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心动
沐清和三哥吃了美味馉饳,感觉很有有些意犹未尽,但是三哥说什么不让再多吃了,曰:“一次吃多了撑着就不好了,以后看见都不像吃,美味不可多食就是这个道理。”
沐清大概也是明白,这个做事谨慎到小心的三哥,是怕给自己吃出什么问题回去不好交代,但是她确实只吃了个六七分饱啊,而刚刚馉饳馅料的美味还在口腔鼻端回荡,越发的觉着这东西不凡,遂有些不高兴起来。
陈徇一看沐清撅着小嘴有些怏怏不乐,转念一想,忽然拍手道:“妹妹出来一趟不容易,三哥带你去逛逛,我们再买些别的小吃食,如何?”
沐清大喜,本来也没观光够,遂笑逐颜开,拉着陈徇赞赏:“三哥哥最好了,那我们走吧,嘻嘻。”
陈徇无奈的摇头,带着沐清又买了一些点心果子之类的,拉着沐清溜达了一番,看看天色就带着沐清回去了。
沐清也知道,出来久了被发现不太好,也就没再说什么,乖巧的上了车个三哥回家。
不过坐在车里,却回想着刚刚看到街巷店铺,心思却颇不平静。
前世也算吃过不少美食的她,原本在陈府还不觉得如何,毕竟还在适应这里的生活。
可看到街边的店铺,却使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后世商业街来,繁华程度,比之这里不知道要超出去多少,固然也有建筑的缘故,这里一般都是那种临街的民居平房作为店铺,二层楼极少,三层楼就更不用说了。
也有人口的缘故,毕竟后世地球的人口密度可不是盖的,但是,市面上的货品吃食,跟后世更加没法比了。
但说点心这一类,虽然很多花式品种都是后世所没有的,但是种类之繁多,这个时代跟后世简直没法比,不但品种数量上,地域特色也更加明显。
这个时代,由于交通不够发达,人口流动性也相对小些,所以货品的地域特色更加明显一些,而那些由外地流入本地的货品,因着高昂的运费,价格更是要高出去本地物品几筹。
再比如说点心,因着南人喜欢吃米,很多点心都是以米粉为原料制成。这跟后世的大部分都是小麦粉制成的各色点心面食显然不同。
而米粉因为天生的黏性不如小麦粉,所以使用上也是有些受限制,比如刚刚吃的那馉饳,要用薄如铜钱的面皮包成煮熟,如果用单纯的米粉,显然不行,所以那老人的摊子,也是用小麦粉做的面皮。
而老人说从京城过来,显然也是带了北食的特色,喜食面。
而面食,沐清的脑子里几乎一口气能数出几十上百种,刚刚的馉饳,其实就是后世的馄饨原型,单这一项,沐清前世在专门经营馄饨的连锁店,几乎吃过二三十种馅料的,但是说实话,今天那老人馅料调制的,绝不比后世的差,相反因为肉馅原料等不添加任何化学制品的关系,更加有食物的美味。
面皮更加有麦香,馅料更加有肉的天然香味儿,绝对不是速成家畜的肉馅可比。
纯天然无污染的绿色美食小吃啊,啧啧,沐清想起了垃圾食物如KFC之类,貌似她那时候也是吃的很欢乐来着。
想到KFC,一个念头忽然闪过沐清脑子里,却又有些抓不住,忙蹙眉苦思。
一边的陈徇看的十分有趣儿,这清儿妹妹,小小年纪,坐的姿势不但一本正经,连一会皱眉一会儿微笑一会儿思考的表情,都跟个小大人似的郑重其事,好玩儿。
遂开口笑道:“妹妹在想什么?瞧这小眉头皱的,跟两只小蝌蚪在打架似的,不妨说来让哥哥听听罢?”
沐清被他打断思路,有些不高兴:“哼,你明天再带我来吃馉饳,我就给你说。”
陈徇笑的更厉害了:“哈哈,原来是这事儿,放心好了,等三哥一出来就给清儿买回去吃,行了吧?”
“买回去吃有什么好,食物一放凉了,味道就变了,只有现做现吃才好。”
陈徇不以为意,大手一挥:“无妨,下次三哥给你买来生的,回家让四婶给做熟了吃不久好了,妹妹喜欢就好,这是小事。”
沐清忽然眼前一亮,对啊,可以买了回去自己煮,刚刚她怎么忘记了这一说,貌似前世都是可以买回去自己做了吃的,更不用提超市里琳琅满目的各色速冻食品了,等等......有了!
