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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完美生活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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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家书

    骄阳当头,大地却如蒸笼一般,湿气甚重,万物好像蒙上了水汽织成的薄纱,连枝上蝉鸣也不似往日的欢快。

    沐清站在屋子门口,看着院子里蹲着的黄狗嘴巴大张不住地吐着舌头散热。她挑衅似的用力地挥动着手里的团扇猛扇,“呼哧呼哧”发出不雅的声响。再对上望过来可怜巴巴的狗儿,沐清不禁暗笑,幸好当初没投到畜生道,不然这鬼天气披着那身毛,还不得热死。

    只站了一小会儿,沐清就觉得身上冒汗,赶紧摇着扇子进了屋,端起案几上的酸梅汤一口气喝了起来,一碗下肚,顿时畅快了许多,“用冰镇过的,喝着真痛快!”

    一低头,发现案几上还有个瓷盘盛着果子,是配酸梅汤用的,她不禁笑道:“还是碧烟贴心,怕我口酸。”说着,端起盘子端详,看看里面一粒粒乳白色沾着糖霜的莲子,沐清突然有些失神,低声呢喃着:“糖莲子……唐心……”

    唐心!许久不说这名字了,沐清都觉得有些陌生。

    三个月前,她爬山时不慎跌了一跤,醒来时就发现躺在陈家东厢的床上,直到母亲钱月娘扑上来,哭天抢地喊“沐清”,唐心才意识到自己穿越了。

    记得当时,父亲陈愈见她像不识的人了,还备了厚礼专程请了丹棱的名医来给沐清看病,最后大夫说身体无恙,怕是高热烧坏了脑子,所以不记事了,得慢慢调养,旁人引导方可恢复。后来她才知晓这陈家六岁的独女沐清是因被人错绑,受了惊吓,回来后就高热不退昏迷不醒。等过了五日,退烧醒来的却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来此的唐心。

    “天禧四年……”从钱氏口中知道这个年号时,唐心大窘,她不是文史通,连个年号都记得一清二楚,自然不知道自己穿到了哪里,幸好后来听京城里来的商人和父亲谈起过什么天祺节,纪念皇帝降天书,才反应过来自己到了造神皇帝宋真宗统治的年代。

    陈家祖籍杭州,父亲接了族里的在蜀中茶叶生意,定居眉州丹棱五年有余。

    前世唐心本就是个孤儿,父母去世的早,从小寄养在舅舅家里,舅妈待她不好,舅舅又是个妻管严,不过念在死去的姐姐份上,还是偷偷攒了私房钱供她大了大学,后来,她就全凭写写画画的功底搞设计赚点外快交学费。毕业了,进来咨询公司做物流项目,好不容易混出点名堂,却出去玩时不小心丢了性命。

    穿越来父母的疼爱让她体会到了久违的亲情温暖,那点初来时的彷徨无措、鸠占鹊巢的愧疚也随着陈愈和钱氏细心呵护慢慢消散。自此,她便以沐清的身份活了下来。

    沐清收回了神思,目光又落在那盘糖莲子上,伸手捏了颗放在口里,甜丝丝的。唐心也好,沐清也好,她活过来就会珍惜,安安稳稳地享受现在这如糖莲子般平静甜蜜的日子。

    这时,竹帘一阵晃动,一翠衫少女走了进来,约莫十五六岁,梳着双丫髻,满面春风,“小娘子,杭州来信了,四爷说过些时日便要启程回杭州。”

    “碧烟,瞧你乐的,想家了吧?爹可说了为何这般着急要回杭州?”

    碧烟瞅着沐清额上渗出细汗,忙用帕子给她拭干,取了团扇,给沐清扇风,“听说是老太君七十整寿,家里来信说让四爷带着家眷回杭州祝寿。”

    “祝寿?”沐清扔了个糖莲子到嘴里,边嚼边道,“这段时间娘有得忙了!也不知道这年头的杭州是个什么样?对了,碧烟,你没问问送信的你家里的情况?”

    “唉,这次是大老爷家的恕二爷和何掌柜过来的,奴婢上哪里去问啊?!”

    “嗯?恕二爷,何掌柜?”沐清愣了愣,拍了拍手上的糖霜,低声呢喃,“奇怪,这事儿有点不对……”

    碧烟不解,“小娘子,你说什么奇怪?”

    “无事,走,去看看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小娘子,你才多大点人,能顶上什么事?小娘子,……唉!”碧烟还没回过神来,沐清已经出门去了。

    沐清一路小跑到了母亲房门前时,屋内陈愈和钱月娘夫妻两个正在说话。

    沐清停了脚步,猫腰躲在窗边不再往前,就听见陈愈气恼道:“也不知道沐清被绑一事是怎么传回杭州的……才让他们便顺理成章地打着老太君的幌子。只怕这次回去,短期内不回蜀地了。”

    “这么多年都不让回去,这次倒突然来信儿说老太君惦记曾孙女。那些人存了什么心思,以为别人看不破?明眼人一看也知是大房眼红这两年生意有起色了,撺掇老太君让恕二来替你。当初我就说让你留一手,你偏不听,非要做出个样儿给家里人看,可爹他老人家怎么也没提前派人来知会一声,就这么看着大房明抢?”钱氏有些疑惑。

    “爹?他何时关心过家里的吃穿用度?整日里沉迷于那些古董珍玩,兴致来了画上几笔,唉,谁知道大伯又给他许了什么好处。”陈愈话里尽是无奈,“三哥在外做官,五弟还要进学,这上下打点,还有家里诸人日常花销指望公中分下的例钱和那几处庄子、铺子上的进项哪里够?既然自家里都不说什么,我便放得干干净净,遂了众人的愿!谁愿背井离乡?还不如守着几亩薄田,侍花修竹,逍遥快活!”

    钱氏宽慰道:“罢了,别置气了,自个儿身子要紧。事已至此,咱们还是先准备寿礼、行装,一切等回了杭州再从长计议。”

    “哎!也只能如此了,老太君的寿礼就劳烦娘子费心了,再找个先生算下出发的日子。这几日我还得把铺子里的事情跟恕二交待清楚。沐清那边,你也得和她说说家里的规矩。”

    “省得了,官人放心!”

    陈愈又交待了钱氏几句,便回了铺子。

    沐清躲在角落里,等陈愈走后,才探出头来,透过敞开的窗户,瞧见屋里只剩下钱氏一人静坐失神,俏丽柔美的脸上双眉微蹙,也不知道愁些什么?是舍不得生意上丰厚的进项,还是根本就不想回去?

    虽说沐清和钱氏相处才三个月,但钱氏的性子多少还是有些了解。自然听得出钱氏虽然面上规劝陈愈,只怕她自己心里更是忐忑。加上陈愈和钱氏很少提起杭州的事,而刚才陈愈的口气也知道他对那个“家”的感情也不怎么深厚,反观钱氏此刻的神情,沐清觉得他们夫妇俩个与家中的关系并不像面上那么和谐,不然也不会五年前被“发配”来此地。

    沐清自知还小,这些家里的事情她现在是帮不上大忙,也轮不到自己操心。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装小孩撒娇,逗逗钱氏开心。她整了整衣衫,迈步进了房间。

    “娘!”沐清大声喊着,“碧烟说要回杭州了。那杭州好玩吗?”

    钱氏听到女儿喜悦的声音,面上立刻露出笑容,抚上一头扎进怀里的女儿,似是怀念,“沐清就惦记着玩,呵呵!杭州?娘也多年没有回去了,记得沐清离开杭州时才刚会走路,如今也大了……若是没有那些烦心事……”

    说到此,钱氏面色一黯,陷入沉默。

    沐清见钱氏半晌不说话,神色有异,就知如她所料,陈愈夫妻在本家时肯定发生过什么事情,她扯了扯钱氏的衣袖,“娘有什么烦心事?”

    “哪里有?娘没有烦心事!”钱氏抚了抚沐清有些凌乱的额发,“等回到杭州,沐清要见到祖父母,叔伯们,还有兄弟姊妹,平时娘教导的礼数要谨记,莫在人前失了礼数。省得吗?”

    沐清点点头,“省得了!沐清刚出来跑得急了,现下渴了,跟娘讨碗莲子冰糖水喝!”沐清不适时宜地打断了钱氏的话,挥着小手扇风。她晓得若是让钱氏再说下去,指不定又要唠叨到几时。

    钱氏从瓷盅里倒了碗糖水递给沐清,“给!今个午间许你多喝一碗。你身子底子薄,即便暑热难退,这冰镇过的糖水你多喝无益。”

    沐清着实渴了,捧着碗,“咕嘟咕嘟”地大口喝起来,钱氏无奈地笑笑,“哪里像个女儿家?以前也未见这般跳脱。也怪我见你大病初愈,这几个月没拘着你好好学规矩,倘若回了杭州还这般,只怕有人又要嚼……”钱氏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声呢喃道:“你若是个男孩,也许……”

    沐清喝完了糖水,笑着打断了钱氏的话,“多松快一日是一日,娘你勿须担心!”沐清在碗边舔了舔,然后砸吧了几下嘴唇,“沐清回了杭州自会守规矩,不让别人说三道四。”

    钱氏微微一愣,自己女儿真的长大了,心思也通透了。

    钱氏知道这变化好从那场大病后便有了。原来有些驽钝的女儿病愈后像换了个人,口齿伶俐,也没了六岁孩子的胆小怯懦,还主动要求开蒙习字。即便平日里偶尔玩闹,却好像会看人眼色,决不再人前失礼。不是身材、长相、身上胎记样样对上,钱氏还真以为自己认了别人家的孩子回来。陈愈见她患得患失,笑着说她看孩子憨顽,担心,现在开窍了,她还担心,真真是杞人忧天。钱氏后来想想也许是当初自己没有看护好女儿,害她无辜被绑,才让女儿受了刺激,一下子长大了。再每每见女儿善解人意,她就不免生出愧疚之心,心酸伤感之余,却也甚感欣慰。

    钱氏现在想来,女儿也好,男儿也罢,如今都是自己的孩子!即便当年是个男孩,只怕在有些人眼里也没有多大分别。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自己又何必再胡思乱想,自寻烦恼?现在有个贴心的女儿比什么都好!

    沐清不知钱氏心思转到了自己身上,夹了桌上的果子吃,还嘟囔着给钱氏讲闲下听来的趣事。钱氏心事暂时疏解,也与沐清一起说笑,母女俩个其乐融融。

第二章 走低调路线

    陈家铺子里交割的事宜还算顺利,大房的恕二爷新到,人生地不熟,陈愈还要带着他去各处走动熟悉环境。每日早出晚归,忙着到各家商号、同行铺子要送礼拜会,还有地方和茶场的大小官员宴请打点,一来二去,陈愈还未动身返乡,人已经瘦了一圈。

    钱氏看着心疼,不免嘴上抱怨,“你就是劳碌命,掌柜们陪着去就可以,干嘛非要上杆子亲自出马?前些时候也不知谁说自己要‘放’得一干二净来着,没几天自个儿倒是‘忘’得一干二净!”

    陈愈伸了个懒腰,斜靠在榻上,“哎,恕二不放心掌柜的,央了我几次。我想着说到底还是一家人,总归是家里的生意,咱们二房也有份子,我不帮他难不成帮外人?”

    钱氏不以为意,反而有些怒意,“这大房的别人家生意不惦记,就惦记自家的。恕二是个什么人?眼高手低,光生了一张嘴能说会道,哄着老太君高兴。当年让他来,他怎么借故推给你?今儿颠颠地抢了去。就看准你老实,好欺负!”

    “我若不老实,当初怎么能娶到如此贤妻?”陈愈不怒反笑,轻轻一语便岔开了话题。

    钱氏一听,脸上发烧,嗔怒道:“官人——孩子还在!”

    陈愈直望着钱氏羞红的脸,但笑不语。沐清坐在一边的书案上练字,耳朵竖直了听八卦,没想到平日里一本正经的陈愈竟会有如此风趣之时,颇有些意外,抬眼偷瞄了陈愈一眼,见他笑得云淡风轻,丝毫不介意在女儿面前失了爹的威仪。想来往日生意事忙,压抑了他本来的性子,如今无事一身轻,才稍稍露出些真性情。

    沐清索性搁下笔,问道:“女儿在,有何不妥吗?”

    “并无不妥。爹近日不在家,也不知沐清的字练得如何了?”陈愈起身踱步到了沐清身边,看着沐清纸上笔法稚嫩的“家”字,嘴角不易察觉微微弯起,抚着沐清的头发,问道:“沐清现读了什么书?”

