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皇帝也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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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清知道赵祯是怒极,加上喝了酒,才会不由自主将自己的愤懑说给她这个“陌生人”听。
她本不想多言,可赵祯偏偏想找人说话,不禁问道:“你为何不语?”
沐清手抚了抚额角,轻轻摇了摇头,“豪门大户,过继子嗣,庶子变嫡子也是常事。母爱无边,为了改变亲儿的命运,纵使骨肉分离她们也愿意。唐某斗胆问一句,若是换做您,站在您亲生母亲的立场上,您会如何做?换言之,就算她本意是为了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又如何,您也从中得到了许多原本可能不属于您的东西。”
夜风微凉,赵祯清醒了不少,沉默地低着头,思考着沐清的话。一会儿,赵祯沉吟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她给的我未必想要。”
帝王将相,曾经大权在握,等到要他们放下之时,又有几人能真的放下?只怕赵祯也是如此。他愤懑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作为最高权力的统治者,他非但不能掌握一切,反而要处处受制。纵使刘娥对他有恩,他心里还是有了疙瘩。
作为丰乐楼的贵客,服务至上,沐清自然要开解心情郁闷的赵祯。
她抿着嘴唇微微一笑,“那是您已得到了,才会这般说。若是要你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您未必不会觉得曾经拥有的不是您想要的。”
“不瞒您说,我亦不是父母亲生骨肉。但养父母待我如亲儿,所以即使从别处知道了我非他们亲生,我也不会去探寻亲生父母是谁。我已适应了现在的生活,并不想去改变什么。改变未必是好事。您若真想知道那人去向,不如自己查探清楚后,再做定论。”
赵祯一怔,讷讷地嘟囔了一阵,才道:“你所言不无道理。我既已知道,明察不可,那暗查好了,总是要探个究竟。”
“也好!不妨借他人之口,也许她会主动告知你真相为何也说不定!”
沐清隐约记得历史上刘娥貌似在李氏死后还将其风光大葬,并赐了妃号。她知道他心里还是别扭,虽不如刚饮酒时那般激烈,但还是咽不下那口气,而现在如此讲也是她觉得刘娥为了李氏的事情不愿与赵祯生嫌隙,所以不会赵祯的试探。
“嗯,这法子可行!”赵祯疏解了心事,心情好了许多,回头看向沐清,她正坐在桌前,用铁钎子拨弄着小路内的炭火。
火光微醺,晕染了她的脸庞,轮廓线条越加柔和。她的脸上无悲无喜,却给人一种宁静安详的力量。
赵祯激动的心绪慢慢平复了下来,一时间呆呆地看着沐清,她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隐隐有火光跳动,连自己的一颗心也随着那火焰高低起伏而忽上忽下。
“咚咚——”有人敲门。
“哪位?”沐清一面将铜壶放回到炉火上,一面问道。
“六少爷,天色不早了,该回府了。”是吴成,沐清一喜,他要走了,自己便不会如坐针毡,继续讨论那些敏感话题。
赵祯发现了沐清眼底一闪而过地雀跃,看着她不动声色。
沐清不见赵祯回话,忙问:“六少爷,吴成唤您回去呢。”
“等着!”赵祯冲着门口喊了一句,睨了沐清一眼,打了个哈欠,走回软榻边翻身躺下,“就这一会儿便要赶人?怕爷欠你的钱不成?”
沐清嘿嘿一笑,“说哪里话?您付钱您最大,小可还怕招待不周。今儿是月夕,御街有灯会,您不想回去的话,可以去哪里看看?”
“你陪着一起去!”
沐清咽了口口水,伴君如伴虎,谁知道这位大爷怎么今日偏要拉巴着她这个外人作甚。其实连赵祯也不知为何,只看见沐清见他要走心情愉悦,没由来烦闷起来。
“小可也想陪同六少爷一同去,只是店里还有娇客要应付,今日怕是不能同往了,还望少爷海涵。”
“哼,不就是那俩丫头……”赵祯张口欲说,却想起自己身份,贸然提及赵馨、赵曦实属不妥,只得闭了嘴。再看沐清的神色,丝毫没有惋惜之意,他没好气地瞪了沐清一眼,从软榻上坐了起来,嗖的一下站起身。
因着起得太猛,赵祯眼前发黑,身子晃了两晃,作势又要栽倒。沐清生怕赵祯有个闪失,赶紧冲上前去,伸手撑住赵祯的手臂,从正面将他扶住。
扶住他的手不大,娇小的身躯撑在他的身前。虽然柔弱,却异常坚定有力。
赵祯觉得安心,他闭着眼伸开双臂,整个人都倚在了沐清身上。
他微微侧脸,擦过沐清的脸颊,肤若凝脂,柔滑细腻。鼻端萦绕着那股若有似无夹带茉莉香气的松木味,沁入心脾。
“唐贤弟,你身上的味儿真好闻!”似醉非醉的强调,带着挑逗的意味,让人不免浮想联翩。
沐清吓了一跳,脸一红,将赵祯推回到了软榻上。
赵祯歪歪斜斜地倒在上面,依旧闭着眼,一副不愿醒来的样子,气得沐清牙痒痒,怎么皇帝也会借酒耍无赖。
“六少爷这话未免太过轻佻,有失大家风范!唐某举止失当不敢伺候六少爷,我这便出去唤了吴成进来。”
“慢着!怎么这么副牛脾气,不就是说了句实话。你一个男人心胸该开阔才是,何必为这一句耿耿于怀。”
沐清心里憋着股气发泄不出,给赵祯当随时会掉脑袋的“垃圾桶”也便罢了,这会儿又出言调戏,是可忍孰不可忍。
“哼!难道六少爷那句是像给男人讲的话么?我们丰乐楼不是任店,没有乐伶小倌,六少爷有兴趣的话,不如坐上车去马前街。”
赵祯一愣,看着一脸涨红的沐清,半晌闷笑出声,“哈哈!一向温文尔雅的唐贤弟也会有如此暴跳如雷的时候,看来我今日没白来。整日里一张笑脸,太假,不如你现在这般灵气活现。不逗你了,今日还是要多谢你,改日我再来捧场!”
赵祯扶着软榻扶手站起身,走到沐清跟前,又附耳说了句:“他日你有难解之事,不妨告诉六哥我知道。还有就是……”
沐清没反应过来赵祯怎么会突然如此亲切,紧张兮兮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就是什么?”
“就是,就是你穿女装的模样一定很俊!”
“你——”
“哈哈——”
在沐清气急败坏的牙咬声中,赵祯大笑着翩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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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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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回府吗?”吴成见赵祯出来,上前问道。
赵祯嘴角噙着的笑容渐渐隐去,“不回府,还能去哪里?扫兴!”
吴成赔小心地跟在赵祯身后,不敢多言。
出了侧门,赵祯上了车。
他闭着眼靠在车厢内软垫上,手指在小几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回味着刚刚那一幕,那股独特的淡香和滑腻柔嫩的触感在脑海中萦绕不散,嘴角不自觉地又翘了起来。
只是一瞬,赵祯便皱起了眉,不对,这感觉真的不对劲。
他朝车外喊道:“吴成!”
“少爷,何事?”
赵祯犹豫了一下,才道:“查查这家的东家。”
吴成奇怪道:“少爷,此间不就是马家三少爷马明远的吗?”
“不是他!是另外一个,唐心。”
“唐少爷?他看着不像居心叵测之人。”吴成想不通,最近来丰乐楼,都是唐少爷伺候,他要生了歹心,多的是机会。
赵祯在车内直起身子,不耐道:“朕没说他居心叵测!朕是……你废话何时变得如此多?!”
“是!”吴成缩了缩脑袋,今日官家火气大,还是少说为妙。
吴成看不见,车帘后,赵祯发完火便无力地靠在厢壁上,手抚着额头,指尖按压着太阳穴,说不清道不明的那种不能掌控的感觉让他有些惊慌。总不能告诉吴成这厮,自己对个男人起了异样心思。
作为帝王,那种要掌控一切的执念已经在骨子里深植,根深蒂固不能剔除,被逼无奈要听从太后等人的决定,可赵祯决不能放任像沐清这样的小人物影响自己的情绪。
赵祯暗下决心,一定要查个分明,不然他心里不会踏实。
却说赵祯闹了一场后,沐清没急着离开,坐在茶室里发了好一阵呆。
赵祯状若无意的举动,让她倍感闹心。再怎么掩饰总会有破绽,旁人也许不注意,可像赵祯这般精明的人难免会看出端倪。本来自己与舒泓的婚事就是一波三折,这会要再出什么状况,只怕又要出岔子了。
思来想去,沐清决定,惹不起还躲不起了?她要休假。
第二天,沐清就使人唤了马明远来说明此事。马明远也不是不同意放假,只是想到自己又要过牛马生活,甩了个幽怨的眼神给沐清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沐清乐得一身轻松,只叮嘱明阳在店里机灵点,她自己平日里无事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看书绣花,偶尔也会想想新菜式、节目和促销方案,誊写好了派人送给马明远。
一晃眼,入了八月,沐清一直窝在陈府,赵祯没有再在丰乐楼出现,倒是另一个人——赵馨郡主成了丰乐楼的常客,而且时不时地向楼里的人打听沐清的行踪。
沐清听了明阳的汇报,置之一笑,赵馨知道了自己是女儿身,再联想到小白,怕是以为自己是情敌了。
提起赵馨,沐清想起了那天害她跌倒的人,当时没有时间理会,后来想想大概也猜到是谁,只能叹小白的桃花都不是好对付的,所以她更加坚定了暂时不去丰乐楼露面的打算,免得人家妒火攻心又出什么别的招数。自己虽然不怕应付,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时节她可不想惹是生非。
舒泓十日一信,变成了半月一报,虽然信上不提蜀地族中之事,只说些零碎琐事,一切顺利,每次都说让沐清宽心等他,可字里行间沐清能感觉到他是怕自己担心所以不提,可越是不提只能说明事情越棘手。沐清望信兴叹,可却也无能为力,只能祈祷他一切平安,早日回来。
八月十四,沐清把明阳叫回了陈府,筹备第二天中秋节的用度,她带着樱宁,带上礼品出府去张家看望姑奶奶陈霞。
沐清到了张府,本打算放下自制的月饼,坐坐就走,但听下人说张莘不在,便和陈霞多聊了一会儿,还留下用过午膳才起身告辞。
人刚走到二门,就有丫鬟急跑赶来通报,说七娘请张家小娘子过去选花。沐清皱眉,寻思了一下,才想起七娘正是张燕玉。沐清想推辞,可那丫鬟伶牙俐齿,几句话说得沐清拉不下脸拒绝,只好应了声,跟着来人去了张莘的院子。
丫鬟一路把沐清领到一处花园。
入眼,菊花满园,阳光下金灿灿的一片,明艳之极。
吊角八檐小亭内,两人端坐其间正在说话,听到小厮传报,齐齐回头望过来,沐清一瞧,除了张燕玉,张莘竟然也在。
这是她第一次在张家正面遇见张燕玉,换做往日也许算不得什么,可有了丰乐楼那一桩事故,沐清一路上暗思酌,盼着张燕玉这次不要认出自己。现在看来,是她多虑了,张燕玉唤她来,只怕是为了张莘。
张莘先招呼沐清到了亭子里,给她介绍说:“清妹妹,这是三叔家的燕玉,你与她同龄,燕玉是四月末的,比你小了月余。”
沐清朝张燕玉福福身,“燕玉妹妹好!”
张燕玉回礼,“清姐姐好!常听五哥提起姐姐,今日一见姐姐果然好人才!”
张莘不语,偷眼瞄着沐清,耳根微泛红。
沐清只当没看见,微微一笑,“妹妹过誉,妹妹也生的极好。”
张燕玉俏脸一红,娇笑了两声,“我早听过姐姐大名,只是无缘得见。今天刚巧听说姐姐过府,特地请了姐姐前来,也好见上一面。今日一见,更觉得姐姐面善。”
“也是你我姐妹有缘,我也瞅着妹妹面善,八成咱们姐妹俩在梦里见过。”沐清不禁讪笑,幸好只是面善……这时代女子不好盯着男子乱看,上次一面之缘,张燕玉许早就忘了,认不出最好。
张莘见二人似是投契,一问一答不搭理自己,忙道:“清儿,我昨日跟着祖母和爹进宫,贵人娘娘赐下来好些宫制绢花,外面买不到,我特地给你……和七妹留的,快过来看看,你喜欢哪支?”
