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绯闻
陈念许久没来这里,多年前还留着金屋藏娇了一阵,最后里面的“娇”被他送了人,而且就送了眼前这人。
“再给李牧说门亲事。他与清儿不合适。”陈念直截了当拒绝了李三爷。
“大爷,我家小子死心眼,如今躺在床上天天念叨着清姑娘。这么多年,我李三自问为您办事尽心尽力,也没求过什么。我家老大老二死得早,膝下就剩这一个儿子,我这做爹的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病死。”李三爷一脸哀戚之色。
陈念唇抿成一条线,哼了一声,又道:“生意是生意。婚事是婚事。清儿不愿意,老太君也不会同意,我不会强迫于她。”
“您现在大权在握,这点事难不倒您。”
“我说不行便不行!此事休得再提!至于你许了二弟的好处,从我的账上扣了便是。”陈念起身,理了理衣衫提步欲走。
李三爷拽住陈念,面色一转,冷笑道:“您难道就不顾念这多年的情谊?这陈家如今面上风光,其实也就剩下半壁,里外里都进了大爷您手里。这些年,我可为您出力不少。您不能见死不救?!”
“你这是威胁于我?你自己的儿子,你自己清楚。李牧那小子平日里走狗斗鸡,本有几分才气,却用在青楼红姐儿身上。哼!他离了清儿定死不了!”
陈念斜睨一眼,只见眸色幽深,冰寒一片,李三心上不由一震,下意识地松开了陈念衣袖。
陈念敛去眼中戾色,说道:“明日我便派人送几个水灵点的丫头过去。少年心性,过几日自会淡忘了。你不必再去找老二了,这家里的事,他做不得主。纵使有那心,也没那能耐。还有,你莫忘了,我给的富贵,我自然也能收回。自作聪明不是好事!”
目送陈念离去,李三挥袖抹去额上冷汗,心中暗骂,妈的,当牛做马这么多年,到现在几句话还是吓得腰杆子直不起来!真窝囊!哼!老子不信,一辈子就只有被你压在的份儿。那小丫头片子你舍不得送来,害得我儿子受罪。日后,我定要出了这口鸟气!你等着!
“呸!”李三啐了一口,出了院子。
……
……
自从生日那晚,白钰月下变相告白后,沐清很庆幸第二天直接被禁足。
日子照样过,入了三月。
小白过几日便会在自家屋顶上飞来飞去,默默瞧两眼,然后默默离开。她知道,可却没法开口。遇到这种事,她绝对是属乌龟的,能缩多久是多久。
沐清每日绣花,写字,读书,偶尔听听樱宁的八卦。
被传得最神乎其神的莫过于李牧与沐清“情怨”纠缠的绯闻。
李家公子因被陈家拒婚,卧病不起,差点死掉。有人就传陈家小娘子是个大美人,不然也不会害得李家公子得了相思病。
后来过了一月,李家又寻了门亲事冲喜,是江宁一富商的三女儿。很巧,那女子也姓陈,家里也做茶叶买卖,同时进门的还有两房美妾。婚礼那日,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李家公子成婚后不药而愈,听说,新妇与陈家小娘子有三分相似,可见李家公子是个痴情种子。而后,李家公子扬言,陈家小娘子看不上他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沐清听罢,一口茶差点喷到樱宁身上。
李牧跟思淫凤姐的贾瑞有一拼,若是他病死了,自己是不是也算变成个红粉骷髅?不过,观李牧其人,见一个爱一个,生冷不忌,定也不会为了自己这棵嫩树吊死的。只不过自诩风流,求不得,郁结在心。而后又应了那句俗话,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他那种人,真病假病还是另说。不药而愈,还不是有美在怀,烦恼皆消……色胚一个!”沐清嘲讽道,心里却道李牧仁兄那小身板一对三,莫要落个什么尽而亡的下场就好!
沐清一直呆在陈府,铺子不能去,又想起舒泓要走,最后让樱宁请了他过府,给老太君诊病。
老太君初见,以为舒泓初到杭州,怕他无处可去,要留其入府住两日。
舒泓婉拒,说是应了朋友之邀过来,顺道看看老太君。还道朋友家里地方大,吃住都好,他想住个十来日四处逛逛,顺带给沐清使了个眼色。
沐清咬牙,狐狸这家伙明知自己出不去,铺子里的人也不会赶他走,厚着脸皮说再住十来日,不就是意思你还要白吃白住。
沐清要他看病,自然拿他无法,只得甩了个警告的眼神,然后往老太君这里瞄了两眼,你不给老人家看好了,白吃白住就没门!
舒泓暗笑,挑挑眉,自然自然!
两人眼神电闪火石在空中无声一番交流,舒泓便提出给老太君把个平安脉。老太君自是高兴。舒泓把过脉,开了两副保养的方子,又与老太君闲聊了一阵养生之道。
这时,门口丫鬟来报,京里来人。老太君询问来了何人。
丫鬟道:“是前些年来过的那位马公子,还有他妹子一起,人已经在前院了。”
老太君忙道:“快请快请!直接请到中院来。”
丫鬟应声走了。舒泓眉头紧蹙,起身便要告辞。
“你与马公子不是知交好友?怎么他一来,你便要走了呢?”
老太君一问,舒泓只好硬着头皮说:“我与马兄因些小事起了误会,此时见面未免尴尬。还是避避好!”
“既如此,更不能避了。既然是小事,不若说开了好。好友之间有何解不开的结。莫走莫走!来人,让后面备酒宴。”
舒泓见势不妙,直冲着沐清使眼色。沐清眼光飘忽,故意装作视而不见。
“啊,老太君,晚辈真有要事要先走一步。酒宴就不必了!”舒泓说着,侧身避开老天就,对沐清做了无声的口型“帮我”,满眼祈求。
沐清低头抿嘴偷笑,抬头斜乜了他一眼,扯着老太君到一旁,轻声低语道:“太婆婆,清儿知道您老热心肠,见不得人家兄弟不和。可马公子与舒大哥跟咱们一别五年,他们兄弟之间的事,咱们外人还是不要插手得好,免得到时候出力不讨好。我看您就放舒公子从后面走吧。”
老太君想想也是,只好放了舒泓从后面走。
临走时还不忘苦口婆心劝了两句。舒泓着急,点头佯装应下,沐清使了樱宁送他从后门离开,看着舒泓着慌逃走的样子,沐清不禁暗笑,看样子这狐狸还真可能是逃婚出来的。
正想着,马明远与他妹子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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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一双美人
美人如花隔云端。
何况是一双美人呢?!
马明远与他妹子走进来时,沐清觉得如拨云见日,眼前光芒万丈。两人并肩而立,互相映衬,更显容姿倾城绝代。
五年不见,马明远风姿犹盛当年,着一袭深色紫衫,精致的五官虽不复当年线条柔美,但多了男儿的硬朗,桃花眼里化作幽潭深水,红唇轻抿荡漾出浅浅的笑意。
那笑容让沐清想起了那句“桃花依旧笑春风”,是啊,桃花小马哥还是那么妖孽!风姿不减当年!
走在马明远身边的少女,约莫十四五岁,身穿鹅黄缀彩蝶边上裳,淡绿百褶罗裙,眉目与马明远有五分相似,乌发如云,挽成堕马髻,衬得肤白如雪。柳叶弯眉,琼鼻玉立,唇似三月春桃,笑盈之态柔美嫣然,风情万种。眉目流转间,明亮乌黑的眼眸熠熠生辉,如清风吹散一池碧波。
沐清不禁暗赞,马家基因真好,个个都是优良品种。自己心目中的古典美人就该是这样的。
“明远携小妹给老太君请安!”
“玉枝拜见老太君!”
两位马美人齐齐给老太君行礼。
“快起身!不必多礼了!”
对着俊男美女,老太君也不由赞叹:“瞧瞧,兄俊妹俏,俩个人跟画里走出的神仙人物似的,让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大饱眼福,呵呵!”
“老太君谬赞了!”
“马哥哥,玉枝姐姐好!”沐清也站起身,施施然给马明远与马玉枝行了礼。
马明远忡怔了一刻,想起当年那个的小沐清,天真无邪却狡黠灵动。
再看看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依稀彷佛的面庞。五官清秀妍丽,一双斜飞的黛眉,英气挺秀,气质雌雄莫辩。记忆深处的那双清澈的眸子,乍见他时,满含温柔笑意,眼底如星光碎撒入深邃夜空,发出别样的光彩。
多年未见,小丫头脱去了稚气,已长成了大姑娘。
“清妹妹别来无恙!”马明远望着沐清,唇角飞扬一抹久违的笑容。
沐清夸道:“多年未见,难得还记得小妹,呵呵!哥哥越发潇洒俊逸!”
说完,她退回了自己的位子,眉目弯弯如新月,又笑问道:“不知哥哥和姐姐这次来是访友呢,还是寻人?”
沐清的目光与马明远不期而遇,马明远微微挑眉,大笑道:“哈哈,两者皆有!”
与此同时,已经出了后门的舒泓回头望了眼陈家高高的院墙——那处正是当年他掉下去的地方。他不由打了个冷战,这小丫头片子不会这边讨好送自己出来,转头再把自己卖了吧?难说!还是赶紧回去收拾包袱跑路。
……
……
马明远去年已经成婚,娶了夏竦之女为妻。当时沐清早听爹爹提过,还不禁暗道,这小马哥洞房花烛之夜,不知打碎了京城诸多少女的春梦。
老太君与马明远闲聊了几句家中境况,随口问了问夏氏的情况,恭贺了马明远几句,转头又把马小美人叫到身前,上下瞧了个遍,嘴里一个劲儿夸,模样俊俏,温柔贤淑,端庄大方云云。后来一问才知,马玉枝今年及笄,比沐清大两岁,忙招呼沐清叫姐姐,还叫二人日后便以姐妹相称。
沐清对马玉枝印象不错,不仅容貌艳丽,说话虽柔柔弱弱,却不是装嗲弄娇,举止得体,标准的大家闺秀。也难怪自己老太君喜欢。
她站起身叫了一声“姐姐”,便端着在一旁,听老太君与马玉枝说话,也不插口。
沐清丝毫不觉得被老太太忽视有何不妥。在她看来,有力气客套,还不如静静地看美人,来得赏心悦目。
倒是送人回来的樱宁不知后面嘀嘀咕咕地抱怨什么。沐清回头瞪了樱宁一眼,让她收声,然后转头又笑盈盈地继续看美人。
而陈家老太君询问也是事无巨细,从平日里吃穿用度,最后问到终身大事。沐清翻了个白眼,太婆婆这样子怎么看着像是相孙媳妇,不会是给大哥吧?
一听人家问到婚配与否,马玉枝双颊玉颈绯红一片,羞得说不出话来。
这会儿见人家姑娘家害羞,不等马明远开口,她忙解围道:“我说太婆婆,人家马家哥哥和姐姐来了,就听您老人家一个人叨叨问长问短,连口茶都没顾上喝。
“姐姐,莫见怪!我太婆婆看着你欢喜,所以才这般上心,就算换做我,她也没这么热心。呵呵!喝茶喝茶!”沐清说着,冲着马玉枝微微一笑。
“是是,瞧我这个老糊涂。快,喝茶喝茶!”
“哪里哪里?能得老太君厚爱,那也是玉枝的福分。”
马玉枝除了开始打过招呼外,她一直没敢细瞧,这才仔细端详了刚才为自己解围的沐清。
她见沐清身量似乎高于一般女子,五官兼具江南女子的秀美婉约和北方女子的英气,静默不语时,没有存在感。可刚才那一笑,星子般耀眼的双眸眉眼顾盼间神采飞扬,一瞬间竟有动人心魄的魅力。
心道,这便是他与哥哥口里说的机灵鬼小妹?
马玉枝开口道:“大哥常对玉枝提起妹妹大名,夸妹妹生的聪明伶俐,小小年纪待人接物大方得体,不似凡俗之人,该是灵童转世。玉枝当初就盼着有朝一日能见妹妹一面。今日得见,才知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原来妹妹不仅聪明灵秀,还生的如此标致。”
沐清一听,盈盈一笑,眨巴眨巴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马玉枝道:“姐姐说笑了。清儿哪里及得上姐姐。姐姐才是大美人。清儿第一眼瞧见姐姐,就觉得像仙山洞府里的仙女下了凡尘,心中着实欢喜。”
马玉枝被沐清说得不好意思,霞飞双腮,嗫嚅道:“妹妹才是嘴甜!”