    “娘教授的千字文已经记下了,嗯,《诗经》、《论语》娘也讲了些,只是沐清还不大懂。”宋代繁体字沐清也认了许多,加上前世的底子,基本上读书没什么大问题。她不愿张扬,毕竟自己又不是真的神童。

    没想到刚说完,陈愈就大笑道:“无碍!如今沐清都能诵读四书五经,日后我家女儿才情定不输于男儿。”

    “胜了男儿又如何?迟早不得嫁人。再说,等回了杭州,一大家子人面前,沐清若太过出挑,未必是件好事……”

    陈愈脸色一黯,钱氏也不再言语,低头凝神于绷子上那方淡绿绸面,手中的绣花针下现出朵朵琼花,宛若雪蝶飞舞。

    一室沉默,沐清不明所以,可心里却有了计较。这几日她也从碧烟嘴里打听了些,知道陈家老太君本有三子一女,小儿子去世早,女儿远嫁,现本家膝下有两子,上下主子、仆役加起来不下百口。素来家里人口越多的,是非也就越多。今儿听钱氏这般说,陈愈又神色有异,也不知在陈家究竟发生过什么令他夫妻二人不悦。沐清心想,只怕到了杭州陈家,是你不惹麻烦,麻烦也会偶尔光临。她下定决心,回了杭州势要将低调进行到底。

    沐清觉得气氛压抑,只得开口解围,“娘,前些日子你说要拿库里的那块翠打玉佛,可打好了?沐清想看看。”

    钱氏恍然,忙道:“沐清倒是提了醒儿,不说我都忘了。官人,老太君的寿礼,我让大河备了一些,但少了份儿主礼,一时拿不定主意。家里本有块上好的翡翠,可我问了岳翠轩的匠人,说那翠中间有瑕疵,不适合打佛像。再买花销大,也没个合适的样式。刚巧我今儿从库里清东西,正好翻出了前年大理那边的商人顶茶钱送来的紫檀,我寻摸着要不用那个雕,你瞧着呢?”

    陈愈思酌了片刻,点点头,“那紫檀是给大理皇宫进贡的,也是极金贵的,就依娘子的意思办吧!”

    钱氏又道:“蜀地也没什么稀罕物,我看给家里的叔伯兄弟带些土产、茶叶就好。茶叶比不上江浙、建州的精细,倒也别有特色,就从铺子里拿些上等的,另外再买些土产就差不多了。五郎是个好文的,有你上次在眉州淘的那两本南唐的手抄本就成。”

    “土产的事我交给洛掌柜办了,顺便走铺子的流水账,也省得你动家中的钱。”

    “恕二?你帮他,他也未必惦着你的好,只当是你该做的。铺子里的事你不已经交待清楚了,那一毛不拔的还能允了你走铺子的账?”

    陈愈直摇头说恕二不至于在乎这几个钱。话音还未落,门口小厮就报了恕二爷来访。

    陈愈不免讪然,咳嗽了两声,钱氏嗔道:“我说什么来着?他还真是应景,说到就到!官人,你还是快些去吧。”

    陈愈理了理衣服,不住摇头叹气地走出门去。

    钱氏送走了陈愈,又坐下来做绣活。沐清一面提笔练字,一面寻摸着会不会真被钱氏不幸言中,恕二是来要土产钱的。

    “家里的老太君于诗书一道不通,只觉得识得几个字便行,不喜家中女子成日里舞文弄墨。等回了杭州,莫多在人前提及你读书之事,沐清可明白娘的意思?”

    钱氏突然开口,惊得沐清一晃神,一滴浓墨在纸上化开,墨花四溅,“省得了。那我平日读书习字也不可吗?”

    钱氏想想,“平日里习字就到娘的屋里来,读书倒也无妨。”

    “沐清不明为何非要如此小心谨慎,读书习字触了老太君的什么禁忌不成?”

    “哎!此是旧事了……”钱氏抚着绸布上的琼花簇半晌,才悠悠地开口道,“沐清还小,只要记得娘对你说的话就成。陈家家大,人多嘴杂,平日切记不可再像在丹棱这里一般疯闹,没个女儿家的样子。那日上树,娘还没……”

    沐清一听便知钱氏又要叮嘱她守规矩,忙道:“好了,娘亲,沐清知道错了,您又何必再提起。这几日我不是乖乖呆着房中习字,没有外面乱跑。沐清记得答应过娘的事,回了杭州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沐清自有分寸。”

    钱氏也知女儿出事后,开了窍,继续忙着手里的活计,口中喃喃自语,“琼娘,不知你在那边可好?”

    此时,沐清已随手将晕开的墨迹勾了几笔枝桠,画了枝墨线素色写意琼花,她想起了琼花的别名,挥笔在旁写了“聚八仙”三字,行书笔体写意流畅,全不似旁边纸上那些字一样笔法稚嫩。

    沐清满意地笑笑,这些日子的字没白练,腕力虽然不及前世,但手法感觉还在,加以时日,定能恢复到前世的水平。待到墨迹干透,她匆匆收了案上的宣纸,折好了塞进袖笼。

    等钱氏绣完一朵,抬头看向沐清时,桌面上已经铺上了另一张纸,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一行字:求古寻论,散虑逍遥;欣奏累遣,戚谢欢招。

第三章 过河拆桥

    过了近一个时辰,陈愈面色不豫地从外院回来,问钱氏要了张能兑五十贯的交子,吩咐大河送到铺子里去给恕二,然后就一个人坐在外间椅子上生闷气。

    钱氏见陈愈如此,反倒没再揶揄,斟了杯茶捧到陈愈面前,温言安慰,“如今给都给了,就不要恼了,犯不着和这种人怄气。”

    陈愈接过茶也不喝,“我倒是不在乎这些个钱,他得了势便得了,要几个破烂钱我也给。可你知道他今儿来除了收钱,还说要撵了洛掌柜走。”

    陈愈越想越气,腾地一下将茶碗放到了桌上,“哐当”一声响,那茶碗险些摔碎了。

    坐在里间的沐清吓了一跳,手一打颤,字花了,她干脆停了笔。今儿是静不下来了,她也没了心情,拿了笔放在青釉笔洗里浸了一下随即取出,让笔腹里的墨散发出来,然后执着笔尾垂直向下,将笔尖浸在水中慢慢搅动。沐清看着墨汁入水,黑白相间,清透的水面下墨线如雨后山间缭绕的云雾流动,慢慢晕染……

    她的耳朵一直听着外间的动静。

    “烫着没有?”外间再次传来钱氏的声音,“出什么事儿了?洛掌柜做得好好的,为了这买土产走账的小事撵他,说不过去?”

    “哪里那么简单?有人揭给何掌柜,说洛掌柜浑家的侄儿拿着铺子里进的茶货私卖。恕二疑洛掌柜暗中指使,以不察包庇为由免了他的掌柜,让杭州来的何掌柜替上。还说看我的面子,洛掌柜的外侄就不送官查办,打几板子撵出去了事。这算什么事儿?我还没走,他就忙不迭地给我脸子看?”

    钱氏沉默了一下,接着又道:“照你这么说,事儿定了?没有挽回的余地?”

    “嗯!”

    “既然事已至此,你生气也无法。”

    陈愈叹口气,说:“这点我也明白。洛二郎是我从杭州带出来的,本就在杭州没什么亲戚,来了丹棱才成家立室,浑家的娘家都是本地的。本想着他跟了我这么多年不容易,铺子里的差事养活一家绰绰有余,就不必拖家带口得跟着咱们回杭州了,可如今……”

    “不论是否属实,洛掌柜被撵已成定局。看情形,恕二着急让何掌柜上位。即使没这起子事,以后他也会寻个由头拉洛掌柜下来。”

    听了钱氏的话,陈愈似乎反应过来,手拍桌面,厉声道:“可恨恕二小人之心,他就是担心我给他留个钉子!我哪里有他那些龌龊心思?!”

    钱氏顿了顿,“洛掌柜那人实诚,我估摸着他未必知道外侄私下做的事情。出了事,他也定不愿给你添堵。现下,还是想想该怎么安置他们一家,毕竟也是跟了你多年的老人,咱可不能寒了人家的心。”

    陈愈听罢,闷声不言,考虑了半晌,决定第二天拿上钱去洛掌柜家里走走。陈愈预备着,若洛掌柜要留在丹棱,就把钱放下让他另谋出路;若洛掌柜要跟着一并回杭州,到时只怕自己还不知如何安置,自然也给不了他差事,这钱就留给他们置办点家什。

    沐清在里面听得分明,看来平日里鲜少发火的陈愈是真得动怒了。不过更让她吃惊的是,外表温婉秀美的钱氏竟能先想到恕二存着戒心、拉自己人上位这层,心思格外通透。爹虽精明,但有些耿直,有时候又不愿把自家人往坏处想,可娘就不同了。再想想娘刚刚吩咐自己的话,看来她这个娘亲是在宅门里摸爬滚打历练出来的,也是个人精。

    陈家从上到下像恕二这样过河拆桥的人只怕不在少数,要是自家能另立门户就好了?她前世宅门故事的电视剧也看了不少,知道像陈家这样的大户,不到分家时要出去单不易,即便硬要出去单过,又不知多少人背后指指点点。若是没本事只靠着家族庇荫的那些,只怕硬出去了反而更难过……爹这些年打理生意,也算有些本事,要真能摆脱那些宅门里的是是非非出去过,未尝不是件好事……

    笔洗里墨已晕开来,将那一汪清水染成了浓黑色。

    沐清瞅着那水出神,忘了时分,握着笔搅动笔洗里的浑水。

    “这搅了多久了?小心伤了笔根!”陈愈的声音打断了沐清的思绪,他从沐清手里接过了笔,手指捏着笔尖,轻轻挤压直到水没有过多墨色,取了边上小块宣纸包住笔尖将残水吸干,然后将笔挂在了笔架之上。

    陈愈面上平静略有些疲态,但已看不出一点怒色,慈爱地看着沐清,“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习字自当爱惜这习字的器,连笔都不爱惜的人如何能写好字?爹教过沐清如何洗笔,沐清日后莫再忘记!”

    沐清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沐清不会再忘!爹可是忙完了?”

    “嗯,本想进来指点你练字,没想到你已练完了。既如此,就早些回去歇着吧!”

    “好!”沐清整理好了桌上练习完的废纸,转身给陈愈和外间钱氏行了礼便出了门。

    夕阳西下,青瓦染上了玫瑰金,亮闪闪的像琉璃瓦。

    沐清出门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两下脖子,才转身往自己的西厢走去。路过穿廊,就看见她房里伺候的丫头红莲匆匆地正往二门方向走,还不住四下张望。

    沐清撇撇嘴,暗想,按陈府里的规矩,内院的女仆是不得随意去外院,如今这时候快用晚膳了,碧烟忙着去庖房备餐,定留下红莲看门,可红莲怎么往外院去了?这丫头定以为她在钱氏屋子里等着一起用膳才跑了出来,瞧那“鬼祟”的样子,莫不是躲懒会情郎去了?

    沐清笑了笑,没功夫去八卦丫鬟们的私生活,直接回了西厢。

    晚些时候,沐清躺在榻上假寐休息,门口悉悉索索一阵轻响,有人蹑手蹑脚地进了来,走到了搁铜盆的架子前。

    “叮——”,有东西和铜盆碰上发出一声轻响。沐清抬了抬眼皮,开了条缝,瞄向来人,正是红莲。

    随后,沐清目光移到了红莲端铜盆的腕子上,不禁皱眉,这小妮子的腕子上什么时候多了样玉镯子?

第四章 好像还有猫腻

    沐清翻身坐了起来,红莲瞧她起身了,忙道:“小娘子,快用晚膳了,过来擦把脸。”

    “嗯!”

    沐清不下来,两条小短腿垂在塌沿上晃悠。红莲走过来将鞋子给她穿好,沐清又多瞧了几眼她腕子上的镯子,水色不错,价钱定也不低。

    红莲伸手将沐清抱下榻来,沐清顺手拉起红莲的手,装作刚瞅见那翠玉镯子,问道:“咦,红莲姐姐戴的这翠玉镯子真好看,衬得你皮肤比……”

    红莲不知沐清要说什么,就见她摇晃着脑袋,吭哧了半天,才恍然道,“是比那葱白还要白上三分。”

    红莲一听,面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抽回了手忙不迭地将衣袖往下拽了拽,遮住手腕,“小娘子嘴巴真甜,哪里有您说得那么好。”

    “我瞧着这镯子原来红莲姐姐未曾戴过……”沐清冲着红莲眨眨眼,小嘴抿成一条线,弯了个好看的弧度,“姐姐为何不让沐清看了?”