陈徇一看沐清小脸放光,暗暗得意,看吧,小孩子就是好糊弄,凭他还搞不掂一个小不点儿,白读了那么多书可就。
沐清心里高兴,也拍着小手笑道:“三哥真聪明,三哥最聪明了,明天清儿就想吃那馉饳,可以不?”说完睁着大眼睛巴巴地看着陈徇。
陈徇刚刚的高兴劲儿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呃......这也太太快了吧,可刚刚话以出口,遂有些尴尬地道:“明天三哥未必能出来,你看这样儿行不行妹妹,这几天三哥一定想办法出来给你买一大包带回去?”让你一次吃够算了,这小丫头真不好糊弄啊。
沐清点头:“那清儿先谢谢三哥哥了,清儿等着吃三哥买的馉饳了,嘻嘻......”看陈徇的目光分外晶亮。
陈徇看着沐清笑的灿烂的小脸,一时也是欢喜:“妹妹喜欢就好,无妨。”一种做哥哥的责任感和自豪感,油然而生。
正好趁机会,她也好好计划计划,古人嫁人成亲早,她也该有所行动,不说给自己赚两个嫁妆,最起码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否则真等长大了,全靠陈家,且不说陈家那时候如何,但说自己一个长在深宅大院的姑娘家,什么世面没见过,手里又没钱,估计到时候也是任人揉捏了。
即便到了婆家,也未必就多么受待见,既然老天爷给了自己这么一个机会,日子不过的滋润点儿,对得起老天么?对得起自己么?
而且看样子,一时半会儿的,父母也在这里定居了,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弄不好这辈子都住这里的,江南鱼米之乡又是文化名城,倒也没什么不好的,而且又这么繁华,可不能浪费了这资源。
所以沐清一直有些蠢蠢欲动的小心思,终于活泛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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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送“礼”
余杭门里,北郭楼传出丝竹管弦之调,伎艺人捏指扣案,打着拍子,口中唱着勾人的靡靡之音。欢笑声,畅怀痛饮声一阵又一阵,一段又一段,传入寂寞路人耳中,撩拨得心蠢蠢欲动,直叫人艳羡楼上饮酒作乐之人。
此时,酒楼背后巷子深处的一座宅院里,亦有人抚琴清唱,那歌声清越悠扬,比之北郭楼里的伎人更胜一筹。
陈念端着酒杯浅尝亲抿,抬起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那对抚琴唱曲之人,红鸾、凤舞褪去彩妆华服,云鬓轻挽,素颜清丽,唯独绛唇一点红,平添多了几分妩媚之姿。他不由将头转向上首的陈启文。
陈启文半闭着双眼,正用手指轻敲着桌面,合着节拍,摇头晃脑地跟着轻哼,颇为享受。
陈念不禁暗叹,如此一对妙人儿,就这么便宜老不休,未免可惜了!
一曲唱罢,陈念挥挥手,红鸾与凤舞姐妹两个退了出去,只留下陈启文与陈念叔侄两个。
“叔父,觉得此二女如何?”
“妙不可言!”陈启文兀自沉浸在对双美的绮思里,两眼还望着那姐妹二人离去的方向发愣。
“咳咳!”陈念咳嗽了两声:“叔父,这宅子记在东城李家解库东家李三郎名下,我素来与他交好,他便租借了这宅子给我。我将红鸾、凤舞安置于此,也是方便叔父闲时可以过来坐坐,听听小曲,松快松快。”
陈启文回了魂,眯缝着眼睛看向自己的大侄子:“呵呵,无功不受禄,怎么无缘无故许了叔父我这么大好处?”
虽说双姝诱人,可是陈启文想起年前为了古董放了眉州铺子的事儿,陈愈回来一顿牢骚,心知被大房阴了一把。虽说老太君又给拨了两间铺面挽回了些损失,可他对大房起了戒心,这“礼”又暗了合自己心意,那这大郎的“礼”更不是好收的了。
“没什么大事,李三郎的内弟原来住在大名府,是贩药材的,最近在杭州置了一处宅院,想在此定居。他年前在北边贩的一批珍贵药材,有长白山的人参、灵芝什么的。原来的买家生意垮了,没赶得及能脱手,这次搬家也一并运了过来。这不,想在本地寻个可靠买家贱价卖了,一来本地转手方便,二来置产的时候花销大了,想补补亏空。他相中了咱们新开门的铺子,说咱们陈家在两浙路有名的信誉好,所以托了李三郎来找我。”
陈念顿了顿,偷偷打量着陈启文的神色,见他始终那副睡不醒的样子,也不知他听进去几句。想想定是上次眉州的事,他听陈愈回来讲起里面的门道定然后悔,所以今儿才以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应对自己。
陈念倒也不急,笑着继续说:“说他内弟想跟您攀个交情,日后也能方便生意上的来往。”陈念说着眼睛往外面瞟了瞟:“今儿侄儿请您过来,就是验看一二,看看是否满意,呵呵!”
“这等事儿,该找四郎商议,寻我这个老头子有何用?这礼我怕受不起啊!”陈启文谢绝了陈念,不无遗憾摇头道。
“叔父说哪里话,四郎手里的铺子难道不是二叔的吗?”
