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失去的青春
“别掉下来了。”周凯英好心提醒。
温春华原本是坐在车帮子的一边,听他老婆这么一说,也感觉不保险,万一压侧翻了呢?
保不准的,人生无常。
干脆把一个装书的袋子拉到车厢的中间,然后一屁股坐上去,两只手分别扒着两边的车帮子,严肃的道,“可以了,走吧。”
回到家,他老婆没歇着,把一家老小的饭菜安排明白后,又推着三轮车上了船,到对岸的哥哥那收书去。
至于温春华,她没带着,少一个人就一个人的船费。
温春华倒是没什么心情,这以后要是天天像今天这样被人给堵着让看相,这摊子还能做的下去吗?
烦也让人烦死了!
他总是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会成为中国,乃至全世界著名诗人,站在讲台上受人敬仰,逢人就喊他一句温老师。
而不是什么温半仙!
下午就有人这么喊他了,他差点没翻脸。
他是知识分子,得有知识分子的体面。
但是,不做吧,他又舍不得,好歹家里有进账啊!
上午那么一会功夫,他还没给人算命的时候,收入就有三十好几了。
这些书都是他家大舅子废品站的废品,他哪怕认真付钱,也不要几个钱,抛出成本,也能净赚二十几块钱!
老婆回来后,又和他谈了下儿子学习的事情。
他发现自己忧郁了。
他人生中,有五年时间都是在苏北偏远的农村,那会他高中毕业已经有两年,安排不了工作,去农村也没有抵触,无非是换个地方看书。
可是,到地方后,他发现他错了,因为找不到书看。
吃的差,住的差,他能接受。
至于体力劳动,他是知青年龄里最大的,体力比别人前强一点,又不求先进,偷懒还不会吗?
出一成力,做十足的架势,老祖宗早就在书里写明了的。
没有书看,简直要了他的命,回城是回不去的,那么只能想办法,他和本地的群众打成一片,喜欢进人家串门子,出门的时候,手里都是一些书。
这些书原本妇女们是准备用来做鞋样子的,像《麻衣神相》这种封建旧书,烧火还不耐烧,用来踩在脚下也是废物利用。
他借口用来卷烟用,人家也不疑,大方的给了。
他本来不抽烟的人,偶尔也会卷一根,当众抽上两口,紧绷着两腮,而不至于被呛的直咳嗽。
书不少,但是经得住他读的不多,就是一本《麻衣神相》才能让他多咀嚼两下。
到后来,薄薄的一本书,他读到能背下来的时候,他烦躁了,向来谨小慎微的他,居然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偷了县里的物资局仓库。
现在想起来,他依然是得意不已。
回城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六岁,年轻的外表下,是一颗苍老的心,人生不得意,但是婚还是要结的。
见到周凯英,他也没挑,也没拣,家里一安排,他也就同意了。
老婆孩子热炕头,稀饭馒头二两酒,古人诚不欺我。要说,唯一不好的,就是他媳妇这脾气有点小暴躁,他是读书人,自然不好跟着计较。
现下儿子已经十五岁了,闺女十四岁,一男一女,他挺知足,但是瞅的就是这孩子的学习。
他一直坚持认为,儿子的脑子是随了媳妇,明明是个聪明人,可是一看书本,一见到字,那脑壳子就发疼。
一个暑假下来,居然没做暑假作业?
让他管?
他怎么管?
他儿子也不服气他啊!
苦着脸,抱着茶杯,找到了凌二。
凌二道,“你明知道问了也白问的。”
他能提什么建议?
无非是棍棒底下出才子,打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好方法,但是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万一大力出奇迹呢?
王刚笑着道,“你不是能掐会算吗?给算算得了呗,哪里还要问别人。”
温春华朝他翻了个白眼,他要是真的会算,自己能混到现在这种地步?
要是知道将来有一天会有人喊他温半仙,打死他也不会去摆摊的!
“要不我换个地方摆摊?”最好找个没有认识自己的地方去,那样就不会再有人烦着自己了。
“还有比豫园、老西门更热闹的地方吗?”凌二笑着道,“哦,对了,外滩也热闹,你要是不怕警察追,你尽管去。”
“你跟钱有仇啊?”邱绍亮恨不得给这老东西一脚,上下嘴皮子,随便一翻,人家就抢着往他口袋塞钱。
老东西不但不高兴,居然还一脸嫌弃!
“有些东西不是钱能弥补的。”温春华说的义正言辞的道。
“你损失什么了?要弥补?”凌二不解的问。
“名声!”温春华道,“到时候人家知道我给人看相,对我的名誉是很大的损失。”
凌二笑着道,“红楼梦有红学,易经有易学,你就当个易学大师,也没什么,是不是?”
“那照样是挂羊头卖狗肉。”温春华不屑的道。
“好歹跟学问沾点边。”凌二笑着道,“为了弘扬传统文化,我觉得暂时可以让诗歌牺牲一下,也未尝不可嘛。”
“温师傅,我说话直,你别怪我。”邱绍杰笑着道,“这人啊,跟种地是一样的,你往地里下种,浇足了水,施足了肥,二十天一个月要是还没出芽,后面啊,甭管怎么等,都是不可能再发芽的。
你啊,再浇水,再施肥也好,怎么折腾都没用了。”
“说话有必要这么”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说哭就哭。
把一屋子人都弄懵了。
“温哥,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凌二赶忙安慰。
温春华没说话,哭着哭着鼻涕就出来了,用手一抹,转身就走了。
他就是地里不发芽的种子啊。
但凡有一点天赋,他早就该有成功的迹象了。
到了家门口,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没有推门进去,转身去了大马路上。
他特意走了老远,找了一家不认识他的馆子,他决定大醉一场。
“盏酒,一盏夜微醉
在晨醒了阳光的一生……
辛辣的液体一经倾入
我是赴汤蹈火入地狱也不辞啊”他举着杯子在饭店里放声高唱,“啊,我失去的梦想”
身后的凌二,差点没忍住笑,害怕跟着丢人,干脆就在门口候着。
75、三不算
饭店里面的小老板,确实被温春华惊得直哆嗦
精神病院今天放假,病人都放出来了
这不是坑人吗
门口有客人正准备进来,一看温春华这癫狂的样子,也吓得不敢进了。
饭店小老板着急了,温春华再要酒,严词拒绝。
“酒大伤身,老板,你有事不能靠酒发泄啊,你啊,赶紧回家休息吧。”小老板肯定不能再给他继续拿酒,现在才八点钟,马上夜市的生意就要忙起来了,这样的人在这里闹腾,他就不用做生意了。
“小气吧啦的,又不稀罕你这破地方。”温春华啪嗒往桌上扔了五块钱,转身就走。
“哎,找你钱。”小老板追上他,硬把找零塞给了他。
温春华把钱装好,嘟嘟哝哝的嘴里不停,到了路口,看到了蹲在路灯杆子底下的凌二和王刚二人。
凌二道,“没喝多吧”
“两瓶啤酒而已。”温春华想喝白的来着,但是掐指一算,路边小店的酒,十有九假,他失落的梦想里,不能有假。
想喝酒,还得在熟人的店里。
凌二笑着道,“我觉得你矫情了,真的,你要生活,我要生存,都要钱,朝钱看就对了。”
“你个小屁孩不懂。”温春华听见这话更丧气了。
凌二笑着道,“是,我是不懂。”
既然温春华没事,他不再担心,任由温春华在这里发呆,自己和王刚先回家了。
不出乎他的意料,温春华还是继续出摊了,虽然嘴上说不要,其实身体还是很诚实的,有人来给算命,往他口袋里送钱,他还是照样接了,而且没有之前那么抗拒了。
不过,客人想从他这里得到好脸,还是不可能的。
温半仙的名头在老西门和城隍庙这一片是越来越响亮了。
不过温半仙有温半仙的规矩,每天只看三个人的相,多了不看。
这是凌二的主意,要是是个给钱就看相,温春华也忒不值钱了。
这也切合了温春华的心思,只因为麻衣神相的口诀就那么点,好像有点不够使,遇到疑难杂症,嘴里没词,那是受人鄙视的。
比如对面的老头就已经笑话他江郎才尽了,翻来覆去,就这么点手段。
他没有专研的心思,但是不愿意受人鄙视。
每天的三个名额,去的很快,剩下时间除了卖书,无非就是读渊海子平、三命通会、穷通宝鉴、三世书、一掌经。
凌二自然懒得管温春华的破事,他操心的是该从哪里弄钱。
他买了很多股票,等证交所筹建完成后,他应该能大赚一笔,所以,他不会缺人民币。
他缺的是美金、日元、澳元这些强势货币,哪怕是有点泰铢,他也能欣慰
没有外汇,就不能引进先进设备,先进生产线,先进技术,很多事情会很难做。
自力更生
倒是也可以,不过太耗费时间。
时间就是金钱。
对中国这么一个大国来说,已经措施了两次工业革命,国在各方面都与世界先进水平有着巨大的差距。
以原子能技术、航天技术、电子计算机技术的应用为代表的第三次工业革命正在蓬勃发展,中国人已经耽误不起了,要实现弯道超车,必须通过多种方式吸收发达国家的技术,与发达国家努力接轨。
至于创新
就好比一个孩子刚学会走路,不能因为他蹒跚学步,不能参加世界级比赛,就骂他无能,只会模仿大人走路。
更不能因为他只会模仿,而剥夺他走路的权利。
“钱啊”凌二挠头。
“你真是个财迷。”温春华叹口气道,“你小子现在是小百万富豪哦,你还不满足”
他每天都能看见凌二在那瞎琢磨,一个半大崽子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那么多心思。
“百万富豪这就是你说的富贵泼天”凌二瞥了他一眼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志大才疏”温春华故意唱反调。
“我有没有才,你心里明白。”凌二自然不会和他做口舌之争,因为没有意义。
一个身形矮胖,大脸盘子的中年人正朝着他们走过来,身后跟着的是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和他一样有秃顶迹象。
“无论如何,不要给这个人看相。”凌二认出来了这个人,他低声对温春华道,“记住了,给多少钱都不看。”
“你认识他”温春华今天的名额已经没有了,即使凌二不说,他也不会破了规矩。
“你不看报纸”凌二很笃定报纸上报道过,但是他肯定没有看过,他笑着道,“应该是中国最有钱的男人,不过据说太猖狂,得罪了不少人,大概率有牢狱之灾,咱们惹不起就躲着。”
“富贵相有,不是有奸纹的人啊”温春华微微抬起头,又不经意瞄了对方一眼,眼睛鱼尾纹的位置是奸门,这个位置如果呈现暗青色则会有牢狱之灾,也会有家人连累的牢狱之灾。
“听我的”凌二没时间多解释了。
“听你的。”温春华点点头。人已经走到跟前,他少有的热情道,“看看,书比较全。”
“看看”中年人说完,他身后有谢顶趋势的年轻人递过来一张钞票,新版,市面上很少流通的百元钞,正面是四伟人浮雕像。
这手笔,凌二心里渍下,不愧是做大事的人,豪气的不像话。
一百块钱,是许多人两个月工资。
“你看,我不看。”温春华指了指书摊子,没接钱。
他信了凌二的话,这么有钱的人报纸上大概率有报道过的。
“我姓牟,要生辰八字吗”自称姓牟的中年人继续道,“听说你准,给我看看”
“无事不算,不动不算,不诚不算。”温春华摆起谱子道,“你,我就算不了。”
一百元闹出来的动静很大,慢慢开始有人围过来。
“温大师每天只算三卦,要算明天吧。”
有熟悉的人出来插话道,“有钱也没用。”
牟姓中年人朝着年轻人递个眼色,年轻人又从包里拿出来五张一百块。
周围的人屏蔽呼吸,差点尖叫出声。
76、杀人诛心
这是从哪里来的大老板啊
先是给一百不说,现在直接一出手就是五百
最关键的全部是崭新的百元钞,有点见识的,还津津有味的向旁边的悄声解释这不是假币。
旁边的人也听的恍然大悟,不过他们的关注点还是全部放在温春华和那位姓牟的中年人身上。
温春华还是没接钱。
他和凌二接触的时间不长,凌二喜欢开玩笑,可是胡闹的人,他选择相信凌二,心里坚定了,更是表现出一股不屑,冷哼道,“不算。”
“我现在是诚心的了。”牟姓中年人道,还没有几个人能拒绝得了他的金钱攻势的,他见过拒绝的,不过,温春华却是最干脆的那一个。
好像一点儿也不怕得罪人,或者说得罪财神爷。
凡是见识过他阔气手段的,无不把他当财神爷供着。
“你不诚心。”温春华很肯定的道。
他梦想做一个伟大的诗人,诗人自己不知乎柴米油盐酱醋茶,只想着劈柴喂马、浪迹天涯。但是,诗意和现实往往有很大的冲突,他的老婆、孩子要穿衣吃饭,他又不能不让自己孩子读书,他想让俩孩子帮他完成他未曾圆上的大学梦。
所以,既然无法回避现实生活,他只能硬着头皮努力。