    没等红莲回答,她又若有所思地嘟囔着,“前些日子,沐清在后院大树后面玩,有几个小丫头在另一面说悄悄话,有一个好像说看见杨三娘的闺女,她闺女怎么来着?对了,脖子上戴了个琉璃坠子,捂得严严实实,不让人看。另一个说,定是邻街杂货铺的王小乙送的。”

    红莲不明所以,不知道沐清断断续续地给她将后院偷听来的事情做什么,一脸疑惑地望着沐清,“然后呢?”

    沐清倒是不紧不慢,“没有然后了……沐清看姐姐藏镯子不让人看,那这镯子定是姐姐的心——上——人今日送的吧,因为那丫头说王小乙是杨家闺女的心上人。姐姐,沐清猜得对吗?”

    沐清的声音故意慢悠悠地说,就像是边努力回忆边说出来一般,可红莲听了“心上人”那几个字,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低低地应道:“小娘子且莫乱说,不是今日得的,前些日子奴婢生辰时,家里的表哥送的。今儿是为了……偏巧翻着了,才取出来戴上。”

    “哦——”沐清走了几步跑到盆架子前,往脸上撩了两下水,接过红莲递过来的布巾拭脸,又问,“我记得前些时候没人从杭州家里没捎给沐清好吃食啊?”

    “嗯,奴婢表哥在丹棱咱们陈家铺子里做事。”红莲扶着沐清在铜镜前坐下,打散了她有些凌乱的发髻,慢慢梳理,重新给沐清梳了个双丫环髻,用与上衫同色的淡黄色绸带扎好了。

    沐清本以为是她表哥从杭州捎来的东西,可没想到红莲的表哥确实铺子里的人。她不禁起疑,能出手如此阔绰的,只有铺子里的掌柜才行。可铺子里的掌柜她都晓得,从未听过有红莲表哥这号人物,那红莲的表哥定只是铺子里的伙计,可一个伙计哪里来得钱买这么贵重的首饰?

    “哟,原来红莲姐姐的表哥在铺子里啊?怎么没听娘说过呢?”

    “他来的晚,头年里跟着本家何掌柜来收利钱,那时铺子里本地雇的活计走了几个,正缺人手,他帮了几日的忙。后来洛掌柜见他机灵,便让他留了下来,如今也快一年了。四娘子看顾家里上下,不知道铺子的事情也是正常。”

    “哦,你那表哥定然能干。”

    “铺子里的事情奴婢哪里清楚啊?不过听表哥说新接手铺子的恕二爷也夸他做事稳当。”红莲言语里很是得意。

    “哦?”沐清心里隐隐有个念头,爹也说过,是有人给恕二爷打了小报告。那红莲的表哥很可能就是恕二或是大房早先给插进来的“粽子”。

    沐清有心试探,她站起身回头望着红莲,嘟着嘴,“这镯子值不少钱,你那表哥对你真好。红莲姐姐就是欺负沐清年纪小,其实沐清什么都明白!”沐清笑了笑,小声道,“你表哥就是你心上人对不对?你不承认,是怕沐清告诉娘知道你今儿偷着去了外院!”

    红莲一惊,手里梳子落了地,她忙弯腰捡了起来,心虚道:“小娘子,你莫对四娘子说起,奴婢……奴婢刚是去见了表哥。只是知道我要回杭州,又许久没见了,所以他今儿得了空陪恕二爷过来,末了寻了个由头没跟着回去,留下来等着看奴婢一眼,所以……”

    红莲低头不言语,忽然觉得面前的小人虽然举止神态都很孩子气,但她的话里却透着几分精明,心里一下子乱了起来。

    沐清回头看她,发现她捏着梳子的手竟有些轻颤,脸有些整个人呆在那里都忘了要将梳子放在梳妆台上。

    沐清心里嘀咕,瞧红莲这样子,也不知她是因为心虚自己的私情被人撞破,坏了府里的规矩怕被赶出去,还是与她那表哥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怕被人揭穿?对这个平日里低眉顺目的红莲,她也说不上好坏,不论她有没有存了别的心思,至少伺候自己还算尽心尽力。虽说自家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可宅门里面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就像洛掌柜做得好好的被人顶了位置,万一哪天服侍自己的人成了个“探子”,那总是对自己家不利。

    沐清心里有了计较,随即扯了扯红莲的衣袖,睁大眼睛望着她,嘴咧开,笑中多了几分戏谑,“红莲姐姐的表哥莫不是央着你留下来莫走?难道红莲姐姐是想嫁人了?”

    “小娘子莫要乱说……”红莲被沐清的话一打岔,倒没了刚才的紧张,哼哼唧唧说了半句又闭了嘴。

    这下,沐清倒是放心了几分,这个丫头要也是个“粽子”,只怕早就忙着解释,顺着台阶下了。现在看来,红莲是不大会说谎,什么表情都写在脸上。

    红莲知道今儿事情虽算不上大事,可铺子里的规矩严,让人知道伙计和内院的丫头不清不楚,万一那些看不惯表哥的暗地里使绊子,那可不妙。小娘子毕竟是个孩子,求两句也许就不会去告状了?

    “求小娘子莫告诉四娘子。我跟了四娘子这么久,也知道礼数。四娘子向来宽和,斥责几句便是了,奴婢也甘愿领罚。只是院子里毕竟人多嘴杂,我怕表哥因这事受了累。唉,奴婢与表哥相见素来守礼,表哥来说让我跟着四爷家一起回杭州。他说等明年恕二爷让他当了三掌柜,再向我家里提亲。”说道最后,红莲的脸快滴出血了。

    “我才不会告诉娘你今出去的事,就是逗逗你的,瞧红莲姐姐这脸……呵呵!”沐清放开红莲的衣袖,自个儿扭过身子拿了梳妆台上的琉璃坠子把玩。

    “小娘子戏耍奴婢,奴婢不说了!”红莲被人戳穿了心事,当下嗔了一句,就转身去收拾床榻,不敢再与沐清说话。

    沐清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对着铜镜发呆,她对于这个无意中发现的关于铺子里“粽子”的猜测越发肯定,可如今洛掌柜的事情已成定局,自家也要走了,就算查出“粽子”,也于事无补。就像钱氏说的恕二总要寻机会拉洛掌柜下来,因为在他眼里洛掌柜早就打了二房愈四爷的记号。只是没想到的是,铺子里的此番变故是恕二,或者根本就是大房早有预谋。可自家交了铺子,要搬回杭州,好像他们还不放心?红莲的表哥要红莲跟着难道真的没别的用意了?

    沐清也不想将事情想得太复杂,可前一世她独自一人打拼,经历的事情多了,戒心自然比一般人重。她知道自己回不去了,而陈愈两口子对自己又疼爱有加,沐清渐渐真心当他们是父母,除了感激外,她也希望自己能代替原来的沐清好好孝顺他们,所以不想自己的家人受到伤害。有了铺子里的变故,那么在红莲这事上,还是早做防范的好。即便她无心,可也难保以后不泄露点什么出去。

    沐清盘算着寻个合适的机会将这事透露给钱氏,红莲既然她对粽子表哥也有意,那就早些解了约将她打发了算了。

第五章 整装走了

    过了这两日,铺子里的这场小风波算是停下了。陈愈的钱洛掌柜推托不过,最后收下了,谢过陈愈栽培之恩,等外侄伤好了些,便携家带口投奔眉州的外家去了。

    送走了洛掌柜,钱氏找了位先生算了出行的日子,定下六月初五。钱氏准备的寿礼,陈愈颇为满意,又怕自家路上走走停停会耽搁时日,就让人先押送回了杭州陈家。送走了寿礼,距离启程还有半个月准备的时间,陈愈家院子里的众人也开始忙活起来。

    陈愈一家在丹棱生活五年有余,攒下了不少家当。收拾下来,除了四季衣裳、书籍,加上些零七八碎的摆设物件估摸着能装五大箱。

    沐清见东西繁杂,半开玩笑地问这么多东西拿出去卖,得在爹爹的账本上记上多少笔。钱氏灵机一动,便让人造个清单,方便查看,免得丢东拉西,也防着个别手脚不干净的把东西顺了去。

    等东西收拾得大半,钱氏找来碧烟交待商议后续出行的事情。

    碧烟是钱氏的陪嫁丫头中最小的一个,其余的早早配了人,只剩她一个留在身边。平日做事干净利落,家里的事情钱氏多倚重于她。

    “四爷定了先走陆路到万州,而后转水路回杭州,得先雇车。让大河这两日去市上的几家车行看看行情。”钱氏对碧烟道。

    碧烟想了想,“奴婢省得,看这些东西怎么也需要两辆太平车,三牛厢车一辆给仆从,两辆独牛厢车给四爷、四娘子和小娘子,还有随身侍婢和小厮。”

    钱氏点点头,“嗯,五辆差不多了,记得再让大河去镖局雇四五个镖师,虽说走官道,但蜀地民风彪悍,这一路上不晓得哪里不太平,万一遇上山匪盗贼,家里这些小厮顶不上事儿。”

    碧烟一一应下,钱氏翻着清单,忽然又记起了事儿,“忘了备些药,路上用。”

    “娘子放心!奴婢已经备好了一小箱,有治斑疹的神仙紫雪,治痰症的枳实丸,治霍乱的厚朴汤,治腰痛的药棋子,有治疗耳、口、牙齿的细辛散,另外还有您平日里服的万安丸……”

    碧烟清点药名如捣蒜,钱氏赞许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一旁沐清听碧烟报药名像说顺口溜,打趣道:“清儿看碧烟也算半个大夫了,娘,咱们以后得给碧烟找个大夫做夫婿才是。”

    碧烟脸红,嗔道:“小娘子,不知羞!奴婢费了心思准备,您还来取笑?!”

    钱氏莞尔,“沐清,你还真是人小鬼大!记得这话屋里说说便是,出去了可别浑说!”

    沐清不以为意,煞有介事地装作大人样,摇着头说道:“院子里的婆子都说,女孩子年纪大了不好嫁人。女儿是心疼碧烟、红莲,她俩成日里为我里操心,为了女儿耽误了好时光可不值当!”

    钱氏一愣,随即用帕子捂着嘴笑了起来,“难为我家清儿心里还惦着你们两个妮子。不过话说回来,你和红莲也不小了,都是从杭州来的老人,该想想以后的事儿了。”

    钱氏将清单放下,拿了桌上的清茶抿了一口,抬眼打量着碧烟。碧烟笑笑,走到她身后替她捏肩膀,“奴婢谢四娘子、小娘子惦记。奴婢是跟着四娘子嫁过来的,四娘子待我如亲人,奴婢想再服侍二位主子几年,不想这么早嫁人。”

    “唉,我身边属你贴心。你和红莲跟着我最久,你若不愿,就再等几年,定不能委屈了你。这次回去,屋里又会添人,到时还得你多留个心眼。”钱氏闭上眼睛,神情淡然,“红莲毕竟是从市里买来的,虽是十年长约才去了一半,可是终究来的晚。说到底我身边也就你一个可心的人了。”

    “奴婢省得!”

    沐清坐在一边吃着自家厨里制的果子,一边状若无意道:“娘,回了杭州定要忙一阵,您肯定离不了碧烟。既然屋里要添人的话,就给沐清再寻个贴身丫鬟。”

    钱氏与碧烟皆不明所以,沐清不等她们问话接着说:“碧烟姐姐要帮娘,红莲姐姐已有心上人了。沐清想早点再寻个可心的替她,好早些放她出府配人,也算是谢过她这些年的照顾。”

    钱氏睁开眼睛,很是诧异,“清儿怎么知道这些,可从没听红莲提起过?”

    沐清鼓鼓囊囊地塞得满嘴都是果子,口齿不清哼哼着:“那日偶然看见她戴了件翡翠玉镯子,特水灵,随口问了句心上人送的吗,她就脸红不说话,后来才说是铺子里做事的表哥送的生辰礼物,所以……这果子不错,厨房的李大娘手艺越来越好了!”

