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神行太保
“你不是神行太保吗?”刚才凌二等人聊天,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他就是捡着带头大哥下手的,结果这孩子不抗揍啊,一巴掌下去,眼泪汪汪是哪出?
这可咋整?
“嗯。”年轻人十八九岁,长胳膊长腿,大冬天的,外面穿个薄薄的灰色夹克,里面一个掉色的半截袖短衫,论个子比邱绍亮还冒实,但是太瘦了,肩膀还没邱绍亮一半宽,眼珠子的泪水滑到巴掌印上,显得特别的突出。
平常打架,人一多,吓也吓死对方了,哪里像这样,突然从旁边冲过来,一上来不问青红皂白就开打!
这套路也不对啊!
不得盘盘路数吗?
这是哪里的野蛮人啊!
各个五大三粗,腰大膀圆,不故意欺负人吗?
“你很令人失望啊?”凌二凑了过来,看着对方眼泪哗哗的,板砖拿在手里都不好意思拍了,叹口气道,“出来混的,能不能有点骨气?”
这也不抗揍啊!
跟他想象的剧情有点不一样,但凡混社会的,哪个不是铁骨铮铮,宁死不屈?说好的气节呢?
再说,好歹也是一圈人的老大啊,怎么的也有点本事,这才哪跟哪,也才挨过一巴掌而已,怂了?
年轻人抽噎着,不吭声。
姜辉的脖子被凌龙的大巴掌箍着,一动不动,眼巴巴的看向凌二。
凌二朝他头上拍了一巴掌,没好气的道,“不是一直在找我吗?我到这了,哑巴了?”
示意凌龙松开手,对着他继续道,“要不单挑?”
凌龙听了吓了一跳,对方比凌二高不少呢,生怕他吃亏,但是看到凌二笃定的样子,最后还是没吱声。
姜辉扫了一眼己方,七八个人,爬着的爬着,瘫着的瘫着,也就自己和他大哥王连是站着的,他打赢了又能怎么样?
何况上次,他在凌二那里已经吃过亏了,后面想报复到学校,又一直找不到机会,正合计着找自己大哥王连联络学校里的扛把子,合伙收拾呢。
结果...
龇下牙,刚刚那一巴掌挨的真疼...
讪笑道,“哥,咱有事没好好商量,不要动手。”
凌二道,“好好商量,听说你们要报复老子,老子天天提心吊胆的,这精神损失费怎么算啊?”
他胆子大归大,野归野,但是不是傻缺,明知道有人天天校门口堵着,自然不会去逞英雄,光明正大的从校门口走,现在每天放学都是翻墙头跑回家的。
这个把月,躲的可真叫辛苦!
谢天谢地,终于把凌龙他们等过来了!
要不然他就要找黄志强联手,挨个去敲闷棍了。
这可把他气的!
“哥,你咋说咱听你们的。”王连说话了。
“听我的?”凌二道,“口袋翻出来我看看。”
邱家兄弟、潘宥诚等人都放开手,让小年轻们起身翻口袋,噼里啪啦,硬币在台球桌上乱跳。
凌二一瞅,嫌弃的瞅着桌子上的硬币、纸币,全是块儿八角的,凑一块估计也没十块钱。
“我们真就这么多了。”王连要哭了,生怕凌二不信,把裤口袋,夹克口袋全翻过来。
凌二摆摆手道,“哎,和你们计较,真是丢人。”
他转身走人,凌龙推了一把姜辉,冷哼一声,也跟着他走了。
回去的路上,邱绍杰道,“我寻思这要不是孩子,我非给大耳刮子可劲扇,这下不来手啊。”
与他小儿子相比,大不了两岁,都是做父母的,人心肉长,将心比心。
凌二道,“我本来也没想和他们较劲,不来找我麻烦就好。”
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个美少年土豪。
邱绍亮道,“还是城里好啊,路灯亮亮堂堂,晚上还能出来填个肚子,喝个小酒,搁家里这会都关灯睡觉了。”
一是没电视,二是为了节约用电。
凌龙道,“买一套得了呗,将来做城里人。”
邱绍亮吭哧吭哧道,“我还得存钱娶媳妇呢,听你瞎安排,我得打一辈子光棍了。”
凌龙道,“在城里有房子了,还能怕没媳妇?说不定还能找个城里姑娘呢。”
邱绍亮红着脸道,“瞎扯。”
城里的姑娘白白净净,也会打扮,离着老远就能闻着一股香味。
凌二道,“先别急着在市里买房。”
“对。”王刚道,“小二高中三年过得快,到时候他说不准要去浦江读大学呢,我们就去浦江买。”
他说的很自信,依照他现在的存款,浦江够买上两套呢。
凌二笑着道,“谁跟你说三年了,等着吧。”
突然间,他觉得他跳级的可能性比较大。
在学校里耗着,看着人家拼老命抢钱,他这心里有点失衡。
时不我待。
旁边是一家小旅馆,众人没跟着凌二到凌家挤,在旁边直接开了两间房,凌二陪着他们进去聊了会天。
“你的意思是先在市里做点小生意?”邱绍亮抱着一大箱子啤酒进来,王刚从箱子里拿了一瓶,牙齿给咬开后,递给凌二问,“我们听你的。”
然后自己启开一瓶,才咕噜咕噜的灌了一口。
凌二犹豫了一下,也拿了一瓶,笑着道,“随便你们,我意思是春节还早着呢,暂时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倒点货来,在市里开个店。”
邱绍杰道,“那还用得着我们吗?”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做什么生意他是不管的。
凌二道,“怎么用不上了,做事情哪有单打独斗能成事的,要团结才行。你们在市里多住阶段,看看有没有合适地段,卖家电、服装,只要有货源,稳赚不赔。”
“货源?”王刚有点为难,“服装倒是问题不大,家电倒是不好整,咱也不认识人啊。”
凌二好奇的问,“服装你有认识的?”
凌龙道,“整个长三角,我们几个可都是跑了一圈了,真认识不少服装小老板,骑摩托车往浦江送货的,各个能吃能干,有的开始还给咱们中间人,后来嘛...”
自然是跟胡伟,梁成涛等人一样,把他们给跳过去了。
凌二笑着道,“那就做服装吧。”
他也没问他们意见,问了也是白问。
46、胆量
王刚问,“你的意思是搞个门面,然后跟百货店和路边摊一样,一件件卖?”
凌二抿口啤酒,不以为然的问,“那你以为呢?”
凌龙道,“就是不知道好卖不好卖。”
凌二道,“只要有货,不愁卖不出去,市区的几家服装店还有百货我都去看了,根本没有质量可言,也就花色和款式稍微能过得去,就这,每天生意都好得不得了。
明天你们就去找铺面。”
他满怀信心地说完,其他人反而没有动静了,刚才还讨论的热火朝天,表现的干劲十足呢。
怎么正儿八经的要做事情的时候就都蔫吧了呢?
王刚犹豫了一下道,“咱们之前搞国库券也是偷偷摸摸的,政府倒是摸不着我们边稍,你说现在要是这么光明正大的搞,不能惹出什么事吧?”
凌二道,“刚刚你们不是还吹牛说认识多少江浙私人老板吗?人家能做,咱们为什么不能做?”
凌龙道,“我觉得还是慎重一点好,很多私人小作坊,大多数是在自己家里做加工的,全本地人,村里,乡里干部都是熟人,何况做的人也多,有一句话不是叫什么,法不责众。
稍微大一点的,也是挂在公家单位底下的,凑合着弄。
我们这不一样,你看看除了几家米机房,早点摊子,小饭馆子,剩下的真没什么人搞,你说,咱去出这个头,合适吗?”
王刚等人也跟着附和着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凌二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其实也不怪他们,毕竟他们不是他这样的重生人士。
他想了想道,“那就年后再说吧。”
心里虽然有点不甘,但是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他相信他能说服他们,但是真正的生意层面,不是靠一时意气,而是长久持之以恒,如果心里不坚定,没胆量,做了还不如不做。
他凌老二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
王刚看到他脸色不好,有点不好意思的道,“你要是真确定搞,咱们就搞。”
他也准备豁出去了。
凌二摇摇头道,“等年后看情况,现在都歇着。”
他转过头道对潘宥诚道,“你离我近,有时间常来,我这边偶尔可能还有点事情。”
“好。”潘宥诚回答的毫不犹豫,他没什么学历,但是是当过兵的,东南西北走过,生死场上闯过,不管是胆识还是见识,比王刚他们多一点,所以凌二和他说要在市里搞门面的时候,他是真心支持的。
王刚等人扭扭捏捏的,他倒是有心说,你们不敢干,我来干。
却偏偏不能这么说,得罪人。
现在,凌二主动开口,他没有不应的道理,甚至是求之不得。
一趟浦江之行,分红加上工资,还有凌二给的津贴,他至少赚到了二千块钱。
可以说是衣锦还乡,他给父母还了因为他结婚欠下的150块钱外债。
然后又给老婆孩子买了新衣服,结婚这么多年,他是第一次给老婆买新衣服,毕竟家里俩孩子,什么都要先紧着孩子。
现在有钱了,自然要多补偿!
有那么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种自信,再加把劲,说不定就是万元户了!
“万元户”,每想到这个词,就压不住心里的激动。
现在,让他做小贩,卖萝卜缨子、苹果、芦柑,那是不可能了。
隐隐约约,他觉得只有跟着眼前这个半大孩子,才是他将来唯一的出路。
他甚至想把家挪到凌二家旁边,买不起房子,自己该租的起吧?
而且,他很羡慕凌家的老三老四有机会在城里读书。
他自己俩孩子,儿子七岁,闺女五岁,为什么就不能在城里读呢?
凌家搬家,他是跟着过来的,第一次见凌三、凌四的时候,那俩孩子对一切都新鲜,穿着的土里土气,但是这一次,他发现变化很大,不知底细的,简直以为就是城里土生土长的。
他想让自己的孩子也做城里人。
他是说做就做的人。
第二天一早,他没有跟着王刚等人的拖拉机走,推脱有事情,悄悄的在附近找起了房子。
最后在一中附近找了三间民房,距离凌家不足八百米,但是三间房子凑一起还没凌二家的前屋大。
但是,他看着喜欢,房子是房东新建的,用来租给附近的学生和家长,红墙黑瓦,怎么都比老家土坯房强!