这马玉枝不光人美,小嘴巴也是甜哪!虽然她不喜与这类名门闺秀互相吹捧,不过说实话像马玉枝这种娇滴滴的一个美人,一看就是男人喜欢的类型。沐清不明白,那舒狐狸干嘛逃婚呢?
中院堂屋里欢声笑语,气氛十分融洽。
说笑了一阵,马明远才切入正题:“不知,老太君与清妹妹近日可曾见过舒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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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落花流水
沐清承认舒泓来为老太君请过平安脉,但她未告知马明远是刚才见过,至于某狐闻风而逃的事实自然也略过不提。
马明远若有所思地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彷佛在问“果真如此?”
沐清无视桃花放电,暗想,马明远今日造访怕是已经知道舒泓行踪,想抓个现形,那狐狸还能逃过这“桃花劫”吗?回想起来,好像狐狸每次都是在逃犯,不知这次能否逃出小马哥的追捕?
这厢沐清一个人低头寻思,那边老太君问马明远住在何处,几时返回?马明远说有些生意上的事情要处理,大概还要在杭州逗留五六日。马家在杭州置办了一处私宅,他们兄妹就暂住那里。
老太君喜欢马玉枝,念及马明远在外办事,她一个女儿家独自留在私宅也孤单,便道:“依我看,在杭州这几日,让玉枝丫头搬了我这院子。明远平日里有事要忙,不如让沐清与玉枝做伴,陪着她出门逛逛。”
沐清被困在院子里月余,听说可以出门,忙不迭地随声附和。
马明远用眼神征询玉枝的意见,玉枝倒也不反对,微微点头同意了。
……
马玉枝在陈家住下,意味着沐清的禁足生活结束了。
马美人这样行规矩步的大家小姐,很少能出趟院门。虽然父亲马季良是开封的大茶商,但家规甚严,不准女儿抛头露面。
所以,沐清陪着马玉枝在杭州游玩时,这位大家闺秀虽然保持着良好形象,但神色间难掩兴奋之情。
从灵隐寺出来,沐清还特地包下艘画船,带着马美人游湖。
春风吹绿一池波,绒白柳絮轻盈飞舞,偶尔一两个飞到脖子里,如小猫爪子挠得你酥酥麻麻的。舟行缓慢,岸上突然现出一片桃花林,蓝天绿水间一抹粉红,明艳似火。风过之后,落英缤纷,湖面上浮着一层浅红。
马美人坐在窗前,痴痴地望着那水面出神,美人如玉的侧脸带着淡淡轻愁,睫毛闪动中似有晶晶亮的东西在发光。
虽然自家不是个大男人,可对着这么个泫然欲泣的柔弱美人,沐清也不由起来怜香惜玉之心。
沐清轻声叫道:“玉枝姐姐?玉枝姐姐?你有心事?”
马玉枝回过神来,别过头去,用帕子拭干眼角的泪水,才回头道:“无事!清妹妹莫怪,看见那水里的花儿,有些伤感罢了。好好的,却离了枝,没了依托,随波而逝。就算生得再好,无人欣赏。等来日谢了春红,什么也没落下……”
“姐姐这大好容貌,神仙似的人物,不该如此伤春悲秋,反伤了自个身子。再说了,每个人眼里最美的花都是不同的,此人不喜,它怎知自己不是别人眼里最爱的那一朵?何况花开一季,绚烂一时,总是有过最美的时刻。为了自己而开,为何非要强求他人欣赏。随缘而开,随缘而逝,但求无愧于心。”
马玉枝有些忡怔,看着面前的沐清,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没想到沐清会说出这番大彻大悟的话来,根本不像一十二岁的孩子。
沐清也不知自己是抽了什么风,大概见马玉枝黯然神伤,听了她那些哀怨的话语,觉得其为情所困。她一时不忍,所以不拉不拉说了一堆听起来有那么点高深的话,只为了开导某个小女人。
沐清自顾自站在窗口,迎风眺望远处夕照山上的佛塔,也是日后雷峰塔的前身。
她笑了笑,指着雷峰塔对马玉枝说道:“玉枝姐姐,可看到那塔了吗?此塔是吴越王钱俶为祈求国泰民安而于北宋太平兴国二年建造的佛塔,杭州人唤它黄妃塔。关于这黄妃塔,民间有个美丽的传说……”
沐清将而后世传诵的那个感动天地的白素贞与许仙的动人爱情故事委婉地讲给了马玉枝。
女人是水做的。
美丽的女人是活水做的。
一流泪,停不下来。沐清无奈,本想说个坚贞不渝的追求爱情的故事,活跃一下气氛。毕竟这根据电视剧改编的故事还是蛮有感染力,也有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若是那许仙没有生情,也许白娘子也不会被镇在塔下,早早得道成仙了。所以两情相悦,才会矢志不渝。”
沐清这边感概,那边人家美人哭得稀里哗啦,弄得沐清手足无措地一个劲儿懊恼,直道自己为了讨人喜欢,结果弄得适得其反。
沐清一着急,马美人便止了泪水,领了情,感叹世间还有如此感人的爱情神话,神情变了边,望向窗外满眼憧憬。
……
船往小码头划,沐清老远看见有两人在岸上推搡,细瞧了两眼,竟然是马明远与舒泓。沐清嘴角一扯,狐狸还是被逮住了,唉!悲哀啊,看样子,再狡猾的狐狸也难逃好猎人的追捕。小马哥抓人还真有一手。
“玉枝姐姐,马大哥已经在岸上等咱们了。咦,舒大哥也在啊——”沐清冲着船舱里喊道。
“真的?”马玉枝顾不上淑女形象,急匆匆跑到舱门口,“哪里?”
沐清摇头,果然马美人是中意舒狐狸,千里追夫而来。想想舒狐狸怀揣“巨款”饿晕在雪地上,口袋里的银票、交子都有德隆昌号的标记,金叶子也是京城名店出品,八成是不敢用,怕暴露行踪,所以捡了小道跑路。
船靠岸了,舒泓脸上精彩的表情一览无余,紧蹙眉头,像是便秘了三天。
沐清无声贼笑两声,现在狐狸脸真精彩,看某人郁闷为难还真有喜感。
“舒哥哥,玉枝总算见到你了。”美人在丫鬟搀扶下,下了船,然后抛下沐清,乳燕投林般飞到了舒泓身边。
“玉枝,我有话与你说!”
“舒泓——”马明远急急喊道。
舒泓皱皱眉:“我知道该如何做。”
沐清看着马玉枝欢喜地跟着舒泓往前走去,停在一处树下相谈,才走下船来。
“清妹妹!”
“马哥哥!”
“莫见怪,玉枝她……见到舒泓心急了些,不是故意怠慢于你。”马明远解释道。
沐清莞尔:“马哥哥说哪里话。在杭州,清儿是主家,玉枝姐姐是客人。哪来怠慢之说,呵呵!”
两人寒暄了几句,那边就出状况了。马玉枝泪奔而去,舒泓伸手想拦下马玉枝,却硬生生收了回来,扭头看向别处。马明远见状,慌忙追了上去。
自家的客人跑了,舒泓又好巧不巧站在必经之路上,沐清只好走了过去。
看着某只脸色堪比锅底的狐狸,沐清摇头道:“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唉!好好一朵花,这会儿被霜打雨淋咯!”
舒泓听罢,转身看向沐清,没好气道:“哼!以为就你个黄毛丫头清楚?!你意思我辣手摧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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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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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莫强攻,只可弱取。
沐清不记得哪本书上看过这句话,虽然这话会让人产生无尽那个什么的联想,不过她不得不说用在男人身上还是很对路。至少她对付哥哥、小白和狐狸用这招,百试不爽。
马美人本身弱柳扶风,姿态柔弱,是很容易让男人产生保护欲。可惜用错了法子,让一颗不愿被束缚的狐狸心渐行渐远。
“玉枝姐姐人美,性情也好,你就没动心过?”
舒泓摇摇头:“非她之故,她很好。可并非我心之所系,我待她如妹妹一般。她生在富贵人家,锦衣玉食,而我喜云游四方,风餐露宿,这样的日子不适合她。”
沐清撇撇嘴,狐狸这种人身在福中不知福。不过感情的事不能勉强,这个年代他算是个异类。
“比起盲婚哑嫁,遇到自己欢喜的人嫁给他实在是件幸事。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天涯何处无芳草,可怜玉枝姐姐非要单恋你这支狐狸花啊——”
“说什么小丫头!”舒泓赏了沐清脑门一记。他着沐清抱头瘪嘴的模样,心情好了许多。
沐清揉着脑袋,问道:“你躲到杭州来,不光为了这桩事吧?”
舒泓点点头:“嗯。”
“能告诉我吗?”
舒泓摇头,笑道:“你虽然聪明,不过小小年纪知道太多,心会累的!春暖花开,正是出游的好时节。”
“真羡慕你和大哥,可以不受束缚周游各地。倘若有天我有机会可以出去看看,你当我的向导如何?”
沐清双眼笑成月牙,唇角两个调皮的梨涡浅浅的,可爱极了。
舒泓伸手摸了摸沐清的头发,应道:“好!我答应你!”
翌日,马玉枝走了,没带走一片云彩,只带走了受伤的一颗心。马明远心疼妹妹,事情没办完,也跟着走了。
沐清送马玉枝离开那日,她一直恍惚地望着来路,像是盼着某人。可是某狐狸一直没有出现。
沐清暗自摇头,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世间之事本就如此,不能事事如意。
……
……
马家兄妹走了,舒泓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沐清也没赶他。谁叫人家把一袋子金叶子全送给了她呢。拿人钱财,自然服务更加周到。
舒泓也不总待在铺子里,偶尔也会去乡下替人诊病,出去十来天,再回杭州来。日子过得很规律。
三月末,白钰留了一封书信,有事暂时离开。沐清也没有多想,小白是江湖中人,来无影去无踪也属正常。而她这个小老百姓也无力管那些江湖恩怨,但小白好歹是自己养了两年的小子,抛开人家暗恋自己的情愫不说,他总是自己眼里的弟弟。沐清只有暗自祈祷他别打打杀杀,弄伤自己。
老太君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虽然有舒泓的补药喝着,可总是人老了,生理机能衰退,药物只能缓解,却增进不了多少。
因为老太君身体缘故,陈家铺子里的大小事务基本上都被大房揽在了手里。在银钱上,对陈愈那边的几家铺子处处限制,陈愈怕这事给老太君添堵,害她的病雪上加霜,就忍下了。他一向能干,虽然有人掣肘,倒也勉强撑下来了。
直到一日,陈启正查出总管药铺的王掌柜挪用了铺子里的银钱,王掌柜不服,非说是二老爷指使的,陈启正一怒之下,要收了陈愈的权。陈愈气不过,压抑了许久的愤懑都爆发了。争执之下,两人闹到了老太君那里。
老太君怒斥了陈启文一顿,说到气愤处,竟然背过去,晕倒了。陈家又是一阵人仰马翻,大夫来诊脉后,直摇头,告知众人老人家时日不多。
沐清着急,赶忙派人去请舒泓。结果舒泓所言与大夫一致,本来依老太君的身子还能过上几年,可惜一气之下,郁结在心,病势来得太快,身子承受不住,就起不来了。只不过他说自己开的药能让老太君撑到冬天。
那日过后,老太君清醒的时候不多,舒泓也不出诊了,成了老太君的专职大夫。天天往陈家来给老太君诊脉开药。
老太君偶尔醒来,就拉着沐清的手直念叨她走路,清儿该怎么办,说得沐清的心里一阵心酸。
一日,老太君清醒过来后,竟拉着沐清的手说:“自从你回到陈家,一直都跟在我身边。四娘九月要生产了,日后虽然还会疼你,但定不如以前。后年你就及笄了,太婆婆怕是等不到你出嫁了。”
“不会的,太婆婆能等得到,等得到……”沐清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哽咽了。
“傻孩子,你是我从小看大的。虽然我人老了,多少也看出你的心思。面上柔弱,骨子里却要强的很,像你爹……清儿,明月跟我说了,你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当年你爹为了你娘,和太婆婆闹翻了。太婆婆后悔啊,所以太婆婆不愿看你步你爹的后尘。”
老太君咳嗽了两声,指了指枕头旁。沐清会意,上去寻找,在褥子下面发现了一个暗格,她从里面取出一红木匣子来。
“这是陈家在东京两家茶叶铺子和杭州两家药铺契书,咳咳,药铺就是你爹爹手里正管着的那两家。另外还有我在东京的一处房产和隆福票号的十万贯银票,这些都是我私房,除了药铺外,其他的家里人都不知道,契书我已经让人在官府做了转接,都留给你当嫁妆……咳咳!”