    沐清知道该说的都说了就岔开了话题,再看钱氏听后双眉微蹙,就佯装吃果子开心忘了要说什么。吃完了,钱氏就招呼她回屋,还叮嘱她这事儿不要告诉其他人知道,尤其是她爹爹陈愈。沐清点头应下,心里了然,钱氏果然精明。她行礼出门时就听见钱氏吩咐碧烟去叫红莲过来问话。

    那日晚间,沐清就没见着红莲了,碧烟也回到了她身边伺候。第二日,就听碧烟说红莲不回杭州了,钱氏做主将她许给了她那个在铺子里做事的表哥,走以前就把婚事办了,还送了份不错的嫁妆,顺带将卖身契给烧了。这几日红莲就留在隔壁张大娘家那里备嫁。

    沐清问起如此仓促红莲家里人不会对此事有异议时,碧烟笑着说红莲杭州家里,母亲和哥哥日子过得也艰难,陈家这样大户做主还附送嫁妆,她家里人哪里还会不允。况且红莲完婚后回去总要补上夫家的彩礼,她家里吃不了亏的。

    五月二十八,红莲出嫁了。沐清没有去观礼,让碧烟捎了付水晶耳坠子当作贺礼。听碧烟说,红莲前一晚见她时,还托她带话说谢谢小娘子做媒。沐清摇头暗嘲,自己哪里是做媒,只是为了排除家里潜在的定时炸弹才早些成就了她这段姻缘。红莲与她,这一别后恐怕今生再不能见了……

    丹棱事了,六月初五,陈愈一家祭过行神,启程回杭州了。

    一行人赶了两天的路到了眉州上船,途径嘉州、泸州、涪州、忠州,顺流走了二十来天就到了万州。

    沐清第一次坐船,原觉得兴奋,等上了船,才知晕船不是病,晕起来真要命。一路她都躺在舱里,每日两碗药汤子往肚子里灌,七荤八素地撑到万州时,人已瘦了不少。钱氏本想改走陆路,但陈愈担心绕远怕耽误行程。沐清体谅父母,就让碧烟去跟船家打听有什么土方子,果真得了个按压鸠尾穴治晕船的法子。一试之后沐清觉得尚可,就告诉钱氏,至此改走陆路一事方才作罢。

    在万州歇息了一日,第二天陈愈一家换船入了长江水道。

第六章 七夕星语

    清晨薄光洒在水面上,河岸青青草丛中不时飞出燕鸥,三五成群嬉戏,偶尔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再出来时,嘴巴里便叼着小鱼小虾。沐清站在舱外舷伸甲板上,伸了个懒腰,深吸了一口晨间清气,空气中淡淡的水汽混着青草味,自然清新。

    不远处码头另一边搬运工口中光着膀子扛着大布袋往船上搬运货物,口中吆喝的号子一起一伏,精神头十足。沐清听着也觉得振奋,这几日颓气似乎随着这号子声一扫而去。

    “小娘子,当心别跌下去!”碧烟从前舱顺着走廊走了过来,在沐清身边站站定后仍然面红耳赤。

    “你这是怎么了?”

    “啊?没事没事!”碧烟局促不安像受惊的小耗子想找个地洞钻。

    沐清见她举止失措,细细想来,心上了然,怕她从前面过来时不小心瞄间那些赤膊上阵的男人们了。沐清不禁哑然失笑,“碧烟,你别杵在那里找不自在,先进去吧。”

    碧烟憋红了脸,嘴上还是不依,“这船舱的大窗敞亮,从里面也能看得清楚,干嘛非要站在这外面,你就听话赶紧回去。奴婢这还要给您备药去。”

    “憋屈了这些日子,怄死了,今儿好不容易在舱外透口气。姐姐你就行行好,让我在待会儿。”

    “不可……外面那些男……”碧烟说了一半不知该如何继续,最后索性跳过,直接警告沐清,“若小娘子不听奴婢的,奴婢这就告诉四娘子去说你是从窗里翻出来的。”

    沐清知道碧烟平时爽利,但见了外面的男人就面嫩,正想调侃碧烟两句,可这威胁压下来,她自然不敢了,直摆手说:“得得,我回去还不成,别跟娘告状去了。不然她又要唠叨那些规矩……我听爹说从万州就进了长江主航道,水流平稳了许多,估摸着不会晕得那么厉害,那药汤……”她想起这日日服用的晕船药,苦不堪言,又道,“还是等等再说吧。”

    “嗯!”

    两人转身回舱了。

    进舱不多时,咔咔两声响,沐清觉得身下几下轻晃,船开了。

    河岸的号子声远去,河面渐宽,船驶得很是平稳。沐清没什么眩晕感,于是坐在窗前往外望,她这才体会到舟行之乐。

    水天之间,碧草青山绕,鸥鹭鸟鸣伴,豁然开朗,心旷神怡。

    后面水路平顺,沐清便不再用服那些汤药,整个人爽利了许多,不复前些时候病恹恹的样子。钱氏虽心上大安,但还不敢让她多走动,所以白日她都呆在舱里闲来无事看书练字,累了就从窗户里望几眼远处的风景,洗漱吃饭都有碧烟伺候,钱氏陪着陈愈,也时常过来看看她。

    沐清他们乘的客船经夔州、鄂州、江宁到了瓜洲已是七月初七,陈愈说歇一日,然后换船走江南运河回杭州。一家便在离运河码头不远处寻了个客栈住下,二楼临窗,可以看得见运河上的风景。

    梳洗过后天已暗了下来,沐清趴在窗口看着运河边上停着的漕船、落脚头船上已点了灯,白日里喧闹声渐渐小了,河面上火光星星点点,如地上银河。

    钱氏走过来,抚着她的头道:“今儿乞巧节,箱子里放了早先新做的荷叶半臂凉衫,去换上。今年在路上,多有不便。茜鸡刚让大河出去置办了,还多亏碧烟在船上就想着备了‘种生’用的东西,晚上让客栈的厨房熬上锅赤豆粥,再弄几样时果在房里摆个案子凑合着过,明年娘定给你补上!”

    碧烟伺候沐清换了凉衫,沐清觉得桃粉翠绿,很是好看,笑嘻嘻地向钱氏道:“谢谢,娘!”

    钱氏从身侧取了个木匣子递给沐清,“傻孩子,跟娘还客气?给,这是娘早先备下这东西,权当节礼。”

    沐清接过盒子打开来,紫檀淡淡香气飘出,里面躺着个三四寸高的泥猴儿,紫檀木雕栏座上泥塑小人戴着朱红镶翠冠,红衣绿裳,手持荷叶,神情虔诚,姿容栩栩如生。

    “好看!”

    “清儿不是说喜欢紫檀香气,刚巧上次置办寿礼余下的紫檀料,娘让人给这磨喝乐镶了个基座,你瞧瞧喜欢吗?”

    “喜欢,自然喜欢!磨喝乐是什么人?”

    “磨喝乐,也叫摩侯罗,是八部天神之一。”

    “哦,原来是神仙。”沐清小声嘀咕,捏着泥猴儿在手里把玩,心中了然,原来这是天龙八部神之一的摩呼罗伽。名字是梵语译的,所以与自己所知有所差别。

    沐清想起那时看金大侠的天龙八部,摩呼罗伽代表虚竹,痴顽懵懂,到后来成为一代高手,还保持纯然本性,前后诸事皆是善因结善果。再仔细看看,她觉得小人身上的衣衫和自己穿的有些类似,想来宋时乞巧节着荷叶半臂凉衫,大人送孩子这泥猴儿玩具,应都是旧俗。她想,成为怀揣赤子之心的强者,该是天下父母共之所愿。

    钱氏见她看得仔细,想她早不记得前事,轻声叹道:“这磨喝乐乃是云蟒神,原本是腹行类。因聋呆无知,故乐脱伦,修慈修慧,最终挽回前因,摆脱腹行,脱胎换骨。赠与我儿,以寄娘愿。娘也不求我儿聪慧过人,美貌无双,大富大贵,只盼着这摩侯罗保佑我儿今后过得舒心平顺,无灾无难。”

    钱氏手一下下捋顺沐清的发丝上,沐清觉得钱氏的手很柔软,抚得她的心也变得热乎乎的。是啊,比起成龙成凤,平安喜乐才是最重要的。

    陈愈雇了船回来,一家聚在一起吃完饭。

    饭后,碧烟端了小盆放在事先备好的案几上,里面满是绿豆、赤豆、小麦等五谷浸水已发芽生苗,上面绑着红蓝彩丝。

    “种生祭牵牛,来来,沐清快过来拜拜,七姐赐我儿心灵!”钱氏拉着沐清到案前祭拜,沐清才知“种生”意味何,五谷“种”而“生”苗。没再多想,依言磕了三个头。

    钱氏又道:“彩线穿针,乞我儿手巧!”

    沐清闻言,起身走到钱氏跟前,拿起钱氏手心里细长的七孔扁针和一条五彩丝线,照着钱氏的吩咐将彩线从一孔穿入另一孔穿出,将七个孔都穿过。

    做完后,钱氏搂着沐清放在怀里亲了亲,“好,以后我家沐清做得真快,长大了必定心灵手巧。”

    陈愈也笑着将沐清抱了起来,“今儿你也累了,我来抱会儿,几日没与女儿亲近。”

    一家人说笑了一阵,陈愈与钱氏拉家常,沐清犯困,窝在陈愈怀里打起来瞌睡。朦胧间,听钱氏好像说了句:“再有四五日便能到杭州,太君大寿该是不会迟了,也不知家中现在是何般光景了?”

    “嗯,见到自然知,奈何未见思虑多,该是近乡情怯吧……”

    江面连天,黑漆漆一片看不清颜色,只余下河上舟楫划水的声响,听在耳中,连心也不那么平静了。

    钱氏看了眼窗外,“天色已晚,官人也该安寝了,让沐清也回房休息吧!”

    陈愈点点头,钱氏出门唤碧烟前来抱着沐清回房去了。

    夜风习习,白日里的暑气去了大半,众人皆已入眠。沐清因刚刚假寐了一阵,已无心睡觉,觉得室内闷热,就偷偷爬起来,到窗口吹风。

    遥望天际,茫茫夜空中,星光熠熠,天上地下星河相连,迷幻一片。

    夜静独处,总能勾得思绪万千。她许久没有这般安静地看星星,上一次看星是在什么时候她不记得,而今再看,已是换了时空。

    “大熊、小熊……双子呢?”

    沐清寻找着自己熟悉的星座,仿佛回到从前小时候父亲带着自己站在阳台上数星星,思及前世去世的父母,不知不觉眼前的星星变得模糊,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沐清在心里默念着,爸爸妈妈,你们在天上可看见,女儿现在过得很好,你们放心吧!

    翌日,赶了个大早启程。陈愈雇了轻便的舸船,沿着运河,经丹阳、常州、平江、秀州回到杭州。

第七章 入府

    车轮轧着石板路,“嘎吱——嘎吱——”,响声随着远离闹市也越来越清晰。

    车厢的一角,沐清静静听着车轮的声响,眼睛时不时地隔着竹帘子往外面瞄着,虽然在丹棱时也知道陈家家境不错,可现在看这走了半晌还不见头的白墙,想来陈家在杭州城即使算不上巨贾,也是家底深厚的大富之家。只是这高高的院墙里的日子,怕是比不上丹棱的小院……

    沐清正低头出神,车子晃了几晃进了院门,过了条长巷到了仪门才停下来,到地方了。

    出来迎接的是陈愈母亲张氏身边伺候的邢妈,瞧见陈愈等人的车子到了,忙不迭迎了上来行礼招呼,又夸了沐清几句,引着陈愈一家进了院。一路上还絮絮叨叨地说老爷夫人如何如何念着陈愈一家云云。

    沐清一进门,就发现时不时从角落里探出头来的脑袋飘来若有似无的“八卦”目光,沐清当即收了打量院子的心思,低眉敛目地跟着钱氏,不再四处张望。直到进来正厅,她也没抬头看一眼,乖乖地站到钱氏身后。

    “孩儿(媳妇)给母亲请安!”

    陈愈和钱氏给堂上坐着的张氏行完礼,钱氏拉着沐清走近前来,“沐清,给祖母磕头!”

    钱氏话音刚落,沐清眼前一抹石褐色闪过,余光瞄见是刚刚领路过来的邢妈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自己身侧,一只缎面绣团花的蒲团落在了脚前。

    沐清膝盖一弯跪到了蒲团上,俯下身子磕头行礼,“沐清给祖母请安!”

    “起来吧!”

    沐清站起身,才抬起头来看向祖母张氏。梨花木椅上端坐着位四五十岁着藕荷色衫裙的妇人,脸庞微胖,梳着芭蕉髻,别了一小朵绢丝牡丹,侧面斜插了支翠玉流云钗,打扮素净,狭长的凤眼正笑望着自己,神态与陈愈笑时一般无二,一看就是母子。

    张氏冲沐清招了招手,沐清一时没反应过来,站在原地没动,钱氏在沐清身后轻推了一把,示意她走近张氏,沐清才低着头走了过去,略带羞涩地轻唤了声“祖母”。

    “哎!清儿走时还在襁褓里,如今都长这么高了。”

    “娘,爹呢?”陈愈没见着父亲陈启正,心里又念着招自己回来的缘由,接着道,“孩儿还有些话想跟父亲……”

    陈愈还没说完,张氏就给打断了,“这都回来了,有什么话还着急在这一时。你爹和大伯去了扬州接人,得过两日才回。”

    “接人?”陈愈不解,“什么人?要爹和大伯亲自去?”