租金一个月八块钱,他怕他媳妇不同意,一咬牙先交了一年的房租,先斩后奏,造成既定事实,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至于孩子上学,更简单了,附近的小学又没门卫,直接进校长室。
只要肯给借读费,什么都好说。
所以,当他突然搬到这边的时候,凌二都是吓了一跳,居然事先连个招呼都没有。
不过凌二对他也突然看重起来,这魄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他要上课,没法帮着搬家,便让大姐去搭把手。
凌一是个热心人,潘家媳妇一到,便帮着打扫卫生,到处采买。
凌二下午放学过来的时候,俩人正在讨论省钱小窍门。
潘宥诚媳妇吴燕青三十来岁,个子不高,身形苗条,瓜子脸上的一双大眼睛开始瞅着傻都不顺眼,故意赌气似得,屋里屋外,横竖都能挑出一番毛病。
但是,一天下来,逃不出真香定律,从心里来说,她不得不承认,城里就是比农村好。
三间透亮大瓦房,水泥地,随便一收拾,干干净净,哪里像老家,土坯房,泥巴地,怎么都清扫不利索。
门口还有大片空地,想养鸡就养鸡,想种菜就能种菜。
最重要的是,用水方便,在老家,全村人共用一口井,她男人不在家,她每天都要去挑两担子,挑水倒是累不着,关键是经常挑不到水,特别是冬夏两季,井水经常是干涸的,用的人太多了。
她们还是吃河水居多,哪怕是加了明矾,也照样是不干不净,跟村里大多人一样,隔着一阶段便要吃驱虫药。
城里多好,不但有自来水,还有属于自己单独一家的井。
她简直幸福的要晕过去。
47、澡堂子
只念着这一点好,她便喜欢上了这里。
嘴上虽然还在唠叨男人瞎花钱,但是从心里又不得不承认,钱花的值,连带着看她男人也顺眼了许多。
凌二提着一网兜的水果,还没进门口,便被老五给拦住了,他喝道,“你提不动。”
潘宥诚笑着道,“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
网兜被小五死死的拽着,凌二没招,放到地上,任由老五提。
“看路口有卖的,顺手买了点,给孩子们吃,”凌二瞥了眼正在扯网兜绳子的老五,没好气的帮着解开了,然后递了一个给她道,“洗了才能吃。”
看着老五腾腾的往大姐那边跑后,他又接着拿出来俩,分别递给了正眼巴巴望着的潘家俩孩子。
潘家小闺女欢天喜地的接了,只有大儿子先看了看父亲,见老子点头,才高兴地从凌二手里接了。
吴燕青对着凌二笑了笑道,“晚上都别回去,我炖了两只鸭子。”
肉痛不肉痛,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要不是自己男人在人家手里挣到了钱,别说杀两只鸭子,就是一只,不管自己男人怎么说,她都要考虑半天。
“行。”凌二没客气。
凌二进屋,里里外外的看了眼,见潘宥诚要给他泡茶,摆手道,“别折腾,我不喝。”
潘宥诚道,“那别客气,瓜片我中午新买的。”
凌二的喜好,他是知道的。
凌二道,“真不喝,你甭客气。你这不声不响的,真够速度,没有厨房啊?”
他只在中间的堂屋见着了一个炉子,上面置着一个大锅,里面冒出来的香味,他进门就闻着了。
潘宥诚道,“刚来还没来得及盖,空地全房东的,跟他说好了,我自己能在门口搭个厨房,那玩意简单,我沿墙搭,敲两根柱子,旁边用木板围着,上面用石棉瓦罩起来。
明个我大舅子来,我俩人去窑厂拉两板车砖,让他抽个半天功夫帮我弄。”
凌二道,“我家上次砖头还没用完,你回头全拉过来,在那放着也占地方碍事。”
潘宥诚点点头,乘着没吃饭功夫,往凌二家去,几个孩子也跟着他后面起哄。
门口有五六百块砖,是凌二家上次铺院子剩下的。
他三两下便给装完了,只是拉着板车还没走两步,便听见一声大哭。
“那是我家的!”老五眼泪哗啦的,手放在板车架子上,不准他走。
“我家的。”潘家的丫头自然不相让,都装进她家的板车了,怎么能不是她家的?
“我家的!”老五的声音比她更高。
“贪吃又小气,跟谁学的啊。”凌二第一次听见老五一下子说这么多字,平常也就姐姐哥哥的喊,没个完整话,抱起来她,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毛钱硬币道,“花钱买的,不是白送的,瞧见了没有。”
“我家的。”小丫头犹自在那抽泣。
凌二笑着道,“咱们去吃她们家的鸭子去。”
交到大姐怀里后,帮着潘宥诚卸砖。
老五依然哭。
大姐笑着对吴燕青道,“瞧瞧我家这气性大不大?”
“一样,我家这个也不是什么善茬。”吴燕青的话在吃饭的时候得到了验证。
潘家丫头好像跟老五较上了劲,死活不让老五端她家饭碗。
老五是有骨气的,昂头就要走,怎么哄也不进潘家的屋子,最后在潘家丫头的茫然大哭中转怒为喜。
甚至有点同情,挨揍了,真惨,她们家就没人揍她。
潘宥诚在此落地了,跟在农村不一样,每天都是要花钱的,别的不说,蔬菜都要花钱买。
坐山吃空,花钱不断,一周下来,他坚持不下来了,有点心慌,闲着不是事啊!
正准备继续去贩萝卜缨子,趁着冬季生意好,补贴家用的时候,凌二喊他吃饭。
当凌二跟他说开澡堂子的时候,他想不想的同意了。
澡堂子赚钱啊,这是共识。
由他出面,盘下来了这所原属于市服务局的惨淡经营的澡堂子。
澡堂子位于化肥厂的背面,占地很大,前面是一道秀吉斑驳的大铁门,进门是空旷的大院子,后面是一排排的起脊瓦房。
掉瓷的墙壁,脏兮兮的地面,到处是一股腐酸味。
凌二随手打开了一个衣柜,一个鼻涕虫正在里面蠕动。
“全拆,重新装修,从省城找专业的浴室装修和锅炉团队。”凌二决定做浴室也属于临时起意,他大部分的资金都是在真空电子上,手里没多少钱。
今年本来也不打算做事的,机缘巧合,听说浴室要出兑,一年只要三千块的承包费。
这种便宜的好事,之所以没人接手,主要是因为装修和锅炉改造的成本太高了,没个十万块,别说装修,连锅炉都改造不了。
他手里没有那么多现钱,又找了王刚。
是入股还是单纯的借钱,犹豫了一天后,王刚决定入股。
不过,入股的不止他一个,还有凌龙,邵家兄弟,最后连潘宥诚也没忍住,拿出全部身家二千块,投了进去。
他们都是进过浦江的大澡堂子的,那自然按他们的见识过的装修了。
这么多人忙,凌二想插手也没机会,只是趁着闲着的时候帮着写了一份浴室管理章程,服务业要有服务业的规矩。
一边写,还一边感叹,给重生者丢人了。
冬季的第一场雪下来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四海浴室开业了。
令大家不忿的是票价涨了,以前是五毛,小孩半价,现在居然敢卖两块,哪怕是小孩半价,也要一块钱呢!
这是抢钱啊!
但是,总有舍得的,进去一看,好家伙,找遍全市,没有比这更干净的浴室了。
洗澡不就图个舒服吗?
家没有热水器,也没有太阳能,不管是农村,还是城市,家里洗澡都很不方便,
寒冬腊月里,在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热气腾腾的澡堂里泡个澡,搓个背,是何等的惬意。
一传十,十传百,口口相传,口碑自然上来的快,每天都是人满为患。
那种脏兮兮,浑浊不堪的浴室,倒给他们钱,他们也懒得稀罕去了,这里多好,身子舒服,人也舒心。
48、扫荡
不过骂还是要骂的,浴资居然要两块钱?
唱歌不看曲谱,不但离谱,还黑心!
而且大老远跑过来,居然要排队,少则半小时,多则一个小时。
但是,看到里面雪白的毛巾,崭新的拖鞋,一层不染的瓷砖地面,心里不得不认同,两块钱花的值。
下午放学后,凌二先到浴室溜达了一圈,王刚在点钱,一见他进来,便高兴地低声道,“今天七百块钱,晚上人更多,一千四五百块钱没问题。”
这才刚刚开业一周而已,而且接近年底人会更多,他相信不要多长时间,营业收入翻倍一点问题都没有。
凌二笑着道,“顶多做个一年两年吧。”
以前浴室是被国家当做福利性事业来做的,小城市,小乡镇,煤炭无平价,议价偏高,很多浴室都是亏损经营,常年不开业,或者春节几天才开几天门。
民营资本基本不介入,但是既然他们在市里开了好头,不用多长时间,很多人都会介入。
他能做的更好,不怕竞争,但是越发展到后期,随着大家生活水平的提高,不会再仅仅满足于洗澡。
作为有长远眼光的重生人士,他肯定不会走偏门,眼前做浴室,只是为了使得闲置资金有合理用处,同时让潘宥诚等人有地方安置。
所以,即使他浴室的环境弄得再好,也没法子和别人竞争。
“不能吧?”王刚被凌二的话唬住了,“生意这么好,怎么只会一年两年呢?”
凌二不在乎,不代表他们这些人不在乎!
半年就能回本,干上十年八年,甚至接着开上两家三家,不用多长时间真发财了!
凌二道,“别人看咱们挣钱,能干瞪眼了?咱们就一间小浴室,你看看浦江的浴室,哪个浴室不能容百十人了?咱们这里下个四十来个人就成煮饺子了,想扩张的除非扒了重新盖个三层。”
潘宥诚有心说大不了把地皮买过来,盖个大的,想了想后,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听见王刚道,“盖个三层那得多少钱啊。”
凌二道,“先做着吧,后面再说。”
浴室里外溜达了一圈,回来问道,“没闹事的吧?”
邱绍杰瓮声瓮气的道,“怎么没有?”
只不过全被他拎了出去。
现在他也算是个小老板,谁要是坏他财路,他肯定是不分大小要揍一顿的,却秉着凌二说的和气生财的理念,不好揍人,软硬兼施哄出去罢了。
接连出来五六个客人,王刚招呼排队的人过来取牌子后,然后道,“不知天高地厚的总有那么几个,不过有的也搞笑,居然要过来认咱们当大哥,要跟我们混,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凌二道,“我们毕竟是外来户,还是小心一点好。”
有的地位的,他们都惹不起,凑合着对付个小流氓小地痞。
王刚道,“我不傻,看碟下菜,差不多的,我都不收浴资。”
邱绍亮从浴室里面出来,浑身上下只穿了一件短裤,他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道,“奶奶个熊,热死我了。”
他跟一个澡堂的老员工学搓背,一天下来居然有七八块钱,本着闲着也是闲着的态度,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凌二道,“不行就回家歇着,这么多人在这里也没什么用,马上要春节了,除了年二十九到初三都不能少人,你们自己安排下作息。”
也就潘宥诚和邱绍亮是拿工资的,其他人都是打帮闲的,他其实不建议这么多人留这里,跟黑社会聚集地似得。
王刚道,“我明天回家了。”
“回家相亲。”邱绍亮插了一句。
“相亲?”凌二笑着道,“要不要我们去给你壮壮声势?”
王刚摆摆手道,“拉倒吧,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
凌二接着好奇的问,“之前不是有对象吗?”
王刚叹口气道,“怪老子傻,跟他说我挣钱了,虽然没说挣多少,她也知道我不差那三万五万,结果从浦江回来后,不停的提条件,就差帮她养全家了。
贪心不足蛇吞象,以为要吃定我了,我偏不要她得意,散伙拉倒。”
说完,招呼在那打扫卫生的小姑娘来收银,自己几个人往浴室后面的小房子去了。
两间原本放杂物的小房子被他们收拾了出来,住着凌龙和邱家兄弟,王刚四个人,满屋子全是汗臭味。
“你们舍得力气收拾一下子啊。”还没进门,凌二就被熏了出来,捂着鼻子,对着堆在臭鞋上的臭袜子不忍直视,摆摆手道,“回家了。”
王刚道,“你寻思下几个老爷们能住出好吗?”
他把臭袜子往旁边的捡起来,直接扔进了院子里的垃圾桶,然后道,“早上我在菜场看到的野兔子,还在锅里炖着呢,你不搞两块?”
