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花开花落总他乡
梁成涛端起杯子道,“你不生气吗?”
“能跟你这样即将被载入中国金融史的人合作是荣幸。”凌二倒是真没有一点儿气愤的意思,商业上的分分合合太正常不过了。
梁成涛笑着道,“你这捧的有点过分了,我希望咱们还是实事求是一点好。我做国库券完全是因为你,你是领路人,如果没有你,我自己都想象不到这么短时间内一个人会有这么大的改变。”
他本是厂子里一名普通的技术员,已经做了三年。
在工作上矜矜业业,不是没有突出成绩,但是在论资排辈的大国企里,暂时还没有他出头的机会。
而在工资上,更是没有一点儿指望。
所以,凌二跟他说了之后,他虽然没有当场同意,但是也是足够心动。
他开始以帮助同学收购国库券的名义在厂里行事,慢慢的传到了领导的耳朵里。
本着为领导排忧解难的想法,他是以票面价收购领导手里的国库券的。
领导们的眼皮子没那么浅,不会因为得着了他几十块钱的便宜,而就把他升到办公室主任这样的位置。
从普通职员一下子到科级,不管在哪里都是跃龙门。
只是因为通过这么一件小事,他进入到了厂里领导的眼睛,让厂子领导意识到厂子还是有人才的,他在氨的合成工艺与操作中是做过突出贡献的。
职位上去了,经济条件也改善了,他赚的钱越来越多。
有人也知道他赚钱,但是都不知道他到底赚了多少钱。
房价1500,他偷偷的买了一套,三室大房,他照样瞒着父母。
他了解母亲的性格,不可能不张扬出去的。
做了厂办主任后,他更要低调了,于是他把曾经的对手金钟拉拢了过来,所有的事情,由金钟代为出面。
而与凌二的合作,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本是带着歉意来的,因为他没有守承诺。
他看着这个面相稚嫩的孩子,总感觉自己太欺侮人了,希望对方能说出来一点谴责的话,他也好受一点。
但是,凌二的态度却超出他的想象。
凌二笑着道,“我是认真的,我们是历史创造的一代,也是创造历史的一代。”
“能被历史所书写的人,才叫创造历史。”梁成涛笑着道。
凌二道,“将来研究金融史的人会给你添加一笔的,改革开放后第一个用邮政包裹交易国库券的人。”
“第一个?”梁成涛愕然道,“听着挺晦气的,那你呢,岂不是更厉害。”
凌二道,“我是HD学步,没有做出任何的创造性方法。”
“你下一步怎么办?”梁成涛问。
凌二道,“学你啊,在全国范围收国库券,走邮政包裹。”
不过却是没有梁成涛这样的优势,梁成涛因为同学朋友关系多,可以先收券后付钱,而他得先付钱。
“不,你比我还清楚,这场投机要不了多久就会结束的。我是想问,这个之后,你会是什么打算。”梁成涛给他斟满。
凌二道,“我是出来挣学费的,现在我也不差钱了,后面再说呗。”
“我提前预祝你考一个好的大学,最好考到浦江来。”他笑着道。
凌二道,“谢谢,我也是这么想的。”
梁成涛想了想道,“方便留个联系方式给我吧?”
凌二道,“我把我将要读的高中的地址留给你,有什么事情就给我写信或者拍电报。”
他从梁成涛手里接过纸和笔,唰唰的写下来了地址。
“练过啊?”梁成涛一看,每个字的每一笔都有起行收笔,法度严谨,笔势连带中规中矩,绝对不是胡乱连笔、拉长、扭曲的江湖体,“欧体?”
他也不是太确定。
凌二道,“是的,农村条件有限,刚好捡了一本欧阳询字帖,就按照那个练了。”
想当年,也不知道他老子从哪里顺的字帖,放家里厕所用的,让他给发现了,他给装自己书包里,先是铅笔,后是圆珠笔,最后是用毛笔,照着写,一练就是接近二十年。
“这是我的电话和地址,你怎么方便就怎么来。”梁成涛一对比两人的字迹,自己这么大的人反而比不了一个孩子了。
“一定。”凌二看了一眼后,就交给邱绍杰,让他装进了包里。
吃好饭,他没有在这里再停留,直奔市区与王刚等人碰头汇合。
凌龙和王刚在这里学会了新花样,每日无事的时候,便打打台球,尽管技术不好,也照样玩的乐此不疲。
但是,当他听凌二说要回乡的时候,大家都嚷着要回家。
“我是回去有事,你们回去干吗?”凌二对王刚道,“你忙你的,你赚的钱你一个人拿,我不干活,就不分钱。”
他老子要出来了,他必须回家盯着看看,要不然他不放心。
东风吹,战鼓擂。
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
“不是,不是,你想多了,还是之前的合伙方式不变,我多做一点,少做一点都一个样,我是真的想家了,咱出来都有一个多月了,”王刚笑着道,“咱俩都回去了,光留他们几个在这也不放心,刚好都一起回去看看。”
邱绍亮道,“他是想对象了。”
“老表,你多话呢。”王刚不满的道。
凌二笑着道,“那都回去,打扮的俏巴一点再回去。”
做好回家的决定后,众人一刻也不愿意再忍耐,买了当晚的火车票。
在等火车的空挡,凌二又给每人买了一套新衣服。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奔波,到达镇上的时候,已经是早上9点多。
邱家兄弟要在桥头告别,凌二又把邱家兄弟喊住,一人递过一沓钞票,“跟你们商量好的,一人五百块。”
王刚笑着道,“你们拿着吧,我也不喊你们去我那了,你们要去街里,就去买点东西,不买东西就赶紧回家。”
邱绍亮高兴地道,“我不能空手回家。”
“我也去街里。”邱绍杰家里还有孩子呢,要给孩子买点东西吃。
俩兄弟乐呵呵的走了。
“我们也走了。”凌二跟王刚告别,带着凌龙也去了镇子里,趁着街上还没收摊子,赶紧买了一堆,不管是什么,全部是双份。
其中一份是给凌龙的。
太阳火辣辣的,凌龙拎着大包小包,踩着硬邦邦的不透气的皮鞋,脖子昂的老高,遇到打招呼的,四毛钱一根的中华,不管会抽烟不会抽烟的,敬上一根,说上两句话,倍有面子。
要进村口的时候,他发现凌二往他口袋塞了东西,“干嘛?”
“亲兄弟明算账。”凌二笑着道。
“这么多钱?我也不值怎么多钱。”凌龙自然拒绝。
凌二道,“我赚了多少钱,你心里该有数的?不要和我客气,不能我挣了钱,就让你空着手。”
“你之前都给我五百了,平常零花,零碎加一起都七百块了,”凌龙点了点手里的钱,“这也有一千,太多了。”
一个月不到,就拿了一千七百多块钱,他感觉脸皮有点厚了。
赚自己堂弟的钱算什么本事?
传出去名声不好听,人家肯定要说他认钱不认人了。
31、狗子无佛性
凌二擦掉额头的汗珠子,喘着气道,“行了,别磨蹭了,我说给你就是给你的,记住了,我俩是哥俩,有老弟我的,就有你的,不用分彼此。
钱自己装好,你要是听我的,回去谁也别说。
不是孝顺不孝顺的问题,你给大伯大婶,他们也是舍不得花,那不是存钱,是糟蹋钱。
与其这样,还不如留自己口袋里,万一后面有什么好生意,也有本钱可以做。
你出去看了一遍,你也算明白不少了,机会很多,但是没有本钱,就是寸步难行。”
凌龙道,“道理我知道,就因为我俩是兄弟,我才不能拿你钱,我是你哥,我帮你是应当应分的。”
凌二没耐性和他说更多,叹口气道,“你要是不想要,扔了吧。”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村子。
“哎,你这性子跟谁学的啊。”凌龙无奈的跟在他身后,有人路过打招呼,他赶忙回应,然后递过去一根烟,不方便再和凌二谈论钱的事情。
凌二走在前面,见他跟了上了,叮嘱道,“跟你说的,可别全忘了,你自己要显,你显,可别把我卖了,我这啥家庭,穷的叮当响。”
“这不要你交代,财不露白的道理,我还能不明白。”凌龙说完,又接着低声问,“咱爷奶也不说?”
凌二道,“爷奶知道了,也代表他亲爱的小儿子也知道了,到时候...”
“明白,明白。”凌龙差点把他老叔凌代坤给忘记了,他爷奶要是看见他们亲爱的老幺回来了,那还不得什么都给抖落出来,有财千万不能给他老叔看见,他笑着道,“你放心吧,我一定烂到肚子里,反正不管怎问,咱俩都是出去给王刚打工的,挣了几十块钱。”
“对,这么说可以,你给他们几十块钱,全给他们,他们还能念你好。”凌二见他应了,也没再多说,到家后,铁将军把门,一个人没有。
他手伸到门梁上,也没摸到钥匙。
凌龙道,“先去我家?”
凌二道,“你把东西拿好了先回家吧,我到奶那边去。”
凌龙道,“那我先走了。”
他父母和爷奶分家后,在村最东边起的房子,和位于村北边的爷奶不在一块,所以和凌二不顺路。
凌二把买回来的肉放进门口的厨房间,拿着刀剁了半斤下来,拎着往奶奶那边去了。
奶奶正在门口切红薯干,听见老五嗷嗷的叫唤声,才抬起头看到了凌二。
凌二一手抱着老五,一手提猪肉朝着老太太晃了晃道,“奶,给你割的,放这了。”
随手放到了门口的小板凳上。
老奶道,“留你们自己吃,给我干嘛。”
凌二笑着道,“我割了二斤多呢,自己够吃,大姐他们呢,钥匙搁你这吗?”
老奶笑着道,“老大跟你爷他们去米房了,等会就回来。”
凌二接过来老太太递过来的钥匙,然后问,“老三和老四也去了?”
老奶道,“老三是跟着一起去卖龙虾的,俩人都去了,留老四一个人在家她不干,也闹着要去。你歇着吧,我去做饭。”
凌二道,“不用,我东西放门口呢,回家搞饭,你们中午还是到我那吧。”
他要放老五在这里,哪知道老五紧环着他的脖子不肯放,他索性就抱着带回了家,紧跟在他身后的还有那条得了癞疤的大黄狗,身子的毛长一块,秃一块。
“这么几天不见,混成这熊样了?”凌二笑着踢了下大黄狗。
大黄狗不但心甘情愿的挨着踢,没有避让,还吐着舌头,舔着脸往他身上供。
“舔狗不得好死,你知道吧。”凌二放下小丫头,开门的同时又踢了下大黄狗,“警告第一次,身上的癞子没好之前不准进屋。”
打开门,大黄狗果真没有跟着进屋,委屈的趴在门口的杨树底下吐舌头。
他端着桌上的凉水先猛灌了几口,然后给小丫头问,“喝不喝?”
小丫头摇头。
凌二突然想到自己给小丫头买了零食,从里面翻了出来,递给她道,“给你的大白兔。”
把小丫头安顿好,他在压水井边上冲了个澡,换了大裤衩子,正准备做饭,也没找见米袋子。
他哭笑不得,大姐这是临时抱佛脚啊,米没了才想起来去加工。
坐了一夜的车,眼睛睁不开,干脆把小丫头扔到床里面,自己躺外面睡着了。
他是因为闻着梅菜炒肉的香味才睁开眼睛的。
“哥。”凌三先说话了。
“饭做好了没有。”凌二本想招呼他吃带回来的零食,可是看到老四手里的果冻和桌子上早已被翻拾过一遍的包和袋子后,也就什么都没说了。
“早知道你买肉我就不买了。”大姐端进来一盘子凉拌莴笋后道,“天热放不住。”
“那就今天全吃完。”凌二打了个哈欠,“这天真容易犯困。”
一连吃了三碗饭后,他又往床上一趟。
两点左右醒过来,太阳火辣辣的刺人疼。
把放在房梁上杀虫双给翻出来,在打农药的桶里稀释。
他引着大黄狗到油菜地里,给它按住,往它大脑袋上套了个塑料袋,用喷头在它身上不停的喷药物,土法杀螨虫。
把它全身喷个遍后,取了头上塑料袋,一脚给揣进了水渠里。
大黄狗猛不丁的受了惊吓,在水里扑腾两下后,终于游上了岸,喘粗气。
还没来得及抖落毛发上的水,又被凌二按住,身上全是洗衣粉。
凌二拿着鞋刷子在它身上又搓又挠,骂骂咧咧的道,“老子是冒着中毒身亡的风险在给你治病,别它娘的不识好歹。”
身上被洗衣粉揉一遍后,不等凌二的脚踹过来,自己噗通躲进了水里,只露出一脑袋,这边看看,那边瞅瞅,无所适从。
“学机灵了哈。”凌二等它在水里扑腾了一圈后,便朝它招了招手,转身先回家,它也跟着窜上了岸。
凌二嗅嗅鼻子,终于闻不见农药闻了,不过保险起见,还是把它按在压水井边上,用井水给它重新搓洗了一遍,然后才把它撵的远远的。
32、时穷节乃现
大黄狗经过一番冲洗,毛发倒是显得油光锃亮,由着它甩干净后,不再打绺子,把癞子处也遮掩住了。
小丫头要追着大黄玩,凌二赶忙呵斥她两声,让老三把她照看住了,他现在都不让大黄进屋,更何况接触人。
大姐把凌二喊到厨房,把从他包里翻出来的千把块钱和存折捏在手里,仔细的问道,“你真没干犯法事?”