而现在这笔钱,还不需要努力,只需要自己动动嘴皮子,说上两句客人爱听的话。
“开个价吧。”牟姓中年人没了耐心,他不相信,还有人能跟钱有仇。
温春华没说话,继续闷头看自己手里的书,倒是把他身后的王刚挤坏了。
王刚恨不得自己跑上去替温春华应了
什么一天算三卦,什么不诚不算,别人不清楚,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全是糊弄人的幌子
要不是他还算了解温春华,他还以为温春华是故意抬身价,准备狮子大开口呢
事实上,温春华不是那样人,也干不了那个事。
他正要往前对温春华说两句,就又听见牟姓中年人后面的那个递钱的年轻人道,“你可不要不识抬举,我们老板给你机会。”
“小子,说话注意点。”王刚虽然和温春华处的不好,可好歹是自己人,受欺负了,自己脸上也无光。
“一群不知道好歹的东西。”年轻人对牟姓中年人道,“反正我们就是随便溜达的,也不一定要找他。”
“年轻人,我可以给你免费算一个,算破例了。”不等年轻人回话,温春华便淡淡的道,“脑后有反骨,富贵有才华。”
旁边的哈哈大笑,温春华这种蔫吧人坏起人来,才叫狠。
哪怕听不懂全部的意思,但是“反骨”的意思,没有不知道的,甚至大部分人还能说出出处,毕竟诸葛亮和马谡的故事太出名了。
“你胡说什么”年轻人气急,在自己老板面前说自己有反骨,哪怕自己老板不相信,可是也会在老板心里留下种子啊
万一以后老板故意心存防备,自己还怎么做事
什么叫杀人诛心
这个算命的就是
温春华笑着道,“那就当我胡说吧。”
“这点伎俩要是能挑拨到咱们俩关系,那我就不是我了,”牟姓中年人安抚完年轻人,笑着对温春华道,“我最信任的就是他,你这手段不高明,同时也说明你看人也不准,所以,我现在倒是不想非要你看不可了。”
从始至终,他是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温大师不准,你也不打听打听”围观的人群中,得过温春华指点的,终于发出了不满。
“对啊,对啊,温大师不愿意给你看,你就麻溜走人,不要在这里碍眼。”无非都是站温春华的。
“我命由我不由天,”牟姓中年人笑着道,“我要是信命,还不如老实呆家种地得了,出来折腾什么。
不过,有一点,我还是挺好奇的,你我互不相识,无仇无怨,你为什么直接拒绝
别和我说你的三不算那一套。”
温春华觉得自己受了侮辱,不说话不是他的性格,他冷哼一声道,“你的生路在北方,跑这南方来送命,可歌可泣”
“其实是四不算,”温春华笑着道,“还有一算我没说。”
“直接了当,别卖关子,”牟姓中年人笑着道,“我倒是听听。”
“命将尽者不可直说,恐他心谎,妇子悲伤,对我们实无益及损阴德。”令人想不到的是,说话的是温春华的老对头,那个在对面摆摊的张顺利出来说话了,自从温春华每天只算三卦后,他的生意终于有点起色了,他觉得和温春华做朋友比做敌人强,笑着道,“温半仙其实是好心。”
“不需要你多心了,老子身体好不好,老子心里清楚的很。”牟姓中年人哈哈大笑。
张顺利摸着稀疏的山羊胡子笑着道,“说的是命数,非性命。月满则亏,水满则溢,飞鸟投各林,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就不能说人话”牟姓身后的年轻人再次出声道。
张顺利转了一圈干巴巴的小老鼠眼睛,然后笑着道,“温半仙都算不了的,我虽然被大家称为张半仙,可又何德何能。”
等于当众宣布,以后在老西门,温半仙是第一,我张半仙是第二。
温半仙有温半仙的身价,请不起第一,请他这个第二,也是可以的
“你的意思是最后我是白忙活”牟姓中年人看向温春华。
温春华没说话。
“你知道我是谁吗”牟姓中年人再次发问。
温春华没动静,旁边的人开始窃窃私语,听中年人口气,好像挺有地位似得,依然没有几个人猜得出来。
不过在第二天,新闻上却刊登了牟大胆折戟老西门的故事,这一下,大家才得知牟姓中年人是谁。
不过,温春华没有迎来凌二和他说的所谓的事业上的春天,他成了大家嘲笑的对象。
牟大胆已经成功了,你都不相信他,你凭什么要我们信任你一个穷算命的
他的主顾一时间只剩下他的那些老主顾介绍过来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是不看报纸的。
凌二对着温春华讪笑,他也记不得牟大胆是啥时候遭殃的了,所以,温春华的名声,只能在以后才能显出来。
不过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要回老家上学了。
77、满足
自己没事出什么馊主意啊
临走之前,他准备好生安慰一下温春华,但是他从对方的脸上并没有看到失意,反而是解脱。
“终于安生了。”温春华笑着道,“每天卖书有几十块钱的收入,这让我很知足。”
他始终觉得,给人看面相,哪怕是很赚钱,也纯属于坑蒙拐骗的类型,一度让他很难堪。
完全舍弃这方面的收入,说真话,他确实是有点舍不得。
现在这样刚刚好,日常做正规生意,偶尔给人看看相,一个月下来,他估计至少有两千多,顶的上许多人一年的工资了
凌二笑着道,“真的不恼”
温春华道,“有什么好恼的,我就觉得挺好,你要回去上学了,说实话,你一走,我还真挺想的。
我没什么好东西送你的,这个给你,祝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谢谢。”凌二接过来一个做工考究的黑色长盒子,打开一看,居然是一根钢笔,黑色的英雄牌。
再过二十年,谁还买英雄,估计纯属情怀了。
“来浦江了,光靠黄浦江也不行,得去看海,我带你去看海怎么样感受下大海的胸怀。到时候写作为,也可以做题材的。”温春华笑着道,“刚好我家两孩子也想去,都可以一起。”
“当我孩子呢”凌二白了他一眼。
温春华笑着道,“没有,没有。你的字很好看,要是再配上优美的文字,就更好了。如果没有看过大海,将来怎么写出大海的气势呢。”
从年龄来看,凌二是个孩子,但是从真正的内心来说,温春华从来没有把他当做孩子。
凌二笑着道,“我心有寰宇,落笔皆平庸,文字是靠想象力来的,不是我看就能看出花来的。”
他喜欢走走看看,不过大多是吃吃吃喝喝,吃喝文化才是中国各地文化的精髓。
至于大多数的景点他都是不愿意去的,容易毁心中营造出来的梦幻情景。
很多景点会被文字和图片介绍的很好,如梦如幻,但是一实地去看,简直是毁所有,去了后,得了的是失望,不去,梦会一直在。
不如不去。
温春芳笑着道,“不妨碍的,大家都可以一起去。”
说完又转向王刚等人。
王刚等人确实有点心动,来浦江这么长时间,他们还没见过大海长什么样子呢。
凌二道,“浦江的就算了,全是烂泥巴,脏兮兮的,整个东海就没干净的海水。”
特别是浦江,长江自西向东,携泥沙而下,导致整个近海的海水都浑浊的很,什么碧海蓝天基本不存在。
甚至连片像样的沙滩都没有,基本都是烂泥巴滩涂,上面的芒草浩浩荡荡,成片生长。
不过却也同钱塘江、甬江一起造就了世界级的舟山渔场。
温春华皱着眉头道,“哎呀,也是。”
想了想道,“其实去滴水湖那边走走看看,也是不错的。”
“不去,”凌二拒绝的很干脆,“要是嫂子做顿饭,请我喝个小酒,我倒是不介意。”
“你不说,我也得请你。”周凯英买菜进门,接话道,“你温大哥一早上就跟我说了,我早上急着去上班,没时间去买,这不一下班,就买回来了。”
她家男人这一个月来,因为什么而改变,她不敢说全清楚,但是也知道个大概,无非是受到了这帮子扎在钱眼里的外地人的影响。
男人的改变,她是真心欢喜的,毕竟家里有钱进账啊,而且还不是小钱
“行,我在这里喝点老酒。”凌二笑着道。
当晚在温家吃好饭后,回到住处,屋里烟雾缭绕,一帮子老烟鬼在,不能指望有好空气。
他把门打开,蹲在门口,抱着茶杯笑着道,“我要走了,你们要在这里做生意继续做你们的。”
“你放心吧,这里有我照顾着,不需要你。”应话的是潘宥诚,他是和凌二合伙做电子表生意的,凌二已经拿到了一款数显电子表的华东经销权,现在基本不需要出摊了,只要管好进货出货就好。
如果凌二回家,那么浦江的生意,只能依靠他一个人了。
凌二笑着道,“没事,不要有压力,能做多长时间就做多长时间。”
对于电子表生意,他本来就没多大的指望,能赚多少算多少,本来就不是长远生意。
王刚道,“你放心吧,过阶段天冷了,摊子不好摆,我们大概就回去了。”
到时候洗浴房的生意就该起来了,洗浴房虽然没有摆摊挣钱,但是舒服啊,没有那么多操心的事情。
邱绍亮道,“我是准备年底回去了。”
摆摊的生意是他兄弟俩的,挣钱了是哥俩分,与凌二没关系,与王刚也没关系。
至于洗浴房,赚钱不赚钱,倒是与他们俩关系不大,毕竟他们只是个小股东,那么点收益与摆摊相比,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哥俩一点都不需要商量,王刚回去,他们俩也不会回去。
甚至,他们猜想潘宥诚和凌龙也是这个心思。
“随便你们吧,”凌二笑着道,“行了,就这么着,牛鬼蛇神遍地走,大家还是低调做人。”
出发这天晚上,金钟开车送他到火车站,同送行的还有王刚等人,辛亏不差超载,不然一抓一个抓。
加上他,一张破捷达,居然塞了七个人
光是副驾驶位就坐了两个
凌二下车的时候,骨头都被挤散了。
懒得跟他们多废话,提着崭新的编织袋,直接汇入了进站的人流。
回过头,温春华等人还在原地站着朝他挥手,他笑着挥手回应了一下。
睡一路,抱怨一路,黄包三轮车到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哟,胖了。”这是大姐见到他的第一句话。
“真的吗”凌二问。
“也长个了。”大姐接着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凌二把手里的包丢给大姐,不管天冷天热,直接浑身脱的只剩下一条内裤,用井水从头上下淋了一遍。
又打了肥皂,只能身上没有那股酸臭味才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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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小人物
老五在他屋里哭,大姐正在训斥她。
他的包被拉开了,里面的钱,衣服、还有从浦江带回来的零食散落一地,薯片和大白兔的袋子已经被拆开了。
“下次还敢不敢乱翻东西了”大姐虎视眈眈的质问,好像老五要是敢说个不字,她就敢揍人似得。
“行了,吓唬他干嘛。”凌二不自觉的叹口气,长大了果真不是那么好玩了,大姐多了心思,让他不是那么好受。
他很想跟大姐说,我的就是你的,但是,其实说了也是白说。
农村有句老话,父母在,兄弟姐弟是一家,父母不在,兄弟姐妹是亲戚。
大姐很相信这个,虽然她自己不是实践者,她是老大,她愿意牺牲自己承担更多的责任,如果弟弟妹妹将来想独立,她不会干涉。
现在大家分的清楚一点,不然将来亲戚都没得做。
“现在不管,以后要上房揭瓦的。”大姐还是不打算放过老五。
老五还是继续在那哭,凌二把地上的零食捡起来装进袋子里后塞到她手里,摸摸她脑袋安慰道,“行了,去玩你的吧,带你二哥,二姐吃。”
小丫头用衣袖擦脸,大姐正要阻止,一串色泽鲜艳的大鼻涕已经新鲜出炉,黏在衣袖上。
“跟你说多少遍了,用手绢,不要用袖子。”大姐也没功夫给她换衣服,找个毛巾,随意给擦了下,然后把毛巾在脸盆里随意搓洗了一下。
凌二打个激灵,辨认了下毛巾,保证以后不会误用。
屋里的千把块钱,他自己留了几百,剩下全塞给了大姐。
“我还有不少呢,要那么多干嘛。”她拒绝的很干脆。
“一家子的嘴都缝起来该花钱花钱,别省钱。”凌二强行塞给她后,又对着地上的一大袋的卫生巾犯难,该怎么跟大姐和老四解说呢
这姊妹俩还天天用着卫生纸呢。
挠了半天头,也没想好怎么说,干脆全扔进了厕所装卫生的旧车篮子里,谁爱用用不,他不管了。
他刚泡上茶,潘宥诚的老婆吴燕青便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进门了,大姐从老五的手里抓了一大把的糖,不管她哭不哭,给俩孩子一人塞了一点。
吴燕青道了声谢后,然后问凌二道,“小二什么时候到家的”
凌二笑着道,“刚到家,潘哥好着呢,还长胖了,你放心吧。估计要到年底了,现在生意好,回来了有点可惜。”
现在通信不方便,男人在外打工,女人做留守妇女,个月或者是半年联系不上都是正常,万一有一方不识字,一年联系不上也有可能。
