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合作
凌二道,“稳赚。”
进入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期,早先下海发财的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只是大多数生怕成为专政对象,本着财不露白的原则,闷声发大财。
很多行业慢慢进入了一个竞争状态,供应不足的商品,一窝蜂抢货、囤货,甚至还需要找人批条子,产能过剩的产品,那就是你死我活的价格战了。
而且,有些行业的进入门槛太低了,涌进来的人越来越多。
未来,是真正的知识经济爆炸的时代,这种专注、专业的人,并不是想象中的书呆子。
他们把学术研究的精神移到商业上,犹如落叶扫秋风,普通倒爷压根不是对手。
所以,日化这种稍微有门槛,竞争尚不充分的行业,他是支持做的,一旦等外资大规模进入,想起步都没机会了。
“你搞的比我还有信心。”梁成涛道,“我是认真和你谈的,你不能糊弄我。”
凌二道,“我一个高中生,怎么能糊弄的了你,再说,你既然自己想好了,就做吧,不做吃糠,做了吃肉。
想做大做强,那么一开始就想保证产品质量,不说国际接轨,起码要符合国标。”
梁成涛道,“你不是搞化工的,可能对这些不是太懂,比如牙膏,就是磨擦剂、发泡剂、保湿剂、增稠剂。
洗衣粉主要成分是面活性剂烷基苯磺酸钠,还有助洗剂三聚磷酸钠、硅酸钠、硫酸钠、纯碱、荧光增白剂,经过喷雾干燥成为白色颗粒状粉剂。
听着复杂,其实基本很简单的,没什么技术含量,跟国际上一流厂家的产品成分是一样的。”
凌二笑着道,“你想的简单了,不谈国际,就谈国内,牙膏品牌很多,但是大多数人选择的还是两面针和中华,还有这香烟,成分都是烟叶,但是最后它也分成一个三六九等,价格不一样。
而且牙膏吧,有的人过敏,怎么样保证不过敏?
还有洗衣粉,我前面还从杂志上看过呢,国外已经在推出无磷洗衣粉了。
至于化妆品、护肤品就不需要我说了,很多产品的成分表都是一模一样的,但是,你看看,现在很多女同志都是以用日苯的、韩国的为荣。”
“哈哈,我就说嘛,找你肯定是对了,”梁成涛不但没恼,反而高兴地不得了,“你说的是工艺方面的,工艺确实很重要。
这不是妄自菲薄,很多细节上,咱们跟国际先进水平还是有差距的。
你说的对,我得在细节上找差距,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你单位离职没有?”和聪明人说话真轻松,凌二笑着问,“你又升职了吧?”
梁成涛道,“我还没有离职,我会让金钟离职,他暂时会出面帮我打点一切。还是按之前说的,你拿两万,分你三成股份。
现在不忙的话,我就可以带你去我的厂子里看看,过几天机器设备能到位,我预计是在下个月初投入生产。”
凌二想了想道,“你确定不后悔?”
梁成涛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不过,日化厂我可以帮你一阶段,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凌二道。
“什么条件?”梁成涛问。
“借我二十万。”凌二现在需要一点现钱,可是又不能做银行贷款,只能找人借了,而认识的人里面,只有梁成涛最有钱。
“就这?”梁成涛笑问。
“对,就这一条。”凌二想了想道,“我依然出两万,但我只要一成股份。”
“我以为多大事情呢,”梁成涛笑着道,“哪怕你不答应帮我,我也可以借给你。股份的事情就是这么定了,说三成就是三成。
不过,我也有个条件,你拿钱做什么投资,得带上我。”
“你还有那么多钱?”凌二反而诧异了,按他预计,梁成涛投资日化厂八十来万,再借他二十万,最后剩下一点作为日化厂的流动资金,手里也就差不多空了,哪里还能有钱跟他做投资?
梁成涛道,“你答应不答应吧?”
“不答应我不成傻子了嘛。”凌二也不再追问,看他这财大气粗的模样,心里一细思量,梁成涛在国库券这一项生意上,至少赚了不下两三百万。
梁成涛的厂子位于龙吴路,前面一点便是黄浦江装卸作业区码头,周边全是厂区,有国营大厂,有集体企业,有私人作坊,不过大多都是与化工相关的厂子。
相邻的左手边便是一家生产皮革鞣剂的厂子,站在门口都能闻着一股异味。
金钟上前推有十来米宽的大铁门,没推动,砰砰的开始敲门,里面先传来的是狗吠声,接着是一个老头子喊道,“来了,来了。”
哗啦一声,老头从里面拉,金钟从外面推,大铁门终于打开了。
凌二等人终于窥到了厂子的全貌,宽阔的大院子,石子、碎砖到处都是,众人一起往后面的厂房走过去,身后扬起来一串串飘荡的粉尘。
“梁老板,我给你们泡水。”老头子五十来岁,个子不高,瘦,干巴的很。
“老杨,杯子刷干净一点,”金钟对这邋遢老头子不放心,干脆跟在了后面,盯着他刷杯子,见他居然拿着一个废弃的牙刷往杯子伸,赶忙拦住道,“那个刷子脏不脏,不能找个干净的布头啊。”
“哦,哦。”老杨又慌忙进自己拐角的小屋去找东西。
凌二在一旁看的好笑,反正水端过来后,他是一口没喝。
厂房简陋,石棉瓦围起来的,四处见光,但是面积比他想象的大,足有半个足球场大,稀拉拉的摆着一些半新不旧的设备,反正没什么看头。
他又跟着梁成涛进了一间用夹芯板搭建的办公室,无它,面积大,光是办公位就有二十几个。
梁成涛得意的问,“怎么样?”
凌二道,“还行。”
对一个还没开业的作坊能有多大的要求?
接着问,“厂房是租的?”
“是啊,”梁成涛道,“我签了五年的合同,可以随意改动。”
61、乡下
“怎么便宜你了?”凌二有点好奇,看到院子里高耸的锅炉,以前明显是化工厂,化工系统一直是国内出口的大户,哪怕眼前国企不景气的情况下,化工行业依然还是比较滋润的。
梁成涛道,“这里以前属于染化厂,专门生产还原蓝和脂肪胺,高能耗、高物耗、高运量,加上厂房拥挤,工艺、装备落后,三废处理等问题,限制他们发展了,这两年他们也有钱,索性搬走了,新建厂房,新换设备。
留下这块破烂地皮,一般人吃不下,我刚好有闲钱,一谈就妥了。
怎么样,帮我一阶段,全权你管理,我让金钟给你打下手。”
凌二道,“我对化工是一窍不通,只能在我所了解的基础上给你一点建议,你期望值不要太高。”
梁成涛道,“老化工区,还是有不少不景气企业下岗和内退工人,很容易招工人,等设备一到,厂子可以直接投入生产,技术上这一块,不需要你操一点心。
就是这管理型的,不好找。”
凌二道,“哪里是只差管理的,按照现在的行情,我承认不愁卖,只要包装上有洗衣粉三个字,价格适中,肯定能大赚,但是长期就不好说了,如何形成口碑和品牌,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涉及到包装,营销的方方面面,不是咱们这种外行能弄懂的。”
梁成涛道,“你说的我明白,但是饭一口一口吃,路一步一步走,先起步再说,之后,你这大管家要怎么做,我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说的好像我是老板似得。”凌二用挂在椅靠上的毛巾把椅子掸了掸后道,“能不能先请两个阿姨把卫生打扫一下?”
“我现在就去找人。”应话的是金钟,说完转身就走。
梁成涛道,“等会我给你们找个旅馆,包两个月的。”
凌二道,“拐个弯,后面不就是宿舍吗?我去住什么旅馆,这真不是和你客气,旅馆住着真没这里舒服,大夏天的,只要有电风扇、蚊香、席子就行。”
“等会我再去买个炉子、铁锅、勺子之类的,也能单独开灶。”王刚也是这么个想法,一群人窝在小旅馆里,闷的不透气,心烦意乱,哪里有小平房住着舒服,抬脚就能出门,干嘛都利索。
“行,那我不瞎客气了,不过不用你们去买,等会我全部让金钟送过来,”梁成涛朝着蹲在门房喝茶的老杨道,“杨师傅,麻烦你找个拖布、扫帚帮我把宿舍收拾一下。”
“好咧。”老杨头应的很干脆。
“我们也去看看。”凌二等人抬脚也跟在了老杨头身后。
沿着厂房与围墙中间的小道穿过去,有一个铁门,打开铁门后,是一排排的民房、杂乱无章的窝棚、铁皮房。
化工厂所谓的宿舍是一整排的两层宿舍,建筑的比身后的厂房还要好,原本是厂里的单身员工宿舍,厂子搬的比较远,员工自然跟着走,这里变得空荡荡的。
“货真价实的江景房啊。”走几步路,是浩浩荡荡的黄浦江,尖锐的汽笛声过后,凌二笑着道,“你们信不信,再过二十年,没有过千万的身家,想住这种房子,想都不用想咧。”
“对岸是郊区,”梁成涛道,“将来说不准可以去对面建个小别墅什么的。”
“美死你吧。”凌二笑着道,“南浦大桥两边的住户都动迁到厂里上班了,这里将来也是如此,要修隧道建桥,浦东的开发会提升日程的,等过两年政策松动了,不管你怎么样,我是要买上他几百亩地。”
“你种地啊?”梁成涛笑着问。
凌二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梁成涛有这种想法,凌二不奇怪。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浦东人去浦西,都说“去上海”,自认为乡下人。
浦西人去浦东,也都自认为去外地。
近代以来,不管是小说,还是电影,里面的十里洋场、时髦、摩登和土里土气的浦东是没有关系的,发生的罗曼蒂克故事的场地,永远是浦西。
“如果浦江跟上深圳的土地拍卖政策,不要两年,也许今年就能买地建厂,”梁成涛笑着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心动。”
王刚从江里提水,一桶桶的往布满灰层的屋里冲,手段粗暴了点,但是效果很好,太阳一蒸发,屋里屋外干净的很。
金钟骑着摩托车回来,按照梁成涛的意思去买锅碗瓢盆,王刚干脆让邱绍杰跟着去了。
梁成涛同凌二俩人坐在河堤的树荫底下,他手里拿着凌二写给他的一份简略的计划书,大概也就百十字,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最后就是叹气。
“其它不说,光是这第一条,要五个大学生?”梁成涛苦笑。
这当大学生是大白菜呢?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确实是有大学生扔掉铁饭碗的,而且还不少,不过人家要么去了外企,要么跑南方了!
他有自知之明的,真有本事的,不会看得上他这种小作坊的!
脑子有问题的,他又不稀罕!
“三个,不能再少了,专业技术人员,总要有吧?”凌二问。
梁成涛道,“技术方面我自己懂。”
凌二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山更比一山高..”
“明白,我想办法。”梁成涛赶忙打住。
凌二道,“这么为难?不一定需要人家离职,咱们也不一定招全职,有外快赚,没人能拒绝吧?”