沐清上前看了两眼,红漆木盘上整齐地搁着红海棠、黄芍药、绿芙蓉、白玉兰、粉蔷薇、赤金牡丹六支绢花,花瓣如蝶翼,羽纱轻盈,栩栩如生,果然不是凡品。
一旁张燕玉抿着小嘴打趣道:“五哥让清姐姐先选,真是偏心,呵呵!”
虽然沐清看着喜欢,但张莘的心意她哪里不懂,她听了张燕玉的话,眼看着那些花,更觉得烫手不好拿,急忙道:“我平日里鲜少戴绢花,这些鲜亮的颜色更适合妹妹,宫里所赐之物贵重,都留给妹妹吧。”
“啊呀,哪能呢?这可是五哥的一片心意。姐姐还是选几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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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话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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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清只当没听懂这正明显的暗示,低头瞅着绢花细瞧,捡了那支白玉兰拿了起来。
白玉兰所用的绢纱是白纱与银丝混合纺成的,随着手指捏着簪尖的旋转,花瓣在阳光下散发着淡银色的华光。
沐清片刻失神,也不知远在千里外喜爱玉兰的人现在如何?
反正抹不开面子,沐清便拿着白玉兰绢花,把漆盘往张燕玉面前一推,说道:“那沐清不客气了。这支玉兰倒是合眼缘,就它吧。余下那些明丽的正适合燕玉妹妹,你留着自己用吧。”
张燕玉眼睛一亮,随即又不好意思道:“这怎么成?姐姐再选几支吧?”嘴上说着,可眼里满是欢喜。
“我喜欢素净的,鲜亮的都不怎么上头,给我反而可惜了。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沐清起身要走,张莘一急,冲着张燕玉使眼色,张燕玉忙拉住沐清道:“别急着走啊,姐姐,难得来一次,坐坐再走。”
沐清摇头,“不了,家里还有客人等着。”
张莘面色不善,“是蜀中来送信的吗?”
沐清一愣,她本来就是找个借口离开,没想到张莘会这么问,只得点点头,“是!”
张莘的唇角突然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他一去千里,你还真是放心!”
这话什么意思?
沐清的眉头轻蹙,有些恼火道:“多谢莘表哥关心,沐清自有分寸。”
“清儿,我知道上次太后赐婚一事你对我有成见,可我那也是为了你好。我不想你被舒泓那小子骗了。”张莘拉住沐清的袖子不放,“你留在这里就为了等他,但他不值得你如此。太后本来也不属意你,李家这样的大家族也不会和你家这样的人家联姻的。”
沐清眼中闪过错愕,没想到舒泓的身世张莘也知晓,不过想来这不是什么秘密,当下也没有在意。舒泓是李家之后,流落异乡后随了师父改姓舒,而他去蜀地的目的别人不清楚,至于联姻,沐清相信舒泓会处理好的。
片刻烦乱后,沐清反而平静了下来。再抬眼时,张燕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识相”地溜走了,连樱宁也被她顺手带出去了,园子里只剩下她与张莘两个。
“若表哥是因为他隐瞒身世一事而怀疑他,大可不必,我看中的是他的人,不是他的家世。”
张莘看着心心念念之人不为所动,气恼道:“与你订婚的是舒泓,不是李泓!他既然恢复了本姓,大可不承认这桩婚事!”
张莘见沐清不语,继续道:“清儿,我对你是一片真心。从杭州第一次见面,我的心里便再也放不下别人。清儿,舒泓他不值得你如此待他!”
沐清神情淡然,轻声说:“沐清多谢表哥厚爱,可沐清的心里只有舒泓一人,况且我与舒泓尚有婚约在身。我相信他不是始乱终弃之人,除非亲耳听见他说要弃我而去,否则我不会放弃。时辰不早了,沐清先走了,表哥不必送了。”
沐清甩开了张莘独自离开,张莘怔怔地看着沐清离开,拳头攥得紧紧的,三番两次被沐清拒绝已经失了面子,最可恨的是那句“只有舒泓一人”刺得他心口闷痛。
张莘的目光里不自觉浮现出狠厉之色,越发痛恨舒泓。
……
八月十五,白钰来了,顺道带了赵祯“赐”给“唐心”的一篮贡蟹。沐清初时有些错愕,心里百转千回,就是摸不清赵祯的意图,直到听白钰说赵祯最近并未出宫,才松了口气。
“许是我多心了,我真怕你上面的那位发现我是女的,治我个欺君之罪。”
白钰轻笑,“你啊!不过既然拿来了,不吃浪费了,一会儿让后厨都蒸上,好歹我辛苦了一趟,总不能白跑。”
沐清挥手让樱宁把螃蟹拿了下去,笑着对白钰点头道:“在理!咱们俩留个五只,剩下的分给明阳、樱宁他们几个尝尝这贡品和普通螃蟹到底有何不同,这可是皇恩浩荡!”
沐清又给白钰讲从别处听来的关于吃蟹的笑话,白钰看着她巧笑倩兮的眉眼,心神有些恍惚,眼中不舍眷恋如丝如缕地渐渐荡开,一瞬便又归于寂静。
他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开了口,“清儿,明日我要离开东京。”
“这次又去哪里出公差?”白钰隔三差五地消失多半都是出“公差”,沐清也没太放在心上。
“河东路的失了一批皇岗,圣上下旨让我协同侦破。”
沐清一听,眉头轻轻一皱,“明抢还是失窃?会不会有危险?”
白钰笑着摇摇头,无所谓道:“我实力如何你还不清楚?倒是你,一人在京城,万一有什么难事,记得去找马明远;若他也无能为力,你就去找樊叔。”
“樊叔?马三解决不了的事,他就能解决?”
“不要小看小人物,有时候在某些事上他们的路子更多。比如逃命……”
“哪里说得那么严重?不过我记下了,会小心的。”白钰的提醒倒是让沐清警醒,白钰说的对,樊叔这样的人也许真能在极难的情况下帮自己,但是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如此。
沐清见他好似不在意,嘟着嘴一再强调说:“你别光知道嘱咐我!自己也要谨慎!要是普通的差事,送个信传个旨什么的还好说,可你这次要去查案,还是有危险的。小心驶得万年船!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你实力纵使再强,也要提放那些盗匪猴急跳墙暗箭伤人。嗯,总之,你要小心。我可不希望看见你出事。”
白钰心底浮上一层暖意,她还是关心在意我的。只是不是自己想要的那种,哎!
想到此,白钰不免有些惆怅,她如今也不在外抛头露面,赵祯也不好轻易出宫,倒也不用在担心赵祯发现沐清的身份。不是北面催得急,我还能多留些日子,只是现在只能回去了。就不知此时一别后,何时才能再见?
白钰的变化沐清浑然不觉,她拿起酒盅,朝白钰比划了一下,“祝你此去马到成功!记得一定要平安回来!安全第一!呵呵!”
白钰宠溺一笑,手执酒盅与沐清的杯子相碰,“借你吉言!也愿舒泓兄早日平安归来,不枉你在此为他等候。”
“小白!”沐清羞赧,狠狠地剜了白钰一眼,面飞红霞。
白钰揶揄轻笑,可有谁知道他虽然面上还是笑着,心上却尽是落寞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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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雪天出行
天气不好,突然冷了,注意保暖,偶现在嗓子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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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泓远在千里之外不得归,白钰也去了河东路。
自贡蟹一事之后,沐清总有些担心,为了防着赵祯,她让明阳减少了回府的次数,即便回府也不让过夜,对外也可以说是来看望樱宁。
陈家几次从杭州派人想请沐清回去,都被她拒绝了。陈念和陈愈也知道沐清的脾性,最后也不强求,只让人多捎了些银两、药材、绢缎和日常生活用品。
东京陈家很少有客上门,除了马明远偶尔回来,这段日子经常在陈家门外出现的人就是张莘。不过沐清常常托词,几乎十次有九次半以各种借口不让他进门。
一次,沐清忍无可忍,寻了个嘴巴厉害的管家婆子出门训斥了张莘一顿,他这才收敛,自己不登门。倒是时不时让张燕玉来打探,沐清只好对外称病。后来陈家门口时不时多出些陌生人晃悠,于是沐清连日常出门的次数都减少了。
转眼到了十月,天气已经凉了,枝桠上零落挂着几片枯叶,形容萧索。身上的衣衫也已经加厚了,可舒泓和白钰还没有回来。舒泓还有消息传来,可白钰却好像失了踪迹一般,比起舒泓沐清更担心白钰。
十月十七,东京城迎来了今年冬里的第一场雪,一下就是三天。鹅毛般的雪片秫秫下落,满城尽皆染上白色。
东华门街上一辆马车迎着风雪缓缓向东驶去。
“少爷,这大雪天的,您怎么非要挑这天出门?”樱宁边搓着手,边捧着手哈气。
“你以为我愿意?只有这天气出门才没人注意。”沐清把手里的套着蓝绢布袋的手炉递给樱宁,“让你戴个暖手炉你嫌不方便,现在知道冷了。喏,拿去,我有手套。”
“谢少爷。”樱宁笑嘻嘻地接过手炉,真暖和!这时节本来能窝在暖炕上嗑瓜子,喝热茶,都怪那个张莘。
樱宁越想越气,嘴上埋怨道:“都怪张家少爷,长得人模狗样的,可做的那些事儿真让人讨厌……啧啧,明明人家不愿意,还死乞白赖地跟苍蝇似地往上贴,弄得您连门都不敢出。”
风透过棉帘缝隙吹进来,沐清把身子蜷蜷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还是亲戚,而且这是京城,不比杭州。”
“舒先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樱宁注意到沐清的小动作,很有眼色地将身子往沐清前面挪了挪,挡住车门处的风。
沐清轻叹,“我也不知道,眼看就要年底了,都等了这么几个月了,还在乎这一时……”也许过年的时候他能回来吧,真不想一个人在东京过节。
……
原本半刻钟的路,走了近半个时辰,到了丰乐楼时已近午时。因为天气缘故,沐清没让车子绕路去后面,直接停在正门口。
掀开车帘,冷风透过衣领直往脖子里灌,沐清不禁打了个哆嗦,还真冷!她扶着樱宁的手从车上下来,
“到了吗?”沐清向站在车旁的明阳问道。
明阳上前了两步,扶着她的胳膊防着她滑倒,“刚巧马三少昨晚上应酬完没回去,就歇在楼里了,这会儿已经起来在后院等您了。”
沐清进了门厅,博士们挤在角落的火炉旁取暖说笑,见她进来,纷纷起身行礼。沐清点头示意了一下,就往后院去了。明阳和樱宁也跟了上去。
等沐清等人离开后,一道人影闪出了丰乐楼正门,消失在雪幕中。
……
潇湘阁二楼的窗户开了半扇,马明远坐在屋里,双手伸开借着炉火取暖,眼睛却望着窗外下落的白雪出神,口中喃喃自语:“今年这雪来势汹汹,雪天行路难,押运粮草这生意不好做哦。不知道舒泓那个榆木脑袋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噔噔噔”,木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马明远似有所悟,不禁笑道,“瞧我竟然忘了这茬。押运?我说你怎么敢接这么单生意,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沐清一上来,就看见马明远坐在火炉边,一派悠然地享受着炉火的温暖,便脱了斗篷,坐下来。
“你倒是挺会享受,独坐高楼赏雪看景喝小酒,难为我这些天憋在院子里,都快闷死了。”
沐清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捧着手心里,一口一口轻抿着,入口绵长,微辣,一股热流在身体了散开,身子也暖和了起来。
“张莘那个讨厌鬼,最近老派人在我府门前晃悠,害得我都不能出门。那个,马哥哥,舒泓这两天有信吗?”
舒泓在李家渐渐上位,他不敢贸然再派人直接送信给沐清,所以每次来信都是借着生意的幌子,托马明远带给沐清。张莘最近一段时间的纠缠,加上担心皇宫里那位六少爷,沐清行动不便,也不好直接与马明远联系。借着这几日下雪,自己门口盯梢的家伙也躲懒没出现,沐清才约了马明远来丰乐楼会面。
虽然刚刚穿着斗篷,可从大门走到后院,过堂风吹得她的鬓发微乱,鬓角的少许残雪在温热的火光映照中渐渐融化。不知是因为一冷一热的刺激之故,还是那一口温酒,沐清嫩白的脸庞染上一抹绯红。
温热的空气里弥漫着酒香,此时又多了一股淡淡少女的青春气息,如同冬日里一缕暖阳,让人感到春的希望。
马明远心神也不禁微微一荡,赶紧别过头去,端起酒杯假意抿了一口,驱散那点旖旎的心思,有些不自然地答道:“有,有信。”
沐清一听舒泓有信,唇角笑意顿生,眉眼弯弯,喜不自胜,“信呢?快给我!”