有些时候,男人离家时间太长,那些可怜的妇女就要牵着孩子到处找那些同样有外出男人的家庭去挨家敲门打听。
当然,潘家算好的,起码隔三差五的潘宥诚会打电话到隔壁的小卖部,不至于断了消息。
“能在外面挣钱,跑回来干嘛,家里又不是非离了他不能过。”吴燕青笑着道,“家里俩拖累呢,没钱连学都上不了。”
家里俩孩子,其中一个是超生,还给了罚款,三口人的地,没多少收成,要不然潘宥诚也不能想着法子到处找事情做。
凌二对老四道,“把我包里的带盒子的手表拿过来。”
老四出于好奇心,一直在不停的翻拾哥哥的包,里面有各种钢表,电子表,还有书、零食,此刻听见哥哥的声音,便举着一个红色的盒子道,“是不是这个。”
见哥哥点头后,她腾腾的跑过去。
“给嫂子。”凌二没有接过来,而是让她直接递给吴燕青,“这是潘哥让我带回来给你的,说方便看时间。”
“哟,这糟蹋钱呢,一点也不知道紧着花。”吴燕青嘴上是这么说,其实脸上的表情已经出卖她了,哪个女人不爱俏呢
红色的表带,圆形的钢表盘,真的很好看。
她光在身上比划,而不知道怎么系,最后还是老四帮的忙。
晚上,大姐做了满满的一大桌子菜,同时把吴燕青喊过来了。
“吴叔呢”凌二好奇的问,他们去浦江后,陪在这里的是吴燕青的老子吴进宝。
他下午就忘了问,现在才想起来。
吴燕青叹口气道,“在家闹脾气呢。”
“怎么了”大姐显然也不知情。
吴燕青道,“回来一个反动派,他说要回去报仇,没人答应,我让我大哥、二哥来,把他摁在这里了,你说快六十岁的人了,哪里还这么冲动呢。”
吴燕青说的不明不白,在场的人除了凌二,其它人都没听懂。
“大哥、二哥他们都在呢你也是早不说,吃饭点,留他们在家干嘛啊,瞎客气。”大姐赶忙把手里的饭碗丢下,往潘家去。
吴进宝进门的时候,脸上的怒气还是在的,不过看到凌家人后,转为了叹气。
凌二给他倒一杯,他就喝一杯,喝到有一斤差不多,吴家老大吴燕生开始拦着不让他喝。
“什么都想管着老子是吧”吴进宝恼了,打着浓重的酒嗝道,“你爷就是让这王八蛋吊在村口的大椿树上折磨没的,你们自己怂,就一边去,别拦着老子。”
吴燕生道,“咱们也不能让县里领导难堪是不人家回来,上个坟就走了。”
“就因为他要走了,老子才要让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然以后哪里找他呢”吴进宝夺过酒瓶子,闷一口酒后,一个六十岁老头子,眼泪水吧嗒吧嗒下来了,“后来把那肠子从当中破开了,你爷叫唤的跟猪似得。”
所有人都被吓得不轻。
吴燕生道,“现在是新社会,不时兴斗恨,一命还一命的,你是我老子,我能看你犯法吗”
“那你爷的命谁来偿”吴进宝的眼泪水始终止不住。
“叔,我陪你走一个。”一直没喝酒的凌二,忍不住端起来了杯子,一口闷下。
大历史和时代变迁下,小人物是很难着一点痕迹,发一丝声音的,他们的命运很容易被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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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游戏厅
吴进宝一说话便是自四五十年前起,在凌家一边骂,一边喝酒,消耗了有两个多小时,眼看已经十点多了,吴燕青让俩哥哥把她老子强行给拖回到了自己家。
吴燕青嘴里的“反动派”回来的越来越多了,有在革命洒过热血的,有在抗战中立过功劳的,有内战中刮过地皮喝过民血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同样,他们也是历史裹挟着的小人物。
凌二班里有个同学,因为反动派的爷爷回来,还特意请了假,据说每个亲戚都得了根小金条或者金戒指。
这种事情与凌家无关,他家除了他老子有个案底,剩下祖宗八代都是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
大黄不知道从哪里抓了只老鼠,叼在嘴里,正向老五献殷勤,而老五也眼睛发亮,手已经伸向老鼠的尾巴。
凌二眼尖脚快,踹上了屁颠屁颠的大黄。
大黄疼的呱唧一声,张开嘴,老鼠趁着这空挡,窜到了地面,死里逃生,头也不回的一股脑钻进了门口的苦草丛里,然后消失不见。
“奶奶个熊,你又不吃,一天到晚真闲得没事了,就去给老子抓两只兔子。”
有本事抓老鼠,居然没本事抓兔子
那地里不全是吗
河对岸的庄稼地里种了不少大豆,很多刚出芽就被一窝一窝的灰色野兔子给祸害了。
抓回来,家里改善伙食,你不是也能跟着捡两根骨头吗
对于这样一只没有追求的狗,凌二气不打一处来,刚抬起脚,大黄已经闪出了老远。
“你怎么不写作业了”凌二把老五摁在小板凳上,小丫头已经上了幼儿园,这都有一个月了,每天早上起床还是照样哭哭啼啼,要是不使用暴力手段,她是无论如何不肯起床的。
她手里握着铅笔,在本子上,无论如何都写不好数字“7”,特别是到横折的时候,灌注了全身的力气,也拐不好那个弯,纸都扎破了。
抬起头,看到哥哥皱起的眉头,不知道是被吓着了,还是委屈了,哗啦一下哭了。
“哭啥啊”凌二一脸懵。
“你没事惹她干嘛,会写就会写,不会写就拉倒,才多大啊。”大姐一下子从厨房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勺子。
“我没怎么着她呢。”凌二解释。
“没怎么她,她能哭”大姐用围裙的下摆给老五擦了擦脸,然后道,“别哭了,你这脸都皴完了,还哭更严重。”
秋冬季节,天气干燥,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脸和手都容易皲裂。
老五不喜欢油乎乎的雪花膏,大姐每次都要强行给擦上一点。
“你自己妹子是什么德行,你还用问我”凌二不明白,为什么老五越来越爱哭了。
看着大姐那要吃人的眼神,他感觉这是严重的双重标准,这都忘记自己是怎么揍老五的了
他这还没怎么的呢,就声讨他了
王刚是在十月底回来的,柿子树上的柿子都熟透了。
浴室重新开张。
老三越来越沉默了,大姐很是担心。
凌二倒是不以为意,这小子两辈子就是这个性格,沉默寡言,但是韧性足。
凌二替他报了一个英语辅导班,一个书法班,趁着高一课程不重,多学点东西是没做的,老三也没反对。
至于老四,就不是那么配合了,她只对音乐感兴趣,给她报一个舞蹈班,跟一帮子十一二岁的小朋友在一起,她老大不乐意
凌二哪里管她那么多,不去也得去,否则就别想要零花钱了,家里管吃管喝,要钱做什么
“你霸权主义”这是某个下午,老四对凌老二发出的怒吼。
“别说些没用的。”凌二哪里能管她高兴不高兴,只是笑着道,“想跳脚,等你翅膀硬了再说。”
他打着“为她好”的旗帜,可能确实有点不照顾她的情绪,不尊重她的想法。
但是,他的想法和实践肯定是靠谱的,顺着他给她定的走,基本不会出大错。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在所在的年级,他的成绩始终是前几,偶尔不去上课,老师倒是不至于向开始那么较真了。
他欣喜不已。
慢慢的,一周里,他总要逃上几节课,甚至开始试探性的连续超过两天不去上课,他要知道老师的底线在哪里
不过很可惜,超过两天,老师直接找到了他家里。
大姐对他逃课去游戏厅,表示很失望,表示一定会严加管教沉迷于电子游戏的凌二。
凌二自然不是沉迷于这些土的老掉牙的电子游戏,他只是来找找闲的发慌,来游戏厅找找情怀而已。
大部分游戏机都是桂林计算机厂出来的,集成块是日韩进口的。
他在里面玩一款麻雀狂时代,赢一把里面的美女脱一件,输一次穿一件。
自己是谁
雀王之王
怎么可能输
游戏厅里的玩家,大多数是十四五岁,一半是初中生,一半是小学生,他们早就奉凌二为神,一块币打通关,没有凌二通不过的游戏。
此刻,他们都聚在凌二的身边。
只剩下最后一件衣服了,孩子们盯着屏幕,凌二能感觉到吞咽口水的声音。
胡牌
他更得意了。
正准备回过头向旁边的孩子炫耀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两双愤怒的眼睛,一个是他大姐,一个是他的班主任。
他的一世英名
他想辩解,可是屏幕上那不堪入目的画面,还有娇滴滴的声音,围观的学生,人证物证俱在,怎么说都没有用的。
很快,他看到班里的同情或者鄙视的眼神,他就知道这事已经传到了班里。
毕竟游戏室里那么多人,不管走到哪里,他都是那么的耀眼,就没有不认识他的。
放学后,陈诗雨喊住他,送给他一个纸条子,上面居然写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他哭笑不得。
他大概明白,为什么渣男最容易取得谅解。
和他同行的高小飞也拍着他的肩膀认真的道,“你永远是我的好朋友。”
“滚犊子。”凌二越发生气。
80、努力
他承受了在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虚名。
他居然有了绰号!
土一点,浪子凌二,花萝卜,文艺一点,中国版卡萨诺瓦,他都能认!
可是,这帮孩子的知识水平限制了他们的想象能力,叫他小流氓!
多难听啊!
他很是不爽。
不过,他倒是真无所谓,等信息时代来临,大家见识了波涛汹涌,他这点破事只能叫小儿科。
只是,不好面对现在斜着眼睛看着他的大姐。
“凌老大,有好没好了,我是你亲弟!这什么眼神?”凌二有点架不住自己亲大姐这鄙视和嘲弄的眼神。
“我觉得丢人!”凌一没好气的道,“我们家的脸都要让你丢光了,你就不能给他们做个榜样?”
“姐啊,你可别没事找事了,我玩个游戏怎么了?”凌二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那都见光了,恶心不恶心!”大姐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用手胡乱比划道,“你好意思,我还不好意思呢!”
“你那是老顽固,能不能有点开放意识,这不是五六十年代了,还搞封闭,你得用欣赏艺术的角度去看。”为了表示自己对艺术坚定的决心,他把从浦江带回来的杂志里照片给工整的裁剪了下来,有费雯丽、玛丽莲梦露、葛丽泰·嘉宝、赫本。
当然,还有他最爱的莫妮卡贝鲁奇,就是因为杂志上面有她,他才肯费力气带回来的。
剪下来后,他用胶布光明正大的贴在自己床头不算,把老三的屋里也给贴了一张,老三没说话,但是嘴巴高兴地咧的老大。
“胡闹。”大姐哭笑不得。
“瞧瞧,我们男人的审美都是一样的。”凌二指着老三,老三吓得一下子抿上了嘴巴,战火还是不要烧到自己这么的好。
“你不要把老三也带坏了。”大姐更没好气了,“你们小小年纪都不学好。”
凌二她是管不了,但是老三还在正途上,她得抓下老三的思想工作。
借着打扫卫生的功夫,她开始不经意的翻阅老三在读的课外书,那本《茶花女》的不正经的扉页引起了她的注意,刚翻了两页,她就吓得魂不附体。
“你这死孩子,也没往好路上走啊。”茫然间,她急的要哭。
“这我从学校图书馆借出来的。”老三浑身是嘴也解释不了,因为这本书的每个字都散发着浓烈的肉欲,怕大姐不信,她亮出来图书馆的印章道,“你看看,这是图书馆的戳。”
凌二大笑。
看着姐弟俩在那闹了半天之后,他才指着扉页上的几个字对大姐道,“瞧瞧,经典必读,这四个字认识吧,这是国家认可的文学的艺术,你不懂,就别瞎闹,好不好。”
“欺侮我没读过书是吧?”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泪水居然一下子下来了。
“别啊,谁欺侮你了。”凌二慌了,赶忙找毛巾给她找眼泪,这有点突然了,他都没想到的,认怂道,“你说的都是对的,行不行,我认错。”
然后又踢了一脚老三道,“以后不错看这种书了,小小年纪,不学好。”
老三挠挠头,暗暗叹了口气,简直是无妄之灾。
“说的是你。”大姐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气呼呼的看了眼凌二后,躲自己屋里去了。
半夜里,凌二听见哗啦啦的水流声,眼睛一睁开,也想起夜。
刚拉开门,便听见大姐喊,“三更半夜洗什么衣服,明天我给你洗。”
“我自己洗。”老三回话。
“黑灯瞎火的,也不开灯。”凌二拉开院子里的灯,老三正在井边奋力搓自己的内裤,看到哥哥过来,干脆低着头,也不说话。
凌二嘿嘿笑两声,瞬间就懂了,青春期这点事,谁没有呢?