“老太君只是让四郎代管,又没说真给?”陈启文继续打马虎眼,他倒不认为陈念会伙同外人祸害自家的生意,这生意也听起来不错,只是不想这么早应下。
“叔父是担心这次会像上次眉州的事情?”陈念直中症结,倒是让想继续装糊涂的陈启文不好接茬了。
“哎,那次的事我在这里给叔父赔不是。”陈念说着,起身作揖道歉。
“大郎,自家人哪里用得这般虚礼。”陈启文挺直了腰板坐在那里,嘴上推辞,可身子半点都没挪动。
陈念行完礼,坐下来继续说:“眉州的事,当时我也劝过爹和二郎,自家兄弟谁接手不都一样,就是多那一星半点的进项,也不能阻了自家兄弟情谊。”
陈启文听了,暗道,事儿都做了,说这些个有什么用?
“您也知道二郎那个性子,听不得劝,我这个做哥哥的也无法,最后我也索性不理。您和他们合计的时候,我可是出声不赞同。”陈念看了眼陈启文,见他点头意思记得此事,又继续道,“只是没想到,二郎竟然记仇了,这次寿宴给我家使绊子。”
“嗯?这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那换戏的事儿,最后我查出来是二娣妇派人干的。”
“二郎不在,二郎家的哪里有那个胆子?”陈启文疑惑了。
“谁说不是,二娣妇因为二郎的事儿,所以心有不忿。这不明摆着,是二郎临走授意过的,不然谅周氏没这个胆子,而且帮忙行事的也都是二郎原来手底下得力的人。”陈念很是痛心,“毕竟是自家兄弟,我总不能在二郎不在时,又把二娣妇给供出去让老太君责罚。”
“大郎乃是仁孝之人!”陈启文顺口赞了一句。
陈念急忙谦虚道:“多谢叔父夸赞,大郎愧不敢当!四郎才是至仁致孝,为了咱们家奔波劳碌多年,也从未有半句怨言。这次回来,定给您带来好些古董字画吧?不知侄儿什么时候能有机会一览?”
“还古董字画?那小子,不教训老子就是好的。现在家里的钱也不让乱动,哎!”说陈愈孝顺,那是对张氏,不是对他,陈启文心中埋怨,顺嘴就说了出来。
说起陈启文,吃喝玩乐,没有一样钱是用在正事上。原来陈愈不在,张氏掐着二房的银钱,虽不好说话,但毕竟老夫老妻哄哄也便给些。可是儿子回来了,自己做生意赚钱不给不说,张氏也被儿子一番说道也不给了。陈启文也是有苦说不出。
“哎!这便是四郎不是了!不过,您也别担心。本来这么桩好生意我原想直接和四郎说,不过您也知道,四郎因为二郎和眉州的事儿,忌讳深。我怕他心里有疙瘩,所以就想着先找您。刚巧您现在手头紧,不如由您与四郎说,做个中人。这宅院和里面的人都是给您的。至于货品成色,您大可放心,派几个得力的验货时仔细些便是。”
“这……”陈启文动心了,犹豫了半晌,终还是同意了。
陈念约了改日带着李三郎内弟再来,招呼了红鸾、凤舞进来,吩咐了好好伺候陈启文,便转身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陈念在屋外站着,听着里面陈启文“心肝”、“宝贝”地叫着,双姝甜腻娇媚的笑声渐渐变成了娇喘,唇角漾起诡秘一笑,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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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夜半访客
自从陈愈接了恕二的铺子,每天更忙了,他本就是个做事认真谨慎要强的人,凡事务求尽心竭力,不让别人说个短处。所以每天早出晚归的,越发的像个工作狂。
钱氏心疼丈夫,除了更加注意丈夫的饮食,关照厨房经常炖些补品之类的,早上更是比丈夫起的更早起来张罗,晚上也是多晚都等到丈夫回来看着吃了东西才休息,陈愈虽然心疼妻子也让她不用如此操劳,但是钱氏只是答应,过后依然故我,俨然夫唱妇随一双恩爱夫妻。
沐清瞧着,心里直叹气,男人,有事业心固然是好的,可她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就怕忙来忙去,最后到头来又是为他人做嫁衣。
而这种可能性,非常之高。
可惜她人小,说什么大人也不会听不说,也不好多说,实在没什么说服力,反倒让父母斥责自己小孩子浑说,吃力不讨好不说,也不是她这个年纪的小孩该干的事情。
更何况她每日里其实也不清闲,刺绣要学,读书也不能落下,每天两个院子里跑,也不轻松。
……
这样忙忙碌碌的就过了五日。
这天晚上,陈徥在院子里月下舞剑。多年形成的习惯,每天入睡之前方得练上个把时辰,然后沐浴入睡方能身心舒畅,早上更是早起勤练不辍,虽然说不上闻鸡起舞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却也相去不远。
陈徥小时候就好个舞刀弄棒。可宋人重文,他父亲陈意自然不喜他走武道,虽知他偏好,却也不愿延请武师教授。陈意隔几日就跑去武馆偷师。后来,一次偶然遇到个在灵隐寺挂单的武僧指点了月余,给了他本吐纳的册子,自此陈徥便自己回家偷着练。后来陈意发现后训斥了一番,他借口说练武是强身健体,不会荒废学业。陈意才就此作罢。
三年前,陈徥又跟着陈意去了永兴军路。陈意忙于政务,无暇督促其学业,他常跑去附件驻军与兵士切磋,经验渐长,结合实战自己又在原有的武功路数上创出了不少新招式。如今,他也是个能仗剑走天下的武林高手。不过,他一直很低调,所以至今父亲也不知他的深浅,只当他还是玩玩花拳绣腿。
陈徥站在院子中间,深吸一口气,随手一挥,只见一团青光在月线熠熠生辉,时有空气破空之声隐隐,长剑时而如蛇吐信,时而如鹰击长空,龙临九渊长虹贯日,一时兴起,长身而起,一片清辉直接撒向一边墙头探进来的一枝大树枝。
呲呲呲,落叶飞舞之中,蓦然一声惊呼传来,剑光一凝,收式落地,大喝一声:“谁!出来!”