马明远回头,心上又是一颤,那张清丽的脸并不是美艳绝伦,可此时绽放出的甜蜜幸福的笑容,加上眉眼间自然流露出几分羞涩,偏偏让人有种惊艳的感觉。
马明远愣了一下,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沐清,自己甩甩头,仰面靠到软榻上,闭上眼,手掌伸开,拇指和中指按压着太阳穴,让自己的心绪冷静下来。
室内安静了下来,沐清在一旁看信。
马明远偏过头偷偷瞄了眼沐清,刚才绮念似乎没有再浮上心头,暗自松了口气,又转头对着窗外的飞雪,心中自嘲,定是昨夜宿醉,今日又饮酒,弄得自己恍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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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借力
沐清拿着舒泓的信来来回回看了三遍,然后仰起她那张小脸冲着马明远道:“舒泓这家伙的聪明劲儿哪里去了?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学人去当镖师?你提前知道这事吗?”
马明远无奈地看着沐清撇着嘴,一脸不忿的样子,就知道这妮子会怪责自己没有及时阻止舒泓的“大胆”行径。
“好妹妹,你又不是不知道舒泓这厮的狡猾,你小时候,我为了找他跑了几千里到了你家,你说我有本事能隔着千里之地去阻止他的决定吗?再说了,舒泓不是冒失鬼,他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见某人。”
说着,马明远一骨碌坐起身来,目光落在沐清的脸上来回逡巡,“我记得有人前段时间还埋怨舒泓不守信用,三个月没回来。这会儿人要回来了,还转头怪责于我,我冤不冤啊!”
沐清这才反应过来,舒泓是借着押运的名头去永兴军路,回头顺道返京,算日子如果顺利,等到了京城便是十二月,若是磨蹭上些时日,完全可以开春年节过了换过茶引之后再回蜀地。
被马明远臊得脸红,沐清嗫嚅道:“我不是怕他初掌权便担下这么单大生意,万一路上出了岔子,岂不是白费了那许久的功夫,得不偿失嘛。”
看着小妮子娇羞的神态,马明远心中大乐,面上却哀怨道:“哟,这是担心情郎吗?伤心啊伤心,好歹哥哥我忙前忙后,为了你们俩的事操碎了心,到头来你这妮子眼里只有舒泓那家伙!哼!”
马明远这厮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过张莘这事自己还真需要马明远帮些忙。
沐清嘴上没说,心里却在盘算,马家的势力倒是不怕得罪谁,可马家毕竟是商家,圆滑世故、明哲保身是其所行之道。马明远不愿得罪京中权贵,谁知会引起什么连锁反应。况且他志在继承马家家业,那就更不会去轻易与人交恶,而要广结善缘。即使与张莘不睦,也不会愿意起冲突。
沐清可不想拖累马明远,要让张莘死心,不能硬来,可利用一下马明远的钱袋和关系网却未尝不可。
沐清来时便打定了主意,借机换了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大大的眼睛里像蕴着一滩水,眼瞅着就要溢出来。
马明远一见,顿时没了底气,警惕地看着沐清,就听见沐清嘴上低声道:“哪里操碎了心?我现在还麻烦缠身,也没见你这做大哥的出手!既然你都说是我大哥了,那小妹有难,这丰乐楼以后的生意可看顾不上了,你做大哥的是不是得出手相助啊?嗯,大哥?”
“啊?”马明远的手下意识地往自己腰上的钱袋按了按,现在的感觉自己应了那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事攀什么交情啊。这丫头一副受气的样子,定要狮子大开口。都怪舒泓,自己的媳妇还要少爷我帮忙照顾!也不怕我照顾到自己家里去,呸呸呸,想哪里去了!
不过说起生意,马明远还真会头疼,丰乐楼的生意说实话主要还是靠这妮子的点子,自己现在在家中立足未稳,还得多仰仗她。罢了罢了,能帮就帮吧。
马明远偷觑了沐清一眼,那双含泪惹人怜爱的眸子正专注地看着自己,他不由叹了口气,“说吧,什么事?”
沐清伸手摸了把眼睛上摇摇欲坠的眼泪,笑逐颜开道:“就知道大哥你说一不二。小妹这厢先谢过了!听说哥哥与张国公家的小公爷相熟?”
马明远一听,皱眉问道:“我与张壑确实好友。可是张莘那厮又生事端?”
沐清给马明远斟了杯酒,慢悠悠地说:“听说张家老太君很疼这位小公爷,我那莘表哥也就在姑奶奶面前得宠罢了。我那表哥也该成亲了,张老太君和我那姑奶奶属意的人家有些分歧。姑奶奶怎么说都是张老太君的儿媳妇,左不过还是老太君说了算,你说是不?”
“你是想……”
沐清不待马明远把话说完便道:“我可没想什么,得罪人的事咱坚决不做。左右是张家自己的家里事,我是看莘表哥年少糊涂,托马哥哥提个醒。”
马明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笑道:“真有你的!我懂了,这事不难,交给我了,你就莫担心了,好好等舒泓回来。”
沐清见马明远应下了,便起身告辞,“我出来一阵了,这便走了。今日就不陪哥哥饮酒了,还有这酒喝多了伤身,你也别再喝了。伤了根本,到老了有你受罪的时候,我可不想你天天追着舒泓给你看病。”
马明远心中一暖,挥挥手,“去吧,趁着下雪,我再在楼里躲会清净。”
……
沐清从楼上出来时,明阳和樱宁正坐在厅里炭盆旁的长凳上说话。俩人许久未见,今日好不容易见一面,免不了些亲昵的小动作。
沐清见状,咳嗽了两声,吓得俩人从长凳上跳了起来。
樱宁支支吾吾地喊了声“少爷”后红着脸不知如何应对。
明阳尴尬地想要解释,“少爷,听樱宁说杭州来人了,小的这便想问问家里的情状。”
沐清扑哧笑了一声,“行了吧,你们知道少爷我不是迂腐之人。你们也别坏了少爷我的规矩,其他随你们。出来一阵了,我得回去了,樱宁你就留着吧,许久没见了,定是有许多话要说。”
樱宁耳根子红红的,想到刚才被抓了个正着,难为情道:“该说的都说了,我跟少爷回去。”
沐清一笑,“得了,今儿少爷我想吃梅花糕了,樱宁你且在楼里等等。明阳,等会儿你赶车送樱宁回府。这雪下得大,她一个姑娘家不方便。”
明阳知道沐清这是给二人独处的机会,遂了心意,心中一喜,瞄了樱宁一眼,忙美滋滋地应了诺:“是!小的先送您到门口乘车。”
樱宁想说什么也晚了,跟着明阳把沐清送到门口,自己又多留了一个时辰才离开。
沐清一人坐着马车回来陈家,雪已渐小,刚下车,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清妹妹,可让我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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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下帖
沐清嘴角抽了两下,转过身,就看见张莘站在门口不远的地方,身上穿了件鸦青色棉袍,外面罩了件黑裘皮披风,身后立着位小厮正给他撑着伞。
他什么时候来的?明明刚刚这门口还没有人。
“这大雪天的,表哥怎么跑来了?”
沐清温言笑语,态度甚好,但此时的张莘心情不佳,冷着一张脸。
听见沐清的问话后,他冷笑一声:“怎么不请表哥进去吗?表哥可听说你最近病了,所以过来看看,可巧碰见你出门了。”
张莘把那句“出门”咬得很重,沐清只当没听懂,微微一笑,说道:“既如此,那表哥进来坐吧。”
说完,沐清恭顺地迎了张莘进门入了正厅。
坐定,张莘便开口问道:“我是该叫你清妹妹还是唐大掌柜?”
“两者皆可。”既然瞒不住,沐清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唯一让她疑惑的是,即使男装打扮,张莘如何确定自己就是丰乐楼的唐心。
其实说起来也巧,今日下雪,出门不便。张莘便和几个同辈的兄弟们在大房吃酒,喝得尽兴之时就开始胡扯几句荤话。
其间,有个平日里喜好男风的族弟吃多了酒,提起偶然听丰乐楼一个博士说,他们店里有位很少出现的那位神秘的唐掌柜,只有少数贵客到了才会出面,那人生得白净隽秀,雌雄莫辩,那样貌比瓦子里唱旦角的男伶还要俏上几分,自己去了几回都没见着,真真遗憾。
当时,大家只当笑话,借机乱哄哄地说笑打趣了那人一阵。张莘自然也在中间。
等吃完酒张莘回了自己院子,就听下人说端王郡主派人送了两份帖子给他,其中一份是托他转给马前街陈家丰乐楼唐掌柜的。
张莘百思不得其解,族弟嘴里的唐掌柜怎么住在沐清家里。忽然忆起沐清小时便在杭州女扮男装做生意,再联想族弟的话,不禁生疑,当即拿了帖子往马前街去了。
等到了马前街,下人说沐清病卧在床不宜见客,张莘被挡住了门外,心知沐清敷衍,他又不好硬闯。
后来,发现自己派来蹲守的小厮不见踪影,他一时恼怒,派人找了小厮前来准备打一顿撒气。等人带来,小厮被他一吓,赶紧说自己识得陈家府里的一个丫头,能探得府里的消息。于是张莘叫那小厮去打探消息,却听说沐清一早出门了。张莘就在离沐清家里不远的小酒馆守着,结果真把沐清等到了。
一看到沐清的打扮,张莘心里的猜测便确定了八分。当即,摆出兴师问罪的架势,他想着事情已然被自己发现,沐清定会低声下气求自己保密,那么自己找回些面子,此事也就此揭过。
可没想到,沐清却一脸坦然,一副你知道便知道了,我不在乎的架势,张莘便有些来气,问道:“刚刚你是不是去了丰乐楼?”
“是。”沐清的回答言简意赅,她不想和张莘多费唇舌。她出门行商,看似那些离经叛道的行为又与他张莘何干。
沐清冷淡的态度惹恼了张莘。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到处抛头露面,还在酒楼里应酬交际,你让杭州的四舅舅、四舅母如何放心?”
“我自幼便是如此,爹娘早就知道,不劳表哥操心。”
张莘一直觉得以自己公卿后裔,侍郎之子的身份怎么会比不上一个大夫,而且陈沐清她不就是个商家女,凭什么自己屡次求娶她却断然拒绝。最可恨的是,她与舒泓有婚约后,和马明远合伙做生意过从甚密,还有那个什么白钰的也又瓜葛,在三个男人中周旋,却独独对自己不冷不热。
几次下来,这接二连三的事情极大地打击了张莘,今日终于爆发了。
张莘看着沐清喝道:“你,你,很好。商家女不识礼教,不知羞耻,难怪人家把你与娼倌优伶作比。”
沐清一听,火气也上来了,“张莘,张公子,看在你是我表亲的份上,我百般忍让。今日你却出言侮辱,哪里还有什么君子之风。”
沐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可还是压抑不住胸中的怒火。对于张莘这种高傲的所谓贵介公子,自视甚高,却随意践踏别人尊严,实在可恼可恨。
我……”张莘一哑,知道自己一时气愤口不择言,可他说得并没有错。
“我陈沐清不偷不抢,所作所为对得起天地良心。不像那些五谷不分的所谓君子靠家族庇荫,终日无所事事,却只会口若悬河任意指责他人。我清清白白凭本事做事糊口有何错?”
沐清眼中的不屑一闪,再也不见踪迹,素净淡然的脸上恢复了平静。那种骨子里透出的高傲凛然,在气势上生生压低了张莘一头。对于张莘,她完全的漠视。
张莘只觉得心头一把火烧得厉害,解释话咽进了肚子,只剩下满腹的不甘。
在张莘眼中,沐清不顾女子身份做生意是因其家中行商,勉强可以接受,可她竟抛头露面去待客,就算是不相识的男人她也会有笑脸相迎的时候,为何会因为自己一时失言就对自己如此疾言厉色,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一个女子凭什么对自己如此?
沐清对他的态度,伤了张莘作为男人的自尊。原本满心的喜欢现在都化作怨怼愤恨:陈沐清,你不是不愿嫁我为妻么?不做便不做,我张莘一定会娶到你,娶你做妾,再把你给我的羞辱全都还给你!
“你会为今天对我的态度而后悔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送客!”
