新书已发
《庶道为王》,各位大爷多收藏,多推荐,多投资,多呵护....跪谢....
1、未免声声叫冤苦
“妈!”
站在月光底下,凌二有点不敢置信这个遥远而又陌生的词是从他的嗓子眼间出来的。
自己都不记得,多长时间没有喊出这个称呼了。
银灿灿的月光漫盈,给树木镀上了一层银色。
他的这一嗓子,让站在前面的那个前面不甚明亮的身影打了个颤。
凌二急忙掩住嘴巴。
“小二,你回去,听你姐话,带好弟弟妹妹。”
女人最终回过头,忍不住哭了。
凌二啪嗒给了自己一巴掌,不是在做梦。
站在前面的是他的亲生母亲,他记得最后一次见面,是三十年之后,他躺在病床上。
母亲站在他的床边,看着他闭眼。
再次睁开眼,他便出现在这里。
此刻,犹如三十年前那一幕,母亲离家,他追上来。
“小二啊,你这是干嘛。”
女人拉下凌二的手,好像有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似得,小声啜泣,“听妈妈的话,在家好好跟着姐姐,等妈妈出去挣了大钱就接你们过去。”
凌二虽然听见了哭声,可是见不到那张漂亮脸蛋上的一滴眼泪。
他那样沉默着,现在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重生。
女人见凌二还不说话,摆摆手,拎着箱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再次经历母亲离家出走这一幕,凌二想忍住眼泪,但是最终那泪水还是唰唰得下来了。
委屈、愤懑,在这一刻挤在胸腔里,使得他透不过气来。
是啊,他的父亲不争气,把家里的重担都交给了母亲,母亲很艰难,想逃避,他理解。
但是,母亲怎么又能不考虑他们兄弟姐妹呢?
大姐还是个没有经历过社会的女孩子啊!
有什么能力挑起家里的重担呢?
没本事养,凭什么生这么多?
难道他们兄妹五人,仅仅是人生的错误。
门是开着的,三间土坯房,和农村大部分家庭没有区别,一到下雨,连个站脚的地方也无。
“你比人强。”他一脚踹上屁颠屁颠跑过来的大黄狗,现在没心情陪它亲热。
“死人啊,不会给她把尿啊。”最小的妹妹的哭声把他拉回了现实,他把火气撒在了只比他小一岁的弟弟凌三身上。
“有脾气,朝她们使干嘛。”大姐凌一从床上一骨碌翻下来,揉揉眼睛,把凌五抱在怀里,蹲在门口,给她把尿。
“我要妈妈!”凌五只在那扯着嗓子喊妈妈。
“当我不敢揍你是吧!”凌二朝着凌五大声呵斥。
一瞬间,凌二所有的委屈都出来了!
“吼啥,有毛病吧。”凌一朝着凌二瞪了眼后,小心的哄着妹妹,“老妹,最乖了,不哭哈,明天姐姐给你买大白兔。”
小丫头犹自在那哭。
“还让不让人睡了。”凌四在那埋怨道,“明天还要上课呢,我都困死了。”
“就是,就是。”凌三在那帮腔。
凌家兄弟姐妹五人,名字很简单,从一到五,挨个排。
凌一比凌二大一岁。
凌二和凌三大一岁。
凌三比零四大两岁。
至于凌五,是最小的,才两岁,刚刚学会走路。
凌四往屋里扫了一圈,迷迷糊糊地问,“妈呢?”
她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外地打工去了。”凌一笑着道,“给咱们挣学费,不然怎么办。”
“是啊,你们好生睡觉吧。”凌二记得上辈子姐姐也是这么安慰大家的。
姐弟五人,其中三人在读书,至于姐姐,初中都没读,早就帮着母亲负担起照顾兄弟姐妹的重任。
母亲走后,姐姐先是在家种两年地,等到他和凌三、凌四在学校寄宿后,凌五交给了爷爷奶奶照顾,一个女孩子去浦江打工,纺织厂、玩具厂,能做的工作,姐姐都做过。
而他和弟弟妹妹,也还算争气,各个都考上了大学,一门四个大学生,在方圆几里地,也是独一份。
但是,唯一苦着的是姐姐,她的成绩那么好,退学太可惜了。
他也知道姐姐一直在为没有读书而遗憾。
无论是学业,还是事业,甚至是姐姐的婚姻,都受了拖累,一直到三十二岁才结婚。
他犹自记得,姐姐结婚那天的情形,从来不喝酒的她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然后偷偷的和凌二说。
“我的任务完成了,对得起你们了。”
他当时哭的茫然,也发誓,不再拖累姐姐。
可是,现实很残酷。
他才离婚,结果接着出车祸,把姐姐拖进了漩涡。
他是个植物人,口不能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姐姐没日没夜的照顾他。想去死,都没能力。
最开心的就是闭眼睛的那一刻,长出一口气,躺三年了,终于不用再成为兄弟姐妹的拖累。
他欠姐姐的太多了。
凌一把凌五放到床上后,看到凌二还在那发呆,便笑着道,“快点睡觉,明天起来上学,都初三了,一点还不警醒。”
“凌老大,跟你商量个事,我不想读书了。”对凌二来说,他已经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了,读或者不读,已经没有多大的区别。
他现在要做的是挣钱。
“有本事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真抽你,以后我是老大,不听我的你试试。”凌一的脸寒下来。
“我也能出去打工的。”凌二坚持的道,“不说多,千儿八百还能挣到的。”
“抢钱啊。”凌一蛮狠的道,“少管那些不该你操心的事情,你把自己成绩提上去,比什么都强。”
一个月挣千儿八百?
说玩笑呢!
“你图个啥啊。”凌二堵着气故意道,“咱们各顾各的,自己过好了,才比什么都强。”
“你再说一遍!”凌一陡然提起来了嗓门,举起来的手在发颤。
“我们不能什么都依靠你。”凌二的眼泪水不要钱似得,顺着脸,落到地上。
凌一恨声道,“别说废话。”
“要不我不读了吧,我成绩最差。”凌三忍不住道。
“你敢!”凌一和凌二异口同声的道。
凌三被吓了个激灵,缩缩膀子,嘟哝道,“哎,摊上你们,也是我倒霉,睡觉,睡觉。”
ps:哈哈,轻喷,这本短篇写着玩的,算是弥补上本不足,而且未开新书前,写这个短篇也可以找个节奏,不至于长久不写生疏...
2、坐见锦绣蒙苍苔
夜深人静。
凌二睡不着,他的床是两把跛脚椅子拼起来的,想翻身都做不到。
好不容易才迷迷糊糊地睡着,鸡打鸣,天亮了。
姐姐已经烧好早饭,凌三和凌四一人守着一边门槛,抱着饭碗喝稀饭,不时轮流的往小五嘴巴里塞一点。
看到凌二起床,大姐道,“赶紧吃饭,去上学。”
凌二边挤牙膏边道,“这两天不去,马上中考,去学校也没事做,也是在教室里自习,我还不如在家里看书。”
“那随便你。”大姐想了想,沉着脸道,“中考给我好好发挥,不然我俩姐弟都没得做。”
“用得着这么狠嘛。”他满不在乎的耸耸肩,笑着道,“我非考个第一给你看看。”
大姐白了他一眼,催促凌三凌四俩人赶紧去学校,“书装齐全了,一天到晚,丢三落四的。”
老三初二,老四小学五年级,俩人不听姐姐聒噪,背起书包便跑了。
凌二拿了个毛巾给老五擦完嘴巴,然后把自己的脏衣服丢到了姐姐的洗衣盆里,漫不经心的道,“我掐指一算,你老子要回来了。”
他老子还在吃皇粮,有上顿有下顿,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家庭的概念。
在严打的年代里,还没有吃枪子,他表示很遗憾。
“不是你老子?”大姐反问一句后,喃喃道,“还真是,也就这个月底了。”
“你不能对他抱有指望吧?”凌二问。
大姐道,“你当我傻啊。”
她老子小偷小摸,常年流窜。
她们五人从出生到现在,他老子没问过事。
话锋一转,叹口气道,“你不能怨妈,她也是没办法了。”
“是啊,她没办法。”凌二对这话嗤之以鼻。
从现实角度来说,他理解他的母亲,一个女人,门里门外操持着五个孩子,嘴唇一年四季缀着白疱,手象男人的手一样铺满老茧的时候,常常忍不住在地里抱住头哭半天。
撑起一个家,简直太艰难了。
在心理崩溃的时候,自然想着逃避。
但是,错就错在,为什么要把他们生出来,然后又对他们不管不问。
扒完一碗稀饭,想盛第二碗,可是看看锅底,就那么一丢丢了,只得放下碗,要给大姐留一点。
高高的太阳照得人有点烦,简直好像要杀了人似的,蹲坐在门槛上,小五攀在他身上,他想训斥一句,最后还是忍住了,由着她揪头发,抠鼻子。
不自觉的唏嘘叹气。
将来的路要怎么走?
他很彷徨。
不念书,姐姐是肯定不会同意的。
这位老大姐是什么脾气,他太了解了。
何况,从内心来说,他真的不是不想读书。
无非就是钱的问题,要是没钱,这日子可不好过。
他发狠绝对不能像他上辈子那样过得栖栖遑遑,什么都依靠姐姐。
坐的无聊了,他摸摸脑袋,无奈的起身去翻箱倒柜,最后果然不出他所料,家里一个大子都没有。
他原本希望的是有奇迹出现的,毕竟重生这么绝无仅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了他的身上,家里突然多出来一笔钱,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惜,他变了,他的老娘还是没有变,跟上辈子一样,什么都没有留下。
事实上,这个穷困潦倒的家庭,也没有什么好留的。
他甚至能想到,他老娘为了凑足跑路的费用,得花多少心思。
“你不看书,在那翻拾啥呢?”大姐不满的问道。
“没事。”凌二颇感无力。
屋外传来狗吠声。
他还没出门,凌家门口,一下子出现了五六个人。
“喂,你妈呢。”
面对村里的大队干部,凌二眼皮也没抬,不用说,这是来收计划生育罚款的。
“叔,进屋喝杯茶。”大姐显得紧张多了。
“问你话呢?你妈呢?”大队书记刘广兴很是不高兴。
“出去打工了。”凌二依然是懒洋洋的样子。
“出去打工了?”刘广兴眉头一皱道,“这会什么季节了,还打什么工?
没钱躲着能算事吗?”
“知道,要不你把她抱走,再给塞回肚子里。”凌二指着在那一个人玩的开开心心的老五,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你这孩子!”刘广兴直接被噎住了,可是对于一个半大孩子,他也没辙,不能打不能骂。
“叔,你别生气,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凌一朝着凌二瞪了一眼,赶忙搬出凳子,让几个人坐。
刘广兴无奈的朝着旁边的人一挥手,“走,走,去黄国玉家去。”
即使是大人在,他也没有办法!
只能是走个过场,期待有个奇迹,万一凌家有钱交罚款呢?