“太婆婆,清儿不要这些。清儿只要你好起来,呜呜——”沐清扑在老太君怀里哭了起来。
“傻孩子。你心气高,又是有主意的孩子,眼力错不了。太婆婆也不勉强,日后你自个去选。有了这嫁妆,你嫁了谁也吃不了亏。乖!明月,去把家里的人都叫来。”
张妈领命去了,沐清隐约感到老太君是要交待后事了。
果不其然,老太君把儿子孙子媳妇都叫了来,把家给分了。
老太君把两浙路茶货生意一分为三,大房占了一大半,二房剩下的三分之二,三房三分之一,蜀中的四间铺子给了二房、三房各两间。至于药铺,除了杭州两家,还有十间,对开分给了二房、三房。还有些田产地契,老太君按各家人头都均分开来。
虽然不能接手药材生意,大房颇有微词,好在陈家最大进账还是茶货生意,所以大房还是沾了大便宜,最后没怎么反对也就接受了。
老太君的病又拖了两个月,连夏天都没有熬过,一日精神奕奕,还念叨着她想老太爷了,没想到夜里便撒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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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遗产小风波
老太君去了,陈家的人开始忙活着给老人家准备葬礼。
现在陈府里最伤心的莫过于沐清。
她是老太君最疼的曾孙女,老太君对她付出的感情也是最深。
从沐清穿越来此五年多时间里,其实跟着钱氏身边屈指可数,大部分时间都是跟着老太君,也算是老太君养大的。对于前世缺失亲情的沐清而言,老太君是这个世上她最亲的人之一。
前世父母去得早,沐清还小,丧父丧母的悲痛远不如现在感觉清晰。
老太君刚去时,沐清哭都哭不出来,直愣愣地守着老太太的遗体坐了一晚上,谁叫都不答应,不吃不喝,吓得钱氏晕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钱氏搂着她大哭起来,她才有了知觉,应了一声两眼一黑倒了地,后来还是被舒泓这个陈家暂时的御用大夫救醒了。
沐清醒来后,变得沉默了,洗漱干净,换了洁净的素服,披麻戴孝给老太君守灵,一连串事情做下来竟还是没有流一滴泪。
老太君下葬那天,沐清才跪在坟上大哭了一场,将心底悲伤一股脑地全部宣泄出来。一直哭到瘫软,最后被家里人拉回车里带回来家,接着就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
钱氏怀着身孕,见女儿如此伤心,非要守在身边,加上自己身体底子薄,结果也累倒了,差点落了胎。幸好舒泓在,才保住了胎儿。
舒泓气急,当头骂了沐清一顿,沐清终于清醒,自觉羞愧不已,遂一直守在钱氏身边伺候。每日里说说笑话,陪着钱氏逗逗闷子,面上也好像恢复了往昔。
可舒泓看得出,小丫头心里比谁都难过,自己最亲的亲人去时那种彻骨之痛他体会得到,那份伤痛只有随着时间流逝才会慢慢平复,不过每每想起,总是黯然神伤。
看着沐清苍白的小脸,双眸失去了往日灵动耀目的光华,沉寂如夜,舒泓的心没由来地跟着痛起来。
他借着例行诊脉的借口,上门看看沐清,却不知如何劝慰,只得将自己制好的补药送给沐清,轻轻地叹了口气:“逝者已矣,积郁成疾,老太君定不喜见你如此。老太君地下有灵,也盼着你开心快乐。喏,这些日子难熬,这个留着补身吧。神医出品,千金不换。”
沐清拿起药瓶时,舒泓人已经走了。
沐清眼眶一湿,一滴泪落了下来,正好打在药瓶之上,溅起零落细小的水花。
……
陈意从东京赶了回来到了杭州时,老太君已经下葬了,他们一家在老太君坟上三柱清香三叩九拜以尽孝道。
等陈意回到府中,一家人总算到齐了。大老爷陈启正把两房的人都召集到一起,按老太君临终前的意思准备正式分家。
陈启正向陈意告知了老太君关于家中大项分配,陈意听罢点头称是,并无异议。
可陈恕知道这分产里少了城东两家药铺,猜测是老太君私下给了二房,心中不忿,便借着机会挑了出来:“城东的药铺契书一直在老太君手里,她老人家这一去,那两份文书可没找见。谁不知老太君疼你家的闺女,平日就她守在身边。老四,你可不能藏私,吃独食。”
“这事我确实不知。清儿一直给老人家守灵,心力交瘁,加上这些日子忙里忙外,我也没得空去关心这些事。”
陈愈摇头,夫人身子重,女儿伤心难过,自己忙着筹备葬礼,两边顾不上,哪里有心思关心家产。
“二哥,这话不对。那两间铺子的文书要真在清儿手里,也定是老太君私下给清儿的。怎能与公中的混为一谈?”陈忢插口道。
陈恕冷笑道:“得了,你们二房得了好处,捂着藏着还来不及,哪里愿意吐出来大家均分。老太君走以前身子虽然不爽利,但也不至于病入沉疴,这一下走得这么突然。谁也料算不到。”
“再说了,当时老太君她老人家也没把自己的嫁妆私房都分了,可见老人家也并无预料到。现在老太君的遗物除了陪葬的,其他充了公产,分家时候均分。这少了的契书却没一个瞧见的,保不齐还是清儿私藏的呢?”
陈恕、陈行父子两人一唱一和,显然是肯定了契书在沐清手里。
陈愈心思百转,他相信自己的闺女,而且老太君那么疼清儿,这东西定是留给清儿的。
“老二,你也知道老太君疼清儿,那两间铺子该是老太君单独留给清儿的。你在这里胡搅蛮缠作甚?”陈启正不太满意二儿子这番做派,出声喝道。
陈恕不服气,反驳说:“那两间铺子虽说规模不大,可却是陈家药铺里最顶尖的两间。儿子幸苦经营多年,一手打理出来的。当初去蜀中前,那铺子可是在我名下,我走之后,老太君收了契书,铺子交代四郎是代管。她老人家也从未当众说过要把铺子分给何人?我为何不能问?”
陈恕咬牙暗恨,爹为何胳膊肘都往外拐!非要便宜那小丫头片子!
他就是不服气,继续道:““哼!即便是老太君留给她的,可她一个姑娘家,不便抛头露面,得了铺子也打理不好,浪费了老太君的心血。”
一直静坐不说话的陈念突然开口道:“你一手打理?呵呵,陈家的基业都是老太君一人打下的。什么时候那两间成了你的铺子,从始至终那也是公中的,老太君若属意给清儿,那就是清儿的。”
陈念是嫡长子,却是陈启正已逝前妻所出,何氏乃是填房,进门后陈念规她抚养。陈恕虽然是何氏所出,却不能算是嫡长。从小到大都被陈念压一头,加上陈念行商手段厉害,久而久之,他心中偶有不服,但却不自觉地敬畏。
这家里陈恕谁都不怕,唯独怕死了的老太君和自己的这个哥哥。
去蜀中是他违了陈念的意思,后来又惹了祸事,最后还是陈念帮着摆平。所以那以后,他更是在陈念面前大气不敢喘一下。
陈恕顿在那里,不再吭声,就听见陈念道:“这两间铺子的契书,烦劳四郎去问问清儿。若是老太君留给她的,便由你们自己处置。若不在她手里,那还是得查上一查,免得被谁盗了去。”
陈愈虽然觉得陈念忽然帮自家说话有些奇怪,但他所言倒也在理,于是便点头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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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产权转让
陈家家大业大,财产虽已划分,但具体到细枝末节的事项时还有待商榷。
涉及到陈府里的,像祖宅如何分配,家中大账房里的人员如何调配林林总总的一些细节。至于府外的事项,头一桩就是铺子经营问题,原来进货渠道原都是统一调度的,一分家这问题就来了,是照着原来办,还是各自为政;外加还有宗从们在生意上的分子等一大堆问题要处理,着实麻烦。
一来二去,还要耗些时日。陈意因有官职在身,不等久待,老太君丧事一了,他启程回京,留了陈徥在杭州处理后续事宜。
关于药铺契书一事,陈愈说与沐清时,沐清不由在心中冷笑,这二伯一家还真会算计,连老太太留给自己的东西都惦记。不过这也难怪,谁叫自己先驳了人家的面子,没看上那个李牧。
沐清倒不是很在乎那两间铺子,只是讨厌二伯一家的嘴脸。
这药铺是明面上大家知道的,她思来想去还是交出去算了。
对于陈家明面上的产业她不愿掺合,原因无他,自己身份敏感,老太君走后,谁又能镇得住这家里的“有心人”。
虽分了家,可这一家子都还住在一个大院里,自己出手经营,万一出了岔子,免不得背后有人戳事弄非。到那时,自个手里握的这份家产,只怕会引起别的麻烦。自己可以无所谓,但也不想给爹娘添堵。
况且沐清还存着小心思,她可不想就一直在这院子里等着嫁人,再钻进另外一个院子,一辈子守的就头顶那么一方蓝天,看不见其辽阔全貌。总有一天,她会出外闯闯,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沐清取了两张契书,对陈愈道:“爹,那铺子是老太君留给我的。但清儿自知年幼,那么大两家铺面清儿自问管不了,而且那两间原本就是爹打理的,清儿早就想将铺子交给爹。只是因为老太君的丧事给耽搁了。如今老太君的事情已了,契书我就交给您了。”
陈愈摆摆手:“东西在便好,你自个收好。爹帮你看着就好。日后等你将来出嫁了,还是当嫁妆。”
沐清不收回,直接将契书塞到陈愈手里,说道:“爹,大房分去一半产业,三房人虽不多,但按人头算也得了不少,算起来咱们二房分得的才是最少的。爹有没有想过,二伯为何提起这事?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咱们二房人不比大房少,即使清儿多得了两间铺子,也不至于如此小题大做。二伯追究,只怕不光因为清儿是唯一一个独得一份家产的小辈……”
陈愈皱眉,不得其解。
“清儿不愿拿这两间铺子,除了怕经营不当,最后丢了太婆婆辛辛苦苦创下的产业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怕留下这铺子,让爹与三伯、五叔生了嫌隙。”
“嗯?怎么会?”
