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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梢     宋朝完美生活txt下载     宋朝完美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章 桃花里的约会

    在大房内部斗心眼时,二房的日子过得很平静,虽然沐清的婚事还没有得到张氏的首肯,但是该约的会还是要约的。

    这日,沐清约了舒泓到城外桃花坞赏花。

    舒泓拿了只大号的丝绸锦囊,跟着沐清身后,时不时从树梢上摘下一朵收入袋中。那锦囊与他惯常穿的衣衫一个色,天青,囊袋上绣着横斜的青翠山竹几支。

    袋口敞开来,里面是朵朵桃花。

    天青不比翠绿,却也衬得那桃红分外明艳,似美人含酒时泛着泽光的丹朱檀口,若佳人羞怯时腮边飞过的一抹绯红。

    花挺好看,人也挺好看。

    可是,拿着花囊的该是柔柔弱弱的林妹妹,不该是外表清雅内心狡猾的舒狐狸。不搭不搭!

    沐清望着这样的画面,一个劲儿摇头嗟叹。

    舒泓还道她一副惋惜之态,是见落花伤了春情:“桃花虽比不得樱花之清丽,但其明艳颇让人动心。此时收入囊中,细细研磨,制成了胭脂,送给娘子,也算是物尽其用,比它们日后零落成泥的结局要好上许多。”

    沐清扯着嘴角,看着意态悠闲的舒泓,揶揄道:“呵呵,没看出你还是实践动手派的。甜言蜜语少些,可知道拿这些零七八碎的小物件哄人。小时候做糖,如今又变着花样做胭脂。也不知我们的大神医,把这招用在多少‘娘子’身上,才引得如马家姐姐那么美丽的蝴蝶!遥想当年,马家姐姐在我面前对着落花低啜,那小模样我见尤怜啊,现在想想怕是某人乱送胭脂惹的祸!”

    舒泓伸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她只是偶然发现我给外面铺子出的货,那是要卖的,不是专门为她制的。”

    她只是试他一试,没想到还真有其事,难怪马玉枝对这桃花落泪,沐清想到此,还真有些吃味。想想这几日祖母软硬不吃,心绪不宁,舒泓亦没有传信给她。她是在家中坐不住了,生怕万一不成,舒泓便真的从她生活中消失。

    所以,她才约了他出来。没想到几句话竟挖出些他的陈年情事来。

    沐清板起脸,“原来如此啊,桃花胭脂缘,妙哉,该找个才人写个本子,让梨园班子唱一出才是……”

    话出了口,她又觉得吃这些飞醋太小心眼。谁没有过去,可想起曾经有个美貌少女与舒泓亲密,沐清心上就觉得酸溜溜的。

    “清儿,莫恼!你,你不是吃醋吧?”舒泓去了紧张,满眼笑意。

    “谁恼了,反正祖母也不同意你的求亲,我也嫁不了你,有何醋可吃,嘁!”低垂的双眼又恢复了灵动狡黠。

    只是舒泓没注意,一心放在那句“不嫁”上,脸色微变。

    婚事受阻之事,她一直未曾提及,也没表现出丝毫心急,是她本就无心才敷衍了事,还是怕自己担心才不让自己分忧?

    舒泓面对于神思飘忽的沐清,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舒泓并不在意沐清长辈的想法,他在意的是她的心思。他怕沐清还小,心性不定,反复无常,答应他只是一时冲动,并非真正对他有情,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从沐清答应他求婚起就在心里萦绕。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敏感地猜测对方的心思,却不点破,怕问出口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是清儿不愿嫁,还是你祖母不愿你嫁?”舒泓定定地看着沐清,问得异常认真。

    “为何这般问?你怀疑我的用心?”沐清仰面望着舒泓,大眼睛蒙着水汽,似有不解,更多的是难过。

    沐清受伤的表情让舒泓心中一痛,“不是,我是怕你小孩子心性。一时冲动答允了我,日后会反悔了……”

    “自然是我!难不成要祖母嫁你!哼!我不是小孩子,既然说了,就是认定了。”

    舒泓单手揽了沐清到自己怀里,久久不语。

    沐清也顺势靠在他怀里,讷讷地说:“你这几日不闻不问,我还道你知难而退了,你这人本来桃花就旺,樱宁给我叨叨,说从小七那里听的,前些时候城里好几家大户都想把女儿说给你,你从来都没给我说一声……”

    “呵呵,我的好娘子,为夫为了你等了这么多年,还怕等这几日。再说了,这么大事,你却没来找我,自己一个人担着,我还当你不在乎我。至于那些不相干的,我都打发了,何必说了又给你添堵。”

    是啊,舒泓一直如此,他总是会很温柔地呵护自己的想法,虽然他从来不把这些挂在嘴上。自己不该胡思乱想。难怪说相爱的人太自私,若没有私心,只能说爱得不够深。

    她该是爱他的,他的怀抱很温暖,靠在他怀里的感觉很幸福。

    “狐狸,万一我家那老顽固死活不同意,我与你一起离开杭州,如何?”

    “不好,我要光明正大地娶你为妻,不要你没名分的跟着我跑。”

    “呵呵,没想到我们谪仙般的神医,也会拘泥于俗礼。若我信你,不会辜负我呢?”

    “不,我要你做我的妻。我不要你受一点委屈。不要别人有机会诋毁你……”舒泓突然变得激动,声音都有些不稳。

    沐清吃惊,从未见过冷静的他会这般情绪不稳,他的胸膛起伏不定,似乎在苦苦压抑什么,搂着她的双臂越来越紧。

    “泓,你怎么了?我只说开玩笑,祖母不同意,只有说服爹就行了。我会是你的妻,一定一定……”

    “我并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但我不能让你没名没分地跟着我。我不能让这事有朝一日成了伤你的可能……清儿!”舒泓扶着沐清的肩,目光坚定道。

    “哼!你自己说的,若你不娶我,我会跟你没完!”

    “我的好清儿——”

    舒泓叫得动情,沐清抬眼看他,却见他望着自己目光迷离,黑眸里的情意浓的化不开,那黑色的漩涡要将自己卷入其中。

    沐清咬咬唇瓣,水渍润泽那两片嫣红,艳似春桃的唇很诱人。

    舒泓搂着自己心爱的小人,看着她肉嘟嘟的红唇,喉头一紧,低头就吻了上去,辗转反侧。

    很甜,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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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背后

    淡淡的药香,温热的鼻息,轻抚着沐清的感官,看似镇静实则呆滞的她早已心跳如雷。

    直觉应该躲开,可当舒泓那微凉的唇瓣贴上自己的唇,沐清大脑一片空白,感觉不到心跳,像踩在云朵上,轻飘飘,晕乎乎。

    男女之事,天性使然。

    初时,轻尝浅啄,渐渐深入。

    舒泓摸着了门道,沐清被吻得无法呼吸。

    她小嘴一张,舒泓那就得寸进尺,舌头便伸了进来,纠缠着沐清的小舌。沐清想退缩,可舒泓攻势猛烈,霸道地不容她有一丝反抗。

    “唔——”沐清瘫软在舒泓的怀里,舒泓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

    有人天生就是调情高手?沐清暗恼舒泓的吻技一瞬间突飞猛进,让人招架不住。

    沐清伏在舒泓怀里轻喘,嗔怪道:“我看你这厮就是个斯文败类,竟轻薄于我!还说自己没在花丛流连过,都是骗人的,你的桃花林比这林子还要大!”

    “我才不要什么桃花林,只要林里的那位桃花仙就足矣。清儿,你就是我的桃花仙。”

    舒泓又趁机在沐清唇上轻啄一下,看着沐清酡红的双腮艳若桃花,眼中迷蒙,漾着春情,便猫儿偷腥似的笑了。

    “清儿,我后悔了,不该答应你等到十六岁……”

    舒泓说得够直白,沐清红了一张俏脸,伸手拧了舒泓一把,“色狐狸!不理你了!”

    沐清不敢再单独与舒泓呆下去,疾步跑出了桃花林。舒泓看着逃跑的身影,嘴角扬起,也提步跟上。

    “我的娘子,你再跑,为夫也能追得上!”

    “那你就追吧——”

    ……

    舒泓与沐清从桃花林出来,坐上马车回了陈家。

    路上经过一品斋,沐清下车去给钱氏和小陈衡买些零嘴吃食,沐清怕被人发现自己和舒泓一道,一人下车进店,吩咐舒泓在对面车里等她。

    沐清细细挑了钱氏爱吃的爽团、冰桔糖,还有弟弟喜欢的乌梅糖,樱宁要的腌渍李条,唤了掌柜包起来提上便往外走。

    刚出了门,就看见隔壁酒楼门前停了辆车,从上面下来两人。

    沐清一皱眉,赶忙低头,忙往路对面走想要避开。

    没走两步却被人拦住了,“我说清妹妹,见了四哥,怎么跟见了鬼似的,要跑啊?瞧瞧这身打扮,不是我眼尖,还真以为是谁家的小公子呢?你这又是瞒着二婆婆和四婶婶偷跑出门的吧?”

    这种吊儿郎当又幸灾乐祸的声音,除了陈行谁也发不出来。

    本来就相看两生厌,还非要凑上来干嘛?!沐清腹诽,抬头仰面笑道:“哟,是四哥啊!我出来给娘和弟弟买些吃食,下人们挑得不合口味,还是我亲自过来尝尝放心。四哥既然有客,妹妹就不打扰了。”

    “呵呵,妹妹莫急。四哥知道你孝顺,也不急在这一时!对了,清儿,李家哥哥你也认得,怎么不打个招呼?李兄,你也多年未见我家妹子了吧!她如今可长大了,你说是不?”

    听着陈行不怀好意的阴笑,沐清的浑身鸡皮疙瘩直冒。该死的,知道老娘和李牧有过节,想躲,还故意找我的晦气!

    陈行旁边站着的正是当年被沐清判定是双性恋加恋童癖的李家少爷,这会儿正色迷迷地打量着沐清。

    两年不见,陈家的小姑娘五官渐渐张开了,不点而朱的唇,玲珑俏鼻,黛眉飞扬,眼型不似当年那般浑圆,眼角拉长了些,更多了几分女人的妩媚。

    她冲着陈行那一笑,有少年的俊,有少女的俏,嫣然动人。

    许久未见,如今再遇,李牧还是不由地心痒难耐。原本听见她的名字,想羞辱一番的话在她那一笑后也咽了回去,笑嘻嘻地问道:“清妹子,近来可好?两年未见,越发俊俏了!”

    沐清挑挑眉,上下打量了一番,一拍手,恍然道:“呵呵,原来是李家解库的牧少爷啊。瞧我这眼神,愣是没认出来,我还以为是和四哥生意上合作的大叔呢。”

    李牧的笑脸顿时收了回去,面色尴尬,讪笑道:“这几年帮着父亲忙活铺子里的生意,见老了!”

    沐清撇嘴不语,就听见陈行一旁训斥道:“哪能这么说呢,李兄,我家妹子顽劣,你莫拿她的话当真。谁不知你可是咱杭州城数一数二的青年俊才。清妹妹,还不给你李哥哥道歉。”

    呸,李哥哥,青年才俊?陈行拍马屁真让人作呕,原来怎不见他如此追捧李牧。

    “失礼了!”沐清拱拱手,懒得再打理,提着包裹要走人。

    “清妹妹,这家的醉鸡别具风味,妹妹出来一趟不易,一起上去坐坐再与你四哥哥同回。”李牧好不容易见沐清一面,色心又起,不想错失机会,忙出言挽留。

    沐清蹙眉,这人怎么还这般厚颜无耻!

    “看清妹妹这般急,莫非不是一个人来的,要去找人么?”陈行四下看看,看见对面的陈家的马车,状若无意问道,眼中暧昧不明的笑意里透着一丝阴狠。

    沐清一怔,察觉到了陈行眼中的变化,暗想,陈行这厮,也不想自己的朋友留难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更何况这女子还是自家妹子。哪有这般当哥哥的,刚才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这会又满眼探究,好似恨不得抓住自己的小辫子,看自己当众出丑!

    沐清不好道出舒泓,被陈行拿着把柄添油加醋戳弄是非。

    她直接冷着脸拒绝道:“自然是我一人!我看四哥和李公子还有事要谈,沐清出来也多时了,就先告辞了!”

    说完,看都不看对面的马车一眼,径直往东,浑然不理身后两道意味不明的目光。

    陈行冷哼道:“你以为你是谁,不就是个姐儿生的野种。我给你面子,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老太君去了,换成大伯护着你,等着瞧,过不了多久,我就让你哭着求我!”

    “走,进去说。”

    李牧给陈行打了手势,两人进了酒楼。

    “呵呵,你这做哥哥的还跟妹子置气!我就喜欢这小妮子身上那股子傲气!四少爷,你家妹子许了人家没?”

    “哼,就是那个姓舒的大夫前些日子来求亲,据说是什么神医的传人。不过我那出身高贵的二婆婆看不上,嫌人家没财没权,不答应。她盘算着把自己这个便宜孙女嫁给京里的贵人。卖个孙女换富贵!”

    “可惜了,两年未见,我还怪想她的!”

    陈行一听,眼珠子一转,笑道:“李兄,等咱们事成了,我想法子把她送给你,如何?”