她很是紧张。
“哦,原来在你这里,我刚才还准备找老四麻烦呢,”凌二拍拍自己胸脯,虽然这阶段加强了营养,长了点肉,但是依然削瘦,没好气的道,“我这体格想干犯法事也干不来啊,你啊,可别高看我,动动脑子是可以的,跟上次一样,还是国库券得来的。”
“没骗我?外面的钱就这么好挣了?”大姐将信将疑的道,“阿爸出去这么多年,自己吃饭都是问题。”
凌二不屑的道,“外面钱是好挣,关键他没脑子啊。”
要是有脑子,就不会第一次出道就被人抓个现行,而且只为了区区二块半钱。
大姐道,“行,那我暂时相信你。”
“什么叫暂时相信我?”凌二不乐意了,“敢情我就一点不值当信任是吧?我跟你说,你弟弟我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人,没你想的那么蠢,我真要犯法了,肯定是涉及几个亿的大项目,绝对不会为了万儿八千违法,丢不起那人。
你老弟我...”
“你还起劲了是吧?”大姐赶忙拦住他的话头,板着脸道,“多少钱都不行!就怕你有那运气挣,没那本事花。”
“花钱都没本事,我还活着干嘛,”凌二咧嘴道,“这也就家里没矿,穷的叮当响,要不然我得让你见识下什么叫纨绔子弟,败家爷们,关键咱没那条件。”
“我没发现啊,你现在越来越嘴碎了。”大姐把捏在手里的钱和存折要塞给凌二,“拿好了,谁都别说,别让人瞧见了,老四和老三小孩子,没个把门的,也别说。”
凌二没接,只是笑着道,“爷奶说不?”
大姐咬了咬牙道,“不说。”
“阿爸呢?”凌二接着问。
大姐笑着道,“你要是孝顺他呢,可以献宝,我不拦着。”
“那就妥当了。”姐弟俩达成了一致意见,凌二很满意,他只接过来了存折,至于现金他没收,“你装着,做家用吧,马上开学,搬家,全是钱。
哦,对了,还得给我留五百块钱。”
凌二又从里面点了五百块钱出来揣自己兜里。
他得去找刘广兴。
老五要入户口了,不然进城以后连幼儿园都上不了。
晚上,破天荒的,二伯凌代善要请他去吃饭。
虽然是亲叔侄,可是凌二真没端过他们家饭碗。
一方面是因为凌代善和凌代坤哥俩关系不好,另一方面是因为各家条件都有限,多给别人一口吃,自己的胃就要多难受一分。
在眼前农村,特别是中西部地区,只能说是刚解决温饱,但是也仅限于温饱,想吃的多好,就非常困难了。
“你没少下血本吧?”凌二问凌龙,要不是凌龙给了他老子大惊喜,他老子是不会这么热情的要请凌二吃饭的。
“二百。”凌龙光着膀子靠在椿树上,一没注意,后背上黏上了松脂,手够不着后背,只能又换了棵杨树,在上面蹭来蹭去。
凌二笑着道,“挺大方啊。”
“凌松对象说好了,差钱,到处借也不好借啊,索性我全给了,省的他们再为难。”
凌龙姐兄弟三个,大姐已经嫁人,他和哥哥凌松没找到对象,一直是父母心里事,现在凌松好不容易谈妥一个,对整个家庭来说也是松一口气。
只要凌松结婚了,他想着他肩上也不会有那么大压力。
凌二道,“哟,挺快的,哪家的?”
明知故问。
凌龙道,“西营的刘邦奎家老二,你见过的。”
“刘玉莲,挺好。”在凌二的印象中,凌松媳妇是非常贤惠的一个人,结婚后,日子艰难,跟婆婆又处不来,干脆拾掇凌松出去打工,两口子从烧开水、卖菜生意做起,成为了本镇为数不多的能在浦江买的上房子的人。
他大姐去浦江打工,人家也帮着联系过工作,照顾过几天。
这是恩,他凌老二记着呢。
凌龙道,“大哥结婚了,我这就不算什么事了,想怎么混都行了,你说是不是?”
“你?还是悠着点吧,别着急,慢慢来。”
凌龙可没有他哥哥凌松的运气,凌二记得凌龙那媳妇可是绝对不是什么过日子的,浑身的优点也就剩下那皮囊不错,看着不俗。
当初,凌龙也就图着人家长相,结果那日子过得真叫恓惶。
简直是自作自受。
凌二要不是看在凌龙帮过他的份上,真不愿意多搭理他。
凌龙道,“哥现在有钱,还能怕没媳妇。”
当然,和凌二是没法比。
“有钱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凌二笑着道,“现在别着急,慢慢挑,别挑花眼就行。”
从二伯家烟囱出来的是烟,闻着呛人,窗户出来的也是烟,闻着香。
他二婶子杀了一只老鸭子,和豆腐豆皮一起炖,满满的一大锅。
“我喝瓶啤酒吧。”凌二现在能喝酒,但是他还是个孩子,还处在发育阶段呢,不敢多喝。
才一米七不到,还要继续长个,万一没有节制的喝酒,影响发育,都没地方哭去。
凌代善道,“知道你在读书,这二两喝了,就不让你喝了。”
“行,”凌二一看是种子酒,不赖,心想少喝一点不碍事,也就端起来杯子,“少倒点。”
凌龙倒酒,给斟的满满的。
然后把一块鸭腿夹给他道,“你来啃。”
“行了,别再给我夹了。”凌二一只手挡住,另一只手举起杯子对凌代善道,“二伯,咱爷俩走一个。”
他老子要回来了,他觉得他有必要和凌代善搞好关系,到时候也是一个依仗,不然他这小胳膊小腿,对付他老子真有点困难。
“慢着点喝。”侄子的态度很令凌代善满意。
“松哥,咱弟兄俩来一个。”凌二又朝着凌松碰了一杯。
“你吃菜。”凌松又黑又瘦,老实巴交,并不怎么说话的一个人。
酒喝到中途,凌代善突然道,“过几天你爸要回来了,你去接不接啊?”
“他自己长腿,要回来就回来呗,我可没工夫去接他。”凌二不掩饰自己对他老子的态度。
“我听龙子说你这趟也挣了点是吧?”凌代善见他点头,就接着道,“自己存着,后面上学都要花呢。”
“上次填志愿,让刘丽和志强帮我填的市一中,”凌二道,“我估计问题不大,过几天分数就下来了,跟我家老大商量好了,一起去市里,随便找份工作,也比在家里强。”
凌代善道,“那没自己窝,住房子还得花钱啊?”
凌二道,“所以我现在在存钱啊。”
凌代善道,“种地你们确实种不来,我跟你大伯捡地没事,可以给你们课租,都家里人,不是外人。你大姐也不小了,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
前天你三伯给你爷发电报,说让你也去当兵去。”
“要是家里就我一个,我真想去当兵。”凌二倒是实话实说。
没有家里拖累,说不准他真的会去当兵,当兵顶多后悔两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
他一个大男人进部队锻炼锻炼是没错的,重活一辈子,不一定全要奔钱上面。
万一跟他三伯一样,混出点名堂呢?
他三伯家中排行老五,是方圆十里地的名人,附近左右当兵的很多,他三伯却是唯一一个有点样子的。
在对越反击战中,屡次立功,又是奖章,又是提干,如果他没记错,现在应该是营级干部了。
不过具体他也是不清楚,一方面他三伯不怎么回来,另一方面,他大学毕业后,也没怎么返乡。
俩人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因为他奶奶过世。
“哎,当兵也确实是不算事。”凌代善想了想自己家,二儿子凌龙服完兵役也就这样,落了个不上不下,本想自己弟弟能给一点照顾呢。
没成想,没指望上。
凌二进部队了,就能比凌龙好多少?
不见得,估计也就是瞎混两年。
“到时候再说吧。”凌二把杯子里的酒喝完后,他也没有再喝,盛了满碗饭后,泡了汤,一口气扒完。
吃好完,陪着寒暄一会后便起身要走,凌龙拿着手电筒要送。
“不用,大月亮天的,又不瞎。”凌二把凌龙推进屋子,自己往家走,刚走一段路,一个手电筒的光往自己脑袋上打。
他往那边躲,灯光便追到哪里。
“谁啊!”他炸毛了。
“哟呵,凌老二,你脾气不小嘛。”
“花姑娘的呦西...”凌二还没来得及耍嘴皮子,便听见了重重的咳嗽声,是刘广兴的。
“叔啊,这么晚了,还往哪去啊?”凌二立马变了态度。
刘广兴道,“一股酒味,哪喝的这熊样?”
凌二道,“我二伯家。”
当着人家的面调戏人家的闺女,他未免有点心虚。
刘丽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凌二道,“早上到家的。”
刘广兴道,“回吧,注意点别掉河里去了。”
“那不能。”凌二忙不迭的走人。
回到家的时候,大姐正给老五洗澡,他没见到老三老四的影子。
大姐道,“广子家买了电视机,围那看电视了。”
凌二看看手表,已经九点半了,反正是暑假,随便她们看了,没管他们,这年头闭塞,想找个娱乐活动真不容易。
他自己都无聊的发慌,何况俩半大孩子。
在院子里铺上席子,点上蚊香,因为喝了点酒,倒席子上就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老三收黄鳝笼子已经回来,正在门口腾笼子。
“没少弄啊。”他晃了晃桶,少说也有二斤多。
“一天三斤多。”老三又往桶里倒了一条大黄鳝,现在大姐不稀罕他这点钱,挣下的钱他自己攒下来,数目已经很客观。
“整好了和我说,等会一起上街。”凌二刷完牙洗好脸,给老五穿衣服,又帮着把猪喂了。
“这要趁早卖了吧?”他对大姐道,“马上搬家又带不走。”
“到时候再说。”大姐是舍不得卖,不光是猪,他还有鸡鸭等牲口,为了省粮食,她只为了少量几只,养的精细,都当宝贝呢。
老三已经把今天的黄鳝装进编织袋里,等着凌二一起走人,哥俩一出门,老四也嚷嚷着跟着要去。
“走吧,快点,走慢了,没人等你。”凌二提着装龙虾的袋子走在最前面,老三提着装黄鳝的袋子跟在后面。
兄妹三个刚上河坡,黄志强骑着自行车从后面追了上来,车座后面绑着的也是装黄鳝的袋子。
凌二对老四道,“坐志强自行车去。”
“颠屁股。”老四嫌弃的看了一眼黄志强的车子。
“切,我还不乐意带你呢。”黄志强道,“东西放上来不?”
“除非想累死我。”凌二拎着的龙虾袋子也有二十来斤,他把龙虾、黄鳝两个袋子在后座上绑紧后道,“你顺带给卖了,不用等我们,回来再算。”
然后看着黄志强骑着车先走了。
等他们到桥头的时候,黄志强正坐在树荫底下舔雪糕吃。
黄志强给凌三算钱,凌二帮着推自行车,一起往镇里去。
老四不时的拨下自行车铃铛,发出的清脆的铃铛声,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凌二道,“你不是不稀罕吗?”
老四道,“因为不是我的。”
凌二笑着道,“以后注意些对我的态度,等你上初中了,我可以考虑给你买个新的。”
老四道,“二哥说了,他给我买。”
凌二望向老三。
老三支支吾吾的不说话。
他胆小,不管是早上,还是夜里,都不敢一个人下地里收黄鳝笼子。
他哄着老四陪她一起,条件是以后给买个自行车,偶尔给个零食。
“你二哥没钱。”凌二看穿了一切。
“你不逼他一把,你都不知道他多有钱。”老四道,“早上他还卖了二十块钱呢。”
33、安得广厦千万间
凌二笑着道,“你倒是不客气的很,下手蛮狠。”
老四道,“是二哥答应了的。”
老三至始至终都没敢应话,他只是随口哄人的,哪里成想老四能记得这么牢。
凌二对他道,“别看着我,自作自受吧你,答应人家的就要做到。”
凌三道,“我没说不答应。”
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说呗,能拖一段时间就拖一段时间。
一行人进到街里,凌二带头走进一家早餐店,小笼包一下子要四了四笼子。
“都别客气,尽管吃,不够了再要。”他大气的道,“老三请客。”
“小气鬼,你不请客?”老四喝着稀饭替凌三抱不平。
凌二道,“哟呵,你倒是话多,你心疼你二哥你就别吃,省着点钱给你买自行车。”
“哼。”凌四冷哼一声,大口的咬了下包子,对凌二的话嗤之以鼻,这种吃亏的事情她是决计不会做的,傻里吧唧的呢。
凌二道,“那你就闭嘴,好好吃你的。”
黄志强道,“等会我请客,谁都不用管。”
他今个早上也卖了有十几块钱,一顿早饭才几个钱?
他当然不会放在心上。
“还是我请,我也有钱。”凌三自然知道大哥和他是闹着玩的。
凌二正要说话,突然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邱绍亮,身后牵着着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枯瘦如柴的身子佝偻着,一个劲的道,“我不饿,费那个钱干嘛。”
“你带老婶坐这里。”凌二挤到凌三那边,让邱绍亮带着老娘坐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
“老板,两笼肉包子,”邱绍亮自己盛的稀饭,先给老娘布置好碗筷,
“要那么多吃不完。”老太太接着嘀咕道。
邱绍亮道,“吃不完带回家。”
“你跟老婶咋来的啊?”凌二一瞅这老太太是个走路都不稳当的小脚。
邱绍亮坐下后指着外面放着的板车道,“拉过来的呗,总是说眼睛酸胀,等会我带她去医院里看看。”
他除了邱绍杰这个亲哥外,下面还有一个妹妹,比他小十岁的妹妹刚出世,他老子就没了,然后哥嫂分家,他就带着老娘和妹子过。
他亲哥自己俩孩子,一大家子,日子也艰难,帮衬不了他多少。
他一个人呢,养活老少俩,没个劳动力帮衬,日子更不容易,至今三十五六了,连房媳妇都没娶上。
他妹子长的俊俏,倒是有人家提过换亲的事情,但是,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自己大男人一个,娶不上媳妇那是自己没本事,换亲,那是丢人。
凌二帮着在老太太面前拨了点腌菜,然后道,“那得找医生看看。”
“你们够不够,我再加两笼子。”邱绍亮问。
凌二问老四,“你要不要了?”