从厕所跑回来后,往自己被窝一钻,自然不管这种破事。
老四的专用雪花膏,凌二从浦江带回来的,突然少了一大块,本来偏平光溜的膏体,被硬生生的挖了一个坑,一看就是指甲弄得。
她第一排除的是大姐,人家不稀罕,自己也有呢。
第二个排除的是老五,如果是小丫头弄得,压根一点都不会给她留,而且肯定弄得到处都是。
本着不冤枉一个好人的态度,趁着早饭的功夫,她挨个往家里人身上嗅,二哥身上香气四溢。
这股香气,她太熟悉了。
“你偷我的雪花膏。”她怒目而视。
“我借用一下,怎么能算偷呢?”老三支支吾吾,他现在也极爱打扮的,衬衫必须整洁,不管穿什么鞋子,也必须干净。
“一点破事,嗷嗷个没完,不上学,看看几点了。”凌二朝她们俩晃了晃手表。
老五端着自己专用的小铁碗,吃到一半就放下了,里面还有不少的稀饭,凌二呵斥她吃完,眼看她的眼泪要夺眶而出,赶忙补救道,“不吃就算了,书包呢,上学了。”
现在每天早上,都是他送老五去幼儿园,其实也不顺路,无非是想替大姐减轻点负担。
城里的幼儿园就那么两三家,最近的一所,距离家里也有三里地。
他把自行车推出来,自行车后座上固定着一个竹制的幼儿座,老五坐在上面,手里拿着一个小面包,早上不肯吃稀饭,就是为了等这个。
到了幼儿园门口,先把车子支好,然后抱她下来,嘱咐道,“好好听老师话,等你大姐来接你。要不要跟我拜拜啊?”
“不拜拜。”老五哪里有功夫搭理她,一路颠簸,手里的小面包还没下去几口,再不抓紧吃完,进到里面就要跟大家共享了。
凌二看着她进到学校里面后,才准备走人,在转过身的一瞬间,他感觉哪里不对!
他的自行车呢?
他很确定自己是骑自行车来的,也非常肯定自己的自行车是停在门口的!
年纪轻轻的,还没到老年痴呆的地步!
这才几分钟?
“这小偷也太敬业了吧!大早上的。”他咬牙切齿的在周边转了一圈,他的自行车丢了。
小偷都这么拼了,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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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可爱
运气不好的时候不要动怒。
一张破自行车而已,他没打算再去找或者去报警,因为是不大可能找得到的。
沿着幼儿园主干道,拐了两个弯,沿着破旧不堪的小巷子往浴室去。
巷子里的狗不时的朝他吠两下,他手里提着一砖头,要是情势不对,肯定扔过去没商量,有些暴发户有钱后开始显摆身家,养的是狼狗一类的烈性犬,一顿一盆猪肺或者猪心,比人吃的还好。
大狼狗龇牙咧嘴,很有威势,跳起来肯定比凌二高,凌二觉得干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没敢从大狼狗身前经过,慢慢的掉转身,从另一条路走了。
“奶奶个熊,早晚给你药死。”他又发觉出偷狗贼的可爱来,暗自替他们加油,大狼狗肉多,不送狗肉馆子有点可惜了。
像他家大黄,吃的不干不净,癞皮狗,骨头大,没肉,还是留着看家吧。
浴室的生意,明显没有去年好了,聪明人太多了,看你赚钱,人家也没有理由不跟风做,短短的一年时间,旁边至少又新开了两家浴室。
凌二往大厅探头,王刚不在,他就去了浴室后面的小房子。
“你没去上课?”王刚坐在屋里,一手捏着油条,一手端着稀饭碗,对于凌二逃课,他早就是见怪不怪了。
“没,”凌二捏了根油条,跟着一边吃一边道,“大早上的,自行车让人给偷了,你说背不背?”
“现在晚上我晚上都不敢睡死,”王刚笑着道,“昨个晚上我没关窗户,一个王八犊子还想用铁丝勾我放桌上的哔哔机呢,不过他们笨,给弄地上了,我听见声响,赶忙开灯,等追出去,人早就跑了。”
他和邱家兄弟、凌龙、潘宥诚等人一手一个bbp机,只有凌二是意外,完全不稀罕这玩意,甚至揣口袋都嫌弃丢人。
他理解不了凌二的逻辑,却不妨碍他自己显摆,在他们这个小城市,每当bbp机嘟嘟响的时候,还是有超高回头率的。
因为在老家接收不到凌二所谓的模拟信号,要不然他早就买大哥大了。
凌二油条吃完,一边在水龙头底下洗手一边道,“你等会帮我买个自行车,再装个座椅。”
他希望大姐不要太唠叨的好,毕竟一辆自行车不便宜呢,说丢了就丢了,换谁都肉痛。
“行。”王刚答应的干脆,接着问,“老叔到现在还没消息?”
他装作不经意的问起凌兆坤的消息来。
“说是在浦江,谁知道呢?”凌二倒是一点不担心,笑着道,“他呀,过得好最好。要是过得不好,我怕我梦里都要笑出声。”
“哈哈”王刚跟着大笑,凌家这一家子,他实在说不好,“前几天我回家,我碰到你舅陶成华,他还打听呢。”
“哦,那我大舅。”他大舅是陶成华、二舅陶成功,老娘在的时候,两家也都没怎么联系过,仅限于听过名字,见面都不一定认识。
对于陶家,他唯一念着的情分是他姥爷帮他交过中考的费用。
剩下的,他都不欠。
王刚笑着道,“他跟我打听你老子,我就说出去打工了,至于你们,他也问了一嘴,好像知道我跟你在一起,我就说雇着你给我打工的。”
这是一早就说好的托词。
凌二道,“谁管那些事,他估计都不知道我长啥样,行了,你也别吞吞吐吐了,我知道是什么情况。”
不久,他要多个妹妹了,再然后又多个弟弟。
老五比那俩小崽子大不了几岁,在老五毕业辛辛苦苦投简历、找工作的时候,那俩犊子已经开上了跑车,过的是富二代的生活。
只能说同妈不同命。
王刚讪笑不说话。
凌二接着道,“你跟他们说,至此互不往来。”
他不会对任何人有愤怒,但是也不会轻易宽恕人。
他早就说过的。
王刚去把自行车买回来了,他在院子里试骑了一圈,没下车,挥挥手,自己骑出了院子。
顺着路口一直走,他不知道往哪里去。
秋风瑟瑟,屁股坐在座垫上,一只脚能直接撑在地面上,他又长个了,他应该高兴地,可是没有高兴地起来。
揉揉酸涩的眼睛,干脆从自行车下来,坐在河边,望着缓缓的淠河水,一发呆就是整个下午。
他连中午饭都没有吃。
一个十岁模样的小伙子背着一个编织袋沿着南边的河坡走过来,身量不大,敦实。
他看着凌二,凌二也看着他。
“小老弟,往汽车北站怎么去?”他向凌二打听路。
“你从哪里来啊。”凌二笑了,再三确认后,这确实是他年轻会的姐夫付宝路。
他感叹世界未免太小了点,居然能在这里遇到。
笑着,笑着,他皱起了眉头。
此刻的大姐夫,黝黑黝黑的一张脸上那两个疖子鼓的很大,长在两边,还非常对称,嘴巴边蓄着一点稀薄的胡子,更使得他老气,只有一对黑眼珠子,才能显示出一点机灵来。
单从外表来看,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结实。
这副模样,他大姐现在不一定看得上吧?
他大姐虽然是没怎么读过书的乡下的姑娘,可是审美观还是有的。
“没事,没事,我自己找。”付宝路以为凌二在犯难,不在意的摆摆手,要继续往前面走。
“等下,我知道路,我闲着也没事,我骑车送你吧。”凌二起身拍拍屁股上的草屑,笑着道,“有好几里地呢,走路累死了。”
“哎呀,不麻烦你,”付宝路道,“走走路挺好的。”
面对凌二这样一个陌生人突如其来的热情,他有点慌张。
天下哪里有这么好事?
“我也要顺路回家的。”凌二打量下他道,“你是在工地上做活啊?”
“没有,”付宝路道,“我在给人家砍麻呢,沤完了,这就回家了。”
本地有许多种黄麻的,杆子可以用来铺房顶,表皮在水里沤软然后晾晒,可用来做绳子。
“那我送你吧。”凌二不敢把他领回家,就他大姐夫这样的,还没长开呢,他大姐要是能看得上,才叫有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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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我自己走可以的,不要麻烦你的。”付宝路还是推辞,继续埋脚往前走。
凌二推着自行车追上去道,“你还得怕我把你卖了?我也是平安公社的,我大姑嫁到高老庄的,我在高老庄见过你。
你看看你对我有没有印象”
他大姐当初嫁到高老庄就是他大姑做的媒。
“你大姑谁啊?”付宝路回过头,他仔细的看着凌二,好像确实是不认识。
“凌代燕。”凌二笑着道,“我大姑爷是付家罗,付宝伦是我大老表。”
“一家子啊。”付宝路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他们村叫高老庄不是因为姓高的多,最多的还是姓付的,付家罗就是他未出五服的大伯,而付宝伦是堂哥,他解释道,“我没认出来。”
“我爸是凌代坤。”凌二笑着道。
“你要回家吗?”付宝路问。
“我在市里读书,就住在这里。”凌二见他没有被他老子的名头吓跑,倒是也没有诧异,毕竟他这个姐夫心思单纯。他笑着问,“这还没到年底呢,你就回家了?”
付宝路道,“外面没活做了,我就回家。”
“哦,”凌二想了想道,“公社的王刚在这里开了个浴室,这阶段在招人,主要是打扫卫生,你要是愿意做的话,你可以去跟他谈谈。”
他倒是说的是实情。
邱家兄弟、凌龙等人在浦江未归,现在浴室里除了王刚,也就俩搓背的和一个烧锅炉的老师傅,王刚自己身兼收银员、招待员、卫生工等多职。
“邮电局那个,我知道。”付宝路犹豫道,“我跟他不熟。”
“我跟他熟不就行了嘛。”凌二拍拍车后座,笑着道,“上来吧,我送你过去,成不成先去看看行不行?”
他原本不想改变这大姐夫的现状的,但是一想到大姐夫这乱糟糟的现状,他就忍不住揪心。
他大姐夫的老娘,也就是付家老太太,先后改嫁过三次。
第一个男人被水卷跑后就没露过头。
老太太带着和第一个男人留下的一个儿子和一个闺女改嫁给第二个男人。
第二个男人因为破伤风没留意,不知道怎么发展成重病,后来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一命呜呼。
此时老太太已经有二个儿子,两个闺女。
来高老庄的时候只带着一个未结婚的小儿子到了付家。
老太太跟着第三个丈夫,也就是付家老头子又接着生了一儿一女,男孩子自然是付宝路,小女儿是付宝路的妹妹。
付家老头子把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养大不算,还帮着成了亲,儿子媳妇坐月子去帮着买红糖,因为没买到,不知道哪里受了气,当晚自个把自个吊房梁上了。
自此,老太太年龄一大把了,当不了家,管不住事,付宝路和妹妹也就跟着同母异父的哥哥嫂嫂生活了。
他从来没有上过一天学,大文盲一个,好像不知道哥哥嫂嫂刻薄似得,闷头给做苦力,外出打工挣了钱,自己有心留下来,也经不住算计,压根留不住。
凌二记得,他大姐和姐夫结婚后,也就自然而然分家了,除了一个犁铧子,啥也没有,后来三间在雨水中冲垮的土房子,也是自己想办法起的。
结婚后,老大家的依然想着法子算计,幸亏他大姐不是善茬子,寸步不让,总要变着法子和老大家的吵架。
他和老三那会一前一后大学毕业,工作几年后赚了点小钱,膨胀的不行,总觉得大姐嫁给大姐夫有点吃亏,毕竟要啥没啥,人又木讷,不会说话,木头桩子一根。
他大姐虽然算不上多漂亮,但是随便怎么找找也比他这大姐夫强。
但是他大姐是认定了,他也没辙。
后来,他才发现,他大姐选择大姐夫是对的,有哪个男人能受得了凌家这种扯不断理还乱的破事?