“爹,人道是,亲兄弟,明算账。一说到钱,这麻烦事便多起来。原来咱们二房单独的进项也就是几间铺子和田产,外加些月例银子和分红。如今二房独立成户,这些产业的收入归了二房公中,进项自然也要跟着变化。平日,三伯在外当官,五叔也不大管家里的生意,定也不知那两间铺面的详细情形。可二伯挑事,三伯与五叔家便有了印象。”
“照常理说,分家后没了大房经手,进项应比原来多些。可万一少了,有那些个好事嘴长的将两件事相互拉扯,说咱们家掌着二房的生意,却经营不善,累了翁翁、婆婆和另外两家。咱家多两间铺面不怕亏,可不顾念兄弟就不对……即使三伯、五叔当时不计较,可时间长了,还是容易生出事端。”
沐清说得口干,饮了口茶,继续道:“三伯家常年在外倒也好说,可翁翁的脾性您也知道,花钱大手,又耳根子软,容易相信人。五婶婶面上粗枝大叶,可也是个精细人,心里多少总会有些想法。她那个性子闹将起来,动静小不了。清儿猜想二伯本来就存着心思,能收回再分最好,不能的话,也给二房其他人提个醒。清儿不愿看见家宅不和,这两间铺子还是归了公,日后也免得被人拿来说事。”
陈愈点点头,抬眼望着女儿,心中莫名。
他许久没与女儿亲近,眼见沐清一天天出落得越发像她父母。
这些年,沐清被老太君养着,跟在自己身边时间少。转眼六年,没想到,她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心思竟会如此通透,想得这般周到。看来老太君还是平日里教养得好,清儿长大了,成熟了,日后嫁人了,定也是管家的好手。
陈愈心中不禁酸楚,幼弟早逝,死前都不能得见亲儿,真真遗憾。但思及他与琼娘地下有知,也定会为有这样七窍玲珑的女儿而高兴。
他抚了抚沐清的头,叹道:“清儿说得有理。既如此爹就收下了,只是委屈我儿赔了自己的嫁妆。”
沐清不以为意,蹭到陈愈身边,撒娇道:“爹,你就安心吧。清儿偷偷跟您交给底,老太君偏疼清儿,所以私下留给清儿不止那两间铺面,清儿的嫁妆少不了的。”
沐清遂将老太君在东京的两处铺子和房产一事告知了陈愈,至于那十万贯银钱,她没说,这钱她不到万不得已不准备私动,留着应急。
另外,她还将自己在城中开店一事一并说了。
老太君留给她私产一事倒也不足为奇,可听说沐清六岁便开店,陈愈大大惊奇,暗叹沐清这孩子不凡。
再想想她交出药铺之事,明明有能力经营,却不贪不占,为大局着想,陈愈更加觉得女儿贴心。所以,沐清央求日后定期出府看自己小食铺子一事,陈愈没有反对,只是叮嘱她小心行事,不要多在大庭广众抛头露面便是。
沐清见出府一事搞定,又腻在陈愈跟前撒了一会儿娇,让他保守秘密。陈愈也笑着答应了。
……
……
且说老太君过身后,钱氏一直担心沐清,央她搬回西院住。
沐清见钱氏焦虑伤神,想起当初为了老太君的身子,没多陪陪娘亲,心中愧疚,再者每日在中院对着老太君的遗物难免伤怀,于是便搬回了西院。
钱氏怀孕六个多月,身子重,沐清把钱氏日常饭食揽在身上,每日变着花样给她补身子。
沐清还借着舒泓的名头,把前世所知的孕妇知识说成是宫里御用的法子,硬是拉着窝在房里不出门的钱氏,早晚在院子里溜达,活动活动腿脚,做一些简单的适合孕妇的瑜珈动作。
另外,沐清每天还会对着钱氏的肚子,哼唱些幼儿歌曲,端着诗集在旁边诵读。钱氏笑问她这是为何。
沐清笑眯眯地解释说:“此乃胎教,经过熏陶,弟弟日后定然会比别的娃娃聪明。吾美其名曰:才子要从娃娃抓起!”
钱氏听罢,笑着打趣道:“就你这鬼丫头花花肠子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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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出谋划策
这几日来,陈愈忙得焦头烂额,每日睡不到三个时辰。
陈愈抚着额,心中又怨又叹,明明是一家兄弟,大房为何总要处处刁难。
想起老二交账时那副得意的笑容,嘴里还念着自己不知费了多少力帮他先整理了一遍。哼,整理?整乱还差不多。
自家账目不说,三房人丁不旺,就剩下六娘和养子陈徇,陈愈一向与六郎陈懋亲近,见她们孤儿寡母又不忍心,便将三房盘账的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
如今,光是分到两房铺子的账册,堆了一书桌,他看着就头疼,况且这里还混着不少面上看不出问题的烂账。
自己手下的五个账房先生算了三天,最后回禀结果却出人意料。
他原先知道各家铺面的一些情况,明明老太君分产之时,那些个铺面还都盈余,等过了两月,自己收铺子时,却有三成的铺子账面盘亏了。
显而易见,分家最后,大房还要给二房摆一道。
陈愈现在无凭无据,只好吃下这个闷亏。
因为外地的铺面暂时去不了,陈愈便把杭州城和周边郡县这七八间走一圈。
明面没什么不妥,礼数虽在,可掌柜们或多或少都流露出些轻慢之色。看来是不信任自己这个新任的当家,觉得没分到大房里,他们定觉亏大了。
陈愈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该如何做,好尽快让铺子正常运作起来。
屋子里很静,偶尔能听得见账簿里页页薄纸翻得轻响,时不时还会有算盘珠子滚动声,啪啦啪啦……
沐清挑着帘子进来时,陈愈正低头拨着红木算盘,一手翻动着账册。
“爹,这几日你都没好好歇歇。清儿给你沏了盏参茶。”
陈愈应了一声,接过来随便喝了两口,又开始拨弄算盘。
“爹是不是有难解之事?”
沐清收了茶盏,径直到陈愈对面坐下。
这些天看陈愈忙里忙外,每每见他之时都是眉头深锁。
沐清猜想家虽分了,但遇到像二伯那种刻薄之人,这里面还不知整了什么幺蛾子。她本不想掺合,但见钱氏为陈愈担心,而陈愈日渐憔悴,心中不忍,便来问问看自己能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唉!这些事……有爹一人操心就好,清儿多陪陪你娘说说话。”
沐清踱到陈愈跟前,随意地往账册上瞄了两眼:“爹,娘亲担心得紧,清儿也不想您一人受累。你说来听听,说不定清儿能帮上忙呢?好歹人家也经营了两间铺面,指不定能给您出个主意。”
陈愈也知收回来的铺面不是她那两间小食铺子能比的,可她虽是女儿家,年纪轻轻便能独自经营,说不定在这方面真有些才能。
他想了想,便将铺子目前实际状况说了个大概。
沐清听罢,细细盘算了一下:一是大房下了绊子,损失了银钱,数目不小;二是铺子里掌柜不看好爹,或者里面有些还是大房的人,驭下可能受阻;三是三房就三哥一人,而他目前没能力处理铺子上的事,换句话说,六娘有意让爹代为打理,但这一“代”,定会生出些问题来。
不过第三这个可缓缓,暂且不提,先把铺子拉到自家手里才是首要任务。
沐清理了理思路,对陈愈道:“听爹爹这么一说,清儿心里倒也有些想法。一则账面上亏损,只怕爹真去彻查,牵扯出的人不再少数,势必会影响铺子的日间生意。二伯他们昧着良心吞咱们的银子,即便咱们查出是他们所为又能怎样,到时候找个顶包的,一样不了了之。唯今,首要的还是保持铺子里日常运作不变。”
陈愈叹气:“这爹也知晓,可这面和心不合,不是看动静的,就是盼着你倒霉的……”
沐清抿抿嘴:“各店的掌柜们咱们暂时动不了,可也不代表不能给他们施点压。”
她起身绕道陈愈身后,双手搁在陈愈肩上,给他松松肩膀,边道:“目前,分到咱们二房的这些茶货铺面都不是顶大的,皆只有一个掌柜,而且守着铺子一守就是好多年。铺子里管事、账房给一名,活计最少的也有两到三个。掌柜不走,下面的人要上来也难,混资历排辈分还不知等到几时。即使混饭吃讨生活,可谁不愿意手里有权,有权便能多赚点。”
沐清停了一下,想了想,又继续说:“依清儿看不如在铺子里设个二柜,即不加人也不减人,给下面的人一个上位的机会。借着选人的时机,爹可以多观察观察,有个印象。再立个详细的规矩,赚了的有赏,赔了的领罚。每月还得私下派人去走访一下,是否掌柜的故意怠工。”
沐清用前世的那些管理知识,还给陈愈提了个考核、竞聘、轮岗的方案。
二房手里的十数家铺子,分布在两浙路上,经营业务单一,又不跨行业,要弄个轮岗制,每一年一轮,想要培养心腹,使心眼玩花样也难。况且,加上竞聘压力,多出“二柜”这么个常务副掌柜,一时铺子离了正掌柜也影响不了铺子的生意。
等人摸清了,自然有的是法子让别有用心的那些人下岗。
陈愈越听眼神越亮,已经脱开沐清的手,回望着女儿:“我家清儿果真是聪明,这等法子你也能想得出来。不过这过程听着复杂,还需详细拟出个条目来。只是……”
沐清明白陈愈的意思,笑道:“这事是清儿提出的,当然得由清儿来拟。清儿三日内定给爹详细的条目。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能做完的,还得分步来,所以不急。爹且宽心,莫在虚耗自己的身子,让娘担心。”
“好好好!听清儿的。哈哈,我家女儿高才,若是男儿,定然能成为一代豪商。”陈愈开怀,数日里烦闷,随着笑声散去。
沐清扯扯陈愈的衣袖,嗔道:“爹,你言过其实。清儿就有些小聪明罢了。既然现在都有了法子,爹你还不早些去陪陪娘和弟弟,不然清儿不写了。”
“呵呵,好!有女如此,幸甚幸甚!”
不出三日,沐清便写了详细的实施计划出来,空出了设计银钱的细节留待陈愈考量。她还建议陈愈找两三间铺子试点。
陈愈看过计划之后,直叫大善,跟心腹商议过后,便选了在杭州城周边的三家铺面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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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我等你
沿着柳条街行来,一堵白灰大高墙占了半条街,原本光秃秃的墙面,最近多开了一道门。
琉璃大青瓦的飞檐门顶,斗拱绘了五彩云纹,乌漆大木门上嵌着金灿灿的兽首门环,门口立着两只威风凛凛的大石狮子,门额上悬着“陈府”二字的匾额,遒劲有力,整个大门很是气派。
说起此门,那是陈老太君风光大葬后的半月,“轰隆”一声,从内而外,陈家二老爷带着一伙工匠推倒了半面墙,然后敲敲打打了三日,便立起了这道光鲜亮丽的大门,一时引得过往行人频频驻足。
陈愈初见大门时,觉得张扬了。可他当时无暇顾及此事,立都立起来了,也只能如此。
新门一开,倒显得正门逊色不少。陈二老爷很是满意,可家中有人却心里不大舒服了。
虽然另开了门,但院子里还有通道相连,方便三家来往。新门一开,东院的人便时不时借个由头,过来瞄瞄。
“这二老爷家就是不一样。连门都修得这么气派。”何氏抿嘴笑着对张氏说道。
张氏也陪着笑脸,虚应道:“他啊,净不干正事,呵呵!哪里有你们家的老爷、少爷有能耐。”
周氏忙插口道:“我听二郎说,二婶家新收的铺子都已上了正轨,还是四郎有能耐。老太君在世那会儿,就疼你家清儿,还独独给清儿留了两间铺子,想来定还会给清儿留些稀罕物事当嫁妆。”
张氏哪里听不出大房这婆媳俩是来试探,笑着说:“四娘,你可不知,我家清儿还真是明礼,怕有人嚼舌根子,损了老太君公允的威名,已将那两铺子归给了公中了。”
“依我说,还是老太君厉害。教养出来的孩子就是不一般,配给李家公子确实亏了,还是等两年再择个更好的人家才是,呵呵!我看那张家的小公子不错,听说,最近老是在清儿身边转悠。不过,说到底还是清儿自己有本事才对。”周氏娇笑,眉眼中揶揄之色甚重。
张氏脸一沉,这二娘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瞧不得别人家比她家强,非要压你一头,还拿沐清的清誉开玩笑。
“呵呵,我家清儿小有才情,若是男儿身定也能高中。今日莘儿那孩子让人做了几样京里流行的吃食,一起尝尝。”张氏懒得搭理,随便寻了个话头,岔开了话题。
……
这厢,沐清出府去了唐心食铺见舒泓,告诉他自个刚听来的关于马玉枝要入宫的消息。
至于这消息来源便是周氏提到的那位张公子处得知。
这次老太君丧礼姑奶奶陈霞未到,只因她身子本不好,闻听母亲去世便一病不起,所以张家派了二儿子张齐父子两人来杭州奔丧。张莘便是此次来跟着吊唁的张齐嫡子。
老太君葬礼结束,张齐与陈意一起返京,而张莘借口与表兄弟们初次见面,多有亲近之意,礼毕之后就在杭州多留了几日。
张莘今年十五,长沐清三岁,与陈徒一般大,生得丰神俊朗,与马明远温润儒雅的感觉不同,傲气却不张扬,有几分才气,却更偏好武功。在东京与陈徥相识,相谈甚欢,虽是表亲,但引为知己。这次同来杭州,张莘心里的小九九是想随着陈徥一起回去,顺道能出外见见世面。
在陈府暂住之时,他认识了沐清。
东京的贵介子弟,稍微品貌尚可者,不是自诩风流倜傥,就是拈花惹草,少数也有那恶霸级的人物。
张莘祖上张美是宋朝开国大将,他好歹也算是公侯之后,加之品貌尚佳,属于风流潇洒类的。所以看着清秀佳人小表妹为了太婆婆的事情伤心难过,不禁起了怜香惜玉之心。
沐清心里惦记老太君,偶尔也会被他勾起思绪,念上两句思怀亲人的诗词。恰好被张表哥听见了。结果,张小表哥对楚楚可怜且颇有才情的陈小表妹生出思慕之心。
变着法明遇或偶遇,今日问候,明日吟诗,讲笑话说趣事,逗沐清开心。于是,在陈府里,沐清出外走动时,常能碰见这位表哥的身影,见面的机会多了,自然也熟识了。
今日沐清无意中说前些日子见过马明远与马玉枝的事,而这对美人兄妹在京里闻名已久,张莘便提到了自家妹妹说起马玉枝要进宫的事。
乍听见入宫,沐清第一反应就是马美人心灰意冷,断情弃爱,才选择进宫。想起前世看那些宫斗电视剧,沐清暗叹,这就是条不归路啊,是不是该给舒泓知会一声?