“吃饱了。”老四满足的拍拍肚子。
凌二对邱绍亮道,“我们先进街里,你们慢慢吃。”
正要往口袋掏钱,邱绍亮已经用手挡住他,另一只手朝着饭店老板递过去五块钱,“等会一起算,别客气了,几笼包子我请得起。”
“那谢谢了。”凌二没客气,毕竟大家在一起相处的日子也不算短了。
凌二等人走后,邱老太太才小声埋怨道,“不晓得心疼钱。”
邱绍亮道,“你吃你的,瞎管什么闲事,我和老大就是跟人家干活的,要不然这趟回来怎么来的钱,够不够吃,不够再要一笼子。”
“那是老板,也不能让你请吃饭。”老太太自然还是不服气。
“你这老太太,吃饭堵不住嘴,赶紧吃,吃了先去赶集,不然等从医院出来集市都散了。”邱绍亮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街面两边全是菜摊子、肉案子、百货、日用品,基本都很齐全。
道路年久失修,坑坑洼洼,有的地段尘土飞扬,有的地段污水横流,垃圾遍地,苍蝇乱窜。
但是这里依然是小镇的经济中心,文化中心,政治中心,毕竟镇上最好的小学和乡镇的最高领导机构都位于这条破旧的街道上。
有卖糖葫芦的,老四不挪脚,眼巴巴看着。
“你个贪吃的货哦。”凌二拿了两串给她,然后让老三付钱。
还有卖麻花糖,油饼、馓子的,老四依然犯老毛病,见着吃的就走不动道。
“你真是投错抬了,你合该找个做厨子的老子,生这穷乡背旮旯干嘛啊。”凌二干脆给了她两块钱,由着她买。
走到肉案子那边割了二斤肉让老三拎着,黄志强犹豫了一下,跟着割了一斤肉。
有卖土豆、茄子的,凌二一起买了五六斤,搭在黄志强的后车座上。
回到家已经是八点多钟。
大姐正在浇菜园子,看到他买这么多蔬菜回来,就问,“家里不是没有,买这些干吗?”
凌二道,“又不够吃。”
大姐气呼呼的道,“西红柿、毛豆、辣椒都不吃完。”
凌二道,“又不能天天吃。”
何况论炖肉,还是土豆和茄子一起吃着香。
在家待了三天,他的中考分数出来了,出乎意料的是,分数没有他想象的高,居然没进县前十,遗憾归遗憾,去市一中没问题了。
但是他没有太高兴,反而皱着眉头。
因为他老子还是没有回来。
他老子明明是在他中考分数下来的第二天回来的。
他觉得是不是由于重生,改变了什么?
他老子居然没有按照套路出牌?
“你们都要去市里上高中了,以后要相互帮助。”刘广兴比凌家一家子还要高兴,他的闺女虽然考的不是市一中,也不是市二中,而是和黄志强一样进了市三中。
但是,这也足够让他高兴。
他闺女哪怕考不上大学,也是他们老刘家最高学历。
再说,凌二和他分析过,三中是不好,考本科有困难,可是考个大专应该不费力气!
不能拿大专生不当大学生!
要是肯努力一把,混个事业单位跟玩似得!
“放心吧,去市里有我呢,我们三个人一起,没人能讹到我们,”凌二有一茬没一茬的接话,接着问,“叔,户口那事?”
他交了计划生育的罚款,就等着什么时候办户口。
刘广兴道,“昨儿个就把证明给了你大姐,老大,你拿证明去派出所就行。”
“哦,我明天去。”大姐这才想起来忘记和凌二说。
“那就好。”凌二扔了嘴巴里用来剔牙的茅针草。
他又在家干耗了两天,他还是没他老子的消息。
连大姐也在那掰着指头算道,“不该啊,这都几天了?”
凌二道,“那就别管了。”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他果真就不管了。
第二天一早,他招呼上凌龙陪同他去市里。
马上要读高中了,在市里读书,他要带上大姐她们,一大家子是需要一处住宅。
往市里的汽车是从县里过来的顺路车,俩人在路上拦着一辆,坐了四十来分钟的车,抵达汽车站的时候,太阳已经露头。
“你要不在这等会,我去找个人问问路?”凌龙虽然当过兵,在外面见过世面,可是市里他也是第一次来。
凌二手一挥道,“跟着我就行了。”
汽车站出口有拉客的人力三轮车,他拉着凌龙坐上去,跟着师傅说了下地址。
“坐好喽,现在走,过俩路口就到。”师傅四十来岁,黝黑的脸上满是笑。
太阳才刚刚泛红,气温却很高,皋城丘陵地形,高一段,低一一段,只蹬了一里地,他头上的汗,已经开始顺着脸往下滴。
凌龙道,“师傅,你要是不行,咱俩换着来,我会蹬。”
他倒是不好意思了。
师傅道,“马上就到了。”
话音刚落,在一个路口,他停了车子,指着一个大门道,“那个就是一中了。”
“谢谢了。”凌二递过去五毛钱。
他没进学校,毕竟没开学,进去没有什么意义。
凌龙从学校对面的小卖部买了两瓶汽水,给凌二一瓶后问,“现在去哪?”
凌二道,“边走边打听吧。”
他对市里并不陌生。
此时皋城还没有扩张,如果让他描述,一个字是旧,两个字是破旧,三个字便是很破旧。
所谓的市中心也不过是几条路口拼凑起来的,最高建筑只有一个新华书店。
一中虽然算不得郊区,但是起码算偏僻地带,沿着吸沙船轰隆响的淠河,有一些不成规模的厂和厂家属区。
他走进了化肥厂的家属院,这里都是带院子的瓦房,他很喜欢,但是询问一圈下来,没几个人搭理他。
逗乐子呢!
房子的产权是厂子的,跟他们个人没关系!
租可以,卖是不能卖的。
凌二一拍脑袋,自己蠢了,他哪里懂这些。
踩着尘土飞扬的马路继续朝前走,脚都捂出了臭汗,也没松懈。
没走多远,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喊他们。
凌龙道,“是喊咱们的。”
凌二回过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色汗衫的年轻人,一手拉着板车,另一只手朝着他们挥。
凌龙点起来烟等着他过来后问,“兄弟,有事?”
“你们是不是要租房子?”年轻人问。
凌二道,“是买房子。”
他打量着年轻人,年轻人年岁不大,身量不高,肩膀也窄,身上挂着开洞的衬衫,干瘪的脑袋上顶着乱糟糟的头发。
这是他和潘宥诚的第一次会面。
如果按照后来经济史学家的狗血说法:“1988年,夏季,高温,无风。
中国商业教父还只是个不招人待见,满嘴跑火车的小屁孩。
但是这一天,被称为商业教父第001号狗腿子,拥有不可置信的商业天赋的潘宥诚董事长,神奇的发现了凌二先生的王八之气,高山仰止,崇拜之情简直难以遏制。
从此以后,历史的车辆滚滚向前....”
而潘宥诚看向的明明是凌龙,他压根就没多看凌二一眼,小孩子,谁兴搭理?
“租房不租,我们要买房。”凌龙看他不回凌二的话,终于不耐烦了。
“我叫潘宥诚。”他伸出手道,“你们是要买房啊?”
他挠了挠头。
凌二问,“兄弟,我们时间紧,你要是没事,我们就先走了。”
“不是,要买房有啊。”潘宥诚笑着道,”就是不知道你们给什么价。”
凌二走到板车跟前,掀开盖在上面的编织袋一看,笑着道,“你是卖萝卜缨子的?季节不对啊,这么蔫吧,谁要这玩意。”
所谓萝卜缨子其实就是萝卜叶子,冬季的时候,蔬菜少切贵,不管是城里还是农村,都喜欢储藏一点,拌在豆腐渣里或者炒着吃,总比硬扒饭强。
至于这个季节,蔬菜大量上市,白送给人,人家都不限定稀罕。
潘宥诚笑着道,“便宜,没事贩点。”
凌龙道,“你是本地的?”
他们县不大,却是同井里的青蛙一样,有一种迷之自信,除了本县人,稍微靠南边一点的市里人,在他们眼里也是外地人,他们都称呼为小蛮子。
判断的依据很简单,他们和市里的口音却是不一样的。
倒是和隔壁的下蔡市口音差不多,后来行政规划,成功划入了下蔡市,不过,互相也不亲热,因为下蔡市偏北,是吃面食的老侉。
嘴里是老乡,心里怎么样,那就是鬼知道了。
总之他们这旮旯,不南不北,简直是江淮大地的一朵奇葩。
潘宥诚道,“不是,我石婆店的,听说你们要买房子,我这走街串巷的,刚好遇到过一家要卖房子的。”
凌二笑着道,“我买房是准备在一中读书的,太远了可不行。”
“不远,”潘宥诚道,“就河边上,往前面走一里地,关键人家卖的不便宜。”
“兄弟,我不让你白跑,带我们去吧,不管成不成,都有你的好处。”凌二道。
要不是为了好处,对方当然不会这么热心,大老远的追上来。
潘宥诚道,“这个嘛...”
故意拖着长音。
凌二道,“这样,不要你说位置,你说下那房子情况吧,差不多我们就去看看。”
潘宥诚道,“老头子以前是农机厂干部,老太太是教师,现在全退了。房子是新翻修的,前后八间。
结果呢,他儿子,刚不到四十岁,得了尿毒症,媳妇跑了,不问事,现在他们得照顾儿子,孙子,到处得花钱。
那点积蓄不够用,那就得卖房子。”
看到凌二递过来五块钱,推辞道,“这个多不好意思。”
“可别假,都是生意人,拿着吧,”凌二直接塞他口袋里,“带我们去吧。”
34、盖了高楼并大厦
要不然人家大老远追过来图个啥子呦?
潘宥诚想不到凌二会这么直接,对方要是小气吧啦的,他还真会不客气,但是人家越是讲究,他倒是越发不好丢脸皮,犹豫再三还是没接这钱,他把钱掏出来递还给凌二,笑着道,“我是看老俩口可怜,才想着帮着留下心,刚好你们要买,我给介绍过去,互相帮助,多大个事,谁没个三长两短的。”
“热心肠,这脾气我喜欢。你放心,我们既然出来买房子,就不会没事调戏人玩,大热天的,没人愿意浪费那功夫。”
通过刚才几句话,凌二也知道潘宥诚是农村出来的,这年头五块钱可不是小数目!
想找人借五块钱出来,都是要舍很大脸面的。
凌龙也道,“兄弟,你带个路。”
他也忍不住高看了潘宥诚一眼。
潘宥诚掉转板车头道,“跟我后面,前面没多远。”
他一边走一边道,“那老俩口以前从不买我这萝卜缨子,就儿子生病了,想着法子省钱,别说吃肉,连蔬菜都舍不得买了。”
“谁家摊上病人都不容易。”凌龙陪着他聊天。
凌二沿着淠河边走,不时的左右张望,河边都是杂乱无章的自建房,红砖绿瓦,很多家门口都有菜地,就这条件也把农村甩出老远。
在乡下,一般都是土坯房,哪怕是万元户,也只舍得用红砖打个地基,剩下的还是土坯麦秆。
“汪师傅!”潘宥诚在一处房子面前停下,门是半掩着的,他没径直进去,而是站在门口喊人。
从屋里出来一个六十来岁老头子,个子不高,稀稀疏疏的头上没几根白发了,不过倒是富态的很,“小潘啊,有事?”
跟着打量了下潘宥诚身后的凌家兄弟。
潘宥诚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下汗,对汪师傅道,“这是哥俩,我听见他们要买房子,就赶紧介绍了你这边,他们听着很满意,就来看看。”
“那进来,外面热。”老头子把放在椅子上的电风扇打开,“扇一扇。”
潘宥诚道,“不用,先看看房子。”
让开身子,让凌家哥俩在前面走。
凌二进了院子,中间种着一颗石榴树,靠左侧墙边是一颗柿子树,大部分枝头都伸在墙外面。
“你们进屋再看看。”汪师傅把前屋门推开道,“前后各四间,统共八间,厨房在前面。”
地面是水泥地,墙面是白灰,家具很破,但是屋里一层不染。
凌二跟着又去厨房看了看,踏踏红砖铺的地面,很结实。
汪师傅对凌龙道,“你们要是诚心想要,我把家具、床、大锅、水缸这些都给你们,反正我也带不走,我家老房子在三十铺,离这边也还有距离,不好搬。”
凌龙指着凌二道,“我家兄弟当家,你跟他商量。”
汪师傅诧异了一下,不过还是把脑袋转向了凌二。
凌二笑着摸了摸窗台下的梳妆台,全部红漆漆的。
“这我家老婆子结婚时候陪嫁,都给你们,不好带走。”汪师傅道。
凌二笑着道,“那我就跟潘哥一样喊你汪师傅?”
“啥称呼不称呼的,都一样的。”汪师傅不在意的摆摆手。
“你是想卖什么价?”凌二直接问。
汪师傅道,“我刚翻新的,围的墙,漫的砖,砖头和水泥钱都有一千块钱。”
凌二问,“产权是你个人名下吗?”