凌二笑着道,“山珍海味我也吃不下了。”
凌龙道,“我骑摩托车送你吧。”
王刚把他的摩托车带过来了,办事也方便。
凌二坐上摩托车后座后,把外套连帽全扣在了脑袋上,脖子绳带系的紧紧的,保证冷风灌不进去。
凌一已经把饭做好,看到凌二和凌龙后,直接开饭。
凌二道,“你也别回去了,晚上跟老三挤挤吧。”
他堂哥,他亲近一点,王刚等人也说不出什么好歹。
在一个漫天大雪的下午,凌二结束了在学校的最后一场考试,学校放假了。
一家人围着炉子炸爆米花,玉米放在两个带孔的铁皮上,不时的发出砰砰的响声,老四不顾烫,便用手去捡起来,左右手来回颠上两下后,塞进了嘴里。
老五在一边伸着脖子,将哭未哭的时候,老四才舍得往她嘴里放一个。
老三坐着看书,至于心在不在上面,只有他自己清楚,反正是被逼的。
大姐纳鞋底,不时的发下愣。
凌二明白,大姐是想家了,那个破破烂烂的到处跑风漏雨的老房子。
年二十八的时候,一家人扫尘准备过年,凌龙突然跑过来了。
“小哥,你有事啊。”大姐用毛巾给他掸身上的雪。
“老叔回来了。”凌龙看着一家子的表情。
“人呢?”凌二问。
凌龙道,“老房呢,到处找你们呢。”
“阿爷没说?”凌二有点诧异。
“说了,正跟阿爷往这来呢。”凌龙道。
“得,还是儿子亲。”凌二叹口气,正要跟大姐说话,却发现大姐已经进屋收拾东西了。
大姐把家里的咸货全塞进了水桶、水缸里,喊道,“别磨蹭了,全送到潘宥诚家里去。”
凌二和凌龙哥俩把大水缸抬到潘家后,又把牲口全撵到了潘家,之后是大米,贵重的东西。
全家一起在为鬼子进村扫荡前做最后的努力。
49、归来
一粒细小灰尘在恰当的条件下,可以生长成一片美丽的雪花,每一粒雪花都那么不起眼,但是汇集在一起,密密麻麻,隔绝天地,显示出苍劲与壮观雄伟。
凌二对正在为难的凌龙道,“你去浴室待一晚上吧,雪大,别没回去客车,要回去就明天回去吧。”
“你一个人能行?”凌龙是有点为难,从内心来说,他肯定是偏向凌二的,可是不管怎么样,凌代坤是他亲叔叔,亲叔叔后面站着的又是亲爷爷,他又能怎么样?
夹在中间,真是犯愁。
凌一道,“小哥,趁着现在雪不深,你还是赶紧的吧,要么回家,要么回浴室,我不留你中饭了。”
凌二开浴室的事情她是知道的,甚至有阶段还想着去帮着浆洗,打扫卫生,不过却被凌二拦了下来,她的主要任务就是在家看孩子,做饭。
凌龙想了想道,“我先去汽车站看看吧。”
马上过年了,客运站说停运就停运,还是抓紧回家靠谱。
他走后,一家人赶忙吃午饭。
吃好饭,凌二拿起大扫帚,从厨房到堂屋中间清扫了一条道出来。
老五不怕冷,一不注意就从屋里跑出来,抓一把雪团,再跑进屋里,雪团在手里握紧实后,站在门口,往雪地里一扔,大黄追逐着雪团,留下一串串杂乱无章的梅花脚印,惹的她咯咯笑。
凌二对老四没好气的道,“不能看着一点啊。”
“又凶我。”老四感觉委屈,分明是无妄之灾,为啥不找她二哥茬呢?
她二哥瞅着是像在那看书,其实早就神游天外了,她二哥压根就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子,这点她很清楚。
把老五拉到屋里后,箍着她的两只手,认真的道,“你要是再乱跑,我就揍你了。”
显然老四的话没有力量,老五挣脱不开,嗓子眼还没扯开,姐姐便放开了她。
凌二站在门口,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
全球气候变暖,貌似是有道理的,总之,越往后,越很少有这种大雪。
远远的有两个人影冒雪走过来,风雪中他看不真切,站在他身边的大黄没叫唤,应该是熟人。
依稀中,他猜也猜到了那两个人是谁,一个是他爷爷凌安民,另一个是他亲老子凌代坤。
凌安民和凌代坤走在一起,不会有人怀疑他们是父子,无论是面相,还是身材,都是相差无几。
“小二。”儿子的回归,显然让凌安民很高兴。
“爷。”凌二的目光始终在他老子凌代坤身上。
凌代坤穿着一身土灰色对襟粗布袄子,黑子棉裤,黑色棉鞋,顶着一头稀疏的毛发,缩着脖子,两手笼在袖筒里,里屋外看了一眼,儿子的眼神,让他有点不自在。
屋檐底下,抖落了身上的雪,对着围着他打转的大黄蹲下身子,摸摸它的脑袋,大黄跳的更欢了。
“外面冷,进屋吧。”大姐出来了,招呼爷爷和父亲进屋。
看着父亲身上的袄子,她就能明白父亲的情形了,那件袄子还是她亲手做的,每年都要往里面塞棉花,今年胳膊窝多个蓝的,明年多个黑的。
父亲出门的时候,穿的就是这件,现在回来了,还是这件。
凌代坤进屋,老三怔怔的发呆,一句话没坑,他恼火的道,“哑巴了?”
“哪有回来就这样的?”凌安民训斥道,“看看孩子多省心,又不要你管事,不要闲着没事就找茬。”
“老子酒坛子都会走路了。”凌代坤一把抱起来老五,不顾厚厚的胡子,一下子亲在了老五的小脸蛋上。
老五不认识他,也没见过他,茫然间,一阵大哭。
“爸,她还小。”大姐赶忙从老子怀里接过她。
凌代坤索然无味,脑袋转向二闺女。
老四被吓了一跳,不自觉的退后一步,慌忙道,“我给你们倒茶。”
第一时间跑向厨房洗茶杯去了。
凌安民道,“你爸一早上就回来了,回到家连中午饭都没吃,急吼吼的就要来找你们,可担心你们了。”
大姐听了这话,又去厨房整了点吃的过来。
一盘子咸菜豆腐渣,一盘蒸咸肉,先给爷爷盛好饭,又给老子盛了一碗。
凌代坤没接饭碗,只是问,“有酒吗?”
不等其他人说话,凌安民道,“都是孩子,谁喝酒啊?赶紧吃,早上到现在都是空肚子呢。”
凌代坤一想,也是如此。
啪嗒一声,大风刮过,两扇门在那晃荡来晃荡去。
雪进了屋子。
抱着茶杯的凌安民道,“我跟你爸是接你们回去过年的,今年就在一起过。”
凌二道,“爷,这么大雪,屋顶也没修,睡到半夜被压垮了,人都跑不了,我们看情况,年后回去吧。”
凌代坤也跟着道,“也是,回去都没地方住。”
前后八间大屋子,他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从哪弄本事弄得,但是事实是如此,他不会放着福不享,跑家里受罪的。
凌安民把茶杯放下道,“我现在回去了,不能在这过夜,雪只会越来越大。”
凌二道,“万一找不到车呢,明天王刚开拖拉机回去,你跟他一起吧。”
凌安民道,“你奶一个人在家,没稻草烧,没水,我得回去。”
“那路上慢点。”凌二一想也是,一个小脚老太太在家里,是挺让人不放心。
凌二带着凌代坤去澡堂子,非让他洗澡不可,离着老远便闻着了一股馊味,是又气又心疼。
凌代坤道,“老子是运气不好。”
一路上,他反复的感叹命运的不公。
出监后没路费,到处找零活干,包工头黑心,拖欠工资,眼看春节了,彷徨之下,正无所适从,却因为没有暂住证,被遣送到了前往下蔡的返乡煤车。
早知道回来这么容易,他还折腾个什么劲啊?
结果一回来,媳妇也跑了。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五个娃娃没改姓。
凌二只能抱以同情。
不过,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上辈子没有这档子事呢?
到底哪里出现了时空的裂痕呢?
50、赌咒
想不明白,他索性不去想了,反正他的重生是切切实实影响到了现在,还会继续影响周边每个人的未来。
春节,大多数单位已经放假,除了家里要清扫意外,自己也要收拾的利索,洗个澡,穿上新买的衣服,从浴室里出来后都是精神奕奕。
今天下雪,泡个澡更是舒服,来的人格外多,整个浴室大厅的长椅上,坐的全是人。
开始的时候潘宥诚怕大家等的无聊,瓜子跟不要钱似得,几斤几斤的往桌上堆。
客气的人还好,有多少抓多少,不客气的,一个劲的往口袋塞,非要把澡票钱赚回来不可。
最多一天的时候,出去了一百来斤的瓜子。
后来,潘宥诚学乖了,除了开水管够,啥也不提供了。
留守在浴室里的是潘宥诚和王刚,俩人准备坚守到年三十的中午。
“老叔,回来了。”凌代坤是方圆几里地的名人,身为邮递员的王刚经常满乡镇跑,更不可能不认识他。
“哎呀,小二说是你开的,我还不信呢。”凌代坤板着的腰立马驼了下去,满面笑容的接过来烟,有点受宠若惊。
因为抓了王家门口晒着的一点地瓜干,这龟儿子当初扬言要揍他呢!
大儿子说带他来洗澡,他又不能找出不洗的理由,不然好像自己真的怕了这姓王的!
结果一来,不但喊叔,还递烟倒茶,这热情劲,让自己有点犯迷糊。
王刚道,“昨个我还跟小二说呢,你老也不回来,都知道你酒量的,寻思划两拳的。”
“有机会,有机会。”凌代坤倒是想请人喝酒呢,关键自己的情况不好啊。
排队的人多,凌二不好带他直接走前门,容易引起众怒。
他拉着凌代坤,从烧锅炉的后门走了进去。
“不怕花钱,搓背,刮胡子,修脚,我去给你找件换洗衣服。”
“去吧,我又不傻。”有人兜底,凌代坤不怕,花钱的事情要是不会,那不成傻子了吗?
商场、百货商店距离这里有点距离,凌二一时间不方便去,找王刚要了件袄子。
王刚道,“给叔吧,我穿着有点小,扔了也是扔了。”
他也替凌二犯难,遇到这样的老子,真是没辙。
“谢谢了。”凌二也没客气,在别人家,一件袄子算值钱的,但是对俩人现在的关系来说,真犯不上计较。
潘宥诚笑着道,“不行的话,我现在去买,他身材和我差不多,按照我尺码买就行。”
凌家一家全是孩子,没一个大人,在任何一个人看来都很奇怪,但是凌家人不说,他和媳妇吴燕青也从来不问。
他他第一次知道,这家人原来是有大人的。
“晚上你俩去我那喝吧。”按照凌二原本的意思,是不想管他老子的死活的,但是真亲眼看到亲爹这样子后,不免有恻隐之心,他心软了。
给他老子接个风吧!
他犹自记得他出车祸后,床上一趟三年,他老子是经常坐在他床边神神叨叨的,偶尔嚎啕大哭。
他倒是有种报复的快感!
早干嘛去了?