他老子隔三差五的回来祸害人,他和老三能狠下心不沾边,想要钱,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但是他大姐心软,总要给拿钱。
老五上初中、高中后,吃喝拉撒全是大姐一个人管,大姐自己还有俩孩子呢。
他和老三倒是偶尔补贴一点,可基本不问事。
他后来离婚,身家去了一半,碰上金融危机,公司经营不善,弄了一屁股债,光是每个月的利息就能把他压的喘不过来气。
祸不单行,又出了车祸。
大姐夫和大姐夫也是轮流照顾他。
大姐夫从来没有一句怨言,偶尔只能听大姐夫在他床边说上两句丧气话,比如工地又拖欠了工资,老板又跑路。
所以,人情上辈子就欠上了。
他欠的他这辈子补。
但是这辈子,两夫妻能不能走到一起,他不强求。
他笑着看着在那发愣的付宝路,等着他回话。
“嗯,”付宝路道,“我来骑着带你。”
“行。”凌二接过他装着棉被的编织袋,让他先骑行一段后,小跑追上两步便踮上了后座,“前面拐弯。”
王刚在扒在前台,招呼客人,看到凌二带着一个人进来,还诧异的了一番,待仔细一看,发现居然还有点眼熟。
“付宝银是我家老大。”付宝路还有点小小的自豪,他家大哥是附近十里八乡有名的赤脚医生,是读过卫生学校的。
“哦。”王刚恍然大悟,“经常在一起喝酒呢。”
凌二笑着道,“你不是说缺个打扫卫生的吗?我让宝路哥过来给你帮忙。”
“那就好的很,我这还有地方住。”王刚不明白凌二为什么待对方这么好,在公社里,大家都不带正眼瞧付宝路这种人的。
不管是当面还是私下,就直接喊他绰号“二傻子”,简直一点尊敬的意思都没有。
王刚把搓背的中年人喊过来帮着看收银台,带着付宝路去了后院,空房子多的是,随便他选。
付宝路踌躇不定,凌二直接帮他选了一间最干净的屋子,里面有张大床,桌椅板凳也齐全。夺了他手里的编织袋放下后道,“尽管在这住着,吃喝跟刚哥后面,你要是不好意思,让刚哥出钱,你出力,买菜做饭。”
83、安排
烧饭做菜,他大姐夫是把好手。
“这样行,省我多少事。”王刚倒是乐意,现在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饭,挺没有意思,“还能一起喝点小酒。”
付宝路只是咧着嘴笑,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凌二却是了解他,知道这是应了。
肚子咕噜响,他是饿了,看到桌子上有剩菜剩饭,也不管冷热,饭碗里泡了点开水,呼噜呼噜的吃了起来,不经意间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付宝路在那耸动着喉咙,吞咽着口水。
“你也吃点。”凌二亲自帮着盛了饭,夹了菜,以他这大姐夫的脸皮,他不帮着弄,绝对是不好意思吃的。
付宝路端过来碗,筷子不停的往嘴里送,三两下就结束了,凌二才吃到一半。
“接着吃,我这剩饭多着呢。”这一次是王刚给他添饭。
付宝路再次不好意思的接过饭碗,为了不使长的过分的衣袖掉进饭碗里,他又特意把脏兮兮的袖子撸的老高。吃完后,还没来得及放下碗,就被凌二接了过去,又是满满一碗。
一连吃了三大满碗米饭。
“你有干净衣服没有?”凌二指着院子里的井口道,“你洗个澡,睡一觉,晚点让刚哥给你讲讲工作的事情。”
“我衣服和被子都有。”付宝路道。
“那就洗个澡。”凌二说完然后跟着王刚去了浴室的大厅。
王刚坐在沙发上,弹个烟灰道,“这二傻子给人卖了还得给人数钱。”
“你聪明?”凌二反问。
“我也没他那么傻啊。”王刚早就被凌二挤兑习惯了,要是随意生气,早就被气死了,他把泡好的茶推到凌二跟前,笑着道,“你对谁也没这么上过心啊?”
就是他堂哥凌龙也就那样。
凌二叹口气道,“看他不容易,想拉扯一把,你照应着点,他不傻,只是实心眼子,不会说话,你以后别没事就欺侮人。”
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到时候王刚不发工资,付宝路也不好意思找要。
所以王刚这边,他得叮嘱好。
“可怜人多着呢。”也没见你凌二发慈悲啊?王刚笑着道,“放心吧,我跟他家老大熟,为了面子好看,也不能太磕碜他。”
“你到底看谁面子?”凌二不高兴了。
“当然是你面子。”王刚毫不犹豫地道。
“那不就得了。”凌二站起身道,“行了,我得回家了。”
老五已经被大姐接回家,正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一手拿着小面包,一手拿着牛奶,两只脚晃来晃去,不时的踢一踢面前爬着的大黄。
大黄眼巴巴的看着她手里的小面包,寄希望于她别吃的太多,好歹给它留一点。
老五确实是感受到了大黄的渴望,弯着身子要把手里的小面包往大黄嘴里送,她的胳膊短了,够不着,大黄高兴地站起来,张大嘴巴要往前凑。
却不想,飞来横祸,自己被一只脚踹到了脚边。
“奶奶个熊,要不要脸。”凌二对这货真是无语。他爱狗,但是更爱科学。
他绝对不能接受狗的唾液接触到人的口腔,甚至无法接受为了表示亲昵,让猫和狗在床上嬉戏追逐。
“汪汪!”大黄还是有骨气的,不叫唤两声,凌老二总以为它好欺负。
“胆子大了”凌二顺手就抄起来放在了拐角的竹竿。
大黄赶忙一溜烟跑了。
一阵风刮过来,风窝子里是树叶、粉尘、塑料呆在里面打转。
凌二护着老五的眼睛,把她抱进了屋里。
大姐手放在煤气灶的开关上,开了关,关了开,翻来覆去的,最后叹口气道,“没气了。”
凌二把罐子提起来,晃了晃,又打开灶头开关,火苗窜了下后,又灭了。
“我去换气。”凌二拔掉罐子上的管子,把空罐子绑在了自行车后座上。
“这不是你原来的车。”大姐终究发现了异常。
“丢了,重新买的。”凌二硬着头皮实话实说,“你知道的,现在小偷有很多,我都没注意,那就没了。”
“我哪里能管你那么多,你自己钱大风刮来的。”大姐先把老五送到了吴燕青家以后,跟着凌二一起去煤气站加气。
来回七八里地,都是推着自行车走的。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老三和老四已经在吴燕青家吃好饭,正扒在各自的屋里写作业,老五是最自在的,骑在大黄的身上喊着“驾驾”
大黄看到凌二那一刻是绝望的。
想跑?
上面还坐着一个活祖宗呢!
闭着眼睛,做好了挨踹的准备。
不过,很意外,身上的负重减了以后,也没人找它麻烦。
甚至凌二吃饭的时候,还往它碗里加了两块骨头!
苍天大地啊,这是哪路神仙开眼了,居然让它有这么好的待遇!
元旦过后,1990年的第一场雪飘然而至,比往年来的要早一点,也更加的冷一点。
老三因为要上晚自习,从学校到家里来回不方便,干脆住校了,他自己倒是无所谓,省了大哥大姐的聒噪,好的很。
在家里,稍不如意,迎来的就是这对姐弟的混合双打。
至于老四,她只有羡慕的份,初中就在旁边,哪怕是熬到初三,都不一定有住校的机会。
老五每天早上都要哭闹一番,不是不想起来上学,而是不想穿那么多衣服,在还没下雪之前,就被大姐团成了一个肉粽子,下雪之后,又被裹了一层。
“本来就没腿,给穿那么多干嘛。”凌二笑着道,“走路都不好走了。
大姐把手插进老五小小的衣袖里,好不容易找到小胳膊,这才有功夫回道,“你懂什么,这天多冷,冻伤了不是开玩笑的。
你去学校吧,我来送她。”
冰天雪地,路滑,让凌二骑自行车去送,她一丁点儿都不放心,她宁愿自己抱着几里地,这样安心。
“你还能不放心我?”凌二好心替她减轻负担。
“你一天到晚毛手毛脚的。”大姐自然不放心他,前阶段老五的手才被枸杞刺给划拉过,长长的一道一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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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错觉
路边有不少人家种了枸杞树用来做菜园子的护栏,防止牲口进去祸害,他骑着自行车带着老五天天走都没事,哪里能想起来,老五会突然心血来潮,扎开胳膊往枸杞刺上抓。
当时,他只听见哇啦一声,老五大哭。
他回过头,看到的手上是血,吓也吓个半死,幼儿园去不成了,掉头去了医院。
因为只是一道血痕,没伤到肌里,连包扎都没用,医生只给擦了点酒精。
老五哭了半天,大姐骂了他一整天,甚至现在还有事没事提这茬。
他是真心的无奈。
这种小崽子是真心不好伺候!
大姐每日接送老五都是走路,凌二看不过眼,嘀咕道,“你不会做公交车啊?”
“我长的手长的脚,花那钱干嘛。”大姐自然知道公交的好处,“早上走路还出汗了还暖和呢。”
“一张公交票才几个钱,至于这么省吗?”凌二替她算计道,“你这么一来一回一个多小时,你想过没有,你这时间不是钱啊?”
“我又没拿工资,每天就是洗衣服做饭,时间足足的,值当什么钱?”大姐对他的这种说法不以为意。
凌二想给大姐找点事情做,不然长期下去,真成他们几个人的老妈子了,不过,真的让她去工作,家里的这一摊子,谁来管?
完全不现实啊。
付宝路的内裤是一条红毛巾和一条白毛巾缝起来的,一咎一咎子的线头迎风飘扬,一看就知道是出自他的手艺。
大晚上的,在王刚面前晃来晃去的走,王刚看不过眼,他早就把自己不穿的裤子、衬衫、外套给了付宝路,基本都算新的,他没怎么穿过。
但是,内裤是贴身的,他没有送,没有想到,付宝路自己也没有买。
王刚递过去十块钱道,“兄弟,我预付你工资,你能不能赶紧去买条内裤?”
他这里是浴室,哪怕只是个清扫卫生的职员,可每个进门的人对付宝路都是异样的眼神,影响的是他这里的形象啊!
“我这个还能穿呢。”为了展示内裤的结实,付宝路还特意拉扯了一下,完全没有意识到审美这个问题。
他很喜欢这里,主要是因为工作轻松,浴室很干净,偶尔有点纸屑、塑料袋子、烟蒂,也不费力气,扫帚随便挠两下,然后拿着水管子在地上下就行。
“让你拿着就拿着。”王刚递钱的手伸在半空,没好气的道,“快点啊,趁着现在长青路的市场还没关门,赶紧去,回来再做卫生。”
付宝路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
“出门右拐,过两条路口,到长青路,那边有个市场。”王刚看了看手表,“赶紧去吧,七点钟还不会关门。”
他看着付宝路穿好衣服出门了。
饥肠咕噜,他只盼着付宝路赶紧回来做饭,他一直等到九点钟,饿的不行,自己煮了一碗面。
付宝路还是没有回来。
这会,正是一天生意中最好的时候,他没心思管那么多,一个大活人,还能丢了不成?
已经是凌晨一点,外面的雪越来越大,大厅里空荡荡的,搓背工和锅炉师傅已经下班。
偶尔会有两个客人,都是过路的卡车司机,一是他这里的院子大,可以停车,二是因为经过口口相传,过路的货车司机都知道可以在他这里借用煤炉和调料,下一碗热腾腾的面。
至于洗澡和住宿,倒是次要的了。
反正,几块钱在这里花的肯定物有所值。
他扒在柜台上,听见门推动的时候引起的铃铛声,以为来了客人,头也没抬,机械的道,“欢迎光临。”
“哎,你看看这个人是不是你们店里的。”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警察,身后跟着的是耷拉着脑袋的付宝路。
“啊,警察同志,你好,你好。”王刚好一番寒暄。
他开始的时候各种猜测,唯独没有想过付宝路不识字,认不得路牌,会在大街上迷路。
警察走后,他和付宝路俩人大眼瞪小眼儿。
好半晌,他才问,“吃饭了没有?”
付宝路的眼泪水都要下来了,王刚实在不好意思训斥,安慰道,“行了,一个大男人,哭啥啊,我又没说什么。”
“雪大晃眼睛,我绕错道了,明明记得好好的。”付宝路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哭,可是眼泪水不听话,还是刷拉拉下来了。
“饿不饿?我给你煮点面吃。”王刚实在说不出责怪的话来,脑子就是这样长的,先天条件限制住了,无法有效发挥智商的作用来,能怎么办?