只是这凌家穷的方圆几里地都是有名有号的,他连屋里都没进就知道没什么好东西可拿。
看着刘广兴等人的背影,大姐埋怨道,“你啊,这么大了,还不懂事,跟他们犯倔,落不着好。”
“凌老大啊,这不是你风格啊。”凌二调笑道,“咱家已经这熊样了,他们不能怎么得,再说,刘广兴也真不是浑人。”
凌一把一股霉味的被子抱出来,晾在门口的绳子上,然后道,“行了,少操心些没用的闲事,把小五送到奶那边去,我要去地里割草,你就在家看书。”
凌二领着小丫头去了奶奶那里。
奶奶家是两间土坯房,其中一间的后墙还用棍子抵着,连凌家都不如。
“锅里有稀饭,吃不?”老奶奶问。
“吃过了。”凌二回答的有气无力。
“你咋没去上学?”奶奶才想起来这个问题。
“阿娘去打工了。”凌二这话是对着爷爷说的。
老俩口对视一眼,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还年轻着呢,该这样,挑不出理。”老太太叹口气道,“你爸糊涂蛋子啊。”
“小五放这,你去上学吧。”爷爷抽出一根烟,手背上磕了两下道,“娃嘞,记住了,读书不一定有出息,可是不读书,一定没出息。”
“晓得。”凌二点点头,实际上,他能读到初三,基本上都是老俩口在出力。
光靠她老娘,家里压根没有一个能读得了书的。
去从鸡笼房的拐角,找了根竹竿,用菜刀剁了五六节,又进堂屋找了一团线,每节竹竿都绕了线,“我去钓龙虾。”
3、长风破浪会有时
“那明天再去学校。”爷爷能明白凌二的心情,毕竟是大孩子了,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明白?
因此也不硬逼着他学习,只让他舒缓一天。
指着门口道,“粪堆上有蚯蚓,拿锹自己挖。”
“我知道了。”拿着铁锹朝粪堆过去。他对爷爷唯一的怨念便是他老子娘当初给他们起名字的时候,为什么没拦着一点!
由着这对不着调的夫妻胡闹!
好嘛!
他老子凌代坤,老娘陶成云,一个个名字有模有样,轮到他们五个孩子,从凌一到凌五,快凑成一个凌凌七家族了!
每次拿户口本出去办事,面对的都是别人异样的眼光!
“笨手笨脚的。”老爷子夺了凌二手里的铁锹,亲自上阵。
凌二乐得轻松,找了个酱油空瓶,跟着后面捡蚯蚓,不时的再往瓶子里撒点细土,不一会儿,瓶子里就装了五六十条。
“走咯。“凌二交代完话,拿了一个空桶,抱着竹竿和酱油瓶去了河边。
这条河是瓦东河,是淠河的支流,源头是响洪甸水库和佛子岭水库,鱼虾极多。
闲着也是闲着,先赚点小钱的,鱼虾、泥鳅、黄鳝,都能换成钱,每天早上的街市桥头都有人收。
不过眼前只能抓虾。
至于泥鳅和黄鳝,以前多,容易抓,至于这会就不怎么好抓了,徒手的难度比较大,他得有余钱买笼子和网,最便宜的一个竹篾笼子,也得八毛钱一个,眼前不是他能负担得起的。
到了河边的大柳树底下,给线上都系了蚯蚓,当做饵料。
然后又把线系到了荆条棍子,最后栓上小树枝,这个是用来做鱼漂的,细枝晃动了,就代表有虾上钩了。
一并排放了八只虾杆子,等着就可以了。
习惯性的想摸烟,口袋空空,什么都没有。
茫然间才发现,他还没到抽烟的年龄。
真正抽烟,是上大学以后,跟好人学好人,跟着宿舍的烟鬼,自然就是学会抽烟了。
钓虾一般是孩子的消遣,孩子们一到放假在河边挤成一团,做这种无聊的无本生意,挣个几毛钱的零花,好换个小雨点或者唐僧肉。
并无大人去做这种收益微薄的事,即使真要靠鱼虾赚钱,人家也有先进工具!
不是笼子就是网!
先进工具才能产生生产力!
因为今天大部分孩子都在上学,所以河边只有凌二一个人。
太阳升起来,越来越热。
蚯蚓开始发挥了效用,虾杆慢慢的有了动静。
红色的龙虾很傻,抓住了蚯蚓饵,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松开爪子的,及至线杆提到了水桶里,它们还不肯松懈,需要晃荡两下,它们才肯松爪子。
这个杆子刚提溜起来,另外的杆子也等着收,八个杆子忙得不可开交,不一会儿,虾就装满了水桶。
“形势是一片大好,不是中好,也不是小好,而是大好。”他叉着腰,站在河岸上,满意的很。
回家取桶已经是来不及,他把废弃的水坝上堵漏子的编织袋给拆了一个,虽然已经烂掉半截,可是用来装虾是没有问题的。
到中午吃饭,他把杆子藏在草稞子里面,拎着编织袋和水桶回家了。
“瞎忙乎什么呢?”大姐看不惯他这游手好闲的样子。
“嘿,别用这眼神看我啊,告诉你,以后吃香喝辣的,可全指望我了,注意下你的态度!”凌二先用秤称了一下,“八斤,哎,你干嘛?”
他赶忙从姐姐的手里夺过水桶。
“喂鸭子。”凌一没好气的道,“不然干嘛?”
“我说凌老大,你这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了,这可都是钱,明早我往桥头一送,三块钱到手。”凌二有点洋洋自得,“我赚钱啦、赚钱啦!我都不知道怎么去花。我左手买个诺基亚右手买个摩托罗拉,我移动联通小灵通一天换一个电话号码呀...”
“少得瑟啊...”大姐哭笑不得。
“少管我的闲事。”他把龙虾一股脑的全部倒进了大水盆里,泼了一层水,不至于干死,然后给放到了比较阴凉的门拐。带着满满的成就感往饭桌边一坐,满意的道,“伙食不错啊。”
咸菜拌豆腐渣、青椒炒鸡蛋,农村再普通不过的家常菜。
凌一把饭碗往他面前一跺道,“别瞎忙活,明天一早就去上学。”
“好。”凌二只管应承,实际上他有自己的打算,暂时他是不会去学校的,虽然正处在初三的紧要关头,可是对于他这种重生人士来说,中考就是个小儿科,临时抱佛脚,他也是来得及的。
奶奶拉着小五进门,看了看盆里的虾,然后对大姐道,“煮熟了,再给鸭子吃,不然扎嗉囊。”
“我卖钱呢,桥头三毛钱一斤。”凌二当然是毫不犹豫的反对。
奶奶道,“挣钱用不着你,你尽管上学,差你那三瓜两枣了?”
“没事,你们不用管。”凌二道,“你们老俩口,别没事瞎操心。”
农村的主要收入就是种地,但是爷爷奶奶的地都分给了三个儿子,自己手里只有一两块口粮田,现在他老娘走了,哪怕加上他家的,也没几亩地,没多少收成。
当然,除了种田,大部分闲散劳动力还有副业,就是去建筑工地打工,但是他爷爷这个年龄了,根本吃不消的。
何况,老俩口有三个儿子呢,都补贴给他,他的婶婶们肯定会闹的。
大中午的,也没有像大家一样午睡,还是扛着铁锹,提了空桶,并且顺手拿了两个编织袋去了河边,继续开展他的发财大计。
用铁锹剁了几根树条,继续做虾杆,这样扩大规模之后,他已经是一个拥有十五个龙虾杆子的龙虾小王子了!
人要吃午饭,龙虾大概也要吃午饭,这个档口,他的杆子一下去就脱不开手了,一个接着一个。
“乖乖,你这厉害了,有10来斤了。”黄国玉扛着铁锹来放水,看了看凌二的水桶,并且掂量了一下编织袋,“你家鸭子也吃不了这么多吧?”
“喂鸭子?”凌二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慢慢悠悠的道,“这都是钱啊!”
黄国玉道,“你这孩子才多大?钻钱眼里去了。”
4、同是天涯沦落人
“刘广兴扒你家房子没?”凌二好奇的问。
早上的时候,刘广兴从他家走后,去的就是眼前这黄国玉家。
两家是同病相怜。
“他敢!”黄国玉瞪着眼睛,扬起眉毛,显然刚才在大队干部那边是受了委屈的,他见凌二在那嘿嘿发笑,浑身有点发毛,没好气的道,“你笑什么笑?他们又不能拿老子怎么样,老子有钱也不给。”
“关键是你没钱啊。”凌二用不屑的语气道,“你家老小刚满月吧,压力大着呢,以后俩孩子上学,你没钱可怎么办,靠嘴说说吗?大家都是一个村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没钱了尽管和我说一声。”
黄国玉梗着脖子问,“跟你说,你能借我?”
“借钱是不可能借的,我也没钱,”凌二摊摊手道,“只要我有空,就可以给你讲讲,没钱的日子我是怎么度过的,尤其是最近。”
这个特别有经验。
“没发现啊,你这孩子嘴巴什么时候这么毒了。”黄国玉气的牙痒痒,“捡些好听的话说会死啊。”
凌二叹口气道,“我活的也不容易,沒必要讨你开心。”
黄国玉道,“嘿,你小子故意的。”
凌二道,“我是给你摆事实讲道理,你说你穷嗖嗖的,我都看不过去了,你说吧,这人啊,要是没钱,还要脸面做什么。”
黄国玉是兄弟姐妹七个,上面是三个姐姐,三个哥哥,有在医院的,有在粮站的,有在部队的,还有当老师的,在方圆十里地,也是有头有脸,有名有姓的人家。
黄国玉排行老小,是黄家这一门混的最不济事的,死要脸面,不愿意跟哥哥姐姐走得太近。
但是刘广兴也不敢轻易和他冲突,落了黄家的面子,没什么好处。
“你家能好到哪里去,自己家先顾好再说吧。”
黄国玉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一个粗糙汉子硬是被挤兑的脸红脖子粗。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偏偏凌二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家虽然穷,可好歹夫妻俩正干,人勤快,又能吃苦,眼前的日子熬过来了,到秋收就能缓过气来,哪里像凌家,咸菜坛子里泡着,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别瞧不起人啊,道路是曲折的,行进是艰难的,前途却是光明的,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我大姐17,我16,我家老三,也是15了,瞧见没有,马上就是三个壮劳力,说句难听话,就是去捡破烂,也没饿死的道理。”凌二笑着道,“再说了,哥将来是要考大学的人,当官,当律师,是凭脑子吃饭的。”
他感叹年龄小就是方便啊,说话可以不用顾忌的!
惹恼人了,人家也不会和他太较真!
他还是个孩子啊!
“嘿,别没大没小,给谁当哥呢,”黄国玉第一次发现这孩子和他认知中的不一样,虽然说话不着调,但是有着不同于寻常孩子的成熟,他接着道,“少整这些没用的,有这功夫,还不如钻究到书里去,争取考个好成绩!”
