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我辈岂是蓬蒿人
他是被热醒的,屋子跟火炉子似得,下意识的抹了抹头上的汗,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坐在床头上发呆的王刚。
“刷牙洗脸没有?”他揉揉眼睛问。
王刚道,“八点钟了。”
凌二瞅了瞅他那乱糟糟的头发,笑着道,“你先赶紧洗脸刷牙,然后我们去吃点东西,不着急,我估计那边九点多才会开门。”
他站在窗户底下,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流,阳光洒在他那稚气的脸上,使其拥有与他不相衬的沧桑。
等王刚洗好脸,他在水龙头底下随意捧了水搓了搓脸,嫌弃毛巾脏,用自己的破旧衬衫在脸上挠了两下。
两个人一起下楼,在旅馆老板的指引下,找了一家早餐店,一人一碗豆浆,两个包子,付完钱后,凌二又买了一份地图。
把地图平摊在地上,用手指一处处的找要去的地方。
在他印象里,中国第一个证券交易柜台是在南京西路,具体位置他不清楚,他要借助地图看看先往那个方向走。
浦江在后来的发展变化太大了,即使是他这样的老沪漂,重生后置身于此地,也很难摸准地方。
俩人蹲在路边,路人并没有多看一眼,浦江现在是经济的桥头堡,每天来来往往的像这样翻地图找位置的人太多了,早就见怪不怪。
“远不远,不远咱们就走路。”看到凌二为难的样子,王刚主动建议道。
凌二按照地图上的比例尺默算了一下道,“那就走路吧,走直线大概四里地。”
从地图上找合适的线路实在太难,主要还是公交线路太少,供选择的余地不大。
凌二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打听路。
站在所谓的“中国第一个证券营业部”门口,凌二差点哭了。
营业部很小,粗略一算,只有十来个平方,中间一个太长台,里面是五个工作人员,外面是长长的队伍。
在这里,之前主要交易的是飞乐音响、延中实业、飞乐股份、真空电子、爱使电子、申华电工、御园商场等七只股票,现在增加了国库券交易。
他抱着包,王刚护在一侧,排在人头攒动的队伍里,发现大部分人都是来卖国库券的,而且天南地北的口音都有,是外地人居多。
国库券的收益很高,1985年券的利率是9个点,跟银行储蓄的8.64相比,倒是相差无几,但是贴现率很高,综合下来,大概有15个点。
只是物价上涨的太厉害了。
借助于名烟名酒调价之际,迅速掀起了一场来势凶猛席卷全国的抢购风潮,各地许多银行门口都是排队取款的,取了钱后便是买买买。
连银行都不愿意存钱,谁还愿意留着被摊派的国库券,反感心理很严重。
听着大家的议论,他觉得来的正是时候,早一个月,刚允许交易的时候,由于证券营业部资金吃紧,对于外地人是每人限额二百元的。
“85年券111.5元,86年券103元。”他瞧瞧牌子上的价格,心里默默计算收益。
轮到他的时候,他把券包里拿出来,交到柜台,等拿到钱的时候,他没有点,迅速的揣进包里,从营业部挤出来后,把包交给了王刚。
让王刚走在前面,往热闹处去,他在最后,不时的往身后张望,故意绕了好一段路后,猛然发现已经到了南京路。
人山人海。
王刚紧张的道,“咱们走吧,不要往里面挤了,人太多了。”
从营业部出来后,他就偷偷开了纽扣看,全是现钞,把他吓得不轻。
凌二点点头,走在前面,上了一辆公交车,俩人统共四毛钱,最后在体育场下车。
下车后笑着道,“咱们找出地方吃饭吧,现在放松点吧,没事的,只要包不丢就行,没人会抢你的。”
现在有钱了,自然不能再吝啬这点吃饭钱。
找了一家馆子,进去观察一番后,先点了四个菜,要了两瓶啤酒,然后才对老板道,“老板,能不能给我们一个包厢。”
“包厢?”老板打量下了俩人。
“先给你押着一点,回头再算。”凌二递上了五块钱,人靠衣装马靠鞍,人家没撵他,已经是客气了。
看到交警,俩人都是绕着走的,生怕查暂住证,把俩人当盲流给当场遣返回去。
何况,俩人还身怀巨款,更是有嘴都说不清。
“行,你们到楼上。”饭店老板想了想,现在还不是饭点,包厢给他们倒是也可以。
俩人上楼,自己拿碗倒了开水凉着,等菜和酒上齐以后,凌二反锁了门。
把包打开,底朝天,一股脑抖落到桌子上,好几捆十元钞落在了地上,吓得王刚立马就去捡,并且低声道,“小心点。”
凌二启开啤酒,给他倒满,举起杯子道,“王哥,你知道有多少钱吗?”
“多少?”王哥也跟着好奇。
“统共是16695。”凌二一字一顿的道。
王刚点点头,闷口啤酒,没有说话。
凌二笑笑,接着问,“知道我能赚多少吗?”
王刚是全程陪着的,有些事瞒不了,不如索性光棍一点。
王刚道,“1669.5?”
凌二装作不好意思的道,“王哥,我这趟跑,其实不白跑,主要是你吧,大老远过来一趟,啥也没落着。”
“让我做坏人?”王刚给自己倒了杯酒,又一口喝完,笑着道,“早就发现你小子是什么样人了,别在我面前扮好人。
如果按照你自己和我他们说好的那样,你该拿1575,如果如实说了,你可以拿1669.5。”
票券价格是15750,比预计的多出了945元,关键是这945元是说还是不说。
凌二叫苦道,“哥,你可冤枉我了,我一毛钱不多拿,我只拿我的1575元,我寻思你别白跑一趟,出来的945给你,咱哥俩都有点赚。”
王刚道,“如果回去实话说,你该拿1669.5块钱的。”
差着近100块钱呢,他半年的工资也就这么多。
凌二道,“王哥,你也在营业部看了半天了,里面大部分都是黄牛,门道不需要我多数了吧。”
王刚道,“低买高卖,跟做生意一样呗。”
凌二笑着道,“你就没什么想法?”
“干了。”王刚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16、风多杂鼓声
他自己只是个普通的邮递员,一个月二十来块钱,工资很低,但是胜在稳定,妥妥的铁饭碗,送邮递开的都是回头率极高的幸福250,受人尊敬,在乡镇上算个人物。
偶尔还是挺自得,所以,凌二这么个小屁孩和他说话,他都是鼻孔朝上,爱答不理的。
凭啥?
就凭“正式工”三个字!
但是,来浦江一趟后,这还没满24小时呢,他所有的心理优势崩了。
自己的这身打扮在乡镇里,是一等一的体面,但是一到大城市,他和凌二便没多大的区别了。
城里的女孩子打扮的花哨,花花绿绿都有,男人穿的衣服颜色反而单调许多,表面看和他俩差不多,不是蓝色就是绿色,还有不少灰色,但是和他们站在一起,外人打眼一瞧,像他这种脸面蜡黄,干巴无肉,驼腰耷脖子的,准是农村出来的。
从偏远的乡下跑出来,他第一次理解到什么叫真正的差距!
何况,眼前又接触到了这么一笔巨款!
不费吹飞之力便有近1000多块的赚头!
从邮递员、封发员到邮局领导,就没一个工资超过100块钱的,这么一瞬间,他想明白了,当上邮电局的领导又能怎么样?
凌二端起杯子同他碰了一杯,笑着道,“王哥,你看今天这个钱咱们就这么分,后面这个本金我们用一周,赚的钱平分,本金还回去后...”
“各凭本事了。”王刚跟着相视一笑,随即话锋一转,叹口气道,“算计归这么算计,可是咱们去哪里收这么多的国库券啊?”
他们这次是依靠镇上的熟人关系,至于其它地方,出了镇子便是两眼一抹黑。
凌二道,“这个交给我了,跟在我后面就对了。”
“行。”王刚原本是瞧不上凌二的,但是真相处一番后发现,这小子有与年龄不相衬的成熟。他转而问道,“等会就得给家里打电话了,一个星期不回去,他们还不得疯?”
凌二不慌不忙的道,“找个理由呗。”
“什么理由?”有这小子在,他也懒得动脑筋了。
“其实证券市场受政策面的影响很大,之前也有国库券交易,不过全是在黑市流通,从利率看,百元券五年期至少有70块钱,但是实际上不止,要知道黑市上是以五十六十,甚至更低的价格收购过来的,八五年的券,已经满两年了,等到90年七月份,就能兑付了。
所以越往后,国库券的价格越高。“凌二不吝啬给他普及一点常识,“国家开放国库券市场化的同时,也在打击黑市。
而且,黄牛也在打击的范围之内,国库券开放转让市场开始的一阶段,黄牛是被限制的,外地身份证每日限额交易200元。”
“不能蹲监吧?”王刚的心悬了起来。
“能不能抓重点?”凌二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感觉全白说了。
“我明白你意思,就是跟他们说,政策有限制,一次性兑换不完,要至少一周才能兑换完。”王刚摆摆手道,“这话好说,就是不能有什么风险吧?”
凌二道,“风险肯定是有的,哪里有没有风险的生意,你放心吧,到时候全部我出面,我还是未成年,又不能怎么样我,顶多教育一下,不会牵扯到你,你只要跟在我后面,确保财物安全,那就可以了。”
此时还没有《未成年人保护法》,但是有《民法通则》啊,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有事情,得监护人扛着。
他不介意坑爹。
王刚夹了一筷子鱼,大口吐了刺,然后道,“那就按照你这么说的办。”
商量好后,两人大快朵颐,没浪费,别说骨头渣子,就连汤水都被俩人刮干净泡饭吃了。
饭店老板来收拾碗筷,对着两人的身后啐了一口,“饿死鬼投胎。”
俩人沿着在宽阔的大马路上顶着大太阳,触目皆是摊贩,走了一会后,王刚按照凌二的交代在小商店打了电话。
“二伯,计划赶不上变化啊,咱是外地人,没招,”王刚在电话里大倒苦水,“对,我俩轮番去才卖了四百块钱,二伯,你别急,我们看看能不能花钱雇个本地人,让他给我们卖去。
不过也不好整,我俩都没暂住证,忘记让你给我们开个出差函了。”
“嗯,花点钱雇人也行,那你们在那呢?”
“在小店打电话呢。”
“只要能兑付换就行,时间上不着急,慢慢来,有点责任心,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放心吧,二伯,我肯定圆满完成任务。”王刚挂完电话冲着凌二竖了个大拇指。
然后问,“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凌二付完钱后,出了小商店后道,“时间上有点紧,你怕累不?”
“开什么玩笑,赚钱还怕累,那不成傻子了嘛,我和钱没仇,说吧,怎么安排。”王刚跃跃欲试。
凌二道,“我的计划是直接去火车站,咱们到合肥,当天尽量跑个来回,一周下来,一人分个五六千块钱是至少的。”
“单趟13个小时,我们跑夜班。”王刚一咬牙道,“行,听你的。”
转而又疑惑道,“去合肥收?”
“合肥的国库券价格更低。”凌二是在学杨百万。
王刚现在很信任凌二,甚至懒得问他怎么知道的,还要往前面走,便被凌二拉住道,“我们到前面大路口拦出租车。”
现在口袋有钱,当然是节省时间重要了。
出租车少,打车难,俩人在树底下等了有十来分钟,才有一辆出租车停下来。
“师傅,新客站,多少钱?”