少年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刮了胡子,洗了澡,穿上王刚给的蓝色羽绒袄,在镜子前左右转了好几圈,得意的很,习惯性的把手往口袋一伸,手又出来了。
“给。”凌二把从王刚那顺过来的一条烟给了凌代坤。
凌代坤高兴异常。
回去的路上,凌二想了想还是把口袋的五十块零钱丢给他,“拿着吧,说好了,没钱一定要和我张口。”
他亲爹的胆子其实跟小老鼠似得,要不然能让黑心包工头给昧了工资?
仅限于平常在乡里摸个瓜,掰个苞米,他都不明白,他老子从哪里来的自信去做梁上君子的!
上辈子,老子得了教训,出来后果真老老实实,没再犯过事。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还是要好生交代好,不然都得跟着丢人,行走江湖,脸面总是需要的。
“真给我?”凌代坤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
“给你。”凌二肯定的道。
“不要。”凌代坤道,“你老子我也是有手有脚的人。”
他脸上有点挂不住。
凌二道,“我呢,阿爷跟你说了吧,我在挣了点钱,有六千多块钱,你知道吧?”
“那是投机倒把!”凌代坤终于想起来了这茬子,而忘记了计较居然挣了这么多钱。
凌二道,“我还不是好好的?”
凌代坤刚要伸手接钱,凌二的手又一躲,他着恼的看向儿子,故意哄着人玩呢,说好给又不给?
凌二道,“六千多块钱,买房买了五千,剩下一千多,家里置办东西,开学学费,目前家里大概还剩下五百块钱,你要是能答应我两件事,我给你一百。”
“什么事?”凌代坤漫不经心的问,“你说吧,我答应你。”
凌二道,“只有两个条件,第一是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他刻意说的很委婉,好维护下他老子可怜的自尊。
可惜,他老子接下来的话就让他知道,他是多想了。
“撬门溜锁、下油锅捞大钱,老子又不会。”而且学起来也太辛苦了,学是不可能学的,“老子没那技术活,不去拦那瓷器活。”
他又想起来了1985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还要大。
老婆骂他没出息,愤怒的种子,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他又不能揍老婆孩子。
揍别人,他也没有胆量。
他准备去大城市扬名立万,结果第一次出道,便遭遇滑铁卢,因为两块多钱,耗了两年青春。
他出来后,悟出了一个道理,在哪一行混,都得有技术。
凌二无奈的摇摇头后继续道,“第二,以后出门,必须和家里商量。”
“行啊。”凌代坤答应的毫不犹豫。
他要赌咒,凌二赶忙拦住,拿谁赌咒最容易取得别人信任呢?
无非是闺女儿子罢了!
凌二道,“给你。”
走到半道,他一个没注意,凌代坤便已经钻进了一个代销店里,出来的时候,手里是两瓶便宜的散酒。
51、春节
他举起酒瓶,朝着凌二晃晃。
凌二其实不是没有好酒给他喝,只是一股脑全藏到潘宥诚家里去了。
凌一给她老子找了一双崭新的棉鞋,她早就预料到他会有回来的一天。
凌代坤踩着暖和的棉鞋在地上来回跺了好几脚,满意的不得了。
“别在屋里抽烟,你老闺女还小,受不了烟味。”凌一见他往外面抽烟,又喊道,“就院子里就行,不用到外面,鞋踩湿了冻脚。”
对她老子,她是不得不一遍遍做叮嘱。
大姐把她和老五睡得屋子收拾一下,让给了凌代坤,自己搬到老四的隔壁。
凌代坤本以为自己躲自己屋抽烟该碍不着谁了吧?
结果刚往屋里一站,又听见闺女道,“被子是新的,明天另外再给你买新衣服,抽烟全给沾了烟味,出去都没法见人。”
凌二和她商量,给她老子最后一个机会,她也是同意了,老子过得不好,姐弟俩脸上也无光。
“罗里吧嗦的。”凌代坤有点不耐烦了。
凌二道,“想不想喝酒了?”
他从潘宥诚家搬了一大箱子回来。
“注意点,别打碎了。”儿子小胳膊小腿的,他不放心,赶忙走过去给接到了自己手里。
吴燕青拎过来一只咸鸭,把身后跟着的两个孩子交代好后,开始帮着凌一做饭,不时的打量下凌家突然多出来的“户主”。
王刚和潘宥诚一前一后进门,一个人拎着熟食,一个人拎着酒,凌代坤高兴地合不拢嘴。
酒桌上,他一个人喝掉了半斤。
喝的晕晕乎乎,恰到好处,自己屋里一趟,火柴刚擦着,便又听见了闺女的声音,“又在屋里抽烟了?”
他不得不披上袄子,蹲在门口,用衣摆把光着的腿掩住,缩着脖子,冷风依然不停的往里面挤,吸一口烟,打一个哆嗦,然后叹一口气。
凌晨起夜后,从院子里赶忙钻进被窝,瞄了一眼外面,儿子、闺女卧室的灯都关了,他又不自觉的摸起来一根烟,滋啦一声火柴声后,伴随着的是闺女的咳嗽声。
“属狗的啊。”他低声骂了一句后,犹豫一番,火柴已经灭了,干脆被子一蒙,一觉到天亮。
按照老习惯,在床上抽根烟才起床的,但是现在不能在屋里抽烟,烟瘾出来了,熬不住,三下五除二穿上衣服,点着一根烟,还没等闺女回过头,自己已经从屋里站到了门口。
吃饭早饭,大儿子在那写春联,每写完一副,二儿子就跟着贴一副,大闺女正在炖咸菜,他终究才意识到今天是过年。
二儿子站在小板凳上够不着门头,他还贴心的帮着贴了,抬头望望,每个字都潦草的很,只认识几个“福”字,以他有限的审美来看,写的不赖。
小丫头摔在地上,他还上前给拉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
闺女招呼他喝了一碗胡辣汤后,他站在门口逗着大黄,有挡风避雨的地方,不挨冻,不挨饿,在这种其乐融融的气氛中,他却莫名的高兴不起来。
眨巴眨巴眼睛,又点起来一根烟,对着正在门口摘芹菜的老四问,“你妈回来过没有?”
“没。”老四摇摇头,不管是老爹还是老娘,就没有一个让她稀罕的。
对老爹她是没感觉,毕竟对她不管不问,至于老娘,稍不顺心,非打即骂,她身上常年青一块紫一块,就没好地方。
凌二听见了,也装作没听见,把贴春联剩下的浆糊全倒进了狗盆里。
大黄立马从凌代坤的手掌底下抽离,跑到了狗盆边。
凌代坤的脑袋转向凌二。
凌二干脆装作没看见,按他的意思,俩口子没结婚证,没财产纠纷,就这样结束,然后大道朝天,各走半边,挺好的。
“我去找找?”凌代坤的话里有点询问的意思。
凌二回避不过,笑着道,“你往哪里找?连个信都没有。”
他姥姥姥爷倒是有可能知道,不过他笃定他老子不敢去问,他俩舅舅放出的话不是空话,见一次是真揍一次。
凌代坤吧嗒半天烟屁股,喃喃道,“这都过年了。”
凌二道,“到时候再说吧。”
俩人的事情,他懒得掺和,能过就过一起,不能过不强求,总之,他不会把她们兄弟姐妹五人的幸福和这对不靠谱的夫妻联系在一起。
凌代坤挠挠头,不再吭声。
大姐忙了一整天,晚饭准备的很丰盛。
凌代坤亲自点燃的鞭炮,然后还给了每个孩子一块钱的压岁钱。
凌家市里没亲戚,没朋友,吃好饭后,潘宥诚两口子带着孩子过来,她们俩口子和凌代坤、凌一凑成一桌麻将。
老三迷上了武侠小说,课堂上偷偷摸摸看,在家也不敢光明正大,每天回家,进自己屋,大姐催他睡觉了,他就打手电筒躲被窝看。
除夕夜,他同样没放下小说。
哥哥突然进来,藏小说已经来不及了,书已经被哥哥收了,大意了,忘记反锁门。
凌二把小说丢给他,然后道,“看小说看就是了,要有节制,别一天到晚没完没了的。”
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呢?
“嗯。”老三低着头。
凌二道,“书是租的?”
老三点点头。
凌二接着道,“放假我随便你看,但是,上课时间不能看,还不能耽误学习成绩。你16了,该知道轻重缓急了吧?现在学习是第一位。”
不知不觉中,他自己也17岁了。
“好。”他想不到哥哥这么开明。
凌二随即又叹口气,“说再多估计也是白说,你做到了再说吧。”
他压根懒得逼弟弟去读什么世界名著,毕竟通俗才是喜闻乐见,逼狠了,反而适得其反,精神需求没到那一步,说什么都是枉然。
有看书这个爱好,他就算是欣慰了,养成习惯后,以后什么书都能涉猎一点。
想是这么想,他还是回自己屋,把自己那套红楼梦放到了弟弟书桌上,万一看下去了呢?
年初三,邱家兄弟开拖拉机来浴室上班,,凌二借用了拖拉机带着一家人返乡。
老头、老太太还活着,不回去确实有点不像话。
ps:哈哈,知道写的垃圾,各位大爷轻喷,这本短篇写着玩的,算是弥补上本不足,而且新书未开前,这本算是找节奏,不至于长久不写生疏...
52、没事找事
雪天路滑,坐着一车人,凌二不敢开快,一路沿着车辙,开的小心翼翼。
初一是走亲戚窜门的日子,凌安民有七个子女,今天大闺女、二闺女、小闺女各个拖家带口,他这三间土房子,一下子挤进了七八个人。
门口还有十来个孩子在那疯玩呢,他估计等会吃饭的时候肯定跟往年一样,连挪个身子都困难。
凌代坤先从车厢上跳下来,搓搓冻得发红的手后,从口袋掏出来烟,大姐夫、二姐夫、小姐夫,包括吸烟的小孩子都挨个散了一圈。
他大姐夫和二姐夫都是五十冒头,老实巴交的乡下老头,三棍闷不出一个屁,对他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只是比外人稍微强一点而已。
三姐夫是县里水利局干部,每次见着他皮笑肉不笑的,他感觉不自在,散了烟,躲也似的走了,不往跟前凑。
他刚走两步,便又听见一声喊。
“三姐。”凌代坤朝着站着面前的一个梳着油光水亮短发,穿着黑皮鞋的女人招呼道,“还没看见你呢。”
他是家里老幺,是最小的儿子,他三姐是家里老六,最小的闺女,两人的年龄也只相差两岁,但是,差距就有点大了,他三姐是县里医院的护士长呢。
他自己运气不好,但是也瞧不上混的好的三姐,俩口子一个德性,没事就拿话磕碜他。
讨厌不讨厌?
凌代芬道,“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年后我们医院改造,你要是做小工,那边包工头我还能说上两句话,你去干上一阶段,挣个生活费,把自己顾好。”
“老姑,我们还饿不死。”话是好的,可心不好,凌二听不进,他老子他自己埋汰可以,外人埋汰,他就不怎么乐意,他老子丢脸,他做儿子的能有光?
凌代芬感觉到侄子是故意和自己挤兑呢,心里不高兴,面上没显,笑着道,“听你爷说,你还跑浦江挣了点钱?