    “你父亲也没细说,只说京里生意上往来的人,要在杭州住几日办事。”

    陈愈对这东京来的人有几分好奇,可张氏所知有限,他也不再多问。

    张氏拉着沐清仔细瞧了瞧,“我怎么瞅着沐清这脸色不大好。要不祖母给你请个大夫过来看看?”

    “不碍的,祖母。清儿多谢祖母关心。只是路上有些晕船,现下已经没事了。”沐清双手交握放在身前,微微向张氏福了福身,轻柔有礼地回答了张氏的问话。而心里忽然有种林黛玉进贾府的感觉,如今她这副因晕船而变得弱不禁风的身体,加上谨小慎微的心思,还真与林黛玉有几分相似。

    “四娘你是怎么照顾孩子的,瞧这脸色?”张氏这厢还温柔地对待沐清,转个头就变脸呵斥钱氏,变脸的速度着实让沐清吃了一惊。钱氏精明利落,不像是会得罪人的主儿,可现在看张氏严肃的侧脸,沐清不禁想张氏刚见面就因小事寻娘亲的错处是不是因为那个自家父母五年前离开的原因。

    堂下钱氏也楞了一下,旋即垂首告罪道:“是媳妇的不是,这一路上没看顾好沐清。等安顿下来,好好为沐清调养一段。”

    “娘——清儿身子弱,月娘一路尽心竭力,错不在她。”

    陈愈一说,张氏瞪了眼钱氏,倒也没多为难她,扭头嘱咐了沐清几句要注意身体,才让他们一家退下休息。

    “四郎原来住的院子我已经让人拾掇好了。你们也都累了,先下去歇着吧。申时也快到了,老太君午休该起了,等会子赶紧过去给她老人家问安吧。至于咱们自家有什么话,等晚些时候再说。”

    陈愈一家应下,就行礼告退回自家的院子。一出房门,一家三口很默契地同舒了口气,三人皆奇,旋即对视一笑,默默向自家院子走去。

    陈愈的院子在张氏正院的西面,廊庑侧面开了个角门连着。过了角门,一方小院便呈现在沐清眼前。

    灰瓦白墙沿廊、正厅和院门围成的天井,被青石铺成十字形小道分成四块,每一块上栽着半人高的梅树,夏日阳光里,枝上的绿叶下隐约可见一个个小小的青梅,半露着黄绿色毛茸茸的小脸,也不知是等着你来摘还是羞得怕见人。

    沐清瞧见这些黄绿可爱的小东西,刚才有些紧绷地面庞一松,唇角泛起了笑意。想来刚才还真有些紧张。那感觉像是去面试应征,钱氏早先说过她这个祖母是大家出身的庶女,自小家教严,所以自己装羞涩守礼去应付第一轮面试官二房的内掌柜祖母张氏。现在初试算过了,接下来就是第二轮,陈氏公司的董事长——陈家大院里的核心人物陈家老太君来进行面试,再想想刚才探头探脑的“狗仔队”,说不定还有一帮子陪着复试的陈家各部门的面试官。

    碧烟等人在廊子上穿行,忙活着收拾整理东西,发现陈愈一家回来了,碧烟忙停下手里的活儿,招呼丫鬟伺候主子们洗漱。

    正屋内,陈愈净手洗脸后,换了身常服,靠坐在塌上,半闭着眼睛,那神色似乎在不知想着什么。

    钱氏重新梳了个堕马髻,换了件鲜亮的湖蓝领口袖口绣白碎花的轻衫上裳和一条暗蓝色的绸裙,坐在雕花铜镜前,卸了路上戴的琉璃耳饰,从首饰匣子里挑了付水晶耳饰换上,又拿了两样简单大方的蝴蝶簪子插上。

    “给清儿换件水红色的衫子。”

    一边正伺候沐清梳洗的碧烟,听了钱氏的吩咐,立马应道:“是!”

    换好了衣衫梳好头发,沐清对着镜子,看着刚梳好两个红色小包包上还飘着两条长长的飘带,不由撇撇嘴。自打穿来,还从没穿过这么艳的颜色,水红上裳淡绿下裙,呵呵,怎么看怎么像春晚上提着红灯笼、穿着红袄绿裤子摇头晃脑蹦跶的小娃娃。她素来不爱大红大紫,喜欢简单干净的打扮,今个儿实在不习惯碧烟将自己打扮得如此“耀眼”。

    “娘,这衣裳会不会太扎眼了些?能不能换一身?”沐清不自在,朝钱氏问道。

    “小孩子家家懂个什么,老太君欢喜孩子穿得喜庆,我瞅着这衣裳挺好!官人,你看呢?”

    陈愈睁开眼,侧头看了一眼,“嗯”了一声就又转过头去想事情。

    沐清抗议无效,拽了拽衣袖,扭动着小胖身子来回晃了几晃,暗叹,这身行头再抱个大元宝,头上顶个“招财进宝”,十足像一副招财童子的年画。娘把自己打扮成这样,敢情是老太君有特殊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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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花红柳绿

    歇了一刻钟,二门里来了传话的小厮说中院老太君已经起了。张氏忙叫人唤了陈愈一家子去给老太君请安。

    陈府分东南西北中五院,大、二、三房分住在东、西、南院,中院是老太君的院子,北院住的下人。

    沐清跟着家里人在院子里绕了几绕,穿过一条狭长的夹道,深处拐进一侧的小门,便到了陈家正中老太君住的院子。

    老太君住的院子约莫是陈愈家住的小院的两倍大小,结构差不多,四四方方,中间是井字道,院子正中栽了株银杏树,枝繁叶茂,遮住了午间烈日,院子里凉快了不少。阳光透过,叶子在院子里投下斑驳的影子,风过,地上光点闪动,如同撒了金子。

    沐清让地上的金光晃了眼,赶紧别过头不再看,就听见有人喊:“来了,来了!西院二夫人和愈四爷一家来了!”婆子喊话的声音让沐清打了个抖,这口气听着还真像是进了陈家大观园。

    张氏领着陈愈一家子进了老太君院子的正厅。

    空气里带着白檀的香气,很轻很淡,沐清偷偷瞄见屋内家具皆是乌木制的,花瓶摆设都挺素净淡雅,让人有种超脱世俗的感觉,只是抬眼一看屋子正中簇拥着的“花红柳绿”,这份美感转瞬就消失不见了,虽然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个。

    张氏等人进屋后,本来热闹的屋子顿时静了下来。

    片刻,在老太君身后替她捏肩的红衣妇人先开了口,“我说今儿大早在老太君院子里听见喜鹊叫呢,原来是给老太君报咱们四郎一家今儿回来。”

    “呵呵,是啊!早上那鹊儿叫得确实欢实。启正走时都没告诉我四郎今儿回来,还是午睡起来才得了二媳妇的信儿。”

    陈愈在二人说话间,已经先上前一步,跪下给老太君行礼道:“孙儿给老太君请安!这多年孙儿没能在您老人家身前尽孝,实在罪过。”

    “快,快把四郎扶起了。一路劳累幸苦,刚回来就给老婆子我下跪,仔细身子!”老太君发话了,旁边伺候的丫鬟赶紧过来将陈愈扶起。

    “你在眉州劳心劳力,这几年来在生意上费了不少心思,家里的人也都知道。我这次做主让你放下眉州的事情,那你就别回去了,在杭州陪我这老婆子,可好?”

    陈愈一愣,想起丹棱铺子的事,不免有些不悦,面上又不能表现,嘴角微带苦涩地弯起,应道:“一切听太君的。”

    “四郎多年不见母亲,留下来侍奉太君也是应该的!”张氏一面打圆场,一面示意身后的钱氏和沐清上来,“四娘和四郎的闺女也回来了。”

    此时,钱氏拉着沐清也上前跪了下来。

    这次跪下没了蒲团,不过幸好这堂上铺着毯子,跪上去虽然有些硬,沐清倒也不觉得咯得慌。只是她感觉到刚才跪下时,钱氏拉着自己的手又紧了紧,手心满是湿意,不由皱了皱眉,怎么感觉钱氏比自己还紧张。

    “孙媳给祖老太君请安!”钱氏磕头行礼,“沐清快给老太君见礼!”

    沐清等着钱氏叩完,标标准准地行了跪拜之礼,嘴里甜甜地喊着,“给老太君请安,祝老太君福寿安康!”

    好听话,向来老少皆宜。沐清懂得审时度势的道理,陈家老太君跟大家出身的张氏不一样,虽说钱氏选的这身的行头她不喜,可也不难看出陈老太君的喜好,老人家喜欢可爱的小孩子。如今自己虽然面色苍白了点,但还保有婴儿肥的小脸,再配上那双圆杏眼还算符合可爱这个标准,沐清此刻奶声奶气地扮起了粉嫩的萝莉,还不忘多加了句“吉祥话”。

    “都起身吧!瞧瞧,四郎家的闺女小嘴真甜,这身打扮也好。过来让太婆婆仔细瞧瞧。”老太君直盯着沐清看,笑得开怀。

    两人起了身,沐清偷瞄了眼钱氏如释重负的表情,脸上露出个灿烂的笑容,乖巧地走到老太君身边。

    许是陈家老太君信佛,沐清从她身上闻到了股淡淡的檀香味。陈老太君面庞清瘦,满头银丝盘起,鬓角梳得齐整,仅别着两支云纹木钗,虽然眼角岁月留下的痕迹深重,但精神矍铄,看不出是年届古稀之人。

    老太君瞧了瞧沐清,说道:“这小脸生得标致……对了,四郎回来了还没去拜见一下那些叔伯兄弟,就别杵在我们这女人堆里,把你媳妇和闺女留在我这里再陪我呆会就行,你且先去吧。”

    陈愈本来也有几分不自在,听老太君说放人,自然乐得先行。临出门前,钱氏还不忘小声叮咛他若要去记得先问问碧烟。陈愈知道她一时走不脱,让他找碧烟自然是不要忘了给诸家兄弟带着礼物,点头应下就离开了中院。

    送走陈愈,老太君乐呵呵地搂着沐清左瞧右看,渐渐地,眼中流露出慈爱的目光多了种异样的热切。

    张氏想着沐清还没给在座的人行礼,便提醒了一句,老太君这才记起,忙笑道:“快给屋子里的这些婆婆姑姑婶婶们见礼,今儿太婆婆给你做个见证,哪个不给见面礼,哪个不能出我这房门!你们这些一毛不拔的,打马①贪去老婆子多少钱,今儿通通都吐出来。”

    沐清觉得这陈家老太君虽然白发如霜雪,但说话爽直,看起来倒也不是个难相处的人。现下行礼就有东西拿,沐清心里偷着乐,迈开小短腿绕着圈给堂上坐着的一众“花红柳绿”行礼。

    这围坐在老太君身边的大多是长房的人,陈家长子陈启文的正室何氏和两个儿媳大娘刘氏、二娘周氏,这周氏也就是恕二的媳妇,另外还有老太君本家兄弟的正室杨氏和她儿媳。

    沐清一圈拜下来,虽然被人拉来抱去,看了又看,但装金锞子的小荷包、玉镯子,琉璃钗等一堆小物件收了七八件,沐清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

    等沐清行完礼,老太君又将她拉到身前,看看她都得了什么物件。

    老太君捡了一只白玉镯子,朝已经退到下首坐下的红衣妇人道:“你个破落户,平日里只进不出,今儿你舍了出来,赶明儿别到我跟前哭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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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马:双陆棋的俗称。中国古代的双陆棋是一种类似赌博的棋戏,相传是在由印度传入的波罗塞戏基础上,由曹魏时王子曹植糅合六博的特点而创设的,初期有两枚骰子,唐朝末年后逐渐加到六枚。双陆棋子为马形,故俗称马。黑白各十五枚,两人相博,掷骰子按点行棋。双陆棋从唐朝起曾风靡一时,但明朝和清朝时,由于麻将和象棋的出现,使得下双陆棋的人数逐渐减少,最终导致双陆棋在清朝中叶时失传。

第九章 到底长得像谁

    红衣妇人正是大房长子陈念的媳妇刘氏。

    沐清见老太君点了她,就特意多看了两眼,单看刘氏的五官,还真是普通,眼睛不大,鼻子不挺,嘴唇不红,好在一切皆小巧,配上她那张瓜子脸,倒自带了几分江南水乡的轻灵之气。

    老太君揶揄刘氏,就听她接着说:“老太君,您这不是冤枉我吗?这一大家子人里里外外我若不仔细些,便是对不住老太君的信任。再说,今个儿四郎回来是大喜事,匆匆忙忙也没带几样好东西,都是些随身的小物件,也就那样能拿得出手。我就那么个不省心的小子,真真稀罕女儿家,见了沐清欢喜。清儿啊,赶明大伯娘再给你添几样精巧的物件送去。”

    刘氏看向沐清笑了笑,随即转向老太君,又道:“只是,老太君,咱们小辈都送了,您何时出手啊?”