    李牧眼睛一亮,“果真?”

    陈行点头,唇角一勾,“事成之后,陈家就是我们父子的,还怕她一个女子能翻了身?自然是真的!”

    李牧叫好,忙举杯道:“就凭你这句话,我定全力助你。今日我请,权当先谢谢四哥成全!”

    “好!愿合作成功!”

    两人各怀鬼胎,举杯一碰,仰头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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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闹事

    “小娘子,今儿张府的舅老爷过来,你不在家等信儿,怎么还非要出来查铺子?”

    “等什么等,祖母万一发飙,我还得等着挨训不成?还不如趁机出来松松筋骨,这些日子装淑女快憋死了!还是做少爷的日子舒坦……”

    樱宁已经习惯了自己小娘子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新奇名词,还有不按常理出牌做派,笑着打趣道:“要真成了少爷,不知舒先生要伤心成什么样,呵呵!”

    “死妮子,仔细你那张嘴吓跑了明阳!赶明儿我给明阳说道说道,让他娶了翠儿得了。”

    樱宁见好就收,扯着沐清的袍袖,撒娇道:“好少爷,奴婢错了还不不成!人家爹爹好不容易同意了,您就别给奴婢添乱了。”

    “是啊,你家那个顽固老头都同意了,也不知今日我家的祖母大人还要不要继续跟我们为难呢……”沐清叹了口气,自己和舒泓的事情已经拖了一个多月了,今天爹搬出舅爷爷来,事情也该有个转机了。

    只是没想到他也跟来了,当她听见舅爷爷是和舒泓一起来,便再也在院子里坐不住,怕见某人,更怕听见某人无功而返的消息,她等着心慌,索性找了查铺子的借口躲了出来。

    沐清伸了个懒腰,撩开车帘看向窗外,上次见面时,湖边柳叶还是带着嫩黄色,这会儿已经转成翠绿。猛然看见湖边那一片桃树里红花已落,枝上换上了茂盛翠叶,沐清不由想起林间那个火热的吻,脸有些发烫。

    车子停在陈记茶楼的门口,听见小二吆喝,沐清才回过神来。下了车,走进大堂,没有直接进后院查账,点了壶茶到二楼找了间雅间坐下。

    一杯清茶,一缕清风,她需要平复一下忐忑的心情。

    回到了九百年前,她才让人生得以圆满,父母双全,有了爱人……也许明天她就能成为他的未婚妻,害怕,抑或是茫然,更多的该是兴奋和激动吧。终极剩女到了九百年前来嫁人。

    呵呵,想来,有些搞笑。沐清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

    “你们这是什么茶?当小爷不懂,故意弄些下等茶来糊弄我?瞧瞧,陈家也会做这些下三滥的勾当,以次充好,呵呵!”

    一个挑衅的男声在茶楼里叫嚣,有种“荡气回肠”之感,生怕这楼里有一人人没听到。

    沐清皱眉,自从茶楼开张,因为陈念打通上下关节的缘故,几乎没有碰到过上门挑事的,偶然有一两个难伺候的客人,也不会如此大呼小叫。看来是个找茬的?

    “去叫掌柜的过来。”樱宁会意,打开雅间的门出去了。

    没一会,掌柜的就来了。

    “怎么回事?”沐清依旧望着窗外,沉声问道。

    “回少爷的话,那客人点了壶紫笋,说是下等货,然后就闹将起来了。好说歹说都不成,赔银子换新茶,都不同意。小的保证那茶却是好茶,玉铭亲自取出来沏上的,客人一闹,他气不过,两人就吵起来了。那客人便开始大声了。”

    掌柜抹了把头上的虚汗,看着“少爷”的冷脸,跟大爷有得一拼,心中胆寒,倒霉啊,为何非要赶在“少爷”来的时候才出事。

    “哦?”沐清挑挑眉,这人是故意的,“那我去见见好了!”

    “这……”掌柜的有些为难,他知道“少爷”的真实性别,这么出去见个男人,有些不妥,不知道到时候大爷、四爷会不会找他麻烦。

    “你放心,有事我给你担着。本来就是来看铺子的,出了这事,也是我这个主事的该出面解决的。”沐清抬手示意他的带路。

    掌柜的不好说什么,于是领着沐清往对面雅间去了。

    ……

    “你是谁?”人如其声,吊儿郎当,穿着一身绛紫色长袍的青年男子斜眼打量着进门的沐清和掌柜。

    “你不是要找管事的吗?我来了,玉铭你到一旁候着。”

    沐清冲那男子点点头,自顾自地坐下了,斟了一杯茶,抿了一口,果然有问题。是今年的顾渚紫笋没错,只不过里面混了少量沉茶。

    她抬眼打量了闹事的人,心中疑惑,这样的人能嘴刁到喝的出吗?

    沐清收回来目光,笑着说道:“这里面可能有误会,这茶并非官人说的下等茶。要不等会我让人给您上壶新的,掌柜的,这位官人今日在这店里的吃食花费全记在我的账上。”

    “慢!你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抹过去了?陈家做生意讲的是个信字,你们这茶是不是下等茶,我还喝得出来,你就准备用一餐饭打发我?你们这坑人的铺子就该早些关门大吉!”男子眉目一横,歪着嘴不满道。

    沐清的手指轻敲着桌面,眸中寒光一现,“看兄台的打扮也不是个懂茶的雅人,喏,试问一个衣裳沾了油渍,不拘小节之人能像是懂茶的人吗?莫学有钱有势人家附庸风雅。这茶即使有问题,也不是一般人能品得出,没个五六年品茶的功力,喝不出的。你说不出真正缘由,却反说是下等货,只怕根本就不懂?你能说出这茶问题到底在哪吗?能说出的话,随你提条件!”

    “你——谁说我喝不出,你们用次等的紫笋冒充顾渚紫笋,还在这里睁着眼说瞎话?”男子有些胆怯,说话也不必刚才理直气壮。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大笑:“分明是混了少量去年的顾渚紫笋,量不大,非细品不能查。喝不出还要装门面,真真可笑!不过,你们这店做生意不厚道是事实!”

    这什么人,两边各打一耙,帮忙的还是挑事的?

    只见一少年晃了进来,十七八岁的模样,皮肤微黑,身材高壮,穿了件暗红长衫,头上扎着逍遥巾,俨然一副书生打扮,跟他刚毅的面庞,粗犷豪放的野性眉目格格不入。

    沐清第一眼就感觉得这周身散发着凛然之气的少年该是纵横沙场的将军,而非一介书生。

    沐清见他进来就不说话了,一副看戏的样子,便转头看向对面呆滞的闹事男子,冷笑道:“要不这位兄台报个价,或许我出的价钱比请你来的人出价高?不过,我想你可以接着闹,我不介意请刘知府派差大爷请你到衙门里喝茶,到时候只怕你喝得满嘴茶沫子。怎么样?还要继续吗?”

    紫衣男子一愣,慌忙道:“得,看在你有诚意的份上,我不追究了。这饭也吃完了,告辞!”说完,便以最快的速度逃了出去。

    沐清冷哼一声,扭头又笑着对刚才进来的少年拱手道:“想来兄台也是点了顾渚紫笋,今日店里出了些岔子,我等会就吩咐掌柜的给你换上。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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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故人之友

    少年撩了下摆,大方地坐到了沐清的对面,“在下慕名而来,没想到名不副实,真是遗憾!不过方才端看主家处事,想来应该有所误会。若不碍着主家处理内务的话,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与这位管事的一起再试上一试!希望不要失望才好!”

    沐清扬手示意,“如此,还请兄台移步到对面雅间。玉铭,收拾一下,准备上茶!”说完,玉铭带着少年先行。

    沐清冲着掌柜使了个眼色,附耳交待了几句,让他去查一下刚才那人的去处,末了才跟上回了原来的雅间。

    沐清觉得事有蹊跷,刚才那个痞子准是有人找来寻自家晦气的,找茬的、茶叶掺假两件事定有关联。此事先交给掌柜的去查,而现在那少年点名要自己去,自己也只好应付了眼前这位小爷再去后面处理茶叶的事情。

    “听公子口音,像不是江南人士吧?不知公子如何称呼?”沐清亲自取了套紫砂茶具,煮水冲茶,斟满四杯,取了一杯递给少年。

    “在下叶律,永兴军路人士。不知东家如何称呼?”

    “在下唐心,是这店里的主事。公子的官话说得很好,在下还以为您是从东京而来。”沐清挑旺了红泥小炉里的炭火,将水壶置上。

    “呵呵,叶某一直在东京求学,故而口音有所改变。陈家茶楼所用茶具和煮茶法,与其他家不同,别有一番滋味。”叶律执杯饮尽,口中不由称赞。

    今日依旧选的紫砂壶冲泡,不过因为顾渚紫笋是社前早茶,白毫显露,芽叶完整,色择翠绿,香气浓,滋味鲜醇,茶汤色淡明,所用沐清选了白瓷小杯,衬得茶汤绿色更加清淡明亮。

    “叶兄过奖了。刚才听闻叶兄是慕名而来,不知是听何人所传才来到此处?”

    叶律朗声笑道:“是东京的宫里做侍卫的兄弟,曾在杭州陈家住过几年,说起过陈家做茶叶买卖的,我便过来瞧瞧。”

    沐清心中一动,“叶公子说的人可是白钰?”沐清有些急切,自从当了内廷侍卫后,白钰已经两年没回过杭州了。没想到叶律能认识白钰,看来他也不是一般的普通学子吧。

    “哟,你也认识白钰那小子?对了,白钰说过唐心食铺,是你开的吗?”叶律听白钰提过唐心食铺,是好友所开,没想到竟是眼前的这位年轻公子。

    “正是!在下便是唐心。呵呵,没想到白钰连这些都告诉你。我与他的故友,在陈家一起玩大的。”听他说话语气,看来是白钰捻熟之人,想来应该知道他的近况。自己已经很久没见他了,他说过会回来,可到如今也未曾回来过。

    “冒昧问一句,叶公子与白钰是如何相识的?听公子的口气,像与他甚为熟悉。看公子的打扮像儒生,没想到与白钰一介武将倒也能谈得来。”沐清说着,又递了杯茶上去。

    “呵呵,叶某家是武将出身,偶尔也练练拳脚。与内廷侍卫总管大人是世交,在他府上结交了白钰。”叶律迟疑了一刻,笑着解释道。

    他性格直率,自来熟,一听沐清与白钰是好友,热络多了。

    两人又闲聊几句茶道之事,沐清见此人谈吐不俗,人又豪爽,便也生了结交之心。

    沐清惦记白钰的事,便挑了个话头,问:“多年未见,不知白钰兄近来可好?”

    “呵呵,还好!白钰那小子一门心思为朝廷效命,就盼着能早日衣锦还乡,娶他心爱的女子。你和他一起长大,知不知道他喜欢谁家姑娘?那小子死活不说,我就隐约听他醉酒时嘀咕过,好像就是那陈家的闺女……”

    对于白钰喜欢的女子,叶律更是好奇。现在碰见个“熟人”,自然要打听一番。

    沐清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她当然知道叶律口中的女子是谁,不就是自己吗?

    从别人嘴里得知,白钰入仕途是为了自己,沐清心情变得有些沉重。

    白钰不是旁的人,他是自己的小青梅,沐清最不愿伤害的人。原本打了太极拖时间,后来他留书离开了。那会儿自己还因他离开而难过了一阵子。可更多的是庆幸他走了,希望时间和距离能消磨儿时懵懂的感情。

    此时再听到人提到他离去的真正原因,沐清心乱了。欠钱易还,情债难尝。他若知道自己要嫁人了,会难过的吧?也许,能让这位叶公子告诉他,“她”的婚讯,而不是面对面的拒绝。

    “那女子已经订亲了,恐怕白钰他……”

    “你说什么?”叶律没等沐清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那女子订亲了?”

    沐清点点头,声音有些酸涩,若真见到的是白钰,她怕更难于启齿。

    “这可如何是好?不行,我得想法子。你可知那女子与何人订亲?”叶律已经从惊讶中平静下来,面色沉郁。

    沐清眯着眼,不知叶律问这话的目的何在?

    “知道与何人订亲又如何?”

    “自然是让两家悔婚了!”叶律理所当然道。

    沐清失笑,“叶公子敢如此说话,定出身不凡。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说改就改,就连圣上也不能随便拆散人家的亲事。”

    叶律一拍桌子,大声道:“老子说能变就能变。白钰与我有过命的交情,我得帮朋友抢回心爱的女人?”

    沐清哑然,没想到这叶公子竟是如此大胆狂悖之人。不过他为朋友的这份勇气倒是令人佩服,沐清也为白钰能交到他这样的好友而高兴。

    沐清咳嗽了两声,“可是叶公子,你可曾想过,那女子是否真心喜欢白钰?不是白钰一厢情愿吗?”