“我成绩本来就不差,去学校打听打听呗,前十肯定有我。”凌二一点儿也没撒谎,他成绩还真是不差,算不上顶尖,但是全校前十还是能勉强进得去的。
黄国玉一阵气急,“有本事考个第一再说。”
“等着吧,我要是想,肯定是第一。”凌二信心满满,他现在可是重生开挂人士!
要是学习还不如一帮子毛孩子,他可以找块豆腐去撞了。
“吹牛不上税,你尽管吹吧!”黄国玉给了一个鄙视的眼神。
“这有什么好吹得,马上就中考了,是骡子是马,跑给你看,不就得了嘛。”凌二说完,突然哎呀了一声,发现虾杆被龙虾拖下了水,“光顾着跟你说话了,铁锹借我使使。”
也不管黄国玉同意不同意,就夺了他手里的铁锹,然后把水里的虾杆子扒拉了上来。
“给我。”黄国玉重新要回了自己的铁锹。
“别站着啊,帮我钓一会。”凌二也不回,闷头收自己的杆子。
“你这孩子,就会使唤人。”黄国玉嘴上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还是帮着凌二收杆子,钓上来以后,还帮着放到桶里。
虾是一只接着一只的被钓上岸,凌二根本就忙不及,只是不一会儿,他就气恼了,叹口气道,“蚯蚓不经用啊。”
他发现了一个问题,蚯蚓做饵料太软,还没钓上几只虾,就通常被龙虾爪子大卸八块了,剪得支离破碎,就没法再用了,需要重新系饵料。
“废话啊。”黄国玉埋汰道,“你怎么不去抓蛤蟆?蛤蟆耐咬。”
“大白天的我往哪里去抓蛤蟆?”凌二朝他翻了一个白眼。
“育秧田里多的是,你去抓就是。”
凌二嬉皮笑脸的道,“叔,要不你帮我抓几只来?”
水育秧是当前农村使用的主要育苗方式,育完秧,等稻苗长到一定程度就可以拔秧了,然后再插秧。
他记得这会的育秧田的蛤蟆还真是多。
只是自己正是手忙脚乱的时候,他现在可没有功夫去抓。
“你倒是想的美!”黄国玉转身要走。
“别啊,叔,这虾卖钱了,我给你一包烟还不成嘛。”凌二赶忙拉住他道,“红三环!”
他只能使出红三环的威力了!
借助中国女排三连冠的东风,红三环好歹也是皖省名烟!抽红三环也是身份的象征!
二块半一包!
可不是谁都舍得抽的!
“我才不稀罕!”黄国玉把铁锹往地上一插,朝着不远处的育秧田走过去。
凌二乐得牙花都出来了。
黄国玉也没下田,只拿了根棍子,顺着秧田的田埂这里拨拨,那里捣捣,不时的就有小蛤蟆从秧稞子里面一个个窜了出来,他眼疾手快,一抓一个准。
不一会儿,凌二就看见黄国玉提着十来只蛤蟆的后腿过来了。
“叔,你可真厉害!”
“给。”黄国玉要让他自己拿着。
“别啊,叔,你好人做到底!”凌二假装在收自己的杆子,顾不得系蛤蟆饵,要是他真是十来岁的年龄,他肯定不会手软,但是现在,早就过了无知者无畏的年龄。
“毛病!”黄国玉嘴上唠叨,但是手上的动作不慢,一只只蛤蟆被他朝着地上摔,统统的见了阎王。
ps:小哥哥,小姐姐,有票的砸个票,有书单的收录下书单...谢谢..
5、我昔东行花始开
这次他没有需要凌二说话,还主动的把蛤蟆帮着系到了杆子上。
“叔,你真是没得说!仗义!”凌二高兴异常。
黄国玉道,“少搞这些歪门邪道,认真去念书才是正经。”
“钱啊,这些都是钱。”凌二道,“钱啊钱,你是众人的救命草,也让人们万年愁。”
“完犊子了你。”黄国玉扛着铁锹走了。
“烟明天给你!”凌二朝着他的背影喊。
“老子不稀罕!”
“我说话算话!”
太阳渐渐落山,载着满满的收获,满意而归。
“15斤?加上上午的10斤,去去水,再去挑挑拣拣,有20斤就不错了!”
龙虾出没是分时间段的,比如早中晚这三个时间段是最好的,其它时间其实就是瞎混,要是按照早上那个架势,他一天怎么都有百十来斤!
但是随即,他又想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这龙虾充其量也就卖七块钱,他可是答应黄国玉一包红三环呢!
二块半呢!
他又开始懊恼!
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大哥。”老四背着黄色的书包回来了,进门便掀开锅盖找东西吃,最终不负所望,找了块锅巴,里面夹了点中午的剩菜,吃的津津有味。
凌二道,“吃,就知道吃,赶紧去菜园子摘点辣椒和白菜回来,咱们做饭。”
上辈子反正已经经历过一次,这辈子再做一次,倒是显得顺手。
老四放下书包,提着个竹篮子,腾腾的往家里菜园子跑,也是习惯了这些杂活。
凌二淘米下锅,然后引火,填稻草,一气呵成。
等老四回来,他就让凌四烧火,他自己洗菜,炒菜,没有一点生疏。
“大姐呢?”凌四满心的不乐意,这些活,向来都是大姐做的。
“再瞎嗷嗷,小心抽你。”凌二一点儿也不惯着这个大妹妹。
等到饭锅的锅盖被水汽顶起来,他掀开一半,把碗里打好的鸡蛋放进去蒸,这是给小丫头准备的,没他人的份。
“行了,再添两把火就行了。”凌二说完就去了奶奶家。
小五正坐在门口逗弄家里的大黄狗,大黄狗尾巴被揪着,让人看着都疼,可是愣是连牙都不敢龇。
“妈的,这里还有一张嘴呢。”凌二没好气的踢了下大黄狗,这货的食量可不小!
虽然说是吃人剩饭,可是人都不够吃,哪里还有剩饭给狗吃!
“你姐她们呢,喊过来吃饭。”奶奶从厨房里探出来头。
说是厨房,其实就是高粱杆子铺的顶,三根木头撑着的露天棚子,一面靠墙,三面全开。
“我自己都做好了。”凌二抱着小五就要走。
“小二...”奶奶朝着凌二喊。
“走了,奶...”凌二笑着回头应了,可是转过身眼泪水就差点要下来了。
他倒是想依靠奶奶呢,可是不能依靠。
他们以前不懂事,经常在奶奶家吃喝,爷奶有压力不说,还得受叔叔婶婶的白眼和责骂,天天不是吵就是闹。
是啊,没爹没娘是可怜,可是老俩口不止五个孙子孙女啊!
你既然养这五个孩子,那其它孙子你也跟着养吧!
叔叔婶婶,总要找着法子多占老俩口的便宜。
俗话说:养儿不孝,不如养驴,养女不孝,不如养猪,养儿不教真不如养狗!
他叔叔伯伯他可以不说,但是他能深切的感觉到,他爷奶养出他老子这么一个不务正业,整天偷鸡摸狗的玩意,还不如养条狗!
回到家,看着坑洼不平的泥地,落满蛛网的房梁,此刻他很想赋诗一首,好来自己感动自己。
可是憋了半天,一句都出不来,抠破脑袋都没用。
他可不是薛道衡,用‘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这样一句白话就能表现出心境。
“反正都这样了,再惨还能惨到什么地方去,就当再把前世经历一遍吧。”
凌二边安慰着自己边把妹妹放下,把蒸好的鸡蛋从锅里端出来,又拿一个碗,盛了点米饭,上面放了一点蛋花。
放到桌子上,搬了一个板凳,勺子递给小丫头道,“吃吧,快点啊,别磨蹭。”
“妈妈呢?”小丫头趴在桌子上吃饭,还不忘问。
“妈妈?妈妈没了。”凌二也不管她听不听的懂,就在那道,“以后啊,跟着哥哥,想吃大白兔有大白兔,想吃苹果就有苹果”
“我要妈妈。”小丫头不依不挠,眼泪水都要出来了。
“嘿,没出息。”凌二摸摸她脑袋,哄着道,“要什么妈妈啊?妈妈又不能当饭吃!咱以后喝豆浆,喝一碗倒一碗,滋滋,那小日子。”
然后眼神又飘到门口的虾盆边上,看得嘿嘿直乐。
大姐戴着草帽,扛着锄头回来了,小丫头离多远便看到了,一下子就要扑过去。
“等我洗把脸洗好,”凌一把锄头撇在身后,生怕伤者她,用手把她推到一边,“先吃饭,不老实了。”
凌二道,“明天我跟你一起锄草。”
家里有二亩旱地,种的都是大豆和玉米,这个季节正是需要锄草的时候。
大姐道,“再跟你说一遍,明天赶紧的,麻溜的去学校。”
“好心当驴肝肺。”凌二无奈。
老四抱着饭碗坐在门槛上,故意堵着放学回来的老三,伸出手道,“癞皮狗,还我钱!”
“谁少你钱了?”老三一脚跨过她的腿,没搭理她,然后放下书包,坐在床沿边发呆。
凌二没好气的道,“不吃饭在那干嘛?我给你盛啊?”
“我自己盛。”凌三自己端了一碗饭,也不见他怎么夹菜,就闷头在那扒饭。
凌二突然皱着眉头问,“把头抬起来我看看。”
“没事。”凌三脑袋撇开哥哥伸过来的手。
“跟谁干架了?”凌二到现在才发现弟弟的眼角肿了。
凌三瓮声瓮气的道,“希波。”
“出息,别哭,憋回去。”凌二道,“明天就去打回来。”
大姐道,“哪有你这样的,不教他点好,光知道打架,打架能解决什么问题?”
凌二握起拳头道,“男人的事,你不懂,在学校里,谁拳头硬,谁说话好使。”
然后全然不顾老四那可怜巴巴的小眼神,把小五没吃完的鸡蛋全部倒在了老三的饭碗里。
“你偏心。”老四不乐意了。
好吃的全让老三和老小给吃了。
“偏心的还在后面呢。”凌二瞪了她一眼,“赶紧给我吃饭,吃完写作业,再考不及格,别说我没警告你,老四啊不把你吊到树上打,我就不是你亲哥。”
6、恰同学少年
他一点儿也不害怕伤害老四那幼小的心灵。
自己亲妹子是什么性子,他怎么可能不了解,跟男孩子差不多,皮糙肉厚,不提点一些,简直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凌老二,我早晚有一天我会报复回来的!”老四冷哼一声,转过头,显然没拿哥哥的威胁当回事。
“行啊,等着那一天。”凌二朝她竖起大拇指,“真有志气。”
吃好饭,大姐要刷碗洗锅,凌二让她休息,把老四提溜起来,“别闲着,你去。”
“欺负人!”老四自然心不甘情不愿。
“谁让你好欺负啊。”凌二道,“再说了,反正你以后也要报复我的,不如趁着你没能力反抗的时候,多收点本钱。”
老四气的龇牙咧嘴。
凌二在大盆里弄了点温水,把小丫头塞进去,给丢了个毛巾,“妹子,从现在开始自己洗澡。”
“胡闹。”大姐捡起来毛巾,给老五洗澡。
夜里,突然下起来暴雨。
这不意味着躲家里就淋不着了,屋里同样是小雨。
开始他是不习惯,毕竟是新世纪过来的。
可是实在困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觉睡到了天擦亮。
“六点还是五点?”