“这是好办法。”梁成涛认可了这条办法的可行性。
“销售方面的,你不懂,我不懂,不管对方水平怎么样,起码要能给咱们领路。”作为重生人士,凌二不敢托大,特殊年代有特殊年代的渠道,人际关系,不然瞎摸索,遇到鬼道,哭都没眼泪。
“这个还真有,不过...”梁成涛犹豫了一下道,“以前是一家氯碱厂业务科科长,马上快出监了,有案底。”
“因为什么事?”凌二问。
梁成涛笑着道,“倒霉呗,深更半夜追偷狗贼,追到江边,小偷跳江了,没成想,不会水,这不就摊上事了。”
62、绝不宽恕
“不对啊,这是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的行为,何况也不是主观致人死亡,顶多赔钱,怎么还判刑了?”这种新闻凌二听得多了,早不稀奇了,但是此刻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嘴。
“过失致人死亡罪,判了三年,缓刑三年,”梁成涛放下手里的必钢笔,然后接着道,“他不服气,接着上诉,二审呢,法官认为他朝着小偷胳膊砸的那一棍子,小偷的胳膊受损,可能是溺亡的主要原因。
最后啊,发回重审,适用缓行不当,直接判三年,没缓行了。
后来,好在表现好,减刑了,应该就是这两天。”
“你挺清楚啊?”凌二笑问。
梁成涛道,“那是我们弄堂里的邻居,我妈是出了名的大嘴巴子,一天到晚,搞东搞西,弄堂里的事情没有她不知道的。
我天天在家里,听她唠叨来唠叨去,想不知道都难。”
凌二道,“你都买了房了,还不搬出来?”
“我前面才跟你说过她的性子,”梁成涛苦笑道,“我买房子了,她还不满世界的宣扬。现在还在单位上班,还是中层干部,很容易落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
我很羡慕你啦,这么潇洒,年纪轻轻的,可以满世界的溜达,你父母很开明,同时应该会为你骄傲。”
站在旁边的凌龙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梁成涛不解的看向凌龙。
凌二道,“你知道中国有多少弃婴吗?”
“抱歉,我”梁成涛看到他这一脸茫然的样子,突然有点不知所措,深怕触碰到了凌二忌讳,“现在只能一胎,有很多送养的。”
“所以你们这些城里人啊,永远感受不到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是什么样子,“我兄弟姐妹五人,我们对父母最大的感恩便是谢谢他们没有把我们当弃婴丢了,没有让虫子钻,让蚂蚁咬,让蛆吃。
能活着已经是人生当中最大的幸运。”
他还活了两次。
“抱歉。”凌二不说,梁成涛不决定多问。
凌二摊摊手笑着道,“其实我是早就习惯了,莫名的却突然有点感伤,瞎矫情。有人跟我说,天下无不是父母,做人要大度,我想说的是劝人大度遭雷劈。”
除了那个让他哭笑不得的老子,凡是让他受过伤的,他决定一个都不宽恕。
他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草屑和灰尘,昂扬道,“跟我处的时间长了,你会发现,我这人很小气。
谁惹着我了,我不让谁好过,天王老子都不行。
别看我现在年纪小,可是这是我优势,十年报不了,我等二十年。”
“有志气,你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梁成涛有种错觉,一个半大孩子,怎么可能给自己遍体生寒的感觉!
这是警告?
梁成涛希望自己不是多想。
凌二笑着道,“你可以办离职了,在里面耗着挺没意思。”
梁成涛道,“我记得应该是你说过的,混社会得有身份,现在别人尊敬我是因为我是厂办主任,难道还会因为我是个挂靠作坊的老板高看我一眼?”
凌二道,“尽快辞职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钱没脚的时代来了,要努力了。”
梁成涛大笑。
在宿舍的门口,王刚等人烧煤炉炒菜,又搬来五箱子啤酒,梁成涛陪着他们吃了一顿饭后,到路口坐公交车回家了。
“回来了?”梁母正在过道里炒菜,看到儿子回来招呼了一句,“坐一会,马上菜就好了。”
“在外面吃好了,你们自己吃吧。”梁成涛发现自从自己升职,并且多给了一点家用以后,母亲待他的态度都不一样了。
“好好做工作,一天到晚喝酒,这是不务正业。”坐在桌边看报纸的梁父叮嘱道,“别当了点小官,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做人一定要脚踏实地。”
梁成涛笑笑,正要说什么,过道里的梁母探进来脑袋,喊道,“儿子当干部了嘛,每天自然有应酬,你以为跟你一样啊,一辈子什么都不成。”
梁父看火烧到自己身上,只能无奈的叹口气,默不作声,继续看报纸。
梁成涛道,“阿爸也是为我好,给我传点经验多好。”
“千万别跟你爸学。”梁母端菜进来,朝着阁楼上喊道,“下来吃饭了,我伺候这一家子祖宗,什么时候是个头。”
梁成涛的弟弟妹妹咚咚的踩着木质的扶梯下来,他让开了位置,让他们坐下,自己抱着茶杯坐在一边。
“王祖勋是后天出来吧?”他问。
“后天。”梁母道,“人吧,要是不走运,喝凉水都塞牙,本来好好的一家子。”
梁父道,“是挺不容易,等回来我陪他点酒,开导一下。”
梁成涛道,“慢慢能熬出来的。”
王祖勋是家里独子,家里有七十多岁的母亲,至于老婆,早就在他入狱后就离了,女儿也被带走了,现在家里只有一个老太太。
“我去看看吧。”梁成涛道。
梁母道,“你们可少管闲事。”
管闲事是要花钱的。
“你别管。”梁成涛笑笑。
王家是在弄堂的尾巴尖上,两间小屋子,黑不溜秋,整日不见光,梁成涛站在外面往里面探头,只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瘦小身影在床上坐着。
“阿姨,你还没睡呢?”他的话音刚落,啪嗒一声,灯泡亮了。
“没,”老太太瘪嘴指着楼上道,“从早到晚,咚咚的,心烦不啦。”
“我听阿妈说,王师傅后天要出来。”梁成涛道,“我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老太太道,“不要麻烦你们啦。”
“没事的,阿姨,后天我来去接,你在家给他洗尘就行了,”梁成涛道,“我找个车去,不麻烦的。”
他陪着老太太聊了几分钟后,算是征得了老太太的同意。
太阳把地面晒得发烫,大祸车过去尘土飞扬。
梁成涛从市区租了一辆出租车,带着凌二早早的守在了监狱的门口。
大铁门拐角的小门咣当一声开起的时候,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拎着破包的削瘦中年人。
梁成涛不敢确定,待走进了才热情的道,“王师傅,这呢。”
上架了
没想到这么快上架...
编辑说的时候是有点懵的...
记得上次说过写这个短篇的原因,一是因为想弥补上本书的不足,不写出来浑身难受...
二是想在新书没想好前,这本用来保持状态,不让自己松懈...
各位,大爷,小哥哥,小姐姐轻喷,现在是不止玻璃心,颈椎腰椎严重,浑身痛,坐一会就散架了...
63、套路
“小梁啊。”王祖勋五十来岁,穿着一件已经满是小洞的白色衬衫,黑色的裤子,脚上的皮鞋已经开胶,他走路很轻,生怕一用力就给趿拉断了。
梁成涛道,“王师傅,我们是来接你回家的。”
“谢谢,”王祖勋的眼神到处飘忽,转了一圈后,忍不住问,“就你一个吗?”
“阿姨年龄大了,我们可没敢让他来。”梁成涛道,“王师傅你上车吧。”
他替王祖勋拉开了出租车的车门。
“麻烦你了。”上了车后,王祖勋开始一言不发,只是坐在车里到处东张西望,路过漕河泾的时候,他才嘟哝一句,“这边拆了啊。”
梁成涛道,“从田林路那边开始到这边,基本都拆迁了。”
跟凌二对视一眼,凌二摇摇头。
“我从前面下车吧。”半道上,凌二先下了车,又重新打了车去了静安寺的营业部,王刚等人早就等候在这里。
“怎么还没买?”装着包的钱还在王刚的怀里紧紧抱着,凌二没好气的道,“别磨蹭了,快点,不然马上就中午休息了。”
王刚道,“又跌了。”
凌二笑着道,“那不是更好,买的便宜啊。”
王刚道,“万一再继续跌下去呢?”
他之前跟着买进的,全部都亏了,虽然凌二让他安心,可是他怎么能够安心呢?
“是啊,够悬。”金钟也抱着一个大包,准备帮梁成涛买进,要不是梁成涛吩咐过一切听凌二的,他现在就想抱着钱走人。
“只要股票还在自己手里,就不算亏钱,听我的继续买,要不我一个人买算了?”凌二从梁成涛那里借了二十万,自己留一半用,剩下的一半让给王刚等人,看他们敢不敢跟进了。
他已经是仁慈义尽,做的够朋友了。
“你们要是不要,我要啊。”邱少亮自己本来没有多少本钱,此刻凌二从梁成涛那里借了钱,转借给他们,简直是难得的机会。
至于亏损?
不存在的,对于凌二,他有一种迷之信任,至于为什么信任,他也说不清。
“咱俩对半分。”凌龙自然也不会错失这个机会,按照他堂弟的话说,男人得有点胆,天不怕地不怕,赔了大不了再赚。
“那你们分,多一万,少一万的,其实我无所谓。”王刚早就买进了七八十完,按照现在的股价,已经赔进去了十五六万。
现在再拿万把块钱进去,赔了也就那样,他心都不慌了。
即使赚了,拿着这万把块他预估也就赚百十块钱,他无所谓。
所以,他也就不和邱家兄弟等人争了。
“这钱我也不借了。”邱邵杰退缩了,潘宥诚同样是如此。
他俩和别人不一样,可都是拖家带口的,心脏受得了,家底也耗不起。
“那我就进去了?”王刚问凌二。
凌二点点头,看向还在那犹豫的金钟道,“你要是拿不到注意,赶紧去敲个电话,这话他估计在家。”
“他家没电话。”金钟瓮声瓮气的道。
“那你平常怎么联系?”潘宥诚问。
金钟道,“打到他家弄堂的小卖部。”
“那就打到小卖部啊。”凌二道。
“算了。”金钟心一横,还是抱着一大袋子前去了营业部。
看着柜台上堆起来的一摞摞钞票,凌二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梁成涛。
回到化工厂的小宿舍里,潘宥诚和凌龙等人做饭,凌二和王刚轮番站在水龙头底下冲澡,天实在热得不像话。
一股股的腥臭味从江边传过来,凌二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头死猪搁浅在了旁边的草稞子里。
出于公德心,他招呼邱家兄弟拿铁锹挖个坑出来,给埋进去。
“就在那搁着呗。”邱少亮很不理解,何必多事呢。
凌二道,“传染给人,要死人的,就当做好事吧。”
他拿了个毛巾捂着鼻子,跟邱家兄弟一人拿着一把铁锹,合力把死猪往岸上挪。
大概浸泡的时间太长,再加上高温,铁锹刚戳上去,烂乎乎的,散架了。
那股臭味,直冲脑门子,尽管捂着毛巾,凌二差点当场吐了。
看着厚压压的一堆龙虾从猪肚子里钻出来,凌二发誓,以后不吃龙虾了。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三个人才把零零碎碎的猪杂碎埋进深坑。
凌二没吃进去午饭,吃了两架西瓜,倒床上便睡。
醒过来的时候,看到梁成涛正趴在旁边的桌子上写写画画。
他揉着眼睛,走过去一看,梁成涛正在画设备工艺图。
“醒了?”梁成涛回过头问。
凌二找到自己杯子,咕噜噜灌完了杯子里水,然后笑着道,“你这领导当得真轻松,天天可以翘班的。”
“哪里,有时候晚上要忙到九十点的,哪里轻松了。”梁成涛道,“今天带你过去,就是想一起和他谈的,你怎么又不让我说了?”
凌二道,“雪中送炭有人暖,锦上添花无人爱。”
梁成涛道,“他现在也不容易,老婆走了,闺女没相认,家里一个老太太,刚出来又没收入,现在跟他说,他应该不会拒绝。”
“你敢肯定?”凌二笑着问。
“他还有的选择?”梁成涛问。
“咱们知道他没得选择,他自己不知道啊。”梁成涛道,“先让他在家待一阶段,然后再让社会教他认清现实。”
“太残忍了吧。”梁成涛当然赞成凌二的意见。
“残酷的是社会,”凌二笑着道,“他不认清现实,他就对社会还抱有幻想,跟咱们磨磨唧唧的,咱们还得苦口婆心的跟他说一大堆,累不累?