白钰感觉自己十分的倒霉,原本以为那小姑娘所谓的陈家,不过是一般人家罢了,或者好点儿,有个三进院子就了不得了。
实在没想到,到了这所谓的陈家,发现远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巨大的多,一眼望去,根本看不见墙的尽头,至于那朱漆大门和那身板精壮衣着光鲜的守门家丁,等他来到近前没等开口,已经被毫不客气的赶了出来,根本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想也知道,提什么三小少爷的名号,人家也是不会相信的了。
白钰无比郁闷,可大丈夫一诺千金,他又不能不信守承诺,本想等晚上天黑了,偷偷进去找找,结果绕着墙根走了半天,总算看见一颗大树能容易进入府里,没想到爬上去刚刚一探头,就被一阵乱剑扫过,幸亏他机灵也学了点儿功夫,不然估计发髻就没了,可以直接去灵隐寺出家当秃头儿,也不用老和尚费事了。
饶是如此,一侧脸颊也是火辣辣的有些疼痛,摸了一把,有些微的血迹,显然也是划破了,但是貌似伤口不深,就点点儿血迹,对他这样受伤是家常便饭的男孩子来说,倒也不太在乎。
听见喝问,尤其眼前的枝叶都被削掉,没奈何只得应声:“我......找三少爷陈徇的......”
半夜三更鬼鬼祟祟,陈徥哪里会相信他,过来伸手就从墙头上把白钰给拎了下来,扔到地上,一看是个八九岁的瘦弱男孩儿,衣衫褴褛,不过倒是长了一双好眼。
白钰被扔到地上,马上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掸掸身上的灰尘,抬头看一个健硕的劲装少年,正抱着双臂审视着他,忙解释道:“我是来找三少爷陈徇的......”
陈徥冷哼:“小家伙,你还是给本少爷老老实实的说实话吧,你这鬼祟的行径,你说,让我怎么相信你啊?赶紧实话实说,不然别怪我欺负小孩儿,暴打你一顿是轻的,直接送去衙门就有的你瞧了。”
陈徥在军中见多了武人,多少也似沾染了一些军队里的戾气,又是夜色昏沉的,轮廓鲜明的面庞更显得琢磨不定,语气也是冷冰冰的,还是很能唬人的。
但是白钰也不是那一般温室长大的小孩儿,站直了身子,怡然不惧:“这位公子,我叫白钰,确实是来找三少爷陈徇的,我们约好了的,可门房不让我进来,只好想办法自己进来了。”
“哼,信你才有鬼,看来我不使出点儿手段,你这小不点儿就不知道陈府是什么地方了,是你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么!”
陈徥说完,迈步上前就要拎白钰的衣服领子,想教训教训这小不点儿,倒也没想真把他怎么样,吓唬吓唬也就罢了,他估计着,这么大个小孩,也干不出来多大的坏事儿,顶多呵斥几句撵走就算了。
结果他显然低估这白钰,白钰一看一只大手伸了过来,一晃身,斜着迈出去两步多了开去,看似随意,却恰到好处很有几分从容不迫的味道。
咦!
陈徥微讶,这小不点儿,倒是有点儿意思啊,不禁来了兴致:“不错,腿儿倒是挺快,人也机灵,哼!”他倒要看看,这小贼能有几斤几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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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白钰(30日2更)
陈徥一晃身这次用了三分气力,欺身来到白钰面前,探爪如风,仍旧抓向白钰的领子,今天他是跟这领子干上了。
白钰脚下急转,摆头拧腰,一错步子,又跳了开去,让陈徥扑了个空。
这回陈徥不得不收起了轻视之心,看着不远处的白钰,冷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半夜三更到陈府究竟欲意何为?还有同伙没有?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还不说,别怪我下狠手了!”