    “呵呵,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怕我老婆子把你比了下去不成?”

    “哪能呢?老太君拿出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

    老太君嗔了刘氏一眼,缓缓地从脖子上解了样东西下来,沐清瞧清楚了,红绳上系了件翠绿的玉佛,晶莹剔透,内里似绿水清流,一看便知不是凡品。沐清满怀的战利品比起这件,还真是相去甚远。

    “来,清儿,太婆婆给你戴上。”

    沐清本想立马上前,可身后传来低低地惊讶声,她刚刚挪动了小半步的脚又停了下来,回头看向身后。刘氏依旧笑着,不过好像有点僵硬;大婆婆何氏面上无波,没了笑容;自家祖母张氏笑得跟朵花似的,眼神像是鼓励她快冲上去;钱氏一脸震惊,还没回过神来。

    “怎么不过来,不喜欢?”

    沐清抿着小嘴,犹豫了半晌,似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太婆婆,清儿有好东西都是藏起来不让别人随便看。这玉佛您贴身戴着藏在衣服里面,定是您心爱之物。娘说过,不能拿了人家所爱之物,那样人家会难过。清儿不想太婆婆难过,清儿不要。”

    “好清儿!这物件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只是年头长了点。太婆婆疼你才给你。”老太君说着多瞧了钱氏几眼,“你娘平日里这般说也是对的,只是如今太婆婆见你戴上才欢喜,那沐清戴不戴?”

    沐清嫣然一笑,不再推辞,“嗯,太婆婆欢喜,清儿戴!”

    当老太君亲手给沐清戴上,红色丝绳因戴久了而褪了颜色,都说人养玉,佛身握在手心微暖,泛着温润的柔光。沐清喜滋滋地将玉佛小心收在衣襟里,在众人的各色目光扫射下,心中窃喜,以退为进,方为上策!

    “沐清谢太婆婆赏!”沐清拉开与老太君的距离,福身行礼谢过。

    老太君欣慰一笑,“嗯!”

    众人皆知那玉佛是老太君的宝贝,从未离身,如今却轻易给了四郎家的闺女,着实让人猜不透老太君的心思。

    一幕祖慈孙孝过后,各家的人心里都有了些变化,思量着今后该如何对待四郎一家。

    刘氏先笑着道:“老太君还真疼爱沐清!估摸着今儿四郎跟他那些个兄弟要吃酒,现霞姑娘也回来了,晚间我做东,借着给四娘和沐清洗尘,再叫上六娘,咱们一家子女人凑个桌吃酒。老太君,你可要给媳妇给面子,别和我争。”

    “难得你今儿大方,老婆子不和你争,呵呵!”

    老太君笑了,一屋子人也陪着笑。

    “瞧沐清儿笑起来真俊,咦,老太君我怎么瞅着沐清笑起来像个人?嗯,好像有几分像小六……”一直没吭声的周氏忽然开口说了句不清不楚的话,众人听了一愣,笑声戛然而止,无一人应声。

    一会儿,紧挨着老太君的娣妇杨氏沉吟了一声,“嗯,二娘说得不错,还真是越看越像懋儿。”

    大夫人何氏附和,“是啊,尤其那双眸子,晶晶亮亮的。”

    ……

    沐清不明所以,猫儿是谁?她抬头看向钱氏,似在询问,可自家娘亲此时不知怎的,神思恍惚地站在那里不动,察觉到她的目光,才抿嘴笑了笑以示安抚,只是这笑容在沐清眼里有些勉强。

    “沐清自然是因着像我家四郎,才会有几分神似。”张氏冷冷地看了何氏一眼,说了一句便闭上了嘴。

    “还不知哪个生了一双杏眼?”周氏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声,不过这声量控制得挺好,不大不小刚好这满屋里的人都能听到了。

    沐清扭头看向老太君,此时老人家也正看着她,神色复杂,随即老太君眼光一闪,转向了诸人,“我乏了,都回去吧!”

    瞬间没了一丝声响,像电影即将步入高潮却卡了壳。一屋子女人以不同的姿势定格在那里,室内静得有些诡异。那句不知有心还是无心的话,挑起的一场“八卦”就被老太君的一句就此镇压下去。任谁都听得出,老太君刚午睡起身就乏了,明摆着赶人呗!

    老太君让沐清回到钱氏身边,朝众人挥了挥手,“歇了吧!”

    沐清小心翼翼地走回钱氏身边,心里嘀咕:唉!太君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杨氏与霞姑娘等人走后,刘氏借口说找后厨商量晚间席面的事也告了退,大夫人何氏也领着脸像吞了苍蝇的二娘周氏、五娘王氏行礼告退了,只是何氏转身的一刻,沐清瞥见那张含笑的脸一下子由晴转阴了。

    张氏坐在那里冷眼旁观,保持沉默,直到何氏出门前经过自己的那一刻,才轻描淡写地看了她一眼,唇角几不可察翘了翘,鼻子里轻哼了一声。

    这一变一笑,让沐清想起了样板戏里那句经典唱词:这(两)个女人——不简单……

    沐清收回了目光,随张氏、钱氏行礼,最后出了门。

    老太君望着走出门的小身影,片刻失神,喃喃道:“明月,我好像看见懋儿了……”

    “老太君,诵经的时辰到了。”

    “嗯,去佛堂。”

    ……

    一出门,沐清伸出小手拉下钱氏的胳膊,探进衣袖,小手握住大手,满足地笑笑,还是这样牵着娘的手最舒坦。她扬起小脸,声音很轻,柔柔地唤了声,“娘,清儿不像猫儿,清儿长得像爹和娘。”

    还在神游太虚的钱氏微微一怔,片刻眼中愁云尽散,“对,清儿最像爹和娘。”

    钱氏别过头去,继续牵着沐清向前走。阳光下,钱氏细密浓黑的睫毛上似有晶莹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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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宴前小事(小修)

    陈启正、陈启文两人不在,陈愈兄弟们少了约束,除了任上回不来的二房长子三郎陈意外,陈家子侄辈的都聚在一起,为陈愈接风。等钱氏和沐清回了西院,碧烟说东院大爷已经让人传话回来,两房的弟兄和子侄在大爷院里听风斋小聚,为陈愈设宴洗尘,要晚些回来。钱氏点头应下,又问起中间陈愈有没有再回来过,碧烟说了没有,就让人把带回来的礼物分了,送到各院去,然后就领着沐清回房。

    从见老太君到现在,钱氏才松了口气,略略理了理头发,靠坐在椅子上歇息,笑着看沐清坐在一旁拨弄着下午得来的战利品。

    碧烟进来上了两盏祛暑降燥的雪泡缩皮饮,等钱氏与沐清喝完就退了出去,屋子里就剩下沐清母女两人。钱氏将沐清叫到身边,交待了她几句晚上席面上的事情,大抵意思就是要她少说多看,又细说了家里各房都有些什么人,顺带让她复述了几遍。直到沐清都说齐全了,钱氏才长舒了口气,躺下了小憩了一会。

    虽然钱氏面上没什么异样,可沐清觉得拜谒过后钱氏的心事越重了。

    ……

    夏日傍晚,天色未暗,西面天燃成一片金红色。流岚轩院子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金,洒金绿树衬得撑起屋子那根根红色粗壮的柱子愈发光鲜亮丽。

    窗外景色旖ni,但沐清没什么心思欣赏,满屋子脂粉香油的味道不禁让她的鼻子有些不舒服,除了面前桌上的吃食,她对这屋子里的一切没什么兴趣。

    左手边白瓷盘里葡萄粒紫中透红,挂着水珠,莹莹发亮,正是下午刘氏送来的那种“兔眼”葡萄。右手边的则是频婆果,沐清看着这一个个青里透红的果子不由暗笑,频婆果原来竟是苹果。来了宋朝许久,只吃不问,没想到吃的东西叫法相差如此之大。她寻摸着是不是该多进进厨房,也不知日常吃的东西有多少古今叫法不同,这要都不识得,定会闹笑话了。再者,以后自个儿真是五谷不分的话,还怎么过日子?

    沐清听了钱氏的话装淑女,别人不动,她也不动,直挺挺地坐在钱氏身边,规规矩矩地听钱氏和祖母张氏和院里的媳妇们唠家常,不禁皱皱眉头暗道,赴宴也是个累人的活儿啊,这些人就不口渴,怎么都只说不吃呢?

    门口一阵响动,看门的婆子喊了声“老太君到了”,众人皆起身相迎。

    老太君携着位妇人走了进来。老太君换了件暗红色的凉衫,头上去了云纹木钗,换上了支累银丝缠枝红宝荷花簪,银丝红宝相得益彰,褪去了不食烟火气的装束,此刻的老太君仪态雍容,恢复了陈家当家主母的风范。

    再看搀扶着老太君的妇人,一袭淡绿色绸衫领口缀着淡紫丁香,烟霞色的绢纱长裙曳地,鹅黄色围腰一束,纤腰立现,二十八九岁的年纪,下巴尖削,皮肤色白如雪却不带血色,略显出几分愁态,眉眼如丝,眸中似蒙着水雾,我见犹怜。

    沐清怔了怔,这相貌,这身段,还真有几分娇花照水、弱柳扶风之姿,莫不是林妹妹掉下来嫁人了?

    “瞧老太君这通身的气派,足足年轻了十岁!”今晚做东的刘氏迎了上去。

    “你这嘴片子上下一拍,还真能让半空里下大雪……”老太君瞪了眼刘氏,伸手放在刘氏递过来的手上,走了两步坐上了主席位。

    刘氏扶着老太君做好,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问道:“孙媳驽钝,听不出老太君这话里的深意,呵呵!”

    “大嫂,老太君是说您说话儿就好似……”跟着后面的妇人抿嘴低声笑了,“天花乱坠!”

    “啊!”刘氏惊呼,“老太君这是损我还是夸我啊!不得不得,一会子定要劝老太君多吃几杯。您老吃了我的酒,往后可别在众人面前数落我的短处!”

    老太君瞧着刘氏一惊一乍的表情,开怀一笑,旁的人自然也跟着笑了。沐清口干,心思根本没放在听刚才的三口相声上,随便跟着咧咧嘴巴应应景儿,众人坐下,陪着老太君听刘氏闲侃野趣杂闻,没人注意她了。她这才伸手捏了两粒案几上盘子里的葡萄就往嘴里塞,低头嚼了起来,汁液满口,真甜!

    沐清刚要吞下,却听见周氏尖细的声音响起,吓得呛到了,不住地咳嗽。

    “我说清儿啊,兔眼好吃吗?瞧瞧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娘苛待了你呢?”周氏声音软糯,听在外人耳中尽是温柔怜惜之意,“瞧瞧,咳得这么厉害!怪让人心疼的!”

    众人闻声,都看了过来。沐清一边咳嗽,一边心里气得直骂人,吃个葡萄也有人找事?一早就看周氏不是个善茬,丫的这时候玩阴的,故意吓人!

    “清儿,怎么了?”钱氏回身问道。

    “清儿,无事吧?”上首坐着的老太君也发话了。

    刘氏看见了沐清身后案几上的葡萄,转头对老太君说:“定是吃急了,给呛着了!”

    老太君点头示意无事,又看向沐清。沐清缓了半天劲儿,才止了咳嗽,小嘴一撇,鼻子一抽一抽,眼泪汪汪快哭了似的,“太婆婆,清儿吃葡萄,给呛着了。”

    周氏讥诮一笑,“自家的孩子不看好,长辈们说话,自己就知道吃……哼!大嫂,我看赶明儿给四郎家指使唤仆婢时,该给清儿选几个懂规矩的伺候才是。”

    钱氏淡淡地扫了眼得意的周氏,转头又向老太君道:“老太君恕罪,是孙媳没看顾好清儿,回去定会好好教她规矩。”

    “还当什么大事,小孩子肚子爱饿,吃些零嘴,不碍的!来,清儿到太婆婆身边来。”

    “好好与老太君赔礼。”钱氏松开沐清,让她走了过去。沐清蹭到了老太君身边,眼中已蕴满了水雾,泫然欲泣,“清儿失礼了!”

    老太君看着心疼,忙道:“不哭不哭!”