到时候,社会教他做人,咱们再找过去,那就得对咱们感恩戴德。”
“我得多向你学习。”梁成涛道,“你这些门道跟谁学的?”
“你在笑话我。”
“没。”梁成涛矢口否认,“你说的这些道理是正理,王祖勋以前好歹是个中层领导,虽然做了两年牢,但是那傲气还在,是得熬一熬。”
“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在一边擦皮鞋的王刚道,“这种人吧,不能惯着毛病。”
64、千金买马骨
凌二笑着道,“不着慌,慢慢来。”
接下来一个星期,日化厂的设备开始陆续运进来,大多数是二手的,锈迹斑斑,凌二怀疑能不能运行了,不过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情,在工厂还没有正式投入生产之前,他每天都是吃了睡,睡了吃,偶尔关心下股价。
闲的无聊了,陪着梁成涛面试下从其他厂子过来做兼职的人,大多是梁成涛通过熟人关系介绍过来的。
今天来的是旁边焦化厂的一个小伙子,二十七八岁,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绿衬衫,坐在凌二和梁成涛的对面,不时的擦额头上的汗。
凌二把电风扇对着小伙子吹。
全程都是梁成涛负责问话,他在旁边听,技术上他不懂,但是梁成涛频频点头,就知道小伙子的水平不差。
接着他又听见梁成涛问了一些关于产品方面的问题。
令他诧异的是小伙子的回答超出了他的预料。
“日化这一块我不懂,我只是看过美国化学协会的化学文摘服务处做过的一份索引,其中日本的科学论文与专利占了这一总数的将近20。
美国的论文及专利占了总数的四分之一左右。
苏联居第三位,占总数的12。”小伙子连个卡顿都没有。
“中国呢?”在化工领域,凌二几乎一窍不通。
小伙子尴尬的笑笑,然后道,“在品牌和专利这一块,我们差的远呢,根本就没什么这方面概念。”
凌二瞄了一眼小伙子写在表格上的名字江贤磊,抬起头笑着道,“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希望相处的开心。”
江贤磊犹豫了一下道,“我朋友跟你们说了吧,我时间上比较固定,早上九点上班,六点钟下班,每周休息一天,除了上班时间,我都可以过来。”
凌二道,“我们是初建,不需要你天天来,只需要你在闲暇时间来帮我们做技术指导就可以了。”
更多方面是提早做日化厂的技术和人员储备。
“那”江贤磊欲言又止。
“一个月八百。”凌二这话说出来的时候,江贤磊是不敢置信。
至于梁成涛差点跳脚,不过凌二既然这话都说出来了,他不好当众反对,只得附和着道,“对,你后天晚上下班就可以直接过来,我们新到一批检测设备,可能需要你来帮调试。”
江贤磊没有高兴起来,八百块抵得上他一年的工资了,这不是开玩笑?
他怀疑莫不是遇到了传说中皮包公司的大忽悠?
尽管开空头支票,一到落实的时候就扯皮,或者干脆找不见了人影。
他在厂里不是管业务这块的,但是听的也多了,甚至经常在报纸上看到这种报道。
“你要是不放心,我先预支你两百块钱。”梁成涛一下子就看出了他的疑虑,从钱包里点出来钱推到他面前。
“我没有不信任你们。”江贤磊反而不好意思了。
“拿着吧。”梁成涛把钱塞进他的上衣口袋,笑着道,“以后处时间长了,你就了解我了,我们是认真做事业的人。”
“我是不会用我们厂子的专利来谋私利的。”江贤磊还是处于一种恍恍惚惚的状态,他只是听朋友介绍,然后趁着午休时间来这里看看,反正他们厂离这里没多远,走路也就十来分钟的时间。
说完,他又把钱掏了出来。
他有自知之明,他不是值月薪八百块的人!
如果对方不是图谋他焦化厂的专利技术,怎么可能给他这么多钱?
“你们焦化厂能有什么专利?”梁成涛哭笑不得,毫不客气的道,“就那几项技改的国家发明专利,我真看不上,何况我是搞日化的,对你们搞脱硫,脱氰那一套工艺,也不感兴趣。”
“我在厂里职位很低的,只是个普通技术员,帮不了大忙的。”江贤磊不得不承认梁成涛说的是事实,但是依然去不了他的疑心。
梁成涛道,“江贤磊同志,你要是真不放心,就先来做一阶段,不合你心思,你直接走人,这两百块钱我也不要了。你看这样子行不行?”
“谢谢。”江贤磊同意了,但是还是坚持没收两百块钱的预付工资。
江贤磊走后,梁成涛无奈的摇摇头道,“居然还有比我还固执的,你也真是的,居然开这么高的工资,把人家给吓着了。”
凌二事先也没有和他商量,按他的想法,他觉得也不需要商量,他相信凌二,不会办不靠谱的事情。
结果
“你是心疼了?”凌二问。
“废话,”梁成涛道,“你知道他现在一个月才赚多少?何况,他不是全职,是兼职,你给这么高,这以后没法收场啊,我给别人怎么开工资?”
“也这么开啊,有什么问题?”凌二摊摊手。
“这不符合经济规律,”第一次,梁成涛和凌二产生了分歧,“我们是在做企业,不是在做慈善。”
“瞧瞧,这就是资本家的嘴脸,”凌二揶揄道,“有句话说的果然没错,位置决定屁股,屁股决定方向,你坐的很板正啊,一点也没歪。”
利己永远是出于本能自发行为,资本家的行为都是天生自带的。
他将来也是一样。
“跟你说正经的呢。”梁成涛白了他一眼,“需要考虑成本和利润,如果没有利润,我们做不长,最后失业的是工人,不是长久。”
“开个玩笑而已,不要这么激动,”凌二笑着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你不是说招不到大学生吗?
千金买马骨,行不行?”
梁成涛不好意思的笑笑,两千多年前的古人都懂,他却没有看透,何况江贤磊不是马骨,而是真正有水平的人。
不过随即提出疑虑道,“可是,这样我们的成本会很高,现在三五个人还好,到时候人多了,工资也发不起啊。”
“你自己也说按照市场规律,按市场规律,现在的工资完全体现不出人才的价值,”凌二叹口气道,“大学教授和普通工人拿着一样的工资,闹着玩呢。
在薪酬方面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就会造成核心人才的流失,有点本事的都抢破头要出国呢。”
65、动手能力强
1985年,“支持留学、鼓励回国、来去自由“的十二字方针出台,一场史无前例的出国潮席卷全国。
不止学生出国,稍微有点路子的知识分子也相继争取机会出国。
许多人视出国为摆脱苦闷彷徨的出路。
“你讲的对,”与凌二处的时间越长,梁成涛越能感觉到自己与凌二的差距,凌二说的问题,他从来就没有深层次的去考虑过,“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做生意的原因,我拼命考上大学,四年寒窗苦读,居然只比初中生的工资多两块钱。”
他说出了自己的心声,由衷的感觉不服气。
“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小平同志在1977年就早说过,”凌二道,“总体上已经有很多进步了,但是大的氛围还没有形成,不过却是早晚的事情。
你相信我,要不了几年,这种状况会有改变的。
所以,需要靠每个人的切实努力。”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梁成涛点点头,仔细一思索,凌二说的有道理,现在的工资水平是畸形的,一旦恢复正常水平,大学生一个月就该给800!他接着道,“这种状况是得改变,跟你说实话,我要不是遇见你,我也得出国,我家一个亲戚在日苯,如果我厚着脸皮,他应该也会帮我的。”
他这种老顽固都一心想出国,何况是别人呢?
“相信我,你会因为今天的英明决定而骄傲,”凌二笑着道,“我保证,你会进财富榜的,将来会是在中国商界跺脚抖三抖的人物。”
“侬算了划,给阿拉灌**汤啊?”梁成涛随性的道,“我本来想挣个一百万就够了,我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还会继续开车,就是那一瞬间的决定。”
“一百万啊,将来只能算中产。”凌二实话实说。
“说大话了吧,一百万算中产?”梁成涛压根不信。
凌二道,“我们才刚开放,很多事情是处于起步阶段,你不能局限在国内,你得拿发达国家做参照。
按照现在的p增速,再考虑下通胀,100万,那是洒洒水。”
梁成涛发现凌二有个本事,每次他开始认为的歪理,然后听凌二解释下来,居然还能让他认可?
他是个喜欢争论,坚持己见的那种人,凌二是目前唯一一个三言两语就能让他信服的人。
“你说,我们要挣多少钱才知足?”他问。
“这是灵魂拷问啊。”凌二笑着道,“人呢,就没有知足的时候,我想好了,我做工做到六十岁,然后就回老家养老去。”
“你很乐观。”梁成涛私下以为,凌二这种家庭出来的时候,心里多少会有一点隐疾,但是他从凌二身上看不到。
凌二豁朗的道,“有时候,上天没有给我想要的,不是因为我不配,而是我值得更好的。”
“哈哈,你的成熟完全超出我的想象。”梁成涛完全觉察不出自己是和一个孩子在交流,甚至偶尔不自觉的时候,他完全听这个孩子的意见。
凌二贱兮兮的道,“等你明白了世界上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两层含义的时候,你也会很快成熟起来的。”
“什么意思?”想了半天,梁成涛还是一脸迷茫。
“没什么意思,说着玩的。”凌二发现没有经过互联网荼毒的人,真的太单纯。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梁成涛相信凌二不会莫名其妙的说这句话。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随便夸赞我,否则我伟大起来,一发不可收拾。”凌二随口应付了一句。
梁成涛正要点头,却听见一直在旁边听自己和凌二说话的王刚等人在窃笑。
“怎么了?”他问。
“说个鸟啊。”凌龙大笑。
梁成涛一拍脑袋,一拍脑袋,他这次是真的懂了,指着凌二笑道,“你才多大啊,居然有这乱七八糟的心思了。”
凌二道,“你的反射弧有点长啊。”
梁成涛白了他一眼后道,“得,我上班时间得了,这里靠你了。”
太阳渐渐落下去后,凌二进车间溜达了一圈,现场一切有条不紊,他基本插不上手。
回到宿舍,看到邱邵亮在那生闷气,就走过去问,“怎么了?”
“我刚刚没事往旁边的厂子探下头,保安就跟撵狗似得,态度不好,我回了两句,然后骂起来了。”邱邵亮没恼怒的很。
“不要吵架。”凌二道。
邱邵亮本以为凌二是责怪他,谁知道凌二话锋一转接着道,“你又不会吵架,你动手能力这么强,吵架多浪费时间。”
邱邵亮咧着嘴笑道,“我们是外地的。”
“外地的怎么了?”凌二不屑的道,“不惹事,咱们也不能怕事。”
谁知道,他随口的戏谑之言,接下来出了麻烦。
晚上吃饭的时候,居然没找到邱邵亮的人。
他们本来也不以为意,这家伙没事就喜欢到处乱窜,毕竟乡下出来的,每次在浦江都是匆匆来匆匆去,根本不像现在有固定住所,可以走走看看,见着什么都有股新鲜劲。
到了晚上九点多钟,邱少亮还没有回来,大家着急了,正准备分头找,金钟过来说,邱少亮因为打人进了派出所了。
凌二安抚好其他人,只带着一个王刚,急急忙忙的跟在金钟后面往派出所去。
梁成涛也在,他来得早,先向凌二说了下邱少亮的情况。
原来邱少亮得了凌二的鼓励后,又返回厂区的保安室,一个人揍俩,打赢了,不过却激起了下班工人的群愤,被十几个工人一顿胖揍后,扭送到了派出所。
“这智商”
他脑子肯定没问题。
主要是嘴欠!