这年头的出租车司机一个月四五千块收入,是配得上空姐的存在,没计价器,收费全看他们心情,所以凌二没急着上车,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十块钱。”司机的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梗着脖子打量着两人,只要对方不同意,踩油门就准备走。
“抢钱啊?”王刚先跳脚了,他宁愿走路。
凌二道,“七块钱,走不走?路上你还能拉客。”
司机点点头,“八块钱,行就上。”
“走。”凌二拉开后座门,上王刚先上,然后自己也跟着坐在了后排。
17、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昨晚没睡好,上车后犯困,加上一点酒意,躺倒在车上不知不觉中睡着了,最后还是被王刚喊醒的。
揉揉眼睛从车上下来,崭新的火车站矗立在眼前。
王刚要往售票大厅挤,凌二拉住他指了指不时在广场晃荡的几个人,笑着道,“排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呢,咱们要的是效率,找黄牛。”
一个中年人靠在广场的栏杆上,打量着从售票大厅出来的人,有垂头丧气的,立马过去攀谈,嘘寒问暖,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沓票,在对方面前晃来晃去。
凌二等那个中年人和旁边的一个妇女攀谈完,便走过去道,“去合肥的有没有?”
“几个人?”中年人黑黑瘦瘦,个子不高,抱着胳膊看看凌二,又看看他身后的王刚。
凌二道,“两个人。”
“150。”中年人道。
“80,”凌二作势就要掏钱,“行的话,不磨蹭。”
自从1955年后,铁路就没涨过价,票价很低,让票贩子得了便宜。
“至少100,我不能白忙活,实话跟你说,一天只有一列,要买赶紧的,”中年人有恃无恐的道,“你要是不要,回头就没了。”
“行。”凌二点了钞票出来,只等着对方拿票出来,一手交钱,一手交票,两清。
“在这里等我一下,马上就来。”中年人小跑近售票厅,和一个正在向排队旅客兜售的票贩子拉了出来,两人小声说了一句。
然后小跑回来,递给了凌二两张票。
凌二把钱递过去,接过票,也不疑有假票。
开什么国际玩笑,要是有这个印刷造假的水平,一辈子吃喝不愁了,还做什么票贩子!
所以,这年头造假的少,不是他们淳朴,也不是诚实,仅仅是因为他们无能。
一旦坏人们尝到了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甜头,才是大家抱怨“世风日下”与“人心不古”的时候。
火车是三点出发,还有一个多小时的空挡,凌二对王刚道,“走,咱们去附近买两件衣服。”
王刚没反对,反正是受够别人落在自己身上的那异样的眼光了,凌二不说,他也有这个想法了。
翻过一条马路,左右两边除了商店,还有不少的路边摊,凌二瞅中一家卖服装的,先选了一条蓝色水洗牛仔,丢给王刚,接过他手里的包,“你试试。”
王刚道,“这哪里有地方试?”
旁边人来人往,众目睽睽之下,他可不好意思。
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她指着两个衣架的缝隙道,“你进里面,大男人,谁稀罕瞅啊。”
凌二也笑着催促道,“快点,真没人看。”
王刚这才扭扭捏捏的走到了里面,快速的脱裤子穿裤子,用手提溜着裆问,“怎么样?”
凌二笑着道,“就这件了。”
然后又丢给他一件花格子衬衫。
“太花了。”王刚不想试。
“你试试再说。”凌二也给自己找了一件牛仔裤,至于最潮流的喇叭裤,瞅都没瞅,又选了一件白色短袖衫,没避讳人,当众换上了,整理下衣领,对老板道,“大姐,给我个腰带,黑色的。”
束上腰带,把衣服下摆塞进去,再低头看看脚上的球鞋,一只脚踩着另一只脚的脚后跟,直接给蹬掉。
老板有眼里色,送过来一双白色的板鞋,放到他脚底下,笑着道,“配的很。”
凌二光着脚踩在鞋面上,笑着问,“有袜子吗,给我一双。”
“有,纯棉的。”老板又麻溜的递给他一双灰色袜子。
凌二穿上袜子和鞋,在地上狠劲的跺上两脚,满意的很,又帮着王刚找了双皮鞋。
王刚浑身焕然一新,但是他却感觉不自在,不自信的问,“这样可以吗?”
凌二走过去拍拍他后背道,“抬头挺胸,精神气拿出来。”
王刚一下子站着的直,对着围着他转圈的凌二问,“到底怎么样?”
“你没看刚才小姑娘看你眼神啊,当然可以了。”凌二笑着对老板娘道,“大姐,多少钱,我全包了,先说好了,我不还价,不满意我直接走人,顶多也就把袜子拿着。”
“你这小伙子说的,好像我要故意收你贵似得,你老姐姐我是实在人,不搞虚的,”老板笑呵呵的道,“两件衬衫,两双鞋子,两条裤子,你看看那个牌子,法国名牌,这些东西在商场里,你没五六千块钱,拿不下来的咧。”
“五六千?”王刚作势就要脱衣服。
老板娘道,“哎呀,老板,你别这么着急,听我说完。”
王刚看看凌二。
凌二道,“大姐,你要是这么唠嗑,没朋友,你赶紧的说个价。”
老板道,“这些全拿着,450,袜子送你们,交个朋友,以后你们多照顾我生意。”
“大姐,你看我浑身上下像拿的出来四百块钱的人吗?”凌二叹口气道,“100块钱,我还能拿的出来,对不住,大姐,超出预算了,超的太多了。”
“俩条牛仔裤都不止一百了。”老板突然又变得强硬起来,“我拿货都拿不出来这个价,小弟,你要是诚心买,给350也可以。”
“我真没时间和你多说了,120,多一块钱我都没有。”凌二寸步不让,“不行,我就走了啊。”
脱掉衬衫,把自己的旧衣服穿上,刚系上扣子,却听见老板道,“哎呀,小弟,行了,行了,大姐也不多说了,130,全拿走。”
一副肉痛的样子。
“谢了。”凌二付完钱,把自己的旧衣服聚拢到一边,笑着道,“大姐,麻烦帮我扔了。”
换了一身新衣服,俩人走路都带风。
“怎么样?怎么样?”王刚跟螃蟹似得,跨着大步,左右摇摆。
凌二笑着道,“找个媳妇是没问题了。”
看看售票厅的时钟,接近发车时间了,俩人又手忙脚乱的挤上了火车,抵达合肥站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
下火车后,便在附近的旅店住了一晚。
第二天,当王刚问凌二去哪里买国库券的时候,他有点懵。
当初看关于杨百万的发家新闻的时候,他只知道一个大概,反正到银行买证券就对了,具体哪个银行,哪个支行,谁清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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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生当作人杰
杨百万,原名叫杨怀定,号称“中国第一股民”,原铁合金厂职工,就是依靠在1988年从事国库券买卖赚取其人生第一桶金而成名的,随后成为上海滩第一批证券投资大户。
凌二有意无意间的听过他的很多故事。
但是关键在于细节,却偏偏什么都不知道。
这挺着恼的。
他沿着大马路走,看到前面有一所工商银行,便信步走进去,在窗口问了句,“有国库券没有?”
“你要买国库券啊?”一个女业务员从打开安全门,从里面走出来,看向王刚。
凌二被忽视了,也表示很无奈。
“是啊。”王刚道,“你们85年百元券是什么价位。”
“你们要多少?”女业务员个子高挑,两只手叠在身前笑着问。
王刚道,“接近二万块吧。”
在女业务员犹豫间,凌二把包放在柜台上打开纽扣,露出来里面的钞票。
“今天的挂牌价是98。”女孩子笑着道。
凌二把包一收,对着王刚道,“走了。”
“稍微等一下。”女孩子喊住已经走到门口的两个人,等两个人回过头笑着道,“如果你们确定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们申请一下,价格会更低。”
凌二道,“跟你们领导确认下,八十块,你们行里的所有国库券我包了。”
女业务员道,“我们这里可是有二十万。”
凌二道,“那我就分批买就是了。”
女业务员有点发愣,王刚不说话,光是凌二说,这一大一小,到底谁做主?
“没听见啊,再磨蹭我们就走了。”王刚不耐烦了。
“你稍微等一下。”女业务员又匆忙跑进银行的办公室里,不一会儿,又请凌二两个人上二楼。
等两人坐下后,又再次确认道,“你们确定要?”
凌二道,“当然要,只要价格合适。”
女业务员道,“80是不可能的,我们确实有一批国库券是上级给我们的购进任务,当日开盘价94元,如果你确定要,90可以给你。”
“谢谢,成交。”凌二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价格,没有太失望,毕竟也只是试探一下。
给我钱,拿到国库券,一切交割的很顺利,顺利的超乎凌二想象。
两个人马不停蹄,连忙赶到火车站。
合肥火车站建于三十年代,有点年头,一个字旧,两个字破旧。
放在以后看,也就顶多是一个县级市火车站的水平。
这一次运气比较好,窗口人比较好,干脆排队买票了。
买完票上车,又是漫长的十三个小时,抵达浦江新客站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二点钟。
到达地方,找了个出租车,直接坐到静安寺,然后在附近找了住处。
两个人用开水泡着下午买的饼吃,王刚一边吃一边道,“一来一回两天啊。”
“是啊,我也在想呢,要不这样,我们明天去周边城市看看,哪怕只有十块钱的差钱,这也比跑合肥强。”凌二道,”比如杭州、南京、金华、嘉兴、绍兴,咱们都可以当天跑个来回。”
他没有必要非学杨百万。
王刚道,“那到底去哪里?”
呼噜呼噜,泡饼子的水也喝的干净。
凌二道,“明天再说吧,能买到哪里的票就去哪里。”
“行,听你的。”今天再次不费吹灰之力挣了三千多块,王刚对凌二越来越信服了。
第二天一早,刷牙洗脸,吃饭,直接走路去了证券营业部。
营业部还没开门,前面已经排成三排,十五六个人。
凌二在前面排队,门一打开,便跟着队伍进去,办好交割,拿到钱,直奔火车站。
黄牛手里一把火车票,凌二挑了一张距离近,时间也差不多的目的地。
宁波。
中国东南沿海著名的城市,商业活动有着悠久的历史。
自晚唐、五代至两宋、元,繁荣的好景持续了好几个世纪。
一直是古代四大港口之一。
1979年6月1日,宁波港正式对外开放。
这意味着外籍轮船可以出入宁波港,世界各地货物可以通过宁波港往来运输。
曾经作为“五口通商“口岸的宁波港,从这一刻起重新崛起。
“比省城都强。”王刚发自内心的说。
“废话。”凌二白了他一眼,中西部城市,完全没有这种经济活力,还是死水一片。
火车站门口有摩托车拉客,凌二谈好价格,坐上去往市中心去。
按照在合肥的操作,俩人往银行打听。
先去的是工行,结果人家报价是102,凌二考虑也没考虑,扭头就走。
一连找了三家支行,都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最后在一家建行的支行找到了令俩人比较满意的数额,百元券92元。
当即所有的现金都买了国库券,买完后,当即返程。
一路上,两个人都很兴奋,这就实现了两个人当日往返的计划。
一天下来,一个人能分一千四五百块!
这还是个人均年收入一两百的年头。
有了钱,两个人都敢住一晚上二十几块的宾馆了,有两张大床,终于不再挤着睡了。
王刚洗完澡,美滋滋的躺在大床上,一边啃苹果一边道,“我想好了,回去我就不在邮局干了,先挣上几万块钱,躺着睡觉,也饿不死了。”
有了几万块钱,光是躺着吃利息,也比工资高。
仔细一想,这小日子,简直是潇潇洒洒。
凌二坐在一手拿着笔,一手拿着本子在那算账,听见他这样说,转回头道,“银行利息大概是五个点到八个点左右,前几天看报纸,说有的地方还有十几个点的,但是,你得看通胀,就是这个物价涨幅,现在涨的很厉害。
我这么跟你说吧,现在几万块钱算钱,进入21世纪,你这点钱,也就够给孩子交上两年学费吧。”
“你这么说也太夸张了吧,什么叫只够交学费?”王刚有点不信这话。
凌二道,“你不上班我支持你,但是你说你不挣钱,只指望存几万块钱吃老本,那是不可能的,说实话,你现在有摩托车了,你就不想着买轿车了?”