沐清没细想,辞别了张莘,就去找舒泓了。
等沐清告诉舒泓马玉枝的消息后,舒泓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只淡淡地应了声:“她自己懂得自己要走的路。你我无需操心。”
好冷淡,好冷情。好歹有过疑似JQ,怎么一点都不配合?好歹多问两句马美人的情况。
“过几日,我要离开杭州。”舒泓突然开口道。
“你也要走了,去哪里?”沐清还在腹诽之时,猛听见舒泓要走,一时竟觉得有些难过。太婆婆走了,白钰走了,狐狸现在也要走。
舒泓看到沐清可怜兮兮的小狗样子,叹道:“回东京一趟。”
“去看马大美人?”沐清揶揄道,语气里泛着酸,连她自己也无所觉。
老太君走得这些日子,舒泓一直陪在她身边,有时就是静静地坐着,有时会温言软语安慰自己。她病倒的时候,不愿吃药,他会让樱宁给她做药膳。她不在人前流泪,而每次默默流泪时,身旁坐着的总是在替她诊病的狐狸。
乍听舒泓要走,第一反应就是去看马玉枝。他们之间该是有情的吧。
沐清感觉自己心里突然涌出了些东西,酸酸涩涩的,滋味不好。想到刚才明明不关心,现在又说要走,舒泓说过对马玉枝只是兄妹情谊,只怕也是扯谎了。
她有些惊异于自己的复杂心情,许是心理最脆弱的时候,狐狸一直陪着,所以自己习惯了。就像小孩子吃糖,生生被人抢去了一半,少吃了点,心里也会难过,可忘了那糖本来就是别人给自己的。
沐清暗骂,活了这么久,越活越回去了。
舒泓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道:“不是,我有事要处理。你放心,你娘生产之前,我会回来。”
沐清一听,刚才的酸气立马被喜悦所替代,她抬眼望着舒泓温柔的笑脸,下意识地点点头:“嗯,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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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抓壮丁
沐清辞别舒泓回去时,还有些恍惚。自己是个萝莉,虽然是伪的,还对个“老”男人说了那么句暧昧的话。
捂脸,丢人啊!为谁吃醋不好?偏偏为了狐狸。
现在沐清想起狐狸唇角意味深长的笑意时手足无措,尴尬地抬头望着天,那时候真想找块从天而降的豆腐撞上去。她自知脸皮比一般女子厚,可那烧乎乎的感觉说明当时自己定是个大红脸。
走了也好,省得想起要见面莫名尴尬。该死的家伙,他回来了,定要涨价,把这脸面找补回来。
沐清一路腹诽,可脑海里却时不时闪现某人的笑颜,搅得一阵心烦意乱,好不容易回了西院,恍惚间忘了走侧面直接进了大门,正好撞上了祖母张氏。
“清儿,哪里去了?”张氏刚送走何氏与刘氏,这会儿见好碰见话题人物沐清从外面回来,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啊,祖母安好!”沐清慌忙上去行礼,却因心情忐忑,忘了自己穿着男装,而去福身行礼,别提瞧着多别扭了。
张氏被大房那婆媳俩一番挤兑后,好巧不巧又碰见了自己好心维护这便宜孙女,穿着男装回来,不由想起和李家儿子闹得满场风雨的事来,生生就像被人甩了脸,气不打一处来。
张氏心生怨气,对着沐清厉声道:“你娘身子重管不了你,老太君原来宠你由着你性子来,可如今她老人家新丧,你不在家中好好呆着,穿成这副样子出去,成何体统?让旁的人瞧见了,还当咱们陈家没家教。”
进门就迎来当头棒喝,再加上张氏提起老太君,沐清听罢,不由神情一黯,随即低声解释道:“祖母莫气,清儿是看娘这几日胃口不好,所以想尽点孝心,出门给娘买些果子糕点。”
“家里能缺了四娘什么,非要你这个女儿出去买?”
张氏眉心的川字更深,即使这心不甘情不愿认得的孙女多带了一份家产过来,那也是老四替老六养孩子该得的,可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为了这点事情就往外跑,分明就是耐不住性子稳稳坐在家里,出去乱逛。让大房那一家人看笑话,真真可气。
张氏吃了呛药,沐清听得出来,对于气头上的人,迂回示弱比砌词狡辩要好得多。幸好今日嘴馋,提前买好了爽团,不然还真是交不了差。
沐清心想,归根到底,今日倒霉源头就是那狐狸,不然也不会中邪似的走了正门,更不会劈头盖脸挨了祖母一顿训斥。
披着圣洁医生外衣、一脸无害的家伙果然最是害人不浅。
沐清看着脚尖,酝酿了一会儿,噙着泪,抬眼柔柔弱弱地望了张氏一眼,然后又低头委屈道:“老太君走了,清儿也难过。这些日子清儿一门心思伺候娘,知道她的口味,又听说城西刘记的爽团不错,可不放心别人去,就亲自跑去给娘买。清儿也是想给娘换换口味,开了胃,能多进些饭食,对肚子里的弟弟也好。那会儿老太君刚知道娘有喜时,别提有多高兴了,一直说着要再抱个曾孙。清儿也盼着能早些有个弟弟,可惜……老太君她已经看不到了。”
沐清说着说着,便忆起老太君在世的日子,结果最后真的哭了起来。
张氏被她这么一说,不禁心软了,再怎么也是个孩子,一直被老太太养在跟前,宠纵娇惯也是自然。如今老人家走了,她一时不适应也是难免。
“唉!罢了罢了,你且回去陪你娘吧。日后切不可这般随意!”
沐清如蒙大赦,抹了两把眼泪,谢过张氏回自家小院去了。
……
……
沐清刚回房换了衣裳,就被陈愈叫到书房。
本以为父亲是因为今日出府的事情被抓包,又要告诫自己一番,却不想陈愈找她去是告诉他铺子里的情况。
新方案实施顺利,铺子渐渐上了正轨。陈愈显然很满意自家闺女的法子,乐颠颠地叫她过去分享喜悦。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让沐清帮着自己看帐,再多想些改进生意的法子。
其实沐清肚子里有现代企管知识,能想出的办法也少不了,不过用什么法子,对症下药才是关键。奈何她这人有时候就是有点懒,怕麻烦。
若是只有陈愈一家还好,可牵扯外面生意,就要套上二房三户的名头,她一个身份暧昧的孙子辈,又是女子,就怎么也不愿意揽上身了。
沐清不笨,今天平日还算慈祥祖母张氏那么大火气怎么来?她事后觉得蹊跷,便去打听清楚,结果还不是大房的来串门闹的。张氏还不是因为她一个女孩子抛头露面,惹是非丢脸了才如此。
第一次不过是不想陈愈身子垮了,才说了几条。这次再要拉她下水,可就难了。
“爹爹,您在外面忙,清儿还要留在家里无人照顾娘呢。”沐清推脱道。
陈愈不甘心:“可以等你娘生产以后,那时候铺子里前期的事捋顺了,你要帮忙还能容易些。”
沐清撇嘴,寻了个由头道:“要帮爹,定要出门。再说,清儿还有两间铺子,频频出门抛头露面也不好。像今天出门给娘买果子回来,回来碰见婆婆,还让她老人家给骂了一通。”
推,继续推,推到祖母身上,看爹怎么说。
陈愈蹙眉,想了想,又道:“三房只有徇儿一人,又一直读书,不接触家里的生意。你六婶的意思,是想等他成了亲,再接手。爹一时也找不到得力的人。这样好了,回头爹与你祖母说道说道,咱们家也不是迂腐之人,老太君也是女子,还不是一样在商界混得风生水起。咱家清儿不比老太君当年差。”
自家爹爹这个老板为抓她这个壮丁还真是不遗余力!
沐清叹道:“爹——”
陈愈拍拍沐清的肩,笑道:“就这么定了,哪有女儿不帮爹的?!”
沐清颇有些无奈,“好吧。不过祖母若是同意,您也叫她老人家别往外传。至于清儿出的主意,对外讲那都是您出的,莫让家里人知道……家里人知道了,铺子里定会传开。清儿资历浅,有人借机挑事,会影响到爹爹的。”
“清儿所虑极是,就听你的。我这就去找娘。”陈愈赞许道。
父女俩又聊了几句钱氏的事,陈愈就匆匆而去。沐清暗自摇头,以后可没悠闲日子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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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开放式办公
陈家的产业虽然分到了三房名下,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要想彻底独立谈何容易。陈家三房与宗家暂时商议的结果就是头三年铺子各家经营,每年按比例交一定份额银子作为族里宗从们的红利。三年后,宗家或撤或重新入股。至于进货,头两年也是还在一起,两年后各家或分或合再做打算。
如今铺子虽然交到了陈愈手里,他依着沐清的法子做了点小改革,掌柜们也不敢造次。但这些人里有几个真心为他们二房做事那就未未可知。
从长远打算,还是要培养新人。要插自己人进去,总是需要个机会。
沐清把账簿都收拢了,总账、明细账一遍遍过,就是为了寻找这个机会。
汉字账册看起来着实费劲,沐清连续翻了三本之后,才适应了一些。沐清动手草拟了表格做汇总。另外,还选了陈愈贴身小厮二河的侄子明阳和樱宁给她打下手整理。
半月忙活下来,明阳和樱宁跟着沐清学了不少东西,包括使用阿拉伯数字,不过,沐清告诫过不许外传。两人从开始生涩,进度缓慢,到后来应付自如。沐清做事也越来越省力。
……
本是炎夏流火时,忽闻荷香阵阵来。
夏天陈府里的好去处便是三院交界的荷塘。自从分了院,沐清很少光顾这里。冬季储下的冰都搬到钱氏外屋,孕妇最大。
屋子里太闷,沐清只好跑到荷塘小亭里办公。
消消暑纳纳凉,脑子清楚也好看账。
“明阳,这几日下来有没有看出点门道?”沐清翻着明阳做好的汇总表问道。
“各家的账面都平整,看不出什么毛病。只是……”明阳有些吃不准沐清的意思,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爹许你跟着我,就是让你学东西。你不说,我怎知道你学没学会?”沐清对着生着一张娃娃脸的明阳抿嘴轻笑,这都在一起共事多久了,这小子还如此害羞。
明阳不经意抬眼想看看沐清脸色,却看见她在笑,明媚如朝阳,不禁羞赧:“明阳怕说得不对。”
“不怕不对,就怕不说。你说吧,我听着。”
“是。木犀镇铺子每季入库茶三等均分,卖出的并不多,可在冬季却比往季卖出的多些。”
沐清笑着点点头,嘴上却继续反驳道:“冬末折价出售,有便宜赚,也说得过去。”
明阳想了想,又道:“照理说,上等散茶即便久放也一定年底清货,来年年初制成茶饼,远比以中、下等价格卖出,赚的多。”
“嗯,明阳说得不错。这铺子是有猫腻,可不只这点。木犀镇周边皆是水田,村落不下百处,因此处离杭州城近,田地多是在城里富户名下。居住在镇上本地富户屈指可数。总体是农户多,地主少。惊蛰新茶一出,照理说木犀镇铺子入货补仓也该是以中、下两等茶货占八分为上,可掌柜入货偏偏三等均分。此其二,不妥。”
“第三呢?”樱宁一问,手里扇子停下来,没了风。
沐清蹙眉,撇嘴道:“你不打热死我可说不出了。”
“好了好了,奴婢知错。您快接着说。”
“第三,春耕、夏种、秋收之际,劳作幸苦,出货更多才是,偏偏掌柜的说冬季折价出存货时,才卖得好。可折价能折多少是掌柜说了算。而冬季行动不便,出门赶集买东西的又有多少人?显然不合常理。”
“既如此,原先为何无人发现?还容得那掌柜如此做?”樱宁不解。
沐清也不解释,瞧着两人的反应。
樱宁心思单纯,在院子里有沐清给她撑腰,没谁敢欺负她,甚至连后院的一些阴私事她都不甚了了,更不谙行商之道,所以对于沐清所讲之事就只有疑惑,却百思不得其解。
明阳低垂着头若有所思片刻,心里已经有了计较,面上是掌柜账面以低价出售,其实该是扣了了铺子里的上等茶货,转手倒卖。胆子着实不小,八成后面还有人撑着。
他抬头看着眼前这位东家小娘子,虽然只有十二,比自己还小上两岁,可心智头脑是好多人比不了的。他虽原来学过些算学,可比起小娘子小巫见大巫。再听她这番话,远远比自己想得深入,心中越发佩服。但在这院子里主子们的是非不好说,所以他还是闭口不提。
见明阳面露了然,可见他想明白了。沐清问道:“明阳,可懂了?”