家里没钟,他掐不准时间。
起床,顺便把老三喊起来。
锅里的稀饭已经烧好,却没有看到姐姐的影子,他猜想大概是去地里了,马上要插秧,要趁着下雨蓄水。
把龙虾装在两个编织袋里,兄弟俩一人拎着一个。
光着脚踩在泥泞的小路上,到了镇上的水泥路,兄弟俩才在旁边的水渠里洗干净脚,换上了球鞋。
“小二,你昨天没去上课。”有骑着自行车路过的同学同他打招呼。
“小二,你在搞什么!”
“小二……”
“管你屁事。”凌二回答的很强硬,哪里有什么同学之情,人家分明是幸灾乐祸。
这帮半大孩子,都是属狗的,不打不骂,都长不了记性,是以不能给好脸。
桥头有专门收龙虾、黄鳝、泥鳅的贩子,他们的身后是一辆三轮车,面前是一盆盆的泛着泡沫的泥鳅、龙虾和黄鳝。
与那些动辄卖几百斤鱼虾的人相比,他这几十斤龙虾根本不入贩子的眼,要不然就不会对着他这点龙虾挑挑拣拣。
死的丢了,小的不要,再扣点水分,秤下来居然只有20斤!
他都想当场骂娘了!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虽然心里已经把对方祖宗十八代问候了十几遍,但是他凌老二没有那个骨气不接这六块钱!
人穷志短!
马瘦毛长!
给了老三一块钱,还剩五块,然后兄弟俩一起朝着学校过去,路过商店买了一包红三环,又咬着牙买了五毛钱的大白兔!
他辛辛苦苦一整天,现在剩下二块钱!
到了学校,让老三带路,找到了三一班的教室。
学生们还在晨读,没有正式上课。
“把希波给我喊出来。”他对着窗户边的一个学生说道。
希波正趴在最后一排的桌上睡觉,被人叫醒,猛然看到窗户外面的凌二,也吓了一跳。
不愿意被同班同学给看扁,还是强撑着走出了教室。
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怎么?有事?”希波明知故问。
“你问我?”凌二话没说,一巴掌就抽了过去。
“马勒戈壁!”希波被直接打懵了,待反应过来,径直朝他扑过去。
“操!给你脸不要脸。”凌二又是一脚踹过去。
“你给我等着!”希波捂着胸口,蹲在地上,不好意思说去告诉老师,只能放狠话。
“我靠,店小二把希波给揍了。”
“牛啊。”
“......”
隔壁班的学生,也出来看了热闹,甚至其它年级的学生也过来围观。
“以后见你一次抽你一次。”
在众多仰慕的眼神中,凌二转身走人。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身后却留下了他的传奇!
出来混的,他压根不怕人报复。
他在初三年级的区域溜达了一圈,很遗憾,他记不得自己的教室在哪里了。
毕竟已经过去三十年了,时间太过久远,再好的记忆力,也经不住时间的磨打。
“喂,店小二,你瞎溜达啥啊?”一个抱着书在晨读的女孩子问。
“啊,没事,快上课了,你还不进去啊。”他凌老二一世英名,哪里好意思说自己不记得教室的位置了。
“你跟希波干架了啊?”女孩子好奇的问。
“请注意措辞,准确的说是我揍了他。”
“那你赶紧走吧,”女孩子笑着道,“他告诉老师就麻烦了。”
“那不能。”凌二说的很自信,这帮半大崽子虽然浑了点,却是年纪轻轻就深受社会的毒害,居然特别讲究脸面,是绝对不肯在老师面前告状的。
女孩子执意不往教室去,他干着急,眼睛往各个班级的门口扫,终于让他注意到了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的男孩子。
此刻是1988年,的确良在大城市早已过时,但是在这个偏远的小镇上依然属于时髦着装,一般人吧,还是穿的少,大多还是色彩单一的老粗布。
包括他自己身上穿的也是黄色粗布衫,是他姐姐从门市买的布裁剪的,缝纫机在城里已经不时兴,但是在广大农村地区,还是属于婚嫁中的必备。
“杨浩。”他扯着嗓子喊。
他的同桌的名字,他还是记得的,这是他出入社会后,唯一还在联系的初中同学。
“你舍得来上课了。”杨浩笑着问。
凌二道,“什么叫舍得来上课,哥家里有事,像我这么爱学习的人,离开了我热爱的教室,简直是生不如死啊。”
“店小二,你扯淡的本事见长啊。”女孩子打趣道。
“低俗!俗不可耐!”凌二一本正经的道,“女孩子不该说这些话。”
“哎,你管得着嘛,我就乐意说。”女孩子不相让道,“哦,对了,该交中考费用了。要不要姐借你一点?”
凌家的情况在班里都不是什么秘密。
杨浩道,“我这也有。”
“开什么玩笑,记住了,哥是差那十块八块的人吗?”他心生感动,之所以出社会后,还能和杨浩继续处,就是因为初中的时候,他这个同桌帮了他很多。
至于眼前的这个漂亮的女孩子,他只能默念对不起,他根本就没有一点儿印象了。
7、旧游无处不堪寻
女孩子道,“牛皮吹的挺响哈,死要面子活受罪。”
凌二道,“哥差的是几千万,几个亿,你们也没有啊。”
去祖国伟大的首都也好,去浦江也罢,买上几栋小区,这辈子吃喝不愁了。
女孩子噗呲笑道,“你真逗,说话越来越不着调。”
“行了,不跟你们扯了,去教室。”凌二把杨浩推在前面走,得有人带头才行,教室是找到了,他还不清楚自己的座位在哪里呢。
教室里背英语的,背语文的,背政治,背历史的,此起彼伏,夹在一起,乱哄哄的,嗡嗡的。
班里三十来号人,男多女少,像杨浩这种打扮的亮堂的不多,大多和凌二差不多,一身老粗布挂身上,肤色蜡黄,显不出什么肉色。
也就姑娘讲究一点,辫子梳理的整整齐齐,不像男孩子,各个顶个二八、中分,头发跟个狗皮膏药似的贴在头上,油腻腻的一层。
面前除了课本,就是油印的卷子,根本没什么像样的辅导资料,想题海作战都没资源。
“人不多啊。”凌二跟着杨浩坐下,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发现班里还有很多空位置,大多数位置都是空荡荡的,不像他的位置,虽然人没来,起码还留了两本书。
杨浩道,“来了一半吧。”
凌二心下也理解,农村的很现实,自觉对中考没希望的,早早的就回家了,在这里待着煎熬不说,还浪费伙食开销和中考的报考费用。
接着又笑着道,“不过过几天人可能就全了。”
杨浩问,“为什么?”
“傻啊。”凌二道,“马上就是插秧了,干活多受罪,还不如躲学校舒服。”
总归会有一批在家里受不了累,来学校多清闲的,只是也躲不了多长时间,距离中考还有一周左右。
想到这里,他感觉压力很大,物理、化学、英语、数学,他一点也不怵,说考满分有点夸张,但是也相差不了多少,他最怕的还是语文、政治和历史这些玩意,他早在八百年前就忘记的一干二净了!
现在,他需要重头开始死记硬背!
“娘希匹,玩呢!”他不自觉的骂出声。
“什么?”杨浩莫名其妙。
“没啥。”凌二左右朝着前后左右看了看,一个黑不溜秋的小伙子成功的引起了他主意!
如果他没记错,应该是和他一个寝室的!
至于叫什么名字?
“刘高。”他把对方课本的书页合上,拦着对方的肩膀道,“走吧,陪我去寝室呗。”
“你自己去呗,拾掇我干嘛。“刘高满心的不乐意。
我要是认识路,还找你干吗?
凌二暗自悱恻,表面依然笑嘻嘻的,强拽着他道,“走了,走了,别磨蹭,请你吃大肉包子。”
“真的?”刘高腾的站起来,只要凌二点头,说走就走。
凌二眼角一抽,想不到自己还有这么现实的同学,忍着痛道,“那是必须的。”
刘高合上书,立马就应了。
两人往寝室走,凌二故意落后一步,希望他带路。
再次遇到那个晨读的女孩子,她对凌二喊道,“你又不好好看书,往哪跑。”
凌二真是不记得自己班里什么时候有这么漂亮的女同学了,简直是鹌鹑窝里白天鹅,看样子和自己还挺熟的。
以自己博爱的胸怀来说,不至于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啊?
他拍拍脑袋,活见鬼了!
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不过也没关系,相识就是有缘,他热情的道,“我回宿舍搬东西,帮忙不?”
“想得美。”女孩子冷哼一声,又不搭理他了。
“什么人啊。”凌二嘀咕一声后,加快脚步。
刘高赶忙跟上去,羡慕的道,“江文路好像对你有意思啊。”
“关我鸟事。”凌二对这个名字同样没有印象,用一副过来人的架势道,“你们这些小孩子啊,一天到晚不好好读书,脑子里全是些乱七八糟的。”
十五六岁,荷尔蒙泛滥,情有可原,大马路上随便一个姑娘递个眼色,就能浮想联翩,心猿意马。
“你还没我大呢!”刘高红着脸解释道,“我是认真读书的,我说的是你。不过可惜了。”
“可惜什么?”凌二好奇的问。
刘高道,“她是从市里到这边借读三个月,,马上就要回市里参加中考,然后在市里读高中,也不会在县里读高中,你以后也见不上她了。”
“哦...”凌二终于想起来了,印象中,当初班里是有一个城里来借读的姑娘,还引起过一阵轰动,被全班女生视为公敌。接着又笑着道,“多稀奇,我就不能考市一中了?”
刘高道,“那得考全县前三才行。”
“那我就考个全县前三。”凌二信心满满的道。
刘高的话倒是给了他新的启发,原本他是打算读县一中的,但是他们整个县是国家级贫困县,不但是乡镇穷,就连县城也是穷到骨头里了!
经济发展不到位,机会少,显然很是影响他的发财大计!
市里虽然也穷,但是比县城强多了,相对来说,机会比县里多。
还有一点,他们家距离市里比距离县城近,去市里更方便。
至于上辈子的高中同学,他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因为贫穷而自卑,敏感,性格腼腆,不擅交际,在高中也没处过什么朋友。
刘高瘪瘪嘴道,“真能前三,合肥一中都可以上了!”
“对啊!我还可以去省城!”凌二又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不过又自言自语道,“省城居,大不易,哎,离家也远啊....”