    “身为女子都该爱如白钰那般武功高强的英雄人物!江南的男子哪有我北方男子好,身子柔弱,不堪一击。”

    叶律拍着胸脯,显然这话里是说自己与白钰是一类人,他这类的男人,女人都爱。

    看着叶律一脸自豪状,沐清翻了个白眼,敢情这少年骨子里还是个大男子主义者。不过看他圆鼓着眼睛,憨直笃定的表情,沐清觉得那丰富的表情蛮可爱。

    “芦菔菘菜各有所爱,也许人家小娘子就喜欢柔弱的。未必喜欢你这种肌肉男。”

    沐清又上下打量了叶律几眼,低头捣鼓茶具,小声嘀咕,“还好小白不是自恋肌肉型。”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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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允婚

    叶律没有听清,只是圆睁着眼睛看向沐清,询问道:“扭扭捏捏的作甚,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沐清呵呵笑道:“叶公子性子豪爽,在下心有意结交,愿以兄弟相称,就不知叶公子意下如何?”

    叶律心情大好,起身走到沐清身前,拍拍她的肩,“好!你我一见如故,虽然你生得白净些,不过手段嘴巴都很厉害,而且还和白钰是兄弟。他的兄弟自然也是我兄弟!”

    沐清肩上一痛,暗道,这小子力气真大,初见时谈吐不俗,这会熟识了便有些大大咧咧,不过倒是个率性坦荡之人。

    她揉揉肩,应道:“如此甚好!在下大中祥符八年二月生人。不知叶公子是何年……?”

    叶律愣了一下,随后抿着茶,不以为然地说着:“看你那么瘦弱,就做我弟弟好了。”

    看着叶律低头蹙眉,满眼的郁闷,沐清嘴角扬了扬,暗自偷笑,敢情这小子还不到十四,生得人高马大的,倒像个十七八的小伙子,没想到还是个小屁孩。

    沐清戏谑道:“看了在下虚长公子几岁,只好舔居兄长之位了。”

    叶律别人说中心事,嚷嚷道:“什么叫几岁,也就不到一岁而已。”

    “呵呵,那也是在下大。我就称你叶兄弟好了。今日高兴能结识兄弟这样爽直之人,对我的胃口,来,上桌酒菜,我与叶兄弟喝两杯。”

    “好!此意甚好,我最爱美酒!”

    听说要喝酒,樱宁在一旁直皱眉,总觉得沐清一个女儿家和男子把酒言欢有失体统,一个劲儿在一旁咳嗽,最后被沐清的眼刀制止。

    沐清让人备好酒菜,上了扬州的琼花露和越州的蓬莱春,皆是名酒。叶律确实喜好饮酒,豪饮了两坛后,便念叨:“这酒不够劲儿,不如家里的酒带劲。喝上一大口,纵马狂奔驰骋,听着烈烈风声,那滋味才畅快。”

    沐清也饮了不少,头有些发胀,未及细想,只道他出生在北方边境,见惯了草场马匹,喝多了烈酒,有感而发。

    她也没放在心上,只想着宋代还没什么高度酒,哪里来的真正的烈酒。

    “北方的酒略比南方烈些,但比之现代的蒸馏酒可差得远。”

    “何谓蒸馏酒?”叶律好奇。

    沐清仗着自己又多饮了两杯,叶律心思单纯直率,自然说话也没什么顾忌,便开始给叶律讲些高度酒的酿制方法,还说若是有条件,她倒是可以试试酿些酒。只是这年头酿酒的酵子都是官府统一管制,她一来嫌麻烦,二来也没工夫。等日后有机会了,倒是可以试试。

    叶律一听来劲儿,非要沐清以后酿好了送给他一坛。沐清笑着答应了,心中却嘀咕,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两人谈兴正高,掌柜来报舒先生来寻少爷。

    沐清一个激灵,忙道:“快请上来!”

    她已经忘了叶律还在身边,眼睛一直盯着门外,生怕从舒泓脸上看到失落。

    “清,成了!”舒泓人未到声先至,听得出他声音带着浓浓的喜悦。

    沐清一喜,上去拉着走进来的舒泓:“真的?”

    舒泓点点头,宠溺地将她鬓角边散乱的头发理到耳后,侧头才发现雅间内还有一人,忙放下沐清的手。

    “这位是?”

    沐清这才想起叶律还在屋里,觉得尴尬,小脸本来就因喝了酒而发红,此时更是红到耳根。

    “这位叶律兄弟,白钰的好友,来杭州游玩的。”

    舒泓冲着叶律拱手揖礼:“在下舒泓!”

    叶律回礼,目光却在沐清与舒泓见逡巡,似乎在掂量他们二人是不是有某种亲密关系。

    沐清接受到叶律异样的目光,只能咬牙暗恼自己刚才太过激动,忘了他的存在。

    她想要快溜,省得留下尴尬:“叶兄弟,今日我与舒兄还有事,要先告辞了。若有何需要帮忙的,你留书与掌柜即可。”

    沐清与舒泓欲走,叶律突然想到了什么,忙说:“哎呀,光顾着喝酒,你还没告诉我与陈家订亲的是哪家?我还要去会会那人!”

    沐清脚下一滞,旁边舒泓拉着沐清的手也紧了紧,望着她,似乎等她解释。

    沐清心上一颤,长吁一口气,转身拱手道:“叶兄弟,陈家小娘子心有所属,她待白钰如亲人,并无男女之情,还望叶律兄弟日后见到白钰时婉转转告才好。唐心就此告辞!”

    叶律疑惑地看着沐清,问道:“喂,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我与陈家时故交,陈家小娘子拜把兄妹,自然知道得要比别人清楚。还请叶兄弟不要横加阻拦,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再说,你此举怕也未经白钰同意。”

    叶律不言语,沐清便知自己说中,不再多说,直接告辞:“他日有缘再见,叶兄弟!”沐清留下叶律,头也不回地拉着舒泓走了。

    “好说!慢走!”叶律望着两人离去,若有所思。

    ……

    马车上,舒泓与沐清坐在车厢里。

    舒泓出神地望着那种干净的小脸,想起她刚才的话,心中柔情一片。

    “清儿,他日若白钰衣锦还乡,封你诰命,你会不会后悔嫁给我这个乡野大夫?”

    沐清刚才本就借着酒劲发豪言壮语,这会后知后觉,羞赧之极,乍听见舒泓这一问,又觉可气,恼他此时还说这种话,难道他就不懂自己的心?

    “后悔了,到时候休夫再嫁好了?”沐清狠狠地剜了舒泓一眼,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舒泓哭笑不得,伸手搂住沐清,吓得沐清惊叫出声。舒泓的唇直接封住了她的唇,半晌松开来,一脸餍足道:“世上没有后悔药,你既然对我情有独钟,我欣然接受!日后想跑也跑不了!呵呵!”

    沐清靠在舒泓的怀里,闭上眼睛,“我早与你说过,不想居于方寸之地,要随你游遍大宋的万里河山。”

    沐清撑起身子,离开他的怀抱,仰面与舒泓对视:“那年送走马玉枝之时,在西湖边上我说有朝一日云游的话,要你给我做向导,你当时可是满口答应的。”

    “你竟还记得?”舒泓对着沐清水样的双眸,心中早已化成一滩水,让她的话吹起阵阵涟漪。他一把将那柔软的小身子揽在怀里,唇在她的额上轻轻摩挲。

    “你是风,那我就是随风的云……”

    沐清阖上了眼,靠在那个宽阔温暖的怀抱里,也不知是因酒醉还是因吻醉,闻着淡淡药香,睡意渐生。

    朦朦胧胧间,头顶上,幽幽地传来一声:“清儿——我要守住你,让你永远不能离开我——”

    “好!”沐清砸吧了两下嘴,睡着了……

    **********

第五十五章 心里住个小醋坛

    沐清和舒泓的婚事算是敲定了。张氏做了让步,先定亲,等来年再完婚。

    舒泓母亲早逝,父亲他从未提及,众人当他无父无母,彩礼的事都得拜托给媒人。

    诸事繁杂,挑聘礼,既要合规矩,又要不失体面。好在所托的媒人干练,办事井井有条。有个五六日,便把彩礼备齐抬到了陈家。

    本着看热闹的心思,来了不少人。可众人没想到,看似孑然一身的舒泓弄得这送彩礼的队伍倒是有模有样。

    两头白山羊在队伍前面领路,优哉游哉地到了陈府门前。

    诸色礼品盛放在十个木盒里,盒子上绘着五男两女的彩绘图样,用彩布包裹。里面装着六挂上品珠翠、二十四副首饰,有金镯、金钏、金帔坠。还有二十四件金器、十二匹上等湖州丝缎、十二盒茶饼。

    另八遵金瓶酒,瓶身上贴着大花银方形彩胜,上面盖着红绿销金的酒衣,酒担由两个大汉用红彩绸装饰过的担子担着的。

    媒人拿着红绿销金鱼袋,内装着四幅销金彩纸写成了三份婚启,就是婚书,外加一份礼物清单,封成两封,名唤“双缄”,连同定礼一同送来。

    陈家接受了定礼盒子,放在了正屋厅堂之上,备香烛酒果,告祝天地祖宗。

    因为要请夫妇双全者挑巾开启。陈愈提前从宗从里请了叔翁家的嫡孙夫妇执礼。

    收下定礼,挑巾,陈家还需回礼。

    若此时女方不满意,便要连同礼物清单送回。

    张氏本来答应得牵强,心里一直不满,绷着脸准备等着寻个由头奚落舒泓,想来个下马威,好侧面敲打敲打陈愈与钱氏。

    可真的打开来后,张氏还真有些吃惊,礼数周到不说,里面的物件也都是同类里顶尖的。她挑不出错,只好坐在一旁不语。

    陈愈将事先准备好的各色锦缎十匹,外加沐清亲自做的女红巧物,还有舒家所送的酒肴茶果封一半送回去,以示同意。

    又说了些场面话,折腾了一日,总算下了定礼,算是定了婚。

    ……

    前面的事情沐清掺合不了,只好坐在自己屋里对着绣花床发了一天的呆,时不时地傻笑几声,然后红着一张脸望向窗外,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樱宁打趣地问她痴痴的,可听见什么?

    沐清双手托腮,故作矜持状,“外面有何好听的,我这是闲来无聊看看花,坐等着夜里望月,哼!”

    樱宁嘀咕:“我看您是望情郎舒哥哥吧!”

    沐清被樱宁臊得脸红,起身追着樱宁打,闹腾一阵,跑累了才作罢。

    沐清躺在榻上,扯了条丝帕搭在眼上,昏沉沉小睡一会。

    梦里,她看见自己坐在红彤彤的洞房里,舒泓穿着大红喜服,温柔地唤着“清儿娘子”,手里拿着杆秤要挑盖头。

    在盖头掀开的那一瞬,眼前突然没了舒泓,没了新房,满目漆黑一片,沐清吓到了,大叫着:“舒泓——你在哪里?在哪里?”

    “清儿,清儿,我在这里!”

    终于听见了舒泓的声音,沐清睁开了眼。

    “怎么哭了?瞧你,哭得跟泪人似的。”舒泓笑着扶起沐清,让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好,拿着刚才扯下的帕子给她拭泪。

    “你怎么来了?今天这日子,家里人还能放你进来?”

    沐清望了望窗外,已是日暮时分,飞霞染红了天际,像美人脸上的绯红,妩媚动人。

    “清儿,我,我明日要上京了,可能要过些时日才能回来。”

    沐清一惊,“为何?”

    舒泓望着沐清满是泪痕的小脸皱成一团,眼睛里水汽又冒了上来,可怜巴巴地像是只被遗弃的小狗。

    “圣命难违!不然岳父、岳母和祖母大人哪能放我这时来见你。”舒泓心中叹气,刚订了亲,自己就要出远门,清儿心里定不会舒坦。

    沐清一听,想起了刚才的梦,心里发慌,“是给宫里的人看病么?”

    舒泓点点头,“圣上下的旨,太后重病,寻访天下名医去宫里医治。旨意今日下到杭州,点名要我去。”

    “唉,几时回来?”

    这年月圣旨最大,抗旨是会要人命的。她再怎么不愿,也只好认了。可那梦搅得自己心底惶惶不安,终是平静不下来。

    舒泓犹豫了一下,才道:“少则一月,多则……我也不知。这要看太后的病情如何。”

    回忆了一下过去看的历史书,记得太后刘娥在仁宗即位后十年才去世的,这次的病即使凶险,也无碍性命,舒泓应该不会在京里呆很久。

    沐清心上稍安。

    可他们毕竟刚刚订亲,还没有好好相聚,却又要分开。

    爱人离别总让人不自觉地染上哀愁。

    沐清心中还是酸涩,叹了口气,道:“我刚刚做了个梦,梦见你……突然不见了。”

    她隐去了自己梦见入洞房的细节,省得有人尾巴翘到天上,说自己着急出嫁,顿了顿又道:“我掉到黑暗里,怎么也找不到你,怎么叫你都不应……我怕你走了就不回来了……”

    说到这里,沐清低下头,浓密的羽睫上沾了晶莹的水滴,摇摇欲坠。心道,舒泓,我在黑暗里很害怕,真怕再也见不着你。

    沐清一时间脑袋里忽然冒出来什么劳燕分飞、咫尺天涯……

    舒泓似乎看出来她的不安,轻抚着她的手安慰道:“莫胡思乱想,乖乖在家等我,我会尽快回来的。”

    舒泓的手很大,很暖。一下一下抚平她躁动的情绪。沐清不禁在心里暗骂自己,怎么被个梦影响到,净想些不好的。

    压下不舍,沐清抹了把眼泪,仰面撇嘴道:“嗯,你路上小心。若是你敢一去不复返,我追到天涯也要逮住你,然后,然后拍死你!”