老头子笑着道,“那是肯定的,不然我凭啥卖啊?不过我也不蒙你,证明上也就咱现在这四间房,本来是没围墙的,跟左边这几家,以前是一溜排的单位职工宿舍,后来啊,厂子黄了,这些宿舍我们个人买了下来,我把前面位置占了,院子和前面四间房都是我私搭的。
你放心了,十年八年不会有人管。”
他从堂屋抽屉里拿出来一个发黄的纸头,摊在桌子上。
凌二看了一眼,不是后来的那种标准的房产证,就是一张土地使用权证明,和房子的产权是一体的。
证明上标注的面积只有85平,和实际实用面积差的太多了。
汪师傅指着墙外面继续道,“你种菜,搭个牲口棚子都行,面积很大。”
“是不小。”凌二估算了一下,八间房子加上院子,至少有二百平。
至于产权上的这点瑕疵,他真不在乎,住满三年,等他考大学了,一家子住不住这里还不肯定呢。
哪怕将来房子真被当违建拆了,这点损失也不在乎。
他是立志做首富的男人。
汪师傅道,“反正你想好,我这边呢,离市区很近的,什么都挺方便的。”
凌二道,“汪师傅,跟你说实话,我看上这房子,你说个实价,成的话,我今天就跟你定下。”
汪师傅道,“小潘也跟你说了,我这家里有病人,要是卖少了,真不如不卖,诚心价五千块钱,这是最低数。”
说完又不自觉的叹口气。
“照。”凌二答应的很爽快。
“小伙子,你可不能耍老头子。”汪师傅反而不信了,因为达成的过程太简单了。
凌龙道,“汪师傅,再咋的,也不能逗你玩,咱知道你家里情况,不会不懂事的。”
“那这接着咱们怎么办?”汪师傅不确定的问。
凌二笑着道,“你带着证件,我带着钱,咱们去房管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汪师傅看了看墙上的钟,然后道,“马上快十一点了。那现在去?”
凌二道,“现在就去。”
老头子笑着道,“那你等着会,我家老太太在河里洗衣服,现在招呼她回来,马上就走。”
他慌里慌张的出了门,然后站在河坡上对着河底下正在洗衣服的一群妇女喊。
不一会儿,一个端着洗衣盆的老太太回来了,跟着老头子嘀咕几句后,也顾不上晾衣服,带着凌二等人坐公交一起去房管所。
在房管所,凌二当场给了现金,然后办过户手续,连半小时都没用上。
然后跟着汪师傅约定三天后搬进来,至于钥匙,塞进门框顶上,到时候自己找就是了。
“
35、换门不改旧家风
至于潘宥诚,已经约定搬家的时候来喝酒。
坐公交车到汽车站,再从汽车站坐客车到镇上,依照原路返回。
客车没空调,等俩人下车的时候,浑身跟水洗似得。
走到村口与河坡的交叉口,俩人索性脱了个溜光,下河游了个来回。
“哥。”凌三杠着挑网站在河坡上喊,他的旁边是黄志强。
他看黄志强已经脱了衣服,都跳到河里,赶忙跟上,一个猛子钻到了河中央。
凌二浑身舒畅,真心不愿意往河岸上跑,但是一直在水里泡着不是回事。
他趁着没人,弯着腰躲到野草稞里找到了内裤和大裤衩子,先摸摸所有的证件都在后,才偷偷摸摸的穿上,然后把衬衫甩动肩膀上,朝河里喊道,“都回家吧。”
晃了晃凌三的水桶,里面是吐着泡沫的小龙虾,还有零星的鲫鱼蛋子,早就一命呜呼了。
“你是回家还是继续搞?”他问老三。
“现在又没什么事,到下晚吧,”黄志强考上了高中,本来就有点小兴奋,现在还能赚点零花钱,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讲话的嗓门都比以往高许多,“多搞点龙虾,我们下黄鳝笼子。”
反正龙虾不值钱,用来做下黄鳝笼子的饵料,比蚯蚓的效果要好。
黄鳝也爱吃蚯蚓,只是因为夏季高温,在水里的影响持续不了多长时间。
凌二听见这样说,放下水桶,跟凌龙先回家了。
大中午的,老四没午睡,趴在饭桌上,面前放着一袋子白糖,手里捏着的勺子挖嘴巴里塞,糖粒糊在了脸上。
凌二猛地进来,把她吓了一跳,想收起来也来不及了。
“你也不怕齁得慌。”凌二无奈,前天她还听见大姐唠叨,家里两袋子白糖没注意就没了。
不过也没往心里去,毕竟大家都喜欢往稀饭碗里拌糖吃,唯独没想到老四会这样空着吃。
老四赶忙把嘴巴里的糖化干净,然后把袋子放进了橱柜里。
老五躺床席子上睡得满头大汗,他拿着蒲扇在一旁扇了会,然后丢给老四,“大姐呢?”
老四一边扇扇子一边道,“找鞋样子去了。”
“谁家?”凌二问。
“黄志强家。”老四道。
凌二进厨房,找了中午的剩菜,对凌龙道,“先对付一口,晚上请你吃好点的。”
俩人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俩包子,肚子瘪的委屈,一路咕咕叫。
凌龙自己启开了啤酒,先递给凌二,见他不喝,便自己喝了一口,然后道,“算了吧,先跟你家老大收拾东西,等会我骑车给你到处问,谁家的拖拉机能用,到时候给你搬家用。两辆够了吧?”
凌二想了想道,“至少两辆。”
村里只有一辆手扶车,还得找别地借。
凌龙喝完啤酒,捡着凉饭扒了三碗后,打着饱嗝前脚走,大姐回来了,看到凌二摆在桌面上的证明,仔细的瞅了又瞅。
气鼓鼓的道,“你没和我商量一下,怎么就自己定了呢?”
钱是弟弟挣的,弟弟爱怎么花就怎么样花。
理是这个理,可那可是五千块钱啊!
不是五十,不是五块!
一个早上的功夫就没了,这也太胡闹了!
凌二笑着道,“早知道不和你说了,一惊一乍的,干嘛啊?八间瓦房,买水泥现盖,没一万块钱都盖不了。你啊,是没看到地方,看到后,你肯定也觉得赚了。”
“闹吧你。”她嘴上是这样说,但是还是把证件放到柜子里锁好了,“这样瞎糟践,看你能骚几天。”
“让你失望了,我肯定一直是独领风骚。”凌二把席子在外面杨树底下一铺,倒着就睡。
接下来,凌家开始忙着搬家,大姐强烈要求把家里的牲口都给带着,按照她的话说,哪怕是走路背着,她也得带过去。
至于那头长到五十来斤的黑猪,赶她也能赶过去,只是实在没法在城里养,送给了爷奶,她差点没抹眼泪。
凌二哭笑不得。
按照他的意思,家具、锅碗瓢盆什么的,一样不带,只把各自的衣服和书给收拾了。
“什么都不带?花钱买啊?你多大款啊,什么都花钱。”大姐不乐意的问。
凌二道,“以后要是回来过年,没碗没灶的,再带回来?想什么呢,全搁家里吧,到时候能用得上。”
大姐一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以后回来住个三天五天,十天半个月的,没吃饭家伙,那也是麻烦事。
何况,心里隐隐地也多了一层想法。
凌二现在能挣钱是不假,可也意味着长大了,长大以后还是指不准怎么样的,要是独门立户,她和老三老四还得回来,继续守着老房子。
一狠心,一跺脚,得了,难得他现在这么大方,那就随了他。
万一弟弟以后有了对象,找了媳妇,她想他大方,还没机会了呢。
搬家出发这一天,凌代坤还没有回来,凌二早就不做指望了。
天刚蒙蒙亮,他就把刘广兴家的手扶拖拉机开了过来,刚和凌龙把床褥被堆进车里,王刚和邱绍杰老表俩也开着一辆拖拉机进村了。
本来凌龙要从隔壁村里借的,结果在镇上遇到王刚,王刚说他跟粮站那边熟,所以干脆从粮站借了一辆十六匹的四轮拖拉机。
由邱绍杰这位曾经的生产队拖拉机手开着。
鸡鸭全被绑了腿脚塞进了编织袋里,大姐拿剪刀给开了透气孔,让它们把脑袋都伸出来,小心放到拖拉机上。
一切收拾妥当,凌安民也跟着爬上了四轮车,把老五扶在腿中间站着。
凌二对大姐喊道,“走了。”
大姐锁好门,回望老宅最后一眼,最终上了凌二开着的手扶车上。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了村里,上了县道,往市里去。
凌二手柄拉到高速,一路很快,除了中途加满了一桶柴油,也不曾歇息过。
凌龙等人是先到的,从门框上摸出来钥匙,打开门,老四和老三,先窜了进去。
她们俩早就从凌二的口中得知,以后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房间,俩人在路上就开始讨商量房间的分配问题,最后达成的一致意见是,谁先抢到算谁的。
凌龙对王刚道,“这家人讲究,搬家了,卫生也给做的好好的,不脏不乱。”
拖拉机停了,水箱依然在咕噜咕噜的沸腾,他拿起水桶,从井里打了水,把水箱给灌满了。
然后和王刚等人一起帮着把东西屋里搬,他们刚搬完准备挪车,凌二的车也到了。
凌二抱着一床被子,老四急切的跑过来,指着前院的一间靠墙的小屋子道,“哥,我住那个屋子!”
言语中的兴奋简直无法掩饰。
以前和大姐她们挤一张床,她的愿望也很简单,有一张自己的小床。
现在,却直接有了自己的房间。
凌二把被子随意扔到了床上,笑着道,“那个是西晒,你可考虑好了,不怕热你就尽管住。”
“我不怕!”她很肯定的道。
总比和人挤一张床强吧!
大姐把东西搬完给大家打水洗了把脸后,才急切的把屋里屋外,屋前屋后转了一圈,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当然,心痛还是心痛的,毕竟那么多钱出去了。
凌二和王刚要出去置办锅碗瓢盆,她赶忙跟了上去,现在她对长着漏财手的兄弟一点不放心,压根就不是什么会过日子的人。
凌二对市里很熟悉,开着手扶车找到了农贸集市市场,他嫌弃大姐讨价还价的太磨蹭,但是又没奈何,干脆跟王刚先去买煤气罐灶头。
他们在家里是烧麦秸秆和稻草的,在城里自然没有这些东西,需要烧煤气。
他大姐的活动范围,一直是在镇子的十公里内,考虑不到这些事情。
所以,他买完后,大姐还诧异这是什么。
回到家的时候,他还特意教了大姐怎么用。
中午,加上他买的熟食,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整桌。
潘宥诚还没到门口,凌二便迎了过去,把他请上座。
“别,我坐这,坐这。”潘宥诚坚决不肯和凌安民一样坐在上首,选择了左手的位置。
他因为下午要出摊贩萝卜缨子,喝完一瓶啤酒后,说什么也不肯喝了。
凌二考虑到自己年龄小,有意识的控制饮酒,也没喝酒,扒口饭后陪着潘宥诚在一旁聊天。
他把一条红三环塞进了潘宥诚的怀里,笑着道,“你帮这么大忙,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了,这个你拿着,别再和我客气了,不然我真不高兴了。”
“举手之劳的事情,请我吃顿饭,这就行了。”
一条烟三十来块,潘宥诚说什么也不收。
“你要是不要,那回头就扔了,”凌二直接给放到了他的板车上,“再还给我,我就生气了,以后常走动,指不定还有什么事需要你多帮忙呢。”
“这多不好意思。”潘宥诚道。
凌二道,“别客气了,现在市里做生意怎么样?好做吗?”
潘宥诚笑着道,“有本钱啥都好做,没本钱,跟我这样呗,走街串巷,一天十块八块的。”
凌二问,“有没钱有什么生意好做的?”