“说的好像你真的考得上似得。”刘高想撒泡尿兹醒他。
“我告诉你啊,别乱说不中听的话。”凌二警告道,“我要是考不上,到时候全怨你。”
学校的宿舍是一排瓦房,冬天灌风,夏天漏雨。
凌二推开门,一股说不清的味道扑面而来,也许是潮湿霉味,也许是剩饭馊味,也许是臭袜子味,掺合在一起。
屋里阴暗潮湿,踩着湿溻溻的地面,他找到了自己的床铺,上面一张席子,一个编织袋做的稻草枕头,剩下的无非是一些书和毛巾。
8、路漫漫其修远兮
“慌了吧!”凌二看着刘高床铺上厚厚一摞油印卷子打趣道,“今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刘高道,“要你管,我就是爱学习,舍不得扔,你不服啊。”
凌二道,“卷子扔了吧,看课本,基础打牢固了,现在再研究卷子已经迟了。期望在放假几天临时抱佛脚,然后出现奇迹的可能性太小了。”
他人生有一半是在学校里度过的,太了解学生的心态了。
有一些学生每天总感觉还有书没看完,但是总是不看。
刘高便属于这类人,白天荒废,晚上愧疚,想好了千条路,第二天继续走原路。
“喂,凌老二,你回来了?”上面的床铺露出一个脑袋。
凌二恍惚了一下,昏暗的屋子里,他别说认不出,就是能认出来,也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刘高道,“江贤磊,你猪啊,还睡。”
江贤磊?
凌二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仔细回想一下,终于和记忆衔接上,笑着道,“起来了,看会书也好。”
江贤磊弓着身子从上铺爬下来,背后的肋骨,根根可见,他从桌肚子里翻出来一包劣质烟,让了一圈,没人抽,自己点上了,故作老成的道,“我下午收拾收拾就走了,哥要去闯荡上海滩了。”
“挺好,梦想要有的,万一翻身了呢。”凌二没有否定他,在这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底层逆袭的例子很多,逮着机会了,说不准就翻身了。
江贤磊笑着道,“等哥翻身了,到时候带你们混。”
凌二道,“你去打前站,等你摸清门路了,我就去找你。”
把席子卷起来准备带回家,可是仔细一瞅,不是窟窿便是霉斑,干脆扔了,床底下是是自己的一双绿色解放鞋,还没坏,干脆装到编织袋里和书、试卷放到一起。
提着编织袋到教室,班主任正在收中考的费用,大家纷纷掏钱。
“你有钱?”杨浩不明白凌二为什么这么淡定。
“没钱。”凌二的口袋里只有两块钱。
杨浩道,“我口袋有。”
他父亲是县里干部,母亲是镇医院的,相对来说,条件比大多数同学都要强,口袋经常性的装有许多人不敢想象的百元巨款。
“谢你了,不用。”凌二胸有成竹。
班主任已经登记到他们这一桌,看了他一眼,然后道,“你不用给了。”
杨浩把钱递给了班主任,等班主任走远了才低声问,“什么情况?”
凌二道,“有好心人替我给了呗。”
给钱的是他亲姥爷,也是学校的老师,只是这些事情,他不想和外人说。
“那就好。”杨浩没再追问。
凌二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问道,“你是不是要考中专?”
杨浩点点头,“是啊,你成绩这么好,上高中有点可惜了。我爸让我报考省银行学校,今年农行财会班招80人,读两年后就能包分配。”
凌二摇摇头,认真的道,“听我的,我们一起读高中。”
报考中专,不但免住宿费,而且对国家任务招收的学生,大部分中专学校免学杂费,毕业还包分配。
读高中的劣势很明显,学制三年,吃喝拉撒,全自己出,能不能考上大学还是未知。
算计一下投入、产出、风险,会自然而然的做出选择。
应届初中毕业生大都不再愿意沿着由初中而高中而大学的路按部就班地走到底,大多报考的是中专,中专分数线一度甚至比重点高中还高,许多重点高中偶尔生源不足还需要补录。
杨浩道,“你糊涂了吧,脑子想什么呢?”
他实在不明白凌二的想法。
农村孩子考上了中专,意味着鲤鱼跳龙门,对凌二来说,意味着命运的转变。
“我要读大学,”凌二坚定的道,“我希望你同样能读大学,我们要朝前看,你看看现在最吃香的还是大学生,哪怕考上师专、银行中专、职高又能怎么样?说句难听话,将来就是个螺丝钉,就钉在那位置上了。你愿意一辈子就那样了?”
中国要与世界接轨,就要与发达国家的教育先接轨,如果人才的层次结构只有中专、职高,怎么能发展!
杨浩嘀咕道,“你野心真大。”
他也不明白凌二从哪里来的自信。
凌二道,“回家和你爸好好商量吧,你们家条件好,又不是供不起高中。”
上辈子,杨浩上的就是中专,开始在分配到市里做银行柜员,从一个青葱小伙做到四十来岁,安稳倒是安稳。
凌二只是替他可惜罢了,不过他只能言尽于此,随便杨浩自己做决定了。
临近中考,已经停课,全是课堂自习,他把初一到初三的课本全部找出来,从数学开始,然后是物理、化学、英语,挨个翻了一遍,没到一个小时,便把大致内容给摸透了。
找了以前的卷子,又从头至尾做了一遍,除了一道元素化合价上丢了两分,剩下全对,信心膨胀的厉害。
剩下的是政治、语文、生物、历史、地理,他也不犯愁,内容实际上没多少,在食堂吃饱中午饭后,他便开始看书,除了中途上了两趟厕所,不曾挪过窝。
挨近放学的时候,他去班主任那,先是说了下学习情况,然后直接道,“我想先回家复习,到考试那天来学校跟着车子去考场。”
班主任是姜卫华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圆脑袋,戴着厚厚的镜片,他皱着眉头道,“你要考高中啊?”
“嗯,我还要读大学。”凌二道。
“想法是好的。”姜卫华挠挠头,对于落下的头皮屑并不在意,接着道,“但是咱们也要考虑下现实。”
凌家的情况他当然是清楚的,在他看来,凌二最好的选择就是读师专!
稳当啊!
“你个糟老头子坏的很,上辈子就差点信了你的鬼!”凌二心里默默吐槽,然后笑着道,“姜老师,我想的很清楚,我就是要读大学。”
他现在回想上辈子为什么那么坚定的要读大学,好像只是因为看过的一部露天电影,男主角是一名大学生,温文尔雅,走到哪里都能引起大家瞩目,特别是女孩子。
他是羡慕,他想成为那样的人。
ps:老帽写这个,只是因为想写,遏制不住的冲动...哈哈...
9、骤雨谁云不终日
姜卫华端起粗瓷茶抿了一口后道,“不好弄啊。”
顿了顿接着道,“三年高中的学费可不少,你家这情况吧...”
吃饭估计都成问题。
凌二道,“我是农村户口,比不了城镇户口,选择性有限,也就凑合考个师专。”
这是很现实的差距,比如杨浩这种城镇户口的可以报考银行中专、矿业学校,他们农村户口的,也就只能在师专、卫校、畜牧学校里做选择,没得挑剔。
姜卫华道,“当老师怎么了?不要想一口吃个胖子,稳扎稳打,一步一步来。”
“嗯,填志愿的时候再说吧。”对方也是好心,凌二自然不好拿教师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这种话膈应他。
姜卫华叹口气道,“量力而行,不然真要吃苦头的。”
“谢谢姜老师。”凌二表示心领了。
姜卫华摆摆手道,“要回去就回去吧,好好看书,考试那天再来拿准考证。”
凌二道了声谢,背着装着书的编织袋出了办公室。
站在学校门口,回望了最后一眼,青青杨柳和破旧的房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没走出几步路,便听见叮铃铃的车铃铛声。
“小二....”一个高挑的女孩子从自行车上下来,推着车和他并排走在一起。
“花姑娘的呦西...”凌二嬉皮笑脸的道,“你不住校了?”
女孩子是他们村主任刘广兴家的闺女刘丽丽,俩人都是初三,只不过不是一个班。
“今晚回家,”刘丽丽止步道,“来,你来骑车带我。”
“没问题。”凌二先把编织袋绑在后座的右侧,然后接过车把,一迈腿,骑了上去,喊道,“慢点上来。”
“来了。”刘丽丽小跑两步,脚尖一点,轻松迈上了后座,笑着道,“你把书都带回家了啊。”
“等考试那天再来了。”上坡一段路,凌二是站起来蹬的,他这小身板,力气有限,骑过主干道的水泥路后,从桥头下去是石子路。
当初修路的时候,估计是瞎对付的,石子陷进泥巴里,还有不少坑坑洼洼,全是积水,骑得很费力。
过了石子路,便是泥泞的土路,两个人下车,刘丽丽换了胶鞋,凌二脱了鞋放进编织袋里,让刘丽丽把他的编织袋提着,自己把自行车扛在削瘦的肩膀上,埋怨道,“我就不该和你一起的,没事找事啊。”
刘丽丽笑着道,“你要是扛不动,你在这等着,帮我看着车,我先回家喊我爸去。”
“别了。”凌二没好气道,“我的时间也很宝贵的。”
用在钓虾大业上,分分钟也是几分钱上下!
刘丽丽道,“凌老二,没发现啊,你现在脾气大了啊,敢跟我这么说话了。”
隐隐中,凌二哪里发生了变化,但是凌二还是那个凌二,脸蜡黄,削瘦削瘦的,她还是说不出具体哪里跟以前不一样了。
凌二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一副我很不爽的态度。
他光着脚小心翼翼的走着,遇到有草皮的地方,他就把自行车放下来推着走,推一段路,扛一段路。
三公里地不算远,但是两个人整整走了有一个多小时。
他亲自把车子给送进了刘家,刘广兴看到他也没多诧异,把自行车推进院子里的仓房,回过头要和凌二说两句话,凌二早已经走了。
凌二回到家,从袋子里把大白兔奶糖丢给了小丫头,小丫头自然是欢呼雀跃。
大姐问,“龙虾卖钱了?”
“呐,给你。”凌二把口袋的两块钱给了她,他不用想,也知道大姐有多紧巴,家里本来就没钱,老娘还带走了所有的积蓄。
大姐一个女孩子,又没工作,除了家里的鸡蛋能卖点钱,简直没有别的指望。
反正这点钱他是看不上,先紧着家里用再说。
大姐毫不客气的接了,见凌二在那拾掇虾杆和水桶,便问,“马上就考试了,你可好好看书吧,别瞎折腾。”
“干活、看书两不误?”凌二晃了晃手里的课本。
老四是卷着裤筒,光着脚回来的,身上有不少泥巴。
大姐板着脸问,“胶鞋呢?”
老四道,“开胶了。”
大姐问,“鞋呢?”
老四反而不敢继续说了。
“一双破鞋,扔了就扔了。”凌二难得的大度了起来,把水桶丢给老四道,“想好了,是在家写作业还是跟我去钓虾?”