陈徥这回是真认真慎重了,一般这么大小孩儿什么样儿,他可是清楚的很,这个自称白钰的小子,绝对不简单。
不过陈徥倒是有自信,自己捉住这个小子,跟捏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刚刚不过是托大罢了。
白钰其实也不像表面上应付的那么简单轻松,虽然学了一阵子武艺,可毕竟年纪小时日也短,不过是仗着人机灵巧妙的躲开了,看着眼前高大的陈徥,既忌惮又羡慕,自己要是长这么大就好了,一定要比他厉害。
可想到这么高大的一个人要收拾他,可就没那么羡慕了,忙施礼:“这位大哥,小弟白钰,确实是应三少爷陈徇之约而来,你要是不信的话,不妨找人来问问便知,小弟说谎没有任何好处,也确实是真话。”
陈徥一看这小家伙挺镇定,虽然衣衫破旧,人也有些脏乱,但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极其清澈干净,倒是难得的能取信于人。
再说,他也真不相信会有人敢对陈府如何,不过......就这么放过这小子,他也不甘心,倒要试试,这小家伙有多少能耐,遂绷着脸还是那副冰冷的脸色:“哼,少废话,让少爷我先打你几拳头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好好的正经门路不走,偏偏要半夜三更的翻墙......”
话音儿一落,人已经纵身一巴掌挥了过去,也就使了六七分的力气,但是速度这回倒是没有保留,刚刚他可是看出来了,这小家伙身手倒是挺灵活。
白钰一看一道黑影压了过来,心里顿时发凉,完了,自己这两下子,断不是这大个子的对手,跟人家硬拼,不是找死么,忙抱头就跑:“三少爷陈徇......白钰来找你了......”
最好的解决办法,当然是把正主儿叫出来给他作证了,不然谁知到这大个子会把他如何啊,白钰就混市井,年纪虽小,却极为机灵,眼前亏能不吃,还是不吃的好。
陈徥被他那副抱头鼠窜的样子,弄的哭笑不得,忙喝止:“行了,别喊了,再喊我真不客气了,别惊着人,黑灯瞎火的。”
尤其是惊动老太太和叔伯们,成何体统,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白钰听陈徥语气缓和,也老远的站在不吭声儿了看着陈徥:“你带我去找三少爷吧,我真的不是贼什么的。”
陈徥一摆手儿:“行了,你跟我来,别大呼小叫的了啊,否则别怪我真不客气了。”
带着白钰回了自己房间,打发书童去找陈徇,这大晚上的,吩咐书童:“告诉六婶娘,就说我看到一本书很好,却有些不大明白,要找三弟过来参详参详,去吧。”
小厮应声领命而去,陈徥拿过下人递过来的手巾,一边擦脸一边打量白钰:“小子,练过功夫?身手不慢啊。”
白钰有些赧然:“让公子见笑了,瞎蹦跶几下,不跑的快点儿,要被狗咬的。”对这位大哥哥,虽然刚刚吓唬自己,但是看他倒也没有恶意,看着人也爽直,让人觉得亲切,不自觉的就想接近。
所以一向对人戒心深重的白钰,倒也没有隐瞒自己的出身。
两人没说上几句话,陈徇来了,一看屋子里的白钰,刚开始还有几分疑惑,感觉面熟,但是转眼就想起这号人物来,不禁十分惊讶:“咦,你小子倒是很不错啊,重信守诺,不错不错......哦,见过大哥,不知道大哥叫小弟来有什么事情......看书那个借口,咳咳......”
陈徇给陈徥见了礼,然后笑的意味深长。
陈徥不以为然,指了指一边的白钰:“喏,是这小子,半夜三更的跑来我们家爬墙头,被我打下来了,你们认识?”
当下陈徇就把他和沐清如何认识白钰的经过讲了一遍,陈徥听的暗暗吃惊,看白钰的眼神儿多了几分赞赏,不过更加好奇的是:“小妹怎么料定这小子回来,倒是奇了啊?”