房子都买上了,不过还是要紧着花,在城里开销大。
好好念书,到时候进个好单位,房子不用花钱,逢年过节的,还能有不少福利。”
凌二笑笑,没再吭声,不然最后为难的是他奶奶和爷爷。
凌龙一直在一边瞧着,拉过来凌二到一边嘀咕道,“以后不处就是了。”
他不但不喜欢他的老姑,连老姑家的儿子也不喜欢,比凌二还大一岁呢,眼睛长顶上,对他这个表哥没有一点儿尊敬的意思。
这要不是亲戚,依照他脾气,早大耳刮子抽了。
凌二道,“无所谓,她觉得她好,我还觉得我牛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瞧着吧。”
凌龙道,“你现在就比她们强。”
他老姑她们虽然是端的铁饭碗,俩口子工资加一起,估计都没他挣得多,怎么可能和凌二比?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堂弟的家底了,说不准再做两年,就是百万富豪,妥妥的平安公社首富。
在奶奶家吃好饭后,凌二回到老宅,大姐正在收拾卫生,屋里一股霉味,找不到源头,清扫都不好清扫。
凌二道,“别弄了,下午就回去了。”
大姐道,“不住人,说倒了就倒了。”
“倒了更干脆。”凌代坤乱糟糟的屋子,他进去绕了一圈,便又走了出来,晃晃后墙抵着的木头,很有志气的道,“大不了等老子挣了钱,以后再重新盖。”
老太太留吃晚饭,他没愿意,一家人到市里家的时候,已经是三点钟了。
凌龙是第三天来的,潘宥诚回老家走亲戚,他来帮着顶班,当晚在浴室后面的小屋,炖了一锅羊肉,请凌二爷俩喝了一顿酒。
酒桌上,凌代坤又把三姐和三姐夫从头至尾骂了一遍。
想当年,他三姐读书,他可是冒着雪给送粮食送衣服的,受人欺侮,他也是第一个冲上前的。
现在忘恩负义,狗眼看人低。
他很不忿。
话里的真假,凌二不清楚,毕竟他老子的人品在这里放着呢,十句话里,有三句真就是不错的了,但是说的很感人。
“什么玩意!”凌代坤做陈词总结道,“没我,你以为有他今天?”
“那是大伯给的粮食。”凌二忍不住点了下,他相信他老子说的关于凌代善的事情是真的。
“对,老大给的粮食,”凌代坤顶着酒嗝道,“那也是我送的,我要是不送,她吃个屁,城里人都没得吃。”
凌龙笑着道,“他对我爸也没见着好。”
他老子是凌家的长子,排行老三,但是也不受她老姑尊重。
初八以后,太阳出来了,只有一些残留的积雪。
老五拿着竹竿在门口倒冰锥,凌代坤一手提着她,一手抽着烟道,“一会都不能老实。”
他整天无所事事,主要的任务,便是看孩子。
他身为男人,该做大事的,怎么可以如此碌碌无为,在此虚度年华呢?
烦躁中,准备随手把烟蒂扔到门口,看到闺女从外面抱着一盆衣服回来,赶忙缩回手,弯腰摁在水渍里,丢进了垃圾桶。
这日子!
憋屈!
天天看闺女脸色过日子,算怎么回事?
“酒呢?”每天中午,他都要喝上二两。
“那不柜子上吗?”大姐一边给老五喂饭,一边道。
“给我拿啊。”凌代坤道。
“不吃拉倒。”大姐又把他的饭碗夺了过来,以斗争求团结,是凌二给她的意见,她开始不理解,现在倒是琢磨透了,说白了,就是不能惯她老子臭毛病。
她老子是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的人!
凌代坤得了个没趣,起身自己去拿了酒,重新夺回饭碗,悻悻得道,“女孩子,哪里来的这么大脾气,今年19了,你说你要是不收敛一点,我都不好意思让人给找婆家。”
“你可歇着吧,用不着你。”老五不老实吃饭,大姐更没好气。
她心里明白,拖家带口嫁给谁啊?
闹呢。
又接着道,“你要是真闲着没事,等放晴了陪我去开荒,往前面走一点,滩涂多,开春咱们随大流,谁先占着算谁的。”
凌代坤道,“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53、找揍
大姐道,“那你能在家哄孩子?”
凌代坤道,“那有什么难得?”
大姐撇撇嘴,她也就指望她老子帮着照看个把小时,时间长了,她压根不放心。
开学以后,老三还是继续沉迷于小说中,全是租书店里的,凌二又不能去揍人家老板。
一开始,他耐心的和老三商量了两天。
奈何看小说是有瘾的,老三嘴上说半夜不看小说,可看他早上打哈欠的样子就知道了,睡眼惺忪,萎靡不振,明显是熬夜了。
这样的状态怎么能读书呢?
“你是老子,你揍吧。”凌二把荆条塞他老子手里,恶人让他老子做吧,说完抱着茶杯走了。
凌代坤把荆条捏在手里,有点慌,他虽然是老子,可还没打孩子的经验。
凌二走了,老三终于抬起头,对他老子梗着脖子,意思很明显,你敢动手,我就敢拼命。
“没作用的书,一天看到晚,又不能看出花..”凌代坤琢磨半天词,也没想到合适的,为难的道,“你说咋整吧?”
老三没搭理他,脑袋转向在前院剥豆子的大哥。
凌代坤气的把荆条一扔,没好气的道,“爱咋整就咋整!”
老子不管了!
关键他在家里的地位太低了!
刚要走,又被老三抓住腰带,他好奇的回过头。
“意思意思。”老三咧嘴道。
捡起荆条,又交给了他老子。
他家老大今天是真生气了,铁定要挨顿揍的,区别是谁揍,他家老大是个二百五,揍起来人从来不留手,不服?
揍服!
相比较于,还是让他老子帮忙打个掩护比较妥当。
凌代坤道,“你贱皮啊。”
荆条举得老高,犹豫半晌,最后还是没落老三身上,又扔到了地上,说啥也不掺合这事。
他走了。
老三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院子里,凌老二不说话,这事就不算完。
“赶紧来吃早饭,然后去上课。”大姐朝他喊。
凌二一边啃咸菜饼子一边道,“上什么课,估计上课也是睡觉,糊弄鬼呢。”
“就是就是。”老四有点幸灾乐祸。
大姐白了一眼凌二后,又对着老三道,“磨蹭什么,马上迟到了。”
“哦哦。”老三这才忙不迭的赶忙吃饭,也顾不得刷牙洗脸了。
春困秋乏夏无力。
中午在家吃的饱饱的,在体育课跑完一圈后,整个人更犯困了,站在操场上,眯缝着眼睛,任有衬衫的下摆飘在裤子外面。
撑不住了,懒洋洋的往草皮上一躺,正准备打个盹,却有人挡住了他的阳光。
“喂...”陈诗雨问,“我去买汽水,你要喝吗?”
凌二摆摆手道,“不好意思,我不渴,谢谢你啊。”
拒绝的爽快。
男女间有纯粹的友谊吗?
他不否定有。
但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他还是躲远一点好!
只是通常躲不了,这是无奈!
“省里的数学竞赛你参加吗?”她接着问。
“不去。”做人有自知之明,数学竞赛偏奥数方向,他没那个能耐,或者说没那个心思。
“你数学成绩这么好。”她诧异的道,“老师肯定会让你去的。”
凌二道,“那我也不去。”
有这么个好奇宝宝在,睡不下去了,干脆起身,拍拍屁股下的草屑。
“为什么?”她又问。
凌二笑着道,“就是不想参加,你可以参加的。”
“我连你都不如。”陈诗雨道,“平常数学卷子很简单,我都不能像你一样考满分。”
凌二道,“相信自己,我这人纯属懒,别和我比。”
借口上厕所,赶忙遁了。
掏出来一看,都长皱纹了,真愁的不轻。
下一堂课是生物,下课铃响了他也不知道,还是被胖子高飞给戳醒的。
出校门口的时候,还在打哈欠,揉眼睛。
王刚等候在门口,看到他后,挥了挥手。
“有事?”凌二问。
“搞了只老鸭炖,改善下生活。”王刚拍了拍摩托车后座道,“上来。”
凌二知道肯定是有事,不然老鸭都拿到自己家里炖了,不会接自己去。
王刚等人住的两件瓦房在春节后,简单的粉刷了一下,然后换了门窗,看起来倒是比之前亮堂许多,也没什么异味。
鸭子和蛋白肉炖了满满一大盆,凌二捡了一个鸭腿,一边吃一边问,“你们谁回家带的?”
邱绍亮道,“我昨天下午回去的,刚刚到没多大会。”
凌二问,“老太太身体还好?”
“昨儿个还闹肚子,头疼脑痒,经常事。”邱绍亮也是没招,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家里老太太生病,全是麻烦事。
邱绍杰又端进来一盘子红烧肉,然后问邱绍亮,“邵冬到底什么情况?”
他还有一个妹妹邵冬,比自己闺女还小两岁,虽然是跟着弟弟邵亮和老娘过,不过他也算是当闺女养的。
邱绍杰道,“我看是欠揍,去年给了她点钱,都不知道咋花好了,就被那个什么放电影的地方迷住了,晚上也不回宿舍,你说气人不气人。”
他这次就是因为妹妹的事情才回老家的,半夜翻墙,被学校保安抓了正着。
丢人!
邱绍杰道,“问清楚了没有,想混就混到初三,没本事考高中,那咱也没那能力了,别说到时候是我俩不给她念书的。”
邱绍亮道,“我咋没说,说多了她还哭,阿娘还怪我凶她呢,惯得不成样子了。”
又不自觉得叹口气,妹妹也就比凌二小一岁,这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邱绍杰道,“以后别说了,说多了拿你当仇人。随她了,争气的话,她读到哪,咱供到哪,不肯学,以后不得全靠自己。”
邱绍亮道,“那不行,她糊涂蛋子呢,现在得稳住她,由她自己整,那还能好?
她这毛病,我就得治治她,你别管了。
我看情况,下次再不警醒,那不是自己找揍嘛。”
他也理解,大哥还有俩孩子呢,肯定顾不了那么多,妹妹的事情,只能由他来管。
最后端上来的是甲鱼汤,王刚小心翼翼放下盆,在嘴边吸溜了下烫着了的手,然后道,“试试鲜不鲜。”
54、现实
他望向凌二。
凌二摆摆手道,“那是我一个孩子能吃的吗?你们少吃,不然晚上到处丢鼻涕纸。”
“你这破孩子。”王刚反应过来脸一红。
凌二没喝酒,盛了一碗老鸭汤用来泡饭,吃的呼噜呼噜响。
王刚和邱家兄弟等人酒喝到半途,凌二的饭碗已经放了下来,他笑着道,“你说这也开春了,这么多人守着一个浴室,也不算事,你脑子活,有没有什么好主意,不求挣多少,总比干耗着强。”
马上就是浴室的淡季,其实现在的表现已经很明显了,连年前的一半客流都没有,业绩下滑的很明显,这很让他犯愁。
他一直期待凌二有什么想法,结果等了这么长时间,凌二也没说话,他现在才忍不住主动问。
凌二道,“等呗。”
“等?”潘宥诚不解的问,“等啥?”
凌二道,“等你们胆量大起来。”
说完拍拍鼓涨涨的肚皮,笑而不语。
“不就是租门面开服装店吗?”王刚脸一红,然后借着酒劲大声道,“你说怎么办吧,我是干定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通过近阶段的浴室生意,他胆量也逐渐大了起来,他是看明白了,想赚钱,不能缩手缩脚。
凌二摇摇头道,“做服装就算了吧,现在还是不错了。”
合适的时机做合适的事,现在的时机也不对了。
王刚问,“那做啥?”