老四高兴地道,“明天不上课。”
眼睛瞅着小丫头手里的奶糖,笑嘻嘻的走过去,哄着道,“给姐姐一个,就一个。”
小丫头背着身子,躲老四的手。
“小气鬼。”老四干脆不客气了,自己动手从袋子里自己抓了两个,然后匆匆的跟在了哥哥的后面。
现在钓虾,凌二不想再用蚯蚓,他还是想用蛤蟆,那威力大,效果好!
他不得不忍着恶心,去水渠的草棵和秧田里慢慢翻寻,不过他没抓到几个,大部分都是老四抓的。
因为所有的杆子都是用的蛤蟆,所以这一次的收获比昨天好多了。
不一会儿,老三也来了,兄妹三个蹲在河坡上,没多长功夫,水桶装满了,凌二让老三先送回家一部分,腾出了水桶。
天阴沉沉的,再次下起茫茫细雨,凌二感觉很可惜。不得不回家。
回到家称重,居然有十五斤,抵得上昨天一天了。
雨势越来越大,黄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就往下掉,砸在身上还挺疼的。
狂风呼呼的刮着,院子里的东西被吹的七歪八倒,连大门也乱晃。
大姐看到凌二披着雨衣拎着潲水桶和编织袋出门,正要问做什么去,他已经消失在了暴雨里。
天渐渐黑下来。
等他回来的时候,水桶里居然装满了龙虾,大姐再去打开编织袋,里面还有黄鳝,她诧异的问,“哪里来的?”
凌二笑着道,“油菜田里捡的。”
春夏季节,每到暴雨,会有不少的龙虾和黄鳝从涨水的水渠里漫到田地里,一抓一个准。
加上下午的收获,统共有四十多斤龙虾,一斤半黄鳝。
十块钱到手,他高兴地嘴巴都快咧到后耳勺了。
ps:求票哈!
10、鱼在迷津苦海
屋顶漏水,滴到地上接水的盆里,叮咚叮咚声,不绝于耳。地上湿漉漉的,凌二拿着铁锹,一遍遍的铲地皮,心烦意乱。
大姐道,“屋里都这么洼了,别再这么铲了。”
凌二道,“这破房子你寻思还能住几年啊?”
大姐道,“不住这里,你住猪圈啊?”
“呸!”凌二大气的道,“等你老弟挣着钱了,不但带你们吃香喝辣的,还给你们买大房子!这鬼地方谁爱住,谁住去。”
“你要是敢走歪路,我打断你狗腿!”大姐冷哼道,“这话我都不知道听多少遍了。”
凌二道,“这台词你熟吗?”
老四道,“爸以前就喜欢这么说。”
“纳尼?”凌老二认真一想,这确实是他那志比天高的老子的口头禅,为了不拖国家后退,为了一人就业全家富裕,为了早日实现小康梦想,他老子走上了不归路,成了十里八乡的笑柄。他重重的咳嗽了一声道,“爸是爸,我是我,你老弟可是读书人。”
大姐恶狠狠的道,“那是最好。”
她们家已经是够丢人的了,如果弟弟再不争气,她都不知道自己再怎么活下去。
凌二道,“你老弟我可是有志气的人,三块两块我看得上吗?”
他老子就是因为从人家口袋里不问自取,统共两块钱,被抓现行,才吃上皇粮的。
吃好饭,像往常一样,往椅子上一趟,一夜无话。
第二天起来的很早,吃好早饭,把老五送到奶奶那里后,把龙虾分装在两个编织袋里,自己拎重的,让老三拎轻的,兄弟俩一起往桥头去。
有了昨天的经验,他这次不和摊主磨蹭了,人家说多少,他就拿多少钱,拿完钱就走。
总共有十二块五毛,他把零头五毛钱给了弟弟。
往镇上市场走一趟,买肉案子边上站了两分钟左右,犹豫再三,还是要了半斤肉。
摊主按照他的要求给割了块前腿肉,串上绳子后递给他笑着道,“给别人我都是三块,给你二块八,以后常来。”
凌二道,“谢谢了。”
给完钱招呼老三走人。
老三追上哥哥,嚷着道,“我来提着。”
一把接过来,举的高高,挺胸抬头,好像倍有面子似得。
大姐看到哥俩拎着这么一吊肉,基本都是瘦肉,还没二两油,气不打一处来。
凌二把口袋的钱全交给她后,她才消了一点气。
天气放晴,太阳再次火辣起来,没到中午,泥泞的土路便被晒得硬化了。
趁着老三和老四都休息,他把俩人都带到水渠那边钓虾,自己躲到树荫底下看书。
地理、生物、历史三科课本已经被他看完了,书虽然多,其实知识点基本没有多少,他随便看看,然后做试卷,不出意外也是满分。
稍微有难度的是语文!
大部分的诗词和古文,他都是记不清了,这要是遇到填空题,百分之百完犊子!
最让他束手无策的的历史和政治,这些和物理化学不一样,物理化学以理解为主,灵活运用能力的要求更加高一点。
这恰恰是一个重生人士的优势,站在更高的层次去学习这些内容,肯定是手到擒来。
而历史政治属于文科,需要背诵的篇幅比重较大,灵活运用所背内容就考验一个学生水平了。
说白了,就是需要大量的时间去重复背诵,刻在脑子里。
接下来的几天,他除了钓虾,吃饭,便是看书。
他的信心越来越足,市一中,他凌老二是去定了!
刘丽丽来到家找他复习,他自然没有时间应付她,她干脆追到了河坡这边,同来的还有黄国玉的侄子黄志强。
“喂,你俩不在家看书,跟我晃荡干吗?”对于黄志强和刘丽丽这俩跟屁虫,他没辙,虽然他多了两个帮手,增加了收获,但是,他还是想两个人在家好好的看看书,不要浪费时间!
最重要的是,万一要是都考不上,说不准他们的老子还能把责任落到他头上!
都是凌家二小子给带坏的!
跟着凌家的孩子学不着好!
他可不愿意背这个锅!
黄志强嘿嘿笑道,“我这成绩,你又不是不清楚,考个屁啊,反正我去应付完考试就拉倒,说不准马上就出去打工了。”
他以前虽然和凌二关系好,可不会这么粘着的,俩人是一个村里的,但是在初中不是一个班,凌二是快班,他是慢班,专门给他们这种落后学生特设的。
俩人完全不是一路人。
刘丽丽扬了扬手里的英语书,笑着道,“我觉得跟你在一起学习效率高,有不懂的我还能随时问你,在家一个人孤单的的慌。再说,我妈那么唠叨,我可受不了。”
“你最近不错,好好看书。”凌二认可她说的,这丫头现在好像真的是很努力,一整天都按照他教的方法学习,其它科目不说,光一个英语就有进步。
而且在他的逼迫下,刘丽丽每天背诵两篇英语课文,不但会背,而且背的滚瓜烂熟,学会了套用句式,她的英语作文写的已经很通顺了,起码不会再有那么多的语法错误。
同时,英语选择题的正确率在逐步提升。
“好吧,听你的。”刘丽丽得到鼓励,高兴地拿着课本到了大槐树底下。
凌二转过头对黄志强认真的道,“兄弟,我们还没尽全力,怎么能言败呢?你功底子不差,只要考上四百多分,进个三中没问题的!
考上市里三中没问题,离得也近,谁还能惹咱们哥俩?”
眼前,尖子生都想尽办法往中专、技校、职高钻,这就给了普通学生机会,三中虽然不是重点学校,但是也算是市里靠前的学校,再过五六年,想以这个分数进市里高中,简直是想都不用想。
“嘿嘿...400多....”黄志强咂摸咂摸道,“平常的模拟考试,我差不多也就300多吧,我加把劲,应该凑合,可是三中那么差....”
凌二没好气的道,“你小子胃口挺大啊,有的读总比没有的强吧?只要高中不太懒散,也闭着眼混个大专吧?总比你初中毕业进厂子打工好太多。”
黄志强叹口气道,“要是能和你一起读师专就好了。”
凌二道,“谁跟你说我要考师专了?”
“你说你要去市里。”黄志强愣了愣。
凌二道,“去市里就一定是读师专的?我是去读市一中。”
“啊...”刘丽丽也跟着惊讶。
凌二认真的道,“你俩呢要是相信我,全部给我读高中,为考大学做准备。”
他把同杨浩说的话,又对两人重复了一遍。
两人沉默,这么大的事,他们做不了主,还是要回家和父母商量。
11、得意东风比试闲
在等待中考的日子里,凌二每日除了看书便是钓虾挣钱,他已经朝姐姐上交了五十块钱!
姐姐的手里宽裕了,他们家最大的变化体现在伙食里,饭菜渐渐地有了油荤。
而且,不必为了省粮食,天天晚上喝稀饭。
他的课本基本上全部看完了,他敢肯定的说,考个市一中,应该是不成问题。
距离中考的前一天,刘丽丽和黄志强一起招呼他去学校,他不想去这么早,明天早上去坐车到县里也是来得及的。
刘丽丽道,“跟着学校车子去县里,能休息一晚上,不然明天早上起来早,睡不好,坐一路车累都累死了,还要去考试,万一精力跟不上,就糟糕了。”
“赶紧去,人生就这一次中考,要当大事来抓,”刘广兴来给闺女送行,他比赴考的闺女还要紧张,“以后吃糠还是吃肉,就看这一次了。”
考上一个好中专或者技校,以后的饭碗就算稳当了。
哪怕像闺女说的那样考个重点考中,他也能接受。
“对,你刘叔说的对,不能马虎,快点,收拾东西,你们三个走一路,互相有个照应,我也放心。”黄志强的老娘本来是对儿子没什么指望的,平常让儿子看书跟要了他命似得,非得逼着。
她早就想好了,等儿子一考完试就送他去跟他老子学开货车去,挣点钱,将来盖个瓦房娶个媳妇。
但是,最近一阶段,儿子突然发愤图强,起早贪黑,吃饭的时候,也是手不离书。
她反而多了一点盼头,紧张的不得了。
“听见没有,别在家死耗着了,赶紧去。”大姐不乐意了。
凌二杠不过,朝着刘丽丽白了一眼,把早就准备好的文具放在包里,背上就要走。
“等下,”大姐趁着刘广兴等人不注意,把弟弟拉到门拐角,偷偷塞一卷毛票进他手里,低声道,“反正统共就两天,好好吃,好好喝,不要舍不得花钱。”
“吃喝都有学校供着,要不了这么多,”他手一摸,敢情大姐把五十多块钱的家底全给他了,背着身子从里面快速点出来十块钱,剩下的还回去,笑着道,“要不了这么多。”
中考费这种事情,他压根没和大姐说,人情是他欠的,他将来还,不想大姐跟着多心。
不等大姐多说,朝着她挥挥手,把刘广兴开过来的手扶拖拉机摇响。
“你能不能行?”刘广兴看到他坐到车座上要开车,唬了一跳。
凌二道,“叔啊,你可放心大胆的坐吧,走咯。”
“走,走。”刘广兴不放心,还是侧着身子和凌二挤在一个座位上,万一出现情况,他能及时补救。
凌二开的很快,刘广兴一路心惊胆战的叮嘱慢点慢点,他听耳不闻。
把车子停在学校门口,对刘广兴道,“叔,你回去吧,我们走了。”
“你小子机灵点,盯着她俩。”刘广兴是看明白了,自己的傻闺女和黄家的傻小子是不如凌家这小王八蛋的,县城的小地痞流氓跟老鼠似的,成群结队的,他跟不去看着,还是得指望凌二。
凌二道,“叔,这你找我就没毛病了,这趟镖我接了,你放心,我收费绝对不贵,不要你倾家荡产,也不要你拆房扒屋...”