    舒泓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宠溺道:“娘子有命,莫敢不从!”

    沐清哼了一声,又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你这趟去京里也好。圣上选你,自然是皇恩浩荡。看祖母还敢说什么。只是你莫在那花花京城里被什么花啊朵啊的给绊住了才好!”

    说话间,沐清冲着舒泓撅嘴瞪眼,哭红的眼睛眨巴着,红艳的小嘴一撅一撅,小模样煞是可爱。

    舒泓爱怜地摸摸沐清的头,说道:“我家娘子就是个小醋坛子。为夫的为人你还不放心?”

    沐清摇头,“不放心,不放心!你属狐狸的,道貌岸然派门下,我得留个心眼。”

    舒泓指了指心口,“呵呵,我放心就行了。这里地方不大,住你一个醋坛子就够了,住多了还不得淹死了。”

    “死狐狸!找打!”

    一声娇喝,粉拳落下,某狐抱头鼠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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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改了一下

    啊啊啊,偶要推荐~~~吼完了,退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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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令人意外的幕后之人

    舒泓离开后,沐清把心思都放在了茶楼上。

    因为订婚的事,沐清把彻查的事交给了冯掌柜,自己没顾上过问。舒泓一走,她才得了空。到了店里一问,冯掌柜说查了半天,也没查出个确凿的证据,随便拉出个人交差,又怕店里其他伙计背地里有意见,所以一直等着沐清来也没个定论。至于那个找茬的家伙,倒是查出来了,不过掌柜的意思最好别理会。

    沐清问:“这是为何?”

    冯掌柜给她解释说:“这街面上的势力也是有帮有派的,上次找茬的那厮是城北瓦子里地头蛇吴大的手下赖七。”

    因为西湖边上住的都是些有权的官老爷、世家和富商巨贾的宅子,官老爷罩着,能把馆子开在此处的,都是有背景身份的人。像陈家这样的人家,还会遇见找茬的,有些不可思议。

    “我见赖七嚣张,还以为那人背后隐着什么势力,结果查了之后关键的东西什么也没查到,赖七还是一如往常,想来那日闹事怕只是偶然而已。”

    沐清心中不赞同,便道:“这事必不是那么简单。”

    冯掌柜见她坚持要再查,出声提醒道:“店里也没损失,我看还是先缓缓。城北那些地痞都不是善茬,像咱们这样的大户,能不牵扯就不牵扯,弄不好还要惹上一身骚。”

    见冯掌柜怕事,沐清便打发了他,找了明阳过来。

    沐清打量着明阳,这小子虽然不大,长得老实憨厚,可她后来才知这城里三教九流没有他不知道的,这小子就是个外表普通的万花筒。

    “明阳,城北地头吴大的对头是谁?你知道吗?”

    明阳想来想,答道:“要说最大的对头,估计是运河走船的老大。听人说过,他抢了运河走船霍老大的女人,结了死仇。”

    “有就好,就怕他没有!”

    沐清拍手称道,明阳会意,“小娘子,有何吩咐?”

    “去找霍老大说,有生意给他做。你且附耳过来。”

    沐清在明阳耳边低语了几句,明阳应喏:“您瞧好了,明阳定给您办得妥妥当当。”

    明阳走了。

    沐清暗想,这小子应了的事几乎没出过岔子。要没把握,肯定不应。唉,自家樱宁和他绝对不是一个数量级的。怪不得樱宁被迷得团团转,这厮绝对是闷骚型的。

    沐清转头看向窗外,今日坐在临湖的坐位,岸上弱柳扶风,湖面波光粼粼。

    吹皱碧波的风,总有它来的方向。

    ……

    ……

    如明阳所言,事情办得很顺利。

    五日之后,赖七因为勾结霍老大的罪名,被吴大的人追着打,最后打得半死的情况下,被霍老大就走,坐实了罪名。

    人被带到沐清面前时,已经浑身是伤,没了嚣张的气焰,进气多出气少。

    “说吧,那日谁让你来店里闹事的,你别告诉我你闲着无聊跑到不是你们帮派的地界上撒泼?”

    “小官人说什么,小的听不懂。小的那日灌了两碗黄汤,脑子糊涂,在您店里闹事,做的不对,这里给您赔礼。”

    赖七靠在椅背上,手里捏着杯子想要喝上一口水,可手臂疼得厉害,直打抖,杯子差点脱手摔碎了。

    “不过那日您也说了,那茶确实有问题。小的也没全说错!”

    沐清使了个颜色,明阳上去抢过杯子,帮着赖七,往他嘴里送了一口。

    “知道你为何如此落魄?”

    沐清翘着二郎腿,纤白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一下下,很有节奏感,听在赖七耳朵里,却有些像招魂的鼓点。

    “我早劝过你,与我合作,我出的价会比你背后的人高。可你偏偏不听,怎么样,吃亏了吧?那人给的那点钱不够你赌三把。以前吴大护着你,如今你可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

    “没想到,竟是你!”赖七额上冷汗直冒,自己还疑惑被谁诬陷,弄了半天竟是眼前这貌若好女的少年,而且他还知道自己拿那笔钱去赌了。

    被人下套,他恨得牙痒。

    赖七这人天生不是条硬汉,阿谀奉承、狐假虎威的事情干多了,等见了真阵仗,他也只有往后缩头的份儿。他常自诩会看人,跟对了主子,仗着吴大的势作威作福。没看不到他还是看走了眼,这文弱少年是阴险狡诈、心狠手辣的主儿。

    “还要嘴硬么?要不然,我这就派人送你回城北。听说你可是被霍老大救下的。你说吴大这会在他地头见到你,会不会没了好心情?”

    “不,我不要回去。”赖七想起吴大的手段,打了个寒战,焦急地打断了沐清的话。

    “想清楚了,那你说吧。所言属实,我便给你一笔钱,让人送你出杭州。”沐清唇角飞扬,轻快地笑了,双眸如朗星,明亮灵动,丝毫没了刚才咄咄逼人的气势,看起来,就是个阳光的俊秀少年。

    赖七看着那张明媚的笑靥,实在不适应沐清的变脸,一时呆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怎么,还是不愿说么?是想回吴大那里,还是衙门的大牢?”沐清突然敛了笑容,冷声言道。

    “不是,我说,给我钱的那人是城北陈记茶铺的刘账房。那日赌输了钱,手痒,碰巧遇见他也在赌坊。他借了我翻本,我许了他,替他做件事,他还能再给我笔钱。我财迷心窍,便应下了!您大人大量,饶了小的这一次吧。”

    沐清微微蹙眉,只是一瞬,便换上了笑脸,点点头:“好!明阳,送他出城。你给我记住,若不想被人打成残废,出了这门就给我闭嘴!”

    赖七应着,颤巍巍地被明阳扶着出门了。

    ……

    ……

    明阳送走了赖七,又回到茶楼接沐清回府。

    沐清不想坐车,在后巷子里慢慢走着。

    明阳跟着后面,他很佩服前面走着的少女,本以为她懂得经商,是自幼家中人教导,可那些做账的法子却是旁人从未见过的。她对下人没什么架子,教授他与樱宁也绝不私藏。端看这次她处理赖七的事,更觉得她做起事的那份气魄连很多男子都自愧不如。

    他看着沐清,眼中闪着崇拜的光。

    夕阳低垂,已近日暮,看着前面斜斜拉长的影子慢慢挪动,明阳知道主子还有心事。

    “您猜到是谁了吗?”

    沐清回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猜到了大概,只是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他。”

    “明阳愚钝,不知何人所为?”

    “刘账房是孙大掌柜的人。”

    明阳点头,“孙掌柜以前是老太君的人。如今还是大掌柜,没见过他与谁过从甚密。”

    沐清耸耸肩,“是吗?你不知道吧,我跟了老太君那么多年还能不清楚,孙大掌柜他从来都不是老太君的人。”

    明阳不解,问道:“那他是谁的人?”

    “你说,这世上有没有人会无缘无故自砸招牌呢?”沐清声音很轻,飘渺无依,带着茫然、疑惑。

    明阳想想,挠头答道:“应该没有。除非那人是傻子。”

    “是啊,你也说没有……那肯定还有别的原因了……”沐清抬头看看天,“看来我找错方向了……不早了,还是坐车绕回去吧!”

    明阳依旧没猜出是谁,不过他知道,自己的主子聪慧,这会定已有了对策。

    他看着那个夕阳染红的纤弱背影,心中坚定道,这个主子,没认错。

    ***********

第五十七章 抓“粽子”

    这几日,玉湖春酒楼二楼每日午时过后都会有位俊秀的少年光临,他每次都坐在临湖的雅间里,点上四个小菜、两样小点,一壶梨花白。菜会吃上几口,那酒几乎未曾动过。

    谁也不知道这少年为何而来,从他第一日进门到现今,已经十五日了。掌柜也习惯了他每日必到,自觉地就给他把常光顾的那间包厢留下,因为给钱多的就是贵客,而他每次吃的不多,打赏的却很多。

    “我家少爷可在?”

    掌柜的看着跑得气喘的小厮,扬手指了指楼上,“在,老地方!”

    小厮谢过,上楼去了。

    掌柜的很奇怪,每天都是少爷自己过来,小厮急匆匆地跑来找。

    想起那个面若好女的俊秀少年,每次进来都是半眯着眼,一笑如三月春风,让人不由亲近。怎么看都不像那些个在外面游荡鬼混的富家少爷。可为何每天小厮都火急火燎地跑来找?

    掌柜摇摇头,算了算了,有钱收就好,管人家的私事作甚。想完,继续埋头拨弄算盘。

    ……

    二楼上,沐清夹了块芙蓉糕正往嘴里送,松软可口,玉春楼的点心这几日都被自己吃遍了,吃来吃去,还是这芙蓉糕最好,最爱那唇齿间余留的淡荷香。

    明阳急匆匆地进来,“少爷,大爷在家养病这些日子,掌柜的每隔五日会去城东一处私宅见一姓沈的男子。今晨玉铭已经发现了茶叶有问题,他真如您所料,没告诉掌柜的,瞒下了。”

    沐清慢慢地嚼着嘴里的糕点,咕哝道:“掌柜的没察觉有异?”吃完了,还不忘伸出小舌把唇边残留的渣滓舔了干净。

    “没有。”站在旁边的明阳偶然间抬头回话,便看到如此诱人香艳的一幕,一瞬间失了神,不禁羞赧,少爷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有如此不拘小节?不过,少爷的样子真好看。

    甩头,自己这乱想什么,小心樱宁背后碎碎念。

    明阳做心理斗争之时,某人浑然未觉,喝了口茶,单手托腮,眼睛瞄向对面的陈记茶楼。

    一个行踪神秘胆小怕事的大掌柜,一个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司茶,大伯可真看得起自己,给她手底下安排这么两个“得力”干将。

    那个自己怎么都看不透的大伯父,这会儿竟然“生病”,撂挑子不管,摆明了是给自己出难题。他就是看准了她爱孔方兄,茶楼的收入有她的一份,她就断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手建起来的心血毁于一旦。

    沐清抚额,“那粽子呢?”

    明阳不解,沐清拍脑袋,一时最快,忘了他不懂,忙解释说:“就是那个背地偷换茶叶的家伙。”

    “今上午寻了个由头出门去了,我已经让人跟去了,一会儿就有消息。”

    “等消息回来,就能收网了……”

    等了许久,沐清坐在楼上犯困,忽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吵醒了。明阳出去查看,不一会进来回报,“鱼”回来了。

    沐清歪了歪嘴,似笑非笑地说:“走吧,守了十来天,过来今日总算能轻省了。”

    ……

    陈记茶楼后面有一处小院,院子里引了西湖水,有方池塘。后院背阴,过堂风吹上,带着水汽,十分凉爽。

    林小胜低着头跪在后堂上,一点凉意也感觉不到,背心被汗湿透了,大气不敢喘一下。

    他的目光落在面前微微轻晃在空中划着圈的皂靴。

    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响起,“这半个月,你偷换店里的茶叶共计三十斤六两三钱。其中上等茶……昨夜,夜入库房,盗取建州万寿龙芽五封。那龙芽可是贡茶,市面上可是黄金难求。还有上月以沉茶偷换今年的顾渚紫笋,你真是有能耐啊!”

    林小胜越听越惊心,堂上的人知道自己偷茶叶也就罢了,可他怎么知道连哪种几斤几两都知道的如此清楚。

    “既然少爷都查得一清二楚,小的也无话说。”林小胜很硬气地说道,心中暗想,自己明明很小心,而且上面还有人罩着,到底哪里出了纰漏。难不成是东窗事发,他推自己出来当替罪羊?