“嗯,明阳觉得这一季可再看看,不过还得给东家提个醒才是。”
“不错,我也是这意思。”沐清很满意,这孩子机灵!他懂得什么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可造之才,日后培养出来留着给爹用。
“可樱宁还不懂?”
沐清斜乜了樱宁一眼,“你个小蹄子嫌这里风不够小?那就给我使劲儿扇,边扇风边想。”
樱宁翻了个白眼,哪里跟哪里吗?她是没听懂沐清话里有话,撅着嘴嘟囔了两句沐清偏心,便继续扇她的扇子。
……
“表妹,好雅兴!”
沐清抬眼看穿着一袭水蓝色夏衫的张莘,连忙站起身,盈盈一福身:“表哥好!表哥不是去了扬州?怎么才这几日就回来了?”
“表妹倒是在此处逍遥。怕这些天也没惦记我这哥哥,直盼着我不回来才好?”
“表哥说哪里话?”沐清面上笑着,心中颇为郁闷。
张莘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况且张氏旁敲侧击地提点,有意撮合他们两个,她想装不知道也难。好不容易张莘去了扬州玩,她能松快几天,这一回来她又头大了,寻思着这张府怎么不着急招他回去啊,难不成也存了联姻之意?
十二就要相对象,十四就要嫁人。
她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可真要提上议事日程却有些抵触。唉,还是五福近亲、豪门大户,家里勾心斗角的事情只多不少,她可不想找罪受。最主要还是自己对张莘此人不感冒。
“表妹,过两日我便要回京了。临行之前,有些话想与你单独说说。你们两个先退下吧。”张大公子开始清场,出言遣走沐清身边的两个小奴才。
沐清额角直跳,怕什么来什么,当我这主子是死人?
还好樱宁与明阳这两只忠实狗腿并未移动半步,再加上张莘脸色不豫,沐清的心情才好些了。
不过,张莘怎么说也是自家亲戚,不好驳了人家面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他又不是对小白,狠不下心,大不了厚着脸皮直接拒绝好了。
沐清挥挥手:“去亭外等着吧,我与表哥说完,就回西院。”
樱宁、明阳只好收拾东西退了出去,亭子里只剩下沐清与张莘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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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某狐回归
亭外水塘碧叶连片,粉荷缀于其间,风过摇曳,姿态婀娜。
沐清站在水边,一身月白,领口袖口绣着同色流云纹,乌发梳了双环髻,别了一支白玉钗,再没有什么繁复的头饰。
她低垂着眼睑,目光落在荷塘里,密密的睫毛微微颤动,肤若凝脂,似泛着盈盈珠光,上翘的肉唇色如樱红,说不出的娇俏可人。
张莘看得有些痴了,只觉得眼前一株白莲胜过水中众荷,一时竟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表哥,你有何事要与沐清说?”
“清儿——”张莘声音柔了三分,素日里他与沐清紧守礼数,一直以兄妹相称,今日他也不知怎的,竟下意识唤了声如此亲昵的称呼。
“你可愿去东京?”
张莘目光灼灼,那热度沐清接受到了,浑身不自在。
她定定神,笑看着张莘,坦然道:“嗯,自是愿意。沐清还想跟着爹、娘带上弟弟一起去呢,呵呵。”
张莘本还欣喜,可听见那下半句,别过头去,面上不禁浮现出尴尬之色。
“如今炎夏,杭州荷花盛放,美极一时。可春天时,东京大相国寺的桃花开得灿烂,漫天落英缤纷……两年后清儿及笄,不知那时,我能否有幸携清儿同游观赏?”
张莘这话说得隐晦,可实际是在预约两年后沐清老公的位置啊。
沐清暗叹,前世愁嫁人,今世愁桃花。唉!
沐清不觉自己长得如马家一双美人一般祸国殃民,有招惹桃花的潜质。
可前面一个青梅竹马的白钰,后面一个沾亲带故的表哥,外加中间一个烂桃花李牧,让她不得不想想幼齿的自己是不是已经算是步入谈婚论嫁的准备期了?
沐清暗自腹诽,半低着头,双手交握,看在张莘眼中,以为是听了他的话而微露娇羞之态。
张莘惴惴不安期盼之时,沐清朱唇轻启:“表哥诚邀之情,沐清先在此谢过。母亲今年生产,两年后,弟妹尚幼,家中诸事繁杂,沐清还不想远行。等过几年安稳了,沐清定央爹娘同去京中拜望姑奶奶和表哥。”
想他张莘也算风流倜傥,京中贵女青睐者不少,可如今却被一个小姑娘拒绝。
张莘一急,忙道:“清儿,你没听懂我的意思?你难道不知我对你的情意?”
“嗯?表哥于我的情谊,自然是兄妹之情了,沐清怎会不知?!”沐清装傻充愣,心里嘀咕,我都说得如此清楚,你该知难而退才是?
“兄妹之情?可我……”张莘咬咬牙,突然似想到了什么,“你是不是对那舒泓有意?”
沐清一滞,关狐狸什么事?
这几月瞧见舒泓与沐清关系密切,此时张莘又见沐清不语,吃味道:“舒公子在京中也是有名的人物,刘国舅的干孙,医仙后人,青年才俊,中意他、与他交往的女子可不在少数。清儿,你可莫被他骗了?”
“嗯?”沐清哑然,狐狸竟如马明远一样的艳名远播,真让人意外。
“他本与我家妹子交好,后来妹妹入宫,他又与马玉枝扯到了一处。如今马玉枝也要入宫。我家妹子与马玉枝并称东京双姝,都是一等的美人。他两个都求不得,跑到这杭州打起你的主意来了,真真可恶!”
张莘自说自话,沐清默不作声,原来马玉枝前面还有位张家小娘子。她胸中没由来地觉得有些酸胀,脑袋里恍惚闪过舒泓笑弯的眉眼,狐狸走了快两月了……
“清儿,我是真心待你好。你不要恋上那舒泓。你等我可好?等你及笄,我便来迎娶你。”
张莘说着,往沐清身边靠靠,情不自禁地伸手想要拉起沐清的小手。指尖刚碰到时,沐清便从忡怔中醒来,像触了电一般退后了一步。
沐清清醒了不少,看着张莘一脸受伤的表情,她清了清嗓子,轻声道:“承蒙表哥错爱。吾乃一介商贾之女,配不起表哥。表哥这般的年少有为,京中贵女青睐者甚多,表叔也定会为你选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清儿——我不是那等迂腐守旧之人,对你从未存着那门户之见。你的才情、品性都出众,我瞧见你便觉欢喜,你又为何要拒我?”张莘急切地问道。
“表哥这般说,不得伤了多少东京女儿家的心。光看玉枝姐姐也知,东京人杰地灵,才情、品貌好的大有人在。况且沐清还小,还不愿考虑婚姻之事。”
才情,多半是剽窃的;貌算清秀,与绝色不沾边;至于这品,人品没问题,可偶有恶劣的小动作。沐清综合评定了自己一番,还是觉身在得花花世界的张衙内,是少见青菜萝卜,所以一时冲昏头脑,才会跑来对自己表明心迹。
“我说了,我可以等你!”
张莘习武,长得高壮,这会说到激动,生生把沐清逼到了亭子一角。
沐清面露窘色,挺直了脖子,准备喊假山外面等候的樱宁。
“清丫头,怎么躲在这里偷懒?”一个天籁般的声音响起。
沐清一回头,对岸站着一人,天青长衫如故,衣袂翩翩,唇角挂着清隽恬淡的微笑,眯着一双月牙眼正望着这边。
“狐狸,你回来了?”沐清兴奋地惊叫出声,也不知是因为他来解围,还是欣喜他从东京的众多美女中间出来回到杭州。
“舒先生,别来无恙!”张莘黑着脸退开来,遥遥对着舒泓拱拱手。
他一走开,沐清终于松了口气。
“清儿,对不住。刚才一时激动,逾矩了,你切莫见怪!”张莘片刻就恢复了神色,彬彬有礼地给沐清道歉。
沐清感叹,这些宋朝上流社会出来的少年都是好涵养,变脸如此迅速,角色转换之快着实令人佩服。
“不碍的。表哥无须挂在心上。”沐清客套地应对。
舒泓悠悠然地已经逛到了亭子里,拱手对张莘道:“张公子!”
“往日没发现,舒先生竟有打扰别人交谈的癖好。”
“呵呵,近几日不在杭州,今日回来,过府来给四娘子例行问诊。顺便考教一下小徒的课业。不想小徒不在屋中,为师的只好屈尊来寻。”说着,舒泓看不忘往沐清这边看了一眼,目光中略带责备,可眼底却蕴着揶揄笑意。
沐清一咬牙,忍了,谁叫人家是给自己来解围的。沐清走上前,福身行礼,甜甜地唤了声:“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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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卖了你换吃的
沐清软糯甜蜜的声音,直叫得人心痒痒。
张莘在旁边听到这娇滴滴的声音,越发郁闷,清儿何曾这样与自己说话撒娇过?不过她与舒泓是师徒的话,就不会碍着他求娶佳人。他虽然不喜沐清与舒泓亲密,但总算敌意声稍减。
舒泓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面上还乐呵呵地说道:“嗯!几日没见,徒儿越发懂事了,呵呵!”
“那也是师父平日里教导得好。不知师父在东京的事情可都办妥了,师父可应承过沐清要‘倾囊相授’的,嗯?”
沐清心里打着算盘,看看舒泓得倾囊付给她多少才能找补回来。
舒泓太阳穴突跳,倾囊相授,小家伙真不是好相与的,又打什么歪主意。
咳嗽了两声,他微微一笑:“是。那师父现下要考教你的课业。张公子,恕在下不能相陪,改日再叙。走吧,徒儿——”
沐清转向张莘躬躬身:“表哥,沐清是女儿家,你走时不便出门相送。就此别过,他日若有机会去东京,定会去拜会表哥、表嫂。”
张莘还想说什么,可沐清没给他这个机会,径直带上樱宁、明阳随舒泓走了。
……
……
“我说清丫头,好歹看在我助你的份上,莫算得这么精细。”舒泓满脸哀戚之色,皱着眉头看着那个熟悉的小算盘,心中哀叹,小丫头的便宜占不得。
沐清不理,继续拨着算盘珠子。
舒泓挑着眉,意态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说道:“唉,多少人盼着我能收他为徒,偏偏你个丫头不领情。难不成你盼着我告诉张衙内,你我私定终生,所以你才拒绝于他?”
沐清俏眉一横,杏眸圆睁,瞪着那张狐狸脸,没事找抽型,就是他这种的!
岂不知舒泓平日里行医,却是一本正经,唯独多年来屡次在沐清面前吃瘪,郁结在胸,便时不时地想要撩拨一下她,看看她炸毛时可爱表情。
此时见她隐有发作之势,顿时来了兴致,笑盈盈地看着她,一脸期待。
没想到,只是横眉冷对了一瞬,沐清便唇角勾起淡笑,半眯着眼眸斜乜了他一眼,问道:“狐狸师父,您为老不尊。人家还盼着您老人家早点娶个红颜知己过门当师娘呢!我猜猜,是京城双姝中的张美人,还是马美人?”
“你怎么知道……是张莘那厮说的,对不对?我对她们并无情意。这小子打你主意,肯定不会说好话。为师平白背黑锅,你可不能再狠心算计我啊!”舒泓一听沐清提起京城双姝,有些意外,随即想到了张莘,下意识怕沐清误会,忙接口解释。
可等话说完后,舒泓又觉得更加不妥。为何怕她误会?