张莘一咬牙,冷哼一声:“这是端王郡主给你下的帖子。告辞!”
沐清转身不看张莘,张莘一咬牙,撂下了一张帖子,甩袖离去。
张莘走后,沐清跌坐在椅子上,刚才刚强模样已经不见了。
她眼眶里蕴了一汪水,泫然欲泣,她赶忙胡乱拿衣袖抹了抹,抽了抽鼻子,嘴里一直嗫嚅着:“可恶!不要跟那些人一般见识。要坚强!要坚强!”
出了这件事,以后自己不能再去丰乐楼了。
沐清低头看了眼桌上张莘扔下的帖子,思索起来,端王郡主下帖子的时机,张莘听到的蜚短流长直到张莘发现自己的身份……冥冥之中,沐清总觉得这些事背后似乎有人在推波助澜。
沐清怀疑过赵馨,可想想又觉得不对。赵馨看重的是白钰,自己不管是和舒泓还是张莘,都是赵馨乐见的,让自己身份暴露对赵馨没有好处可言。
这人目的何在?若说为了自己和张莘反目,这事即使背后的人不推一把也只是加速而已,自己和张莘的关系也好不到哪里去,根本没必要。若说是李家人所为,跟说不过去,张莘纠缠不是更多给他们借口,让他们反对自己与舒泓的婚事。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难道真是巧合?
一切好似云山雾罩,摸不清真相,沐清茫然了。
算了,既然看不透,索性不看了。也许真是巧合也说不定。
沐清不想在此事上再费脑筋,她伸手拿起桌上的帖子,仔细瞧了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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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赏梅之行
素色帖子的封面上画着一直墨色虬枝,枝上面星星点点缀了几朵白梅,靠右上角写着飞白体的“赏梅”二字,纸上散发着淡淡的墨香,颇为素雅。
打开帖子一看,赵馨的帖子是下给陈沐清的,而不是唐心。里面是赵馨提及琼林梅园白梅盛放,诚请沐清三日后前往赴那赏梅会。
沐清下意识地勾了勾唇角,这倒不意外,赵馨早在那次摔跤之后就知道自己是女儿身,王府探子办事效率挺高,自己一向低调,很少外出,他们竟查到了自己和张家的关系。更耐人寻味的是,距离上次见面已经好几个月了,赵馨为何此时才来邀约呢?还是通过张莘?
轻轻掂了掂手中的帖子,沐清若有所思,真是看白梅么?
她起身走到后院书房,取了张带梅香的素笺,坐在桌边慢慢研磨,少顷,提笔写道:人道白梅清雅气自华,吾独爱红梅枝头俏。不知琼林香雪海中可有那一树红梅聊以慰藉?踏雪寻梅乃是雅事,吾定赴郡主之约。
既然不知道赵馨打什么主意,不如去直接去看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自己又不是去跟赵馨争白钰,没什么好怕的。
沐清写完躺倒摇椅上随手拿了本翻了起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悉悉索索,沐清迷迷糊糊感觉有人给自己身上盖了锦被,半睁开眼睛,发现樱宁回来了。
小妮子脸红扑扑的,眉目含春,唇角带笑,看样子是被明阳小儿哄得开心了。
沐清轻咳了两声,“回来了?赶开春我给家里去封信,我做主把你们的事情办了吧。”
樱宁一急,以为沐清要打发她回杭州,急忙说:“不成不成!樱宁舍不得您,还想多陪陪您,起码也要等您和舒先生的事情定下来……”
沐清心上一热,樱宁陪了自己这么些年,和自己亲人一般无二,樱宁比自己大两岁,过了年就十七了,也可以配人了。她和明阳本同在一城,却因为自己不能相见。早在杭州那会,两家便已经定下来。如今因为自己和舒泓的事情拖到现在,多少有些对不住她。将心比心,自己和舒泓好事多磨,还不知要等到几时,不如早些把樱宁和明阳早些把事情办了。
沐清拉着樱宁的手说:“陪,有的是时间。我说让你们成亲,又没说放你回杭州。明阳主外你主内,养了你们这么多年,哪里能说放就放。过年的时候,也许舒泓能回来。开春正好给你们办事,在这里没家里那么多规矩,咱们可以办大点,就用丰乐楼的厨子,呵呵,大家乐一乐。”
“小娘子。”樱宁的眼睛含着泪,有些哽咽喊了一声。
沐清拍拍樱宁的手,“得了,别谢了。好好给我办事去。现在派个人给我跑一趟端王府,把桌上回帖给郡主送去。”
樱宁抹了泪珠,依言拿了素笺准备收好让人送走,不经意瞄了一眼,疑惑道:“记得您喜欢白梅、绿梅,什么时候钟爱红梅了?”
这事沐清自己也郁闷,腹诽道:还不是小白的桃花债。我是告诉那位郡主娘娘,我对白钰没有觊觎之心,心里只有舒泓一人。想来赵馨知道我的身份,那应该会懂我的意思。
沐清没有给樱宁解释,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好了,你赶紧送走吧,就说我出门刚回来,回帖迟了。今日真是事赶事,弄得人头痛,我再躺会儿。”
樱宁见沐清不愿说也不再多问,留了沐清在屋里,自己出去找人送回帖。
……
二十日,天公作美,雪霁天晴。
卯时末刻,沐清换上女装,裹了件镶貂毛边的兜帽大披风,把自己从头到脚捂了个严实,从后门出去上了车。
琼林苑是皇家园林。所谓琼林梅园其实是端王在琼林苑西侧的一处外院。因端王喜好梅花,所以园内种满了梅树,时间长了成了气候,也是东京一景之一。不过只在每年第一场冬雪后对京中贵人们开发一日。
等沐清车子驶到时,门外已经停了不下二十辆厢车,从车前风灯上大字能看出,都是些京中贵戚家的车子。
昨夜樱宁已经知道张莘来府里闹事,一下车,在那些车子中扫了一圈,便发现琼林梅园门口有张家的一个外门小厮在和别人正在闲谈。
樱宁扶着沐清下车时,低声在她耳边说:“小娘子,我瞅见张家的车了,也不知来的是谁。”
沐清微微颔首,“无妨!”
琼林梅园今日被端王府包场,门口专门腾出一块地方站了十来个小厮和丫鬟,清一色都穿了暗绿服饰,等候在那里给各家持有帖子的贵人领路。
沐清呈上帖子,管事的将沐清交给了其中一个丫鬟带进园,樱宁则被留在外院。
进了内院,穿过回廊,一直行至一处青砖灰瓦院墙,墙上开了一圆拱门,青石匾额上书了“香雪”二字。
沐清跨进园门,抬眼望去是一片白梅林,约莫有五六十株,皆是白梅,栖在黑褐枝桠上或绽放或含苞,清幽的梅香随风扑面而来,间或有琴声传来,断断续续的吟诗声,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句赞贺。
沐清想,看来人到了不少。
她拉住引路的丫鬟,那丫鬟便问:“小娘子,何事?”
沐清问道:“郡主可在此园中?”
丫鬟点头说:“正在观梅阁。”
沐清一盘算,赵馨定是和众人一起,那马家不知来了谁,自己现在还是不要过去凑趣为妙。等人少些再去见见赵馨就走。这次是赵馨诚邀,定会有人注意自己的行踪,说不定自己不过去找赵馨,赵馨反过来找自己也不一定。
想到此,沐清又问:“看着白梅开的正好,不知这园中可有红梅?”
丫鬟不知沐清为何问了郡主又突然问到梅花,难道不去拜见郡主要去看红梅,答道:“有是有,不过这几日开得甚少,大多是花骨朵,不如这白梅好看。小娘子可要先去拜见郡主?”
“我看此园人多,前面定是有诗会。我来的已是有些晚了,此时冒昧闯入多有打扰,怕搅了郡主的雅兴。我更喜红梅,不知可否请小环领我去红梅园?等人散散我再去拜见郡主。”
丫鬟想想,反正来人也是持了郡主的亲笔帖子,定也是相熟之人,于是应下,先带了沐清往香雪园东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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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不期而遇
小丫鬟领了沐清到红梅园内小亭歇息。
“小娘子,红梅园只有刚才那一处大门与外相连,别的地方走不出去,园子里唯一歇息的地方就是这小亭。因赏梅的贵客们都在香雪园,所以此处没准备炭火。你可在园子里转转,奴婢去准备茶点炭火。”
“那有劳了。”
小丫鬟走了,沐清在亭子里也坐不住,起身在林间转悠。
这红梅园不如香雪白梅园大,沐清在园子里转了一圈随意地看看,发现正如小丫鬟说的那般,梅园里红梅确实没开多少,大多含苞待放。
不过,这里的红梅排布得颇为讲究,要是能从上往下俯视,这里的红梅应该刚好构成一朵五瓣梅花,而自己刚刚所在的小亭正是梅花花心。作为整个琼林梅园的一部分,定有登高之所可以看到全貌,在哪里呢?
沐清四处望望,西面远处隐约可见白梅园那边有一栋三层高的木楼,想来定是丫鬟嘴里的“观梅阁”。
小丫鬟去了没多久就捧着炭盆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粉衣丫鬟手里端着茶点。粉衣丫鬟年纪稍大些,打扮也比那些绿裳的丫鬟们精细,想来是在王府里有些身份。
那粉衣丫头一进亭子放下茶点,福身给沐清行礼,“小娘子,奴婢春莺这厢有礼。绿墨这妮子刚当值不久,不懂规矩,这后园没收拾好就带您进来了,让您受冻了。万望娘子恕罪。”
绿墨放下火盆也给沐清行礼赔不是。
“不怪她,是我喜红梅,特地叫她先带我来看看。”沐清摆手示意二人起身,紧接着又问,“诗会散了吗?”
“还没有。今日来的小贵人们都有几分才气。依旧俗,男女分开对垒,比试琴棋书画,这会儿正较着劲呢。”
春莺给沐清解释了几句,又帮她斟上茶,“这园子偏,雪有刚停。我看娘子稍坐坐,然后去观梅阁吧。阁里有地龙,屋里暖和,房间也多,要是娘子喜欢清静,我给您单独准备一间歇着。”
“我看这边挺好,人少清静好说话,我想你家郡主会有同感。等会儿说不定就来了。”
春莺微微一愣,暗道,自己也是因为听绿墨说沐清持了郡主亲笔写的帖子,怕怠慢了贵客特地跑来。这陈小娘子怎么算准了郡主要来?陈小娘子也不是自己熟悉京中贵戚之后,虽说通身的气派倒也不俗。可自己见过的贵人多了。这陈小娘子也太过自信了些。自家郡主是天之骄女,脾气大架子更大,很少见她对谁放下身段。她以为她是什么人。
沐清看到春莺脸上闪过不屑,没放在心上,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蹙了一下眉,茶是上乘,只不过采用传统的煎煮方法后失了本色,沐清并不是很喜欢。喝了两口,暖了身子,便放下来。
春莺显然注意到了沐清的小动作,她并不晓得沐清是个中高手,还以为沐清不识货不懂欣赏,在她眼中,王府吃穿用度都是最上等的。
“这是今年宫里赐下的万春银叶加了绿豆,还有麝香等五六种药材煎煮的。”春莺好心给沐清解释了一下,不过语气带着些炫耀和淡淡的嘲讽。
沐清听罢,微微一笑,仰面看着春莺,说道:“嗯,这万春银叶也是顶好的茶。不过,我倒觉得万寿龙团味道更好。若沸水冲泡,万春虽清香有余却后韵不足,流于平淡了些,比不得龙团甘醇,余韵悠长。”
“啪啪啪”,有人击掌,随即朗声附和道:“说得好!看来娘子也是品茶的个中高手。”
春莺和绿墨吓了一跳,而坐在一旁的沐清瞬时变了脸,赶紧低下头。
梅林里走出一人,身上穿了件深蓝万字缂丝棉袍,襟口镶着黑貂绒边,外面披了件很骚包的白狐皮披风。
来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望向沐清这里,可沐清连眼皮抬都没抬一下,兀自低着头暗自翻了个白眼,我宁可碰到张莘,也不愿意碰到这位大爷。自己三个月没见赵祯了,怎么今日会在这里碰见?凑巧还是人为?