凌二手举起来想扇自己一巴掌,没舍得下手!
梁成涛笑着道,“没多大事,刚刚我跟人家和解了,他马上就出来了。”
“赔了多少钱?我等会给你。”凌二问。
“一百多块钱,不用放心上。”梁成涛话音刚落,一个民警走过来,拿着一个单子让他签字,不一会儿,邱少亮便从里面的一间小屋子走了出来。
头发乱糟糟的,眼睛是肿的,两面脸上全是血渍。
66、设计
“行了,有什么事出去再说吧。”凌二在努力的憋住笑,这样的队友,他真的是无可奈何。
出了派出所,站在昏暗的路灯底下,他才关心的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我带你去看看吧。”
他很庆幸他们这帮人都办了暂住证,要不然此刻得在煤车上蹲着呢。
邱绍亮摇摇头道,“没事,就是浑身疼,过两天就好了。”
回到住处,邱绍杰对着邱绍亮好一顿埋怨。
“你傻愣吧唧的,打不过不会跑吗?”邱绍杰亲哥,亲弟弟被揍成这样,怎么可能不心疼,他的手刚伸到他的额头上想察看下伤势,邱绍亮吸口凉气后,吓得他又缩回了手。
邱绍亮道,“那么多人,我想跑也跑不了啊。”
邱绍杰让弟弟脱光了,他拿着手电筒全身检查了一遍,见他只是有点破皮和一些小伤口,最严重的也就是浮肿,终于松了一口气。
然后拿着茶叶渣子沾白酒浑身上下给他擦了一遍,一边擦一边道,“你真要找麻烦,你喊个人啊,一个人去干吗。”
最关键的是还赔钱了!
他们现在也不差那一百来块钱,可是莫名其妙的送出去,冤不冤?
他老娘在家辛辛苦苦,舍不得吃舍不得喝,一分钱都掰两瓣花,想到弟弟如此败家,他又恨不得再给结实的揍一顿才好。
不过,揍坏了还不得要去医院花钱?
气的一咬牙,捏着茶叶渣子的手不自觉的下了大力气。
听着邱绍亮的惨叫,凌二实在不忍心看,干脆背过头笑。
江边的柳树在晨光中难得的舒展着绿枝,小鸟在树枝上不停的跳跃,和人一样,一到中午,太阳升起来,该低头得低头。
经过一晚上的休息,邱绍亮的眼睛总算能露出一点缝隙了,不过还是得眯缝着,强行撑起来眼皮,非常的疼。
他看到梁成涛过来,真诚的道了声谢,昨天要不是碰头金钟和梁成涛,他非被人给打死不可。
梁成涛问,“好一点没有?”
“奶奶个熊,没吃过这么大闷亏。”他仍然心有不忿。
梁成涛道,“我刚刚从那边过来的,人家俩保安今天都没来上班,其中一个脑袋直接被你抠破皮了,都破相了,人家还没找对象呢。”
“我也没找对象呢。”邱绍亮把早就点好的钱递给他道,“你拿着,不能让你破费。”
“那我就不客气了。”
“你客气个啥,是我不好意思,耽误你那么多时间,我都没法子赔给你。”邱绍亮刚想习惯性的挠挠头,又缩了回去,脑壳子都是肿的,昨晚睡觉都是小心翼翼。
梁成涛道,“那等你伤好了,请我好好喝顿酒。”
“现在也不耽误喝酒。”邱绍亮道。
梁成涛道,“可别,等你好了再说吧。”
日化厂的商标已经设计好了,他交给凌二看,凌二直接否决了。
一款好的商标设计是企业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是一个日化品牌精气神。
一个蓝色的波浪,上面放俩字母能叫?
“这设计的什么玩意?”凌二指着图片道,“我自己瞎捣鼓也比这个强,这广告公司的水平不行。”
此刻随着外国企业陆续进入中国,也有两家外资广告公司随着它们的客户紧随其后,但是那么有限的几家,基本都集中在首都。
不然,凌二真想花钱请它们设计,不是外国的月亮比中国圆,而是因为中国的整体创意产业还没有发展起来。
梁成涛笑着道,“我觉得还行啊。”
凌二道,“那随便你了。”
反正日化厂不是他的,老板都不介意,他自然也不愿意多操心。
历史证明,多管闲事总不会有好下场。
“那你说怎么办吧。”梁成涛一看凌二撒手不管,反而有点心虚了。
凌二道,“要求不高,只要特色明显、简单辨认和回忆、意义深入、外型美丽的象征,才能在同业中突显出来就行。
如果像这种,失去了象征自身的意义,以后对公司形象只会形成负面影响。”
“那要不你来试试?”他这么大人了,每次都被一个孩子训的像个孩子。
他也无奈啊
只见凌二从他手中接过纸和笔,手绘了一个小鸟出来,小鸟的头部向上扬。
“这么简单?”他哭笑不得。
“找设计师去上个蓝色。”凌二实际上就是完全复制了推特的的,至于以后的推特用什么,管他什么事?
“联合利华,这个名字会不会太长了?”不管凌二怎么劝他,他都不怎么喜欢这个名字。
“那就叫宝洁吧。”凌二一锤定音,不接受任何反驳,反正他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那英文名字呢?”梁成涛一听就同意了,这名字不错。
“。”凌二倒是不信还能有人来打他!他接着补充道,“产品上广告词,你得想想,就是主要的卖点。”
“除污渍。”梁成涛道。
“不除污渍能叫洗衣粉?”凌二道,“你得找出与众不同,比如不伤手啊。”
“不伤手能叫洗衣粉”梁成涛反问,“洗衣粉有磷、苏打、表面活性剂,具有强碱性,人体是酸性。”
“怎么才能不伤手,那是你的事。”凌二很自然的道。
“虽然洗衣粉现在调价了,可成本也涨了,一袋成本要二毛二,咱们是新产品,出厂价能有五毛钱就不错了,”梁成涛道,“改沸石倒是对人体温和,可成本更高,会赔钱。”
凌二笑着道,“那就低端和高端同时做,广告词就叫不伤手的洗衣粉。”
“不伤手的洗衣粉?”梁成涛叹口气道,“我是看明白了,我是瞎折腾。”
他不管出什么主意,得到的都是凌二的否定。
他道,“干脆,接下来全你跑吧,那个包装印刷,你负责吧,我得去上班了。”
也不管对方同意不同意,转身就走了。
凌二倒是无所谓,反正他嘴皮子一动,金钟跑断腿。
不过结果嘛,自然不会太好,由于印刷包装水平的问题,不管设计的多好看,成品依然丑的要死。
67、活路
配套环境缺失、商业服务业发展落后,一个国营大厂制作一套多联套色版,居然要十五天!
这也就算了。
关键他们是小厂,量比较小,人家也不屑于做。
凌二同梁成涛一番商议,在包装上选择了一家私营小厂。
小老板叫戴炳聪,是从阜宁跑过来闯荡浦江滩的,个子不高,顶多与凌二差不多,肩膀也不宽,瘦黑瘦黑的,唯一出众的是他那双厚实的大手,与他的身量不大相衬。
大夏天的,衬衫、黑裤子、皮鞋,板板正正,他对着梁成涛和凌二拍着胸脯道,“梁老板,凌老板,我办事,你们放心,出毛病,你砸我牌子,我没二话啦。”
对于凌二他也没有因为对方年龄小而忽视。
这一点很令凌二满意,因为年龄问题,他可没少受轻视,虽然最后还是以自己的博学多才、见多识广、口若悬河震住了他们!
但是他依然不爽!
年龄小就没人权啊?
“共同进步,我们是刚开始,以后订的量会多一点。”梁成涛对梁秉聪也很满意,他按照凌二的意思跑了很多的印刷包装厂,人家一听说是小作坊,要么置之不理,要么漫不经心,可把他气的不轻。
最后找到了这位梁老板,虽然是小老板,可人家一个月的营收也有好几十万的,对他客客气气,重视的不得了。
到现在,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因为他替对方一算,头一批货,能从他这里赚五块钱就算不错了。
瞧瞧门口停着的捷达,为了包装上的一个小改动,人家来回跑了五六趟。
“梁老板,凌老板,那谢谢关照,这个设计要是不再改动,我现在就回去安排开工,明天一早再给你送回来。”
“那谢谢了。”梁成涛高兴地同握手,看着那辆破旧的捷达远去后,感叹道,“总算迈出第一步了。”
只要包装的问题解决好,他们就可以直接灌装,灌装好封口就是成品,然后可以直接上市出售。
“你有驾照吗?”凌二突然问。
“没有。”梁成涛摇头。
“你买车吧。”凌二笑着道,“然后我俩去办个驾照,没车太不方便。”
梁成涛道,“这个我赞成。”
他为了厂子筹建的事情,天天跑来跑去,要么公交车,要么是自行车,有时候偏僻的地方,走路还要走上个把小时,不管去哪里都不怎么方便。
现在停凌二这么一说,他觉得还真的买一辆车。
他随即又笑着道,“不过你年龄不够。”
凌二恼恨的拍了下脑袋,他忘记这茬了!
驾照考试怎么都可以糊弄过去,这年头又不严格。可是身份证的年龄是做不得假的,他又不能为了这么点破事回家改身份证年龄,简直是没事找事。
梁成涛乐意见他吃瘪的样子,又接着道,“王祖勋这两天晚上总往我家去,托我阿爸帮着找工作。”
凌二笑着道,“看来是没少碰壁啊。你看着安排吧,我不管。”
王祖勋确实不容易,在里面蹲了两年多,出来后原单位是回不去了,他本不以为意,在里面呆的时间越长,他越能明白什么最可贵!
那就是自由,自由比什么都强!
自己有手有脚的,还能差口吃的?
虽然已经五十来岁,没家没业,但是他依然是信心满满,意气风发,准备做点正经事,起码给老太太添两件新衣服。
不过,现在很残酷。
凡是有应聘的单位,他都去了,结果自然不用说,统统拒绝,哪怕他一再降低要求,也没有单位肯要。
最后,他候着脸皮让亲戚、朋友帮着介绍,有熟人总归好办事的,但是不想,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为难的神色。
梁成涛的父亲倒是热心,给介绍过两次,可惜梁父面子不够,没人肯要他。
一咬牙,一跺脚,老子去小作坊、小餐厅做小工该行了吧?
老天爷饿不死瞎雀雀!
结果人家朝他一打量,对不起,年龄大了,这里不是养老院!
半个月下来,他真的慌了。
他原本打算等工作落实下来去看看亲闺女的,结果愿望落空了。
何况每日吃喝都是依靠老太太,而老太太每个月也只是靠隔壁的那间小屋子的八块钱租金过活,偶尔还会去拣点废品卖。
他羞愧难当,心里不是滋味。
所以,梁成涛找到他的时候,他差点喜极而泣。
同意!
必须同意!
端架子那是不可能的,当场表示,明天就可以上班!