“你个小兔崽子...”刘广兴刚脱下脚上的鞋准备砸过去,凌二已经跑了。
“叔,回见了您!”凌二还笑着朝他摆手。
“臭小子,回来再找你算账。”刘广兴哭笑不得。
三辆客车停在教室的门口,各个班级的班主任正拿着准考证念名字,念到谁的名字谁上车。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凌二刚到,便听见了姜卫华念到自己名字,便笑嘻嘻的走过去接过准考证。
找了靠窗座位刚坐下,江文路也跟着坐到他旁边,她瞅了瞅凌二,笑着道,“紧张不紧张?”
“当然紧张了,该怎么说呢,我怕考得太好,会不会太招遥,哎。”凌二无奈的道。
江文路道,“我就喜欢你这样一本正经吹牛的样子。”
她和凌二没少打交道,但是在她的记忆中,凌二虽然不是沉默寡言的男孩子,但是绝对不是属于这种贫嘴类型的。
不过想想,也情有可原,之前学习压力都很大,好不容易挨到中考,可能心情放开了。
她也不以为意。
车子行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达学校在县里预定的宾馆。
看到凌二和江文路有说有笑的一起下车,刘丽丽咬着牙转身就走,黄志强跟在后面,挠挠头,感觉莫名其妙。
中考统共两天,凌二从始到终都很平静,为了不干扰刘丽丽和黄志强的心态,他也没问俩人考得怎么样,但是从他们俩的表情可以看出来,应该考得也不错。
最后一场考试出来,他才笑着问俩人情况。
黄志强道,“只有一道物理操作题空了下来,其它都做了,至于对不对,那就只有老天爷知道了。”
刘丽丽也笑着道,“我就英语不肯定,其它都还好。”
凌二笑着道,“那就妥了,回家好吃好睡吧。”
这话说的是别人。
他自己劳碌命,停不下来。
坐学校租借的大巴返校,刚从车上下来,便看到了坐在手扶拖拉机上的刘广兴,旁边是他大姐和黄志强老娘,不过三个人都很默契,什么都没问。
“告诉你们吧,我们三个考高中都没问题,心放肚子里吧。”凌二真替她们那种为难的样子难受。
黄志强老娘不信这话,不禁看向儿子。
黄志强道,“今年题目简单,都是基础的,而且我听说很多人都要考中专,也没多少人和咱们抢高中名额。”
黄志强老娘道,“要是能学个技术最好了。”
“那开车也是技术活,你干脆直接让志强跟国生去学开车算了。”刘广兴这两天又把凌二的话琢磨一下,终于认可了他话,“要看长远,还是大学生吃香,有排场。”
“以后什么情况谁知道呢。”黄志强老娘对自己儿子并不是那么相信,高中很容易滑坡的,能不能考上大学真是未知数。
不过心下一横,也是无所谓了,大不了到时候还是去和他爸黄国生开大货车去。
12、任尔东南西北风
念上三年高中,那会年龄也更合适学车。
还是凌二开手扶车,这次刘广兴没再多问,不过还是挨着凌二坐,对这小子,他是一点儿辙没有。
手扶拖拉机先开到凌家门口后,他才从凌二手里接过车把,临走时,也不知道是那根筋搭错了,居然问道,“要是没事去跟叔喝两盅?”
他自己都不相信这话会是从自己嘴里出来的,向来只有别人请他的,哪里有他请别人的道理。
凌二道,“我还未成年,不能喝酒吧?”
什么意思,这是被拒绝了?
他刘主任第一次舍出脸面请人吃饭,居然被拒绝了?
刘广兴更是不敢置信!
“刘叔,要不你在这吧,我炒俩菜,你们坐下来喝点。”大姐瞪了一眼凌二,她们家老五还没落户口呢,到时候求着刘广兴的事情多着呢。
“到我那,我那还有两瓶好酒,呐,那个志强,也去,都喝一点。”刘广兴看着凌二,看他再敢说个不字试试。
凌二嬉皮笑脸的道,“你老人家都这么说了,我不去那不是不给你面子嘛。”
刘广兴没好气的道,“你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黄志强有点怵刘广兴,为难道,“我就不去了吧,我也不能喝酒。”
“少扯犊子,偷酒喝,挨你老子揍的不是你?”刘广兴看他这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帮崽子,一个个都不上道啊!
回到家,让自己媳妇炒两样菜,他媳妇好奇,请这种半大崽子上桌是为哪门子?
刘广兴道,“志强那小子也就那样,还没开窍,凌二这小子却是不得了,我看了,以后咱这鬼地方,要说能出什么像样的人物,八九不离十,也就是他了。”
“你倒是看得起他,”她家男人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可在方圆左右,是出了名的场面人,看人识人也是有一套的,要不然,也不能在村里干村主任这么多年,“我觉得那孩子也就那样吧,再说,凌代坤可不是什么好玩意,以后日子长着呢,指不定能教出什么好。”
“我以前也是没觉着这孩子哪里好,现在发现啊,就一点,主意正,那不是什么人能轻易带歪了的,”刘广兴说完不耐烦的摆摆手道,“赶紧去做饭吧,马上就来了。”
凌二进门不是空着手的,硬是被姐姐逼去旁边的代销店买了两瓶酒,他现在穷的掉渣,自然大方不起来,一块半钱一瓶的,买了两瓶。
而黄志强拎着的虽然也是酒,可酒的档次就不一样了,本地名酒中华玉泉,十块钱一瓶呢。
看到俩人手里的东西,刘广兴老婆的脸色终于好看了起来,这顿饭不白忙。
桌上有鱼有肉,还有好酒,凌二也觉得这顿饭吃的不亏,他还是个孩子,他需要营养啊!就当吃顿自助餐吧。
“你小子是个酒鬼啊?”这小子哪里是不能喝啊,一盅酒还没费事,就进了对方的肚子,刘广兴觉得真要喝起来,他不一定斗得过,跟着闷完一盅,砸吧砸吧嘴后道,“吃菜,吃菜,别光顾着喝。”
“没事,喝完酒回去睡觉。”瞅一眼自己面前堆的鸡骨头和鱼刺,凌二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猛吃了,瞧瞧黄志强多斯文,忍着痛把他盯着好长时间的鸡大腿夹给了刘丽丽,强颜欢笑,“来,吃一个,这阶段辛苦了。”
“谢谢。”刘丽丽道,“你也吃。”
“叔,”凌二肚子的里酒馋虫被勾了出来,再碰到好酒,终于一发不可收拾,举着杯子道,“再走一个。”
“别喝多,喝坏脑子怎么念书。”刘广兴是以一抵二,两个小子,轮流敬酒,他受不了啊!但是还是喝了,不能认怂啊,喝完后,他掂出来烟问,“你俩谁来一根?”
“我不抽烟。”既然没烟瘾,凌二索性决定不再碰。
“我也不抽。”黄志强是不好意思,即使真抽烟,他也是背地里偷偷摸摸抽,不敢让家里人瞧见,不然又少了老娘哭天抢地骂他不争气,然后给他老子告状,他少不得一顿笋炒肉。
这顿饭,三个人一共喝了两瓶白酒。
凌二头晕乎乎的,回到家冲完凉水澡,也没支椅子,他姐姐去翻他学校垃圾堆,捡了一床旧席子回来,刷的干干净净,他把席子在门口一铺,倒着就睡。
暑假了,他最多的就是时间,抓鱼摸瞎的工作没有停下来,每天都有十来块的进账,但是在他看来,这并不是长久之计,他得想办法找路子,赶紧挣点钱,这种日子,他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与村主任打好交道的好处便是他可以自由出入村委会,里面的报纸他可以随意翻阅。
从桥头卖完龙虾回来后,他没有急着去水渠那边,仰靠在椅子上,两只脚搭在桌子上,两只手拿着报纸,副版的一个标题引起了他注意。
“《关于开放国库券转让市场问答》,”他不禁兴奋的念出了声音,“经中国人民银行总行批准自1988年4月21日我国在浦江....七个大城市开放国库券转让市场试点以来,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大反响。
人们纷纷来信询问。现就开放国库券转让市场的有关问题答复如下....”
真是瞌睡送枕头,想要什么来什么!
现在,没有比倒腾国库券更合适的了!
这玩意,本钱小有小的做法,大有大的玩法,最多无非是多出汗,他年轻,最不怕的就是吃苦受累啊!
两只脚收下来,从桌面上找了一张信纸,把报纸上的内容都誊抄了上去,还特意标注了只有85年和86年的国库券才可以上市买卖。
他下定决心,干了!
时不待我!
主要是靠信息不对等赚钱,一旦这个消息在全国范围内扩散,试点城市增加,他就没多少机会了!
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本钱了,哪怕是姐姐同意他去做,可家里统共也就一百来块钱,从省城到浦江两地跑,去掉车票钱和吃喝,能不能有的赚还不清楚呢!
13、燕雀来鹰架
找人借钱?
他知道的万元户倒是不少,比如黄志强老子黄国生,在浦江开大货车,肯定是妥妥的万元户。
村主任刘广兴,也肯定是不差钱,拿个万儿八千妥妥跟玩似得。
还有就是他向来不往来的姥爷,双职工家庭,老俩口工作一辈子,也是有积蓄的。
但是,这些人,他是没有一个能张口的,即使真开口借钱,他还是一个毛孩子,谁肯借他?
闹着玩呢。
所以,想整到本钱,还是真的有点难。
“年纪轻轻的,皱着眉头干嘛。”刘广兴没好气的踢开凌二,然后坐到位置上,发现凌二的玻璃杯放在桌子上,里面堆着厚厚的茶叶,“茶叶不要钱啊,放在这么多”
凌二把报纸放到桌子上,笑着道,“切,喝个茶也大惊小怪。”
他买过一些茶叶沫子,关键是实在难以下口,刘广兴这里有现成的,虽然也不是太好,但是比他家里的强,不喝白不喝。
刘广兴捡起凌二放下的报纸,揶揄道,“又关心国家大事了?”
凌二有气无力的指着副版道,“自己看呗。”
刘广兴道,“国库券?不会又要摊派吧?”
“你知道?”凌二纳罕。
“多稀奇,”刘广兴道,“每次到国库券发行,从省里到市里,再到县里,镇里,单位,街道,各个都有推销任务,岗位责任制,定人、定额、定时,按政策规定完成任务还不算,还得超额完成。
镇里的干部,基本上手里都百十块的券,我手里还有五十块钱呢,有毛用,就换了个先进个人回来。”
凌二指着报纸道,“你不去卖啊?”