陈徇摇头苦笑:“我也不知,不过今天已经晚了,不妨明天找了小妹问问吧,然后再商议如何安置这小子,一年的免费劳力呢哈哈......虽然小了点儿,将就吧。”
当下陈徇辞了大哥径自回了自家院子,带着白钰也不方便,索性留在大哥这里了。
陈徥习惯练武完毕去洗个澡,看了有些脏兮兮的白钰一眼,吩咐下人道:“再备点儿热水,给这个小子也洗干净了,找套小点儿的干净的衣物给他换上,然后等我回来有话问他。”
说完陈徥径自去自己专用的房间沐浴更衣,白钰也自有下人带了去灶房给刷洗干净换了衣服送回来。
结果等陈徥散着头发回到房间看见白钰,不禁愣了一下,以为看错了人。
只见一个八九岁的粉雕玉琢的小男孩,乌溜溜的眼睛黑白分明十分灵动,一头黑发也披散着还有些水迹,青色的细布衣物,虽然半新不旧了,但是干净整齐,略显肥大,益发显得小男孩粉嫩可爱楚楚可怜。
这分明是个俊俏的小男娃,哪里是刚刚那个脏污凌乱的要饭花子似的小东西啊。
陈徥不禁咂舌:“乖乖,真是人靠衣装啊,你小子难得倒也长的不赖,行了,你今晚就睡外间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就这样,白钰被安排到了隔壁原本值夜小厮的房间休息去了。
他本是个市井混迹惯了,别说这么好的房子床铺,就是破庙也是住过的,又是个小孩子,适应性良好的很,倒头不上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遇见了那个小小的清秀的小女娃,咧着嘴正冲着他笑,只不过少了一颗门牙,而自己也跟着笑眯了清隽的眉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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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小白的归属问题
做梦归做梦。
第二日当豁牙女孩站在他面前抿嘴微笑时,白钰下意识地想回应她,却忘了这不是做梦。他是“被迫”给人家当仆役来的,就算以前过过小混混的日子,那咱也是有性格的混混,不能舔着脸去赔笑。
于是白钰紧绷着一张脸,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等着沐清给他吩咐差事:“小娘子见谅!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所以晚了两日才来。”
“不打紧的!能来就好!啧啧,白钰哥哥,没想到你长得真俊!”沐清诧异于白钰洗剥干净了,竟是个粉嫩正太。
人要衣装,今儿陈徥的书童给白钰寻了身合适的衣裳,精神多了。
沐清觉得白钰真是人如其名,脸上洗去了污迹,肤色白净,鼻梁直挺,双眉浓黑,内眼角微微下勾,眼窝较常人深一些,肉粉色的薄唇紧紧抿着,不过那双眼睛时不时偷偷打量自己的眼睛,灵动如小老鼠。
沐清看着觉得白钰长得有点混血儿的味道,暗想小正太会不会有少数名族的血统呢?沐清眼里不由泛起了粉色的小桃心,越看越可爱!她是无意中挖到宝了!
“哥哥名讳取的是那两个字?读过书吗?”沐清忘了维持淑女形象,小嘴一张,牙上的豁口露了出来,只差流口水了。小马哥和狐狸都是少年了,虽然好看,不过却没小正太可爱。
白钰瞧见沐清的模样,想起了昨夜的梦,憋着笑,正了正身子,一本正经地回答道:“白色的白,金边玉字。我是一年前从滑州逃荒过来的,家里人失散了。原来家里读过几天私塾。”
“昨晚上逮你的时候,滑得跟泥鳅似的,今儿在小妹面前倒是正经起来了!小子,我说你就别装了,哈哈!”陈徥笑着在白钰肩上猛地拍了下去。
白钰不备,一个踉跄,随即脚下一撑侧滑了两步,又挺直了身子:“大少爷,小的虽然市井出身,可也知道到大户人家里规矩大,小的自当遵从。”
这小子机灵,挺有眼力劲儿的!
陈徥挑挑眉:“嗯,有理!清儿,你自个儿弄来的劳力,可有地方安置?”
沐清想了想,自己光是想把人诓来,还真没仔细想过安置在何处。内院女眷住的地方,基本上都是丫鬟婆子伺候,自己又不是少爷可以有书童小厮跟着。
沐清小眉头拧成一团,嘟着嘴寻思着,这下咋办呢?一牙之仇可以不报,可她好奇白钰的江湖身份,也想从他嘴里打听外面市井了的一些事情,总是有用处。毕竟白钰也算是个不大点的孩子,真小孩子总比自己这个假的好沟通。而且日后出去有他跑腿也方便。
“我看要不就让白钰跟着我吧!”陈徥提议道。
陈徥心上挺喜欢白钰的性子。虽然这小子身上有市井小痞子的无赖气,但人机灵,做事讲究分寸,也知进退。况且白钰坦诚守诺又会些拳脚功夫,正合了他的脾性。
沐清不知昨夜事故,但想起大哥过些日子要回西北,连忙摇头不允:“不行!大哥要回永兴军路,白钰跟着你做个小厮,到时也要跟去。清儿吃亏了!白钰可是来替我做事的,大哥你这是挖墙脚!”
陈徥不以为意,转头问白钰:“小子,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每日陪着小丫头过日子!跟着本公子,吃香的喝辣的,日后还可行走天下,比呆在这院子里强百倍,如何?”
“大哥就是欺负清儿年幼。”沐清狠狠地瞪了陈徥一眼,大哥故意跟自己叫板,这墙脚挖得也太明目张胆了!