    “清儿不该贪嘴。谁让大伯娘叫人上的葡萄好吃,清儿忍不住就多吃了两颗,所以二伯娘跟清儿说话时,清儿没留神岔了气……咳得那么大声,搅了老太君和姑姑婶婶们说笑,是清儿不对!”沐清小嘴一瘪,泪珠就断了线似的滚了下来,打在了老太君的手背上。

    “四娘,你也是的。老大人了,好端端地吓孩子作甚。你家哥儿上次吃蜜枣被个小厮吓着差点背过气,你还叫人打了那厮一顿撵出去,怎么这会子又没个记性了?快,玲儿,过来劝劝你清儿!”老太君搂着沐清轻轻摇,手一下下抚着她的背,生怕她哭得厉害哽住了。

    二娘周氏哑然,她没想到沐清屁大点的孩子竟把这事推到了自个儿身上,无端挨了老太君的训,正欲解释,“老太君,这事儿和我家行哥有什么关系?不能全赖……”

    “老太君,时辰也差不多了,让人上茶汤吧?”周氏话没说完,自家婆婆何氏抢着给打断了,还一个劲儿朝自己使眼色,周氏只好作罢。她悻悻地冲老太君福身告罪,然后剜了沐清的背影一眼,扭过头去不再吭声。

    沐清暗爽周氏吃瘪,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今天她是见识了,周氏与恕二还真是一对,气量小不说,还要处处争个先要占个理。可世上哪能次次便宜都让她占去。得罪了便得罪了,即使今天忍了,保不齐周氏哪天又来找茬。沐清冷眼瞧着大房婆媳二人使眼色,谁知道这唱白脸周氏,是不是唱红脸的何氏对着二房举着的那杆枪呢?

    沐清晃了下神,嗅到一阵幽香扑鼻而来,跟着老太君的少妇不知何时已施施然走到了她跟前。沐清抬起头,眼前一方淡紫色的帕子便递了过来,轻轻地拭着她脸上的泪滴,帕子上也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茉莉香。

    沐清觉得那味道淡淡的,很好闻。

    (圣诞前夜,虽然是洋节,但依然祝大家玩得开心~)

第十一章 点茶

    “莫哭了,小脸哭花了,没人喜欢了!”少妇的声音清清淡淡的,但透着股子温柔。

    沐清挤的那几滴泪,功用发挥够了,随便抹了两下也就干了。她抬头看着老太君唤作“玲儿”的少妇,想想刚才来了的人,就差三房的了,估摸着眼前这位该是六娘吧,听自家娘亲说过,这六娘与大娘是堂姐妹。

    沐清不敢乱开口叫人,正想扭头问老太君,却发现少妇看着自己有些失神。沐清不明所以,下意识地往老太君那里挪了挪。

    “真像六郎!”少妇自言自语,沐清清楚地感觉到搂着她的老太君身子微微颤了颤,她心里打鼓,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下午她们所说的那个“猫儿”是那个已经过了身的六叔?种种迹象让沐清脑子里生出个很狗血的念头,不过顷刻间就被她压住了。

    “清儿长得像爹多些,爹和六叔是兄弟,自然长得像,那清儿也该像六叔!”沐清很不喜欢脑袋里突然冒出来的那个想法,现在自己日子过得好好的,有爹疼有娘爱,她不想自己找不痛快。为了摆脱这样古怪的气氛,所以她先开口了。

    “孙媳失态了,老太君见谅!”少妇被沐清的话惊醒,很快平复了心情,恢复淡然的模样,微笑着向老太君致歉。

    老太君略略点点头,指着少妇对沐清道:“清儿,这是你六娘。”

    沐清从老太君怀里退了出来,给六娘小刘氏道了万福,正想着回钱氏身边,不想老太君给拦下了,还吩咐她开席的时候就坐在自己身边。沐清虽然不知老人家为什么独独喜欢她,但是老人家给了她抱大腿的机会,她自然要抓住。

    众人纷纷落座,老太君客套了两句,就吩咐人开席了。

    北宋吃饭讲究先茶后汤,开饭前先饮茶,饭后则喝汤。今天宴席自然也不例外。这第一项,便是上茶。

    三个丫鬟端着红泥小炉、银汤瓶和白瓷罐走了进来,那炉子里生着炭火,一条条烧得红通通的。

    “这大热天的,怎端着火炉子进来?”老太君皱皱眉问道。

    大娘刘氏朝着身边小刘氏的方向撇嘴道:“妹子出的主意,我也怕热着您老人家,她却坚持……您老还是问她吧!”

    老太君转向小刘氏,小刘氏倒也不急,示意丫鬟放好点茶的物事,缓缓说道:“伏天饮热茶,更易发汗,祛毒降热。若在后面等茶煮好了再端上来,这一路上散了香气,味道便差了,不如现煮的好。让丫头们离远些,定不会热着您。这水是我让人从灵隐山弄了山泉水,今儿借大嫂的场和四嫂从蜀地带回来上好的峨眉白牙,请老太君吃第一盏,品品味儿。”

    那厢,一个丫鬟已经将取了片茶碾碎放入银汤瓶,加水在炭火烧得滚沸,“咕嘟咕嘟”作响,小刘氏亲自举着小壶给汤瓶里添冷泉水,点住沸水,响声渐小,等茶叶水再沸起,再用冷水点住,如此点三次。

    美人翠衫轻挽,纤纤素手亲煮香茗,满室茶香四溢,其中真味怕全赖这“三点”的力道。

    小刘氏手腕翻转,点过三巡,启了汤瓶,滤去茶末,装于茶盏,一串动作流畅漂亮。老太君不由地赞了两句,小刘氏自谦功夫不到家,就让人给诸人上茶。

    丫鬟不知沐清吃不吃茶,但上了席,面前空空的也不是,就也给她端了一盏。沐清端起抿了一口味道,滋味确与别时饮的不同,心想,点茶看似简单,可这掌握火候、点、启等道道工序却足见小刘氏确有几分真功夫。

    老太君边用丝帕子拭去唇角的茶液边问道:“清儿还小,怕吃不惯这茶的味道,嗯?”她瞧见沐清似小大人一般,有模有样地吃茶,越看越喜欢。虽然不甚喜欢钱氏,可瞧着曾孙女规矩学得不错,心里对钱氏的成见去了几分。

    “清儿觉得这茶比往日的香,定是六婶婶功夫好!”

    “哦,清儿喜欢,那赶明儿跟着六娘学如何?”小刘氏蹙笼的柳眉舒展开来,轻笑道。

    “好,到时六娘别嫌弃清儿笨拙。”

    “我说四娘,你家清儿是不是天上巧嘴仙女下凡了?多招人喜欢!哎,我这肚子里啥时候也能怀上这么个闺女就好了?”沐清刚说完,刘氏就接口道,语气听着倒也真诚,可偏偏有那好事的要跳出来。

    周氏刚才吃了亏,这会子逮着个机会,揶揄道:“谁不盼着生个男的?大嫂你是有子万事足,你家大哥儿也争气。可有些人想生还生不出个儿子呢?!”

    屋子里的人都知道,这孙子一辈里,除了未婚的七郎,就四郎家没儿子。钱氏自有沐清后,多年无所出,周氏是故意去踩她的痛脚。其余人等充耳不闻,心里好事嘴上不说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钱氏身上,等着看她怎么应声。钱氏心里堵得慌,却知越搭理周氏她越蹬鼻子上脸,索性喝茶吃果子,不搭理周氏。

    沐清担心自家娘亲为难,正想着怎么开口解围。那边小刘氏插口道:“大嫂,这桌上香药果子都吃得一肚,你难不成怕我们吃穷了你,这会子还不上菜?”小刘氏放下筷子,看向刘氏,浑然不觉周氏嫌她多事而投来的白眼。

    “大郎家的,上菜吧!”

    刘氏听了老太君的话,赶紧地让人上菜。不消一刻,八样凉菜上了桌,用六七寸的青花边白瓷盘装着,有酒腌虾、兔脯、薤花茄儿、藕鲊、盐水鸭、水晶冻肉、辣瓜条。然后就是十二道九寸同色盘子盛的热菜,花样齐全,有三鲜炒鹌子、糊炒田鸡、酒炊淮白鱼、酒醋蹄酥片生豆腐、蟹酿橙、玉灌肺、蒸鹅、烧牛肉、香芹炒肉、合蕈烧笋、清撺鹿肉、清炒苋菜。最后,四道点心,薄皮春茧包子、酥琼叶、米糕、杏仁酪,外加两大碗汤羹,名唤螃蟹清签、芦菔签。

    听听报的菜名,沐清越发觉得以后有去厨房的必要,像签是羹,芦菔是萝卜,薤是蒜头,她都是第一次听说,在丹棱时向来没这么多规矩,哪里还会每吃一餐报次菜名。即使随口说说,她也没在意,今天见了这阵仗可算是开了眼。沐清嚼着粳米饭,看着满桌子的菜色,心里翻腾着,奢侈啊奢侈!家中小宴如此,那大宴又是何般模样。

    因今儿是为了钱氏与沐清洗尘,刘氏特地备了蜜酒,每人斟了一小杯,走个过场意思意思。

    丫鬟旁边伺候着夹菜,沐清选了几样爱吃的尝了尝,吃了个八分饱。末了,刘氏上了消食的汤,众人饮完漱了口,这席算是吃完了。

    一碗汤下肚,食还没消,肚子已是鼓鼓的了,沐清坐在老太君身边眼皮打架,有些犯困。钱氏瞧见,想着女儿累了一天,便准备告退。结果老太君说四郎一家刚回来忙乱,今个晚间就让沐清在她院子里宿下。老太君发话,钱氏也不好说什么,就把沐清留在了老太君院子里,自己与张氏回了西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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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夜话

    西院东侧陈愈家的小院里,陈愈散了席,吃多了酒,钱氏让碧烟弄了二陈汤,灌了两碗,陈愈清醒了不少。

    钱氏从铜盆里捞起布巾,绞了半干,叠好了放在陈愈额上,然后在床边坐下,将下午他走后的事儿说了说,又道席散了老太君喜欢沐清就给留下过夜了。

    陈愈闭着眼睛应了声,“清儿得了老太君的喜欢是好事!”说完,就又不吭声了,也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清儿大了,过几年再长大些,只怕嚼舌头的会更多!万一哪天瞒不住了……”钱氏幽幽叹气,“我这肚子也不争气,这么多年了,也没给你添个一儿半女。”

    “沐清就是我女儿。月娘,你莫为难自己。你背着我到处求方子,我是知道的。”陈愈睁开眼,借着酒醉,牵着钱氏的手,有些动容,“这些年苦了你了!”

    钱氏心头一酸,眼圈也红了,声音哽咽道:“这次回来,要不收两个进房吧?你若嫌院里人嘴杂,从外面买两个回来也成。我看碧烟不错,模样齐整,人又踏实可靠……”

    “娘是不是与你说了什么?”陈愈扯掉额上的布巾,坐起身,“她莫不是又像原来那般逼你了?”

    “没,娘什么都没说,是我自个儿的意思。清儿已经六岁了,你膝下连个儿子都没有,别人……”钱氏眼眶里泪珠打转,一下没忍住,落了下来。

    陈愈不是个会好听话的人,刚才的感概之语全靠晚间灌的几碗黄汤,现在见钱氏落泪,心底柔情顿生,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伸手替钱氏擦拭,半晌才怜惜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院子里不比丹棱,房里再添口人不知又添多少麻烦。在丹棱时我都没动这心思,回来了自然也无打算。别人嚼舌头就作耳旁风,莫再给自己找事添堵。咱们一家过得好好的,纳妾的事,别再提了。”

    屋内红烛爆了记烛花,噼啪一声,听得分明,低泣声渐消,外面依旧夜静无声。

    ……

    且说中院,老太君留了沐清在自己屋里,也没让人给另外安排屋子,老太太担心沐清认床睡不好,非要放在自己屋里才放心。

    散了饭劲儿,老太君让丫鬟伺候沐清洗了个澡,木桶底子上沉着几个纱袋子,里面装了香料,与丹棱时用的不大一样,像松脂的味道,但更清淡些。两个小丫鬟跟着伺候,用胰子给沐清从上到下洗了一遍。等沐浴完了,沐清也觉得松快多了。出来后,老太君自己接过丫头手里干布巾要给她擦头发,旁边伺候的婆子劝说不用她老人家亲自动手,可老太太不依,非要自己来。

    沐清感觉到老太太将布巾裹在头发上,把水挤了出来,动作很轻,生怕揪疼了她。沐清想不透老太君这般疼惜缘由为何?在老太君膝下的曾孙子也有六七个了,虽说大郎陈念家有过个庶出的女儿,但也已经嫁了人。娘说老太君最疼三房的三哥,今天定是去给爹洗尘所以没见着。而她从未在老太君身边尽过一天孝,为何老人家第一次见面就对她这个刚从外地回来的小曾孙女青眼有加?自家爹是被排挤才去了眉州,说明不是个受宠的主儿,因为他才喜欢自己说不过去……忽然脑中灵光一现,自己错漏了什么,难道又是因为猫儿六叔?沐清越发对自己的这位六叔好奇了。

    祖孙俩个聊了几句家常话,无非是问沐清在丹棱过得如何,认字读书没有之类的话。沐清记得钱氏的交待,捡了些平日里的趣事说了说,至于识字的事情只说爹爹陈愈教得认了几个便罢。

    “嗯,女儿家认得几个字便是,不必读那些个书,又不能中状元去。赶明儿就在太婆婆院子里住下,给你找个女红师傅,针黹刺绣和规矩也该多学些。早些打好底子,将来不愁许不了好人家。”老太君徐徐说道,手里稍稍用了些劲力,白布抱着头发拧了两下,松开来,“好了,起来再梳梳平整。”

    沐清嘴上应着,心里却为自己悲哀,她也知道到了古代不学这些也是不成的。但动针线刺绣那是个精细活儿,外带还要学规矩,自己才六岁就要考虑嫁人?老太太现在操心搞闺秀养成计划,是不是早了些?再回想起老太君的话,才忆起老太太好像说了让她在中院住下。住下?住下了不是没机会练字读书了吗?