“那谁买得起,一辆普桑二十来万呢。”王刚摇摇头道。
凌二笑着道,“做人呢,最重要的的是志气,咱们挣几十块钱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现在会一下子挣到几千块?”
王刚道,“你自己说的,国库券异地差价,顶多做半年,我这不就寻思这半年内挣个几万块钱嘛,没有其它行业能像这么好赚的了。”
凌二道,“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这个时代最不缺的就是机会。”
“还有比倒腾国库券更赚钱的事情?”王刚不敢置信。
“以后看情况吧。”凌二不置可否。他和王刚现在只是合作伙伴,不是朋友,他不想说的的太多。
19、年华初冠带
接下来日子里,两人就是在浦江和宁波之间往返,银行已经把他们视为大客户,连休息日也不休息了,只要两个人来,必定有专门的人来招待。
跑的越勤快,赚的越多,赚的钱继续生钱。
最后一趟,从宁波回来在证券营业部交割完,本金已经翻到36000多块。
他们已经出来一个星期了。
两个人都舍不得回去,一天挣个几千块钱跟玩似得,但是没办法,必须回去了,这是信誉问题。
在一处旅馆里,开始算账,先算出王科长等人应得的14805,再拿出来凌二应得的的1545,王刚再拿出945,还剩下一万九千多块钱。
“我拿八千,剩下你的。”王刚道。
“说好平分的。”凌二推辞道。
王刚道,“我是喜欢钱,可是我不贪心,没你的话,我一毛钱拿不着。”
不由分说,把大部分钱都给了凌二,自己只装了自己的八千块钱。
凌二道,“公平一点好。”
王刚道,“你做的多,你拿的多,这才叫公平。”
“好吧。”通过这句话,凌二觉得他是认真的。
凌二去商场买了三块广州产的手表,全钢机械表,统共才60块钱,至于一旁的上海牌,他舍不得,一块就要九十块钱。
其中的一块表送给了王刚,王刚笑着接了,稀罕的很。
从合肥火车站下车,凌二找了农行,办了一张存折,除了身上留下的三百块钱,剩下的全部存到了银行里。
王刚有样学样,也办了个存折。
省城的汽车到达镇上的时候,太阳已经西落。
王刚道,“你在我家坐一会,我先把钱送给我二伯那边,回头我骑摩托车送你。”
现在任务完成了,不是属于他的的钱,在他这里多放一分钟,他都觉得烦躁。
“行。”天气热,凌二也懒得走动,王家也是在镇上,父母都是粮站职工,对凌二也只是客气的招呼了两句,连杯茶也没泡。
他不以为意。
王刚从他二伯那边回来,凌二上了摩托车的后座。
摩托车骑得很快,凌二这才感受到丝丝凉意。
家里大门是锁着的,他找不到一个人,先去了奶奶那边,老五正坐在门口的席子上玩空瓶子,看到他过来,张开手就要抱。
“给你的。”凌二从口袋里掏出来两个糖,“正宗的大白兔。”
奶奶看到凌二回来,并没有多么高兴,摸摸他湿漉漉的衬衫道,“哪来的啊?”
由不得她不多疑谨慎。
凌二道,“我这几天跟王季华家儿子,就是那个邮局工作的王刚,我们一起去的浦江,挣了点钱,没偷没抢,你要是不放心,自己去王家问。”
“粮站王季华?”老太太依然不怎么信。
凌二道,“我什么人你还能不清楚,大姐和老三他们呢?”
初中都已经放假了,他还没看到老三人。
奶奶道,“老三在水渠那边呢,老大估计去锄草了。”
“那我去拿钥匙。”凌二往河坡那边过去。
凌三面前的水桶满满的全是龙虾,对凌二道,“我每天下午放学,随便搞搞能赚个几块钱。”
“回家了,别弄了,这么热。”这么点钱,凌二已经看不上了,拎上水桶,拿着钥匙,招呼凌三走人,“去把老五抱回来。”
凌一离多远就发现自己家烟囱冒烟了。
不过闻到炖肉的香味后,就有点感觉不对劲。
老四搬了把椅子,在门口的杨树底下写作业,旁边是在拿棍子搅拌泥巴的老五。
“你死人啊。”大姐训斥了下老四,把老五手里的棍子给扔了。
老四道,“她又不听我的,一搞就哭。大哥回来了。”
厨房的油烟直窜,光着膀子的凌二拿着铲子在锅里翻炒,不一会儿,一盘咸菜炒肉出锅。
大姐洗了一把脸,接手凌二的工作,只是随意问了几句,没说其它的。
饭桌上五个菜,有鱼有肉,都是凌二从省城买的。
吃好饭,大姐喊凌二,一边刷碗,一边低声问,“到底什么情况?”
凌二笑着道,“能有什么情况,你兄弟我发财了呗,你要是不放心,明天邮电局的王刚来,你问他。这钱你拿着,都是我这阶段赚的。”
“怎么会这么多?”大姐没仔细算,但是粗略一看,也有两百多块,“你才多大,什么好事能摊到你头上?”
凌二知道要是不解释清楚,估计大姐还会不依不挠,想了想道,“跟你说实话,这几天我遇到机会了,我赚的远远不止这些,行了,别多想,真没干犯法事情。我实际是给刘广兴,还有王刚二伯,土管所的王季军他们跑腿,知道什么叫国库券吧?
我们这旮旯兑换不了,得去浦江,我就代他们跑一趟腿,赚个抽成。”
“真的?”大姐依然半信半疑。
凌二道,“你说吧,这几个人你有谁不认识吧,你一问不就清楚了吗,我这趟回来,也就顶多休息明天下午就走,我过两天还得走。
很多人手里都有这个券,我就收过来,然后倒手卖掉,从中间吃个差钱。”
大姐道,“倒卖?不出事情?”
凌二道,“你别一天到晚瞎寻思,我再怎么折腾,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我负责挣钱,你负责把家里管好就行了。
哦,对了,我跟你商量个事情,家里的地,你要不给大伯、二伯他们种吧。”
“然后一家子喝西北风?”大姐道,“别挣点钱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凌二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中考成绩出来后,填志愿肯定是市一中,我意思是咱们全家搬市里去,老三、老四全到市里上学,你到时候把老五照顾好就行。”
见大姐还在犹豫,便把手贴身放在屁股口袋的存折递上去。
“这么多?”大姐也吓了一跳。
接近有一万三千多块钱呢。
凌二道,“这是我做生意本钱,钱生钱很快的,你们不用担心我养不起你们的,行了,就这么定了,我明天下午就走,家里事情你安排好。”
“到时候再说。”大姐连镇子都没出过,更何况是市里。
20、盘盘上绝顶
她去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镇上的最东边,那边有个孵坊,本地人都念焐房。
她把手里的存折又还给弟弟。
“怎么样,这回信了吧?不愁没钱,一起到市里,买套房子,大家住一起,家里的地能挣几个钱你心里有数,”水费、农业税、三提五统、种子化肥这些一去,基本没剩下多少赚头,凌二笑着道,“老三也大了,再不济,让他在家看孩子,咱俩就是去工地做小工,也比在家里种田挣得多。”
后路都替姐姐想好了,省的她瞻前顾后。
“那真把地扔了?”大姐问。
“哪怕为了咱们几个读书,你也得扔,第一是外地教学质量更好,第二还是收入问题,你也不想想,靠种地收入,怎么可能供我们四个读书吃喝,”凌二很是无所谓的道,“地全扔了最好,一毛钱课租不要,只要帮咱把提留款给交掉就行。”
这年头想抛荒都抛不了,必须有接手的,否则哪怕不种地,也得照样交税。
大姐道,“那吃喝都得花钱买。”
凌二道,“那就等油菜下来,要一桶油吧,其它的不要了。”
大姐道,“田我直接给爷奶,随便她们怎么安排了,给就要,不给就拉倒。”
她算同意了弟弟的意见。
事实上,哪怕弟弟不说,她也准备外出打工,至于弟弟妹妹也只能靠爷奶带着了,不然她们这日子是过不去的。
吃好晚饭,凌二把手表给了老三一只,自然把老三高兴坏了,老四羡慕的瘪瘪嘴,凌老二偏心的没边了。
凌家的育秧田的秧苗已经有小腿肚子高,再过俩月就可以拔秧了。
太阳底下,望着绿油油的秧苗,凌一实在是舍不得给别人。
“你大伯和二伯给你稻种和化肥钱。”爷爷凌安民道。
凌一道,“没事。”
她老子兄弟姐妹七个,她老子排行老幺。
她爷奶四个儿子,三个闺女,她大姑是大闺女、二姑是二闺女全嫁在外村,老姑是六闺女在市里的卫生院,端公家饭碗。
排行老五的三伯在外地当兵,已经是军官,不可能回来了。
所以,现在能捡她这点地的也只有排行老三的大伯和排行老四的二伯。
“不能什么都听小二孩的意见。”几个孩子都去市里,凌安民很不放心。
凌一道,“没事,到时候实在不行,我出去也能找点活。”
其实凌二和凌三、凌四都不小了,都不怎么样让人操心,也就凌五麻烦一点,算计清楚以后,她发现日子也不是那么难过。
中午的时候,王刚先去了刘广兴家,然后把摩托车停在了凌家的门口。
他做好了停薪留职,既然和凌二分开单做,就另外需要找帮手,他准备把他在乡下的两个老表给带着了,一人一个月给个60块钱工资,包吃住,他们都能欢喜的上天。
“你不能就你一个人吧?”他问凌二。
凌二道,“我看情况。”
他已经跟黄国玉和黄志强说过了,至于俩人来不来,那就看他们自己了。
黄国玉是舍不下脸面跟个半大孩子混,黄志强是被老娘管得紧。
至于几个亲戚,他没去找,亲戚间谈钱太伤感情。
王刚道,“你一个人也不打紧,反正到时候咱们也是一起的。”
“我不准备从银行手里拿券了。”凌二淡淡的道,“人手多一点,我们可以往厂区和宿舍区收购国库券,五十六十块就能收,里面的差价就有四五十了。”
“这倒是也是。”王刚同意凌二的说法。
等到两点钟,凌二还没看到那叔侄俩过来,也就不决定再等了。
正要走,看着他堂哥凌龙抱着小五过来。
凌龙把小丫头交给凌二道,“尿裤子了,要换了。”
“老三,你给换了。”凌二扒了小丫头的裤子,让老三给穿干净衣服。
凌龙问,“你们干嘛去?”