忆起在杭州这数月,不嫌她漫天要价,还赖在她店里不走,最后直接卖给她家做专用大夫。舒泓忽然发现,自己是赔钱劳心,上赶子要留在她身边,好像热情过度了些。
可临走时她冒着酸气的那句话,却让他狠不下心来,没头没脑地应了一句一定回来。看见她喜悦的笑脸,听她说出那句“我等你”后,自己的心竟是怦怦直跳。
再见她抬头望天,咬着唇瓣,衣襟在手下皱成一片时,自己心中竟觉欢喜。
斗嘴也好,斗气也罢,从第一次见她开始,就喜欢看她局促的神情,却不喜欢看她失望。
这次回东京是为了祭拜母亲和妹妹,他不愿多说,其实本打算不回来了,但见她难过,他还是放弃了不告而别的计划。
舒泓心想,许是在这里有了她这个牵挂,自己才满口答应,赶了回来。
刚才看见她与张莘一处,突然感到心中不适。静静等着,但见她拒绝,自己才松了口气。现在听她提及东京那些人和事,紧张之余,又欢喜她吃醋。
舒泓疑惑了,自己生出的别样情愫似乎不是当初以为的兄妹之情,自己对她是什么感觉?男女之情吗?
她才十二,自己大她九岁,怎么会对个小丫头动了凡心?转念想想,好像她从六岁起就会算计人,自己还吃了亏,她何时行事像个小丫头?也许自己从未将她当小孩看……
舒泓抬眼看向沐清,臻首蹙娥眉,秀鼻挺立,唇色嫣红如血,半垂着眼帘,黑密的羽睫上下轻颤,玉指纤纤,指腹拨弄着算盘。
他看得出,她貌似专注,实则心不在焉。她算账,是掩饰自己紧张的情绪。舒泓的唇角慢慢地勾起。
“哦,若如此,倒是弟子错看了师父。”
沐清瞥了舒泓一眼,见他满脸堆笑,手撑着脑袋,正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自己,心脏突跳,面颊隐隐发烫,嘴里低声咕哝着:“看什么看,再看把你吃……”
沐清警觉失言,闭上了嘴。
“吃什么?”舒泓打趣道,“要是吃掉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沐清不禁哑然,狐狸什么意思?说得这么暧昧。
沐清只觉从脖颈到耳根,然后脸颊,从下到上,都烧了起来。她真想抽自己一嘴巴,都怪自己这张嘴,顺口乱说什么?不过,狐狸他更可恶,竟然调戏自己!
沐清咬咬牙,撑起脖子,径直走到舒泓跟前站定,直愣愣地望着他。
四眸相对,彼此眼中只有对方的脸庞,时间定格,那一瞬变得漫长。
舒泓呆住了,那双如星光熠熠生辉的眸子突然变得幽深,眼底的变化让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在他忡怔的时候,下巴突然被抬了起来。他的瞳孔骤然放大,这小丫头在做什么?
沐清伸手挑起舒泓的下巴,左右看看,打量了一番,口中喃喃自语:“皮肤不及马哥哥白,倒也没什么坑坑洼洼;五官嘛,剑眉斜飞,单眼皮,眼尾圆润,眸似点漆,鼻子还算挺,薄情唇;身材嘛,瘦弱了点,但还算修长……”
“你要干什么?相夫郎么?”舒泓眯缝起狐狸眼,笑问道。他竟不觉自己已经将她当大人看了,心上期待。
沐清撇撇嘴,单指勾住他的下巴,说道:“看你这个资质,还不错,虽然年纪大了点……可会医术,若是进了……也能卖个好价钱。”
“什么?你要卖了我?”舒泓嗖一下站起身,低头看着沐清,厉声问道。
沐清不以为然:“不把你卖了,我怎么拿钱换吃的。再说,这是你也同意来着……”
舒泓额上青筋直跳,嘴角抽搐,随即眼中光芒一黯,眸子里竟是伤心难过,直看得沐清心上发颤,不由倒退了一步,离开舒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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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情动
沐清心虚,舒泓欺身上前。
“我说你吃我,不是不可以,又没说你能卖我!我那是……”对你,舒泓开不了口,他怕吓到沐清,更气这小丫头竟然不学好。卖能卖到什么地方?她没说出口,自己也猜得到。
沐清强词夺理道:“不是不可以,那就是可以了……”
“你个小丫头片子,脑子里整日想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看来我这个师父还真是不称职,得好好教教你才是!”舒泓突然伸手揽住沐清的肩膀,不让她后退。
沐清头嗡一下大了,睁大双眼:“狐狸,你要干嘛?”
“干该干的事情了!”
眼看狐狸脸越来越近,眼中像着了火。沐清挣扎着要跑,却被舒泓一把搂在怀里,他低头,她忙别过脸去。
舒泓的薄唇堪堪擦过沐清的耳垂。
她彻底呆住了,忘记了反抗,就任由他抱着自己,把头搁在自己的肩窝。
舒泓气息不稳,他自己都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听到沐清要卖了自己,气愤之下就想控住沐清,不让她乱动。至于要做什么,他脑袋里一片茫然。
沐清也懵了,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
刚才,刚才狐狸那样子,是要亲自己吗?沐清脸蹭一下红了,狐狸不会真对自己有意思吧?
“你还要卖了我吗?”舒泓的声音在沐清耳边响起,暗哑低沉,听在耳中,似带着些许忧伤的情思,那圈着沐清身子的手臂紧了又紧。
沐清有些结巴:“不,不卖。我,我那只是玩笑而已,谁让你脸皮厚,嘴巴贱,一门心思等着看我笑话。”
沐清闻到狐狸的身上淡淡药香,她心跳加速,他的胸膛不甚宽厚,却很温暖,自己貌似并不排斥他的拥抱,甚至有些眷恋。
“看来,清儿很喜欢我抱你,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呵呵!”狐狸抬起头,就看见沐清一张小脸羞红,任由自己抱着不再反抗,心中雀跃。
沐清猛地醒过神来,一把推开他,嗔怒道:“什么抱不抱的?谁喜欢了?!明明是你仗着男子力气大,轻薄于我!”
舒泓只说“抱”,也没说怎么抱。可惜沐清想歪了,反应激烈,倒吓了舒泓一跳。
不过舒泓喜欢她如此,最后恬着脸笑道:“呀!这如何是好?你清誉有损,要不我还是勉为其难,娶你过门?”
“我才十二,你这头老牛,真恬不知耻,还要吃嫩草。”沐清嘴里低声嘟囔着,其实她知道自己那是死鸭子嘴硬。
她心里那些莫名其妙的情愫早已泛滥,她想自己是有些喜欢狐狸,不然也不会听到他那些红颜知己,说话吐酸水。他离开后,她会时不时地想起他,思念他。若不是被他抱在怀里竟有享受之意,她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态。虽然现在也比较糊涂,自己什么时候动心的?
“你是嫩草吗?外表是,可行事却不像……再说,没两年你就及笄了,我这老牛还是能等的……”
沐清脸更红了,本来害羞,这下变成了气愤,就像被人踩住了尾巴,她今年年方几何,她自己心里清楚,可谁叫她外表还年轻,所以她已经快忘了自己实际年龄已经奔三的事实。狐狸这一提,确实不是嫩草,还是根彻彻底底的老草。可这门面还是要撑起来的!
“总是比你嫩得多……”
舒泓没有再与她争辩,淡淡地问道:“你不是想要去外面看看?等你及笄了,我带你去可好?”
“果真?”
沐清是渴望出去,可想起这时代男女授受不亲,自己贸然跟着舒泓走了,不就跟私奔一样,那点激动褪去后,她冷静了下来:“爹娘不会同意,再说男女授受不亲,你个大男人带我出去,成何体统?”
“夫唱妇随,你嫁于我不就行了……”舒泓冲口而出,他都不知今日是怎么了,说了这么多。若真要娶了这丫头,会是个什么光景?舒泓不由浮想联翩,想来应该不坏。
舒泓今日几次三番说要求娶她,饶是前面开玩笑,可这句口气却一本正经,沐清终于意识到他是真的喜欢自己。沐清彻底愣住了,脑袋死机,大脑屏幕里就显示着那句“嫁于我”,轰隆隆乱响后,断电了。她两眼一抹黑,差点晕过去。
“你莫激动,我说笑而已。”舒泓扶住沐清,忙道。
“说笑?这一点都好笑。你若无心,何必如此戏弄我?”沐清甩开舒泓,怒目相向,不负责任的男人,就知道逞口舌之快。
舒泓开始确实半开玩笑,他本也就是逗逗沐清。可没想到却将她惹急了。
“清儿,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舒泓瞄了眼沐清凶巴巴的脸,叹了口气:“唉,原来了无牵挂。这次出去发现心里有了舍不下的人,可又怕她心中无我……”
舒泓看向沐清,坚定道:“今日赶回来,便换了衣衫来见她。却见倾慕她者甚多,又怕不说会错失机会。所以,与其压抑,不如问上一问。清儿,你说她愿意吗?”
沐清瘪瘪嘴:“人家又没说不愿,许是她觉得谈婚论嫁为时尚早……有些感觉初时美好,可能回过味儿来,也许并非你最后想要的……”
沐清说完就后悔了,如果没说不愿,那不就是愿意了。她心道,虽然有些喜欢他,可也不代表没谈恋爱就要结婚。后面路还长,总不能这么快就在他这棵树上吊死。
舒泓眼中的热情被点燃了,他拉着沐清的手:“那她是答应了?”想他这么个外人眼中清冷的人也有这般激动的神采,还真是难得一见。
沐清摇头:“没有。外人都被你孤高冷情的外表骗了,她可知道你是只狐狸。不过,她说了看表现,可以酌情优先考虑。”
舒泓像霜打的茄子,暗想,怕是自己冷眼拒绝了东京无数少女的芳心,所以遭报应了。
看着沐清嫩白的小脸染上红晕,梨涡浅笑,一双黑月牙亮闪闪,狡黠、算计尽在其中。舒泓只能叹一句,碰上这么个小冤家,唉,谁叫他自己动心了呢,心中认命,可嘴上却不能便宜了这小鬼。
“好,一言为定!不过……”
“不过什么?”
沐清唇上一热,心中哀嚎,啊,偶的初吻没了!
“收点利息,盖个印章!”狐狸化身成偷腥的猫儿,砸吧了两下嘴巴,志得意满地走了。
“樱宁,明日我再来给你家四娘子诊脉。你家小娘子有些中暑,待会儿给端完凉茶泄泄火气。”狐狸愉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沐清呆站在房里,抚着嘴唇感觉余热犹在,等人走了半晌,才叫道:“该死的狐狸——我跟你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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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小事
入了七月,天气闷热,好在杭州城下了一场雨,才缓解了些暑气。
濛濛细雨,雨丝轻扬,窗外那一树梧桐被雨水洗刷鲜亮。
沐清总算不用露天办公,没事坐在书案前,仔细绘了一副图样,派人唤明阳过来。
待到图样晾干,明阳也赶来了。雨小他没打伞,一进屋,衣服上带的潮气铺面而来。
沐清示意明阳坐下:“你且坐坐,等潮气散些再把东西给你,免得弄湿了。樱宁,等会拿把伞来,让明阳撑着回去。”
“小娘子,有何吩咐小的?”明阳坐定问道。
“我这儿绘了副图样,听说这趟你跟着爹去宜兴。到了宜兴,你抽空帮我在市里看看,哪家铺面能烧这套紫砂茶具?”说着,沐清将图样递给明阳。
“咦,这物件小的还未曾见过?小娘子怎知只有宜兴才有?”