陈徥只笑不答,沐清还欲还嘴,没想到白钰自己先开口了:“多谢大少爷厚爱!白钰虽小,但也是重诺之人。既然答应了陈小娘子,就当听她的吩咐。”
白钰拱手行礼拜谢陈徥。
“也罢!”陈徥点点头,心中对白钰颇为赞赏,好感又进了一分,小子意志坚定,不为外物所动,不错!
沐清微微有些吃惊,没想到白钰小小年纪,却能如此信守承诺,越发觉得这孩子不简单。
“不如这样,清儿身边不能有小厮伺候,大哥又不能久居,让这孩子跟在我身边做个书童。这样沐清讨债也方便些,呵呵!”
陈徇笑着解围:“清儿,我这个折中的主意,又如何?”
“嗯!这法子好!比大哥那个馊主意强许多。还是三哥疼清儿,哼!”
沐清拉着陈徇的胳膊,又道:“那说好了就这么办。嗯,得立个字据。好三哥,你帮清儿拟两个!一个是给白钰这一年卖身到府里的活契,一个是给三哥你签的。”
“三哥也要签?”陈徇不解。
沐清开口,陈徥便明白了妹妹的心思,揶揄老三道:“你自然要签。这人可不是你的。”
“那是自然。白钰只是寄居在三哥院子里,明面上是三哥的人,但私下可是要听我调遣哦!”
他这妹子算盘打得真精!
陈徇无奈,大笔一挥,写了两张契书,他与白钰一人签了一张。在沐清的强烈要求下,最后还摁上了手印。
沐清笑盈盈地捧着契书,放在嘴边吹吹干,又看了两眼,满意地点点头:“白钰就跟着三哥去南院吧。”
白钰依旧绷着脸:“是!小的知道了!”
明明正太一枚,非要板个死人脸!不乐意?还说什么自愿遵守承诺!
沐清有些不忿,嘴上笑道:“白钰哥哥,既然要在府里做事,那日后清儿当着外人面,不能叫你哥哥了。这样好了,清儿叫你小白。你那个白玉的名儿听着像女儿家的名字。”
“嗯,小的记下了!”
白钰话音刚落,沐清一面盯着他,一面又慢悠悠地解释道:“记得在丹棱时,隔壁张大妈家养了条狗儿,通身雪白,很漂亮,也叫小白。清儿喜欢这个名儿,也喜欢白钰哥哥,那哥哥以后就叫这名吧!呵呵!”
白钰听罢,嘴角一抽,再无话讲。只是嘴里上下牙关打架,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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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没有月饼的年代
白钰被派到南院暂住,沐清以他背后真正的主子自居,责无旁贷地也跟着去视察了一番三哥给白玉的待遇,既然白玉名义上是三哥的书童,其实也就是个下人的身份,因为陈徇的要求,白玉就住在了他隔壁,给六婶的理由是,早晚方便使唤。
沐清看了看环境,一间单独的小屋子,因为跟着三哥的屋子朝向一样,采光倒是不差的,陈家毕竟是大户人家,床铺座椅用具一应事物,虽然跟身为主子的陈徇差了两个档次,但是还算不错了,至少比一般人家要好上许多。
沐清摸了摸被褥枕头,被褥倒也厚实,收拾的倒也干净清爽,这个时代的枕头虽然不敢恭维,硬的跟石头一样,可毕竟大家都这么习惯了,她倒也不好说什么。
陈徇看沐清一通里外查看很是不放心的样子,苦笑道:“妹妹当三哥哥会虐待你家下人么?用不用每天过来瞧瞧我给他吃了什么,合不合胃口,有没有打骂他啊?”
沐清讪笑:“三哥哥自然是好的,可小妹不是不放心么,也是好奇,看看这书童到底都是什么待遇啊。三哥哥不要多心,白钰放你这里,清儿自是放心的,他可是好可怜哦,三哥哥你要对他好点儿,要是敢虐待小孩,清儿可不依哦。”
陈徇已经不是苦笑了,简直就是苦瓜脸了:“唉,原来我这是请来一位爷啊……”
沐清忙上去拉住陈徇的胳膊安抚道:“三哥哥是好人啦,清儿最喜欢三哥哥了。”
陈徇给她磨得无法,只得沐清说什么听什么的把这小祖宗送走了,不过心里却打定主意,为了防止这小祖宗不时跑过来暗访,自己还是对这白钰仔细点儿的好,没的被惹妹妹不高兴了。
此后,沐清隔三岔五地就往南院跑,问白钰外面的事情。
后来老太君问起,她打马虎眼道:“清儿看三哥哥那里有好多漂亮的图画,想学了来描了样子,跟张妈学好了刺绣,将来清儿就能绣出来像三哥那样图画上的漂亮花草虫鱼了,到时候大家夸奖清儿,好给老太太争脸,省的别人说清儿是个就知道吃好吃的喝睡觉的懒虫,哼!”