高二上学期的期末考试,一向低调的凌二,没有隐藏住实力,突然间得了个年纪第一。
按照他原本的预计,他应该是全年纪第五六名的,与前几名也就差个七八分那样子。
哪里能想到,最后一道关于等差数列的题目,成了全年纪的拦路虎,只有他一个人做出来了,这一项就比别人多了12分。
通常,第一名的名头是归于班里那个叫万慧亚的小姑娘,现在她居然只考了第二,与第一名差了二十多分,一时间接受不了,难受的扒在桌位上哭。
路面上的雪很深,早就没过了膝盖,公交车都停了,大部分人都只能依靠走路回家。
“喂,凌二。”万慧亚从后面一面追,一面喊凌二。
她是个个子小巧的姑娘,梳着假小子般的短发,厚厚的眼镜片下是一对眯成缝的小眼睛,偶尔看人的时候,会被误认为斗鸡眼。
心形的小脸上,倒是红润的很,遮掩了那雀跃的雀斑。
“放学还不回家啊?”凌二回过头笑着问。
“嗯。”万慧亚的脸更红了,犹豫一会后道,“我可以向你请教学习方法吗?”
说完,期待着看着他。
“请教说不上,可以共同探讨。”每一个努力拼搏的人,都值得他凌老二的敬重。
万慧亚哭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做错了。
不是这个小姑娘懦弱,也不是她承压能力低。
小姑娘虽然是城里人,可是城里也有三六九等的,她们家就属于最底层的那一种,父母都是机械厂的普通工人,而机械厂已经半年没发出工资了。
所以,小姑娘很争气,总想通过自己的努力给经济困难的父母一点安慰。
她以为只要自己努力,自己就可以胜过别人,但是凌二用近乎开外挂的方式,给这帮孩子造成了挫败感。
他有时候也在反思,他是不是给大家传达了一种错觉,就是他轻轻松松的,不需要费多大努力就能取得好成绩,而别人再怎么努力也追赶不上他。
“我看你平常都不怎么看书的。”小姑娘终于发出了自己的疑问,“你很聪明的。”
“谢谢,你想错了,我很笨的,一点儿也不聪明,”凌二否认三连击,故意叹口气道,“我家里事情,我没跟人说过,你大概知道的。”
“嗯。”班里发起对贫困生的捐款,第一个对象就是凌二,当时,万慧亚还替凌二掉过眼泪,但是想不到凌二居然拒绝了捐款。
凌二道,“我晚上要到浴室给人搓背,一直到凌晨,然后回家还要看书,一直学习到凌晨三点钟....”
感人的励志故事新鲜出炉,恰好也能解释他为什么会在白天的课堂上睡觉。
85、暴发户{三合一章节}
说的越多,他越觉得自己完美,慢慢的陷入到了不可名状的忧伤当中,虽然他的境遇很不好,但是他是个在雨水中努力奔跑的孩子呢。
“游戏厅的老板说我在那里上班,一天可以给我三块钱,你知道我多热爱学习,我做梦都想呆在课堂上,但是那是三块钱啊,我家里人一个星期的生活费啊,我妹妹那么小,才两岁。”凌二终于感动了自己,他真的是个天才,有那么一个时刻,他觉得自己应该去学习表演。
如果真的这样做,中国将要错失一个伟大的企业家
也妨碍了他努力献身科学的企图心
那么中国娱乐圈,只因为缺少他,会不会止步不前呢
想到这里,他愈发悲伤了,是替中国娱乐圈悲伤。
“对不起。”万慧亚羞愧的很,凌二在逆境中遭受这么多的流言蜚语,甚至担着小流氓的名头,依然保持乐观。
相比之下,她在学习上明显没有凌二努力,她晚上九点钟就准时睡觉了呢,考试成绩不如人家,怎么还有脸面哭呢
她努力的抬起头,直视着凌二,居然感觉这么瘦瘦弱弱的男孩的身上有一种奇异的吸引人的光芒。
只是决然没有想到,一个自称努力向上的人,为什么放学的时候连书包都不带呢
凌老二每天都是空手上学,空手放学的。
“不,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我们都是一样的努力,将来我们都会有了不起的成就。”凌二很佩服这样的女孩子,要不是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他真的想大声说,“姑娘,你努力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虽然小姑娘的颜值不佳,但是凌二毫不怀疑她将来的成就,通往广阔世界舞台的钥匙是知识和能力,她可以是技术精湛的医生,学识渊博的科学家,一心为民的公仆。
“谢谢你的鼓励,我会加油的。”万慧亚认真的道,“一定向你看齐。”
“别,”凌二吓坏了,向他学习那还能有好,赶忙道,“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找到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才是最重要的,走自己最想走的那条路,不要和别人对比。”
“你拒绝了陈诗雨。”万慧亚突然问。
“没有,没有,我们本来就是纯洁的友谊。”凌二想不到这么一个一心扑在学习上的女孩子会这么八卦,他严肃的道,“高中是人一辈子最值得奋斗的阶段,要以学习为主,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嗯呐,”万慧亚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鼓足勇气道,“你想考什么大学你的成绩这么好,北大清华都是可以的。”
“那是当然。”凌二没有告诉她自己将来会去中国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浦江,不是他自恋,万一小姑娘真的有心跟着他去呢
这个年龄的小姑娘没有个定数,什么都是说不准的,通常一个冲动之下便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决定。
认真的和她告了别,还没走到家门口,大老远就听见了老四的嚎声,还有大黄的吠声,老五的笑声。
大姐在厨房里炒菜,她从浓重的油烟里探出来脑袋,对老三道,“你就不能让着点,她是小的。”
老三闷不出声,好半晌才嚷嚷道,“她自己摔得。”
他也是一肚子委屈,明明是老四拿脚踢他,没踢着,然后摔倒的,怎么就成了他的责任呢。
“活该。”凌二对着坐在地上的老四幸灾乐祸。
兄妹俩打架,通常百分百的责任都是在老四,这妮子太强势了,稍微不如她意,那都是不行的。
当然,也是柿子捡软的捏,家里面,她得罪不起凌老二和大姐,更得罪不起老五,何况和老五也没有利益冲突。
那么,只比他大两岁的老三,看起来好欺侮不说,还非常容易捞着便宜,想想自己屋里的钢笔、练习本、梳妆台,甚至是草稿纸,都是自己斗争来的结果。
“还不起来,弄脏了不要你洗是吧。”大姐把灶上的火熄灭后,拿着竹竿吓唬老四。
老四哭哭啼啼的起身,依然不服气的道,“你们偏心,你们就是站他这边。”
“你也真是的。”大姐觉着这么多人针对老四也不是事,想当然的想平衡一下,她对老三板着脸道,“她是妹妹,有这么跟妹妹计较的吗”
“不是,我”老三嘴巴笨,说不出辩解的话来,他气的跳脚,怎么大姐就不能明白,到底是谁先挑的事呢
大姐给十块钱,她独得七元,他没有说话。
家里有好吃的,她一个人砸吧砸吧偷偷吃完了,他没有说话。
当初大哥从浦江带回来三个电子表,她一人就独得了两个,他没有说话。
现在,这个贪得无厌的女人,居然还想要大哥送给他的钢笔
甚至妄想依靠暴力使他屈服,那是痴人说梦。
这支英雄牌的钢笔,据说是大哥的朋友送的,笔尖是铱金的,不晕墨,写起来很流畅,无论是写作业还是写日记,他都是用这支钢笔。
他非常的喜欢。
为了自己心爱的钢笔,他得使凌老四明白,什么叫骨气。
“还是让我说两句,就说两句,”凌二笑着道,“我始终站在真理的一方,老四啊,你没理啊,别朝我瞪眼,这个钢笔是我送给你二哥的,他的所有权就归你二哥,你抢你二哥的东西,那就是不对。”
从始至终,他就没有从老四的眼睛里看到一滴眼泪,反而老三跟真的要哭了似得,那眼泪已经在眼眶里酝酿了,大有一言不合就哭给你看的架势。
他坚决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太有损老凌家男人的威风了。
“真没意思。”老四见讨不着便宜,气的直跺脚。
在她看来,天下的王八蛋总归都是一样的。
尽想着欺侮她。
“没事别找抽,找抽肯定没意思。”凌二威胁道,“趁着这阶段赶紧把寒假作业给我做完喽,别瞎溜达,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
挨近春节,凌代坤还是没有回来。
不管回来不回来,他们兄弟姐妹几个还是要过年的。
他从潘宥诚家里借了三轮车,和老三一起上街采买,之所以不然大姐去,是因为那小气劲发作起来的时候,恨不得全家不吃饭才好。
得他去,他舍得花钱,只要市场上的摊贩有好东西,就都能从他口袋里掏出来钱。
羊有膘,他一下子买了一头,家里人都喜欢吃,嫌弃是不可能嫌弃的,这吃饱饭还没几天呢。
大黑猪,看着也不错,要了半扇。
花钱花的很开心,不会有人活着钱没了这么痛的领悟,最大的不幸是尿憋着,找不到厕所。
最后,还是和许多人一样,在一个隐蔽的臭气熏天的拐角,解决了问题。
一个早上下来,他花了小五百块钱。
大姐对他也换了称呼。
“我家这败家小爷们。”说的时候也咬牙切齿。
潘宥诚等人是分批从浦江回来的,因为火车票确实不好买。
邱绍亮和凌龙是在年二十七,最后一批回来的,俩人都没老婆孩子,不像他们那么着紧。
晚上,凌二在浴室的小院里替他们俩接风。
“这猪蹄毛没拔干净,得用老虎钳子,仔细的一根根找。”有钱了,邱绍亮的嗓门都比以往响亮了许多,以前可以忍受的瑕疵,现在却接受不了了。
“细的拔不出来。”付宝路被不相干的人挑剔了,也没有着恼。
“就你事多,以前你想吃都吃不上。”王刚瞅了瞅凌二的脸色,埋汰他的老表道,“自己人说这话行,可别在外人面前说,不然以为你多大排面了呢。”
“我就随便说说怎么了嘛。”邱绍亮委屈的道,“小二有个词说的恰当,吃货,我就是那种吃饭。”
凌二笑着道,“一百斤以下的才有资格叫吃货,一百斤以上的,都叫饭桶。”
众人哈哈大笑。
凌二问付宝路,“宝路哥,你得回家过年了吧,明天邱绍杰他们开拖拉机过来,你跟着他们一起回去吧。”
“回家。”付宝路想多说几句,但是最后还是这干巴巴的两个字。
“等会我把工资算给你。”王刚和他处了这么长时间,算是了解他了,他嘴巴一张,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真的想敲敲他的脑袋,自己的工资,有什么不好意思张口要的
他身为剥削者,不但不好意思克扣工资,甚至还能感觉到深深的负罪感,欺侮这样老实巴交的人,太没有成就感了。
吃好饭后,王刚给他结了两百块二十钱,把他高兴地差点没跳起来。
“钱自己存着,装穷会不会口袋有一百块钱,也只能说有一块钱,”凌二不得不认真叮嘱,“这边有银行,你可以先存到银行的存折里,不但有利息,还非常的安全。”
说完,才想起来他不师识字,又补充道,“明个早上可以让刚哥陪你去银行,你自己按个手印就行。”
付宝路道,“麻烦。”
“那你自己能存住就行。”凌二没有再多说。
潘宥诚和他算分润,账本递给他,他只象征性的翻了一下,然后看了一眼具体的数字,除了把从梁成涛那里借来的二十万还掉,还有三万块剩余。
邱绍杰开着拖拉机进城,大冷天的,车厢里加塞了两床被子,裹着他家老娘,旁边围着的是他媳妇、孩子、妹妹,都是第一次出这么远门,兴奋的不得了。
邱绍亮把老娘从车上连着被子抱下来,三两步给放到屋里的床上暖和一下。
“谁床啊,别给弄脏了。”老太太坚持不上床。
“我的。”邱绍杰把他放到床上躺下后,又把煤炉上的水壶给拿下来,把煤炉给搬到了老太太跟前。
“没那么娇气,”老太太还是坚持挪着小脚,从床上下来了,坐在床边打量着小屋子,眯缝着眼睛问,“你住这里啊
老大拖拉机开的挺慢的啊,一个小时就到了,你天天也有脸说离家远,还不回家。”
“年后我就多回去。”邱绍杰笑笑,没多解释什么。
他家老太太做了一辈子的小脚妇女,赶个逢集,就相当于一次长途跋涉,从来没出过方圆十里地,缺乏距离感,而且她的地理概念完全是局限在村和公社这一级。
你和她说皋城和浦江的差别,是按下葫芦浮起瓢,总能激起她的好奇欲望,掰扯不清楚的,越解释越乱。
“这被子都是新买的啊。”老太太眼神不好,把被子提到了自己眼前,仔细的看了看,然后嘀咕道,“家里有被子,你非花冤枉钱。”