    “认罪了?那好,嗯,下面还有一桩,我来看看今日准备给四哥送出去的东西是什么?”沐清从怀里抽出一封信,伸手递到林小胜面前翻来覆去晃了又晃。

    林小胜吓呆了,是那封信,上面的字迹那么熟悉,还有那特殊的火漆封口。

    “你怎么会有这个?我明明……”林小胜惊恐地抬眼看向沐清。

    沐清嘴角擒笑,眼角微翘,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戏谑,分明像在说“我就知道你会承认”。

    “明明送给四哥身边的玉珠,怎么会到我手上?每月账册都是掌柜的亲自送给大爷过目的,你做下人的,根本没机会接触到店里的账房。林小胜,你自己说,还是我说。你说,我考虑饶了你;我说,你就没有翻身的机会,让大伯知道了……”

    林小胜摄于陈大爷的淫威,战战兢兢地说道:“少爷,小的是受人指使。你也知道小的没能耐,这账册也只有大掌柜能看。”

    “是吗?”沐清声音高扬,显然不信。

    林小胜在沐清逼视下,那目光如剑,能穿透人心,此时的少爷很像大爷,在那种威压的气势让人无所遁形。

    他犹豫了。

    “是……”

    “你的意思是大掌柜伙指使你做的了?”

    林小胜咬牙点头。

    “不见棺材不掉泪。明阳,偷盗店内茶货,贩卖私茶,买凶闹事,偷盗账册意图不轨,你说小爷我告到官府去,大老爷会给那犯事的人能判个什么刑?黥刺流刑?会不会连坐啊?”沐清问得很大声,欢快的声音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

    林小胜后怕,哀嚎道:“不要,小的没做那些。小的就是小偷小摸,传个消息啊——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全家都靠小的养。不是冯掌柜,是玉铭,是他让小的干的。”

    厅外,沐清已让人暗地叫了玉铭在门口候着。

    “少爷,他污蔑我!小的一片忠心,怎么会干那等下作事。这小子,被逮住了,就拉我下水。他是妒忌我受少爷和掌柜的器重!”玉铭大吼。

    沐清听玉铭慷慨陈词撇清关系,心里偷着笑,你们两人窝里斗,正好!

    “你胡说,你说过,你弟弟得罪了大爷,连累你们一家被赶出杭州,他后来回来找大爷,被打了个半死。你帮二爷就是为了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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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暗涌

    “谁告诉你的,这事你怎么知道?说!你怎么知道的?”玉铭脸色大变,冲上去抓住林小胜压到地上,双手掐着他的脖子,癫狂地嘶吼着。

    两人扭打在一起,显然玉铭更狠,先发制人,将林小胜压得死死的。

    林小胜躺在地上,面色发白,喘不过气来。眼白一翻,就要晕死过去。

    沐清使了个眼色,明阳等人才上前把两人分开来。

    林小胜逃出魔掌,使劲儿地咳嗽。

    玉铭死死地盯着林小胜,仇恨怨怒,若眼神能杀人,林小胜这会已经死了一百次了。

    林小胜缓过劲儿来,带着怯意,强自镇定地笑道:“利用完了就想把我扔了,自己撇清。最坏的事情又不是我干的,都是你,都是你!我不想死,可你偏偏不让我活。好啊,大不了一起完蛋!”

    “到底谁告诉你的?谁?”玉铭一直拽着谁泄露了自己秘密的问题不放,林小胜威胁他的话,恍若未闻。

    沐清冷眼瞧着,这戏的局面有些失控。

    沐清挺佩服玉铭,觉得他真是个人物。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和赖七争嘴,为了维护茶楼的形象据理力争,事后发现赖七故意找茬,还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丝毫没有发现什么异状。

    若不是赖七……她还真没往店里想。玉铭是司茶,陈家做的就是茶货买卖,卖的也是茶,所有待客的茶都要经过他的手,才能呈上去。他的地位可想而知。

    茶楼里的茶水出了问题,他这般欺上瞒下,遮掩过去,等到客源流失之后,自己才发现问题已为时晚矣。

    林小胜也不是省油的灯。抓住玉铭的把柄当护身符,自己还是小瞧他了。

    沐清看着怒目而视的两人,暗嘲,狗咬狗了,他们做戏,自己看戏,可自己又何尝不是演戏的,演给那背后的高人看……

    “咳咳,林小胜,本少爷也好奇,玉铭的事你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

    “是四少爷喝醉酒给别人说的时候,小的不小心偷听到的。”林小胜答得干脆利落。

    他把玉铭和四少爷抖搂出来是为了自保,虽然底气不足,可他知道,四少爷不会要人命,可大爷就不同了。想想玉铭的兄弟,比起二爷和四少爷,大爷更可怕。

    林小胜怕沐清不信,转转弯弯地把玉铭的事交待了个大概。

    玉铭的弟弟八年前在陈家药铺里做事,后来药铺失火,他们一家就搬出了杭州。两年前,玉铭的兄弟做买卖赔了,回杭州找大爷借钱,却被大爷找人打了一顿,差点要了命。玉铭当时在建州山场做事,一听弟弟成了痴呆,决心替弟弟报仇,刚好陈家茶楼招人,他就回到杭州进了陈家。

    ……

    ……

    有些事湮灭在尘埃中,没有随风消逝,就有被发现的一天。

    沐清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果然是他!那年的那场火她心有余悸,大伯他当年为了夺权,竟然不惜陈家自伤。老太君为了这事,赔了宗从各家不少钱。

    大伯本就不是良善之辈,对办事不利的人下狠手只怕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日后种种,大伯并未再对自家下手,这到底又是为什么?

    林小胜说完,沐清让人带他下去。

    玉铭则颓败地跌坐在地上,一腔怒火化作眼中仇恨的光追着离去的林小胜,锐利刺人,口中喃喃自语:“哼,我说四少爷怎么那么热心找上我,原来如此,他们早就知道!陈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见利忘义,不顾兄弟情谊。哈哈,既如此,我认了便是。反正大爷也逍遥不了几日了!”

    玉铭说着,转头看向沐清,目光里充满了蔑视、嘲讽,“小少爷,你将我们一锅端了,年纪轻轻做事也如此干净,小的着实佩服!可您不知道吧,若你那个所谓的大伯,其实是你的仇人,你该如何?”

    玉铭以为沐清听了他的话,会失去平静,乱了心神,可没想到沐清除了微微蹙眉外,再无异状,依旧端着堂上,连身形动都没动一下。

    “你说该如何?看来你早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这店里除了明阳和掌柜的,其他人并不知晓。”沐清不待玉铭回答,便自说自话起来,“我忘了,该是四哥告诉你的吧。”

    “你是聪明人,懂得隐藏自己,定然不会告诉过四哥他们你家的事。他告诉你我的身份,你自然就联想到我是谁了。可你没想到,陈家的人都不是好糊弄的。”

    沐清心中疑惑更甚,二伯和四哥都能查的出的事,大伯没理由不知道。他的用心……该不会真是自己想的那般吧?

    沐清定了定神,抿嘴冲着玉铭微微一笑,“那么,我现在是否能知道,你的弟弟是小六还是初五?”

    玉铭吃惊地看着沐清,咬着牙答道:“是小六。”

    “因果循环,万般皆有命。其实我该庆幸,当日他和二黑去了药铺,不然我没被烧死也会因为一夜风寒而病死。”

    “您是贵人,大难不死;可我弟弟是穷人,就活该被人打成痴呆?!他够狠,做的让人找不到一点证据,害得我告状无门。”想起小六,玉铭的眼中浮现出哀戚之色。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并不认为人有贵贱之分。可有句话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你敢说小六不是因为贪心不足,才招致后来的横祸?我并不了解大伯,可也多少知道他做事的风格。既然你们一家远走,只能说明是大伯安排的,小六当时就没拿够好处?”

    沐清嘲讽一笑,当初,二黑救下自己的时候,小六还想把自己卖到扬州,还是二黑给拦下的,所以她清楚小六不是什么好东西,回来借钱,还不是拿着把柄要挟陈念。

    大伯陈念外表儒雅,可阴翳下的深邃的眼眸里所隐藏的东西,你永远也看不透。在陈家他有绝对的权威。

    自己也因为常常看不透他的目的,看不懂他的情绪,才会对他敬而远之,因为惹毛了陈念,那是自寻死路。

    玉铭低垂下头,不吭声。沐清知道她猜得八九不离十。

    “别存着侥幸,以为我们内斗,你就能脱身。如今你无路可退,我不会因为你的几句话,就去与大伯为难。再者,我不喜欢打打杀杀,做笔交易如何?你告诉我二爷和四爷到底想要做什么?”

    玉铭信誓旦旦地说陈念会倒霉,沐清就意识到了隐藏在背后的事情绝非那么简单,想起自己拦截下的信件里是店里往来的账目……难道大伯每月打入账上的资金有问题?

    玉铭是聪明人,懂得审时度势,他再怎么强硬也不愿自己后面的很长一段日子在牢里度过。

    “我能有什么好处?”

    “二爷和四少爷如今再无可能救你,哼,况且他们那种人也只会落井下石,不会雪中送炭。说来说去,还不是都是为了钱,我想你也需要这钱。看在你们兄弟情深的份上,我许你一笔丰厚的安家费如何?我的财力并不比二伯和四哥差!”

    沐清扬手示意,明阳从鱼袋里取出一叠银票,递到了玉铭面前。

    玉铭看了看银票上的字,怔住了,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沐清,说不出话来。

    沐清笑道:“钱不是万能,没有钱确是万万不能。你看这些如何?可买到那些对你可有可无的消息?我与你并没有仇怨。我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保住我的钱,这茶楼的收入可是有我的份子。”

    ……

    ……

    沐清没有看错,玉铭懂得变通,他告诉她一些自己看到听到的事情,说得并不隐晦,但是圆滑,为了日后不被人抓到把柄。

    沐清也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她忽然觉得自己卷了进来并不明智,可事情发展却由不得自己不掺和进来了。

    因为陈恕、陈行算计搬倒陈念之后,也不想放过自己家。甚至,那个可恶的陈行还拿自己去和李牧做交易。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沐清不认为自己是良善之辈,她不会像陈念那般心狠手辣,但她也不愿让陈行父子好过。

    沐清没有放林小胜与玉铭走,做了承诺立了字据,让二人留在店里,不得外出。在事情没了结之前,他们二人就是关键的证人,留着还有用。

    处理完诸事,沐清唤了大掌柜来。她要让明阳名正言顺地进来,为了监视玉铭和林小胜,当然还有冯掌柜。

    “呵呵,大掌柜,店里的事情还请你和沈先生多费心,明阳,茶楼司茶的事就暂且交由你负责。”

    冯掌柜一惊,少爷如何知道沈先生的?

    姜是老的辣,冯掌柜脸色一瞬就恢复了正常,笑着点头道:“大爷说过,少爷的话就是他的话。少爷吩咐的,小的自当遵从。”

    沐清讪笑,“好,很好!我该去探望一下‘缠绵病榻’的大伯,表一表孝心。”

    从茶楼出来,沐清站在街上,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行人、车马,熙来攘往的热闹繁华之下,掩盖了多少真相,又潜藏着多少暗涌……

    她忽然觉得好累,很怀念起小时候在眉州的日子,而那样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

    冷眼瞧着,兄弟阋墙,明争暗斗,老一辈斗不完,小一辈又前仆后继追上去。

    感叹一句,人活着,就是没事找罪受。

    沐清伸了个懒腰,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撇嘴自言自语道:“天气不错,事也办完了,某人的病也该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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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真相

    沐清走进蘅芜居时,陈念正站在琼花树下。

    他穿着件灰白色长衫,清瞿,单薄,发丝间已染霜雪,梳理地整整齐齐,仰面痴望着树上的白花。仔细看,眼神比往常多了几分暖意,唇角也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来了。”彷佛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了渴望见到的人一般,高扬的声调表明了此时他心情愉悦。

    沐清福福身,“该做的我都做了,您老人家病该好了吧?”

    虽然没什么表情,可他听出沐清话语中的怨气,淡淡一笑,“进屋说吧!”

    陈念转身回书房,沐清跟着进去了。

    “您非那么大周折,找个泼皮来闹场子,是看我平日里太闲了吗?”沐清没好气地问道。

    “你不是把他处理了吗?”陈念莞尔,嘟着嘴的清儿,那神情和少女时的琼娘真像。

    “你早就知道玉铭的事,为何不直接处理,非要绕这一大圈,假我之手?别对我说,是你那个可笑的继承人试炼?”

    沐清心里其实很不爽,为什么她就是个劳碌命,她一个女孩子,就不能让她轻轻松松过日子。况且她都定亲了,日后不是陈家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去过问家里的生意。继承人?你稀罕,我还不稀罕!

    陈念含笑看着沐清,“清儿的本事不错,脾气也不小,呵呵,看来你在家里那恬静贤淑的模样都是做给外人看的。你现今冲我发脾气,是不把我当外人,我心甚慰。”

    沐清对陈念插科打诨的口吻有些不适应,怎么听都觉得别扭,别过头去,悻悻道:“哼,被人耍着玩,是人都会有脾气。有闲功夫不要再玩这种试炼游戏,还不如多去管管四哥、二叔的事,他们与李家父子过从甚密,您老该多注意注意才是。”

    “嗯,他们的事我知道。你来提醒我,是在关心我吗?”