凌二道,“我再想一想吧。”
其实,随便一想,发财的路子太多了,再不济,他还能趁着保健品的热头捞一笔,哇哈哈都是靠卖儿童营养液起家的。
他相信自己能捞一笔,但是想做大了就难了。
此刻,政策不明朗,稍微不注意就是出头鸟,竖靶子挨人打呢。
他即使是想找单位挂靠,也没路子,何况后面的扯皮事情太多,光是产权不清晰这一项就够自己喝一壶了,别还没进杀猪榜就被宰了。
他不是什么谨慎细微的人,但是绝对不会在明知道结果的情况下还给人留把柄。
春暖花开,他在门口栽的地锦已经爬上了墙。
“少抽点烟,没什么好处。”他坐在门口的左边看书,他老子坐在门口的右边抽烟,不时的叹口气,他也跟着心烦。
“你小孩子懂个屁。”凌代坤不耐烦的回了一句,“全是没良心的货。”
凌二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去找老娘。
“浦江那么大,你能往哪里找?”他不禁泼了冷水。
他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了,毕竟妻子是好妻子,丈夫却不是好丈夫,妻子对丈夫早就失望透顶了。
上辈子他老子和老娘最终还是分道扬镳了。
老娘有了自己的小家,他又多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总之日子不错。
至于他老子,凭着不俗的皮囊,确实中途找过一个,不过搭伙一段日子后,把凌代坤口袋三瓜两枣瓜分完,人家便不稀罕了,散伙拉倒。
他老子一直是恓惶的很。
但是结果却出乎凌二的意料。
老三下自习回来的很晚,而且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凌二诧异的问,“怎么就你一个?”
现在每天下自习,都是凌代坤去接的,虽然凌代坤满心不愿意,毕竟按照他的想法,这么大的崽子了,自己回来就是了?
哪里要这么矫情!
害的他每天骑自行车来回跑两趟,一来一回一个多小时呢。
老三沮丧的道,“别说了,我等了四十来分钟,也没见着他人,以为他没来接,这不就自己回来了。”
大姐慌里慌张的往后院西屋去,啪嗒推开门,进屋先是翻拾衣柜,出来后叹口气道,“衣服、蛇皮袋啊,都不在了。”
凌二道,“他也不是能在家待的住的人。”
“坏了。”大姐又急忙的跑进自己屋,枕头整齐的放在床上,她本抱着一点希望的,但把枕头翻过来,背面的缝合线已经断开了。
周边的布头皱在一起,明显是被扯断的。
“算了吧,别气了。”凌二安慰道。
说走就走,不带打声招呼的,很符合他老子的风格。
错就错在,他们不该对他老子抱有希望的。
“一千多块钱呢。”大姐被气哭了,日防夜防,还是没防住。
这阶段好不容易相处下来的感情,在这一瞬间,统统没了。
凌二无所谓的道,“回头我给你。”
大姐恼恨的道,“我就不该这么大意的。”
她老子刚开始回来的那两天,自己屋里的门,她都是锁上的,钥匙随身带。
后来,她老子表现的规规矩矩,她也就放松了警惕。
这才有今天的下场..
她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哎,别想这么多。”凌二唯一苦恼的就是凌代坤走了,每天接送老三的任务又落到他身上了。
进自己屋拿了两千块钱放大姐床头柜,“别恼了,谁能想的到。”
大姐道,“吃完晚饭,我在厨房,看到他出去了,以为是接老三的,谁知道他就这么走了呢。”
“记住了,咱不差那千把块钱。”凌二笑着道,“而且,你得这么想,他身上有钱了,咱也不用提心吊胆的。”
“哎,这没个好了。”她也只能重重的叹口气。
日子还是要继续过得。
老三浑浑噩噩的混日子,很令凌二担忧。
老三以前学习成绩虽然一般,可是浑身上下有股狠劲,非常的努力向上,要不然后面也考不上高中和大学。
只是因为凌二的突然重生,好像改变了什么,让老三处于一种安逸的环境中,有了依靠,紧绷的弦松了,不再求上进。
“咱们和大伯、二伯还有爸他们兄弟几个一样,早晚要分家的,”凌二提出来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你自己不正干,你指望我啊?
我自己头皮都发麻,你觉得将来我能帮你什么?”
老三耷拉着脑袋,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哥哥姐姐不都是一家人吗?
哥哥姐姐的,难道不是他的?
凌二接着道,“大姐19了,要找对象,要结婚,差不着几年时间了,你也别糊涂,到时候有了姐夫,你去姐夫家住啊?”
55、河堤
“不会。”老三有心说,这里也可以住啊,但是随即又联想到房子是哥哥买的,哥哥将来也是要结婚。
嫂子能不能容他,还是两说呢!
凌二道,“我给你说过多少遍了,看小说我不反对,但是你这样没节制的,主次不分,谁能放心?你能不能把学习成绩提上来?
马上中考了,你心里就不慌?”
“我会努力的。”老三道。
“坚持最后四个月,考完了有的是时间给你看小说,你看怎么看,没人管你。”凌二接着道,“我让人从浦江给寄了随身听和英语磁带,努力把英语给我提上去,然后每天下自习了,我给你辅导,不要想着偷懒。”
他最担心的是老三的英语,其次是数学,两门垫底,不提升,基本不可能考得上高中。
他倒是想给老三另找出路,比如出国什么的,关键他现在没那个能耐啊。
刘丽丽和黄志强还是像平常一样,一放假就过来,不过都不空着手,要么是水果,要么是罐头或者麦乳精。
凌二笑着道,“你俩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吧。”
大姐道,“以后要是再带东西,真不用来了。”
刘丽丽逗弄着怀里的老五,然后笑着道,“你们激动个啥,又不是给你们吃的,给我家小五的。”
大姐道,“她也不差吃的,一天到晚嘴巴不停,你们买杂七杂八的都是浪费钱,下次真别再买了,带嘴巴来吃就行了,我做啥你们跟着吃啥。”
“那也行。”刘丽丽笑着道,“下次回家我给你们带只老母鸡来。”
凌二摆手道,“那也不用,看看我们家后面围栏里,什么没有?啥也不缺。”
大姐除了烧饭照看老五以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美化宅子和养牲口上,鸡鸭渐渐成了规模。
在河边滩涂上开了荒地后,连蔬菜都能自给自足了。
中午,大姐做的菜很硬,二斤肉全切出来,和咸菜炒在一起,满满的一大盆。
河边常年有人捞鱼,三斤多的野生小鲫鱼,才花了她一块钱,和面皮在一起炖,同样是一大锅。
黄志强和刘丽丽俩人平常住在学校,吃在食堂,清汤寡水,想见着点油荤不容易。
大块肉,黄志强一口一个,刘丽丽是个女孩子,哪怕是再斯文,也跟着吃了不少,粗瓷碗,扒了两大碗饭。
凌二问了下她俩的近况,特别是学习方面,刘丽丽在全年级能排的上前五十,至于黄志强,一直还是吊车尾。
“你小叔在那个工地干活,回头让他来吃个饭。”得知黄国玉在市里干活,凌二也不诧异,毕竟他家的压力在那放着呢,不趁着农闲挣点外快,估计连买盐的钱都没有。
黄志强道,“在南站那边,我等会下公交从那边路过,跟他说一声。”
春雨连绵,一连接着下了三天,没有停歇的时候。
今天休息,他闲着没事,拿着一个本子,一支笔,写写画画半天,本想做些规划出来的,最后也还没头绪。
只能放在一边不管了。
黄国玉突然站在门口,凌二也吓了一跳。
他穿着一身黄色的到处带窟窿的绿衬衫,脚上是处于脱线状态的解放鞋。
“这边兜圈了,要不你在门口剥毛豆,我都找不到。”
送黄志强来学校报到,黄国玉来过一次凌家,但是隔的时间有点长。
凌二把他迎进屋,大姐给他倒杯茶道,“这要是不下雨,估计你都舍不得福来。”
黄国玉道,“我有什么福不福的,今天下雨,工地刚好停工,没事情做,我这不就来了,平常干活都是早上五六点,干到天黑六七点,没时间。”
“我晚上陪你喝点。”凌二没打算喊王刚和凌龙等人过来,递过去一个毛巾,“擦擦头发。”
“不用。”黄国玉随手拨拉下头发上的水珠。
“当家里就是,光膀子也行。”凌二怕他不自在。
黄国玉解开两粒扣子,拿着蒲扇扇了两下风,笑着道,“这就行了。”
转过头在屋里看了一圈,然后问,“代坤呢?”
凌二问,“你不知道啊?”
“走了?”
“有一个月了。”凌二对他老子没多大的期望,一是希望他奉公守法,少让他跟在后面丢人,二是希望他别被人给当做点子敲了闷棍,死小煤窑里,那真是憋屈。
黄国玉自己不好意思夹菜,吃的很细。
凌二干脆用筷子给他往碗里拨了半碗。
等吃完,他才发现一盘子肉,基本让他一个人清光了。
在工地上也是馋坏了,天天干重活,吃馒头萝卜干,身体受不了。
“你们都没吃着。”他有点不好意思。
凌二道,“到我这,你还客气啥,你们现在是修公路,还能做多长时间?”
黄国玉道,“干不了多长时间,马上要修河堤。”
“在哪里修?”凌二问。
“刘广兴没说呢,过几天我回家估计就知道了。”
凌二道,“看看离我这远不远,到时候全住我这。”
他们公社左右的河道这两年整修的差不多了,再修河提,估计也就是在他附近。
“十来天呢,又不是一天两天。”黄国玉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得。
吃好饭,他坚持要回去,凌二也不好多拦着,只道,“路上注意点。”
月底的时候,河两岸密密麻麻的全是人,抬筐的,挖土的,砸石头的,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凌一好不容易开出来的那点荒地,也被挖了土,最后成了河道的一部分。
凌安民七十出头了,同大儿子和二儿子也在里面。
他是替凌二家出工的。
每年开春、夏季水库会放水,经过十里八乡,每个村的闸口什么时候开闸,放多长时间,都是有规定和计划的。
轮到哪个村,哪个村都会派人把这条支流的上下游的所有闸口给看紧了。
生产队可以拒绝修河堤,但是来年想开闸的话,得跟日夜守在闸口的人手里的铁锹、洋叉说话。
个人也可以拒绝出工,但是来年家里的地是不用指望能放的上水了。
凌二深怕凌安民身体吃不消,要从学校请了半个月假,自己上河堤干活。
凌安民自然不同意。
不过最后他还是回家了,顶替他的是凌龙。
56、灰色
凌二招呼凌代善和凌代良老哥几个来家里住,哥俩都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这次来修河提的可不止他们俩,大姐夫、二姐夫、表兄弟,还有刘广兴、黄国玉等人,随便算算有十来个人,凌家哪怕是供得起吃,有地方住,也架不住闹腾。
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工地上起码要干半个月呢。
去祸害一帮孩子,脸呢?