他二十来岁就在化工系统干,做了三十来年的业务,虽然往来单位要么是供销单位,要要么是国企,没在私营单位做过,可是他信心满满的表示,这个他做的来,毕竟打交道的主体依然是人。
至于梁成涛让他帮着蛮家里人和左右邻居,他也瞬间明白了为什么。
看到贴在厂门口的那块宝洁日化的黑色的字牌,笑着道,“这个名字起的不错。”
了解到这是凌二的创意后,并且凌二还是合伙人后,很认真的夸赞了一番。
凌二道,“王经理。”
他称呼的很郑重,“以后销售的事情就交给你管了。”
“我以前是做氯碱的,日化不是太懂,但是我想这个跟人相处的道理都是相通的,”王祖勋做了一晚上的功课,说起来自然头头是道,“洗衣粉这一块叫什么南有白猫,北有熊猫,国内就这两个大厂家,剩下的海鸥、活力28等属于二线,但是也算是家喻户晓。
我的意思是咱们属于小厂,得找战略,走农村包围城市,我们可以先从小城镇开始招代理商。”
凌二听见他这样的话,松了一口气,对方要是再和他提供销单位之类,他真得认真考虑下对方是否适合管理业务工作。
供销社此刻虽然依然算是比较好的采购单位,但是在凌二看来,已经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现在费大力气搭上关系,也是白搭,还是需要脚踏实地,用心自建渠道。
凌二道,“王经理,以后都靠你了。”
晚上,梁成涛宴请,连刚刚上任为技术科长的江贤磊都喊上了。
设备到位、工人到位、印刷包装到位,一袋袋的洗衣服开始打包进纸箱子里,一袋250,一箱子40袋子,一天下来,居然生产出来100箱,满满当当的堆在厂区的一角。
凌二不着急,王祖勋也不着急,俩人分头往各个报社跑,拿钱砸广告,广告位不要大,只要个豆腐块,上面写着“宝洁日化生产不伤手的洗衣粉,诚招代理加盟。”
最后一栏是座机号码和厂地址。
是王祖勋提议做广告的,而广告词是凌二想的,广告词实在一般,他脑子里倒是有不少的广告创意,奈何无法实践,毕竟连年度春晚都是一股土旮旯味,又能对广告业抱有什么指望呢。
一切才刚刚起步。
何况,做广告的目的是要效果。
在此刻,日化产品的竞争并不激烈,只要有货,就不愁卖。
既然不愁卖,何必多此一举?
至于品牌建设,想的就有点多,先活下来再说。
凌二知道,要不了几年,外资日化就要轰轰烈烈的进中国了,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危机时刻。
梁成涛却发愁,毕竟连个客户都没有,他干脆从单位请了两天假,现在主要工作是守着电话机,并不时的从自己的通讯录上找上俩个号码,让自己的同学去所在城市的报社去给联系个广告位,然后再让金钟去邮局汇款。
经营报的广告是先上的,在当天便呈现出了效果,从早到晚,接了有十来个电话,可是大多只是咨询,其中有不少居然还是同行。
等到农村百事通的广告登上,居然有人骑摩托车从常熟跑过来,当天便签订了合同,成了日化厂的第一个客户。
为了纪念开门红,梁成涛把合同裱起来,放进了文件柜里保存起来。
有了第一个,便有了第二个,第三个,日化厂的产品终于有了销路。
日化厂不再保留产力,加足马力生产,不过广告依然不能停,广告一停,电话就停了,电话一停,多余的产量就没地方去了。
月中的时候,梁成涛一咬牙,又加了两条生产线,产量翻倍。
忙不开的时候,邱家兄弟和凌龙等人看不过眼,也会帮忙,虽然他们在里面没股份,但是他们现在住着的地方是人家厂里的。
人家待他们不差。
最清闲的是凌二,他没有开过厂,没有做过销售,因为没有经验,许多工作他插不上手,很多事情还是王祖勋在做。
王祖勋不亏是老业务出身,订合同,谈业务,样样精。
看到忙得脚不沾地的王祖勋,他笑着对梁成涛道,“一个月七百块忒少了点,加钱吧。”
“那是自然,”梁成涛大笑,他很肯定,按照目前的情势,刨除所有的开销和成本,一个月的纯利至少能有二十来万,肯定没有之前国库券来得快,但是稳定啊,而且,以后还能扩张,肥皂、洗涤剂,就没有他不能做的,他豪气的道,“我晚点跟江贤磊研究下肥皂的事情。”
“别,不要那么着急,”凌二道,“我觉得现在把洗衣粉做好才是关键,不伤手的洗衣粉,承诺的就要做到,做到了以后就是口碑,做不到,你这厂子也就只活个两三年。
别不乐意听啊,随着改革开放的进一步深入,外资总归会来的,咱们自己的产品质量不过关,拿什么跟人家拼?”
“没你说的这么夸张吧。”梁成涛觉得凌二有点夸大了,简直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凌二钻入梁成涛买的二手捷达里,对梁成涛道,“咱们去外滩,你开车。”
他也是个老司机,能开车,交规也不严格,开个车到处溜达问题也不大,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碰着鬼了呢?
凡是还是按照规则走吧。
没驾照不开车。
“去外滩干吗?现在正忙得时候。”梁成涛有点迷糊。
凌二道,“去带你见识一下。”
梁成涛见他这么坚持,没办法,开车两个人去了外滩。
车子刚到外滩,按照凌二指的道,把车子停在了一边。
“你看。”凌二指着一家饭店门口排的长长的队伍道。
“肯德基?”梁成涛哭笑不得道,“据说是卖炸鸡和薯条的,我没吃过,虽然很好奇,不过我不会为了吃点东西来排个把小时队的。”
凌二抱着胳膊,站在树荫底下,笑着道,“管中窥豹,你就不能联想到什么?”
“这是一家美国企业,也就是外资。”梁成涛一边说一边看着道,“生意很好,感觉里面环境也不错,应该很干净。”
随即发出疑问道,“难道真的那么好吃?”
凌二笑着道,“好吃不见得,在美国,肯德基属于货真价实的垃圾食品,吃的人也很多,但是到中国后,居然需要排队,这才是真的夸张了。”
梁成涛道,“也许是大家的好奇心都比较强烈吧,过一阶段,应该会好一点。”
凌二道,“过阶段也许不会再排队,但是生意依然不会差,你哪怕口味做的和他一模一样,甚至做的比他还好吃,你相信我,你也比不过。”
“那是因为什么?”梁成涛不解的问。
“管理、营销、品牌都是学问,”凌二笑着道,“你问我外资可怕不可怕,我会跟你说很可怕,但是不可回避,我们得用开放的心态向他们学习,然后同他们竞争。”
“我被你说的都没有信心了。”梁成涛伸着脖子,站在肯德基的玻璃窗外,里里外外全是人,他从来没有想过,饭店的生意居然还能这么火爆。
千人大厂的食堂,人挤人,饭盘咣当响,也顶多就是这场面。
这番场景确实触动了他。
回到厂里,他当机立断的做了决定,增添研究设备,不过大多都是旁边的化学研究所淘汰下来的,一看铭牌,全是日苯进口货,他买下来不亏。
他再次由此悲观的想到,如果进出口全面放开,国内的机械设备企业还能有活路吗?
68、伟大的诗人
每天吃完晚饭,凌二没事就往日化厂的那间小屋子钻,这就是所谓的实验室了。
实验室不大,只有二十来个平方,还是铁皮和石棉瓦搭的,白天吸热,晚上闷热,为了降温,只能开风扇,不过为了不影响试验,三台电风扇都是在地上放着,轰隆隆的响。
五个研究员,在里面忙忙碌碌,包括老板梁成涛,都是兼职,也是没谁了。
没有凌二想象中的高大上,全是一些瓶瓶罐罐,还有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试剂和实验设备。
“不含磷吧?”对化学上的东西凌二其实真心不懂,他擅长的还是物理学这一块的。
“不用磷做洗衣粉简单,无非是碳酸钠、偏硅酸钠、聚丙烯酸钠、4沸石、柠檬酸钠、硼研做助洗剂,后面费点时间就行,”梁成涛笑着道,“主要难题是你说的是不伤手,怎么加柔顺剂,这个配比不好掌握,多了成本高,少了没除污效果。”
“不伤手,无污渍,不残留。”凌二道,“这是咱们的核心卖点,就是市场竞争力的问题,如果想长久,必须得做到。”
“实验选取与洗衣粉中阴、非离子配伍性好的柔软剂,并做相应的原料柔软测试。筛选出了柔软性能较好的柔软剂加入洗衣粉中,进行量的筛选和优化,检测洗衣粉的去污、柔软性能。”梁成涛一边往滴管往玻璃杯中滴黄色的液体,一边和凌二解释,“说白了,就是碰运气,具体哪种能成,谁也不知道。”
江贤磊在一旁接话道,“刚刚梁老板说的,配方和工艺不是问题,关键是选择最优,一定能成功的。”
他得对得起人家给的八百块钱工资。
凌二在里面站了十来分钟,有点透不够气来,何况空气中还有某种试剂的怪味,他担心的道,“安全措施做好,不会对人体有什么伤害吧?”
他对化学品本能的有排斥,大部分多多少少都有毒性。
江贤磊道,“不会,就是味道不好闻,热稳定性低的试剂我们都是放在冰箱里。”
凌二看了看放在墙角的冰箱,整个实验室里最值钱的设备,也是进口的,因为没二手的,买的全新的。
日化厂一切上了正轨,凌二第一次见到了日化厂的法人代表温春华,四十来岁,中等个子,削瘦,白衬衫,黑皮鞋,脑袋梳理的一丝不苟,干巴巴的方脸,小眼睛上戴着厚厚的镜片,一个崇尚诗意的文艺老男人。
“来,小二啊,你看看我这首诗写的怎么样嘛。”只因为凌二夸赞了两句,温春华认为自己终于找到了知音,所以也随着王刚等人称呼凌二为小二,他拿着手里的纸片子,摇头晃脑的道,“浦江公交二毛钱,坐在车上梦还延。经年此景堪虚设,春风已绿仃洋沿。”
念完后很期待的看着凌二,只有凌二才能理解他的诗,其他人就没有这个文学欣赏的素养。
“温大哥,逐句地看完这首诗以后,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震撼啊!
题材独具匠心,引人入胜,平淡中显示出不凡的文学功底。是我辈应当学习之典范。”反正废话不要钱,凌二夸赞起来人毫不吝啬,“大音希声,大象希形。我现在终于明白我缺乏的是什么了,正是你那种对真理的执着追求和楼主那种对理想的艰苦实践所产生的厚重感。
谢谢您,温大哥,我真的很激动啊。”
“哎呀,哎呀,你这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温春华松开凌二紧紧握着的手后,笑呵呵的挠挠自己的油光蹭亮的脑袋道,“没有你说的那么好,这是我的拙作而已啦,只是和你交流一下,相互学习,互相进步。”
凌二道,“我知道无论用多么华丽的辞藻来形容楼主这首诗的精彩程度都是不够的,都是虚伪的,所以我只想说一句:您的这首诗太好了!
我愿意一辈子的看下去!”
真正不好意思的是梁成涛,凌老二得多不要脸,才能说出那种话来!
接着又听见凌二道,“但是”
认真的停顿了一下。
他心想,原来凌老二良心发现了,不忍心再继续瞎白话了。
“怎么,有问题,请一定批评,我洗耳恭听。”温春华紧张的很。
凌二严肃的道,“这是一首里程碑式的诗,拔高了整个人类的智商,单枪匹马,把中国诗歌提升到了世界水平。
你让后来人怎么超越啊?
温大哥啊,我由衷的觉得,你这首诗还是不要发表的好,不然引起轩然大波,是对年轻人的伤害。”
“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温春华感慨道,“从爱护年轻人的角度,我还是要淡泊名利,深藏功与名。”
凌二道,“像你这么深明大义的不多了。”
梁成涛在一旁听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温春华道,“小二啊,像你这么有文学修养的也不多了。”
“还是得向你学习。”凌二从来不随意吹捧人,这家伙简直是移动历史教科书,随便找个历史知识点,就没有人家不知道的,之乎者也,史记上原话都能背出来,不服气不行。
关键是方向跑偏了,本可以靠历史知识著作等身,结果却偏偏去做文艺青年,不是那块料啊,尽是写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东西。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精神病呢。
温春华心情大好,梁成涛递过来的文件,看也没看,十分爽气的签了自己的名字。
梁成涛递给他一百块钱,他皱着眉头没接,冷哼道,“这是什么意思,钱来钱去非我钱,我钱足够我消费。
养家糊口已富足,今生不求富丽房。有辱斯文!”