“听别人提过,紫砂陶壶以粗砂制之,取砂无土气耳。用料乃是紫砂矿土,有紫泥、绿泥和红泥,可单烧也可混合,烧成之后呈现出紫而不姹、红而不嫣,黑而不墨,如铁如石,胡金胡玉。在泥中和以粗粒生、熟泥砂,或调、铺缸砂则谷皱周身,珠粒隐现,壶身更加夺目。这泥啊,要数宜兴的最好。”
沐清背了一大通关于紫砂壶的资料,多亏原来大学室友在茶馆打工,天天在耳边絮叨这些玩意,不然她现在也提不出这么多具体要求来。
明阳点头,仔细记在心里,回道:“小的记下了,定给小娘子寻来。”
“不急,你且去试试看。多打听打听,若市面上没有,约个铺面,订做也成。”
沐清又交待了些细节,明阳才离开。
沐清知道宜兴紫砂起源于宋代,兴于明清,而后世道宜兴紫砂茗壶泡茶,盖既不夺香又无熟汤气,不失原味,色、香、味皆蕴,却不知此时出现了没有。
若现在没有,那自己就当吃螃蟹的第一人好了。打算拓展配套业务,总要有点新东西,宋人多文士,品茗这等雅事,紫砂茶具是少不了的。
就不知道能不能成呢?
沐清正对窗发呆,一个小脑袋从门口探进来。
陈徉扒在门框上,小家伙长得粉雕玉砌,肉嘟嘟的小脸因为跑得着急,泛着可爱的红晕。这会儿他站在门口观望,见沐清发呆,没注意到自己,才奶声奶气地叫道:“姐姐——你找徉儿来,怎么不理我?”
“徉儿你来了,快进来。姐姐刚做了山药糕,沾着梅子酱吃,过来尝尝。”沐清笑开了花,活脱脱像只披了羊皮的狼。
“好啊!”小家伙经不住诱惑,扑到沐清怀里。
“来,先让姐姐捏捏,这几天是不是又长胖了?”沐清蹂躏了两下肉脸蛋。
陈徉板着嘴挣扎,咕哝着抗议了两句,沐清才放了小家伙去吃糕。
……
……
“清丫头,我也来讨两块山药糕尝尝。”
舒泓不请自来,话音刚落,人已经打着帘子进来了。
沐清翻了个白眼,指了指旁边的位子:“坐吧!”
舒泓从老太君病着那会,就常往陈家来,陈徉自然识得。他见舒泓来了,放下糕点,站起身行礼:“泓叔叔好!”
“徉儿,叫得不对。以后要叫泓哥哥。”舒泓直摇头,纠正小陈徉的错误。
沐清一旁偷着乐,嘴上还一本正经道:“徉儿年幼如此懂礼数,孺子可教也。就该叫叔叔才是,叫哥哥传出去,说我陈家轻慢于你,不妥。”
“不,还是叫哥哥。日后你若嫁给我,不是差了辈分?”
“浑说什么,徉儿莫听他乱讲。出去可别乱讲。”
陈徉点点头,可小眼睛还是左看看右看看,不知该听谁的好。
“听姐姐的话,叫叔叔!”沐清坚持。
舒泓不以为意,丫头的小伎俩还入不得他的眼,随即笑笑:“徉儿,叫哥哥,泓哥哥与姐姐有话说。哥哥给你个好玩意,你自己回去玩,可好?”
舒泓从怀里掏出个鎏金武将打扮的小人,手里握着把偃月刀,直看得陈徉眼睛发直,爽快地叫道:“嗯嗯,谢谢泓哥哥。哥哥要与姐姐说话,那徉儿先走了!”
陈徉一把接过小人,蹦蹦跳跳走了。
“徉儿,再呆会儿啊?”沐清不想单独对着舒泓,急忙想喊住陈徉,可惜小家伙收受贿赂,忙着要跑。
沐清拦不住,只得叫陈徉的贴身丫鬟仔细点,别让陈徉淋着,顺带让樱宁打包了山药糕,一并给陈徉送去。
“徉儿顶聪明,像你小时候。”舒泓笑容灿烂,沐清看着碍眼。
自从那日被狐狸“轻薄”后,沐清有意无意地想法子躲着,不和舒泓单独相处。今天钱氏、明天陈徉……
她知道今日舒泓会来,专门叫樱宁抱陈徉过来当灯泡。只可惜舒泓没两天就看出个门道,所以今次有备而来。这不,三两下就让舒泓给骗回去了。
小墙头草,拿了好东西就跑。看我下次还给你做好吃的不!沐清在心里嘀咕了两句,转头就看见舒泓那双狐狸眼盯着自己发光。
“没事,在我家院里瞎逛游什么?你好歹是京里来的名医,这般不守礼数,叫外人如何说你?”沐清没好气地瞪了舒泓一眼,幸好自己面皮厚,不然真挨不住他这深情款款的目光攻势。
“外人与我何干?我本就给你娘请平安脉,顺道在过你屋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猗兰的,旁人问起,也无甚不妥之处。平日里也不见你如此,偏偏那日后有事没事就针对于我。莫不是想见,又不敢见,故意拿话来堵我,其实心里一万个乐意。”
“哼,就你这般没脸没皮,往自个脸上贴金。谁稀罕你!”
沐清睨了舒泓一眼,他也不恼,冲着沐清挑挑眉,抛来个媚眼,看似轻浮的动作,放在他身上随意自然,添了几分率性。双眸如水,凝结出你的影子,也是那般温柔多情。
沐清怔了怔,妖孽不在乎外表,在乎举手投足间的风情。狐狸有时还真有几分男狐狸精的潜质。
沐清定定神,指了指门外,撅着嘴道:“要抛媚眼,出门往北,凤仙胡同外翠红楼多的是人接!”
“你这般说,真叫人伤心。那日盖章也是发乎于心,你非要记仇到今日。既然是你吩咐的,那我就去了……”狐狸抹了两把鳄鱼泪,起身欲走。
沐清也不挽留,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心道,你若敢去,日后便不用进这门了。
没想到舒泓折返,走到她跟前,俯身把脸凑了过来:“我还是不愿去。你气性大,我若去了,你明日怕连见都不见我。我又怕你恼我,要不,你也给我盖个印,算是扯平了!”
“你——得寸进尺!讨打!”沐清气得红了脸,站起来挥着拳头就往舒泓身上招呼。
舒泓笑着握着她的小手,一手揽着她的腰,拉到自己跟前,笑道:“打了,我可不告诉你小白的事了!”
沐清一愣,放下手,忙问:“嗯?小白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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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仅此一颗足矣
舒泓带给沐清的消息着实让她吃惊不小,白钰竟然进宫做了侍卫。
小白是有本事,没想到他过年一别后,竟入宫当了侍卫。
沐清抓住舒泓问道:“御前侍卫吗?几品?这小子一声不吭走了三年,回来住了两个月,一转身竟然做了大人了,啧啧,看来还是我家能养人!”
舒泓一脸无奈:“你个小丫头就得意吧!送信的说是五品御前侍卫,因早些年白钰救了御前侍卫统领谭大人一命,今年再遇,谭大人将他举荐进了大内。”
沐清拿着小白的书信看了又看,信上白钰就说了说近况,还说他安定下来,抽空回来看自己。看完,她嘴里埋怨道:“这小子!这几年神出鬼没,都不知他搞些什么,我原先一直以为他混黑道的。”
“也就你这小脑袋爱胡思乱想。怎么?嫌人家不早些告诉你?”
沐清收好了信,摇头道:“没有,只是觉得突然。小白早先不说,定有他的原因。再说,人总要往前看,他年纪轻轻,能谋上这么个好差事也是凭本事。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总比跟着我做小二强。”
沐清将信收进屉子里,和白钰原来的信锁在一起。
她待小白如亲人,乍听到这消息,心里总有些失落,他走以前怕就知道自己要为官,为何一声不吭。虽说以前两三年他出门学艺,可她总觉得自己这里还算是他的一个家,他还能常常回来。如今他远走高飞,这里也就成了曾经驻足的地方。
舒泓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收好白钰的信,按下不快,自顾自坐下,倒了杯凉茶,抿上一口,垂下眼帘,掩饰眼中的情绪。
沐清没注意到舒泓不悦,又道:“以后想见一面怕就难了。不过好在天下太平,不会有什么胆大包天的毛贼敢天天往皇宫里去喊打喊杀,总比他走江湖来得安全。我不放心的是官场黑暗,也不知小白能应付得来么?算了,说这些有的没的也无大用。”
哎,沐清叹了口气,儿大不由娘。想来,自己还是喜悦更多,小白有出息自己也跟着脸上有光。
舒泓现下见自己钟情的人言谈举止间对别的少年关怀备至,心上别扭,以前从未对哪个女子有过如此感觉,现在眼里看见她,心上还不由念着,患得患失牵肠挂肚。
舒泓并不知白钰曾试图表白被婉转拒,只知当年自己走后,白钰便进府,跟在沐清身边两年多,两人情分不必一般,竹马绕青梅。即使再见,那份亲密也是不同旁人。
小丫头嘴上说着白钰是兄弟,可白钰对她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舒泓不禁想,丫头自己还小,有时候不自觉便会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会不会连她自己都不自知?
所以,他最终还是忍不住试探沐清心里的想法:“听你这口气,倒像是送自己儿子去做官。你不知他为何要入宫吗?”
沐清蹙眉,为何?为了自己吗?做官了就能和自己名正言顺地在一起?可自己也没有答应过他什么。他既然不说,自己又何必深究,自寻烦恼。
“嗯?不管出于何种原因,那都是他的选择。纵使相隔千里,吾只愿众人都过得平平安安就好。我当他是亲人,是兄长,是友人…...俗话说,京里有人好办事。若哪天有机会去东京混,有这小子当靠山也不错,哈哈!”沐清不愿多谈,说着说着便换了话题。
“难道我与马明远不能做你靠山,非要那小子才顶事?”
“多个人多条门路。”沐清耸耸肩,拿了块山药糕放在嘴里,细嚼慢咽起来,不理会舒泓抗议的眼神。
“那你当我是什么?”舒泓了然,薄唇微微勾起,眸中盈满笑意,眼波柔似窗外细雨,丝丝打在心田,润物无声,情意绵绵。
沐清回以一笑,唇角一边浮出浅浅梨涡,三分羞涩,七分甜美,朱唇轻启,悠悠道来:“呵呵,我自然是把你当狐狸啊——”
舒泓嘴角抽搐了两下,随即恢复了往日的云淡风清,伸出手来,问道:“我该回去了,今日传信酬劳现下结清吧?”
“你且等等。”沐清白了他一眼,起身从门口架子上取了早已准备好的食盒递给舒泓,“你的报酬,我早备好了。”
舒泓打开食盒,里面铺了层荷叶,上面放着三色糕点,白色的山药糕、浅红色的梅子糕、绿色的绿豆糕,颜色俱佳,只不过那形状有些奇特,从没见过。
“模样有点怪。”舒泓喃喃自语。
“你懂什么,笨狐狸。这是我用专门订的桃心模子做的,那模子前才拿回来,今日还是第一次用。你若不要,这报酬我就收回了。”
沐清伸手过去想抽回盒子,舒泓抱着盒子一闪,错身躲开:“唉,我要,你莫动。你刚才说的这叫什么?桃心?”
舒泓拿起一块梅子糕,塞进嘴里,嘟囔道:“桃心,桃心……何意?啊呜,我家娘子的手艺真不错,出得厅堂下得厨房。”
“你浑说什么?什么你家娘子?讨打!”沐清一跺脚,作势要打。
舒泓拉着沐清的手不松开,紧紧攥住,笑道:“莫打莫打,我错了还不成。你先告诉我这东西有什么讲究?”
“没什么讲究,我就觉着好看,做做试试看。”
舒泓见她微露羞赧,松开小手,拿了块糕点端详了一番:“嗯,我猜猜。桃心中带个‘心’字,该是寓意清儿的心。清儿送这么多颗心于我,在下受宠若惊。只是这么多心,不如这里的那颗心……”
舒泓指了指沐清左胸心脏的位置,一字一句说道:“在下所求仅此一颗足矣。”
沐清呆滞了一刻,心像要从胸口跳出来一般。
舒泓放下食盒,双手轻轻揽住她,拉进自己的怀里。沐清的脸埋在他的胸口,耳边传来急促的心跳声,原来狐狸也如自己一般紧张。
头顶上,舒泓缓缓说道:“在下这颗已允了你……”
沐清脑中嗡一声,再听不见其他声音,只余那有力的心跳声。
平静下来,舒泓松开沐清,拿起食盒,唇在她额上扫过:“清儿,我回去了。这些心我收下了,回去慢慢品。但日后,你莫再给他人做了!”
声音飘远,沐清抚着胸口,心道,这厮的表白太有戏剧性了,差点跳出心脏病来。
她转身,望着窗外烟雨濛濛,那抹影子早已在雨幕中不见了踪影,话犹在耳边,可她却不知自己的心是否也遗落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