    感到陈念莫名的激动,沐清皱眉,嘟囔道:“我那是担心自己的钱莫名其妙地被人卷走了。”

    “哈哈,我家的清儿还真是财迷!”陈念宠溺地看着沐清,大笑出声。

    沐清听见他畅快的笑声,暗自腹诽,这几年自己与他相处,什么时候已经没了客套冷硬,谈笑自如,仿若家人一般。可他当年为何要算计爹爹呢?

    “大伯,这几年你对我家诸多帮助,是不是和八年前药铺那场大火有关?”沐清鼓足勇气问出口了,就不知陈念会如何回答。

    陈念脸上的笑容隐去,沉默不语。

    默认了吗?沐清忽然觉得有些心痛,曾经她也怀疑过陈念,防他跟防贼似的,后来他帮助爹爹才使得她的敌意渐消。如今旧事重提,他竟然沉默以对,怎能让人不怀疑他的用心?

    怀疑的背后,沐清有种被亲人欺骗的感觉,是失望,是难过。

    “其实爹本性淡泊,不爱争权夺利……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黑漆漆的药房里,饥寒交迫,又感染了风寒,浑身上下烫得跟火炉似的。我很怕,当时我以为自己会死掉,不被火烧死,我也会病死……后来,老太君把铺子留给了我,我也毫无留恋地交了出去,因为我讨厌那个差点让我丧命的地方。”

    沐清的眼神很平静,可黑曜石般的双眸不比往昔明亮,有的只是黯然,甚至是淡淡的哀伤。

    陈念的心一下下抽痛,好不容易,多年经营,她才不把自己当外人,这回因为药铺的事,她会不会不原谅自己?

    陈念焦急道:“清儿,是大伯的错。大伯后来才知道老四让初五抓了你关在药房里。我以为你那时还小,过了这么多年,早就忘了……初五我早派人收拾了一顿,至于老四那小子,大伯日后定不会让他好过。”

    “大伯,你刚说的这些不重要。我只想知道当年你为什么要对付爹爹?就因为爹得了老太君的器重,你怕他夺权吗?爹他从来没想争过,不是因为二叔,也许我们一家会继续留在眉州过日子,哪里需要应付这家里的勾心斗角。”

    沐清长吁了口气,“我不怕四哥、二伯,他们本就与我们不对盘,背地里做出什么不意外。可我痛恨伪善之人,面上相亲相爱,在别人与他推心置腹的时候,背地捅一刀,那才是最伤人的。”

    陈念不愿到沐清那种受伤的眼神,他会心痛。他不想再隐瞒,不想女儿对自己失望,他害怕自己最后换来的是沐清的蔑视。

    “清儿,你是我的女儿,是我和琼娘的女儿。我那时糊涂,并不知晓,所以……我夺权,只为了你娘,我不想让逼死她的那些人好过。”

    沐清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摇头喃喃道:“怎么可能?你胡说,我亲爹明明是陈懋!从小他们都说我像六叔。”

    “是老太君告诉你的吧?”

    陈念笑得无奈,在沐清的错愕震惊中,回忆起了往事。

    “我娘亲死得早,当年缠绵病榻之时,爹就和何家那个贱人勾搭上了,后来娘死了,她就成了陈家长子的继室。何氏不待见待我,等自己有了儿子后就越发嚣张。我这个嫡长子的地位岌岌可危。”

    “当年,我与六郎都喜欢你娘,你娘她却钟情于我。后来,你外祖获罪琼娘沦落风尘。我便常常出入青楼,结果被爹和老太君责罚。何氏更是煽风点火,爹差点赶我出家门。”

    沐清听到这里,嗤笑出声:“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你最后还不是另娶他人!”

    “是,我为了在陈家的地位,接受了老太君的安排,娶了刘氏,刘氏的母族是建州大茶商,她能助我!可你不想想,那时若我豁出去,为了琼娘净身出府,身无分文,更别提赎琼娘出火坑与她相守。没有钱没有权,只能任人欺凌。我不想琼娘跟着我受苦!”

    陈念目光转向沐清,沐清一滞,从未见过陈念露出如此沉痛的目光。

    陈念看了一眼沐清,又继续回忆说:“琼娘那样才情的女子,心气高,不愿做小。知道我另娶他人后,伤心过度一病不起。待到我巩固了在家中的地位,去找你娘时,她闭门不出,再不见我。”

    陈念悠悠叹息:“她说宁愿青楼卖笑,也要与我断了来往。桥归桥路归路,从此萧郎是路人!”

    琼娘是陈念心里永远的伤痛。回忆当年的事,陈念的心上的疮疤被揭开来,鲜血淋漓。

    沐清能感受到陈念悲伤的真切,他口中对琼娘的深情并不是作伪,连自己原本心里的怨怼也随着陈念的诉说而渐渐化去。

    爱情敌不过现实。他与琼娘是悲剧,那么六叔呢?恐怕亦然。沐清忽然不想听下去了,可心中的疑惑又促使她不得问。

    “那为何所有的人都说娘和六叔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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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随风而逝的爱情故事

    陈念回答沐清的第一句话就是“是我负了你娘……”

    “琼娘生得很美,陈家与她家是世交,我们弟兄几个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六郎比琼娘小三岁,从小就跟着她身后,嚷嚷着喜欢她。家里的人都看好他们两个。我也喜欢,可我没办法说出口。因为我没了地位,所以明明喜欢也不敢亲近,只能远远地看着。”

    “直到那一年,琼娘一家搬去扬州,临走时,她找到我,送了我一只绣着琼花的荷包,告诉我她喜欢的人是我。那一刻,我抱着她,就想要是能不放开,抱着一辈子该多好。我自己受委屈算不得什么,但日后不能让她在陈家抬不起头。我告诉自己,为了她我要争。”

    说到心爱的人,忆起最甜蜜的时光,陈念冷硬的脸柔和了许多,眼睛望向窗外那株琼花树,微微一笑,“我开始跟着爹做事,就盼着能早日能娶她进门。那时节,一有查铺子的机会,我就会自动请缨。绕路去扬州看她,她大了,不能总出来见我。每次见不到时,我们就隔着她家的院墙说话,我会给她带些小物件,临走时从墙上扔过去……那段日子是我娘去世之后,我过得最愉快的时光。”

    无限深情化在略带磁性的声音里。沐清感动于他们曾经的故事,彷佛看见琼花树下,琼娘羞涩的脸。墙内佳人墙外道,你在那头我在这头,互诉爱意,以解相思……

    ……

    ……

    “后来,她家出事了。琼娘沦落风尘,被卖到了杭州。那时起,我便常常出入青楼,府里的人都知道我迷上了个清倌人,可没人知道是她……再后来,我娶了刘氏,被她拒之门外。可我不死心,她既然拒我,我就拿钱包下她,做了她的第一个恩客。”

    陈念的声音渐渐低了,晦涩暗哑,“从那时起,琼娘便不再笑了。而我,就算难过,可只要能看见她,什么都不重要。用钱买爱人相见,多讽刺!”

    “六郎无意中发现我迷恋的人是琼娘,而琼娘又不待见我,他不再顾忌,日日出入青楼,还为了这事一度跟老太君吵翻了要逃家。而琼娘那时对六郎没有动心。我暗自庆幸,即使她见着我不笑,她心里的人还是我就好。”

    “六郎为了琼娘拒绝了无数桩亲事,只为了等她回心转意。他一直没放弃,这一等就是五年。琼娘终于感动了。我给不了她的,六郎不惜一切给了她。那时,六郎每日都在笑,出府越来越频繁。我察觉不对,就跟去了,看着他们两人相携而行,才知道他们定了情。我嫉妒,那以前走在她身边的是我。”

    ……

    ……

    “六郎骗了老太君一笔银子,赎了琼娘私奔,无意间被出门进货的二郎、四郎发现了。六郎求他们不要讲,可二郎一回来就把这事捅给了何氏。老太君自然也知道了。”

    “老太君派人去抓了六郎,打伤了琼娘,我暗中救下她,安置在城外……那段时间,我一直守在她身边。我以为经此一事,她会回到我身边。可琼娘却只惦记着六郎。”

    “我嫉妒得发狂,一次醉酒后我强要了她……事后,我很懊悔,让她以后跟着我。可她不愿意,她说那夜就算她报我的救命之恩。她不会跟我一起,她要再见一面六郎。”

    “哈哈,我知道,我永远失去她了。我最心爱的人心里装着别人,已经没了我的位置。我一度恨不得想杀了他们。”

    “可看着琼娘每夜独自哭泣,我心软了。回到陈家,刘氏和何氏撺掇老太君给六郎订了亲,着急办亲事。新婚前,我放走了六郎和琼娘私奔。一个人远走蜀地。”

    “等我再回来时,六郎已经被抓回来和小刘氏拜了堂,每日疯了一般喊要见琼娘,说她怀着他的孩子。我到处找琼娘,等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去了,刚出世的孩子也死了。我在她坟上坐了三天,直到刘氏带人把我强拉了回去。”

    “琼娘死了,六郎被放了出来,大家瞒着他,直到过年二郎喝高说走了嘴。六郎便病了,没挨过冬天,第二年开春也跟着琼娘去了。四郎被老太君贬到了蜀地,一去又是五年……”

    ……

    ……

    陈念不再看窗外,转头看着沐清,“你明白我为何要报复何氏和陈恕了吗?!都是他们,我知他们是故意的,他们看着我受罪、不痛快,看四郎被贬、看六郎重病,他们就拍手相庆,以为这样陈家会是他们母子的。岂不知他们私下里那些龌龊事,我早就查得一清二楚。我不要他们死,我要他们活受罪,他们不是喜欢钱嘛,我便要让他们身无分文。”

    “至于当初药铺的事,是因为我后来查出是四郎出门探望六郎,被张氏逮了个正着,张氏为了讨好老太君,便卖了六郎和琼娘的行踪。六郎被抓,琼娘受惊,导致后来胎位不正,所以生产时候难产而亡。”

    “四郎远走,我鞭长莫及,只能暗地为难。可他回来了,我自然不会放过机会。我想打压二房不得翻身。我承认,我不该迁怒于他了。其实,他才是我最该感谢的人。他救了你。”

    陈念走过来想摸摸沐清,她却错身躲开了。

    陈念悻悻地收回手,继续道:“我以为这辈子再没机会见到琼娘了,直到你跟着四郎从蜀地回来。他们都说你像六郎,而我第一次见你时,却觉得看见了小时候的琼娘。呵呵,可笑当时我竟一点怀疑都没有,谁不知这府里兄弟间我与六郎容貌最为相似……”

    “见过你之后,大家,甚至连老太君都怀疑了,都以为你是六郎的亲生女儿,老太君还暗中派人调查。而我也是在知道你生辰后,才起了疑心。老太君找到了琼娘的奶妈王妈,我在老太君见她之前,先一步截下人,才知道你是我的女儿。是我和琼娘的孩子,当时我欣喜若狂。”

    “那你为何不认我?”沐清其实已然相信,陈念是她的父亲。

    可她还是始终接受不了,琼娘是在那种情况下怀上她的。即使那时的“她”并不是现在的她,可她仍感同身受。

    陈念见她闷闷不乐,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解释说:“四郎和钱氏夫妻俩仁厚,可若是老太君知道你是我的孩子,定然不会再善待于你。我怕你被人看不起。为了你,也是为了琼娘留在这世上的一点血脉,我说服了王妈说谎,让她暗示老太君你是六郎的孩子。王妈待琼娘如亲闺女,想都不想就同意了。”

    “清儿,你怪爹吗?”

    “我爹是陈愈,我娘是钱月娘。”

    沐清喊着逃了,陈念愣在当场,没勇气追出去。

    沐清从蘅芜居走出来时,天空阴沉,乌云密布,一如她的心情。

    恍惚间,人已到了西院的门口,才发现天空飘起了雨丝,像离人的眼泪。沐清抹了把湿润的眼角,也不知那是雨水还是泪水,脑海里久久回荡着陈念的话——那段随风而逝的往事、爱恨纠葛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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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没改错字就传了,-_-|||,最后发现一堆错误,orz

    二卷接近尾声,下一卷小沐清远走东京——开封府~~~偶提前伸爪子,要点推荐~~~

第六十一章 陈家起变故

    那日后月余,沐清一直呆在西院,为了避免与陈念碰见,除了去唐心食铺,哪里都不去。她还没整理好心情,去面对自己的这个“亲爹”。而陈念似乎也很配合,再没在她眼前出现过。

    沐清每日里与钱氏逗闷子,带着小陈衡玩耍。

    小陈衡走路利索了,也不知是不是姐弟俩投缘,小陈衡最喜欢跟在沐清屁股后面,咿咿呀呀地学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吉吉”。

    沐清每次绷着脸,耐心地纠正:“不是吉吉,是姐姐。”

    可小家伙死硬派,怎么教都不改口,等到会叫“爹”、“娘”后,沐清“吉吉”的称呼依旧没有改变。

    “吉吉,抱抱!”小陈衡跟在沐清身后,张大小嘴,露出小乳牙,笑得开心。

    “姐姐,不是吉吉!”沐清头疼道。

    钱氏在一旁看得直乐:“吉祥如意,吉吉也不错!大吉小吉,都是吉!”

    沐清无奈地抱起小跟屁虫,戳着他的面团脸说:“磨人精,你最大!我这个吉吉任命了!”