潘宥诚道,“能做的多喽,服装、饭店、电风扇、收音机、电子表,不用跑深圳,从浦江倒货过来,不瞅没地方卖。”
“那倒是。”凌二深以为然。
潘宥诚站起身道,“我走了,赶紧卖完,我下午还得回家。”
“那就慢点。”凌二帮着把他绿色的军用水壶灌满水,把他送到路口。
大姐抱着洗衣盆从河坡上上来,凌二过去帮着接过盆,然后问,“先休息一天,着什么急啊。何况打井水洗就是了,也不用河边跑。”
大姐道,“河里洗多方便了,打水还麻烦呢。”
晾好衣服,她又开始捯饬鸡笼,鸭子和鸡是放了进去关着了,但是网到处是漏洞,要是不修补一下,没准就跑出来了。
王刚帮着补了会网后,单独对凌二道,“我准备明天去浦江,你要不在家多温习书,别去了,反正离开学也没多远了。”
他本来的意思是等凌二一起去浦江的。
凌二笑着道,“再多等我两天,一起去,我陪你们做到开学。”
如果只是为了倒腾国库券,他现在去或者不去,意义已经不大,王刚他们已经能独挡一面。
他主要还是想碰运气,万一遇到机会了呢。
王刚道,“你真不用多寻思,还是和上次说的一样,你只要负责动脑子,体力活一点不需要你做。”
凌二笑着道,“说让你等着,你们等着就是了。”
王刚点点头,吃跑喝足,睡了一个午觉,然后招呼邱绍杰等人回家。
凌二要留凌安民多住一晚,凌安民拒绝了,孙子孙女这边安排的好,他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等他儿子回来,只要不捅娄子,这家就算稳当了。
人都走后,大姐开始分房间,拒绝了老五睡前院西晒房间的要求,直接分给了凌三。
老四不乐意,中间的一间房是和左右打通的,也就是说,任何人都可以不经过她的同意出入她的房间。
大姐没好气的道,“那我跟老五睡,你睡右边靠墙那边屋。”
老四这才转悲为喜。
凌二道,“我也睡前院。”
前院四间房,一间过道,一间厨房,剩下两间都是卧室。
36、城市居不易
靠着西边墙的两间卧室挨在一起,兄弟俩刚好一人一间。
大姐喊道,“自己屋子自己收拾,别指望我给你们弄,没收拾的就别睡。”
“我自己弄!”老四刚打开自来水的水龙头,盆里还没来得及接水,就被大姐给关了。
“用井水。”听说自来水要给钱,大姐是无论如何不肯多浪费的,“别因为不要你付钱,你就可劲的糟蹋。”
凌二提起来水桶,往老四的盆里倒满,笑着道,“自己找块破布擦去吧。”
然后又进厨房找了个大水桶,把提水的小桶给换下来,靠近河边,井水不深,提满也不费力气。
因为屋里屋外都没什么家具,他提着水桶直接往屋里的水泥地上冲,老三赶忙拿着扫把清,地面的粉尘和杂七杂八的东西一下子全出来了。
前屋后屋,他反反复复的提了二十来桶水,冲洗一遍后,气温高,太阳一蒸,水渍也没了,里里外外,焕然一新。
最后一桶水,他大裤衩子也没脱,径直从头淋到脚。
“你个熊玩意,井水不凉啊。”大姐立马叫唤道。
“你这话说的,不凉我干嘛往身上冲?”他明知道大姐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忍不住跟着反着说。
大姐白了他一眼,然后问,“你问问,哪里有打床的,不然不够睡。”
新房子统共也就一张床,在乡下的时候,其实也就能凑合了,但是现在一人一间屋,自然也是一人一张床的。
她第一次出远门,对周边两眼一抹黑,自然还是要问弟弟。
凌二道,“这你别管了,明天我去买。”
“没有木匠吗?”她问。
凌二道,“打床咱也得有木料啊,什么都没有,打什么打,直接买方便,你别管了,我来负责。”
早上出去买东西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打听了卖家具的地方。
大姐对老四道,“你晚上跟我睡。”
至于哥俩,肯定是在地上铺席子睡了。
老四道,“我也睡席子。”
她有了自己的小窝,自然不愿意再和大姐凑合在一起。
哪怕没有床,睡地上都是高兴地。
“别凉坏了。”大姐的意见不容置疑,小姑娘身子娇,哪里像哥俩皮糙肉厚的。
老四嘟嘟嘴,看上了二哥屋里朱红色的梳妆台,上面有一面很漂亮的镜子,她一早选定西墙的屋子,就是因为有这个梳妆台。
她现在的屋子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总要有一两样像样的家具的。
她寻摸给搬到自己屋里,毕竟二哥一个男孩子也用不上。
她扎开两只手,咬咬牙,也只使桌子的右脚稍稍离了地面。
她眼巴巴的看着大哥和二哥。
“这个给你,自行车就不给你买了。”老三终究被这件事伤透了脑筋,此刻不提条件,以后就得不着这么好的机会了。
“好。”老四答应的干脆。
凌二对老四道,“你俩谁都不吃亏。”
搁以前,梳妆台是结婚时必备的三十六条腿之一,现在看来,虽然有点过时,但是用料绝对足,做工也非常考究。
何况,还是老榆木的,再放十年八年,光卖旧料,也能卖个三百五百的。
“那你给搬吧。”老四看向凌二。
凌二指着门口的鞋子道,“给哥刷鞋,可以考虑一下。”
“好。”老四是决定豁出去了。
等大哥二哥把梳妆台搬进她的屋子以后,她又端来一盆水,用旧衣服当抹布,把柜子的旮旯拐角,认真的擦拭了一遍。
吃好饭,凌二直接把席子铺到了院子里,老四也跑过来,挤在了哥俩中间。
她终于觉察到了城里的一项好处,蚊子比农村少。
在老家,这会蚊子肯定扎堆的在自己耳边嗡嗡呢。
她把她的想法与她有共同语言的二哥分享了。
凌三赞同的点了点头。
上厕所终于不用点蚊香,不停的挥手拍屁股了,以前每次从旱厕里出来,屁股都是红通通的。
包括家里的大黄狗,也是潇洒的不得了,以前它搁村里老没有地位了,只要是四条腿的,牛、羊、马、猪、骡、驴就能掐它,但是搬新家以后,从小心翼翼到恣意张扬,只用了一天功夫,它俨然已经是这片的老大了。
城里的狗长的太怂了,就没有遇到一条超过它肩高的。
唯一觉察到了什么叫城市居不易的是大姐,两天下来,花钱跟淌水似得,光是三张床,就支出了五百来块。
当然,这些毕竟只是一次性的支出,今天过了,明天说不定也就忘了,痛心不了多长时间。
关键是蔬菜要花钱,以前在家菜园子随便揪,粮食要花钱,甚至喝自来水也要花钱。
而且,她也听老二说了,以后老三老四每天坐公车上学,也要公交费用,还有在学校的午餐费用,城里学校跟农村不一样,课外活动多,收费项目多。
总之,在城里花费多着呢,每个月躺着不动,也没法省下这些开销。
省没法省,那就只能挣钱了,原本她计划来了后能找份工作,可是现在跟闷头苍蝇似得,倒是没什么方向。
这里跟村里不一样,环境不熟悉,人也不认识。
凌二看她不对劲,安慰道,“我不能挣钱还是怎么的啊,一天天跟丢魂一样。”
大姐道,“要是丢了魂倒好,我就不会再往天天丢钱这事上面想。”
“有点出息吧,”凌二笑着道,“别让我看不起你啊,都像你这么算计,城里人就别活了。”
“咱家跟别人怎么比啊?”大姐反问。
凌二道,“一个鼻子,两个眼,两只手,我的手不比人家懒,脑子不比人家笨,怎么就不能跟人家比了?记住了,以后说不定就是大富豪他姐姐了,有点纲啊,别一天一出戏。”
“吹牛你能耐。”大姐噗呲笑道,“你真成富豪了,我也不敢让人家知道我是你姐,到时候碍你眼,丢你人,那多不好意思。”
“老大,我就佩服你一点,有自知之明。”凌二给她竖起来大拇指。
“找死啊,真嫌弃我啊...”凌一手里的毛巾卷成一团,随手砸过去,追着凌二打,猛然发现,下雨了,赶忙又开始收衣服。
外面的雨噼里啪啦,雷声轰鸣,老四坐在屋中间,两只手托着脑袋,眼睛眨也不眨的一直望着房顶,最终确认了,新宅不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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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她再也不用到处找盆接屋顶漏下的雨水了。
踩着板实干净的水泥地,心里也跟着踏实,以前,只要下雨,屋里屋外都是稀泥窝子,她只能盘腿坐在床上,看着大姐拿着铁锹一层层的铲土。
风大,雨下的急,下的密,下的陡,大姐隔着雨幕招呼吃饭。
第一个往往雨里窜的是大黄,癞子好了以后,皮毛光亮,现在又搬了新家,此地称王称霸,有了自己的不透风不漏雨的狗窝,饭汤有了油,盆里有了骨头,简直是狗生赢家,矫健的身影刚到门口,便被一只脚给无情的踹了出来。
“别地去。”不是凌二无情,关键是这货一进屋肯定到处甩水,这顿饭就不用吃了。
大黄委屈的哼唧了两声,夹着尾巴跑到自己位于前门拐角的狗窝舔伤口去了。
狗也要自尊的,为啥他们开饭了偏偏遗忘它?
总之,就是区别对待。
晚上,大姐关门,在大门口招呼了好几声,也没得到大黄的回应。
“大黄呢?”
她问凌二。
地上狗盆里的饭满满的,未曾动过。
凌二笑着道,“你放心吧,明早一准回来。”
带有吃货属性的狗,身体还是很诚实的。
大姐担忧的道,“不能让人给药了吧?”
凌二道,“这么大雨。”
“说不定呢。”大姐站在门口担心的道。
城里不比农村,到处是稻草垛子,可以躲一躲。
凌二啪嗒关上门,上了插销,摆摆手道,“别瞎担心,要是不回来我负全责。”
他家这条黄狗都快成精了,要是真丢了,只能说命中该有这一劫。
当然,他还得去贴寻狗启示。
大黄已经是他们凌家的一分子,不可或缺。
起夜的时候,他还是开了下大门,用手电筒朝着门口左右照了照,低声呼唤了两声。
还是没有大黄的影子,他低声骂了句,继续回去睡觉。
第二天,他比大姐起来的还要早,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门。
大黄浑身湿漉漉的,站在蒙蒙细雨中与他相望。
他脸上的喜悦一闪而逝,拿起门口竖着的竹竿,板着脸冷哼道,“有种别回来啊,还离家出走了?真出息了。”
他拿着竹竿步步紧逼,大黄本能的退后了一步,但是也就没不再退了,眼巴巴的瞅着凌二。
“奶奶个熊。”凌二气呼呼的朝着地上砸了一竹竿,大黄吓得打了个哆嗦,依然没跑,“不会摇尾巴,还当什么狗?”
老五只穿了一条短裤,光着身子,光着脚在门口嗷嗷的对大黄招呼,大黄忘了一眼凌二后,毫不犹豫的奔向了老五,围着她热情的吐着舌头。
“不知道给穿衣服啊。”凌二对着老四凶了一句后,抱着老五在水龙头底下冲洗了一下她满是泥巴的脚丫子。
他觉得还是有必要整修一下院子的,院子里一下雨全是泥巴,从后屋走到前院,需要小心翼翼的踩着用来垫脚的红砖,不然一脚踩下去,泥水溅的满身都是。
而户外,倒是比院子好很多,从门口到主路的道路都做了硬化。
凌家人终于摆脱了出门踩稀泥的历史。
“我才刚起来嘛。”老四很委屈的道。
凌二道,“你不刷牙,在那发呆干嘛。”
给老五洗干净腿脚以后,随意的找了件衣服给她套上了,原本认为小孩子没有形象意识,结果他刚给穿上,老五又自己脱了。
凌二要继续给她穿,她就要哭。
“把那件新买的粉色的给她。”还是大姐比较了解老五。
凌二调侃道,“喜新厌旧啊。”
来到市里以后,全家人都买了新衣服,大姐本来是不同意的,但是凌二一句,穿的破让人瞧不起后,全家都焕然一新。
他自己在浦江没少买衣服,但是还是接连买了两件,不过全是短裤衬衫。
大姐道,“你都知道穿新的,她又不傻,怎么不知道了?”
中午的时候,天气放晴,他看到了潘宥诚,不过这次板车里不再是萝卜缨子,而是网兜装的青苹果。
他问,“生意怎么样?”
潘宥诚指着高高的稻包道,“沿着县道那边走的,全是拿稻换的,没有几个是现钱,就来市里转转。”
凌二笑着道,“你这苹果嘎嘎小,还这么涩,在市里肯定不好销。”
他就没见过一个苹果是超过他拳头大小的。
潘宥诚道,“到天黑能卖完就行,市里也不是都是条件好的,有图便宜的。”
凌二突然灵机一动,指着家里的院子道,“你会瓦工活是吧,我想在院子里铺砖,这活你说多少钱,我包给你做。”
他自己倒是能做,关键是他马上要去浦江,可没时间做这些。
找别人吧,大姐一个姑娘,领几个孩子,让乱七八糟的人出入他家,他真不放心。
他倒是可以找他爷爷他们,不过从乡下过来太折腾了,而且,他爷爷不识得几个字,出来也是睁眼瞎,哪里找车,哪里拉砖都摸不清楚。
倒不如包给熟门熟路的潘宥诚,他和潘宥诚也就见过几面,但是直觉告诉他,潘宥诚值得信任。
“行。”潘宥诚答应的很爽快。
俩人商量了下价格,便谈妥了。
第二天送红砖和碎石的拖拉机的拖拉机停在门口的时候,倒是把大姐吓了一跳,凌二都没和她商量一下。
不过,既然钱已经付了,她想阻拦也阻拦不了了。
凌二此刻正坐在往浦江的火车上,同行的还是王刚、凌龙他们几个人。
每个人都有点迫不及待,毕竟在家里待的日子有点长了,要是在浦江,他们每天至少有几千块钱的收入呢。
凌二笑着道,“如果我没算错,国库券的价格肯定跌破百元关了,能有96块钱就算不错了。”
“那不能吧?”王刚有点不相信,他们从省城买进的国库券价格是95元,如果真的如凌二所说,那么根本没多少赚头。
他已经舍弃了铁饭碗,办理了停薪留职,对国库券这门生意是抱有大期望的。
凌二道,“我上次已经说了,我们顶多做到九十月份。”
凌龙问,“为什么是八九月份?”
凌二道,“你们得明白大家为什么都急着抛国库券,低价也抛,虽然大家对国库券都有抵触心理,可是国家信誉担保的国库券的收益还是可观的。
抛售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抢购潮,急于变现,等抢购的风波过去,大部分人肯定是惜售。”
众人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凌二无所谓的笑笑,他还是想把自己的一点经济知识传给大家,希望大家在潜移默化中能有进步。
营业部开门是九点钟,八点多一点,王刚便抱着大包站在了门口。
他发现人少了,甚至连排队的都没了,三三两两的站在门口抽烟聊天。
这才多长时间啊?