天不冷,有工棚睡,也不算太赖。
大姐心疼他们,隔三差五的送两锅肉包子过去,再把脏衣服拿过来帮着洗洗补补。
凌龙倒是晚上回浴室睡,偶尔跑到凌二这来改善伙食,他年轻是不假,可是论韧性,跟父亲和叔叔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蹲在厕所有半个小时了。
“喂,要不要给你个开塞露?”凌二冲着厕所喊道。
厕所里没回应,不一会儿,凌龙从里面出来,捂着屁股道,“昨天中午是红薯面疙瘩,今天中午是大米和红薯一起煮,油菜叶子、苋菜、蚂蚁菜炖了一锅,没一点油,我前天到现在,三天没上过厕所。”
自己钻进厨房,从碗里倒了点菜籽油,捏着鼻子给灌进了嘴里。
凌二没笑出来,只是觉得有点辛酸,不单单是凌龙这样。
老五吃了驱虫药,便一直蹲在门口,拿着小棍子不时的驱赶围着她屁股转的大黄。
“恶心不恶心。”他一脚把大黄踹出老远,大黄呜咽一声,卷着尾巴跑出老远。
“没虫子。”大姐惊喜的道。
凌二道,“以后天天吃井水、自来水,不要再喝河水。”
河水哪怕加了明矾沉淀,也少不了寄生虫。
天渐渐地黑下来,凌龙在凌二家酒足饭饱,抱着一盆红烧肉,带过去给他老子还有他叔叔、姑爷们改善下伙食。
他回来的很晚,已经是九点多,凌二正准备出门接老三放下自习。
“你不能又在那喝了吧?”凌二笑着问。
凌龙道,“看热闹了。”
“有什么热闹的?”凌二问。
凌龙道,“东圩和老郢子的人干起来了,那铁锹、扁担舞的。”
“没闹出人命吧?”凌二心里一凛,虽然这种事很平常,但是依然感觉不舒服。
凌龙道,“没有,闹不开,亲戚套亲戚,里面说和的多,只有王冬顺的胳膊被吴凤本的铁锹夯出来个口子,正卫生室包扎呢。”
凌二去接老三,骑着自行车特意绕着河坡走的。
河两岸到处是手电筒、火把,依然不时的从人群里传来骂声。
“谁再不老实,我们带谁走。”手里拿着大喇叭的警察在两岸游走。
“吓唬谁呢!”
“有种来啊...”
“管饭好啊...”
不时有高声唱反调的。
凌二竖着耳朵,大部分都没听真切。
睡到半夜,他依然能听见两岸的喧嚣声。
第二天一早,凌二得到的消息是,他老叔凌代良和凌代善、刘广兴等被拉走了,原因是因为凌代良小舅子是老郢子的,他不能看着小舅子吃亏。
而凌代善也不能看着弟弟凌代良吃亏,挥着扁担,见人就搂,瓦东村的人自然也帮着这哥俩,变成了一场混战。
接着是高老庄、前进村二个庄子也参与了进去,因为大姑爷和而二姑爷也是这两村的,无非是各自帮各自亲戚。
凌二请假,陪着凌龙去了派出所。
派出所一处小院子,两间小瓦房,根本挤不下三五百号人,大多是在门口,一身污泥,或蹲或站,还有躺在树荫底下打呼噜的。
凌代善、凌代良哥俩同黄国玉等人在门口抽烟。
凌代善道,“你们没事闲的,小二去上你的课,瞎操心。”
凌二笑着道,“没事吧?”
黄国玉指了指小院子的窗户道,“各村大队干部在里面呢,估计一会就出来了。”
凌龙摁着他老子的脑袋,擦了擦血痕,见只是一条长杠子,伤口不深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去旁边的早点铺买了一大堆的包子,认识的就给一个。
见他大姑爷王富强把手里的包子给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崽子,他又赶忙去买了一大堆,全给了他大姑爷和二姑爷张尔华,让他们去分给前进村和高老庄的。
太阳露头,刘广兴才从里面出来。
派出所不好多说话,众人一起到了凌二家。
前院一下子挤进了二十多人,大姐在在炉子上炖了稀饭,饭碗没够,最后还是从潘宥诚借的。
凌代良把人脑袋给开瓢了,一直提心吊胆,主要怕赔钱。
见刘广兴喝完一碗稀饭,才问道,“不能让我给治吧?”
“他们想的美。”刘广兴笑着道,“要是能同意了,不早就出来了?本来就是狗皮帐,谁的扯得清,反正大家头上都有伤,互相一笔勾销。”
凌代良这才松一口气。
凌二在一边听他们聊,并没有插话,不过终于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只是因为一个人站在上风口,吐了个唾沫,顺风刮到了另一个人的脸上。
两位当事人倒是还没有说话,旁边的亲戚不依了,吵起来了。
直到现在,谁先动的手,谁先骂的人,还是个糊涂案。
在凌家吃完一顿饭后,大家继续下河堤干活,不过都挪了地方,附近左右都是旁边乡镇不认识的人。
修河堤结束后,大伯和二伯等人也没打招呼,跟着拖拉机径直走了。
水库开闸,河面宽了有两丈,吸沙船再次响起来,日夜轰鸣,河的对岸又多了一个砂石场。
灰蒙蒙的人,灰蒙蒙的天地,看不到一点亮色。
中考临近,相较于上次的摸底考试,老三涨了有四十分。
“再接再励。”凌二把油印卷子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没有多大的不满意,有进步就是好事。
明明是一个能考得上高中的孩子,要是因为他的影响,而学业不成,他会愧疚一辈子。
他又拿着卷子,从头至尾的给老三分析,分析完后,又找到课本上的原题,一一对照,最后总结下来就是,大部分考试内容还是脱离不了书本。
万变不离其宗。
他不要求老三拔高,只要求回归课本。
相较于老三,他最不担心的是老四,虽然贪玩又贪嘴,但是学习上一点儿不含糊。
老四口袋现在也富裕,穿着打扮不差,又会一门吹口琴的技艺,加上学习成绩好,早已是班里的风云人物。
57、诸事不宜
凌二放心了,但是偶尔也见不得她得瑟,总要忍不住去挤兑几句。
老四自然不是吃素的,反唇相讥,不肯在凌二那里吃亏的。
老三学籍在镇中学,要先回县里参加预考,预考通不过是没有有资格参加中考的。
预考的考点是距离平安公社有四十里地的盐河镇,从市里出发有七十公里。
凌二不放心大姐陪着去,自己从学校请了假,骑着自行车驮着老三先去平安公社中学。
在粮站的家属区开的私人小旅馆住了一夜后,第二天在学校里跟着学校的带队老师集合,三十几个人浩浩荡荡的一起骑车往盐河镇考点去。
“加油,记住了,考中专的多,你是考高中的,中专什么的,咱不稀罕,压力不大,和你竞争的不多,你一定行的。”凌二给老三鼓劲,“给自己一点信心。”
比如复读生,还是没资格考中专,只有应届生才有资格报考,如果非要考,那只能找关系办中考移民了。
老三走进去学校后,只剩下凌二门口等待。
学校破破旧旧,墙垛已经塌了半截,眼前很多学校连教师工资都发不上,修葺什么的,基本是不可能,能够承办一场不大不小的考试,估计已经是拼尽全力了。
太阳落山,老三从考场出来,凌二没多问一句。
一来一回,一百多公里,兄弟俩换着蹬,连续两天,凌二走路都是跟鸭子走路一样,他大腿内侧已经磨的没皮了。
预考分数下来,老三超过中专分数线三十分,凌二才长出一口气。
此时,在没有实行教育并轨之前,中专分数线最高,其次是中师,垫底的是高中。
如果在中考中按照这个水平发挥,考市里二中是没有问题了。
参加中考这一天,凌三是跟着公社中学大巴车的,凌二便没有跟着去。
考完后,老三无所谓,每天拿着鱼竿在河边钓鱼,也不下河,就在河边一坐一整天。
家里天天有免费的鱼吃,也治不了凌二和大姐嘴上撩起来的嘴泡,只能归结于夏季干燥。
临近高中放假,凌二跟班主任打听跳级高考的事情,得知的是只有考各个大学少年班才招学籍不满三年的高中生。
他自然是兴致缺缺。
一是没有兴趣和妖孽们待在一起,二是因为这达不到放飞自我的目的,进了这种天才训练班,自己的压力会更大。
所以,眼前的出路只有一条,老老实实的熬个三年,和大家一样,规规矩矩地参加高考。
他以浴室的名义,定了两份报纸,一份是《人民日报》,一份是《参考消息》。
每天下午放学在家吃好饭后,凌二总要往浴室跑,把早上送过来的报纸翻阅一遍。
看人民日报是为了了解政策动态,看参考消息,纯属是为了看中缝广告。
比如此刻中缝的中科院计算机所鹭岛公司的广告引起了他的兴趣:“最新到货,最优价格,superpc..”,然后是配置,最后是价格,零售价每台6480。
在底部是这家公司的招聘“业余兼职推销员”的启事。
受凌二的影响,王刚和凌龙等人也跟着看报纸,两人看凌二对着发愣,忍不住凑过去瞧了一眼。
王刚问,“这个计算机,报纸上宣传的老神奇了,就是不知道有什么卵用。”
凌二笑着道,“你别管他有什么卵用,将来要是不懂这玩意,狗卵不是。”
王刚道,“你每次说的都这么夸张。”
凌二道,“哎,你们都一把岁数了,每次还要我交代事情,你们好意思吗?”
王刚道,“我还不到三十,哪里一把岁数了?”
凌二笑着道,“不要对没见过的,没听过的,不懂的,然后轻易做否定。改革开放是什么?你们都没闹明白,是与世界接轨,与时代接轨。
新时代,新科技,新发明,新事务,要用更开放的态度去对待。”
他指着《人民日报》的一个标题道,“你看看‘实事求是’这四个字,是不是天天讲,时刻讲?有几个人理解了?”
王刚道,“你直接说吧,你知道我们笨蛋一个。”
潘宥诚跟着附和的点点头。
凌二道,“以后不管什么事,咱们可以怀疑,有怀疑的精神,大胆怀疑,小心求证,用事实去验证观点,不要一上来就否定。要用发展的眼光看待事物。”
潘宥诚道,“你看我琢磨的对不对,就是说吧,这个做人不能自满,不能不懂装懂,不懂的要学习。”
凌二道,“差不多这个意思吧,对新事物不要存偏见,以后啊,社会发展快着呢,谁拒绝融入,谁当老顽固,谁就要被淘汰。”
他总想改正自己好为人师的毛病,可惜总改不了,还是滔滔不绝的说了这么多。
王刚道,“你把这个计算机说的这么玄乎,好像无所不能似得,那以后还要人干嘛?”
“人啊,是用来操作计算机的,”凌二笑着道,“将来呢,不会操作计算机的人,都可以被归为文盲一类。”
他知道他们不信,无奈的摆摆手道,“时间总归会验证一切,我们这代人还是有机会见到的。”
王刚自然不信这鬼话。
这小子少年老成,太能白话了!
王刚旧话重提,天热,浴室已经基本没有生意了,锅炉开着就是亏本,现干脆在是处于歇业状态。
他们四个人天天在浴室里待着,不是事啊!
他希望凌二能想点办法出来。
凌二拿着笔在收银台后面的日历上笔走龙蛇。
“诸事不宜?”王刚看到这四个字哭笑不得,“你算命啊?”