沐清一时有些头疼,只希望这位爷日理万机,早把她这个酒楼掌柜抛到脑后才好。毕竟他都三个月没在丰乐楼出现了。
春莺知道虽然今日来的不论男女都是非富即贵,虽然不知这陈家小娘子背景,可不论她是何出身,一个陌生男子贸然闯入与她们搭讪总有失妥当。所以在赵祯走近时,春莺便侧跨一步拦在了沐清身前。
春莺问道:“这位官人,此处尚有女宾。您若想歇息可去香雪梅阁,奴婢让人给您带路。”
说刚刚春莺的举动让沐清有些反感,可此时沐清对春莺是感激万分,她巴不得春莺将来人赶走,自己也好换个安全的地方。
“失礼失礼!是在下唐突了。只是刚才听见小娘子一番话,深有所感,一时冒昧,请见谅。”
赵祯混不在意,拱拱手,眼睛睃了一眼春莺背后的沐清,随即收回了目光笑了笑,脚下并无挪动半步。
春莺有些恼了,这人怎么如此?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怎么赔了礼还不走?
“官人还有何事?”春莺的语气明显带了些责备。
“我与小娘子有话要说,你且退到一边。”赵祯哪里会受丫鬟的闲气,睨了春莺一眼,眼光冷冽,那种久居高位的慑人的气势直吓得春莺不由一颤,连反驳的话都不敢说出口。
沐清在春莺身后轻轻叹了口气,看样子赵祯已经认出自己了,躲不过只好直面了。
沐清站起身,从春莺身后走出,朝赵祯福了福身,“六少爷是大贵人。莫与这丫鬟置气,她也是为了维护小女子才如此。今日能在此地见到六少爷,小女子荣幸之至。”
沐清扯了扯受了惊吓的春莺,春莺很识相地说道:“既然官人与陈小娘子相识,那奴婢们就不打扰了。”
春莺拉上绿墨退出了小亭,站在离亭子百步处并未走远。
沐清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赵祯提步进了小亭,坐在了沐清对面。
“今日来王叔别院赏梅,‘唐掌柜’的装扮还真让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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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挡箭牌的妙用
先传上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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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啊?还好不是惊吓,否则小女子罪责难逃了,呵呵!”沐清的声音很清淡,其中多了几分释然。原来生怕被赵祯发现女儿身才躲起来,现在已然暴露了,沐清反倒轻松了。一时倒是好像忘了赵祯是帝王,那语气倒像是对自己相熟的一个朋友说话。
其实,在沐清眼里,对赵祯这样高傲的帝王,怯场示弱反倒落了下乘,要迎着困难上,想法子化解困局,说不定能博得赵祯的好感。
“你……”赵祯微微错愕,心里刚刚涌上来的火气被这句突如其来的问话浇灭了。
“你什么?就准你微服出巡,不准我女扮男装?”沐清抿着嘴轻笑,既然我的身份已经曝光,那你这皇帝老爷也别想继续玩变装游戏了。
赵祯愣了一下,意识到沐清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沉着脸问道:“你何时知道的?是白钰说的,还是马三那小子?”那语气显然是不满自己的身份竟然早就泄露。
“还用得着他们两个说?您排行老六,马大、马二,白钰对你太过恭敬,这些见惯了大场面的人物如此谦卑的行为,难保我不会怀疑。本来只是猜测,可今天见您大摇大摆地逛王府别院跟自家后花园一样,我再猜不出,妄为丰乐楼的大掌柜了。”
赵祯的面色缓和了几分,好奇地问道:“你不怕么?”自己的什么帝王威仪似乎在这个小女子面前发挥不了作用,不过赵祯并不恼,反而觉得这样平和相处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轻松。
“怕啊!怎么会不怕?”沐清杏眼圆睁,睫毛轻轻颤了两颤,随即又笑了起来,眼睛变成了月牙,“不过您是明君。不会为了这点小事与小女子大动干戈。”
赵祯打量着面前笑颜如花的少女,想起三个月前自己让人查她底细,却一无所获,八成是马三和白钰两人从中作梗。不过往日里的唐心总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可现在全然不是那么回事,甚至那活泼的笑容里还带着点点谄媚。
赵祯突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连要惩治她的“欺君之罪”的心思也退了。今天真的知道她如自己所料是女子时,心里愉悦似乎多过愤怒。这小家伙算准自己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找她麻烦,但说什么也要吓吓她以示惩戒。
赵祯看着沐清,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看得沐清眼皮直跳。
“你既然说我是明君,若是赏罚分明这点都无从做到,还谈什么明君?让我想想,你是欺君,不过看在你态度老实的份上,腰斩、刺字、流放这些极刑就免了,开封府尹家地方多,要不你去他家住几天?”
沐清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憋了半天才硬是扯动了僵硬的嘴角求道:“啊呀,怎么敢劳动府尹大人,我在自己家里禁足,坐几天牢,行不?”
赵祯低头闷笑,后来笑得更大声了。
“也就你有这胆子,跟我讨价还价。小脑袋里算盘打得挺精!”
沐清站起来,福福身,“小的谢六少爷赐言!偌大一个丰乐楼要是不把算盘打精了,还怎么赚钱?”
赵祯抬手示意沐清不必行礼,“得了。小妮子得了便宜就卖乖。真不知马三那小子打哪里淘到你这个活宝。”
“六哥,来了怎么不派人知会小妹一声?”
沐清回头,看见穿着红狐皮裘的赵馨从林间走来,身后还跟着两男三女。其中还有两个熟人,张莘和张燕玉,而另外一男两女沐清并不认识,但张燕玉身旁的女子倒是吸引了沐清关注的目光。因为她长得很美,甚至比赵馨还要美上三分。
那女子约莫十八九岁,身上裹了件银红镶白狐边的斗篷,柳叶弯眉,瞳仁如黑琉璃般晶莹,琼鼻秀口,顾盼间,一双美目带着似嗔非嗔的妩媚。
沐清在惊为天人中没回过神来,手上一热,低头发现赵祯的手突然拉住自己的手。她扯了扯,却没抽出来,反而被赵祯握得越紧了。
沐清错愕地抬起头看向赵祯,用眼神询问赵祯这是为何。赵祯给了她个警告的眼神,然后回头又看向来人,那表情很奇怪,很复杂,惊讶、喜悦中有带了一丝怅然幽怨。
沐清顺着赵祯的目光看去,正是那天仙美女,而美女眼中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如三月烟雨般朦胧起来。
啊,有猫腻,有八卦!沐清脑中绮丝不断,从两人对望的眼神中,似乎嗅到了一丝奸情的味道。沐清总结了一句,这是突然见到旧情人的眼光。难道又是一曲钗头凤?
沐清只觉得赵祯的手越握越紧,她手上一痛,皱眉暗想,靠,自己明显是被赵祯抓住临时顶缸,做挡箭牌用的。人家名花有主,就算你是皇帝老子,找姑奶奶做挡箭牌也要付出代价的。
她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扯了下赵祯的衣袖,拉回来某人的视线,凑上去低声说道:“官家也知道我是做买卖的。您这现抓我挡拆,与我清誉有损,您赐点疗养银子也是应该的吧。不用多,能数到我手软就行。不然一样会万一演砸了,别赖我。”
赵祯眉角直抽,在众目睽睽之下跟自己谈生意的女子她还属头一份,而且还是这么大大咧咧地将自己爱财的事直宣于口,丝毫不避讳,真让他大开眼界。不过想到那个人……他还是决定接受沐清的趁火打劫。
“行!”
沐清隐约听到某人带着阴恻恻的磨牙声,一个激灵,目不斜视地看向来人,脸上露出一抹甜美的微笑。
“郡主安好!诗会结束了吗?”
赵馨还处在冲怔的状态,大概没想到赵祯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拉着沐清的手。沐清这一开口问候,她才回过神来,“哦,还没。本来听见六哥来了,过来瞧瞧。刚巧碰见刘夫人和张夫人、张小公爷他们在院外说话,便一同进来问安。”
赵馨说完,跟来的几人都朝赵祯行礼。
赵祯摆摆手,“免了,今日不在宫里,不必拘束,此间无事你们先退吧。我与故人有事要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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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惊喜”连连
赵祯发话了,这几个人自然不能留下。赵馨中途被赵祯叫住了。
仙女哀怨凄婉地望着赵祯一眼,欲言又止,最后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张燕玉等人走了,临走时沐清还感觉到一道怨愤的视线直射向自己,不用说她也知道来自谁,不过她懒得看,今天赵祯用自己挡仙女,自己何尝不是用赵祯挡张莘。
人走了,满园红梅残雪,徒留下凄婉忧伤。
沐清看得分明,赵祯在松手的瞬间,眼中那抹隐痛骗不了人。她自然不会大胆到去探究皇帝的情史,只是现在有赵祯在,自己恐怕没机会和赵馨说话。
春莺和绿墨早被赵馨招呼出了园子,现在自己再杵在这里怕会妨碍兄妹俩说话,于是沐清也想要出去暂时回避一下。
“馨妹。”赵祯一开腔,沐清也不好说话离开,“你说的惊喜不会是王彤吧?你明知道……哎,算了算了,以后莫在擅作主张。哎……”
赵祯的话最终化成一句无奈的叹气。
赵馨睃了眼沐清,低头委屈道:“六哥,不是我。我没给她下帖子,她是跟张家人来的,您也知道她和张夫人是表姊妹。再说,事情都过去那么些年了,你……”赵馨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嘟囔。
赵祯似乎陷入了回忆里,怔怔地望着园子里的梅花出神。
“想来郡主与陛下还有事情要谈,小女先行告退。”沐清虽然觉得此时出声不大合适,可是再这么继续下去,等会要听到了不该听的,那更麻烦,还是早走为妙。
赵祯猛地醒神,看着沐清低着头保持福身行礼,本来心情因为遇见王彤有些烦躁,本来听见沐清要走想要准了,却忽然想起刚才沐清敲竹杠,唇角微微勾起,一扫刚才的抑郁,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僵在那里,却是不开口允她告退。
沐清的腿有些酸了,暗叹皇帝还真记仇啊。她微微抬头,看向赵祯,就发现他在打量自己,那眼神好像在说,我不说让你走,你能走吗?
心里叹了口气,沐清轻咳了一声,保持微笑:“官家是想现在给小女结账吗?”
赵祯先是没反应过来,后来会意,轻笑道:“不巧,今日出门没带足银钱,明日朕派吴成给唐掌柜送去。”
沐清没想到赵祯答应得如此爽快,虽有疑惑也未细想,谢了恩,“那小女先多谢官家赏赐。那小女今日先告退了。”
“好,你且去吧。”
赵祯罚了站,放走了沐清。沐清送了口气,又向赵馨行了礼,“郡主,今日郡主事忙,改日再叙。”
赵馨点点头,“可。今日不送了,慢走。”
沐清转身松了口气,天知道,她早想走了。
沐清迈开优雅的步伐离开的红梅园,然后风一样向大门处逃离了。
赵祯一直目送着沐清离开,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荡漾,自言自语道:“小丫头,不声不响地躲了三个月,今天还不是一样现形。明日朕会让你好好地数钱的,呵呵。”
转头,他又问赵馨:“这丫头叫什么名字?”
赵馨哑然,自己这位皇帝堂哥都拉人家手了,还不知她的名字。不过这样更好,没人敢跟皇帝争女人,那白钰也能死了这条心了。
想到此,赵馨笑着说:“陈沐清,骁骑上将军张国公家二儿媳妇陈霞的侄孙女。”
“哦。”赵祯沉思了片刻,斜睨着赵馨问道,“白钰的身份你是不是已然知晓了?”
赵馨面露惶恐之色,齿贝咬了咬唇瓣,点头承认了。
“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不复刚才的轻松嬉笑,赵祯眼中的冷意让赵馨身子不由一颤。
“我的贴身丫鬟出去采买胭脂水粉,回来时包袱里不知什么时候被别人把消息塞了进去,我也不知道是谁。还有丰乐楼掌柜唐心是陈沐清的事也是这样送进王府来的。馨儿根本就没见过他的面,派出去的人也没查出送信是什么人。皇帝哥哥,馨儿发誓句句属实。”赵馨一五一十地交待,不敢私藏。
当赵馨调查清楚沐清的事情后,她对沐清的感觉就更加复杂,嫉妒、欣赏皆有之。若不是因为白钰,她也许会与陈沐清成为手帕之交。可今日,当赵馨发现六哥对陈沐清似乎还有几分情谊时,她忽然懊悔今日邀请沐清前来。本来想告知她白钰的消息,想再次确定她是否一如自己所言钟爱的是另外一人,而且她可以肯定不是六哥。那自己的无心之举,可能让沐清陷入更大的麻烦之中。
白钰,赵馨又想起了那个自己心心念念了无数个日夜的少年,记忆里清淡如莲让她又爱又恨的男子,他爱的人还真是特别的,难怪他会拒绝自己。
白钰知道因为自己的缘故让他的爱人陷入麻烦后,会不会迁怒自己?