“不是,温大哥,”凌二从梁成涛手里接过一百块钱,塞进温春华的口袋里,然后拍一拍道,“知道你高风亮节,乐于助人,但是这你必须拿着,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伟大的文学事业。”
他越发佩服温春华,自己没正经工作,偶尔打个零工,一个月下来,赚的那几块钱都不够喝酒交朋友的。
家里俩孩子,穿衣吃饭,全靠老婆做公交调度的老婆撑着,穷成这样了,还能做到视金钱如粪土,这是什么精神?
“哎呀,下不为例。”温春华满意的很。
他往日化厂跑的更频繁了,着实是因为知音难求啊。
凌二倒是不烦他,只是不会和他谈什么文学,喜欢听他说历史,跟说相声似的,阴阳顿挫,昂扬向上,甚至幽默的时候,还能发现他的可爱来。
日化厂终于停下来了广告,因为产能更不上了。
王祖勋是全能的,管车间,管销售,梁成涛和凌二倒是没有了用武之地。
梁成涛干脆把车子给了王祖勋用,自己只有晚上才来实验室,一直忙到晚上十一二点,有时候太晚,直接在凌二等人的宿舍睡。
凌二更是清闲,不过要开学了,股票的收益眼前是看不到,他必须得另辟蹊径找点财路,不然大家伙这趟算白跑。
“走一走看一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南来的北往的,去过美国的,到过香港的,走过南的闯过北的,游过山的玩过水的,留过学的访过美的,大街上面亲过嘴的。没赚大家一分钱,只为厂家做宣传。上过电视上过报,全国人民都知道,不骗人民不骗党,合格产品才出厂”
热闹繁华的市口的喇叭里,传来了王刚雄浑的声音,拿着大喇叭,他的嗓子眼都快冒烟了。
不过也高兴,一万多块钱的击剑衫,一个上午就卖的差不多了。
他看看在街对面卖耗子药的凌二,还没怎么开张,人坐在小马扎上,都快睡着了。
凌二也不是万能的!总有不如自己的地方!
一想到这里,他对着喇叭喊的更大声了!
69、出摊
“来,看看,今年最流行的款。”看到有人过来,王刚冲凌龙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招呼,“十五块钱,统统只要十五块钱,刚好适合秋天穿,大姐你别说贵,看看啊,呢绒的,你到门市去拉,一尺就要15,还得费工夫做,是不是这个理,我们是厂家直销。”
凌二好像睡着了。
他得意的看了看对方的同时,不得不佩服,这条街口摆摊的多,卖服装的也多,不过大多是卖喇叭裤、内裤、牛仔裤、衬衫,卖击剑衫的,他们是独一份。
这也是凌二的主意,要的就是与众不同。
所谓的击剑衫是某些厂家在茄克衫档式基础上,吸收休闲衫和国内击剑运动衣风格改出来的,同香槟衫和宇航衫一样,算是年度流行款。
卖喇叭裤的那些摊贩,只有羡慕的份。
他们这个摊子,一直围着的都是人,就没断过。
邱家兄弟在不远处也支了一个摊子,主要卖在女孩子间流行的蝙蝠衫,两人去货很快,手里的家伙规整一下后便走到了凌二的摊子。
凌二在睡觉,潘宥诚蹲在一边,手里拿着话筒,也没喊,有过来问的,他才招呼一声。
邱绍亮道,“你干嘛呢,这样卖到猴年马月?”
耗子药压根就没卖几包。
“嘘。”潘宥诚指着凌二,示意邱绍亮小点声,别打扰人家睡觉。
卖是不可能认真卖的,凌二之所以选择卖耗子药就是为了偷懒,他是看的透透的。
“好几百块钱货呢。”邱绍亮着急的很。
潘宥诚道,“慢慢卖,又不着急。”
“我都不着急,你着急什么。”这一次摆摊,并不是吃大锅饭,王刚和凌龙合伙,邱家兄弟一伙,至于潘宥诚就比较倒霉了,他和凌二合伙,卖的是最不赚钱的耗子药,最关键的是凌二还不怎么上心。
一星期下来,其他人么每个人都至少赚了大几千了,他跟凌二还没卖出本钱呢。
不过同邱绍杰一样,他对凌二同样有种信任,那种信任是毫无保留的。
皇帝不着急,太监着急啥?
邱绍亮低声道,“你猜我这边今天挣了多少?”
“多少?”潘宥诚好奇的问。
“这些。”邱绍亮展开三根手指头。
“三千?”潘宥诚咋舌,多少有点吃味,“尽的?”
邱绍亮笑着点点头,去掉本钱,他哥俩一人能分到一千五呢!
这是有史以来,哥俩赚的最多的一次!
这钱跟捡来的没区别。
他朝着王刚那边看看,王刚也卖的带差不差了,转过头看向凌二,凌二刚睁开眼。
“有点困,不耽误你们,你们该咋喊咋喊。”
凌二起身去找厕所。
“二毛钱不算贵,买回去没有老鼠翻你柜,没有老鼠陪你睡。有买有送,厂家搞活动,今天我们受厂家的委托,领导的安排来到贵地做宣传,用上我们的药,你就不用担心老鼠杀不掉,1分08秒,120都救不了”
凌二还没走两步路,便听见了潘宥诚那充满力量的嗓音在街头回荡。
公厕位于一个老弄堂的边缘,污渍横流,深一脚浅一脚,小心的走到坑位那边,屏住呼吸的同时,逼着眼睛不往深坑里面看。
三下五除二接触问题,要不是怕踩到地面的污渍,他恨不得跑出来。
迎头差点撞着了人,真要说声对不起,对方两手堆了过来,骂骂咧咧的道,“没长眼睛啊,小兔崽子。”
凌二被推个趔趄,再反应慢点,一屁股跌地上,地上全是不明的黄色液体。
想想都有点不寒而栗。
抬起头看了一眼对方,是个腰大膀圆的中年男人,脖子上套着的那么个粗粗的金项链基本表示了他的身份。
评估一下形势,凌二确定自己单挑不过。
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又不是傻乎乎的中二,赶忙赔笑道,“对不住,大哥,下次一定主意。”
“也不看路。”中年大汉同样捏着鼻子进了厕所。
凌二忍着味道,往里面瞅了一眼,真想从后面踹上一脚,至于结果,那是可想而知的。
但是,仔细一想,有点缺德,多大个事啊!
揍一顿完事得了。
快速的跑到摆摊点,招呼了邱家兄弟过来,俩人二话不说,就跟着凌二的身后。
“怎么得,这是要打击报复啊?”中年人刚从厕所出来,走到弄堂口就被三个人围住了。
“王八犊子。”邱绍亮上前推了他一把。
“啥意思啊,有话说话,动手啊。”中年人后退了一步,还是没还手的意思。
邱绍杰倒是着急了,又推了他一把,中年人又退了一步,这次靠在墙边。
“别,别,有事说事。”中年人朝着凌二笑着道,“小兄弟,对不住,这大水冲了龙王庙,老乡,都是老乡。”
“哎。”凌二叹口气,一点骨头都没有,要是硬气一点,他找茬子也更加理直气壮。
“下次说话注意一点。”邱绍杰拍拍他脸后,跟着凌二走了。
至于什么老乡不老乡的,除了他们县里的,他一个不认。
今天出摊结束,潘宥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几个坐在床边数钱,而自己干瞪眼。
凌二笑着道,“先让他们猖狂几天。”
其实自己现在真不在乎那几个小钱,主要还是想让邱家兄弟还有他堂哥挣点钱,不然天天跟在他后面瞎折腾也不是事情。
潘宥诚道,“没事,我不着急。”
他现在条件其实也不差,不过人就怕对比,一和他们比,他就显得落魄多了。
温春华又来了,背着手,手里拿着搪瓷缸,进屋后,凌二给他杯子里捏了一点茶叶。
“哎呀,不好意思,每次你都是这么客气。”温春华嘴上是这样说,实际上没有一点拒绝的意思。
他家里离这里近,走上几步就到了,倒是能省下不少茶叶钱呢。
“吃了?”凌二问。
“吃了,早就吃了。”有一些茶叶没浸入水里,他用嘴吹拂了一下,然后接着道,“就是看看你们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自从往家里拿回那一百块钱之后,他在家里的地位都提升了。
现在,他拿着搪瓷缸出门溜达,他老婆也不会吼他了。
70、老套路
拿钱回家的那个晚上,他老婆给破天荒的第一次给他打了洗脚水,就是结婚的那个晚上,他也没这待遇啊!
接连几天,家里都是有酒有肉,结婚到现在,他是第一次活的这么滋润。
他在家里的地位直线上升,连带他老婆和他说话都是轻声细语,他看她老婆也觉得光彩照人。
激动之下,他还给他老婆写了情诗。
而且,他老婆居然还有点感动的样子!
他第一次由衷的感觉到,钱啊,有时候真是好东西。
如果有钱,他不用再听老婆关于柴米油盐的唠叨,那么自己可以一心的扎进诗歌的世界里,从而摆脱俗务。
每次来,他都看到王刚等人在那数钱,王刚每点张钱,他的喉头就要跟着耸动一下,好像王刚手里的唾沫星子是从他嘴巴里沾的似得。
凌二早就看得明白,笑着道,“温哥,你闲着也是闲着,明天跟我们去逛荡一会呗?”
等于就差直接说,明天带你发财去!
你乐意不乐意吧!
对温春华,说不上讨厌,也说不上喜欢,总之这个人不坏,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固执,如果非说缺点,那么就有点死要脸。
谁能想象,一个在浦江有房的本地土著,居然交不起孩子学费!
而且,人家祖上还阔过的,本地亲戚朋友,早就赶上了改革的风口,赚了大钱,并且都还有海外关系!
所以,说他混成这样,说出去都没人信!
他挺想不明白的,都穷成这样了,还要脸干什么?
因为脸早就丢干净了,索性豁出去得了,这样不上不下的,外人看着都挺难受。
“行,那我就跟你去体验生活,诗歌源于生活。”凌二的心思切合了温春华的心思,温春华欣喜的答应了。
“那明天早上,我们等你,跟我们一起。”凌二心里鄙视,想去赚钱,也能说的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也确实是人才,“多穿点,要出伏了,早上有点凉。”
“好,好。”温春华同凌二聊了一会自己的新作后,满意而归。
王刚道,“这老东西本事没有,谱倒是不小。”
他搞不明白凌二到底图个什么?
凌二笑着道,“跟谁处不是处,多个朋友多条路,咱们这才哪跟哪,说实话,咱们要是不努力,他躺也能躺赢咱们。”
“你每次都吓唬人。”王刚早就习惯了凌二的做派,不过倒是认可凌二那句多个朋友多条路。
凌二笑着道,“说出来你也不信,人家一拆迁,到手就是几百万,咱要是自满,钱躺着不动,还不如他人躺着不动。”
他最怕的就是大家有了一点小钱以后膨胀起来。
“说的我都以为你在开玩笑,一破房子能拆几个钱?”王刚还是不信。
“那拭目以待。”凌二摆摆手,没有再多说。
金钟开着捷达到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十点钟,大家吃好饭后,没有任何娱乐的情况下还没有睡觉,就是为了等他。
他开着破捷达车,每天往返于苏沪两地帮凌二等人拉货。
“兄弟,这么晚啊,你歇着,我给你弄点吃的。”连原来对金钟观感不好的邱绍杰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天天这么来回,确实有点折腾人家了。
人家跑一趟,也没挣到几个钱,更何况,人家也不差这几个钱!