他不知道凌二怎么和邮电局的王刚厮混在一起了。
凌二道,“你在家有事没事做?没事就跟我出去转转,赚点零花钱。”
凌龙是他二伯家的,二十来岁,刚退伍回来,堂兄弟俩处的还算不错,对他也很照顾,但他二伯母那人吧,不容易打交道。
所以,对凌二来说,那一家子,他都是尽量躲着。
这次去浦江,他原本是没打算招呼凌龙去的。
但是现在突然看到凌龙,他又起了恻隐之心。
他上高中的时候,凌龙是经常背着二伯母给他塞钱的,那会凌龙还没去浦江打工,根本挣不多。
后来,他创业、结婚、直到出车祸,他这位堂哥都是帮着忙前忙后。
关键凌龙自己条件也不好,娶妻不贤,半路上分道扬镳,一个人拉扯俩孩子,也是不容易。
猛然想起来,他凌老二欠人家的。
“怎么赚?”凌龙起了点兴趣,他只听爷说凌二在帮人跑腿。
“回家拿身份证,包两件衣服,现在就走。”凌二知道他什么性子,退伍回来后,跟丢了魂似得,窝在乡里无所适从,早就恨不得逃离了。
王刚从口袋里点出来五十来块钱给凌龙,催促道,“快点吧,回家跟你妈说,丢不了你,丢了去我家找。”
“行,”凌龙接过钱就跑,跑到一半,还不忘回头喊,“等着我,很快的。”
他去的快,回来的也快,不过身后跟着的他老子凌代善。
“二伯,你今个没去窑厂啊。”凌二笑着招呼了一下,其实对二伯他也没什么恶感,只是亲不起来罢了。
“你们去浦江啊?”凌代善问的是凌二,眼神飘向的是王刚。
王刚道,“丢不了,他自己愿意干多长时间就干多长时间,活不重,就是每天坐车累。”
要不是看在凌二的面子上,乡里的人他是压根不愿意正眼瞧一眼的,哪怕是送邮件,他也只送镇上有数的那么几家,剩下的,全靠他们自取。
“那就听你王刚大哥的。”凌代善口袋还揣着王刚给儿子的五十块钱,看王刚不耐烦,也就不敢再多问,只得好好交代儿子几句。
王刚发动开摩托车,凌二坐在中间,凌龙坐在最后面,三个人挤在一起往镇上去。
凌二哥俩在桥头下车,等着王刚先把摩托车送回家。
王刚把他的两个老表也带着了,一个叫邱绍亮,另一个叫邱绍杰,都是三十来岁,老实巴交的庄家汉子,个头都很高,非常壮实。
到达省城火车站,凌二决定不白跑,在凌龙和邱家兄弟的目瞪口呆中取了一万二千多现金,就近找了一家工行,以95元的价格,伙同王刚一起吃进了二万多的国库券。
然后再接着坐火车抵达浦江。
1985年券已经跌到了105元。
对本来准备大干一场的王刚的打击很大,不需要凌二多劝,他也明白,必须深入企业厂区收购才有赚头。
21、攘外必先安内
当天中午,他没急着拾掇凌二去宁波,而是掏钱先把两个老表打扮了一番,从内裤到裤子,全是崭新的,就连凌龙也跟得了一件牛仔裤。
然后中午,又掏钱,请大家下了馆子,五花肉管够,敞开了吃。
邱绍亮和邱绍杰大口大口的吃着,一块一指长、一掌后的大肉,一口一个,一点儿也不含糊。
凌龙吃的稍微含蓄一点,一直以为他和堂弟一样是给王刚打工的的呢,现在才明白,他的老板是他的堂弟。
他来蹭吃蹭喝,还是沾堂弟光呢,所以还是注意点形象,不招人烦为好。
最关键的是他心里有事,堂弟这帮子人在搞投机倒把呢,他有点忧心。
“该吃就吃,吃饱了下午有事情呢。刚哥不是外人,不用那么客气的。”凌二好像明白他的心思似得,转而又低声道,“有什么事,回头咱哥俩再细说。”
王刚跟着道,“对啊,别跟我客气,要是拿你当外人,就不喊你过来了,多吃点饭,吃点菜。想喝酒了,咱们就等晚上事情忙活好了再喝。”
凌龙道,“谢谢刚哥。”
也跟着一连扒了两口饭。
吃好饭后,凌二买了四包红双喜,等他们下楼,四个老烟鬼一人丢了一包。
围坐在路边的花坛边上,凌二在他们腾云驾雾的时候开口道,“你们搞明白我们是怎么赚钱的没有?”
望向的是邱家兄弟和凌龙。
邱绍亮嗓子眼有油水,抽烟都舒服,长长吐了个烟圈后笑着道,“昨个到现在我是看明白了,就是倒差价,比如咱们省城的券便宜,浦江的贵。有本钱就都能做。”
凌龙道,“是有胆量的才能做。”
上午陪着堂弟等人在证券营业部溜达一圈,发现聪明人还是极其多的,但是有胆量的人也不少。
凌二道,“是这么回事,这年头从来不缺少聪明人,做的也不少,说实话,大家做的都胆战心惊,但是想挣钱,就不能瞻前顾后。
很多新生事物,法律没有允许,但是也没有禁止。
芜湖的年傻子大家也知道了,闹那么大,最后也屁事没有。”
他和王刚高估了三个人见钱眼开的贪婪,三个人喜欢钱不假,但是这份贪婪还是没有超越他们的胆量。
早知如此,来之前就应该说清楚的。
王刚道,“你们考虑好,不行我现在就送你们去火车站,给你们买票回家。这趟也不让你们白跑,一人给你们二十块钱,就当浦江一日游。”
邱家兄弟对视一眼,毫不犹豫的摇摇头,邱绍杰道,“老表,就一句话,开学你大侄女要读高二了,你让我挣到学费钱就行。”
王刚笑着道,“那太没问题了。”
孩子学费可不止开始商量好的那点工资了。
凌龙对凌二道,“我无所谓,像你说的,再差也不能比现在差了,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我也是这个意思。”邱绍亮跟着道,“怕个老卵,再不挣钱娶个媳妇,我就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凌二摊摊手道,“这是达成一致意见了?”
邱家兄弟点点头。
凌龙道,“你是我弟,我肯定跟你一条心,有什么事哥担着,不能让你一个人冲锋陷阵,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他理解弟弟,他叔叔婶婶不靠谱,一家子全靠大妹和弟弟撑着,大妹毕竟是女孩子,力有不逮,如果凌二再不好强一点,这家是真完了。
凌二欣慰的拍拍他肩膀道,“有弟弟有口吃的,少不了你的。”
做好各自的思想工作后,凌二带着大家打车往闵行的客运中心去,然后转乘到金山卫。
王刚以凌二为主心骨,也不问三七二十一,跟着走就是了。
至于邱家兄弟和凌龙自不必说。
凌二想的很清楚,浦江是中国最大的经济城市,浦江经济区是中国最富庶的地区。
在改革开放的前期,它的经济总量占全国工业总产值的九分之一,财政收入占全国六分之一,外贸出口总额占全国三分之一,工业消费品的调出量占全国一半,港口吞吐量占全国口岸吞吐量的40%。
所以,凌二不想再舍近求远,论国库券的数量,没有比浦江地区更多的了。
从金山卫石油石化区,到吴泾化工区、闵行机电工业区,再到松江轻工业和机床工业区,对凌二来说,全部是机会。
金山卫是他的第一站。
金山卫是本世纪七十年代随着石油化工总厂的建设而迅速发展起来的新兴工业城镇,是石油化工工业的重要基地。
一座海滩上建起来的卫星城镇,距离市区有七十多公里。
严格来说,和市区说的是两种不同的方言,真正哪种代表着正宗的浦江话,还是政治和经济地位说了算。
正如广州人的口音光明正大的代表了正宗的粤语,代表了全广东人的说话方式,不管广府、客家、雷州、潮汕人心里怎么MMP都不管用。
下汽车后,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
在石化总厂的附近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后,凌二让其他人休息,只带着王刚出门。
王刚问,“咱们不能直接在人家厂门口挂牌子收购吧?”
凌二道,“当然不能了,人家保卫科肯定要扭送你去公安局。”
旁边有一家露天台球室,三三两两的穿着工作服的人在里面打台球,都是带彩头的,好像还不小。
凌二买了瓶汽水,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观看。
“走。”凌二招呼王刚一声,跟上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年轻人穿着石化厂的制服,经过石化厂的大门,在绕过一圈围墙后,看左右无人,正要翻墙过去,却听见了一声重重的咳嗽声。
站在他身后的是凌二和王刚。
“有事?”他睨视着两个人。
凌二道,“兄弟,不用紧张,我们只是路过,你继续,当我们不存在。”
“有什么招放出来,”凌二越是这么说,他反而越紧张,“到底什么意思吧?你是哪里的?”
单纯看凌二等人的穿着打扮,他瞧不出什么。
22、能使地上流钱神
“唉,这个社会啊,人与人之间的互信程度怎么这么低呢?”凌二没搭理那个年轻人,而是气愤地看向王刚道,“现在的年轻人,这么多疑,我心都是哇凉哇凉的。”
王刚笑着道,“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信任。”
觉着凌二说的有趣,自己还是个毛小子呢。
“喂,你俩别唱双簧,有什么事,尽管说。”年轻人不耐烦了,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凌二笑着道,“我看你运气不好,台球室里牌桌输,台球也输了不少钱啊,怕你想不开,这不就来关心一下吗?”
“兄弟,我很好,得,你们喜欢在这站着,就在这站着吧。”年轻人转身就要走,却突然从墙里面传来一阵呱呱声。
他烦躁的止住步。
凌二笑着道,“这附近真古怪,连个水塘都没有,是从哪里传来青蛙声的?”
王刚跟着逗趣道,“也许是旱蛙呢。”
年轻人脸上一窘,恶狠狠的道,“你们可别没事找事!”
凌二疑惑的看向王刚道,“他是在威胁我们吗?”
王刚点点头道,“好像是这个意思。”
“喂,胡伟,人呢?”墙里面的人终于耐不住性子,一个土肥圆的大脑袋的从墙上露出来,看到凌二俩人,下意识想缩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凌二朝他挥挥手道,“大兄弟,你咋这么突出呢?下来我们唠个几块钱的嗑。”
叫胡伟的年轻人朝着土肥圆使了个眼色,土肥圆的两只脚先搭在墙头上,然后两只手扒着,嘭嗵一声,跳下来,地上的灰尘直冒。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先是对凌二不屑的瞅了眼后,走到王刚面前,居高临下的瞪着他。
王刚一步未退,毫不示弱的挺起身板,他也不是泥巴捏的。
他表面上看起来瘦弱干巴,可浑身有力气,本就是镇上有名的刺头,真论干仗,他也不服软。
他自己以一敌二有点困难,但是跑路没问题。他就担心凌二,小胳膊小腿,真闹起来矛盾,能跑得了吗?
凌二把王刚口袋的烟掏出来,先给叫胡伟的年轻人一根,然后又给土肥圆一根,笑着道,“淡定,淡定,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能理解你们二位,这是把单位的废品做合理回收,合理利用。
当然,自己付出了劳动,有付出就要有收获,这个很正常嘛。”
从进台球室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观察起这个叫胡伟的年轻人,自己抽中华烟还不算,还毫不吝啬的朝着周围的人散了一圈。
在旁边的牌桌上,押了几把牌,输了大概有十几块钱。
后来球桌上连续输了两局,统共五块钱,眉头也没皱。
别说胡伟只是个普通工人,就是厂里的领导,也禁不住这么输啊,而且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真是把厂子当成自己家里的矿了。
胡伟把烟衔在嘴巴里,昂着头问,“你要怎么样,直接说吧?”
凌二道,“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做个朋友,因为吧,我们有共同的追求?”
“共同的追求?”胡伟不解。
“追求富裕。”凌二笑着道,“我们在通往致富的道路上都迈进了坚实的一步。”
胡伟道,“我这里有废钢,废铁,你给什么价?行的话,我全给你。”
“误会了。”凌二直接被当做了废品贩子,他笑着道,“我喊你胡哥吧,不是小弟我低看你,就你这担惊受怕的,搞这些真挣不着钱。”
胡伟道,“你年龄不大,胆子倒是不小啊,实话跟你说,能弄点废品已经是不错了,你还想直接弄崭新的啊?”