赵馨不敢想了,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赵祯,想从他的脸色上看出一些端倪,却始终没有发现。
赵祯自顾自地思考着,眉头不由紧蹙,她竟然就是那家伙的未婚妻。这事有意思。
赵祯笑得意味深长,“馨妹,今日得闲,朕去看看王叔,雪停了,他老人家的身子也该有点起色了。”
赵馨应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赵祯怎么突然变了个笑脸,问到自家那个病老爹了。
无暇多想,赵馨赶紧叫人备车,与赵祯回了王府。
……
翌日,沐清起了个大早,穿上自制的运动服,在后院慢跑完。
雪后的空气很清新,深深地吸了口气,吐出浊气,身子也似乎跟着轻松了许多。
就在沐清享受自然之时,樱宁却给她带来个不大不小的“惊喜”——皇帝陛下的劳务费送来了。
送钱来的是吴成。沐清自然不会去问他怎么找到自家来的白痴问题,只是在看到地上摆着的四个大箱时,小小地吃惊了一把,“赏赐”似乎太多了点吧!
沐清客气了两句,请吴成留下吃茶。吴成却不苟言笑,俨然一副执行公务的样子,硬邦邦地谢绝了沐清,弄得沐清有点心虚。两人原来打过交道,吴成平日里可没这么严肃。难道赵祯的王八之气发作,恼了?他不像那么小气的人啊?管他呢,先拿钱再说。
沐清欢欢喜喜地送走了吴成,叫上樱宁回到厅里,两人打开了那四只红木大箱,顿时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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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被迫跳“坑”
满满四箱没串好的通宝闪着黄灿灿的光。
“哇,我还是头一次见着这么多钱。”樱宁稀罕地看着那四只大箱子,惊叹不已。
沐清翻了个白眼,明白赵祯是故意恶整自己,咬咬牙,“还真想让我数到手软。哼哼,当我怕了不成。樱宁,把账房的叫来。”
樱宁被沐清恶狠狠的语气下了一跳,缩了缩脖子赶紧出去叫人。
账房的胡先生被叫了来时,大厅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响起哗啦啦的声音。胡先生一时疑惑,等进了厅门,才发现那声音是自家东家蹲在四只红木大箱前,挨个伸手捞一把铜子,然后扔回去发出的响动。
胡先生微微一滞,显然没想到厅里会出现这么大四个装满“钱”的箱子,随即问道:“少爷有何吩咐?”
“哦,来了。找人把这些钱送到钱庄去兑成银票。”
“是。”
目送那四只大箱离去,沐清坐在堂上,喝着茶,心里嘀咕,赵祯挨宰,心有不舒坦,故意送来点铜子耍人倒是说得过去,可也不至于送这么多?这钱,不好拿啊!
正如沐清所料,第二天她便接到了赵馨的帖子,邀她下午过府一叙,还派了人等着接她。一见来人是吴成,沐清心知是赵祯要见她,丝毫不敢怠慢,赶紧换了身男装,把昨日从钱庄兑换来的银票踹到怀里,跟着吴成出了门。
等到了车旁,吴成撩开车帘,做了个请的姿势请沐清上去。沐清探头一看,里面赵祯正低着头拿着本不知什么名字的书看得津津有味,瞧见沐清杵在原地不知所措,轻轻地哼了声:“上来!”
沐清撇撇嘴,踩着木凳上了车,坐在赵祯斜对面靠车门的地方。
“官家,恕此间狭小不能行礼。沐清这给您请安了。”
“嗯。”赵祯应了声,目光并没从书页上离开。
沐清心里有些忐忑,怀里揣着那厚厚一叠银票时时刻刻在提醒她,皇帝到底要干嘛。不过拿了太多钱,稍稍表现下“愧疚”试探一下还是要的。
“昨日得了官家的赏赐,沐清惶恐,这赏赐太大了。”足足十万缗,拿手里烫得慌。
赵祯抬眼看了眼沐清,随意一笑,“嫌多啊?朕看你诈钱的时候胆子挺大,这会怎么就怕了?”
“不是怕了。是官家是高人,高人做事定有深意。小的是怕得了好处却办不好差事。”说着,沐清把怀里那一叠银票取了出来,推到了赵祯脚边。
虽说皇帝的钱不好拿,可有钱不拿不是沐清的作风,吞进去再轻易吐出来就更不是她做的事了,前提这钱不会要命。沐清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也知道赵祯要自己做的事情不会危及生命,若是可以那接过来也无妨,做成了也算功劳一件。
皇帝不说是什么事,自己还是明着问吧。
赵祯颇有深意地看了沐清一眼,心道,此女果然狡黠多智。
“君无戏言。已经赏赐的东西,朕岂能收回?又不是要你去杀人放火,钱你就放心收好了。”
赵祯看也不看银票,径直盯着沐清。
沐清轻轻叹了口气,不敢反驳,更推辞不了,于是乖乖地把银票收了回来,问道:“那官家有何吩咐?”
“腊月十五,杨太妃五十寿诞,辽国、大理、高丽、夏国公府都会遣使祝寿。礼部和内侍省要在京城选几家酒楼负责各国使节驿馆的饭食。这几日你们丰乐楼也递牌子进去参选吧,这事你莫假手他人。”
适逢年节,内侍省事务繁杂,自顾不暇,择选大酒楼的厨子去驿馆或是参与内宴也是常事,丰乐楼虽说年内新开,但名头却早已打响了。不必赵祯吩咐,马明远也会抓住这让丰乐楼名声更显的机会。
沐清不懂,赵祯专门跑来要自己负责此事又是为何?还砸了这些钱下来,只怕这事不简单。
赵祯看沐清收下银票,蹙着眉头凝思,睫毛不自觉地轻颤,肉粉色的唇瓣微微嘟起,小模样煞是可爱。
赵祯心念一动,将书册卷起,朝沐清的脑袋轻轻一拍,“小脑瓜子又寻思什么呢?”
“沐清只是觉得此事马明远定也会重视,有什么事您只需吩咐一声,马明远定会照办。沐清不明白官家为何还要耗费这笔巨资……”
赵祯不答,靠在软垫上,“你可知明远现在身在何处?”
沐清心里一顿,“这几日并未见他,难道他不在京城里?”
赵祯不疾不徐地说道:“保安军榷场年底最后一次大市出了些事故,明远赶过去了。他哪里还有功夫应付礼部择选。朕不想明远错失这个机会,这钱本就是他的,交给你便宜行事也不无不可。记住,你们丰乐楼的目标是入驻‘班荆馆’或是‘来远驿’,不是其他的驿馆,当然‘班荆馆’是第一目标。”
沐清这下郁闷了,绕了半天,羊毛还是出在羊身上啊!敲诈的钱竟然是马明远这个冤大头的。拿自己的钱办事,赵祯的算盘打得真够精的。
班荆馆,是契丹使者专属领馆。来远驿是西夏,不,现在李元昊还没建国,应该说是夏国公府的驿馆。两家都不是什么好地方。赵祯要自己争夺班荆馆或是来远驿的司厨。虽说两个选择,可他的目标分明就是班荆馆。这里面还不知有什么猫腻。
一想到这背后可能会牵扯到政治外交问题,沐清就头疼。只怕是国内各方势力借此机会斗法,赵祯要我帮忙安排他的人进去做间谍,这可是高风险工作。现如今不做也不行,要是当初没先收下这笔钱的话,会不会好一些。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皇帝的赏赐还拒绝,那是抗旨不遵。下场一样凄惨。
沐清已然醒悟,赵祯分明就是给她挖了个坑,然后站在坑边,高高兴兴地看自己心甘情愿往里跳。
看着对面笑得欠扁的赵祯,沐清心里哀嚎,苦命啊!
已是骑虎难下,沐清索性不再多想,只盼着多讨点便利,于是开口道:“官家吩咐,丰乐楼定当全力以赴。只是当初我与马明远协商过,他主外我主内,如今要去参加择选,不仅上下疏通之事沐清从头做起,还要研究菜式,采买材料。沐清恐怕力有不逮。”
赵祯想想也是,当下同意了,“这事好办,我会让吴成跟你联系。”
赵祯很是愉悦,打包票说沐清事情要是办成了,还另有赏赐。沐清哪里还有什么幻想,只是皮笑肉不笑地谢恩,推说要回去着手准备,便要赵祯放自己回家。
赵祯本还想带沐清去个地方,后来想想,小丫头宰人不成,被自己反摆了一道,心情郁闷,也不再为难她,让车子绕回马前街放下沐清,然后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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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风雪狐狸归
第二更,今天偶有点时间,多更一章,哎,年底工作忙,大大小小都是会,写材料写到手软,偶自己都对偶的更新也很无奈~~~~oo~~对不起亲们,orz叩首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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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城中七拐八绕,在一处古朴的宅院门口停下。
赵祯下了马车,进院子走了两步,好似记起了什么,停下来对一旁的吴成道:“刚才小丫头交待的事情,你也听到了。着手去办吧!西南面的人快到了,从择选开始,你暗地里跟着她,有难为之事你便宜行事。宫里有小齐他们几个都跟着,你暂时就不要出现了。”
“是!”吴成得令,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赵祯瞧见了,问道:“还有事吗?”
“属下有一事不明,要进入班荆馆和来远驿,并非难事,为何非要走礼部择选一路?况且陈小娘子只是一介平民,即使有些商人手段,也不必要她牵涉其中。”
“为何啊?”赵祯抬头看眼斑驳的院墙,垂目喃喃道,“因为她背后的两个人……”
赵祯穿过前厅,一直绕到后院正房。
屋里,一位身着万字玄色织锦长袍的老者正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赵祯进来后,径直坐下,那老者竟动也未动,直到手下的字收笔都没跟赵祯说一句话。
搁了笔,老者自顾自欣赏起刚刚写好的那副字,捋着胡须点点头,神色中透出满意。
老者并没回头,一边看一边问道:“那丫头呢?不是说今日带来给我瞧瞧?”
赵祯懒洋洋地靠坐在椅子上,说道:“您不就是馋她酿的酒,想要方子,这等小事何必亲自见她。我安排她去参加礼部择选了。”
“哦!”老者转身走过来,在赵祯对面坐下,“你不是对那丫头有意?怎么现如今要放她去班荆馆?”
赵祯被老者一问,身形一僵,随即反驳道:“别听馨儿胡扯。我放丫头去班荆馆还不是为了帮白钰一把。”
老者轻笑,“咦,你气白钰隐瞒身份,准备让那个小神医与萧家斗一场解气?”
赵祯摇头,“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罢了。走了这第一步,就不知这步以后能牵出多少人来,或许还能知道更多的秘密也不一定。”
老者半晌才道:“她对你不错,李妃也已经厚葬。你何必如此?”
赵祯闭上眼,沉吟道:“皇叔,我不小了,她该放权了。她放权,你也就不必装病避其锋芒了。”
权力,一旦尝过滋味,陷入其中,只想要拿到更多。
老者叹了口气,不再言语,一室静默。
……
憋屈!实在是憋屈!