邱绍杰给老太太倒了杯热水,让她暖在手里,不耐烦的道,“你什么不懂,就别掺和,又不少你吃,又不少你喝的。”
老太太不高兴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大儿子一句话送到南墙上,上不来下不去,她的脸上有点挂不住,恶狠狠的道,“俺死了,你才省心呢。”
“又说胡话了。”邱绍亮看了看腕表,然后道,“你喝点水,我们就走,马上医院就差不多开门了,检查完了,我们就回家过年呢。”
邱绍亮拦着要一起跟着去的大哥邱绍杰,让他带着大嫂、侄子侄女、妹妹先逛街去,好不容易来一趟,自然要买点过节的新衣服。
然后又偷偷的塞给了妹妹邱邵冬一百块钱,这才背着骨瘦如柴,衣服比身子重的老太太往地区医院去。
现在哥俩都有钱,也不在乎老太太看病花谁钱。
凌二看着风雪中渐渐地远去的母子,儿子背着瘦弱的母亲,母亲躺在儿子宽厚的背上,眼睛湿了。
他这一辈子,究其上一辈子,他也没有这种机会。
有时候,老五哭的时候,还是会不自觉的喊妈妈。
所以,她们姐弟几个暗暗的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尽量不要让老五哭,如果真哭了,那也躲的远远的,省的听着闹心。
除夕的这个晚上,他和姐姐坐在主位上,其它三人,包括老五都单独守了一个方向。
他教老三喝酒。
老三开始是嗅嗅,后来又用筷子点了一滴放在嘴巴里尝了尝,无非是辣一点而已,他开始尝试小口喝,鼻孔居然有点香气。
他感觉自己可以喝,喝着喝着又产生了自己很能喝的错觉,哥哥给添酒,一点儿也不拒绝。
他喝多了,干呕一声后,就往外面跑。
看着他抱着进口吐,大姐的尖叫声中透露出一种绝望来。
“完了。”凌二以手扶额,想去阻拦的时候,老三已经吐完了。
把他拽进屋里,让大姐给他擦洗睡觉。
除夕夜这个晚上,他别的事也没干,和潘宥诚一起用水泵从井里抽水。
平时用电不紧张的情况下,电压尚且不稳,经常跳闸,更何况年三十的晚上,抽水时断时续。
“千万别用井里水,过阶段再用。”凌二在睡觉前对大姐做出了的祈求。
咱省钱可以,但是别这样省啊
“自来水管冻上了,不用井水用什么”大姐想揍凌二八百回了。
“我明早给你挑水去。”凌二下了承诺,第二天凌晨四点钟起床后,便提溜着水桶到潘家的井里提水。
潘宥诚在城里买了房后,不但自己在城里过年,还把父母、弟弟两家接到了这里过年,大人孩子居然有十一二个,热闹的很。
连续两晚上,潘宥诚把他们安排在浴室睡,然后每天早上去给接过来。
凌二搓搓手,倒吸一口凉气,努力的激发自己战胜寒冷的意志的时候,潘宥诚正接家里人过来。
他笑着道,“我来吧,有你那么夸张嘛,没有那么冷。”
他把结满冰棱的绳子在地上甩了两下,然后哗啦啦的,桶撞着墙壁,咣当一声,扎进了水里。
“谢谢了。”凌二自然不拒绝,笑着道,“晚上我带老三来跟你喝点。”
“别,我跟你无仇无怨。”潘宥诚笑着道,“别再来祸害我家水井。”
他把凌二的水桶提满后,又紧接着拿着扁担给挑到了凌家。
凌二个子不算矮了,也有点力气,手臂上有点力气,起码提的动,但是没做过重活,肩膀窄,扁担在肩膀上放不住,走几步路东倒西歪,挑不住担子。
他连续抽了好几天井水,涨了就抽,可是越抽越感觉井里的异味越重。
大姐说他有病。
正式步入1990年之际,以凌二为首的小团体,在四海浴室开了第一届平安公社个体户年会,凌二在会上以“钱是死的,人是活的”为主题做了隆重的发言。
在会上,邱绍亮为了表示自己深刻理解了凌二的讲话精神,做了一番会议总结。
他手里右手夹着一根金中华,左手抱着泡了龙井的茶杯,认真而又严肃的道,“小二的意思啊,我是明白了,就是说,该花的钱,咱一定要花,千万不能瞎省钱。
要是为了省钱,烟可以不抽,酒可以不喝,饭可以不吃,一天下来至少省五块钱。
三天,只要三天,骨灰盒的钱省出来了。
咱现在是体面人了,有点地位了,得半个像样的白事,没个千儿八百的打不住,你看吧,这钱啊,又跟流水似得淌出去”
众人都忍不住发笑,邱绍杰拍拍他弟弟脑袋,笑着道,“大过年的,就不能说点吉利的,又是骨灰盒,又是白事的。”
邱绍亮道,“我实话实说,你们就说我说的对不对吧。”
“对,说的很对。”潘宥诚道,“你少去趟厕所,不但节约了宝贵的水资源,还能节省纸呢,为祖国环境事业做贡献。”
大家笑得更大声了。
不到正月十五,大家就出发了。
至于凌二,继续窝在学校里读书,继续在学校里煎熬在别人看来很清闲的校园时光。
这一年的暑假,在浦江证券交易所成立的前夕,受到深圳股票狂潮的影响,真空电子涨到了400多元。
再等
电真空800,豫园1200
他可以赚到更多,但是不想做击鼓传花中,最后一个递棒子的。
在缺乏客户隐私的年代,人家很容易查到他的信息,人家在他手里吃了亏,肯定要想着法子送他去跳楼。
要是遇到环保主义者,说不定还得请到邮轮度假,然后葬身于广阔的大海中,身子喂了鱼,排出来的是有机物,无污染无公害。
玩到最后,肯定有亏损的,但是在目前这种高涨的行情中,他及早退出,接他盘的,反而成了受益者。
谁也别想怪到他头上。
“467万。”这么多钱是王刚和大家在四家银行存的,因为不记名,每家银行都是开了五六张存折,他把存折上的总数一相加,然后扣除他们的本金,就是总收益。他从里面挑出来几张姓名为凌凌七的存折,递给凌二道,“你的,251万。”
至于邱家兄弟、凌龙等人,每个人都赚了三五万不等,钱都是他们自己去存的。
“嗯。”凌二没有多大的感觉,还是那句话,他缺的是外汇。
“晚上,我做东,”梁成涛显然是这一轮中最大的赢家,他先后投入了五六十万,赚的比凌二还多,他站起来道,“和平饭店。怎么样”
众人看向凌二。
凌二笑着道,“不宰你一顿,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国家。”
话锋一转道,“不过不去那么远,自己给自己找罪谁,咱们去光明大酒店。”
“行,听你的。”梁成涛自然没有不依从的。
王刚买了一辆二手11座的面包车,再也不担心坐不下人了,梁成涛没有再另外开车,跟着他们一起上了面包车。
酒店服务员心里p,但是依然满面笑容的把这群土暴发户迎进了包厢,自从这群人进来后,酒店的档次瞬间下来了好几档。
他们酒店主要招待外宾为主呢。
梁成涛等人何等聪明,哪里瞧不出来对方这点小心思,只是不屑于和她计较罢了。
酒菜上齐,除了开车的金钟,各个都端起来了酒杯子。
“现在深圳最火爆,不知道去的话,会不会太迟”
梁成涛辛辛苦苦做了一年多的日化厂,居然还没有这一次投机多,让他心生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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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老本行
“你热不热热的话,就脱一件,我替你难受,”凌二觉着梁成涛在这方面有点迂腐了,“跟亮哥一样,光膀子就是了。”
“没事,我不热,跟你说正经事呢。我听从深圳回来的人说,现在深圳的股票市场很火热,说是万人空巷也不为过,很多香港人都跑到深圳炒股呢。”
不管是冬季还是夏季,他的衣裳总是整整齐齐,头发一丝不苟,衬衫干干净净,皮鞋一尘不染,甚至在这样闷热的包厢环境中,喝了点酒,他也没有多解下两粒衬衫的扣子。
他永远无法和邱绍杰一样光着膀子喝酒,也无法像凌二那样说话肆无忌惮,他斯文的外表下是一钢铁般的坚持,总觉得人作为高等动物,是需要一丝体面的。
常常因为自己不够粗俗而显得与别人格格不入时,他总用世界名著《飘》里的一段话来安慰自己:要记住自己谁,不要学别人的样。
此刻,他的头上已经有汗珠子,后背已经黏糊糊的,他也只愿意用纸巾擦下额头,然后把袖子卷起来一点点,为了使得两只袖子的高度一致,他还特意比对了一下。
凌二道,“我觉得我们可以做一点更有意义的事情。”
深圳在1988年开始进行股票交易市场试点,统共只有深发展、金田股份、万科、蛇口安达和原野五家企业的股票在交易。
开始的时候和国库券的情况差不多,无人问津,
也只有今年开始,随着企业股份制试点在全国热起来,股票买卖也逐步活跃,进行股票交易的人越来越多。
发展到现在,简直可以用狂热来形容,专家不如炒家,炒家不如坐在家,连香港的老鸨都专门跑到深圳炒股。
作为重生人士,他很清楚,这种火热的势头还会持续下去,现在入股市,肯定是赚钱的,毫无疑问。
“更有意义?”梁成涛不解。
“为国家创外汇啊。”凌二笑着道,“要借鉴发达国家的先进经验,引进先进设备,就得有外汇。我们自己要发展,更是要外汇,光存人民币,自个跟自个玩,这就是没意义。”
说句实话,哪怕是做走私,你手里也得有外汇啊!
在场的人除了梁成涛,真没有一个听懂的,什么叫没意义?
什么叫存人民币没意义?
这不是跟钱有仇吗?
或者说脑子有病!
关键凌二比他们都聪明、机灵啊,那么只有一个原因,他们理解不了。
既然理解不了,那就吃自己的,喝自己的。
“英雄所见略同。有了外汇,我还用什么二手设备,还得求爷爷告奶奶从人家手里淘,直接从小日苯那买新的多好。”梁成涛感叹道,“外汇是个好东西啊,很多单位为了每年几千美金的额度都抢破头。”
凌二以为他是赞同的,谁知道他话锋一转接着道,“但是,你年轻,没接触过这一块,对这里的门路可能不清楚,如果没有经验,或者经营不当,大概率是要亏损的。”
“按照官方汇率是亏,可是加上政府补助的钱,也不至于亏吧?”凌二以为梁成涛是危言耸听,他也是搞过外贸的人!
梁成涛笑着道,“自己没有进出口资质,得找外贸公司代销,补助的钱是外贸公司拿,跟你有什么关系?何况大多数外贸出口企业也都是在亏本做,要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外贸公司也搞承包?
纺织是浦江的出口拳头产品,从去年开始,由于原料短缺、价格上涨、资金紧张、税负增加、市场疲软等因素,浦江的纺织行业陷入了出口受阻、生产滑坡、效益下降的困境。”
“外贸承包是什么意思?”凌二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
梁成涛道,“这叫外贸承包经营责任制,88年开始实行的,今年是实行的第二年,和个人关系不大,说白了就是各个地方省直辖市政府、外贸、工贸进出口公司向国家承包了出口收汇、缴汇和经济效益三项指标,然后再成成转包给市、县或者出口经营企业和出口生产企业。
总之各个地方不一样。”
“具体说说呗。”凌二好奇心上来了。
“各个地方,都有具体的做法,比如像浙、川、苏省地区,是三级承包,从省一级直接放到县一级,而且外贸公司也可以承包。
像闽东那一片,就是二级承包,只放到市一级。
而粤东呢,更干脆,条条承包,直接承包给企业。
浦江更不一样了,原来是收购制,就是外贸公司从生产企业买货出口,现在是代理制,生产企业做出口主体,外贸公司作为外贸代理。
超计划的完成的外汇收入80由地方、企业、部门留存。”梁成涛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想了半晌,确定没有要说的,才同旁边的邱绍杰碰了一杯。
“如果真的要做外汇,有什么办法没有?”凌二问。
梁成涛沉吟了一会后道,“做三来一补。”
“还有呢?”凌二问。
“那就只能去粤东了,那边的乡镇企业极多,政策灵活性比较大,个体户,私营老板,是个人都跟外贸沾点边。”梁成涛笑着道。
“如果我们做一款在欧美市场有竞争力的产品呢?”凌二问。
“那是最好。”梁成涛笑着道,“比如化工品,努力降低产品成本,我们在国际市场还是有一席之地的。”
凌二笑笑,没再多说,心里暗自算计,出口他是做定了。
说白了,就是缺钱缺疯了。
梁成涛认真的道,“开学你就步入高三了,我觉得其他事你可以先放到一边,认真看书,考大学才是最重要的。
你没读大学都这么厉害了,要是读了大学岂不是更加了不得。”
他生怕凌二骄纵,毕竟年少多金,少年有成,所以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凌二白了他一眼,没搭理他,他还是在想,世界如此艰难,他到底要不要把老本行捡起来呢?