“能不能值个路费、住宿费的?”刘广兴一副看傻子的表情,“浦江那种大城市,一晚上住宿费都有八九块钱,除非我闲得慌,为了个五十块钱,大老远往那跑。”
“你不去,我可以去啊,我帮你兑换呗。”凌二灵机一动,终于有了主意。
“你小子哪根筋不对了?”刘广兴摆摆手道,“赶紧的,去钓你的小龙虾去,别在这烦我。”
“你听我说完,你给我个跑腿费,”向来宁屈不弯的凌老二不免带了点讨好的意味,“50块钱的票面,我抽5块,就这你也赚啊,不需要舟车劳顿,省了吃喝拉撒,路费。”
“赚那五块钱,你够干嘛?”刘广兴越发没好脾气了,这小子脑袋让驴子给踢了。
“当然不是给你一个人跑腿,比如镇上领导、职工,他们不方便或者没时间跑浦江,我多的就是时间啊。”凌二不提自己是购买,而是代为跑腿,替领导分忧。
“哟呵,脑子好使的啊,”刘广兴眼珠子一转,“按照你这样抽成,要是有一万块的票面,你能从里面赚1000块钱吧?”
凌二笑呵呵的道,“去掉车费,哪里还有赚,火车站全是黄牛,票价炒的老高了。”
“那倒也是。”刘广兴认可凌二的说法,这两年打工的越来越多,浦江这样热门线路的火车票,除非从黄牛手里买,不然很难买,“不过你还是能挣个七八百。”
凌二笑着道,“叔,要不你给问问,我跑个腿,挣个开学学费,也是好的。”
“我不放心啊。”刘广兴悠悠的叹口气。
“叔,这话伤人心了,我有啥不值得放心的,家搁这呢,你是怕我卷了钱跑了还是咋的?”
刘广兴道,“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这小胳膊小腿,能不能接得住人家一个照面。我要真给你联系了,万把块钱没问题,可是吧,既然接了这摊子事情,就得为安全保障着想,你把钱给弄丢了,到时候算谁的?我跟着倒霉啊。”
外面不太平,特别是火车、汽车上,啥样人都有。
这样的小孩子怀揣巨款招摇过市,等于就是给人送钱。
“叔,你说的有道理,那你觉得怎么办好?”凌二心里一横,大不了到时候带着刘广兴,分他一点钱。
刘广兴道,“你带个人吧。”
“带谁?”凌二问。
刘广兴道,“到时候再说,我先给你打电话问一问。”
他找到电话簿,示意凌二不要说话,但是凌二生怕刘广兴不懂,解释了一下,“只要1985年和1986年的国库券,政策上是这么规定的。”
刘广兴点点头,拨通了电话后,扬声道,“王科长,我,瓦东村的老刘,对,刘广兴,我这边一个亲戚这两天要去浦江办事,我准备托他把我手里的国库券给换成现金,对,对,没到期也能换现金,只要是85年和86年的就行,我自己没时间去,就给孩子一点跑腿费,打个车什么的。
好,好,你问问其他人,我先挂了。”
然后接着拨电话,说的意思和刚才差不多。
一连拨了五个电话后,才抽空点着一根烟。
凌二等他挂掉电话后,急忙问,“怎么说?”
“哎。”刘广兴重重的叹口气。
“他们不同意?”凌二心里一紧。
“怎么可能不同意,”刘广兴又重重的叹口气,“是太多了,光供销社和邮电局、粮站职工就有一万多块钱的票券,这还是随便统计的。其它村的村干部、乡干部还没算呢。”
“多多益善。”凌二想仰天大笑。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都没心思钓龙虾,刘广兴一天不给他消息,他一天睡不安稳。
当然,他倒是不担心,有人从中能撇开他单独做,一是大多数人看不清里面的门道,二是因为即使有人看清楚了,也没有他这个胆量。
很明显嘛,这是投机倒卖,跟火车站的黄牛没区别!放过去,那是要蹲监的!
大部分手里有国库券的人,都是有正儿八经地位和工作的,在乡镇上随便跺跺脚,也是抖三抖,在政策不明朗的情况下,大家不会拿自己的饭碗开玩笑。
他坐在河坡上发呆的时候,听见刘丽丽说她老子喊他,差点欢喜的跳起来。
刘广兴站在家门口,陪着一个穿着白色衬衫,戴眼镜,夹着黑色公文包的中年男人聊天。
“叔。”凌二想努力的使自己看起来成熟一点,奈何.....嘴上没毛....
14、出门一笑大江横
刘广兴介绍旁边的中年人道,“这是你王叔,土管所的,听说你要去浦江,也让你帮着带一点过去帮着兑了。王科长,你别看他年龄小,小子鬼精鬼精的,我寻思着,既然主意是他出的,他闲着也是闲着,就让他去。”
“你好,王叔,事情交给我,我一准办的漂亮,”说不紧张,那是假的,这关系着凌二的发财大计,“去了办完事就回来。”
至于回来的具体时间,他就没有咬的那么死。
“你爸是凌代坤是吧?”王科长打量着他问。
“是。”凌二心里一凛,该不能不相信他吧?
毕竟他老子名声在外,他是他老子的崽子,一个窝的,很容易牵连到他。
王科长把公文包从腋下移到手里,笑着道,“说实话,不到期,放着也是废纸一张,等着到期的话,那时候钱也不是钱了,何况,为了那一两百块钱,谁有那功夫大老远跑趟浦江。
那就辛苦你了。”
他们也是没辙,国库券推销,开始采取的是行政手段,给各省、各部门、各单位下达任务,每月从职工工资里扣,不买都不行。
这种强制摊派的做法,别说普通人,就连他们这些工作人员,都跟着厌烦,只要能快速处理了,变回来现金,就算了了一桩心事。
“不辛苦,我也不是白干。”凌二实事求是。
王科长道,“听说马上要读高中了是吧,家里压力是有点大,你刘叔也一直夸你懂事,抓虾摸鱼补跌家用,挺好的。
是这么着,我跟你广才叔也商量了,这个什么呢,光我们所里就有千把块了,还有其他人手里拼拼凑凑,过万了,落人家眼里,你就是香饽饽哦。
你还是个孩子,光脑子灵光,也不管用,拳头也得硬,两手都要抓。
我有个侄子,人高马大的,让他陪你去,互相有个照应,你看这样行不行?”
“当然是更好了,我一个人去本来就心虚,我自己就出个主意,连一趟远门都没出过。”凌二假装松了口气的样子。
对方派人跟着,他没有一点儿不高兴,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把上万票券交到他这个毛头小子手里,那心得多大!
傻子才干得出来!
面对上万元,朴实、信任、纯真,不存在的,稍微有点野心的,卷起来就跑,找个地方猫着,谁也找不着!
王科长道,“那你先在家休息两天,我先去安排,具体时间,我会给你刘叔电话,到时候和你说。”
“知道了。”凌二忙不迭的点头,表现的像个正直乖巧的好孩子。
王科长的办事速度,比他想象中的快,第二天他便接到了刘广兴的通知,下午的车票,现在立马就要从家里走,先到市里火车站。
他向姐姐如实交代要出一趟远门,具体做什么,他倒是没有细说。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你出去能做什么事?”大姐气的直跳脚。
“哎呀,跟你说不清,反正不是违法的就是了,我一个同学在浦江做生意,我去给他帮两天工,一天能给我几十块钱呢。”凌二不得不撒谎,国库券这种事情哪里是三言两语能解释的清楚的,他笑着道,“你放心吧,只有我骗人的,没别人能骗我,真把我骗到了,算他本事,我吃也能吃穷他。”
“三十几块钱的工资,哪里能找不到人了?非找你?”大姐越发没好气。
“哎,人家不是看在同学份上照顾我嘛,而且这个人刘广兴也认识,不信的话,你去问他。”他笃定姐姐肯定不会问。
“真的?”大姐依然半信半疑。
“真的不能再真,行了,不跟你多说了,我走了,到了我给你打电话。”凌二转身就走。
“哎,你没带衣服!”大姐在后面喊,凌二的身影已经被前面的房子挡住了,瞧不见影子了。
正值两点钟,炽热的太阳,滚烫的地面,连吹过来的风都是火辣辣的,凌二走到镇上桥头的时候,浑身湿透,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桥头的杨树底下,站着一个瘦高的年轻人,凌二认识他,或者说是上辈子认识他,是镇上邮政局的王刚。
他正在左右张望,看到凌二,便问道,“你是凌二是吧?”
“是啊,我是。”凌二好奇对方怎么认识他。
年轻人道,“那就到上面等客车吧。”
凌二终于明白了,这位便是王科长的侄子。
“王哥,你喊我小二就行。”他笑着道。
往市里的客车开过来,俩人一前一后的上了车。
凌二掏钱买了车票,看着对方手里的鼓鼓的书包,心领神会,笑着和他攀谈起来,发挥出自己天真烂漫的一面,自然没有招对方讨厌的理由。
他低声问,“王哥,总共是多少,我心里有个数,到地方看怎么安排。”
王哥道,“一万五千七百五十五。”
“好的,好的。”凌二暗自咋舌,他也没有想到他们一个小小的乡镇居然有这么多!
两人一路坐到合肥汽车站,然后又转公交到合肥火车站。
王刚把提前买好的火车票递给凌二道,“还有一个小时,咱们提前半小时进站,省的到时候挤得慌。”
凌二道,“好,我们先去弄点吃得。”
旁边有卖烤咸菜饼子的,他走过去包了六个,自己留了俩,其它的全给了王刚,俩人蹲在台阶上一阵啃。
实在噎的受不了,他才又去小商店买了两瓶汽水,俩人都舍不得一次性喝完,剩下的全拿在了手里,留着在火车上喝。
五点半钟,准时挤上火车,凌二特意让他坐在里面,自己在外面坐着。
打牌声,孩子的哭喊声,跟个大市场似得,一阵沸腾,加上闷热,整整13个多小时,凌二都怎么闭眼。
抵达浦江新客站,也就是后来的浦江火车站,天已经蒙蒙亮。
“哎,你困不困。”凌二问道。
“还好我们去哪?”王刚是第一次来浦江,看着宽阔的广场,他一个成年人向一个孩子询问起来意见。
“找个地方睡觉。”凌二本来准备找个地方随便凑合一晚的,但是这么多的国库券,他实在不放心,花个钱买个安心吧。
带着王刚穿过两条马路,经过好几道路口,然后开始挨家打听住宿价格,他统共就十块钱的身家!
二十的不住,抢钱呢,十五的,不接受,十块钱的,考虑一下。
最后一家,讨价还价,他们也只睡两个小时,妥当了,付完钱,登记完身份证,上楼一看房间,差点没当场哭。
斑斑点点的床单,发霉脱皮的墙壁,整个屋子发出一种齁鼻的不明异味。
实在太困,两人也没心情计较,从里面反锁好门,倒床上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