说白了,碍于人情,人家才帮这个忙的!
欠着人情,邱绍杰看他喝酒吧嗒嘴,都比平时可爱了许多。
车上统共衣服论价值有两万多,论量其实也就那么几包衣服,凌龙一个人就给搬空了。
吃饱喝足后,金钟驾着二郎腿,接过王刚递过来的烟,迎上邱绍亮的火柴,点着后,吐了一个烟圈,笑着道,“奶奶个熊,那边在下雨,路上一个大水坑,车轱辘陷进去,差点没出来,遇到好心人从后面给我推的,就这还耽误了好长时间,要不早就到家了。”
“辛苦,辛苦。”王刚的愧色更重。
金钟道,“你们驾照出来了没有?”
他又不是铁打的,天天一个人跑来跑去也不是办法,他本来是有小肚子的,一个星期不到,这就消下去了。
王刚道,“快了,哥们,你再顶上两天,到时候不用再麻烦你了。”
他们这一批人,除了凌二,都轮流去驾校学车,就等排考试时间了,不要几天,基本都能拿到驾照。
凌二也是无奈,邮政效率慢,就那么点货,单独走货车不划算,只能靠金钟了。
他自己倒是想去,关键没人能同意啊!
大家一致的借口就是,你还是个孩子啊!
吃好饭后,金钟在楼上凑合了一夜,反正明天还要去进货。
他自己都记不得有几天没回家了。
第二天一早,王刚和邱绍杰烧早饭,凌龙打扫卫生,给哈欠连天的金钟安排了一顿丰盛的早饭,油条、豆浆,这些自不必说。
最关键还有硬菜,色香味俱全的大猪蹄子,金钟一连啃了三个。
“冰糖要在锅里搅糊了,你这猪蹄子才能入味。”金钟一边剔牙,一边评判,“而且这个下锅之前啊,要先在热水里捞一遍,去去土腥味。”
“听你的,这本帮菜我也是刚学会,以后你再多教我两招,我一定认真学。”要是搁过去,邱绍杰手里的大勺肯定已经砸过去了。
金钟前脚刚走,梁成涛提着一个手提包进来了,同样打着哈欠道,“你们挺早的。”
腰也没弯,就要随手扔地上,凌二赶忙抢过来,笑着道,“注意着点。”
梁成涛道,“没那么娇贵。”
凌二道,“不是怕他娇贵,是怕质量不好,这玩意随便折腾就不走了。”
梁成涛道,“你真打算摆摊卖这玩意啊?前几年满大街都是,现在都没人稀罕。”
凌二拉开拉链,从里面抓了一把塑料手表出来,笑着问,“你不会连看都没看吧?”
梁成涛道,“当然看了,要不然我哪里敢拿回来,不走字拿回来也没用啊。”
凌二笑着道,“你这个同学挺够意思的,一只五块钱不贵。”
梁成涛道,“能好卖吗?”
王刚等人也围了过来,凌二一人给了一只,让他们看看,他确实打算卖电子表。
他把表面对着梁成涛道,“你还说你看过了,你就没发现这是数显的?”
电子表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指针式的,一类是液晶数显。
指针式的已经没人稀罕,同样的价格还不如买钢带的机械表。
而液晶数显的,还没有流行开来。
这就是凌二决定卖数显的原因。
但是,他也没抱发财的希望,毕竟这玩意就是个塑料壳子,没什么档次,真正的有钱人不会买,也就糊弄下年轻人和学生。
“不就把指针变成了数字吗?小孩子看着方便,可能会喜欢一点。”梁成涛不以为意。
“有他们喜欢就够了。”凌二把手表放进去,拉链拉上,笑着道,“下午看战况,情况好,让你同学给我继续备货。”
电子表的货源是凌二让梁成涛帮着打听的,想不到还真打听到了,梁成涛的一个同学就是开电子表加工厂的。
然后凌二再次打破了对蒲阳的认知,蒲阳不止会做鞋,还会做电子表,据说,在蒲阳能买到大部分款式的世界名表。
至于电子表,根本显不出他们的实力。
71、体验生活
作为改革开放后第一批开眼望世界的商人,只有他们技术达不到的,没有他们想不到的。
梁成涛笑着道,“你尽管卖,你要是卖的好,价格他还能给你更低。”
凌二道,“那就更好了。”
他一点儿也不担心数显的电子表卖不出去,即使进入21世纪,数显电子表在学生中也非常流行,一是因为对很多学生来说,有这个需要,二是因为电子表相比于其它时钟,依然是最便宜的,学生有这个承受能力。
温春华大早上的依然抱着个茶杯,凌二招呼他吃饭,他也没有客气,咕噜咕噜喝了两碗稀饭,啃了一个大猪蹄子,然后才跟着提着大包小包的凌二等人上了往市区的公交车。
从口袋掏两毛钱,坚持自己付了自己的车票钱。
到了地方,他背着手站在一边的台阶上,看着凌二等人摆货,感觉没多大意思,最后只望着那川流不息的自行车大军感叹,突然有了赋诗的冲动。
勤劳的人民永远是值得赞美的!
干脆坐在一边的花坛上琢磨自己突如其来的灵感。
不过王刚的喇叭声让他得不到安宁,凌龙在那收钱,找钱,他的眼睛更移不开了。
原来,做生意就是别人送钱啊!
凌二这边也开张了,一手边是耗子药,一手边是电子表,他连喊都没喊。
走过来走过去的人都不是瞎子,一看就是手表。
哪怕是买不起,也不耽误他们问下价格。
才十一块钱!
讨价还价,有给九块的,有给十块的,没多大会功夫就卖出了二十来块手表。
潘宥诚忙得脚不沾地,但是依然笑的合不拢嘴。
他上手后,凌二干脆不管了,拿出马扎,靠在一颗梧桐树上,早上起来的太早,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那边邱绍亮和一个买手袖护套的妇女发生了争执。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没有一个肯想让的。
“大姐,二块钱,你拿走,下回麻烦你多照顾点生意。”凌二赶忙走上前安抚这位穿着蓝色踩脚裤,打着波浪卷的时髦大姐。
“早这么说不就得了,做生意一点不知道活络。”大姐从花色手兜里掏出来两块钱,付完钱后对凌二道,“小老茄,你会说话,一看将来就是大亨榔头。”
“谢谢,你慢走。”把妇女哄走后,凌二对邱绍亮道,“哥啊,多大个事,以后最后不要这样。”
邱绍亮道,“她不讲理啊,我要两块半,她不给,在这磨蹭了半个小时,到处挑错处,我不就说了,不买拉倒,赶紧走人,不做她生意,她不高兴了,唠叨了个没完没了。我当然也生气了。”
凌二道,“你那不叫生气,叫赌气,做生意要和气,和气才能生财。”
邱绍杰道,“我也是这么说,邵亮脾气是不好,回头我再好好说他。”
凌二笑着道,“咱们不是在这做一两天生意,可能长久在这边的。刚刚那大姐一看就是住在附近的,她要是在附近乱八卦咱们不好,咱们要砸口碑的,做生意和其它事情不一样,有委屈啊,先憋到肚子里。”
邱绍亮道,“行,我让着点。”
中午,大家在旁边的摊子上,一人点了饭盖浇饭,吃好饭后,温春华向凌二表达了他向进一步体验生活的愿望。
凌二笑着道,“温哥,那就卖书吧,繁荣文化市场,是知识分子的义务啊。”
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呢,还得哄着他,也是够累的。
见他犹豫,又补充道,“肯定亏不了钱。”
温春华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随后又问,“书从哪里进货啊?”
“进啥货啊,咱们去废品站去淘,论斤称回来,之后再慢慢整理,有认识开废品站的朋友吗”凌二问。
“有啊。”温春华不假思索的道。
凌二道,“在哪里,现在就走。”
反正这里这么多人,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他跟温春华走到渡口,坐船到了浦东,然后转公交到了浦江镇。
一片荒凉,水沟子清澈的能照见人。
开废品站的是温春华的小舅子周凯旋,早些年对温春华还能尊敬些,毕竟人家是市里人,吃商品粮的城市户口,还有些悬殊。
但是,眼见他这姐夫越来越恓惶,他就有点恨铁不成钢了,这些年,零零碎碎都不知道补贴多少了。
听他姐夫说要去摆摊子卖书,倒是欣慰,不管什么书,随便拿。
不但一毛钱没收,临走还把一辆破旧的三轮车修好,送给了他。
温春华不会骑三轮,苦了的是凌二,车上的书有二百来斤,还坐着温春华这么个大活人。
他蹬的汗流浃背,一边诉苦一边道,“我真是欠你的。”
“小二啊,真是不好意思。”温春华自己都惭愧的很。
“你小舅子对你真是没得说。”在废品站,凌二着实发现了不少的好东西,除了国杂志、辅导教材,居然还有一些港台的言情和武侠。
虽然书页已经残破不堪,但是肯定不愁卖啊!
“凯旋啊,对我很好的。”温春华感叹道,“就是人没有文化,精神的世界是空虚的。”
凌二回头白了他一眼,他在想他小舅子要是听见了这话会不会掐死他。
两个人没有原路返回,而是在这一边的码头直接推三轮车上船,对岸便是吴泾的码头,离他们住的地方没多远。
回到家,凌二彻底瘫痪了。
“歇歇,歇歇。”温春华又是倒茶,又是给打洗脸水,倒是务实了一回。
凌二摆摆手道,“你自己练车吧。”
“练车?”温春华没懂。
“大哥啊,你不能每天都指望我给你蹬三轮车吧?”凌二叹口气道,“我还有两天就要开学了,我得回老家了。”
“好吧。”温春华想了想,答应的干脆。
他自己不会蹬三轮车,是没人肯帮他蹬的,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他在门口,蹬着三轮车,总是掌握不好力度,车头偏着一个方向,一直在院子里打圈。
凌二没耐心陪着他练车,等邱家兄弟出摊回来后,干脆让他们教他了。
等他一觉醒来,终于听见了温春华的欢呼声,像个孩子一样。
72、大师
大家看着都挺好,上路没问题。
但是温春华的老婆周凯英确是一点不放心,一大早的,她风风火火的骑着三轮车,亲自送自己的男人去。
到地方后,眼看上班时间有点紧,要不然她还得帮着把书摊子给摆好呢。
书摊子是凌二帮着摆的,在编织袋上铺了长长的一段,把港台武侠、言情、传奇放在前面最显眼的位置。
尽管这些都是被认为格调不高的小说,但是架不住人民群众喜欢啊!
“哎呀,这么好的诗歌,大家也需要欣赏的。”温春华很想把几本先锋派的诗集放在最前面,“怪力乱神,情情爱爱的书还是不要展出来的好。”
连张爱玲和琼瑶都被他归为鸳鸯蝴蝶派的余孽,很是看不上眼。
“咱们得顾忌下人民群众的切实需求,大部分人的审美都没有你这么高,咱们得循序渐进,”凌二对他实在无语,帮他的忙,还得哄着他,这叫什么事?一切布置好后道,“行了,价格你搞清楚了吧?”