“不是这个意思,我压根对新的,旧的都不敢兴趣。”凌二看看手腕上的手表,笑着道,“兄弟,你要是愿意,咱们找个地方喝两盅,我请客,绝对是发财门路,还不需要你担风险。”
“天下有这种好事?”胡伟不屑的道。
“收入至少是你现在的三倍。”凌二道。
“你们不是皖北人?”那个土肥圆问。
凌二道,“是啊。”
“那你们不搞废品?”土肥圆又问。
“不是所有皖北人都是收废品的。”接话的是王刚。
胡伟点着烟后道,“那就给你们一个小时,跟着我走。”
说完,转身走在前面。
凌二和王刚俩人跟在他们后面,绕着厂区围墙走了一段路有,穿过一条马路,又接着走了百十米,最后在一个小饭店门口停下。
一箱子啤酒,五六个小炒,几杯酒后,几个人倒是没有了刚才的那么多戒心和防范。
“你说啥事体?逗人玩呢。”胡伟乐了,“国库券能换钱?跟你这么说吧,这个玩意谁家没有个几十块钱的?”
凌二从口袋掏出来一沓钱,打开他摸过来的手,然后笑着道,“兄弟,别着急,只要你能弄得到,有多少我收多少,百元券,我给70。
至于你自己怎么挣钱,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你说话算数?”胡伟随便一估算,凌二的掏出来的那一沓至少有一千块钱。
凌二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童叟无欺。时间就是金钱,谁也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
“那你等着。”胡伟朝着土肥圆耳语了几句,然后土肥圆起身,临出门的时候,还不忘拽了个大鸡腿。
胡伟示意凌二等人继续喝。
每人喝完一瓶啤酒后,土肥圆回来了,从口袋掏出来一沓子国库券,有五块,有十块,全部塞进了胡伟的手里。
凌二接过来后,当场点清楚数额,付了150块钱。
王刚拍着胡伟的肩膀道,“兄弟,这次你该放心了吧?还是那句话,有多少,我们收多少。”
“带三千,不,五千块钱来这里。”胡伟腾的站起身,边走边回过头喊道,“五点钟。”
凌二看着他的背影,笑着道,“攻下一座桥头堡。”
回到旅馆躺着看电视,近五点钟的时候,他提前到中午的那家小饭店。
胡伟没有失约,不过这一次不止他和土肥圆两个人来的,身后还有一个四十来岁的胖子。
凌二不禁感叹石化的伙食好,这一天见的胖子,比之前一周见的还要多。
“给2800。”凌二让王刚付钱。
“兄弟,明天中午一点钟,还是这里。”胡伟拿到钱,自然激动,现在他终于信了凌二的话,这比他倒腾厂里的废品赚钱。
他是五十块钱收过来的。
这么一个来回,他赚了800块钱,哪怕是和身后的两个人分,也是他拿大头。
何况,凌二向他保证了,金山卫只认他胡伟一个人,更让他吃了定心丸。
“明天见。”出了饭店,凌二和王刚商议一番,决定不在这里停留,直奔市区。
到客运站,终于赶上了最后一班车。
凌二没有和王刚去市区,而是在吴泾就下车了,跟在他身后的是紧紧抱着包的邱绍杰。
王刚负责去市区兑换债券,他要在吴泾待上一晚上,就像在金山卫所做的一样。
普遍撒网,重点捞鱼。
23、无钱揶揄
当晚,他带着邱绍杰找好旅馆后也没有歇着,俩人在化工厂附近开始溜达。
站在黄浦江边上,中英海底吴泾码头尚未开建,只有三三两两的木头堆立在岸边。
他看着邱绍杰抽烟,唏嘘的胡茬子,迎着江风,异常潇洒,他忍住了自己抽烟的冲动。
他告诉自己,这是心理作用,他现在还没有烟瘾。
所以,不碰烟就是对的。
曾吃过这世间的苦,见识过生活的本真。他是成熟的人了,能分辨的清对与错。
“我们去哪里啊?”邱绍杰问。
“等着吧。”黄浦江的不远处是吴泾化工厂的大门。
中国国产化第一套30万吨合成氨和尿素装置曾经在这里投产,是中国十大化工企业之一,整个吴泾镇都是围绕着工厂服务。
这也是他来这里的原因。
一直到九点钟,凌二也没有遇到自己想找的人。
他和邱少杰一人抱着一瓶啤酒,坐在附近的排挡,吃完夜宵,就准备回旅店睡觉。
可是道边两伙人的冲突,引起了他的注意,左手边的三个人,喇叭裤、牛仔裤,穿的不一,上身却都是化工厂的工装。
右手边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山身和下身也是工装,眼毒如凌二,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年轻人脚底下的黑色皮鞋,即使是在不甚明亮的灯光底下,又是油光蹭亮。
只听见领头的穿着喇叭裤的年轻人指着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道,“梁成涛,给你脸不要脸是吧?让你离着肖悦远一点,你没听见啊。”
被称作梁成涛的年轻人道,“金钟,我想和谁走在一起用不着你来干涉吧!讲道理不讲道理了。”
“我不讲道理怎么了?”金钟走上前直接推了一把梁成涛。
梁成涛被推的趔趄一下,差点摔倒在地。
“你再这样,我将向保卫科举报你的不耻行为。”
他显得非常的气愤。
“是男人不是男人?”金钟脸色一变,随即揶揄道,“跟小学生打架输了报告老师一个样。”
“金钟,如果你是男人,就应该和我公平公正的决斗。”梁成涛扫了一眼站在金钟身旁的两个人。
“想削弱我的优势兵力?玩计谋?”金钟得意的道,“我今天不上你的当,告诉你,今天你必须同意我的要求,不然我真揍你。”
梁成涛道,“你敢!”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他还是很紧张的。
双方你退我让,剑拔弩张。
凌二朝着邱邵杰道,“走,是时候展现我们真正的实力了!”
手里的汗衫往身后一甩,光着膀子走上前。
五大三粗的邱邵杰跟在身后壮声势。
“忙呢?”凌二笑呵呵的走上前。
“你好。”看到有人过来,梁成涛是松了一口气。
“你谁啊?”金钟斜着眼睛问。
凌二早就习惯了因为面相小而被轻视,从口袋掏出来一沓厚厚的钞票不自觉的哼唱道,“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走在无垠的旷野中,凄厉的北风吹过,漫漫的黄沙掠过....
我只有咬着冷冷的牙.....”
唱得声嘶力竭,如醉如痴。
“会唱《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你就是齐秦啊?”金钟忍不住笑意道,“你哪来的啊?”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为了山间轻流的小溪,为了宽阔的草原....”凌二忍不住继续唱道。
“不是,你跟齐家是亲戚啊,唱完齐秦唱齐豫?”金钟忍不住笑意道,“不是,我说哥们,咱别闹,你啥事情啊,你该哪哪去,别在这凑热闹啊。”
“我往哪里去?”凌二竖起大拇指道,“瞧不出来啊,哥们,哲学家啊,终极三问,拷问到我的灵魂了,这可不是早饭吃什么,午饭吃什么,晚饭吃什么这种简单问题,我也不知道啊。”
“什么三问,五问的,我问你话呢。”
金钟的眼睛一直盯着凌二手上越来月厚实的钞票。
“你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是哲学是终极问题。”梁成涛一本正经的解释道,“人生总归是会遇到这个问题的....”
“闭嘴。”金钟终于没了耐心,“知道你是大学生,瞎显摆个什么劲。”
梁成涛昂着头,不再说话。
凌二咳了一声,笑着道,“钟哥是吧,你觉得人活一世,什么最重要?”
“当然是钱啊。”金钟有理由相信凌二是故意的,他估摸着对方的手里起码有一千多了。
“这话回答的一点毛病都没有,只要有钱,我们就可以在红尘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享人世繁华。”凌二晃了晃手里的钞票,又差点唱出来,笑着道,“可是吧,你俩这好像跑偏了,大好年华,居然浪费在儿女情长上面,太不应该,作为合格社会主义四有青年,应该努力工作,为社会主义四个现代化做出应有的贡献。
当然,在努力的同时,实现个人价值,多赚钱。”
“实在有愧。”梁成涛一下子低下头,红着脸道,“太不像话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没有努力工作,还是因为没挣到钱。
金钟不以为意的道,“我努力找对象,为社会主义创造一个合格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有什么问题吗?”
凌二笑着道,“你要是有钱吧,你社会主义接班人,没毛病,你要是没钱吧,创造的就是建设者,俗称搬砖工。
“看不出来啊,你年纪不大,嘴巴毒啊。”金钟没好气的道,“我谈个恋爱容易吗,你们都瞎鼓捣。”
“金钟同志,我郑重的向你道歉,”梁成涛突然认真的道,“我承认肖悦同志是给我打过饭,缝过衣服但是我向你保证,我跟肖悦同志是清白的。”
金钟突然被梁成涛的态度弄得措手不及,愣了愣神后道,“你对她没动心?”
“我决定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工作上。”他拍着胸脯道。
金钟道,“那肖悦要是对你有意思呢?”
“啊....我...”一时间,梁成涛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话。
凌二笑着道,“我觉得我们可以先谈钱,至于谈恋爱的事情,是不是可以先放一放?”
24、世人逐势争奔走
梁成涛道,“小兄弟,我很愿意听你的高见。”
“就他?能有什么高见?”金钟不屑的道,“你既然答应我了,就要做到,不然我跟你没完。”
“不看我的脸,看它的面子行不行?”凌二不时的甩动手里的钞票以引起二人的注意,笑着道,“旁边是个馆子,要是不上夜班,我就请你们喝酒。”
“跟你去,钱能给我?”金钟问。
凌二笑着道,“你能不能拿到钱我不敢保证,但是有一点,菜随便点,酒随便喝。”
“茅台也给?”金钟故意顶着问。
一直站着不吭声的邱绍杰嗤笑道,“别说二百来块的茅台,就是四十来块的洋河大曲能买着都算你本事。”
国家放开价格后,名烟名酒涨价凶猛,而且还特别抢手,不是一般人根本没机会买得到。
现在不管买什么,都得抢。
他这两天跟在王刚和凌二两个人身后,俩人都是不差钱的,舍得吃舍得喝,但是想喝好酒,有钱没用,还得有关系。
金钟红着脸道,“哈德门管够吧?”
云烟、中华、金中华、金牡丹也是没指望了。
凌二朝着邱绍杰丢个眼色,邱绍杰从口袋掏出来一包烟扔过去道,“瞧好了,四块半一包的茶花管够。”
“那太可以了,”金钟拆开烟,给旁边的两个兄弟一个人一根,然后才给自己点上,舍不得让吐出来的烟圈轻易散了,又一舌头给卷了回去,呻吟着从鼻子冒了出来,哼哼道,“哥们,够意思。”
“抱歉,我不抽香烟,抽烟对身体总归是不好得啦。”梁成涛拒绝了邱绍杰递过来的烟。
凌二笑着道,“这附近有熟悉的店没有,我们现在过去,好好吃他一顿?”
“走啊。”金钟带着自己的左右哼哈二将走在前面,不时的回过头朝着身后的人吹嘘道,“不跟你们吹牛,这镇上,就没有不认识我金钟的,脸面我还是有一点的。”
走到一家小馆子,拨拉开门帘,对着一个面相清秀,扎着两条漆辫子的女孩子道,“来一锅羊肉汤...”