    沐清心里郁闷着,面上却又不敢表露,坐在老太君身边,听伺候的婆子逗闷子。等头发晾了八九分干,大家也都乏了,就上chuang睡了。

    老太君卧室是里外套间,多宝阁后面还有间小屋,夜里沐清就住在这里。老太君身边大丫鬟云翠铺好床铺伺候她睡下,折腾了一天,沐清着实有些累了,一沾床铺,便昏昏沉沉地睡死了过去。

    ……

    外间,烛火未熄。

    云翠等一众丫鬟都被老太君支了出去,屋子里就剩下老太君与贴身伺候的婆子张妈。

    老太君斜靠在塌上,张妈给老太君打着扇子,“老太君对四郎家的清丫头还真上心。”

    “嗯,这丫头惹人疼。”

    “可您向来是一碗水端平,如今独独稀罕清丫头,院子里的那几家心里不知又要怎么想了。奴婢现在也瞧不明白,您老人家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老太君叹了口气,“孩子们越大越不省心。张氏当年逼走了儿子,这些年惦记肯定有的,可我这媳妇才不是服软的人,说她惦记儿子孙女,心里惦记是肯定的,但绝不会说出来。老大以为我心里不清楚他们那点小心思,有了便宜就想占,拉老二跑来说张氏念着儿子,四郎又辛苦了这么多年,也该回来享享福。四郎拼了几年,弄了个官商的名号,凭着茶引走边销的路子,这几年眉州铺子的进项涨了五六成。”

    老太君扬扬手,张妈忙放下扇子,递上茶碗。

    老太君心思百转,说她存着别的心思也是实话。她清清楚楚知道大房里都是些钱精,老大家这是眼红了。老二是个玩性大的人,年轻时整日走鸡斗狗,老了又学人附庸风雅,这次不知是不是又得了老大的什么古董字画,所以才当了锯嘴的葫芦,临到最后也没争一句。她索性顺了老大家的意思,招了四郎回来,一来是想二房有个能顶事的,日过也不至于吃了大亏。二来四郎与六郎兄弟情深,有他在三房的事她也能放心。想她这把年纪还轻省不了,操心自己的儿孙们的事儿,真感有点心力憔悴。

    老太君饮了一口,接着说:“我顺着他们的意,是不想小的们背后瞎闹台。我这把年纪,说不定哪天就去了……经不起了!至于我待清丫头好,也想安抚安抚四郎,再说这丫头也生的讨喜,还有嘛……”

    张妈给老太君揉着肩膀,见她不说话,低声问道:“可是因为六郎?”

    “嗯,清儿长得和六郎小时候一般模样,我看着她就像看见六郎了。若不是四郎与钱氏情谊深厚,我真以为清儿是……”老太君声音低哑,想起了过往,如今与宝贝孙儿阴阳相隔,不免黯然神伤。

    张妈见主子伤心,“怨我,勾起您老的伤心事。您这也累了半天,要不早些安置吧?”老太君点点头,张妈伺候老太君躺下,若有所思地转身退了出去。

    夜风从窗外吹进来,烛火猛得跳动了几下,最后还是敌不过那风儿,被吹灭了,屋里变得漆黑一片,只余一声幽幽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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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寄居中院

    沐清睁眼时天光大亮,钱氏已经来问安了,正坐到外间正厅陪着老太君聊天。老太君与她说了让沐清在自己院子住下亲自教养的事,钱氏虽然不愿,但也碍着老太君的面子点头应承下来,还道过会回去就让人把沐清日常用的东西搬过来。

    沐清出来后,钱氏叮嘱了几句,便起身告退。沐清知道被“寄养”的事实是改变不了了,不免懊恼。但听老太君说白日里做完了女红,下午就可以回自家院子给父母请安。如此自个儿练字读书的事情便耽搁不了,于是也同意了。她恋恋不舍地送走了钱氏,盘算着以后定要想法子说通老太君,不然偷偷摸摸读书总不是长久之计。

    翌日,陈启正与陈启文两兄弟回来了。两人忙着招待客人在院子里住下,只过来见了老太君和沐清一面就匆匆走了,沐清下午回自家小院后,才知陈愈也被叫了去帮忙。沐清问起是什么人,钱氏说不知。沐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到底来了什么客人要全家人出动这么大阵仗?

    沐清想想来了谁也与己无关,便也懒得打听,安心在老太君中院住下,每日里上午学学刺绣,下午回钱氏屋里练字,安排得满满当当。

    老太君给沐清请的女红师傅不是别人,正是她身边伺候的张妈。张妈闺名明月,虽然沐清听着五十多岁的老妈子叫明月不大适应,不过见识了张妈的手艺,沐清觉得明月这个名字和张妈很配。张妈一手的刺绣功夫精湛,她的绣品不带烟火气,自然轻灵就如清风明月一般。

    沐清开始怕麻烦想应付差事的想法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她打定主意要练就一手好手艺,万一哪天没米下锅了,也不至于饿死了。说好听点,就是她对美好事物追求的热情被激发出来,所以于情于理沐清都学得愈发认真了。张妈本以为沐清有些小聪明,学一阵怕就会不胜其烦,没想到竟也能坐上个把时辰不动,心里颇为赞赏,对这个小弟子也更上心。

    讲了三天基本知识,如选样、定绣布、画样、拿样对色、取线等等。沐清开始练习描花样,虽然有画画的功底,可惜不能表露,还要藏拙,所以更是费神费力。下午沐清又回钱氏屋里习字,晚上回来还陪着老太君说笑话逗闷子,夜里倒头就睡,结果第二天早上没能起来给老太君请安。

    沐清一觉睡过来,直到巳时才起了身。云翠听见里间的响动,知道沐清醒了,忙进来伺候她穿戴梳洗。

    “今儿起晚了,误了请安,你怎么也不叫我一声?还有张妈妈已经来了吗?”沐清穿戴整齐,趿上鞋子下了床。

    云翠提溜着铜壶给盆里倒水,哗哗一阵乱响,云翠笑着打湿了布巾,给沐清擦脸,“小娘子,是老太君心疼您,不让奴婢叫。您放心,今个儿晨间的课老太君给您免了。”

    沐清舒了口气,她知道这府里还是老太君把持大事,哄好了老太太开心,自己在府里的日子就更好过,那么她身边的红人自然也是讨好的对象了。虽说她是个小主子,但对待像张妈这种常年伺候老太君的老人,是万万不敢怠慢的,谁不知张妈一句有时能顶得老太君儿孙们十句。

    “哦!老太君可是在佛堂?”

    “没有,老太君现在正厅见客。”

    沐清一听,忙问:“是在西北枫蓝院里住的客人吗?谁陪着呢?”

    “正是,张妈现陪着,其他人都被打发出来了。原本二娘子也来了,不过让老太君给顶了回去。”云翠吃吃轻笑了两声,似乎对二娘子吃瘪乐见其成。

    “二伯娘?她来做什么?”

    “二娘子的哥哥是去年得了旨意,判了扬州,听二娘子屋里的小红说再过一年怕就是知州了。这客人是两位老爷去扬州迎来的,八成是个大人物,所以二娘子得了哥哥的信儿才巴巴跑来套近乎。不知是个什么大官,那官位有没有咱家老太爷原来的官大?”

    沐清听得分明,原来二娘子嚣张,老太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缘由是在这里。自老太爷去世后,陈家渐渐走了商道。老太君本姓李,家里是成都府路的生意人,世代经商,所以陈家生意在老太君的打理下蒸蒸日上,如今茶铺、药铺遍及两浙路各州。这官宦人家大概也是看上陈家的财力才把女儿嫁过来,周氏骨子里那股傲劲儿还是在的。不过这也是正常,谁叫士农工商,商排在最后呢!

    沐清听钱氏说过,陈家过世的老太爷陈栋,原来做过巴州刺史,虽说是个从五品的虚衔,但陈老夫人身上也有县君的诰命,所以现都称呼她太君。但陈家儿子辈里,老大、老二年轻时都是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唯独中过举的小儿子还英年早逝。到了孙子这辈才又出了个三郎陈意,中了进士外放做官,具体是个什么官儿,沐清也记不清楚了,但是肯定不是高品秩的大官,不然她也不会不记得。

    听云翠这么一说,沐清倒有些犯疑,若是个大官儿,人家要低调,陈家也不会低调;若是个小官,犯不着拜谒还要众人退避三舍。总之,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云翠给沐清收拾妥当,沐清本想回去看钱氏,但眼看午饭时辰快到了,想着等吃过饭再说。云翠要去后院浆洗衣裳,沐清觉得一人呆着无聊,索性也跟了去。

    后院里,两个小厨房里杂使小丫鬟嫌厨房里闷,坐在院子的树荫下边乘凉边干活儿。一个捋起袖子跨坐在长条方凳上,面前搁着个小磨盘,她正摇着手柄转动磨盘,磨着山药;另外一个搬了个杌子,坐在架了小石锅的石台子前,将茶叶、去壳蒸熟的绿豆、磨好的山药放入锅内,酌量加上脑、麝等药材,用石杵研磨。地上一溜摆开白瓷罐子,那丫鬟研好一锅,就舀入罐中封好。

    云翠见沐清睁大眼睛直看,知她是没见过这些,解释道:“小娘子是第一次瞧见磨香茶吧?这茶磨好了储在罐中还要窨三天才能煮,就跟煎药似的。这法子从北边来的,那边没南边茶多,得了的也放沉了,还以为味道不好所以混些杂物煎点。不过沿这法子给茶加些对症的药材进去再饮,确能应急症,平时饮也是个养生的好法子,所以外面市里做煎香茶生意的可多了。咱们院子里老太君也喜欢饮,就时常让下人们弄一些存起来,方便随时用。”

    沐清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一副学生受教了的样子,云翠见状“噗嗤”一笑,引得树荫下的两个小丫鬟看过来,见是云翠与沐清,忙起身行礼。完了,两个人就拉着云翠的衣袖走到一边,像要问什么,两人你瞧我我瞧你却没人开口。

    “挤眉弄眼地作甚,有话快说!”云翠不耐道。

    一个小丫鬟憋着口气,开口小声问道:“云翠姐姐,你刚才瞧见老太君前面见的客人了吗?听枫蓝苑见过的姐妹们说,是位年轻的小官人,长得可俊了。”

    “是啊是啊,云翠姐姐可看见了?是不是比三房的徇哥儿还俊?”

    云翠因为服侍沐清,自然是连一眼都没有瞄到,听两个小丫鬟说得心痒痒,真后悔没去偷瞧一眼,撇撇嘴,“看了有如何,既然是老爷们亲迎的贵客,又不是咱们这些丫头能想的,去去去,做活去!没事瞎咋呼什么!”

    两个小丫鬟被顶回来没听着八卦,悻悻地扭头回去继续磨香茶去了,还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外面的小官人会长得什么模样。

    沐清竖着耳朵站在一边,暗自腹诽,从古到今女人们果然都有狗仔潜质,一样八卦!此刻,她浑然忘了自己其实也是她们中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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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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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墙倒塌后,穿越女宋朝生活里的那些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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