阿拉法特出任巴勒斯坦国总统;
苏联核潜艇在公海上沉没;
58、眼花缭乱
不管在世界上的那个角落,贫困,弱小,都是原罪。
如果哪一天,他们良心发现了,也许会一边品着红酒,一边给你那带有无辜表情的脸一个特写的镜头,为你留下一点同情的眼泪。
凌二又把《毛选》拿出来重新读了一遍,读的很仔细。
不管年龄大小,都避免不了自以为是,看了点书,都以为掌握了颠簸不破的真理的,其实是拾人牙慧。
他提醒自己,不能做这种人。
王刚觉得他莫名其妙,不过潘宥诚看在眼里,同样跟着去书店淘了一套发黄的《毛选》。
每次看的时候,会不时的喃喃自语。
他也跟着沉迷了进去。
凌龙纯属好奇,也跟着读了一点。
王刚挠挠头,大家都读了,他要是不读,好像不合群了。
他同样随手拿起来一卷,为了证明自己也在看,他干脆的大声的朗读:“起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要时刻提高警惕!”
“学习的时候用脑筋想一下,学那些和我国情况相适合的东西...想一想它是否合乎实际,是否真有道理,绝对不应盲从,绝对不应提倡奴隶主义....”
他读的磕磕绊绊,腔调很怪,偶尔还会挥舞下右手。
凌二道,“可别闹了。”
众人大笑。
凌二发现,真正看进去的只有一个潘宥诚。
气温升起来,炙热难当,没有一缕阳光是无辜的,遭殃的是无精打采人和蔫巴巴的树叶。
老三分数出来的时候,凌二是第一个知道的,他打听回来的时候,老三还在河坡的构树底下钓鱼。
“大中午的,有个鬼啊。”凌二气不打一处来。
老三没说话,先掂量了下手里的杆子,然后拉了出来,一条鲫鱼挂在勾上。
用实际行动证明,凌二是错的。
凌二道,“你是运气。”
老三用的钩子其实是铁丝磨尖后做的,河里生态好,鱼虾多,随便碰碰运气,也能钓上不少。
要是再等二十年,想都不用想,势必得用全套设备,守上个把小时才能有点收获。
“你就不想知道你考试成绩?”凌二终于动气了,这小子现在怎么是这脾气了?
温吞吞的慢性子!
老三笑着道,“那还用问嘛。”
要是考得不好,估计凌老二已经上脚踹了,此刻他应该在河里洗澡。
凌二道,“二中没问题了,好好努力,不准骄傲。”
他已经打听了,整个平安公社,只考上了一个中专生,高中生也只有俩,至于老三借读的庆安中学,只比公社中学好那么一丢丢,多了那么几个人。
老三咧嘴笑笑。
凌二道,“你要看小说就看吧,这么热,钓啥啊。”
“没啥。”
“书荒。”凌二理解,小城市的租书店,一般情况下都是些大城市书店淘汰下来的二手书,书少,更新慢。
老三的成绩落定后,凌二松了一口气,终于开始有心思谋划自己的事情。
晚饭,他交代大姐不要烧自己的饭,去了浴室。
听说要再次征战浦江滩,众人兴奋不已。
“去了浦江我们干嘛?”王刚第一个不明白。
“到时候再说。我们先去浦江再说吧,”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凌二有一种冲动,他想去苏联捞一票!但是,一想到自己就这么点本钱,去了还不如不去,也就无奈了,“距离我开学还有不到两个月时间,抓紧时间了。不过得有一个人留家,靠俩女人在家肯定不行。”
不管是潘宥诚媳妇吴燕青,还是他大姐,都是女强人,能吃苦,又勤快,但是毕竟是女人。
别说凌二不放心,潘宥诚同样也不放心,城里可不比村里,招呼一声,有一大堆的人帮衬。
凌二对潘宥诚道,“要不你在家吧,顺便看守浴室。”
“我跟着去。”潘宥诚很肯定的道。
“我不在家,我也跟着去。”凌龙也不愿意留守家里。
凌二看向邱绍杰,邱绍杰赶忙道,“我肯定是跟着去的。”
潘宥诚想了想道,“要不这样吧,我让我老丈人来吧,跟俩儿子分家了,地里没那么多活。老头子机灵,不做糊涂事。”
见凌二同意,找代销店的公共电话,往他们村委会拨了电话。
说走就走,凌二跟家里交代好,给大姐留了点钱,第二天一早,众人直奔省城,从黄牛手里买了当天的票。
达到浦江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钟。
在火车站附近找了小旅馆,一觉睡到九、十点钟,买了俩火烧,打车往证券营业厅,既然没有好路子,那就先去看看老路子。
下出租车,他们以为来错了地方。
只能用“冷清”来形容。
“全亏了。”王刚看到营业厅的股票挂牌价后,心都凉了,静安指数跌到80,挂牌的股票没有不跌的...
凌二扫了一眼小小的营业部,里面的两个妇女在打毛线衣,看到熟人,还笑着招呼了一声,对于凌二等人,他们都是印象深刻。
“小凌,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了,忙啥呢?”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大姐笑着问。
凌二道,“忙着上学呢,最近股票怎么样啊?”
大姐指着墙面上的标价牌道,“还用说嘛,零成交,基本都破发了。”
凌二笑着道,“大姐,我们买十万的,真空电子。”
他的话没有引起大姐的反应,倒是把王刚吓了一跳。
王刚本想说什么,最后犹豫一下,还是从包里掏出来一沓沓的现金摆在柜台上,然后换回来的是一张张纸质股票。
中午在饭店吃饭的时候,王刚道,“我们还剩下三万块。”
“哦,那是不多了。”凌二道。
这躺出门,他们基本上把家里的现金都掏空了。
王刚道,“等会在旁边找个地方住?还是?”
他一直没忍住问,为什么明明在跌还要买进!
凌二道,“就在旁边住吧,股票有涨有跌,不要自己吓自己,以后啊,慢慢你就习惯了,多看报纸,浦江证券交易所在筹建,浦东大开发也会提上日程,到时候才会真正的股票爆发之时。”
机会多的让人眼花缭乱!
59、梁成涛
在附近找了一家干净的旅馆住下后,他让邱绍杰给梁成涛去个电话。
“找那忘恩负义的干嘛?”邱绍杰对梁成涛有点不高兴。
王刚笑着道,“电话号码给我,我去打。”
“还是我去吧。”邱绍杰与梁成涛熟悉,毕竟他一直是跟在凌二后面的。
众人补了一个午觉,凌二醒来后,洗了一个澡,光着膀子在旅馆门口买了一罐子汽水,用牙咬了咬,没咬开,正欲回身找小卖部要个扳手,手里的汽水被人夺了,然后便是咣当一声,瓶盖落地的声音。
凌二抬头一看,是梁成涛,他身后站着的是腰大膀圆的金钟。
“来的挺快啊。”凌二接过汽水,咕噜噜的灌了一口。
梁成涛笑着道,“何况,你再不来,我就得去皋城去找你了,给你发电报你也不回。”
凌二笑着道,“我寻思正要往这来,就没浪费那发电报的钱。怎么样,老板,有什么关照,说一下,我看看能不能有什么能帮忙的。”
邱绍杰从楼上的窗户口探下来脑袋,接着是凌龙和王刚等人。
梁成涛笑着和他们挥了挥手道,“下来,去找个地方喝茶。”
凌二从邱绍杰手里接过自己的衬衫套上,然后带头往一家茶馆走过去,找老板要了两壶茶,自己和梁成涛一桌,其他人坐另外一桌。
坐下后,梁成涛一边嗑瓜子,一边问,“怎么样,最近学习还好?”
凌二道,“废话嘛。”
“抱歉,没话找话了,”梁成涛苦笑一下,他不得不承认,凌二是他所认识的同龄人中最聪明的一个,如果这种人都读不好书,其他人就更没指望了,“你这趟来浦江,有什么好路子没有?”
“买了点股票。”凌二没有隐瞒。
“股票?”梁成涛笑着道,“听说在筹建证券交易所,还没影子呢。”
凌二笑着道,“股票的不凡魅力在于一千个股民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股市里有投资的,投机的,捂长线的,炒短线的,带节奏的,好吹牛的,爱长篇大论的。
与人斗其乐无穷,只要中国还有人,总归会繁荣起来的。”
梁成涛盯着凌二看了一会,人不是生而知之者,他好奇凌二这些金融的知识都从哪里来的,笑着道,“有道理。我这边要开个日化用品厂,有没有兴趣入股?”
“我实话说。”梁成涛做日化品,凌二不意外,毕竟对方是搞化工的,很多东西万变不离其宗,都是相通的,他叹口气道,“我和王哥已经把所有的本钱砸到股票里了,现在没钱,想入股也没招。”
梁成涛把他的水杯填满后,接着道,“两万块钱有没有?”
“这个是有的。”凌二道,“不过,你应该看不上这么点钱。”
梁成涛道,“我总投资八十万,你拿三万来,我算你三成份子。”
“别,这个便宜我不占。”凌二愣了愣后便想也不想的拒绝了。
梁成涛笑着道,“我看中的是你的脑子,我寻思了,资金我出,你只要负责给我出点子就行。”
“抱歉,我还是个学生,”凌二手摩挲着茶杯,“别说我想不出什么金点子,我也没那个时间想金点子。”
“金点子”和“大哥大”、“万元户”一样,都属于热门词汇。
“不,不,你误会我了,我要是这个想法,一是看低了你,二是说明自己没眼光,什么‘金点子’的,销售的噱头罢了,我不是那种俗人,不搞这些,”梁成涛认真的道,“你不管是想法,还是思路,都比我强,我是有自知之明的,你啊,是我的领路人。”
“我怕飘,经不住你这么夸。”凌二自然拒绝毒奶,他话锋一转,紧跟着好奇的道,“现在的情势你应该比我还了解,怎么想起来开厂子了?”
梁成涛为人谨慎,并不是那种傻大胆,他搞不懂,这是哪里来的底气。
梁成涛道,“你跟我说过的,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是不会变得,改革开放始终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有点曲折算得了什么?”
“说的不错。”凌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梁成涛顿了顿后,又接着道,“《私营企业暂行条例》是去年颁布的,不过,我想你也发现了,长三角、珠三角还是经济桥头堡呢,你认真看看,除了一些摆摊的、开商店、饭店的,事实上,所谓的私营企业,有相当一部分是以集体的名义从事经营的,要么是承包企业,要么是挂靠。”
“所以,你是挂靠还是承包?”凌二倒是一下子摸清楚了他的打算。
“我可没那个本事去承包,”梁成涛摆摆手道,他深怕凌二不了解里面门道,便解释道,“承包呢,以前是优先从本单位委派、认命、职工推荐,现在呢,外人也可以参与,不过无非也是招聘、招标的形式,不管企业好坏,基本是千人大厂,我可负担不起。
比如浦江绳网厂,一千四百多职工呢。”
“那你走挂靠?”凌二对挂靠的全部了解是基于传闻,基本什么都不懂。
“对,办小集体企业。”见凌二不懂,他接着道,“城市集体工业企业的具体形式很多,其实主要就两种,一种是局属、区属或县属的集体企业,这叫大集体企业。
另一种是为安排待业知青而组织起来的合作社,这种叫小集体企业,企业自负盈亏,社员按劳分配。”
“那也不算挂靠了吧?等于自筹自建。”凌二搞不清楚这里的弯弯道道。
“不,上面还有婆婆的,叫浦江集体事业办公室,”梁成涛笑着道,“不过这个婆婆不当家不做主,银行户头,公章都是独立的,我们自己说了算。”
“这个事情能做。”凌二听起来隐隐还有点小激动呢,“你是打算做什么产品?雪花膏,蛇油膏?”
“目前主要做牙膏和洗衣粉。”梁成涛笑着道,“不需要自动化生产线,投入低,八十多万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