沐清气鼓鼓地回了家,心里埋怨了赵祯几句,就派人叫了明阳、樊老爹和丰乐楼的司厨主管回来,吩咐樊老爹、明阳去打听礼部择选的事,自己与司厨主管讨论了两个时辰关于择选菜式的问题。
下午,樊老爹和明阳回报说择选一事属实,明日开始才可递牌子报名。接着,沐清安排了一些报名的琐碎事宜,一晃又是一个时辰。沐清让樊老爹和司厨主管回了丰乐楼,留了明阳在家,让他明日一早去报名。
人都散了,窗外天空乌云滚滚,黑压压的一片,恍如子夜。
“天不好,晚间怕要下雪。小娘子,晚上想吃些什么。”
脑力劳动了一下午,沐清有些困倦,打了个哈欠,“你看着随便弄点吧。忙活了一下午,我这会儿头晕犯困,先躺会儿。饭好了叫我。”
沐清散了发髻,脱了外面的褙子、衣裳,换上睡衣,擦了把脸,上床睡去了。
到了傍晚,天空开始飘雪花。
沐清躺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时冷时热,一觉睡得迷迷糊糊的,怎么都醒不来。
饭时,樱宁来叫了几次都叫不醒,后来发现沐清面色潮红,忙伸手在她额头上一试,有些烫手。
樱宁赶紧让明阳去请了大夫。大夫过来一瞧,焦虑过甚,风邪入体,伤寒之症,当下就给沐清开了两付药叮嘱了两句离开了。
熬好了药,沐清烧得迷糊,根本吃不进去。樱宁急得团团转,最后硬是要婆子帮忙掰开沐清的嘴强灌了进去。
等樱宁伺候完沐清吃药,给沐清掖好被子出了房门时,已是泪流满面,泪水早已浸湿她的衣襟。
守在外面的明阳看着哭成泪人的樱宁,心疼不已,上前安慰道:“别着急。虽然病来势快,大夫不是说喝了药发了汗就没有大碍。药也已经喝过了,捂着被子发发汗,明日定能见好。”
“前些日子为了躲避张家少爷装病,没想到刚把这事解决了,小娘子倒是真病了……呜呜,都是那个什么六少爷害的,要不是今儿着急出去见他,小娘子也不会受了风寒生病了。”
沐清没有告诉樱宁和明阳六少爷的身份,樱宁只听过六少爷的名头却不曾见过,明阳倒是在丰乐楼见过几次,马家少爷和白钰都对他礼敬有加,再加上沐清曾千叮万嘱不能怠慢,心里隐隐觉得这六少爷定是个大人物。况且今日,自家主人见过六少爷后,就忙着说要参加礼部择选,明阳更加肯定六少爷是个得罪不起的人物。
“这话你与我叨叨两句也就是了,切不可在外人面前提起六少爷的不是。那是咱得罪不起的人物。”
樱宁眼睛有些红肿,不明所以地眨了眨,嘟囔道:“这京里的大人物多了。随手扔出去一块砖就能砸出个五品官,谁知道他是什么人?大能大得过皇帝,哼!反正今天就赖他。”
明阳无奈地叹了口气,“好了好了,怨也怨过了。消消气,赶紧在小娘子身边守着。我去厨房让人煲点粥,再叫人再弄两个炭盆来,这天又下雪了。夜里要是再受了凉,可就凶险了。”
“哎,要是舒先生在就好了。”樱宁随手把药碗递给了明阳,自己又回房照顾沐清。
雪越下越大,从小雪粒变成了羽毛,铺天盖地落下来。
过了戌时,一辆马车停在了马前街口,从车里走下来一人,身上被件连帽黑貂大氅裹得严严实实,一步步朝陈家大门走去。
这人顶着风,走了一刻钟才到大门口,从大氅下伸出一只手,拉起兽环一下下地扣响。
“谁呀?”黑漆大门吱啦一声敞开了,门房的高老头披了件棉袄,探出半个身子往外瞅。
“是我。”来人掀掉风帽,露出一张满面风尘却不失清隽的脸。
借着门口微弱的灯火,高老头看清了来人,半睁的惺忪睡眼全部睁开了,惊喜地喊道:“舒官人,你回来了。少爷,少爷他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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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我第一钱第二
高老头见到舒泓,知道沐清的病不会有事了,高兴得有些语无伦次。
听他这一说,舒泓急了,推门就往里冲,嘴上不住问道:“怎么会病了?几时病的?”
“今儿出门回来就病了,从午后烧到现在。您自个进去,路上小心暗冰。”高老头在后面急慌慌地把门关上,回身一看,只看见舒泓的一个背影。
高老头甩甩脑袋,伸手把衣服拢了拢,微微笑道:“咳咳,这下好了,神医回来了,家里不用一团乱喽,老人家我晚上能睡个安稳觉了。”
过了中门,舒泓遇上了明阳。明阳一路把他领进内院。不等明阳在外叫门,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推开了沐清的房门。
樱宁趴在桌上打盹,被突兀地开门声惊醒了,睁眼一看是舒泓,眼圈不由一红,“舒先生,你可回来了,呜呜,小娘子盼着你回来盼了好久了……呜呜,小娘子受了风寒,正发热呢,是我没照顾好小娘子……”说着说着,樱宁就哭了起来。
舒泓哪里顾得上搭理她,他的目光从进门开始就牢牢地锁在床上的人身上。
明阳伺候舒泓脱了大氅,舒泓便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在床边的圆凳上坐下,搓了搓手,哈了两口气,让手暖和了些,才从被子里轻轻地将沐清的小手拉了出来,手指搭在了沐清的腕子上。
不一会儿,舒泓微蹙的眉头终于松开了,“方子在么?”
“这里。”樱宁将大夫开的药方递给了舒泓。
舒泓看了看,点点头,“方子还成,等会儿我再给清儿扎两针,明日就能退烧。”
明阳瞅了眼樱宁站在舒先生对面,一直用帕子抹眼泪,双眼又肿了几分,桃儿似的,赶紧把手里的大氅递给樱宁,说道:“樱宁,给先生收好了,我去厨房准备些夜宵,先生赶路回来一进门就给小娘子诊脉施诊,还没吃上口热饭呢。等会儿先生扎完针,你就去隔壁耳房再烧壶水等会给先生泡茶。”
屋内的火炕烧得很旺,加上另外搬了四个炭盆,温度就更高了。舒泓给沐清扎了两针,又给沐清换了床干爽的被子,自己额头上已经细细密密渗出了一层薄汗。
樱宁提着热水从耳房回来,舒泓吩咐她把窗户开了个缝隙透气,自己守在沐清身边,就那么看着沐清一动不动。
明阳端了夜宵进来,放在桌上,见舒泓守着沐清,樱宁站在一旁发愣,走过去扯了扯樱宁的衣袖,示意她出去。
樱宁明白明阳的意思,又看了看舒泓和沐清,犹豫地要不要出去,毕竟俩人还没有成亲,这会儿自家小娘子又病得糊涂,万一有个什么,自己可怎么向四爷和夫人交待。
明阳见樱宁踟蹰不动,叹了气,凑过去在樱宁耳边低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娘子和先生已经订了亲。平日里小娘子也不忌讳这些。他们都是有分寸的人。咱们别在这里了,等会儿小娘子若醒了,杵在这里碍眼。”
樱宁一听,觉得自己急糊涂了,舒先生走时,小娘子和他还在巷子里……这会儿小娘子若是醒了,第一眼看见舒先生,定会惊喜万分,亲昵在所难免,自己站这里只会让娘子尴尬。
樱宁给舒泓斟了杯热茶,问他吃不吃夜宵。
舒泓只看着沐清摇头说不要。
樱宁只好把盛粥的瓷盅和小点放在温笼里坐在炉子上,自己和明阳行礼告退了,屋子里就剩下了沐清和舒泓两人。
舒泓双手握着沐清的手,痴痴地望着那张自己朝思暮想的小脸,手指温柔地将汗水浸湿后贴在脸上的发梢撂开,捋顺道耳后,轻声叹了口气,“小丫头,我回来晚了。”
沐清带着病态的苍白的小脸此时恢复了几分血色,睡梦中的双眉蹙起,睫毛如两弯黑月牙贴在眼上,小嘴微张着喘着气,表情有些痛苦,似乎梦中遇到了什么难解之事。
忽然,舒泓觉得手上一痛,沐清的指甲嵌进了他的手掌,就听见沐清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梦魇了吗?
舒泓低头靠近沐清,细细一听,就听见沐清嘴里咕哝着:“不要,不要,狐狸不要走。狐狸是我的,不能抢!哎呀,钱,我的钱,还我钱来……”
沐清的声音越来越大,舒泓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搂着沐清的肩膀,推了推,唤道:“清儿,清儿,醒醒!”
“嗯?”沐清嘤咛一声,眼睛睁开来,墨玉眸子氤氲着水汽,如烟似雾,透着迷茫,泛白的唇慢慢张开,因病略带沙哑的嗓音发出了两个字:“狐狸?”
那声音中充满了疑惑、眷恋、爱意和惊喜。
眼睛睁了又闭,羽睫跟着上下轻拍了两下,沐清再次确定自己不是幻觉,叫道:“狐狸,你怎么就回来了?”
因为生病,沐清声音显得有气无力,无意间竟多了几分娇嗔,本来惊喜的声音听起来更像情人间撒娇式的埋怨。
舒泓撇撇嘴角,挑眉问道:“不想我回来啊?那你梦里怎么唤我唤得那么大声,还说让我不要走。”
沐清小脸浮现出浅淡的绯色,睨了舒泓一眼,随即别过脸去,水漾的眸子闪过狡黠,嘟嘟嘴说:“我怎么不记得梦里有说过那样的话?”
舒泓伸手将沐清的小脸扳正对着自己,眯着眼睛注视着她,调笑道:“是啊是啊,也不知谁说的,‘狐狸不要走,狐狸是我的’,对了对了,还有一句‘还我钱来’,清儿啊,谁在梦里抢了我还打劫你钱?”
说完,他还不忘在沐清的小脸上捏了一把,手感不错,很软像面团。
本来就体弱无力,浑身酸痛,沐清挣脱不开舒泓的手,只能任自己被他的灼灼目光‘烫’得心跳加速,呼吸困难,最后抑制不住咽了口唾沫,结果还呛得咳嗽了两声。
舒泓一慌,送了手,“怎么了?没事吧?”
沐清止了咳嗽,嗔怪道:“都是你害的,咳咳。”
舒泓唇角微扬,顺手又拉起沐清的手,美滋滋地笑道:“好了好了,莫急,少说话。我去给你倒杯水,反正我已知道你心里我第一,钱第二就行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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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温情
只要认识沐清的人,都知道她向来是看重钱财。沐清常常玩笑,舒泓小身板卖不了几两肉钱,还没大酒楼一坛子好酒值钱。
这会儿听见沐清先喊自己再喊钱,舒泓自然高兴,忍不住揶揄沐清两句,等看见沐清小脸被他臊得通红,心里就更乐了,嘴里哼着小调,勤快地跑去给沐清倒了杯水,又看了看温笼里的饭食,回到沐清身边。
“来,喝水。樱宁备了白粥和小菜,还有香芋馒头和黄金糕。你晚上没吃饭,等喝完了水我喂你吃点。”
舒泓扶着沐清坐起来,拿了件夹衣给她披上,取了软靠垫在她的背上,才又拿起杯子喂沐清喝水。
沐清喝了两口水,干涸的喉咙舒服多了,“你这风尘仆仆地跑回来,还没吃上口热饭,你先吃点。”
舒泓不允,非要沐清先吃。沐清无法喝了小半碗粥便说饱了,舒泓扶她睡下,才去草草吃了些东西,然后继续坐在床边看着沐清发呆。
沐清发烧身体弱,刚和舒泓说会儿话就觉得有些困倦,伸出小手推了推舒泓,小嘴朝门口嘟了嘟,“让樱宁给你收拾间厢房,去歇歇吧。”
看着眼皮直打架的沐清,舒泓笑笑,“好了,我这就去休息。你好好躺着,明儿一早我再来。”
烛花爆了两下,沐清已然睡去。舒泓抚了抚她的额头,轻手轻脚地走出房,拉上房,拐到旁边的耳房,找到了樱宁和明阳。
舒泓先问了问这段日子陈家院子的事,樱宁心直口快,把张莘的事情抖落出来,忍不住话里话外还抱怨了舒泓两句。舒泓虽然面上没什么变化,可眉毛却蹙了起来。
明阳见状,想起丰乐楼参选一事多有蹊跷,打住了樱宁的话,说道:“小娘子昨日晌午前出去了一趟,估摸着那会儿受了风,回来就说要参加礼部择选,又忙活了一下午,一时急火上来,两厢一冲就病倒了。”
“马明远呢?怎么轮到沐清操心楼外的事?”
“听说是保安军榷场马家生意出了些事故,赶过去了。”
“嗯?”舒泓疑惑,保安军榷场?夏国公府赶着太妃大寿整出事端却又不合情理,他们可是已遣使来贺了。不过,这几年夏国公府蠢蠢欲动,也难保这事情背后没什么别的算计。
“这事还不都是那个六少爷惹来的,小娘子见了他一面,回来就说要参加择选。”樱宁在一旁嘟着嘴小声嘀咕。
“六少爷?何人?”自己不在这几个月,清儿身边的桃花好像多了些。
明阳忙给舒泓解释:“那六少爷第一次来丰乐楼没开张前,因为楼里拉石材的车与他家的厢车差点撞上,他家的车躲避时,这六少爷撞到了头,被小娘子救下。小的当时听白侍卫唤他六少爷。后来丰乐楼开张,六少爷捧场过几次,通身气派不似常人,却不知姓甚名谁。小的猜想他怕是京中哪家王侯的公子微服出来玩耍。”
舒泓沉思了片刻,眼中精光一闪,似有所悟,难道是他?