一边说一边朝着凌二看,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又更大声的道,“红烧鱼头,红烧肉,再来两箱子啤酒,哥不差你那点,尽管上,快点。”
女孩子眨巴着大眼睛道,“金钟,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
“这次给算一起了,哥说话算话。”金钟低声道,“关键时刻拆开台面不好吧?”
女孩子还要说话,却看到了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钞票。
“听钟哥的,钟哥怎么说,咱们怎么安排。”凌二大气的往桌面上拍了一百多块钱。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
从来没有哪个时代像这个时代一样,财富的魅力得到了最大的彰显,财富的拥有者可以拥有这么大的地位。
也从来没有哪个时代像这个时代一样,明目张胆的把追求物质作为自己的标榜。
“哥,我给你们找包厢。”女孩子笑嘻嘻的在前面领路。
坐下后,几个老烟枪把里面烧的烟雾缭绕,等酒上来,更是一手端着酒杯,一手夹着烟,也就喝酒的时候,才舍得把烟放低,顺便弹下烟灰。
菜上来的时候,凌二让他们随便吃,看梁成涛在一旁不动筷子,就笑着道,“动筷子,不要不好意思,认识就是缘分。”
梁成涛同他碰了一杯后道,“无功不受禄,受之有愧。”
“对啊,兄弟,有什么尽管说吧,”金钟打个饱嗝后道,“我不喜欢欠人人情。”
凌二道,“我是来带领大家实现共同富裕的。”
他没饶舌,把对胡伟等人说过的话重新在眼前这两个人面前说了一遍。
金钟挠头,一时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听起来像是投机倒把,他背后有点发凉。
“我们可以直接去证券营业部交易,为什么要通过你们?”梁成涛一下子抓住了关键。
“大家都是聪明人,我为什么敢把所有的信息都跟你们说?”凌二笃定的道,“因为做这个要有本钱,还得有时间,也许凭借你们在工友中的威信,你们能挪腾个千把块钱的券回来,但是你们没时间,而且说不准中途还会出现什么意外。如果你们交给我,那就简单多了,只管在家数钱就好了。”
“我可以找亲戚朋友,让他们代为跑就是了。”梁成涛道。
凌二不屑的道,“你们还得像我这样再和你们亲友解释一遍什么叫国库券,说不定你们亲友不但不会帮忙,还会发动亲戚朋友一起劝你三思而后行。
你说,有这么一帮猪队友,你怎么发财?
说实话,我是看你有文化,钟哥有胆量,才找你们的。”
对于眼前的两个人,他都说不上喜欢,也更说不上讨厌。
金钟表面看仗势欺人,有点不讲道理,其实就是个脑瓜子不灵光的二百五,小错不断,坏事又做不来,没什么大问题值得挑剔。
梁成涛是个斯斯文文的大学生,但是未免古板了一点,同样不讨凌二的喜欢。
金钟琢磨一下道,“风险你担,钱我赚,赚少点倒是也能接受。这事吧,哥做了。”
“合作愉快。”凌二很满意的同他碰下杯子,然后眼神望向梁成涛。
梁成涛沉吟了一下,然后道,“抱歉,给我一晚上的时间考虑,我明天答复你。”
凌二笑着道,“可以,明天到大港旅馆找我。”
“再见。”梁成涛起身走人。
凌二捡起桌上他偷放的二块钱,笑着对金钟道,“你这位同事是实在人啊。”
金钟一边啃着羊骨头,一边含混不清的道,“他是技术部的,和我们生产线的不是一路人。”
凌二问,“感觉你也算不上讨厌他?”
“如果他不和我抢女朋友,”金钟顿了顿道,“我感觉他这个人还行,我最喜欢的就是他这种有文化的人了。”
凌二哑然失笑道,“如果是你的女朋友,别人是抢不走的,不是你的,不找这个,也会找那个。”
“好像有道理。”金钟挠挠头道,“奶奶个熊,肖悦就是看不上我这个初中生。”
25、千里争看衣锦身
凌二见他真情流露,同情心大增,好生安抚道,“兄弟,我说句不中听的,你今天看她百样好,真追上了,在一棵树上吊死,不等两年,你要发现森林那么大,你肯定后悔的会扇自己耳光子。
多走走,多看看,你会发现更广阔的世界。
你说你喜欢她,现在要是有个类似王祖贤这样的大美女在你面前,还愿意嫁给你,你肯定把什么小月,大月的,忘得一干二净。”
“王祖贤能嫁给我?”金钟脖子一梗,打着酒嗝道,“我这人要求不高,肖悦能嫁给我就行。”
凌二道,“不是,我是说长的跟王祖贤差不多的美女。咱们现在吧....”
他用手在空中虚按了一下道,“在这个高度,看到的就这个,如果我们在这个高度...”
他抬下手,顿了顿后道,“到时候,什么都不会入你的眼,你肯定会苦恼,结婚了,孩子这么大了,偏偏这个时候遇到真爱怎么办?”
很多人结婚,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妥协于现实,也没更好的选择了,就这么凑合吧。鱼找鱼虾找虾,捡到篮子就是菜。
等到条件好了,看到长的差不多的,都感觉和自己有缘,是自己的红颜知己,会恼恨自己当年得多眼瞎...
金钟恨声道,“你直接说我没眼光得了呗,我们厂花倒是漂亮,关键我追得上吗?”
“不是你追不上,是你配不上。”凌二看他这样子,又突然动气了,毫不客气的打击道,“你有房吗?”
“没有。”金钟老实的道,“不过,我们厂子里早晚会分房的。”
“自己说出来,你自己都不信,分房?猴年马月。”凌二道,“你有车吗?小轿车。”
“我们厂子里三千多人,也就厂办几个领导才坐得上小轿车。”金钟动怒了。
凌二道,“桑塔纳,最近刚提过价,也才十一二万左右,我这么跟你说吧,跟兄弟做好了,半年开上小轿车,那都不是梦。
别打岔,听我说完,你说,你要是有房有车,厂花会看不上你吗?”
“当然啊。”金钟回答的毫不犹豫,恨声道,“吴立生那王八蛋,就因为有个破进口收音机,天天显摆的不清,跟老子一样初中毕业,还不如老子好看呢。”
“厂花和肖悦你选谁?”凌二问。
“嗯...”金钟反而有点为难了。
凌二双手一拍道,“那不就得了,很明显吗,你缺的不是对象,缺的是钱啊。抓紧赚钱。”
“赚钱?“金钟冷哼一声道,“说的容易。”
“先拿着。”凌二把钱往桌子一拍,立马让金钟这边三个人的眼神直了,他趁机道,“这是定金,我说定了,不管你有多少国库券,我都七十块钱收,我等到明天下午二点钟。”
“真给我?”金钟反而酒醒了一点,十分的不确定。
“装起来吧。”凌二大度的道。
“你就不怕我跑了?”金钟把钱拿走手里,仔细的点了一遍后,没急着放进口袋,疑惑的道,“你不能给我下什么套吧?”
“你父母是领导?”凌二问。
“不是。”
“你家有钱?”
“废话。”金钟没好气的道。
“那你有什么值得我下套的。”凌二道,“我这个叫合作诚意金,你要是拿钱不办事,我也无所谓,这点钱对我来说,就是洒洒水而已啦。
损失最大的是你。”
“我能有什么损失?”金钟疑惑的问。
“因为将来等你在报纸电视上看到我的名字的时候,你会恼恨的想撞墙自杀,”凌二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道,“现在的我你爱理不理,将来的我你高攀不起。”
“噗呲...“金钟一个没忍住,嘴里的啤酒喷了他旁边的小伙伴一脸。
凌二笑着道,“别这么激动啊。”
金钟问,“你到底多大啊?”
“16....”凌二这样的实诚人从来不骗人。
金钟咕噜咕噜把半瓶啤酒全喝完了。
他感觉自己受打击了。
“走了。”凌二打了个哈欠。
“喂。”金钟道。
“有事?”凌二问。
“不是喊你,”金钟把脑袋伸到门外,朝着刚才招呼他们的小姑娘喊道,“把钱退给这个老板,这顿饭钟哥请了。”
小姑娘本是不屑,可是看到金钟手里的厚厚一沓票子后,立马跑回柜台,把凌二的钱退了回去。
金钟满意的点点头,他发现凌二说的果真很对,有钱了,自己能飘起来,地位就不一样了。
“明天见。”凌二接过钱,也没客气,摆摆手道,“等你消息哦。”
回去的路上,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邱绍杰道,“太惯着他们了,事还没办呢,这就给钱了。”
凌二笑着道,“金钟和金山卫的那个胡伟可是不一样的。”
邱绍杰道,“都是混子呗,有什么不一样?”
语气中居然带着一丝不屑。
“你膨胀了啊,老邱同志....”凌二大笑。
“呃...”邱绍杰一下子红了脸,金钟和胡伟再不着调,也是端着铁饭碗,吃商品粮的城里人!
与他这样的乡下老农民一比,简直是天上与地下的差别!
他居然看不起他们了?
不知不觉中,他居然被凌二给影响了....
不,是带歪了。
凌二笑着道,“没事,说实话,咱们要是发展好了,将来肯定比他们强,这点自信我们要有,要不然还混什么混,还不如回家养猪种地得了。
你说的不错,俩人都是混子,可是混子与混子也是有区别的,胡伟是以谋财为主的社会混子,按咱老家话,走哪里都有点场面,你看看他在一毛钱没有的情况下,便收了好几千块钱的国库券,也许是因为人家信任他,也许是他威胁人家,总之,他能做到。
至于金钟,跟学校里的混混是一个级别,主要是虚荣心作祟,其实吧,本质不坏,你看看他这蔫儿吧唧的样子,要是一毛钱本钱没有,你相信他能收几张券?
哎,为了咱们这趟不白跑,先把他撑起来吧。”
“那个叫梁成涛的怎么样?”邱绍杰对凌二现在越来越佩服了,这哪里是个孩子!
分明是个人精啊!
合该钱让人家挣!
26、无遮四壁任萧然
凌二笑着道,“正儿八经的知识分子,能力也不错,眼前看是个不坏的人,以后呢,谁知道。”
“什么意思?”邱绍杰不解,“什么叫眼前?”
凌二道,“水不试,不知深浅;人不交,不知好坏。没有经历过考验的人,大部分是性格不定性,外界稍微有点变动,心理便容易跟着浮动,说白了,承压能力差或者意志不坚定,很容易变成另外一个人。”
邱绍杰嘟囔道,“那怎么也比胡伟和金钟这种人强吧?”
凌二笑着道,“流氓混混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有文化的流氓做起来恶,对社会的危害会更大。
夏季闷热,他穿不住衣服,再次光起来膀子,反正他年龄小,也没人会告他骚扰。
而且,要是磨磨皮,打个过滤,他还是个成色不错的小鲜肉。
突然,又感到微微凉意,往身上一摸,又望了望深沉的夜色,突然脸被砸疼了。
暴雨说来就来。
“快走!”邱绍杰第一个冲入雨幕中。
凌二紧随跟着在后面跑。
在阵阵轰隆声中,梁成涛站在公交车出口,看着磅礴的雨势,正犹豫间,便听见后面的催促道,“下不下啊。”
“抱歉。”梁成涛一脚踩进积水中,三两步跑进了站台的候车遮阳底下躲雨,然后看着他身后的一个女人在那不紧不慢的撑着伞,小心翼翼的跳过积水坑。
他捋了捋贴在头皮的湿漉漉的头发,他有一种冲动,他想把这个女人揣进水坑里。
但是也只是想想而已。
深吸一口气后,把手里半新不旧的皮包护在怀里,一头扎进漆黑的巷子里,这是老式的里弄,建筑外体保存还算完好,但内里结构已近残败。
住房紧张,为了应付局面,许多阁楼上都住的是人。
站在家门口,还没进屋,他便听见了里面争吵声。
“你没听见潘家怎么显摆呢,阿拉家毛脚开皇冠啦,你说说,当初明明介绍是给你的,你不同意,要不然哪里有她张口的机会。”
这是他母亲在数落自己的妹妹。
“你觉得好,你去嫁啊,凭什么让我去嫁。”他妹妹不是让势的。
“你们别吵了,我要写作业了,烦不烦啊。”这是他弟弟的声音。
接着,他又听见他父亲道,“行了,一人少说一句,那个司机我看了,不稳重,孩子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勉强不来的。”
“你说的轻巧,你知道人家一个月挣多少啦?自己没本事咯,还看不上人家,阿拉跟你受一辈子窝囊气,”他又听见他妈妈在那尖着嗓子喊,“你还看书,看书能看出房子啊。我上个月就让你和你们领导谈了,你到底谈了没有?