而且,他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买进。
38、见利不亏其义
以前在宁波和省城的银行,除了他们这帮人,他都没见过有别人买进的。
一边想着,一边信步往里面走,国库券的收购价出来了,97块,虽然跟凌二猜测的96元有出入,但是也就基本差不多了。
把从省城买进的国库券卖掉后,一算计收入,暗骂了几句。
中午,依然找了个小馆子,王刚两盅酒下肚后道,“这样搞屁啊,没什么意思了,再搞下去,就怕瞎忙活。”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野心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要是放在以往,别说一次性挣到三千块,就是能挣到三十块钱,他也必定高兴地飞起,现在反而是不满足了。
“我不喝。”凌二拒绝了堂哥凌龙递过来的酒杯,夹了块鸡大腿,一边啃一边道,“饭一口一口吃,路一步一步走,别着急,给胡伟打电话了没有。”
邱绍杰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那家伙就在市区。”
“挺聪明的啊。”凌二不等他说完,也猜到了邱绍杰的意思。
其实早有预料,虽然胡伟没有梁成涛这样的人聪明,可绝对也不傻,跳过自己这个中介,那是早晚的事情。
总之金山石化的地盘是丢了。
邱绍杰道,“这叼毛说话都没前阶段客气了,想想就来气。”
凌二道,“大家心里有数的,早晚是这个结果,不要恼,咱们啊,还有其它工业区没跑,还有机会,不过要提高收购价了,别人六十,我们就七十,虽然少赚,也比没得赚钱。”
王刚道,“那你分配吧,谁跟谁一起,怎么走。”
他们跟着凌二跑了这么长时间,国库券的门道基本都懂,而且往工厂区跑,主要是找像胡伟、梁成涛、金钟这种在厂子里吃得开的人。
他们是亲眼见过凌二怎么谈判的,他们有一点优势,就是年龄比凌二大,不容易让人轻视,说不定比凌二还好使呢。
凌二道,“你跟我哥还有亮哥跑宝山,主要是两个厂区,一个是宝钢,另外就是大众。拿下任何一个,就是吃喝不愁了。
我还是和杰哥一起,我们去跑松江,钱呢,你们拿二十万,我俩带十五万。”
现在俩人的本金已经有三十万,自然要大干一场,哪怕是百分之十的利润,一天也能赚四五万。
但是现实是残酷的,他们本钱有了,反而没地方收券,一天下来能收个七八万券就算不错了。
转过头又对邱家兄弟俩和堂哥凌龙道,“你们口袋千把块钱也可以入进去,一天赚个十块八块。”
“那没问题。”邱绍亮第一个应了,他看着他老表和凌二这样大把大把的赚钱,同样开始不满足于现状。
“你们怎么说,我们咋做。”凌龙有点扭扭捏捏,凌二是他堂弟,跟着堂弟混,总归有点放不开。
王刚笑着道,“我跟小二一样的心思,只要我俩赚了,你们以后都不能差。”
邱家兄弟是他老表,凌龙是凌二堂哥,外人尚且不会亏待,何况是自己家里人。
每个梅雨季节的天气都是变化无常,一会停,一会下,不发个把月的神经,是不会罢休的。
但是,对一心扑在钱上的凌二等人来说,风雨无阻,他们用俩月不到的时间挣得比杨百万还多。
及至到开学,凌二才不得不停手,准备返校读书。
他要回乡,王刚提议搓一顿散伙饭。
“我敬大家一杯,哥哥们最近辛苦了。”凌二说的真心实意,他破例端了一杯啤酒。
王刚道,“说这些就假了。”
他也跟着站起来举杯。
“我跟着没少赚。”邱绍杰实话实说。
凌二道,“那就一起喝完,不能留着养鱼。”
说完一饮而尽。
当晚,他特意和王刚挤了一个房间,而让凌龙和邱家兄弟一起睡。
“你放心回去读书,我这一点事没有,你说的,顶多做到十月份,你可别多心了。”王刚自然知道凌二想说什么,“你把多余的心思收起来,等着数钱就好了。”
其实他已经隐隐的感觉到,他们国库券真的想再继续做下去,只有去外地收了,浦江范围内是不用想了。
凌二笑着道,“你确定?”
“当然了。”王刚肯定的道。
凌二笑着道,“你不会还要把你本金的那份收益给我吧?”
“嗯?”王刚光想着合伙不能计较,倒是没有细想过分配。
俩人的本金是在一起的,如果凌二走了,俩人是怎么分呢?
凌二拿自己那份本金的收益没有问题,但是继续分他那份本金的收益,就没有道理了。
如果只因为凌二不出力了,自己分凌二那份本金收益,也不地道。
想了想道,“还是跟之前一样。”
本金还是算在一起分。
凌二摇摇头道,“你自己刚才也算了,做不了多长时间的,后面的国库券会越来越难收,说实话本钱可能都没地方花。
所以,你负责你自己的收购就好,真不用管我这份,我把钱给凌龙,你得把邵杰哥给我用一阶段。”
这是他这阶段考虑过的最好的办法,他放着自己的堂哥没理由不用。
王刚道,“那这样再好不过了。”
人家用自己的亲戚,简直是一点儿毛病没有。
再说,这样的话,自己也不用太为难,毕竟牵涉到的是实实在在的利益。
他接着道,“邵杰那边你给怎么分,我跟着怎么给邵亮。”
凌二笑着道,“你越来越通透了。”
他到时候怎么给凌龙分钱都行,但是给邵杰分钱就有讲究了,毕竟人家是王刚老表,他给邵杰多了,王刚给邵亮少,一对比下来,显得王刚多小气似得。
最后没面子的是王刚。
现在王刚直接敞开了说,后面就不用再有什么顾忌了。
俩人这边谈妥,凌二去找凌龙。
凌龙倒是有点措手不及,凌二连提都没有和他提过,现在突然让他保管五十多万的现金,能不慌吗?
凌二把存折递给他,拍拍他肩膀道,“你是我哥,你就得帮我。”
39、人无魂不立
“那肯定的,”凌龙心里一暖,因为信任。他点着根烟后道,“以前十几万现金,两三个人抱着满地跑真没什么压力,现在呢,一出门就是几十万现金,我跟邵杰俩人心里没底啊,你说要是有个万一.....”
辜负了堂弟的信任不说,他也赔不起,那可不是一千两千,是几十万!
凌二道,“这你别管了,夜里跟我去接人吧,给你们添个人手。”
“接人?”凌龙诧异的问。
凌二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看看手腕的手表道,“先睡一觉吧,火车晚上到。”
他把闹钟从包里掏出来,定好时钟,倒床上便睡。
结果,闹钟还没响,他都已经醒了,看到凌龙正坐在窗口抽烟,他走过去道,“有这么大压力吗?”
凌龙嘿嘿笑,刚好有敲门声,他去开门,站在门口的邱绍杰。
邱绍杰问,“现在走吗?”
凌二提上早就收拾好的包道,“走吧。”
三个人站在路口没拦到出租车,干脆坐上了一辆由摩托车头做牵引的三轮车。
正是晚上九点多钟,火车站依然是熙熙攘攘,人流往来不息,有背着编织袋站在出口彷徨的进城农民,有踌躇满志西装革履的倒爷,有意气风华的学生。
他们的身份不同,但是却在一起努力,成为推动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的力量源泉。‘
潘宥诚背着一个崭新的编织袋,走两步便左右张望一下,他最先看见的是人高马大的凌龙,兴奋的挥着手。
回应他的却是凌二。
凌龙根本就以为自己听岔了,又不是乡下,出门就是熟人,直到凌二走向潘宥诚的时候,他才不敢置信的揉揉眼睛,凌二怎么把这家伙招呼过来了?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过来,凌二前阶段是给谁发电报汇款了。
“潘哥,受了老大罪了吧。”凌二指着潘宥诚对凌龙道,“让潘哥陪你一起没有问题吧?”
“有潘哥在我就放心了。”凌龙高兴地道,他一直担心的就是安全问题,“除非有眼睛瞎的。”
凌龙上次陪凌二找房子也好,搬家也好,当时潘宥诚都在,他没拿潘宥诚当回事,一个拉板车贩萝卜缨子的干巴乡下汉子,有什么值当稀罕的?
但是,后来他却注意到了潘宥诚的耳朵,绝对是子弹穿孔形成的损伤。
一番了解下来他才知道潘宥诚和他一样,当过兵,但是兵和兵是不一样的,他是三年义务兵,参加的是常规训练,退下来后,也就耐力比普通人好点,再过几年,也不会比普通人好多少。
潘宥诚虽然只比他大七八岁,可人家正儿八经的参加过对越反击战,干的还是侦察兵,要是没点本事,根本活不到下个集团军轮战。
他还记得当时潘宥诚的语气:受伤后,第一件事想着的不是复仇,不是愤懑,而是想回家。
他没脸笑话,论战斗力,潘宥诚一个人打他这样的三个。
凌二晃了晃手里的包,对潘宥诚道,“我回家读书,辛苦你们,好吃好喝,别省钱,该花就一定要花。”
他觉得对潘宥诚可以多一点信任。
潘宥诚道,“我拿你钱,我就会认真干事。”
凌二对凌龙道,“你带潘哥先回酒店吧,我不跟你们回去了,等会就直接坐车走人,拜拜。”
他买的是十点多钟的票。
凌龙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看着凌二在人流中消失不见。
一夜颠簸,火车下来后又坐汽车,汽车站下来后,又坐三轮车,达到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二点钟了。
天气虽然已经不热了,依然满头大汗,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第一个迎接他的是大黄,但是大黄得到却是凌二无情的一脚,在火车上,他嫌弃里面味道重,没吃多少东西,所以此刻又累又饿,哪里有功夫和大黄亲热。
黄国玉和刘广兴两个人从屋里出来,凌二有气无力的朝他俩挥挥手,不用说俩人是送黄志强和刘丽丽来上学的。
黄国玉接过他手里的包,对他道,“赶紧洗把脸,这满头汗。”
“我先喝口水。”凌二进厨房拿起瓢,咕噜咕噜灌了一肚子,然后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道,“累死我了。”
一边说一边长裤和衬衫全脱了,光着脚往井边打水冲凉水澡。
大姐跟在他后面捡他扔了的衣服,关心的问道,“饿不饿啊,我给你弄点吃的?”
“是我亲姐吗,这还用问?”凌二深吸一口气,屏住气,指着自己干瘪的肚子,然后道,“你瞅瞅,这饿的排骨都出来了。”
凌安民抱着一捆竹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凌二本来还好奇刘广兴他们怎么找到地方的呢,看到他也就不意外了,笑着招呼道,“爷。”
他爷没迷路,他倒是不好奇,毕竟老爷子以前在这里修过河提,待过个把月。
他怕就怕在他爷最后把他老子引过来。
怕也没用啊,他总不能跟他爷说,让他别招他亲儿子过来吧?
寒老爷子心。
凌安民道,“这边地方小了,养个牲口都不好养。”
刘广兴道,“这以后都是做城里人了,还养什么牲口啊。”
“你干脆说我以后连饭都不用吃了,直接成仙得了呗。”凌二笑着道,“你们今天去学校没有?”
他到现在还没看到刘丽丽和黄志强俩人。
大姐道,“广兴叔上午帮着老三和老四联系学校去了,费了老大劲才给弄好。”
眼见要开学,老三和老四的学校还没安排好,一直等凌二,左右不回来,可把她着急坏了,她自己硬着头皮去学校几次,结果要这个材料,那个材料的,她一样没整明白。
“叔,那晚上我得陪你好好喝几杯。”凌二倒是不好意思了。
刘广兴道,“就是旁边的庆安中学,就近入学,你要是嫌弃学校不好,再去换。”
凌二道,“再怎么样也比乡镇中学强,学校条件不差,看她俩愿意不愿意努力了。”
大姐把中午的剩菜剩饭热了一遍后,凌二着急忙慌的两口扒完,汤汁都没剩。
40、报名
吃饱喝足,看到刘广兴的杯子里泡的是茶沫,凌二一猜就是自己家的,他大姐是个抠抠搜搜的人,能舍得买好茶才叫邪了门。
他走进自己屋里,带回来的包安安稳稳的放在床底下,大姐没有去翻过,叹口气,鼻子有点酸。
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来一袋茶叶,走出屋放到桌子上,夺过刘广兴手里的茶杯,茶水直接倒了,洗一洗杯子后,撮了一点茶叶,冲上水,然后道,“试试我这个龙井,从浦江带的。”
为了身体着想,他可以不抽烟,可以不喝酒,但是绝对不能没有茶,刚开始那会,条件不允许,天天茶叶沫子渣嘴,他也就认了。
现在条件好了,自然是捡着好的买。
这趟回来,他一次性买了两斤多。
刘广兴帮他解决了弟妹二人的上学问题,他对人家大方一点,倒是正常。
“那好的很。”刘广兴一点儿也没客气,他家里虽然也没什么好茶,可不至于喝茶叶沫子,嘴巴都是苦的。
凌二问黄国玉道,“国玉叔,你的杯子呢?”
黄国玉笑着道,“我杯子还有茶叶呢,不用换。”
凌二笑着道,“赶紧拿过来吧,我这新茶,你试试怎么样。”
黄国玉这才扭捏的把自己的杯子洗干净,然后道,“你忙你的,我来自己弄。”
“多加点,少了味道淡,尝不出味。”
凌二让开位置,在桌子上找了个碗,放上茶叶,倒满水给在一旁编篾筐的老爷子送了一碗。
“志强他们呢?”他终于得着了空问。
黄国玉指着西边的方向道,“在河边下网呢。”
“我去看看。”
凌二找了双拖鞋趿拉着往河边过去。
黄志强和老三正站在水里扯着竹竿布网,老四和刘丽站在河坡上看。
“注意有沙坑,没事别下去。”凌二很是担心,这里可不是他们家门口的水沟,“你们赶紧都给我上来。”
老三看到哥哥,先是一喜,紧接着道,“没事,我们只在这边浅水下网。”
“那也不行。”凌二很坚持,“你不是有地笼子吗,站上面扔几个得了。”
“水流大,地笼子下不到。”老三自然不怎么乐意,这里比老家的河宽太多了,现在虽然捕不到黄鳝,但是鱼虾多,收入也多。
昨天晚上抓了一只甲鱼,今个早上提着网兜去早市,立马就被来买菜的一个中年人给盯上了,他要五块钱,人家眼睛都没眨,很爽利的给了。
凌二道,“那也不准再下河。”
想想还有点后怕,临走的时候就应该交代下大姐,别让老三再下网的。
“行了,上去吧,我刚刚都踩到好几个沙坑了,人不露头。”看到凌二板起来脸,黄志强赶忙出来打圆场,把竹竿插进水里,算是把网布置好了,然后上了岸。
凌三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把自己的手里的竹竿在这一端扯直了插在水里,至于能不能网着鱼,就看天意了。
凌二道,“再给我摆脸色,真揍你,你是不知道危险,掉下去没人捞的上你。”
非法吸砂船不仅危害河道安全和生态系统,还形成了许多的沙坑,每年的夏天,总会发生许多的惨剧,孩子的人生还没开始,就在这里潦草结束。
凌三噘着嘴不吭声,被夺了财路,他再老实,也不能高兴,哪怕那个人是打着为他好名义的亲哥。
明天就要开学,一般情况下都要提前去学校缴费报名。
凌二开着刘广兴的手扶拖拉机,载着他们先去三中。
三中位于城南,距离凌二家有十来里地,除了学校门口的一条街道,周边全是农田,一片荒凉。
刘丽和黄志强内心是拒绝的,说好的城里呢?