“大部分都卖两块,这还成,其它的词典,九成新的按照书后面定价的八折卖,破旧的按照五折七折卖,会不会太高?”温春华还是有点犹豫。
凌二顺手拿起来旁边的一本现代汉语词典,笑着道,“这本前些年定价是五块四,你知道现在书店价格是多少吗九块六。
这本基本没有破损,虽然不是最新的修订版,但是你按照四块钱卖,肯定有人买。”
即使没有人卖也无所谓,总要留两本充门面的。
“哎,也对,”温春华叹口气道,“这两年除了作者的稿费没涨,什么都在涨。”
摊子立起来了,他就坐在小马扎上,不过坐的不踏实,偶尔有张望过来的,他非但不招呼,还把脑袋低下去。
凌二没招,好人做到底,走过去帮着打理。
“哎,老板,两块钱,统统只要两块钱。”看到一个年轻人拿着一本雪山飞狐不松手,凌二赶忙递了一句话过去。
“都这么破了。”年轻人哗啦啦把书页从头至尾翻了一遍。
凌二笑着道,“一看你就是爱读书的人,你说要是新书,两块钱你也没地方买啊,至少得五块钱。”
年轻人笑笑,不再多言语,然后交了钱。
“你慢走。”凌二把钱塞到温春华的手里后道,“你看看简单不简单?有什么害羞的,你肩负的是繁荣祖国文化市场的重任,怎么可以退缩呢?”
温春华咬咬牙,刚做好准备,又被人家一句话弄懵了。
“这是八二年出版的,定价才一块三,你卖两块钱也忒黑了,而且还这么旧了。”一个女孩子手里拿着一本教父开着跟温春华讨价还价。
温春华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应对,只能看向凌二。
“大姐,”凌二心里暗叹口气后,笑着道,“你不能这么算,你现在要有古籍善本,我肯定不嫌弃他旧,有多少我收多少,哪怕是民国的书,我都要,他上面多少定价,我按照十倍收。”
“你可真会说话。”女孩子白了他一眼道,“就不能再让个价?”
凌二笑着道,“你看看品相,基本是九层新,保存的非常完好。我收上来就是一块多钱了,大老远的搬来搬去,你不能再让我赔钱了。”
女孩子最终还是付了钱。
温春华高兴不已。
主动请缨,在没有凌二帮衬的情况下,慢慢的卖了十来块钱。
他的信心更足了,没那么紧张以后,开始与他旁边摆算卦摊的小老头开始攀谈。
“你连易经都看不懂,算什么命?”他的声音一下子高昂了起来。
好像自己受骗上当似得。
“哎呦喂,你小点声。”算命的老头六十来岁,不是鹤发童颜,卖相本就不好,一着急,绿豆大似得的小圆眼睛也猛地睁开了,这是要故意砸自己饭碗啊,他低声道,“我师从麻衣神相是看面相的,不是算卦的,我用得着看易经吗?”
“你今天出门给自己照镜子了吗?准头边发红,财破走西东,你今天啊,就不宜出门。”温春华不屑的瞅了他一眼。
老头子慌忙从旁边的杂货摊上拿了个小镜子一照,心里一凉,心想温春华莫非是同行装扮的书贩子,就是故意来羞辱自己的?
不然怎么什么都懂啊?
他冷哼道熬,“有时候也不准的。”
“谁说的?”温春华反而主动维护起来麻衣神相的权威性,接着扫了他一眼道,“头发连眉缺爹娘。”
“什么意思,故意挤兑人呢?”老头子不高兴了,要不是寻思打不过,他就要当场跟温春华干一仗。
温春华笑着没说话,就盯着他看。
他被看的浑身发毛,又听见温春华道,“摇头身摆无好命,缩头手舞一生穷。”
老头子气的发抖,正准备给温春华相面,然后反击过去,突然一个蹬着自行车的女孩子跑过来道,“爷,回家,出事了。”
“怎么了?”老头子急忙问。
“招贼了,咱家屋门被撬了。”女孩子急切切的道。
“哎呦喂。”老头子赶忙收拾摊子,抢了女孩子的自行车,一溜烟骑车先走了。
“这是大师啊。”旁边看书的几个人,有男有女,一时间对温春华惊为天人,纷纷让温春华帮着看看面相。
“额高宽平福禄人,脑后连山晚运成。”温春华很享受别人的尊敬,似模似样的点拨了别人几句,同时希望借此多卖几本书。
“大师,你再看看我儿子。”一个中年妇女把自己十五六岁的孩子推到了温春华的面前。
温春华接着道,“额宽五寸高三寸,少年必定有功名。若是求财就到手,要是求官官必临。”
“看看,大师怎么说的,不要骄傲自满。”妇女要给五块钱,“大师,谢谢你点拨。”
“我是卖书的,不是算命的,要你什么钱。”温春华坚持不要这个钱,还把钱扔回去了。
他坚持不受,在众人眼里更成了高风亮节的典范,俨然一副是世外高人。
“你不要钱,我哪里还意思。”妇女不但没把那五块钱收回去,还多添加了五块钱,一共十块钱,丢过去后,拉着儿子就走。
温春华哭笑不得,因为围过来的人更多了。
到中午的时候,他一本书没再卖出去几本,但是钱没少赚,全给人看面相赚的。
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他才得以喘口气,一连喝了两碗羊汤,一上午说的真是口干舌燥。
“你真会看面相?”凌二都被他唬住了。
温春华道,“见着啥人说啥话,多难啊?”
不相干的说宽心话,有仇的说狠话。
“那也得会说啊。”王刚终于肯高看他一眼了。
上午那些信徒的疯狂劲,真的有点吓着他了,温春华不收钱都不行。
一上午,动动嘴皮子,居然赚了三百多块钱,说出去都没人信!
“你怎么知道那个算命的老头子家里要破财?”凌二好奇的问,“而且还一辈子穷。”
“我看他很讨厌的啦,啥话不好听,说啥喽,谁知道他家真招贼了。”温春华一边吸溜面一边道,“穷富能有什么标准,哪怕他现在是万元户,他肯定也认定自己很穷的。”
73、命运
“你真是个人才啊。”如果之前凌二只是佩服他深厚的历史知识,先生倒是开始羡慕起他的渊博来。
试问,有谁闲着没事去背麻衣神相和推背图这种老古董书籍
即使有,也顶多是大专院校出于学术的目的在研究,或者一些社会人士自学成才,理论结合实际,总结出一套适合中国人自己的星相学,毕竟钱在别人口袋里,想人家掏出来,得有点水平才行。
不然,被人指责为骗子,还是很尴尬的。
“背书谁还不会我就是没事背个玩。”温春华道,“谁能想到这玩意还能用得上了。”
“你要不给我看个相”凌二信还是不信
他自己都挺纠结。
要说信吧,他将来是要做社会主义合格接班人的,封建迷信要不得。
要说不信吧,他这都重生了,去诋毁阎王老爷、观世音菩萨、太上开天执符御历含真体道昊天玉皇上帝、雨神、风伯、五谷、张天师等众多大神,挺不合适。
“你有什么好看的唇不包齿,惹是生非。”温春华只顾闷头与自己手里的羊骨头较劲,连看都没有看凌二一眼。
“我”
这良心让狗吃了吗
难为凌二对他那么好
其他人哈哈大笑。
王刚道,“这个看得准。”
“什么叫准不准,这是事实,眼往坑里坐,不是饶人货。”温春华一点不客气。
“那我呢你看看我。”邱绍杰也跟着凑热闹。
“你”温春华奚落道,“老鼠牙细,抠得出屁。”
“你这是故意打击报复。”无非是挤兑邱绍杰小气罢了,每次去那边吃东西,邱绍杰都和他抢着吃。
而且,每次凌二让他带东西回去,邱绍杰都心不甘情不愿。
温春华从骨头上撕下来一块肉,自然没功夫和他说话。
大中午的,路上没有多少行人,各个摊子都没什么生意。
凌二凑到温春华的书摊边上,问道,“你要不再给我看看”
“你要相信科学,不要搞封建迷信。”温春华义正言辞的道,“这玩意听着高兴就行,别较真。”
“对啊,我就是想讨个彩头。”凌二笑嘻嘻的道。
“讨彩头”温春华皱皱眉,然后摇摇头道,“你这是逼着我说谎话啊。”
“咋我命就这么苦”凌二面上笑嘻嘻的,心里其实一凛,难道想图个心里安慰都不能
温春华道,“纹浅命薄福分少,千斤重担弱人担,跟你这情况也不符合啊,你现在这日子多潇洒,才多大,就这么多钱了。”
“这个符合事实,还算行,”凌二松了一口气,这完全是他生活现状的真实反映啊他可不是扛着千斤重担吗他笑着道,“我家里情况你不知道,有时间我再和你细说。”
“不说了,不说了。”温春华摆摆手道,“年纪轻轻的,要啥彩头啊。”
“别啊。”凌二笑着道,“实话实说。”
“不准的。”温春华一脸为难,开开玩笑,他乐意,但是凌二待他好,他不能故意说刻薄话。
但是要说假话吧
骗骗别人,他没心理负担,但是对凌二,他不忍心。
为啥
因为这小崽子贴心啊
他亲儿子都嫌弃他废物,对他爱搭不惜理的
瞧瞧,这一个外人,没有丝毫利益关系,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对他还这么好
这是一种什么精神啊
“说吧。”凌二有点不耐烦了,老家伙吞吞吐吐的。
“哎,兆头不好呗,头发向前你无靠,额塌眉交父母丢,”温春华讪笑的看着凌二道,“你看看,我不想说,你非让我说。”
“哎,都是命啊。”凌二重重的叹了口气。
“什么意思”温春华不解,莫非自己又蒙对了
凌二笑着道,“我父母是离异,没人管了,全凭自己自力更生。”
“啊,对不起,我真是胡说的。”温春华想给凌二一点安慰,可是他脑子里的书本又不足以面对眼前的情势,半晌才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那你再给我看看财运”凌二笑着问。
“那还用问”温春华道,“富贵气象,就没比你足的。”
“真的你没蒙我”凌二问。
“我要蒙你早蒙你了,”温春华道,“不过,你小子将来发财了,可不能把我给忘记了。”
“说的好像我现在很穷似得。”凌二不屑的瘪瘪嘴,又问了一些问题,接下来温春华的回答有点牛头不搭马嘴。
凌二放心了,命不是注定的。
神棍就是神棍,多了鄙视的心思。
下晚的时候,温春华的书摊上并没有做成几笔生意,倒是有不少几个妇女介绍人过来找他算命。
他越是推辞自己不会算命,别人越是求他,甚至都有要下跪的了。
人啊,就是这么奇怪。
他推辞不过,只能随口应付几句,有时候不耐烦了,多问一句,态度也不好了,他就摆脸色了。
但是,找他看相的人都不以为意,这才是得道高人应有的风范。
他隔壁的那个摆摊算卦的老头彻底没有了生意,哪怕幡子上,明明白白的写着铁口直断,也没有人正眼瞧一眼。
老头对温春华恨得牙痒痒。
这里是繁华市口,他不愿意跑别地去,可又竞争不过温春华,只能跺脚跑到对面了,不过依然生意惨淡。
下晚,温春华的老婆李凯英,来接自己男人下班,看书少了一半,钱包鼓鼓的,高兴地合不拢嘴。
温春华只有苦笑,那是别人见他不收钱,为了照顾他,才买的书。
“这么赚钱。”李凯英背着身子,面对着一棵树数钱,惊讶的无以复加,“这破书摊子这么值钱难怪都要下海做个体户呢。”
“哎。”温春华觉得丢人,没好意思说,在家里,他向来自誉为知识分子的,现在做了神棍的勾当,他怕他老婆都瞧不起他,没好气道,“行了,赶紧收起来。”
他自己都没发现,一天下来,自己的脾气见涨了。
“哎,你坐公交车,我收拢收拢就骑车回家。”只要男人有赚,有点脾气怎么了
李凯英才不在乎呢。
“我跟你一起。”温春华帮她把书收拾好后,坐到了三轮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