这房子从结婚住到现在,冬天灌风,夏天漏雨,住五个人,有比咱还糟的吗?
每次分房都没咱们机会,老是让我们等,等了二十几年了,我告诉你,这次无论如何,你必须想办法给分一套房子。”
“房子?谁不想着房子啊,可是这是想就能解决的事吗?不是咱们一家在等房子。而且,咱们还有许多老同事在住棚户区,在租房子呢。”他感觉到父亲的无奈和窘迫。
“你怎么不去和好的比?厂里老魏,你比他差哪里了,人家分到房子了,你舔着脸给人家送了礼,你自己没瞧见那房子多阔气?”
梁成涛倚在门口的墙上,没有急着进去。
他父亲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坏就坏在太清高,一辈子与世无争,对世情很淡薄。
卖苦力的有他,得好处的时候偏就没他什么事。
他继而听见父亲那带着讨好求饶的语气道,“慢慢来,总归会好起来的。”
“好什么好,成涛大学毕业时候,也听见你说了,要好起来了,结果呢,有工作还那样,工资还没门口摆摊子一天赚的多,单位也分不了房,年龄不小了,要结婚不?”
听到这里,梁成涛的一打颤,心里跟堵着似得。
后面,父母再说什么,他也无心听了。
躲在拐角里,等了五六分钟后,故意弄出了点响动,重重的喊了一嗓子,“好大的雨啊。”
然后才笑着推门进屋。
“刚刚掐着你下班时间给你送伞的,结果没等到你人。”他母亲赶忙拿着毛巾给他擦身子,“以为你住宿舍了。”
梁成涛接过毛巾笑着道,“没事,跟朋友吃了点饭。”
他先把皮包擦干净,然后才擦头上。
潮乎乎的地面,乱糟糟的摆置,昏暗的灯光。
平常看的多了,也就习惯了,此刻看起来觉得格外的刺眼。
跟着父母说了两句话后,换了衣服,上了阁楼。
家里三十来平,住五口人肯定是不够的,和很多人一样,为了多点住的空间,阁楼也利用上了。
他和他上高中的弟弟挤在这里,里面放着上下床铺,他住在上铺。
屋顶高度有限,使得上铺跟火车顶卧一样,可以爬进去平躺着,但是坐直身子却很困难。
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他突然对这一切变得难以忍受了。
他想起来凌二,那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和他说过的一句话:有时候,乐观的态度和好听的话帮不了你。
他现在深以为然。
经济问题是现实问题,现实问题需要积极的应对,躲避不了。
雨下了一夜,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依然还是断断续续的下着濛濛细雨。
凌二起来的很早,和邱少波吃好早饭后便躺在床上看电视。
门被敲响了,邱少波去开门,当看到站在门口的梁成涛的时候,很是愣了一会。
“请进。”凌二倒是没多大的意外。
“我就不进去了,等着上班呢。”梁成涛站在门口笑着道,“我就问你个事,你昨天说的还算话吗?”
凌二笑着道,“我先预支你一千块吧。”
“中午我来找你,你在的吧?”
“在的,二点半之前就行。”凌二道。
“再见。”头也不回,蹬蹬的下楼了。
凌二望着他的背影,感叹道,“瞧瞧,这就是办大事的。”
相反,和金钟这种人说话那才叫累,想对来说,还是和聪明人打交道舒服。
27、捕逐出八荒
邱绍杰道,“你刚才要预支给他钱,他也没有要,还真不错,起码比那个金钟强,金钟那玩意见钱眼开啊。”
“所以啊,以后做生意,还是要和这些聪明人在一起,”凌二笑着道,“跟这些蠢货扯不清,真的很容易拉低智商。”
邱绍杰没有附和凌二的的话,尴尬的挠挠头道,“我也挺笨的,又没读过几天书。”
事实上,抛开家境和地位,他和金钟差不多是同水准的人,甚至还多有不如。
凌二认真的道,“我们是朋友,是兄弟,不是做生意,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会嫌弃你的朋友蠢吗,你的兄弟笨吗?”
他是发自真心说这话的,他毕竟年龄小,出来这两天,处处是邱绍杰和王刚等人护着他,相处下来,他发现,大家不止是钦佩他,而是爱护和怜惜他。
每每有事情,大家都是把他掩在身后的。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上半辈子,他经济条件在后来渐渐起色,但是少年时的创伤,从来没有弥合过。
包括现在也是如此。
说出去丢人,他凌老二两辈子缺爱。
邱绍杰笑着道,“那我要是太笨,也是给你丢人。”
凌二笑着道,“你以为做这个能做一辈子啊,听我的,这个国库券是快钱,捞一笔我们就回家转行,然后你们再定下心学学书本上的东西。”
他总归要回乡读书的,在学校很多事情不方便出面,他还是想把凌家兄弟和王刚等人培养出来,哪怕不能受他约束管理,他们混出来了,也是他的依仗。
邱绍杰道,“我都多大了,看书都头疼。”
凌二笑着道,“那就多听评书,多看电视新闻,在社会上好好磨练一番,同样有进步。”
邱绍杰挠挠头道,“那再说吧。”
阴雨连绵,凌二再次犯困了,躺床上,又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多。
邱绍杰正在那看电视,电视机的声音很低,几不可闻,他眯缝着眼睛正盯着字幕。
凌二道,“不累啊,开声音没事的,吵不着我。饿不饿,去吃午饭吧。”
洗过一把脸,招呼紧紧抱着大包的邱绍杰出门,这么一大笔钱放在旅馆,肯定没人放心,走到带哪里。
刚拉开门,便看到了已经举着手作敲门状的梁成涛,他的另一只手里提着的还是那只半新不旧的黑色皮包,不过却比往常鼓许多。
凌二笑着道,“请进。”
梁成涛走进屋里,见邱绍杰关上门,才打开自己的包,从里面掏出来一叠叠的纸片,放在电视机柜上后,对凌二道,“你们点一点。”
邱绍杰把自己的包放到一边,把国库券上的橡皮筋取了,来回点上三遍后道,“四千七百五十五。”
梁成涛道,“很多同事不住在厂子里,距离家里也比较远,不方便回去取,所以,只有这么一点。”
“这可不少了。”凌二觉得自己低估了梁成涛的能力,这要是没点威信和能力,不可能空手套白狼收这么多的,“我应该给你....”
“三千三百二十八块五毛。”梁成涛帮他报了出来。
凌二对邱绍杰道,“给涛哥点3400,凑个整数。”
梁成涛笑着没说话,眼睛盯着在那点钱的邱绍杰,直到邱绍杰把点过两遍的钞票放到他手里的时候,他才愣了愣神道,“谢谢。”
昨天晚上,他几乎一晚上没睡,反复分析事情的可行性后才做的决定,在来的路上,他早就一遍遍计算过自己的收益。
现在拿到了,他却不敢相信。
百元券,他抽二十,不费吹灰之力,就挣到了一千多块钱,相当于他一年半的工资。
凌二道,“我还是那句话,有多少我要多少,但是有一点,你是读过书的,稍微知道一点金融,我们是在利用信息不对称在赚差价,过个一段时间,基本是不用想这种好事情了。”
梁成涛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还有很多在外地的同学、朋友,我会和他们多联系。”
想赚钱,就要趁早。
凌二道,“我也是这个意思,要不一起吃个饭?”
“不用了,你说的让我有紧迫感了。”临出门,梁成涛终究忍不住回头问道,“你真的16?”
“甘罗九岁为相这种扯犊子话就不跟你说了,”凌二笑着道,“在竞技体育上,很多人在十五六岁,已经拿到了世界冠军。”
“科大读少年班的已经大学毕业。”梁成涛道。
“而我居然还没上高中....”凌二觉得梁成涛是在打击他,不是在夸赞他。
梁成涛得意的道,“高中学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拜拜。”凌二同他一起下楼,在门口分开。
在旁边的小饭店,凌二点了红烧肉,特意交代不要糖后,才同邱绍杰坐下。
因为下午还要去市区,所以俩人都没喝酒,一人扒两碗饭,就赶紧回了旅馆。
金钟捏着一个报纸包裹的纸包,带着他的左右哼哈二将蹲在凌二的房间门口,看到他们过来,赶忙起身道,“哎呦,都等了你们好长时间了。”
凌二一边开门一边道,“抱歉,我们下去吃了点东西。”
进屋后,金钟打开纸包,露出来一叠国库券,得意的道,“总共1825,你点一点。”
“信得过你,不用点了。”凌二随意扫了一眼,对邱绍杰道,“给钟哥凑个整。”
邱绍杰给了金钟钱,笑着道,“总共该给你1300,扣除预付的1000块,再给你300,你数一数,看对不对。”
“你们信得过我,我也信得过你们。”邱绍杰在点钱的时候,金钟的眼睛就不曾移开过,他大度的道,“以后就是朋友了,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说完高兴地揣进了兜里。
凌二道,“要不要我再预付一点给你?”
“不用了,”金钟也不是完全没脑子的,现在他开局良好,厂里的职工再也没有理由不相信他,只是没好气的道,“只是梁成涛那家伙在和我抢生意。”
凌二笑着道,“你可是座山雕,这也是你优势。”
金钟的父母也是在这个厂里的,关系比梁成涛还多。
“那是自然。”金钟道,“你们晚上还在吧?”
凌二道,“晚上八点钟之后,可以随时来。”
陪着金钟寒暄一会,凌二把他送走,然后同邱绍杰往公交站去,等候去市区的公交班车。
两人和大部分乘客一样在毒辣的太阳底下站着,没有遮挡,大汗淋漓,晒得晕头转向。
半个小时过去了,依然没有一辆车。
凌二叹口气道,“公交车才是一个城市的良心啊!”
要毛下水道啊!
28、鲲化鹏飞羽翼齐
在高温产生的焦虑和彷徨不安中,公交车姗姗来迟,俩人也不要什么素质和脸面了,不等车停稳,一马当先的挤上前。
要是晚一步,最后会领悟到什么叫痛苦。
好在脸皮厚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挤上车便有位置,一屁股坐上去,长出一口气。
旁边站着一个老太太,手扶着后椅靠,颤颤巍巍,摇摇晃晃,凌二原本想侧过头假装没看见的,但是,良心吧,他不允许啊,依依不舍的从座位上提起来屁股,把位置给了老太太。
公交班车坐了一段路后,俩人下车,这次没有在坐公交,而是准备拦一辆出租车,跑过去的夏利他瞅都没瞅,老夏利的司机一般不开空调,一开空调车子就熄火。
他要坐就坐有空调的桑塔纳。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等着了一辆,俩人也没问价,坐上去就走。
到达地方的时候,已经接近三点多一刻。
王刚看到俩人过来,顾不得寒暄,从邱绍杰手里接过来包,打开拉链确认后,交给了在营业厅里面排队的凌龙。
然后才拉着凌二到屋檐底下躲太阳,笑着道,“你们没少收啊?”