这里和他们镇上也没多大区别啊?
刘广兴点着一根烟,看着往来进出学校门口的车辆和行人,满意的不得了,安静好,不影响孩子读书。
凌二笑着道,“留一个人在这里看东西就行,我们进去。”
车里还有刘丽和黄志强俩人的衣服、被子和日常用品。
黄国玉从口袋兜里掏出来一个塑料袋,递给黄志强道,“学费在里面呢,你装好咯,别丢了。”
他是受嫂子所托来送侄子上学的,主要是对财物安全不放心,至于个人安全,倒是不担心,这么大崽子了,肯定没人拐卖,白送给人都没人要,完全赔钱货。
“辛苦你了。”凌二带头往学校里面走,先找到教务处,让刘丽和黄志强挤在一堆学生和家长里面去核对学生信息。
俩人有点不好意思,硬是被凌二给推搡进去的。
“完犊子。”刘广兴打的前阵,他比凌二更有经验。
排队?
想排队都没队形!
要是要脸面,今天一天都别指望能站到老师的桌跟前,因为压根就没有一个人是讲规矩的。
从教务处出来,位于一楼的缴费窗口,同样是一堆学生和家长在混乱中推推搡搡,不停朝着窗口挥着手里的钱和证明。
刘广兴对黄志强道,“我在前面,你在后面跟着,拼命给我挤进去。”
这一次,就不需要他闺女出面了。
他仗着人高马大,手长,迅速的占据了有利地形,黄志强被挤的涨红着脸紧跟在后面。
等俩人一前一后从里面挤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
“马勒戈壁,”刘广兴回望一下依然厚厚的人堆,心有余悸,大声的道,“差点丢了半条命。”
凌二道,“走吧。”
今天不算正式报到的日子,学校还没分配好寝室,只能先回去,明天再来。
出了校门口,继续他开车,手扶车停在他将要就读的一中门口,然后道,“你们先去我家,我搞好马上就回去。”
学校距离他家不过一里地,走路不过十来分钟。
刘广兴道,“我陪你去吧。“
挥手让黄国玉开车,先送黄志强等人先回去。
凌二望着同样是黑压压的人群,转身就走,不愿意再继续跟他们凑热闹,家里离这里这么近,着什么慌啊?
黄志强和刘丽的宿舍没安顿好,黄国玉和刘广兴也都没回去,大姐虽然是个抠抠搜搜的人,可是仅限于自己家,对外人,她还是很大方的,咬着牙做了满桌子的菜。
41、有来有往
一盆五花肉炒咸菜,一盆老鸭炖萝卜,一盆公鸡炖土豆,还有一盘子凉拌莴笋,一盘子盐焗花生米,把桌子占的满满的。
虽然鸡和鸭子是阿爷从老家带过来的,不过能让大姐端上桌,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
酒是82年的特曲,花钱买的,凌二终于对大姐另眼相看,这真是下血本。
凌安民和刘广兴推让一番,拗不过,最后先落座,让刘广兴坐在他左手边。
刘广兴启开瓶子倒酒,轮到凌二的时候,凌二想了想还是端着杯子接着了,少喝就是。
“还是你小子出息,”刘广兴清楚凌二倒腾国库券的事情,赚了多少钱他不清楚,但是肯定没少赚,不然怎么就突然买房子了呢?而且,和凌二一起的王刚都把铁饭碗给舍了,所以不是一般的赚,他笑着道,“这才多大?再过几年可就不得了了。”
凌二道,“我敬你一杯,没你搭线,我这什么都做不了。”
这都是实话实说,要不是刘广兴给介绍王刚等人认识,他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刘广兴笑着陪着他喝了一杯,接着道,“你说你这胆量,一般人比不了。”
凌二等人的赚钱方式他知道,就是赚差价,但是他不敢干。
凌二道,“我是无知者无畏,再说我年龄小,谁会为难我,再过两年,再借十个胆子给我,我也不敢。”
“明白就好,收敛一点。”凌安民一直是云里雾里,不清楚孙子怎么赚钱,赚了多少,甚至孙子突然买房都让他很突兀。
孙子这边他是帮不上忙,也就不好意思多问,其实早就横下心,再怎么着,也不能比现在更糟糕了。
好在,现在看着不算太坏。
黄国玉同凌安民碰了一杯后道,“你可放心吧,这小子贼精,知道天高地厚的。”
他倒是有感而发。
无论如何,他都没想到凌二会突然发家。
这都万元户了,不是发家是什么?
凌安民摸摸胡子道,“可不能再夸,尾巴翘上天了。”
脸上的得意倒是丝毫不掩饰。
刘广兴道,“我是明白了,这孩子哪怕是不读书将来也有前途。”
凌二毫不谦虚的道,“那是当然。”
晚上,凌二和老三、凌安民挤在一张床,黄国玉叔侄和刘广兴睡老三屋里,至于刘丽自然睡老四床。
凌二路上奔波十来个小时,又喝了点酒,困得不行,他爷呼噜扯得响,也没妨碍他一觉睡到天亮。
刘广兴抱着饭碗,吃着豆瓣酱泡的咸豆角,咔嚓咔嚓跟吃面条似得,整根送到嘴里。
凌二盛碗稀饭站他旁边道,“等会你们自己去三中,我就不去了。”
刘广兴道,“不用你送,咱们这么多人呢,你先安排自己吧,老三老四等会也得到学校报名吧。”
“是,我先陪她俩去。”凌二转过头又对黄志强和刘丽道,“你们多长时间回家一次?”
“让她俩一个月回家一趟,反正学校有地住,没事回去干吗?滚车轱辘不要钱啊。”回话的是刘广兴。
凌二道,“来我这路线记清楚了,休息日来我这,反正坐公交半个小时,也不算远。”
大姐也跟着对刘丽道,“以后只要不上课你们就来,甭管我做什么菜,总比食堂清汤寡水的好,一点油没有。”
刘丽笑着道,“你放心吧,我肯定常来,一周吧至少来一趟。”
黄志强也跟着点头,俩人跟凌二的关系本来就好,自然不会瞎矫情,推托来推托去。
“公交要不了几个钱,那就没事让你大姐给你们肚子里灌点油水。”刘广兴倒是也不反对,所谓的往来,就是有来有往,今天他闺女吃人家多少,后天他就补回来多少,他又不是补不起。
吃好饭,等刘广兴等人开着手扶车走后,凌二带着老三老四去庆安中学报名。
给俩人报名缴费后,剩下的凌二让他俩自己负责了,自己转而去了一中。
相对于昨天的热闹场面,今天更甚,学校门口三轮车,摩托车,自行车,手扶车,拖拉机,零星几辆轿车在里面,反而有点突兀。
凌二报完名已经过了中午饭的点,回家扒了两口饭后,睡了一觉,然后参加了下午的班会。
按照高矮排队分座位,凌二坐在了最后一排,同桌是个胖子,叫高小飞,从进教室到现在,没见他的嘴巴停过,“死肥宅”这个词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贴切的很。
“真是稀有品种。”凌二从他的体型,就能猜测到他的家境,家里没点底子,谁能养得起这样的吃货。
“什么?”高小飞说话的同时又往嘴巴里塞了个话梅。
凌二道,“我说你不怕酸吗?”
“你试试,一点不酸。”高小飞递过去话梅袋子,盛情相邀。
“谢谢,我怕酸。”凌二拒绝了。
班主任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发表了一番热情洋溢的感言后,开始点名。
趁着点名的功夫,凌二把班里七十多个同学都认真的打量了一遍,女多男少,花季少女,朝气蓬勃。
班干部是依据中考成绩来的,轮到凌二的时候,在众多同学诧异的眼神中,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开什么玩笑,哥是来打酱油的,不是来给这帮孩子们做保姆的!
尽管班主任一再表示做班长是不会影响学习的,凌二还是低着头拒绝了,甚至班主任退而求其次让他做学习委员,他也没答应。
班主任看着他这害羞的样子,以为是农村孩子刚进城放不开,也就没再强求,最后让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做了班长。
女孩子看了一眼一直埋头的凌二,最后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老三升初三,是学习的紧要关头,上自习到九点半,凌二每天晚上都去接他下课,不然怎么样都不放心。
老四升初一,农村跟城里的管理方式很不一样,比老家严格多了,平常伶牙俐齿的她,一时间不怎么适应。
很难融入班级的环境。
凌二开导她好几天没用,干脆在大姐的唠叨中花钱给她报了一个音乐兴趣班,反正她喜欢。
42、早恋
他记得她上初中的时候,省吃俭用买了一个口琴,还吹得似模似样,后来学了笛子,学的还行,总之全是些成本不高的乐器。
学起来简单,但是想学的好,就不容易了。
他躺病床上的时候,常听见她吹,不能说话,但是能听见隔壁床的病人叫好。
他看她在那跟赌气似的恶狠狠往脸上擦雪蛤膏,就笑着道,“黑点好,皮肤健康。”
他不用问,也能明白怎么回事,无非是城里的女孩子皮肤白,妹妹的皮肤黑一点,哪怕是没有攀比心,可是在周遭这样的环境中,也不免闹心。
老四是寄希望于多擦雪蛤膏能让自己的皮肤更白一点,好使自己与别人相比不会太突兀。
老四道,“我要白。”
大姐不满的道,“多大呢,瞎臭美。”
吃饱饭还没几天呢。
凌二道,“到冬天皮肤颜色就好了,明年夏天也不用下地,到时候你啥也不擦,也干干净净,白白嫩嫩。”
老四不吭声,她要的是现在皮肤就变白。
凌二笑着问,“是不是谁给你气受了啊?”
“没有。”老四嫌弃他在门口啰嗦,作势要关门。
“你傻啊,给你出主意呢,你还不领好?”凌二用手抵住门,笑着道,“你得学你二哥啊,你看看人家现在走哪都是大爷。”
“他有钱。”老四一下子说出重点,他二哥下地笼子得了不少钱,走哪随手一掏都是百十块。
虽然人老实,不善于跟人打交道,但是他是学生中的款爷,手里戴着机械表,脚踩回力,穿牛仔、的确良,连包书封用的都是周慧敏和王祖贤的牛皮纸海报,自然有学生肯围着他转。
至于她,就可怜巴巴了,每天的伙食多少,公交费多少,大姐给钱都是算计的好好的才给她,想多一毛钱都难。
凌二笑着道,“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不算难事。”
从口袋点出来十块钱道,“这刚开学不是有什么摸底考试吗?你只要不给我考倒数,我做主,一个星期给你十块钱。”
中午吃顿饭也才两毛钱,十块钱绝对是巨款了。
老四冷哼一声,扭过头没接。
“咋?嫌弃少了?”凌二有点意外,这么有骨气?
“你是瞧不起人。”老四白了哥哥一眼,她成绩再怎么差,也不至于考倒数,何况她成绩一直是挺好的。
“那就争取考个前十。”凌二趁着大姐不在,赶忙把钱塞给她,低声道,“别让你家大姐知道,不然我也保不了你。”
“好。”兄妹俩达成了一致的意见,老四高兴地把钱夹到了书页本里。
本以为有自己屋子以后就有了自己的隐私,可惜大姐还是经常性的出入,比如在自己屋里放杂物,比如收拾卫生,甚至还会嫌弃自己铺的被子不整齐,还会重新叠一遍。
所以,自己藏私就要格外注意,一不注意就要暴露在大姐的眼皮子底下,结果呢,自然不言而喻,小孩子家家的,要那么多钱干嘛使啊,骚包啊?
从感情上来讲,她更喜欢大姐,但是从现实主义的角度讲,又不能不感叹人家凌老二的仗义,勉为其难给人家两天好脸,也不是不能。
高中的生活对凌二来说,很是平淡,早上在家吃好早饭去上课,因为离学校很近,中午也是回来吃午饭,学校没有强制要求上晚自习,下课铃一响,直接走人,别说背书包,就连本书都不拿。
在许多同学眼里,凌二是个不折不扣的怪人,能来市一中读书的,基本都是各个县、乡镇的尖子生,学习上都是非常努力,他们想鄙视下这个坐后排上课睡觉,下课不看书的不求上进的同学,但是现实是每次考试,人家次次第一啊。
凌老二只有向老师展示下自己的“天才”,才能有机会睡睡觉,逃逃课。
他十几岁的身体里住着的是一个三几十岁的放荡不羁的灵魂,天天老老实实的坐在课堂上,一坐便坐上一整天,那真是遭罪。
如果他真是十几岁,大可以做他这个年龄该做的事情,穿着白衬衫,小白鞋,篮球场上挥洒汗水,夕阳下惊鸿一瞥,引起一阵尖叫。
但是,对于他这种常年支援中国娱乐事业发展,深谙保健之道的人来说,什么都很难引起兴趣。
何况,一个老男人对着十五六岁,涉世未深的学生下手,那是真缺德。
自己不好好学习,也不能耽误这些孩子的前途。
他成绩好,长的也不算丑,又会打球,真有不少女孩子爱慕他,他上个厕所的功夫,抽屉肚子里已经有两封情书了。
“隔壁班递过来的。”高小飞有种说不出的羡慕。
“造孽哦,天天这叫什么事,”凌二瞅也没瞅,撕了后给扔到了胖子装零食垃圾的袋子里,笑着道,“你嘴巴就不能停一会?”