……
沐清一觉醒来时,窗外的雪已经停了,天刚蒙蒙亮。
她抬了抬胳膊,却觉得有些重,侧头一看,舒泓的脑袋正靠在自己的手臂上。
他这一夜不会就这么睡过来的吧?沐清心里暖暖的又酸酸的。
“醒了?”舒泓睡得很轻,沐清醒来不一会儿,他也醒了,左手在沐清额上试试,右手搭在沐清的腕子上探了探脉,然后长吁了一口气,“已无碍了。”
沐清看着略带疲态的舒泓,轻声问道:“昨晚上你没去厢房睡吗?”
舒泓点点头,伸了个懒腰,“躺到后半夜,睡不着,就想来看看你,一坐就天亮了。”
“嗯,我睡得腰身疼啊,起来活动活动,你去歇歇,顺便把叫樱宁进来吧。”
“好。”舒泓打着哈欠出去了,樱宁随后便进来了。
沐清要起床,樱宁叨叨了几句也没拦住,只好伺候沐清洗漱,又给她多加了一件兔毛里子的夹袄套在里面才穿上褙子。
刚收拾妥当,舒泓敲门进来了,头发还有些湿,身上换了沐清闲暇时给他做的套赭石毛里子皮袄。
洗去了风尘,清隽的眉眼依旧熟悉,只是往日的清冷孤高褪去了几分,反倒是愈发地内敛稳重。沐清暗自赞叹,狐狸好像更帅了。
“过来用点吃的,昨晚上就喝了半碗粥,饿了吧?”舒泓把手里端着黑漆木托盘放在了桌上,上面放着三色糕、千层酥、糯米团子三样糕点,还有甜丝菜、酱瓜和一窝野菜粥。
“怎么不再睡会?”樱宁扶着沐清在舒泓对面坐下,然后很识相地退了出去。
舒泓捏了捏沐清的脸蛋,抿着嘴看着她笑道:“看着我家小娘子瘦了,为夫心里不安,特地过来伺候娘子用膳。”
沐清拍开了舒泓的手,扭过脸,哼了一声:“没正形的。看我病了好欺负啊!”
“不说了,吃饭吃饭!”舒泓凑到沐清跟前,端起碗准备喂沐清吃。
“我好多了,自己吃。”
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还真有些饿了。沐清接过碗,埋头吃了起来。
半晌不见舒泓动筷子,抬头一看,舒泓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脸一红,“你怎么光看我,自己不吃?”
“一百多天没见你了,感觉好像过了好久……”舒泓忍不住发了句感慨,沐清觉得心头涌起淡淡的甜蜜,自己这些日子何尝不是如此。
“你见了好吃的,还是吃得这般豪放,一点都没变啊,哈哈!好歹也是要嫁人的人了,贤良淑德,你这淑,可是……呜……”舒泓眯着眼睛打趣沐清,还没说完,嘴巴却被一块三色糕给堵上了。
“嘁。”沐清翻了个白眼,自己也夹了一块塞进嘴里,狠狠地嚼了两口,“堵上你那张乌鸦嘴!”
这一番笑闹后,两人静静地用完早膳。舒泓说沐清身子还虚,不让她出门散步,硬把她按在软榻上,自己沏两杯茶,递给沐清一杯暖手,然后搬了个杌子坐在她旁边。
“六少爷可是宫里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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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择选 情话
沐清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估计是自己昏睡那会儿,明阳和樱宁告诉舒泓这两天的事,只是没料到舒泓凭他们俩几句话,自己竟也猜着了赵祯的身份。
“嗯。”沐清点点头,无奈道,“这事的确是他吩咐的。咱们小门小户的,没法子不听命。”
舒泓的脸色一沉,“话虽如此,只是他这般做怕是又别的目的。万一有什么,也好提前做个准备。”
沐清抿了口茶,滑进胃里热乎乎的,忍不住舒服地低吟一声。
“本来选就选吧,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他提出要丰乐楼去班荆馆。让人不免疑心,保安军那边的事情是凑巧还是预谋?”
舒泓没搭腔还在思考,沐清想了想,又说:“保安军榷场连着夏国公府,眼瞅着太妃的寿诞要到了,这当口出了事,可大可小啊……我就不明白,我丰乐楼到底哪里被那位相中了,班荆馆是契丹人的别馆,辽、夏向来不怎么对付。”
舒泓点头赞同,“这事其实也说不上不对,不过因为保安军榷场的事,丰乐楼被选中去‘来远驿’几乎不大可能,班荆馆起码有八成的把握,当然保不齐明远那两个哥哥会出来争夺。择选一事看似多此一举,可官家背着明远搞了这一出,实在有些用心不明。你不知道,马家背后是太后,明远背后真正的主子可是官家自己……”
听舒泓这般说,沐清也有些吃惊,没想到马家里面还分了两派啊,马明远还玩无间道,看样子这漩涡有点深。
虽然自己不懂地缘政治,可也知道保安军连通西夏,即便西夏现在还没立国但也酝酿已久,而马家在那里出了问题,可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里面牵扯的不光是国与国之间的事情,还有表面和谐内里暗涌的两派皇权争夺。一旦有事,当地的官员、将领这一大票人更迭替换不论,国与国之间敏感关系又会是什么样的发展态势。
即使知道一些历史走势,可重要的是自己这个已经很明显是棋子的人,到底在这一局里会起到什么关键性作用,赵祯为什么要选自己去?除了舒泓的身世外,她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让赵祯看重。
最重要的是,她可不想无缘无故给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哪怕皇帝也不行!更严重的说,万一不好被人推出去当挡箭牌丢了自己或是狐狸的小命就事大了。
“要不先去打探一下辽国这次派了什么人前来?”既然找不出原因,沐清觉得还是先熟悉一下“敌情”比较好。
舒泓想想,点头道:“我出去一趟,你就在家呆着,这几日楼里的事你不要出面。择选也让明阳和樊老爹去处理。你答应他去择选,也没说非要自己亲自出马。”
不知怎的,舒泓想起这些日子里赵祯和沐清走得近,昨个还一起同车,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心里又想起白钰、张莘,最后一句话说出来时不免带了几分赌气的酸劲儿。
沐清倒是没在意,眼睛望着半开的窗外那一角覆雪的屋檐,讷讷道:“几时雪才能化啊?抓不住摸不透,这感觉真不好。现下能做的也只有求神拜佛烧高香,保佑咱们平安度过这一关。”
舒泓一怔,跟着叹了口气,“别担心,有我呢。我想着等明年开春了,把你送回杭州去。”
沐清撅撅嘴,“怎么不说让我跟你去蜀地?你巴巴地想离我远点,是不是?”
舒泓伸手爱怜地在沐清头上摸摸,“不送你回去,怎么娶你啊?”
“啊?”沐清嗖一下坐了起来,“你说真的?蜀地的事情这么快就能完?太后能这么轻松放你走吗?”
“老爷子的身子只怕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到时候李家一乱,就是收网的时候了。”
“收网,你不用回去吗?”
“回,当然要回去,陪你过完节,开春换了茶引再回去收拾残局。只是这种事总有人乐意冲在前面抢大鱼。我这渔人等着收利就行了,到时候该还的都还清了。”舒泓话意带着几分嘲讽,可唇角的笑意却是透着苦涩。
沐清也不知该如何宽慰他,这个话题太沉重了。
她拉起舒泓的手说:“开春破冰了,我就回杭州去等你,等你的八抬大轿……”
舒泓望着低垂着头的沐清,如玉面庞飞起红霞一直蔓延到那段衣领外白皙的脖颈,就好似寒冬里的一道暖阳,心里那点悒愤也融化了,如雾散去。
沐清的一张俏脸抵不住火热的目光,脸羞得通红,连身子都跟着发软,逃避似地翻身躺下背对舒泓。
“清儿……”
“等我……”
舒泓温柔呢喃着她的名字时的语调说不尽的情意绵绵。
沐清实在受不了这种暧昧的一遍遍的低唤,嘴上不禁打岔道:“嗯!说起来许久都没去相国寺了,等我好了,开集了,咱们再去看看,顺带烧柱香。”
“好!”舒泓的声音轻快,带着几分得逞的愉悦。
沐清把头埋在软榻里,满脸通红,想回身找茬,又怕再被舒泓逮住揶揄打趣一阵,只得在心里啐了舒泓两口。
舒泓见沐清害羞,含笑道:“你先歇着,我出去一趟,午膳时回来。”
知道舒泓要去打探消息,沐清回身看了他一眼,“早去早回。估摸着明阳那会儿也从礼部回来了,咱们也一起合计合计。”
舒泓应下,又吩咐了天冷沐清不要出门,才起身离开。
……
最近,京城内最新鲜的话题莫过于太妃大寿的事,不过这也仅在那些王公大臣、公孙王侯之间热议,大家面上都是一派安静祥和,喜迎寿诞忙着置备寿礼。至于民间,各家各户也忙碌起来准备年节,而对于太妃大寿的关心程度只限于期间的欢庆活动。各大酒楼都使出浑身解数,准备迎接礼部择选。
择选并非做菜比试,而是礼部会同内侍省御膳司的人往各大酒楼品宴,也就是试菜。
沐清初初听到明阳回来汇报,暗道,赵祯可真给自己出了个难题。若是明刀明火的比赛,丰乐楼胜率还大些。可如果是各家试吃,里面的水分便大了许多。换做马明远,这些可都不是大事,他的地头人面广;可眼瞅着择选时他回不来,任店那面还虎视眈眈,自己人生地不熟,投门子都不知该找谁。
若不是舒泓在,自己还得赶着这几日,想法子了解这试菜官儿们的喜好,好送礼送钱。
说起舒泓,这次回来不光是气质变了些,连行事也不似原来。高傲自在,可说话做事时精明内敛,待人也没原来那冷冰冰的,却是让沐清感觉狐狸终于和光同尘了一回。
使团来人也打听了一二,辽国派了一名王子和萧家的一名世子,夏国公府派了国公爷的亲家,李元昊宠妃没藏氏的父亲和侄子。
沐清他们一时看不出所以然。
舒泓不知从哪里打听到辽国使臣的口味喜好,几人无暇他顾,开始一门心思准备应付择选再说。
外事有舒泓操持,沐清就去楼里与后厨的师傅们研究菜谱试菜,商量了许久,才定了一套结合南北名吃,同时照顾北方民族饮食习惯,冬季本来蔬菜就少,宴席多荤食,主菜定了烤肉。另外,沐清还让人拟定了使团来访十日内每日用膳的菜单,每日不重样,还有临时备宴的菜品,两样都附有详细菜品说明,做好一切准备。
礼部和内侍省来人那日,舒泓在外应酬。沐清去后面泡了个澡,一个人躲在潇湘阁里品茶看书,直到昏昏欲睡时,忽然身子一轻,落入了满是酒香的怀抱。
“啊——”沐清感觉被人抱起,不由惊呼一声。
“清儿,是我。”
沐清睁眼一看,正是舒泓。
“作死啊,突然跑出了吓人。”沐清粉拳一挥,轻轻落在舒泓的胸膛,“你放我下来。”
舒泓笑着不说话,抱着沐清进了内室放在床上,自己脱了外衣和鞋子也翻身上了床。
“啊呀,你干嘛?”沐清被舒泓的举动吓着了,羽睫忽闪,眼神惊疑不定,像是受惊的小鹿,双手叉在胸前,戒备地望着舒泓。
“清儿怕我吃了你不成?放心,刚在外面吃酒,头有些疼,就想抱你睡会儿。”舒泓大手一揽,就把沐清抱住,左臂让沐清枕着,右手扯了被子盖住两人身上,右臂伸进去环着她的腰肢固定在自己怀里。
“睡吧,你在外面躺着容易着凉。”舒泓轻轻吻了下沐清的头发,手臂又紧了紧。
沐清被舒泓圈在怀里,带着酒气扑面而来的热气熏得她脸红,心也跟着乱跳,手推了推舒泓,撇嘴道:“去去,到隔壁睡去。喝了酒还来熏我。”
舒泓不理,抱着她的手不松反而更紧了。
沐清无法,头埋在舒泓怀里,问道:“勒得我喘不过气,松开点。说说,择选的事情怎么样?”
舒泓感觉沐清的身子软下来,朗笑道:“你夫君出马,还能办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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