    沐清正和小家伙玩得高兴,却听见樱宁跑来说,大老爷被抓了。

    “怎么回事?”钱氏忙问道,“四爷呢?”

    “四爷和二老爷已经去了东院,具体什么事还不晓得。听东院的丫鬟说,官差来说有人举报大老爷曾给当年成都王均叛军提供钱粮。”

    “什么叛乱?这青天白日的怎么会有叛乱?”钱氏心急,“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娘,王均叛乱时三十年多前的事了。”沐清平日看书杂,不像钱氏不怎么读史。她知道王均叛乱是咸平三年的事,那时候大老爷好像确实在蜀地料理生意。

    钱氏有些慌了神:“这都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会被人翻出来?这可如何是好啊?这谋逆可是大罪!全家都要遭殃的。”

    “娘,人家说就是了?哪有人把罪往自己身上揽的。你快抱着弟弟回屋吧,等爹回来再说吧。”

    沐清送钱氏和陈衡回房,哄了小家伙睡下,钱氏也累了,靠在软榻上也睡着后,沐清才回了自己房间,拿了本杂书,却看不进去。

    虽然刚刚还在安慰钱氏,可她心里也不安。好端端地大翁翁被抓,是不是跟大伯、二伯内斗有关?她原以为陈念会对陈恕下手,现在怎么成了这般局面。也不知这事真假,万一是真的,自家上上下下百十来口人,可都要跟着遭殃了。

    ……

    ……

    陈府里人心惶惶,陈愈出府一夜不见人。沐清一面安慰钱氏,一面还要装出沉着冷静,可心里还是不慌乱。就在钱氏和沐清快坐不住的时候,陈愈回来了。

    “爹(官人),怎么样?”

    “月娘,家里还有多少现钱,我要去京里。”

    陈愈问罢,钱氏与沐清便知事态严重。

    钱氏想了想,“估摸着折算下来统共有个五六千两,不过还有些珠宝首饰……”

    陈愈摆手道:“你的那些嫁妆莫动了,你过会去把现银点算清楚,明晨起了,换成银票我带着走。”

    钱氏见陈愈又是凑钱又是要去京师,心道这事怕是棘手,不由有些心慌。

    “大伯的事难办了?大郎不是与知府大人相熟吗?连知府都说不上话,那可如何是好?”

    “你莫着急,算不得大事,有人匿名投了状子,证据不足……我只是提前上京打点,以防万一,应该不会有事。”

    陈愈见钱氏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安慰了几句,打发她去收拾行装,自己单独留下沐清。

    ……

    ……

    一日未见,陈愈似乎苍老了许多,靠坐在八仙椅上,神情疲惫不堪:“清儿,爹要去开封府。这些日子你留在家里好好看着你娘和弟弟。平日里你让明阳多留个心眼,万一……你名下食铺的事情,莫再让人知道了。”

    “爹,您老实告诉我,这事是不是和二叔有牵连?您去京里是找姑奶奶吗?”沐清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最近发生的事情不少,偏偏这时候出了这档子大事。

    “你怎么知道?”

    “我只知道茶楼里出了事,是二伯和四哥搞得鬼。”

    “造孽,都是你二伯!你二伯联合李家,半路劫了咱们家今年的茶货,准备扳倒你大伯。你大伯早已察觉,拿了他与李家合伙倒卖私茶的证据,呈给了你大翁翁,准备拿了李家报官。”

    “结果李家不知从哪里得了证据,反咬咱们家一口,说你大翁翁当年与叛军勾结。你二伯怕事跑了……至今还不知躲在哪里。”

    陈愈仰面望着头顶的房梁,兄弟之间走到这一步,引狼入室,真是家门不幸!

    沐清一面听,一面暗自思酌,这事不简单,李家是要彻底扳倒咱们家,他家背后有谁撑腰?

    “看这情形,李家怕是谋算已久了。”

    “你大伯查出,是李家攀上京里刑部尚书,刑部尚书原为杨怀忠旧部之后,他爹当年死在王均叛乱之中。”

    沐清问道:“您意思说,那位大人暗中授意是为了替他爹爹报仇?但大翁翁到底做了那事没有?”有没有证据是一回事,做没做才是关键。

    “唉,你大翁翁说当年王均那是明抢,咱们行商的哪里敢说个不字。李家栽赃陷害。昨夜,我与你大伯去了趟牢里,知府那边有心无力。回来后就一直在商量对策,唯今之计,爹去京里走动。杭州有你大伯守着,你二伯娘与爹同去。”

    “二伯出事失了踪,她还愿意出手帮忙?”

    “二伯他若不与李家透露,李家也不会知道这些陈年旧事。罪名一旦成立,咱们一家都跑不了。二伯是吓怕了才跑的。这时候,你二伯娘再糊涂,也不会不知轻重。这次去,你二伯娘去找她大哥,爹去找你姑奶奶,还有马家也要求上一求了。”

    陈愈招呼沐清近前,吩咐道:“清儿,如若真有个万一……你便带着你娘和弟弟离开杭州避避风头。”

    “爹,清儿明白。我也知事态严重,但不到最后那步,清儿是不会走的。爹你也放宽心,姑奶奶家和马家都不是普通的人家,相信这次定能逢凶化吉。爹,你且等等,我去拿点东西过来。”

    沐清想起了老太君给她留下的私房,起身回房取了来。

    “这节骨眼上,钱财都是身外物。这次二伯这么一折腾,家里的现钱也剩不下多少。这十万贯是老太君给我留下的嫁妆,爹你拿着,这次上京用钱的地方多了。”

    “清儿——”陈愈看着女儿递给自己的一叠银票,眼眶湿润,“难为你了,日后……日后爹定想法子给你补上。”

    “爹,你这说什么话,咱们是一家人。家散了,要钱有何用?”

    “是啊,咱们陈家不能散了……爹这次去定能救你大翁翁出来!”

    翌日,陈愈与周氏离开了杭州,匆匆往京城去了。陈家众人翘首相送,只盼着他们二人能早日传回好消息……

    **********

第六十二章 掳人威胁

    送走了陈愈,沐清转身欲走时,被陈念叫住了。

    沐清面容一僵,点了点头,“大伯好!”

    他似乎更瘦了,沉郁的脸色在看见她的一瞬好了很多,微笑地看着她。

    “这几日大伯走不开,茶楼就交给你,多照应照应。”陈念很小心地探问道,生怕惹沐清不悦。

    “嗯!”沐清乖巧地点头应下了,始终低着头不愿看陈念的表情。

    “照顾好自己,若有什么事,你记得带好那枚印章,我到时会派人知会你一声……”

    不是没听出陈念话中的关切之意,他和陈愈的意思一样,万一有事,让自己逃跑。

    沐清按下原本想甩袖子走人的心思,看着他那张憔悴的脸,心中不忍,说道:“您也多注意身子……清儿告诉过爹,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离开。大伯还有事要忙,清儿告辞了!”

    “那好,你去吧!”陈念的语调轻快了许多,他知道清儿心里并不是那般排斥他心情好了许多。

    ……

    半月后,陈愈传回来消息,说事情进展还算顺利。这无疑是近来陈家听见的最好的消息,而陈启正这边全赖知府大人帮忙,陈念好不容易又争取了半月时间。

    陈念知陈愈不易,但回信还是要他尽快想法子替陈启正脱罪,另外随信又附上了一笔银子。

    沐清应了陈念的要求,看顾茶楼的生意,偶尔遇见陈念,亦不再左右躲闪。虽然冷冰冰的态度没什么大的改观,可也会对他嘘寒问暖几句,陈念脸上的笑容也随着沐清态度的改变,多了起来。

    那厢,陈愈在京城又盘桓了快十来天,期间,周氏也寻到了哥哥,虽然没起到什么大的作用,但此次京都之行,陈愈见她尽心尽力,对她也不比以往嫌恶。

    终于,在姑母陈霞的二儿子张齐和马家的帮助下,寻到了刑部尚书门下,摆平了陈启正一事。张齐道宫里已经下了旨意,查无实据,要杭州府衙释放陈启正。

    陈愈松了一口气,与周氏一同折返回杭州。

    但陈愈一路上并没有因为陈家解除了危机而高兴,面色阴沉,心事重重,总是想起自己答应姑母和张齐的的话,回去该如何与沐清说呢?

    就在陈愈急匆匆往杭州赶的时候,陈家也发生了件大事,沐清失踪了。

    ……

    ……

    沐清从茶楼出来,便被人打晕了。等她再醒来,眼上蒙着黑布,坐在了马车上。到了地方,沐清被人从车上扯了下来,扔进了一间房子。

    蒙在眼上的布掉了下来,嘴里塞的胡桃也被取了出来,她才知道绑架她的人是谁。

    “我的好妹妹,受委屈了,四哥来看你了!”

    沐清鼓了鼓腮帮子,缓解酸痛,随即冷笑道:“四哥,好雅兴!陈家岌岌可危的节骨眼上,你竟然还有心思绑架于我?难不成八年前的教训没受够,还想再来一次?”

    天煞的!沐清心中叫骂着,这辈子跟陈行这人八字犯冲,因为大翁翁的事,自己暂且放过他这个哥哥,没有下狠手,可他倒是一点也不顾念兄妹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加害于我!

    陈行不恼,反而笑嘻嘻地说:“呵呵,清妹妹放心!哥哥请你来就是为了陈家!”

    “有四哥这般请人的吗?”沐清白了他一眼,“是否叫人先把小妹的绳子解开?”

    “不急不急,等清妹妹答应为兄些事情,再解不迟。小妹还记得李家公子否?他一直对小妹没有忘情。他应承我,只要你陪他一夜,他就帮助陈家渡过这次的难关。”

    沐清一惊,她早知他与李牧私下交易,可随着陈启正入狱,她以为李家与陈家已经翻脸,没想到,陈行还打着这如意算盘。她才不会信李牧那个败家子有影响自己父亲的能力。说白了,二伯与李家还不是互相利用。现在看见陈家遭难,李牧这厮就来落井下石,陈行竟然还帮他。

    “四哥,李家打什么主意,你不会没察觉,你以为和李牧私下交易,二伯、大翁翁就会没事,陈家的难就解了吗?”沐清不信陈行没有察觉李家的用意,她只是担心陈行父子会因为没放弃陈家的掌控权而失了理智,被人利用。

    陈行俯下身,伸手扣住沐清的下颌,威胁道:“陈家?陈家经此一事元气大伤,明日怕就有债主上门了,陈念自顾不暇。你若不想我送你到李牧身边,就乖乖告诉我陈念将陈家的家产私藏在何处了,我就放了你!”

    “什么家产?大伯的事情我从何得知?”沐清一脸茫然。

    陈行手上一使力,沐清痛叫一声。

    陈行松了手,说道:“莫装蒜!我知陈念对你另眼相看,你手上不是有他给的信物,你能不知道他的私产藏于何处?这些年他假公济私,腾挪了多少陈家的钱。陈家如今就是个空架子,你老实交代!”

    信物,沐清想起了那枚印章。可陈念只说那印章重要,并未告诉过她,那印章与什么家产有关系。

    “我不知的事情如何与你说?有本事你逮了大伯来问个究竟!”沐清冷眼瞪着陈行,心中为陈家能有这样的子孙而觉得耻辱,为了钱不择手段,真是可恶!

    “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

    陈行说完,从门外闯进两个大汉,作势就要上前。

    沐清惊叫:“陈行,你干什么?我是你妹妹!”

    陈行嫌恶地看着沐清,笑道:“妹妹?你就是个青楼姐儿生的贱种,小爷从没有这种出身的妹妹,不是看你还有些用处,早就乱棍打死你了!你们两个还不快点动手!看看她身上可藏着些特别的物价没?”

    沐清大吼:“你要信物是吗?你若让他们上前一步,永远别想拿到你要的东西?还有,我若少了一根汗毛,舒泓和马明远也绕不了你!就是李牧,怕知道你这样对我,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看!”

    陈行身子动了动,挥手让两汉子退后,“小贱人,你还威胁我?若舒泓知道你成了残花败柳,还会要你不成?!你活该跟你娘一个下场!反正李牧要的是你这个人,是不是雏也没关系。我只说你与舒泓暗自私通,到时候他与舒泓置气,与我半点干系也没有!”

    ……

    ……

    “我说,陈行老弟,你答应为兄的事情不作数了?”

    就在沐清绝望之时,一个曾经让沐清很厌烦的人出现在了门口,让此时的她欣喜万分。

    李牧手摇着扇子走了进来,看见地下蜷着的沐清,叫道:“清儿妹妹,你没事吧?让李哥哥看看。你怎么能如此对待清妹妹呢?我要带她走!”

    呕,沐清想吐,刚才见到他那点好心情荡然无存,只怕等会是逃出狼爪又掉进虎窝!

    陈行看见李牧色迷迷地盯着沐清的样子,心道,本想躲过他,套出话再处理了这丫头,没想到这家伙竟得了信赶来了,看样子,他对自家小妹还真是有心。哼,贱人的女儿还真会勾搭人!既如此,先送个人情赚一笔才是实在!