高小飞道,“你不好奇谁给你的啊?”
凌二摇头道,“不好奇。”
学校开运动会,他被女班长,强行报了一个接力四百米,幸不辱命,没拖后腿,他们这一组跑了年纪第一。
气喘吁吁地扶着操场单杆,一个纤细的手递过来一个玻璃水杯。
“哦,谢谢。”凌二认识她,是班里的学习委员陈诗雨,据说家里是市里的,父母还是干部。
“你喝完吧。”陈诗雨高兴地道。
“哦,谢谢。”凌二一口全喝完了,然后递还给她。
“你跑的真快。”陈诗雨道。
“哦。”凌二不得不承认,女孩子清纯可爱,可是他是有原则的,说不沾惹就是不沾惹,最后道,“我先回家洗澡换衣服,回聊。”
“再见。”凌二走出老远,陈诗雨还在挥手。
至此以后,陈诗雨总是有意无意的凑过来问他作业。
凌二是爱开玩笑的人,但是对待女同学,他是绝对不肯多说一句话的,甚至于连脸上都没有表情。
这是荷尔蒙泛滥的年龄,不分男女,爱做梦,敏感,很容易想入非非,万一他说出引人误会的话,就不好收场了。
43、瞧不起人
有时候,他必须得承认,青春洋溢的少女确实能激发他的热情。
他虽然不是什么君子,可男人有所为,有所不为。
学校门口,时时刻刻的聚着一些社会的不良青少年,有男有女,三三两两的对着出入学校的学生打量。
与他们眼神交汇的那一刻,凌二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居然不愿意看他第二眼,他看着像穷人吗?
高小飞那个死肥宅哪里看着像比他有钱了?
奶奶个熊,这不是瞧不起人嘛!
他不能受这个委屈。
他大步朝着尾随高小飞的三个人年轻人走过去。
在一处巷子路口,高小飞被拦了下来。
凌二捡了块碎砖头揣口袋里,和高小飞站在一起,对着倚靠在墙上的吊儿郎当叼着香烟的年轻人道,“什么意思这是?”
故意撸高了袖子,亮出来蹭亮的机械表,不时的颠一颠穿着耐克运动鞋的脚。
他得让这些崽子们明白,哥不是穷人!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高小飞看到凌二过来激动的无以复加,紧紧的拽着他的胳膊,还是凌二仗义,刚刚有好几个同班同学从这过了,但是没有一个肯帮忙的。
被人拦着,他怕的要命,他都准备掏钱了,要不然挨顿揍多憋屈啊。
不过,凌二的到来,也只能让他多点底气,毕竟对方有三个人,自己还不会打架。
该给的钱还是要给的。
他怕凌二激怒对方,赶忙低声安抚道,“没事,没事。”
一个高个子年轻人打量了下凌二,然后漫不经心的道,“我们跟胖子是初中同学,好朋友,朋友有难,他是不是要帮帮?
江湖救急啊,兄弟。”
“你同学?”凌二问胖子。
高小飞低声道,“辉哥比我高两届,没事的,我口袋有钱。”
只是一个学校的而已。
“我跟你还是同桌呢,你怎么不帮我?”凌二白了他一眼,胖子也太过胆小,就这身材,压也压死他们了,居然还怕他们?
胖子讪笑一下不吭声。
高个子道,“这样,你俩给我们凑个十块钱,以后咱们也是朋友,这一片谁欺侮你们,提辉哥名字,保证好使。”
凌二笑着道,“钱啊,有,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来拿。”
他故意从口袋掏出来一沓钱,对面的三个人眼睛都看直了,高个子伸手要夺,凌二反应快,一下子侧过身,又把钱装回了口袋。
高个子扑了空,不高兴道,“什么意思?”
话音一落,三个人已经把凌二围了起来。
“打一个够本!”
听见凌二话音的同时,高小飞紧接着听见了一声惨叫。
他看见凌二骑在高个子年轻人的身上不停的挥着拳头。
凌二后背已经被一个年轻人踹了一脚,依然不起身,继续朝着地上的高个子砸拳头,手里攥着的是碎砖头。
另外一个年轻人也正要上脚踹,千钧一发之际,高小飞鼓足勇气,把他扯到了一边,嘴里道,“不要打架,有话好好说。”
迎接他的是年轻人的拳头。
“哎呦喂。”高小飞叫了一声后发现,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疼啊?
那么再挨一下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凌二帮他出头,再让凌二挨揍,那算朋友吗?
义愤填膺之下,一手拽着一个人的胳膊,奋力的把两个人往后面拉。
凌二已经从地上站起,一脚踹上一个年轻人,对胖子道,“揍啊。”
“哦,哦。”胖子只拖着另一个年轻人,年轻人被一股强力倒拽着走,想挣脱都没机会,等自己好不容易攀住墙拐止步的时候,他的同伴已经被凌二撂倒了。
凌二慢慢走向他,劈头盖脸的打了几巴掌,骂骂咧咧的道,“出来混社会啊,谁给你的勇气。”
把三个人的口袋摸干净才三块钱,很嫌弃的丢给胖子道,“走咯。”
“谢谢你。”胖子紧追上凌二,捧着手里的三块钱道,“给你,我不要。”
“我像差钱的人吗?”凌二更来气了。
“不像。”胖子摇摇头。
凌二摸摸鼻子,出血了,脱下来衬衫,在脸上胡乱挠了两下,然后问胖子,“眼睛没肿吧?”
胖子先是摇头,后来又点头。
“到底怎么样?”凌二觉得和他说话太累。
胖子道,“眼睛没肿,不过....”
他指了指凌二左侧的脸颊道,“划破了,我去给你买创可贴吧。”
“得了,别管了。”凌二叹口气,不是自己无能,是队友太坑,他没好气的道,“你回去吧,下次这几个王八蛋再来,你喊我,我揍不死他们。”
“谢谢你啊。”即使凌二走出老远,胖子还朝他喊。
凌二先到河边洗了一把脸,搓洗干净衣服,鼻血凝固了才回家。
大姐看到他脸上的划痕便问,“跟人干仗了?”
她是一点不稀奇,只要吃亏的不是自己家里人就好。
可是看弟弟这样子,绝对是吃亏了。
凌二道,“不用大惊小怪的,我一个人打三个,能全身而退就已经很牛了。”
大姐愤恨的道,“你傻啊,打不过还不跑?”
凌二咕噜咕噜灌了一碗凉白开,然后道,“我的事你别管,真当我傻啊。”
晚上睡觉,脑子昏沉沉的,越想越气,等黄志强来了,非再报复回去不可,论打架,他真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鼻子都出血了!
这些日子,胖子对他格外的好,不过都是胖子自以为是的。
凌二从来不吃零食的,面对一桌肚子的奶糖、苹果、牛奶、芝麻粉,哭笑不得。
在同学们诧异的眼神中,从来不背书包的他,开始背书包回家。
一到家,小丫头便开始翻他的包,一准知道里面有好吃的。
元旦过后,气温急转直下,呼啦啦的风,干燥,冷冽。
他给王刚所在的宾馆打了电话,国库券不用再倒腾了,所有的现金换成真空电子的股票。
凌龙给他提回来的是一包纸质股票凭证,为了防止小丫头不懂事给叠了飞机或者纸船,他一股脑塞进柜子后,还特意加了把锁。
钥匙放到了房梁上。
44、还是个孩子
凌龙和王刚等人回村里两天之后,又开着一辆四轮拖拉机来到了凌二家。
邱家兄弟从车厢里提了七八只鸡鸭,松开腿上的绳子,全给送进了凌家的网栏里。
大姐不好意思道,“来就来了,带这些干嘛。”
王刚晃了晃手里提着的白酒道,“都知道你家兄弟小气,不带东西怕他赶我走,不给吃的。”
大姐笑着道,“那不能,家里条件不好,但是咸菜豆腐渣管饱。”
凌龙把手里的一个塑料袋递给她道,“这个是在家杀好的老母鸡,中午直接炖了就行。”
大姐道,“搞这么麻烦,我都能弄。”
她想不到二伯母会突然这么热情,居然还能给收拾干净。
凌龙道,“小二还没放学?”
凌一道,“没呢,平常十一点多到家,现在也快了,你们进屋坐,外面冷,我给你们倒水。”
凌龙道,“都不是外人,你忙你的去,我来给他们弄。”
然后招呼邱家兄弟和潘宥诚等人进屋,洗了杯子,找了开水。
“小哥,茶叶在小二睡觉屋,你自己拿。”大姐在院子里一边洗菜一边喊,既然凌龙说自己弄,她也不和他客气了,“平常就他一个人喝茶,我们也不喝。”
凌龙从凌二的屋子里出来后对她道,“中午要是来不及,晚上吃也行,先随便弄点。”
凌一道,“没事,有高压锅,焖起来快。”
凌龙他们来,也没有提前打招呼,她只预备了一家人吃的,要是不再添点,中午都只能就着咸菜吃。
凌龙给他们泡好茶,点着一根烟,站在门口问,“老三和老四中午回来吗?”
大姐道,“不回来,中午就休息一个小时,来回坐公交都要四十来分钟了,直接在学校吃,就省的她们折腾了。”
凌龙道,“那也还好。”
凌一要从井里提水,他抢过提水桶,把屋里屋外的水缸都给灌满了。
凌二离着老远就看到了门口的拖拉机,也大概猜到家里来的是谁了。
“中午你们好好搞几杯,我给你们助威。”凌二别说现在不能喝,就是能喝也不愿意喝,下午还得继续上课呢。
王刚道,“我们几个在家天天喝,跑这来是找你喝的,光我们喝还有什么意思。”
凌二道,“别闹,我下午还得上课呢。”
王刚问,“不能请假?”
在他看来,凌二现在这身家,读书或者不读书,已经不重要了,考大学不就是为了找工作,找工作不就是为了赚钱吗?
凌二道,“我倒是想呢。”
他现在考试虽然是第一二的名次,但是只表现的是自己的短期实力,相对于高中三年时间,并证明不了什么,高一张狂,后期了了的,比比皆是。
想赢得老师的信任,至少还要一年时间的稳定表现。
不然,是不可能有自由的。
凌一的饭做好后,要把菜端到客厅的饭桌上,凌二拦住道,“就在厨房吧,在炉子上吃热锅,去客厅菜凉的快。”
把蜂窝煤炉子的通风口打开,高压锅里的鸡直接倒进了炒菜锅里。
“你别动,我来搞。”大姐怕凌二烫着。
“没事。”凌二小心翼翼的把炒菜锅座在了煤炉上,笑着道,“菜凉了,直接烫进去,多好,你们想喝到什么时候就喝到什么时候。”
他把潘宥诚按在旁边的小马扎上,笑着道,“坐啊,来我这客气啥。”
然后又挥手让邱家兄弟和王刚等人坐下,至于自己,反正不喝酒,盛满饭后,夹了两块鸡肉,蹲一边吃了。
他吃好饭,喝了一杯茶,然后看看时间,和王刚等人告别,自己要去学校了。
等他放学后,凌龙等人都在客厅坐着打牌。
晚饭下馆子,馆子不大,旁边是一家台球室,是凌二特意选的。
吃好饭后,他招呼了好几声老板,老板才漫不经心的递过来一叠餐巾纸。
“瞧瞧吧,这种饭店要是能做长了,才叫有鬼。”凌二无奈的摇摇头,明明是个体小老板,却把自己的服务提升到了国营饭店的水平。
王刚道,“要不我在市里开个饭店?”
凌二道,“你是认真的?”
王刚道,“国库券现在不好做了,做个小生意也不错啊,起码有个稳定收入。”
凌二耸耸肩道,“我支持。”
“哎。”王刚清楚凌二的尿性,正话反说,他转而把脑袋偏向台球室那边的方向问,“你说谁找你麻烦啊,我来去看看。”
他们这些人都是镇上一霸,何况又是一番浦江滩闯荡,现在走哪里都不带怂的,个把小流氓,压根没放眼里。
凌二不紧不慢的道,“等一会。”
上次围堵高小飞的那三个年轻人,带头的叫姜辉,现在正在到处打听他,据说拜了绰号为“神行太保”的混子做大哥,那位大哥要替他出头。
凌二能是怕事的?
不找他们已经是够客气了,现在居然还想着报复?
他很生气,等他们来报复,一直没等来,他决定不等了,径直找过来,现在这里便是那位大哥的地盘了。
把王刚等人招呼到这里来吃饭,就要让他们见识一下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非要让他们跪下唱征服不可。
潘宥诚不屑的道,“都是毛孩子,学香港黑道大哥呢。”
凌二道,“等会我先过去,你们是见义勇为,摁住他们,我来拍板砖。”
他是未成年,他怕谁?
又啃了个猪蹄膀之后,远远地看到了姜辉,身后跟着三个人,齐齐的往这边过来。
他擦干净手,慢慢悠悠的走过去,姜辉一下子认出来了他。
台球室里的人,放下球杆,一下子七八个人围住了他。
随着他的一声夸张的惨叫,潘宥诚第一个蹿过去,一脚踹一个。
邱绍杰接近一米九,人高马大,提着两个人的衣领子,全给摁在台球桌上了。
邱绍亮直接一点,常年种地的手粗糙,一巴掌扇过去,清晰的巴掌印子,一人当场哭了,他倒是紧张的很。
这还是孩子啊,哄还是不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