凌二道,“五千左右吧。”
“不少啊。”王龙诧异的道,“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你们这是一直等到现在?”邱绍杰问。
王龙道,“我们哪里有那么笨,都从金山卫跑个来回了,胡伟那家伙还有点本事,这次一次性给了我们五千多,我们早上还没到,就在那守着了,拿到东西,给完钱,我们就走了。
不出你所料,八五年券降了,105块,八六年券直接跌出票面价了,现在是98块。”
面上倒是没有多大的失望,因为现在的收益并没有减少,来回这么一倒腾,三千块进账,比抢钱还刺激。
他现在只担心下一步怎么办,毕竟每个地区的国库券存量都是有限的。
凌二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后面慢慢再说吧。”
营业部的情势很明显,大多是来卖国库券的,基本没有来买的,根据供需关系,价格自然是会下调。
凌龙抱着现金从里面出来,正犹豫间把钱给谁的时候,得到了凌二的示意,要交给王刚。
王刚摆摆手道,“你抱着吧,我可没力气了,咱们现在往哪里去?”
凌二道,“请你们喝茶。”
这边他们走了很多遍,周边早就熟悉了,哪里有茶馆,哪里有饭店,他们都很清楚。
他走在前面,拐了两道弯,行了有一里地,进了一家茶馆。
茶水、果盘、花生、瓜子、糕点依次摆上桌面。
凌二笑着道,“瓜子糕点我管够,随便吃。”
然后拉着王刚到了另外一个桌子上,重新要了一壶茶。
王刚看他只是一个劲的吃花生米,然后有一茬没有一茬的聊着一些有的没得,终于忍不住道,“你跟你我处了这么长时间,还能不了解我,你尽管说吧。
你不好意思说,那就我来说,对吧,你出的主意,你赚大头,拿七成,这不就行了嘛,我赚少点,总比不赚强。”
原本俩人是计划各自单干的,结果现在凌二改了国库券的收购模式,又在一起合作了,那么不可避免的就要涉及到如何分配收入。
他记得凌二说过的那句话:收入分配是学问。
凌二抿口茶,往嘴巴里丢了颗花生米,不紧不慢的道,“如果是短期合作,我们就五五吧,多一成少一成,其实无所谓,马上我就要开学了,你们继续忙你们的,我回去读高中。”
“如果是长期呢?”王刚忍不住继续问,跟凌二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是他已经对凌二形成了依赖,有了莫名其妙的信任。
凌二笑着道,“如果是长期,是你吃亏,到时候我开学了,什么都你们出面,忙得没日没夜,受苦受累,而我呢,帮不上忙,还得跟后面分钱。
不管是分多分少,我都觉得不好意思。
所以,咱俩还是先凑合到开学再说吧。”
他倒是说得实心实意,不患贫而患不均是老话了,这种事情,他还是要警醒一点的好,不然最后闹的不开心就没意思了。
“你真读高中啊?”王刚问。
凌二道,“我才多大,不念书能干啥?”
王刚道,“读书不是也为了找工作挣钱吗,咱现在都有钱,还去学校浪费时间干嘛?”
“我读书是为了避免产生和你一样的想法。”凌二说的不客气。
“你是想着法子骂我蠢,”王刚没好气的道,“我跟你说,你说话老气人了,你这号的,也就我宽宏大量,不和你计较。”
凌二道,“你少说点蠢话不就好了,行了,就这么定了。”
“定什么了?”王刚不解的问。
凌二道,“合作到我开学,然后你忙你的。”
王刚摆摆手道,“不行,不行,大海航行靠舵手,我觉得你现在是舵手,我一个人单干,我肯定不行。到时候你在老家念书归念书,只要你肯出脑子,什么事情我来出门办就是了,那是完美搭档。”
凌二问,“你干活,我分钱,你不抱怨?”
王刚道,“我没脑子,不出体力,还能干啥?按你说的,五五。”
这定位已经相当清晰了。
凌二道,“你知道很多合伙生意最后做不下去的原因吗?”
王刚道,“你放心了,咱俩不存在那个问题,我就是注定要卖体力的那个人,我绝对的任劳任怨,没有一个不字,你说东,我绝对不往西的。
甚至你要乐意,你拿七都行。”
因为他比谁都明白,没有凌二,他真挣不到几个钱。
凌二道,“合伙生意切忌赚钱就分钱,合伙的目的是积蓄实力,共同进步,如果赚钱就分钱,分了钱就消费,还不如不合伙,那是在原地踏步。”
“我今年不买房,不修房,不结婚。”王刚拍着胸脯保证。
凌二道,“资金两天一汇缴一清算。”
不管和谁谈钱,他从来没有不好意思。
王刚道,“亲兄弟明算账,更没问题了。”
凌二道,“所有涉及资金投入的生意,必须先和我商量。”
王刚道,“你看,你越说越说回去了,本来就是这样的分工的,你负责动脑子。”
凌二笑着道,“那就没问题了。”
商谈妥当后,让邱绍杰付账,继续分成两拨人坐车往郊区去收国库券。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就这样市区和郊区两地往返,每天多则有五六千收入,少则三四千。
而到月底的时候,最高一天收入超过了万元。
梁成涛是个有魄力的人,他借助他广泛的同学、朋友关系网,每天都能连续不断的从全国范围内收到邮政包裹,里面都是一沓一沓国库券。
邱绍杰好奇他为什么一毛钱不付的情况下就能让人家寄过来?
梁成涛只有淡淡的一句话:人家信得着我。
当他把第一笔国库券收购款汇出后,接下来包裹更多了。
最高峰一天收购了一万五千元的票券。
梁成涛做的很成功,凌二反而高兴不起来。
邱绍杰好奇的问,“怎么了?”
凌二笑着道,“这里的合作要结束了,我们晚上就去宝山吧。”
“什么意思?”邱绍杰道,“他翅膀硬了?”
“以前是小钱,还不值得梁成涛冒险亲自跑市里,现在每天都要让我们从里面凭空抽四千多,他要是不傻,就不能乐意。”凌二笑着道,“行了,就这么得吧,买卖不成仁义在。”
29、荡涤放情志
邱绍杰道,“那也太不讲义气了,没有咱们,他能这么人五人六?”
他跟着凌二和王刚忙前忙后才挣几个钱?
而梁成涛不费力气,挣到了十几万块钱!
就这还不知足!
凌二道,“挣钱靠的是能耐,再继续让咱们吃差价,那他就是真傻了。”
两个人正在旅馆里聊着,金钟进来了,像往常他来这里必定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送国库券,此刻却一个人,手里空空如也。
他讪笑道,“涛哥要请你们吃饭。”
凌二调笑道,“你这是抱上大腿了?”
心里暗自震惊,想不到梁成涛居然已经把金钟给拉拢了过去。
金钟不自在的道,“涛哥现在是厂办主任了,你也知道,我就一个生产线的普通工人。”
凌二感慨道,“我突然对你心生敬佩了。”
而且,他很诧异的是,梁成涛怎么突然就成了厂办主任?
明明只是一个技术宅。
“什么意思?”金钟知道不是好话。
凌二笑着道,“虽然你没涛哥挣得多,可是手里少说也有二万多,不至于还在乎厂子里这点工资吧?”
这才是他好奇的,金钟之前对梁成涛是什么态度,他很清楚,要说和解他觉得还有可能,毕竟没什么深仇大恨。
但是金钟去巴结,他觉得就没必要了,金钟现在有钱,没理由不膨胀啊?
金钟笑着道,“我认真想了想你之前和我说的话,挺有道理的,三五万块钱现在看着算钱,往长远以后,这点钱可能真不算什么。
我还特意听你的,跑到东方饭店、建国宾馆、华亭宾馆看了,我真见识到了什么叫有钱人,大老板开的车真跟电影里一样的。
本来我是打算辞职的,可保不准以后会怎么样呢,这不还得继续混嘛,受人管。”
再说,凌二还和他说过,做人要有梦想的,否则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他不想做咸鱼。
梁成涛现在是办公室主任,他跟在后面混,吃不了亏。
凌二笑着道,“你倒是真不笨,你跟涛哥说晚上六点钟,准时准点,一定去。”
果真是无产阶级一旦变成了小资产阶级就拥有了软弱性。
金钟高兴地道,“回见。”
等他走后,邱绍杰一脚把门给踹上了,气鼓鼓的道,“吃里扒外,叛徒!”
凌二笑着道,“人家和咱本来就不是一路人,算不上叛徒。”
“那现在怎么办?”邱绍杰着急问道。
凌二笑着道,“歇着呗,留着肚子,晚上好好吃一顿。”
梁成涛和金钟是他们在吴泾的国库券渠道,现在俩人都要甩开他,他自然没有了国库券。
除了歇着,也没别的办法。
外面太阳很大,他也不想出去,最近能吃能喝,也特别的能睡,挨着床就能睡得着,特别是夏季。
他和邱绍杰一人把着一个床边,一觉睡到下晚四点多钟。
邱绍杰看看凌二新送给他的手表,惊讶地道,“快五点了。”
凌二道,“收拾收拾,我们就可以出门了。”
吃饭的地不是在吴泾,吴泾作为一个化工基地,除了厂区大,经济地位重,其它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连个像样的吃饭地方都没有。
起码得像莘庄的饭店,饭店的大堂不但有电视机,包厢还至少得有电风扇,这鬼天气,要是没电风扇,不是来找口福的,而是来找虐的。
凌二一走进饭店,也被电视中慷慨激昂的主持人的声音所吸引,没有第一时间跟抱着胳膊仰头张望电视机的梁成涛打招呼。
电视新闻转而播报关于中国国际航空公司正式成立的消息,然后紧接着又是巴铁总统齐亚在飞行爆炸中死亡的新闻。
这会,梁成涛才转过头问,“你们初中学的是中国近代史吧?”
凌二笑着道,“我知道的比你想象中的多。”
梁成涛道,“那么我问你时事新闻,越南的领导人是谁?”
凌二道,“你要是用哄孩子的方法和来和我说话,咱俩这顿饭就不用吃了,各回各家。”
“进来吧,菜上齐了。”金钟在包厢门口喊。
梁成涛一扬手,笑着道,“走吧。”
“你以为自己分析的就是对的?”凌二明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但是还是忍不住要挤兑一下。
梁成涛坐下后,给凌二倒了杯茶,然后笑着道,“我给你说简单一点,越共四大、五大会议上,越南也有提出三五计划、四五计划这样的规划,但是全部都失败了。
越南是水稻生产国,但是到现在,粮食还不能自给。
说明他的经济问题不是一般的大,是很大。”
“越南在其经济极端困难的景况下,还维持着一支100多万数额的庞大军队,也是真不容易。”凌二发现梁成涛说的点都是自己以前没有思考过的。
现在他们是谁都指望不上,武器坏了都不一定能修理。”梁成涛奚笑道,“他们没那个本事。”
凌二笑着道,“他们没完整工业体系,想在武器上进步很难。我真的有点佩服你了,知道的这么多。”
啤酒上来,梁成涛给他倒了半杯,然后道,“我最好的兄弟,和我一个宿舍,
所以,我关心的就比别人多一点。
不说这些,大家一起喝一杯。”
“来,”凌二端着杯子笑着道,“希望大家以后有机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