    陈行赔笑道:“呵呵,李兄还是如此怜香惜玉。我就是吓吓她,让她交代陈念的家产都藏在何处了?既然李兄喜欢,小妹就托付给李兄照料了。只是明早,我要拿到你许诺的东西!”

    李牧收起扇子,与陈行击掌为誓,“好!一言为定!”

    ***********

第六十四章 事定波又起

    叶律说要送沐清回府,沐清推说回茶楼即可,因为白钰的关系,她不想让叶律发现她是女子。

    叶律将沐清护送到茶楼,临别时沐清要备宴款待于他,以谢救命之恩。叶律婉拒,沐清有些遗憾。

    “叶兄一路保重,他日再聚,我定要酬谢大恩!”

    “唐兄,多礼了。为朋友两肋插刀,乃是我辈男儿本色。我行事不必拘泥常法,只要能达目的,救人于危难即可。”

    “好!日后有缘,我们京城再聚!”

    “好!一言为定!”

    少年打马离去,只留下个潇洒如风的背影。

    想起今日之事,沐清心道,粗枝大叶的叶律其实是个沉着冷静,心思内敛之人,日后定非池中物。

    ……

    ……

    “小娘子,小娘子回来了。快去禀报!”看门的小厮急跑进了院子,给陈家诸人报信。

    “少爷,您,您总算回来了。明阳有错,不该让您一人出门的……”明阳哭丧着脸,只差跪下给沐清磕头认错了。

    “嗯!不碍的,不是你的错!四哥在家吗?”

    “回小娘子,四少爷昨日出门后没有回来过。”

    没回来吗?不是跑了吧?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

    “你去派人找找,我有事找他!”沐清咬牙吩咐,低头又理了理衣服,确认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才提步进门。

    沐清平安回了陈家,大家松了口气,而陈行却失了踪迹。

    三日后,随着陈愈回到杭州,陈启正也无罪开释。

    陈启正在牢里受了苦,回来便卧病在床。又过了两日,陈念手下的沈先生带回了两个人——颓败不堪的陈恕和衣衫褴褛的陈行。

    陈恕暂且不提,陈念关了他,等着陈启正发落。他只想着沐清受的苦,心头冒火,二话不说,直接让人上了家法,就要把陈行往死里打。

    周氏眼见儿子要被打死了,跪下拉着陈念的裤脚,哭喊着求饶道:“大伯饶命啊,行儿他受了李牧那厮的迷惑,不是有意要伤清儿的。您看在救公爹出狱,将功补过,饶了行儿这一次吧!”

    “是啊,呜,这事也不能只怪行儿啊,都怪那个杀千刀的老二!”何氏看着自己疼爱的孙儿受苦,顾不得许多,直接扑到陈行身上,“大郎啊,你不能把对二郎的气撒在行儿身上。你要把行儿打死,还不如先打死为娘!”

    “你问问他自己,都做了些什么。连畜生都不如,联合外人坑害家里人也就罢了,还将自己的妹妹往火坑里推!打死他也是活该!”

    从未见一向沉着的陈念发这么大的火,所有人被吓得噤了声。

    陈念冷眼瞧着何氏的愤慨,突然看见沐清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院门口,单薄消瘦的身影,让他一阵心疼。

    “清儿,你怎么来了?身子不好,该多歇歇。”

    “我来瞧瞧四哥……”沐清眼睛落在陈行身上时,骤然变冷。

    “清儿,回去吧。这里有大伯,大伯不会让你吃亏的!”

    周氏看见了沐清,上前拉住她,抹泪哀求道:“清儿,你菩萨心肠,你四哥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你就看在二伯娘的面上,给你四哥说说好话,饶了他这次吧!”

    沐清冷笑:“蒙了心?八年前一次害得我差点被火烧死,这次……换了伯娘您,会怎么做?我敬重四哥,当他是大哥,八年前的事未曾不追究。四哥待我还真是有心,拿我与人家做交易。其中要谋算什么,不用我说,二伯娘也该清楚。伯娘想我求情,我情何以堪。”

    沐清看着恹恹的陈行,眼中恨意难平。

    周氏自知儿子理亏,但这次不同往日,陈念显然是想为沐清报仇,下手狠辣,她怕儿子真会一命呜呼。

    周氏心一横,直接跪倒了沐清面前,“清儿,我不敢奢望你能原谅你四哥。你就体谅体谅伯娘做娘的心思。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想必四娘也会伤心欲绝。你四哥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要罚,罚伯娘好了。你四哥流落在外,回来的时候已经病了,这一打,真会要了他的命……伯娘给你磕头,求你,求你说句话吧……”

    看着泪流满面的周氏,沐清心中一痛,不知该说什么。

    陈行落到今天的下场,还不是因为陈恕夫妻俩心术不正,事事争先,日日耳濡目染才会养成这般狠厉毒辣性格。想想他对自己做的事,沐清说什么也不能原谅他。

    可看到周氏如此维护陈行的举动,卑微如斯。就算她平日里再嚣张,再毒舌,也放下身段求她一个晚辈。对于陈行她是个好母亲。

    沐清不由叹气,看在一个做母亲的人份上,她决定放陈行一马。

    “二伯娘,请起身!”

    她扶起了周氏,走到陈行身边,也不管陈行听到与否,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你有个爱你的娘亲,该好好珍惜。要知道报应不爽,你害人,到头来害的还是你自己!我可以饶了你的命,但也要你记住你曾经犯得错!”

    沐清没再多言,转身离去时,与陈念耳语了几句。

    后来,陈念没有把陈行往死里打,只不过暗地里指使行刑的小厮打残了陈行一条腿。

    数日后,陈念借陈行一事,反告李家倒卖私茶,掳人勒索。一纸诉状,将李家告上了公堂。

    陈家咸鱼翻身,李三、李牧锒铛入狱。沐清也不知陈念从哪里找的证人,总之李牧入狱,陈行断腿得到应有的惩罚,是最值得庆祝的事。

    ……

    ……

    诸事皆定后,陈愈犹豫了许久,叫了沐清到书房。

    “清儿,爹问你,若是舒泓出了事,你……”

    “爹,舒泓出了什么事?不会得罪里宫里的权贵?爹,你告诉我!”沐清心慌,他遇上麻烦了吗?所以快两月没音信了。

    陈愈额上直冒汗,忙摇头摆手道:“没事。爹,爹说错了。爹的意思是如果……”

    “爹,到底怎么回事?你不会无缘无故如此说的。”

    “爹这次去本想能见着他,跟他说说你大翁翁的事。但马家的人说他入了宫,一直没回来。爹也没再问,毕竟有你姑奶奶和马家,他一个大夫,未必能帮上你大翁翁的忙……可后来,后来,听你姑奶奶说,太后病愈,把舒泓留在宫里当差……”

    沐清心里紧绷那根弦松了,舒了口气,“嘘,吓死我了!只要他人没事就好,留在宫里又没有什么不妥。”

    “唉,只是听说,太后属意要给他寻一门亲事……”

    ***********

第六十五章 离别远行

    **********

    沐清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神不知飘向哪里。一刹那,眼前一黑,整个人像掉进了深潭,没了知觉。

    转瞬,有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回响:

    清儿,我要你做我的妻……

    清儿,你就是我的桃花仙……

    ……

    沐清在心里一直对自己说:“不会的,舒泓不会答应的。“

    陈愈担心地看着低头不语的沐清,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他怕沐清受不了刺激。

    良久,陈愈才试探性地唤了句:“清儿,清儿——”

    沐清低声应道:“嗯,我听着呢。舒泓不是负心薄幸之人,我不信他会背叛于我。”

    “唉,清儿,即使舒泓心里不愿,但皇命难违。万一他被逼无奈,你该如何?”陈愈突然变得很严肃,虽然他仍旧担心自己说的话会伤害到沐清,可他还是决定要让沐清心里有个底。

    沐清抿唇,不无嘲讽道:“若真如此,我也无可奈何。谁叫皇权至上!”

    陈愈放下的心来,说道:“清儿,爹也不忍心看你难过。只是爹离开京城以前,你姑奶奶告诉我,是宫里有人传话出来,透露了太后的意思。你姑奶奶揣摩上头的心意,让咱们主动退婚,免得说太后棒打鸳鸯,诋毁太后的名声。姑奶奶她老人家也心疼你,想着把你许给你莘表哥,以此当借口退了舒家的婚事。”

    “不必了。姑奶奶的好意清儿心领了。”沐清思量了一番,看向陈愈,“我与莘表哥没有男女之情。况且清儿不是轻言放弃之人。爹所说之事都是听别人讲的,清儿还需求证。所以,爹,清儿想去京城一趟。”

    沐清异常认真,即使陈愈反对,她也要去。

    “清儿你——爹不同意!你一个女儿家怎可独自往京城去?”陈愈摇头不允。

    “爹,你不是迂腐之人,该知晓清儿的性子。清儿不是墨守成规的闺阁女子,这些年抛头露面的次数还少?!您大可放心。再说,京城有姑奶奶在,清儿也不是无处落脚。”

    “舒泓日日呆在宫里,你一个女子,从何处求证?”陈愈有些恼火,即使沐清再有本事,但她仍是女子,出门在外不比杭州,怎叫人不担心。

    “马家三少爷与清儿相熟,还有白钰,他如今在宫中当差。事关清儿终身,清儿必须亲自求证。求爹体谅!此去京城,我会带走樱宁和明阳。至于娘问起,就说我去散散心。”

    陈愈咬牙不松口,沐清无法,只得跪下。

    “爹,其实清儿早知自己身世,这些年来爹和娘的养育之恩,清儿铭记于心。但清儿不想像六叔与琼娘那样生生错过……爹,清儿求您!”

    陈愈惊呆了,看着沐清给自己磕头,竟一时回不过神来,“你何时得知?”

    “老太君去世前,已告知清儿。不论如何,对于清儿,你们是一辈子的爹和娘。”

    “清儿——”陈愈心疼地扶起沐清,“你也是爹最疼的女儿!”

    沐清拉着陈愈的衣袖,恳求说:“爹,清儿知你们疼我,可我只想问个究竟,若无力挽回,清儿自不会强求。”毕竟她是现实主义者,不是爱情至上论者。爱情于她来说不是一切,她也不会为了爱情放弃所有,但也不想因误会而放弃,因未努力而错过。

    陈愈看着沐清眼中的坚持,想起了曾经那段伤心的往事,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

    “去吧!爹不拦你!到了京里,给爹来信。”

    “谢谢爹成全!”

    陈愈与沐清商量了日子,又给陈霞、张齐去了信,寻了镖行请了两名镖师。沐清把铺子交给了猗兰打理,从铺子里支取了一万贯兑成银票带上。

    ……

    ……

    做好了准备,沐清才去见了陈念。

    一进门,陈念坐在椅子上,手紧握着扶手,语带薄怒道:“知道来看我了?你怎可如此任性?如今要走了,才来知会我?!”

    “嗯,因为我必须要去。早说晚说,都是一样。”沐清面色沉静,坐下后继续道,“若我无心,来都不来了。”

    陈念细细思量沐清的话。片刻,忽然抬起头,眼中似有泪光闪动:“清儿,你原谅……大伯了?”他想说“为父”,可怕她反感,还是改了口。

    沐清沉默了,开口又岔开了话题:“陈行已经残废了。你打算怎么处理二伯家?赶他们出府?大翁翁会同意吗?”

    “出府,何氏背地里还会接济。等他们可怜巴巴的样子让你大翁翁看见了,定会心软。与其这样,还不如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至于能不能像以前那般过日子,那要看我的心情……清儿有何要求?”

    沐清微微摇头,“随你!陈行绑架我时,问我你私藏的陈家家产在何处。我怕他经此一事,未必肯甘心。您别掉以轻心……钱总是能让有些人失去理智。”

    “清儿,那你不想知道我手中握有什么吗?”

    “不想,知道了又怎样?财宝?家产?这些我不感兴趣。”

    “可那本来就是留给你的。”

    “那是你挣得的,不是我的。我也不需要!”

    沐清越固执,陈念越坚持。

    “不管你接受不接受,那些都是你的。日后,你若需要,可带着印章往京城福通钱庄。茶楼的份子钱,每月你只管在京城陈记茶庄支取。”

    沐清没有再应声,低头坐在那里,半晌才说:“此去京城,短时间可能回不来。我爹和三哥那里拜托您多照应些。”

    陈念静静地看着她,无声地叹了口气,随即吩咐道:“放心!如今说让你留下也是晚了……你自己路上小心。若四郎所说属实,你切不可做傻事。多想想家里人。你一定要早些回来,我和你爹、你娘都等着你!”

    听出陈念关切之意,沐清低声应道:“嗯,我会的。天涯何处无芳草……我只求心安,不会想不开的。”

    “那你一路保重!有事派人传信回来。”

    沐清站起身行了礼,转身走到门口,突然停下脚步,静站了一刻,似在挣扎,紧握的手松开了,回头又问:“那株琼花树,是我娘走那年移植来的吗?”

    陈念点头道:“是!”

    沐清回头出来门,“爹,我原谅你!你多保重!”

    陈念微微一滞,直到沐清走远,他才回过神来,泪水不知何时留了下来……

    三日后,沐清坐上了马车,伴着亲人告别之声,踏上了京城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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