他原本是生产娃娃抽奖机的,他生产的娃娃抽奖机可以绕地球一圈。
在生产抽奖机之前,他是做游戏机的,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游戏玩的好的原因。
87、做梦
在凌二大学毕业后,投币式游戏机已经发展了半个世纪,已经被以任天堂、索尼、士嘉、胜利等日苯公司为代表的手持积木式游戏机和电视机游戏打击的遍体鳞伤。
投币式游戏机在世界范围内基本式微,但是在中国,却才是刚开始,而且,大部分家庭也没有条件买昂贵的手持式游戏机。
他凌老二在大学毕业后的第二年,从生产游戏卡、控制杆开始到做整机,恰逢港台游戏机厂商转型,给他了他做大的机会。
别人丢掉的蚊子腿让他吃的满嘴流油。
只是,后来不管是大游戏机厂商,还是小游戏机厂商,大家都没想到的是,电脑时代和物联网时代会来的那么快。
孩子们都往网吧钻了,谁还稀罕游戏厅?
在《半条命》的枪声、《红警》动员兵的命令声回荡在大街小巷的年代里,他凌老二的游戏机厂破产了,他这么聪明绝顶的人物,自然不会轻易服输。
而且任何人都不能否定他为中国娱乐产业献身的决心,他继而又转向了娃娃抽奖机。
总之他是持续奋战在中国娱乐产业的第一线的,是洒过热血,流过汗的。
现在,让他继续再去做,熟门熟路,肯定和股市一样赚钱,但是,因为缺乏完整的产业链条,集成电路是需要进口的。
说白了,还是牵涉到外汇问题。
浦江的夏季热起来,不是火炉甚是火炉。
他的电子表生意已经形成了自己的销售网络,完全不需要摆摊了,但是他闲着也是闲着,干脆陪着凌龙等人在城隍庙一带继续出摊,偶尔听温春华扯一扯历史。
温春华自从摆摊以来,战绩辉煌,开三轮车撞过墙,撞过树,进过绿化带,甚至下过河沟,同样的错误不止一次两次,俨然已经是交警队里的客户。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从来没有撞过人。
今日的三卦已过,大中午的,他和凌二俩人躲在树荫底下,一人抱着一瓶汽水,总感觉越喝越渴。
“要是有个门面就好了。”温春华道,“自己烧水自己泡茶。”
“对啊,买个门面。”温春华的话提醒了凌二,他笑着道,“倒是真的可以买两套铺面,哪怕自己不做生意,也能租出去。”
他现在有近三百万闲置的资金,别说买两套,买二十套也是绰绰有余,不管是什么地段,只要是浦江的范围,买回来就不亏。
“大多数是侨汇房,要1000美金一平,你买去?虹口的久耕里都要2300,不便宜啊。”温春华感叹道,“商铺啊,那估计更不便宜了。”
凌二笑着道,“不一定非要买这么贵的啊,小多层很多是800到1300的,”凌二知道的他说的是实话,眼前商品房数量不少,但是购买的对象大多数是公家单位,个人购房的也有,不过也大多数是像他们这样的个体户,他笑着道,“只是位置不是那么好罢了。”
温春华道,“那是你没看过,看了你绝对不想要,厨房和客厅卧室中间隔着一条过道,那格局不好。”
“你这是命不好啊,”凌二打趣道,“你祖上那么阔,你也没继承下来,你就没怨恨过?”
“我怨恨什么?”温春华诧异的问。
“你现在除了家里的老宅子,不是什么也没有嘛,”凌二道,“你祖上要是继续阔下去,说不定你现在就是妥妥的大富豪了。”
“那就没我阿爸什么事了。”温春华笑呵呵的道,“我外公是大资本家,在宝山有工厂,在步行街有商铺,我老妈是大小姐,住在淮海路的,你看看,现在的法桐依然很洋气的。
我阿爸是川沙种地的巴子,贫下中农哎,怎么会娶到我老妈呢?
那是国家的政策好啊,没有国家的政策,那就没有我啊。”
凌二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晌才道,“你的想法很清奇啊”
“我是实话实说。”温春华白了他一眼道,“到底要不要买铺面?”
“你底气很足啊?”凌二在揣测他现在到底有多少钱。
“是你买。”
“我买不买,也不干你的事情啊?”凌二道。
“我租行不行?”温春华道。
凌二道,“那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他去买房,不必多说,凌龙、邱家兄弟等人肯定是跟着操作一波的。
他花了五十万买了肇嘉浜路的上下两层铺面,至于其他人,因为财力有限,只能在周边买个小门头。
“我要是能买下一栋就好了。”凌龙站在自己不足15平的门面店门口,又望了望对面已经即将封顶的高楼,工人像蚂蚁似得,在二十几层的上面挪来挪去。
“年轻人是早晨点钟的太阳,这大中午的,你还做啥白日梦呢?”邱绍亮打击道。
凌二笑着道,“梦想要有的,万一成功了呢,放在以前,你们谁能想到自己能在浦江买房?”
“我以前的梦想是娶老婆。”邱绍亮说完自己都笑了,有钱后,他为自己曾经的梦想感到发笑。
“现在也得想。”邱绍杰是真心替着弟弟着急,这都多大了,没事和一帮子奔着他钱的姑娘们瞎扯,能有什么好结果?
“你不懂。”邱绍亮自己是真懂了,只要有钱,娶老婆这种事情都是小事,甚至都懒得提,生活中有趣的事情太多了。
“你想绝户啊!”邱绍杰气呼呼的质问道。
邱绍亮皱皱眉头,他忽略了,绝后,似乎是件大事,看来娶老婆还是有必要的。
铺面买了,因为一时想不到做什么生意好,王刚等人都给租了出去,按时收租金,继续去摆摊,那边的人流比这边大多了。
唯一例外的是凌龙,他彻底和凌二等人分道扬镳,卖起来了大馒头,从早上开始,然后到中午、晚上,客人不断。
比摆摊累,也不比摆摊挣得多,但是他舒心。
他和凌二俩人是亲戚,他还是堂哥,凌二是照顾他,他明白这个心思。
但是,他总感觉这样不好,凌二发展的越好,他就越觉得发慌。
有老话说,亲戚别共财,共财断往来,他和凌二是堂兄弟,可是不比亲兄弟差多少,想维护这份兄弟情,他就得走。
他早就想和凌二分开了,现在得着了机会,他自然毫不犹豫。
凌二对他自立门户,有点不放心,毕竟这个堂哥有点愣头青,所以去他店里去的比较勤,再次去的时候,发现他的店里多了个帮手。
女孩子二十来岁,眉清目秀,笑起来的时候,圆乎乎的脸都陷进了腮帮子里,酒窝很好看。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相好的都拉过来了,早有预谋啊。”邱绍亮咧着嘴笑。
“相好的?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凌二好奇的问。
邱绍亮道,“你一直在家读书,你当然不知道,这谈都有小半年了,丫头是涡阳的。”
“得,就我被蒙在鼓里。搞半天,不但有人出主意,还有人出技术啊。”凌二笑着道,“不然我说,他怎么突然想卖大馒头了。”
望着雾气头腾腾的馒头店,邱绍亮一边擦汗一边道,“这大热天的,幸亏他们受得了。”
他们等最后一个客人走了,才慢慢的走进店里。
88、馒头店
门头很小,光是一个摆蒸笼的柜台就占了二米多,剩下的空间只容一人通过,邱绍亮先挤进去把自己茶杯倒满水,然后没两分钟就又出来了。
他和凌二一样,宁愿在外面被太阳给烤着,也不愿意进里面受蒸汽的苦。
“你们俩天天都这么有空啊?”凌龙满脸都是汗珠子,偶尔热的受不了的时候,才会得空在风扇底下舒缓一下。女孩子从狭窄的后厨里端过来蒸笼,他赶忙走过去接过来,笑着道,“歇会吧,那我老弟,凌二,喊他小二就行。”
把蒸笼摆到门口的台子上,然后对凌二道,“你呢,喊姐姐,肯定是一定毛病没有。”
“我直接喊嫂子不是更得体吗?”不等女孩子说话,凌二先开口道,“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们,我们就是闲着没事瞎打溜的。”
“你这喊的,我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女孩子用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后,然后道,“屋里热,还没地方坐,你们到那边树荫底下坐着去,我给你们泡茶。”
从对面的工地上走过来俩工人,女孩子然后把凌龙推了出去,热情的招呼着。
凌龙用毛巾抹了脸,长出一口气,丢给邱绍亮一根烟后,自己夹了一根,一起往往旁边的大树底下走。
“辛苦是辛苦一点,但是好在生意不错。”
而且,做了这么一阶段后,他也发现了一点生意的门道,客户不要求口味,不要求馒头蓬松,包子有气孔,哪怕是烧碱味儿重他们也无所谓,只希望的是馒头够大,包子肉够多,物有所值,两个下去,能管饱是最好了。
他得了这个诀窍后,馒头往大了做,即使是这样,一斤面下去,他依然能赚到三毛钱。
“你这保密工作做的够严实的啊?”凌二刚想坐在路边的台阶上,又被滚烫的地面烙的跳了起来。
凌龙倚靠着树杆,一边蹲着一边抽烟道,“谁保密了,是你没问而已,大家伙都知道。”
凌二道,“她家是什么情况,你清楚不清楚,是准备长久处的?”
这都拉到自己店里做老板娘了,凌二瞧着不像是闹着玩的。
“废话,你刚才那声嫂子喊的没问题,”凌龙笑着道,“比我小两岁,家里姊妹姐弟四个,她是老大,前年来这里打工的,就静安咱们常去的饭店当服务员,你见过的。。”
“我说这么眼熟呢,我不服气你不行,这都能搭上,”凌二恍然大悟,接着道,“她是老大?然后下面还有弟弟妹妹之类的?”
“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凌龙点点头道,“她俩弟弟都在读书呢,她压力也挺大的。”
“是你压力大。”邱绍亮插话道,“真搁一起了,那担子就在你身子,你想甩都甩不了,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了,你这纯属没事找事。”
“这话没劲,我自己乐意行不行?”凌龙不爱听邱绍亮这话。
“这么大还没结婚,看来挺有主见的啊。”这年头,特别是农村地区,超过2岁还不肯结婚的姑娘,绝对是需要极大的勇气和抗压能力的,要是人云亦云,随大流,没自己的主见,估计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凌二说不出这是优点,还是缺点。
反正,他堂哥凌龙这货是没主见的。
“眼界高呗,一般人看不上,”邱绍亮笑着道,“不过能相中龙子,也是挺有眼光的。”
“那是自然,哥不是一般人。”凌龙得意的道。
凌二接着好奇的问,“这么多人去吃饭,咋就跟你搭上了呢?”
“他是狗屎运,一直对人家有想法,就没胆量跟着说话,”邱绍亮接话道,“那天有个人喝多了,在饭店嘴里花花,手还不老实,找小姑娘茬子,饭店老板呢,旁边装作没看见。
这不就给了龙子这个闪亮登场的机会,英雄救美,对面五个人,咱这边也五个,可看体格啊,我跟王刚那架势往那跟前一站,吓破他们胆,他们也不敢动手啊。”
“你老是说些我不爱听的话,我这么大人了,追个女孩子丢人吗?你以为是你啊,这么大年龄了,连个对象都找不到。”凌龙喜欢上她了,不是因为她长的多漂亮,而是感觉对了,他大抵还是跟着感觉走的。
她不但做事利索,话音里都是一股子利索劲。
他喜欢这种利索劲。
为了找着见她的机会,他只有多往饭店跑。
邱绍亮埋汰他,地主家也禁不住这么糟,天天下馆子,什么家庭啊!
但是,时间一长见不着她,他的心里就跟爬着毛毛虫似得,痒痒的,不至于要命,可是难受。
为了不难受,那就只有厚着脸皮追求她了。
“哥要是想找对象,那是分分钟的事情。”邱绍亮刚想把烟蒂扔到地上,又好像想起来了什么,缩回了手,走了好几步路,扔进了垃圾桶里。
“那你们好好处。”凌二没有多管凌龙的闲事,毕竟这么大的人了。
凌龙笑着道,“大人的事情,你小孩子不懂。”
他承认凌二在很多方面很厉害,比他强的多,可是在男女关系这一方面,他就不信凌二还能胜过他!
小毛孩呢,能懂什么情情爱爱不成?
太阳渐渐地沉下去,隐在高楼后面不见,天色暗下去后,风刮来了。
“赶紧走吧。”凌二对浦江的天气早就习以为常了,这暴风雨的前兆,通常比别的地方要明显,干脆利落,绝对不会拖泥带水的。
不像别的地方,衣服都收起来了,眼巴巴的等着下雨,只期盼着没有做无用功,谁知道最后呢,只是稀拉拉的两滴雨,敷衍的很呢。
邱绍亮开着面包车,行到一半,暴雨嘭嗵嘭嗵的砸着车盖。
雨势很大,雨刮器来不及赶车窗上的水,车子开的很慢,到住处的时候,天已暗下来。
邱绍杰正在屋子的炉子上炖猪蹄,看到俩人回来,笑着道,“我寻思你们俩要是不回来,我们几个就准备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