沐清说这话的时候,忽闪着大眼睛,小嘴一撅一撅的,看起来分外的灵动可爱,尤其最后从小鼻子里发出来的一声娇俏的哼声,更是逗的老太君笑个不住,指着她直道是个鬼灵精。
老太太不喜欢她认字,她就推说跟着陈徇学画画,而且学画对刺绣也有裨益。至此,老太君也就懒得再问了。
沐清每次来打着学画的幌子,多是来找白钰,陈徇知她年岁小,好不容易碰见个年纪相差不大的同龄人,多亲近也是自然。可每次沐清总会顺便关照关照三哥哥,好好照顾白玉,搞得陈徇一看见她来就想躲出去,越发觉得这哪里是请了个书童啊,简直是又请了个祖宗,真是......悔不当初啊。
自从进了陈家,冷面小正太白钰在被戏弄过后,又遭受了连番问东问西、虚心求教的攻势,终于在沐清威逼利诱下放松了心里紧绷的那根弦。
咋说,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的,自己吃过的米也比这小丫头片子多,不能因为个名字就小心眼了。因此放开心房,倒是对沐清的问题有问必答,他来自市井,很多事情都是亲身体验过的,也更加客观,不比陈徇等人身为富家子弟的想当然和少经世事。
而对于沐清来说,前一世其实就是个普通的小职员,也是个升斗小民,都有些小市民的生活和习俗,倒是更感兴趣一些,大宅门,貌似她虽然身在里面,心理上多少有些剥离,虽然谈不上排斥。所以跟白钰聊起天了,倒也相谈甚欢,让白钰一个小屁孩没有一点儿心理上的不适应,不知不觉,被她掏去不少想说的不想说的东西。
因为沐清这个尽职尽责的小听众,偶尔白玉也倾诉一些自己的小烦恼之类的,时间长了,倒也把沐清视为了知己,觉得这世上,除了爷爷对他不错,沐清算是排的上号的亲近之人了。
……
转眼八月十五就要到了。
沐清发现原来这时代月饼还没有诞生。在即将到来的中秋节没有月饼吃时,她才开始想念月饼了。
“失去了才知珍惜!悔之晚矣!”虽然她并不是很喜欢吃月饼那甜腻的馅料,可毕竟那是一种曾经生活的痕迹,如今没有了,到真是有些怅然若失。
沐清哀叹之时,白钰探头过来:“小娘子,你失了什么?”
“小白,说过好几遍了。没人的时候,叫我沐清或者清儿就行了!”沐清挥了挥手,直接轻轻拍到白钰脸蛋上,将挡住自己视线的脑袋推开。
“哦!清儿!”白钰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如玉一般的小脸上微不可察地飞过一抹绯红。
现如今,白钰也算是沐清闲暇时的玩伴兼偶尔调戏对象。不过对于后者,他还不怎么适应或者说还一无所觉。
这会儿,他正陪着沐清坐在后院最高的梧桐树上,从这里可以窥见院墙外一小片西湖边上的风景。
沐清背靠着梧桐树粗大的树干,枝桠间耷拉的小腿在树外面一晃一晃:“我想吃月饼了!酥皮云腿,广式椰蓉,莲蓉蛋黄……”沐清回忆着前世自己几种还算喜欢的那几种口味。
白钰了然,转而却有几分不以为然:“原来是吃食。不过我还真没听过,你说说什么样的,叫厨司里帮你做些来。”白钰的心里,陈家也是大富之家,身为小主子的沐清,几乎算是要什么有什么了,想吃点儿东西,那还不是极其简单的一件事情,吩咐一声,自然有人去做,没什么大不了的。
沐清摇摇头,火腿能找到,可哪里弄椰丝、椰粉做椰蓉,现厨司里可能有的食材也就是些鸡蛋、豆子、果仁之类的。广式的还要刻模子,这一连串做下来,早就露馅了。要是去和张妈说,等赶明老太太问起来,这东西你在哪里吃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墟市上吃过是没可能。书上看到过?哪本书?要说丹棱,在老娘那里就说不通,哪里骗得了人。
纵然身为主子,有许多的福利,可惜同样也有许多的眼睛看着呢,稍有不慎,被人当妖孽给降妖除魔了,那可是自找没趣儿了。
沐清笑笑:“要刻模子,上火烤,也有不用火烤的冰皮月饼,不过这里面的用料制法有些我也记得不大清了,还要厨司里那些婆子们费半天唇舌,麻烦着呢。后厨油烟味大,我不想去。老太君小厨房是张妈管着的,可……算了算了,不弄了!”
“有多麻烦?好赖不是人做出来的。你有法子就能做。说来我听听,不行我给你去做……”
“你?”
沐清转头看向白钰,难以置信道:“你比我大不了几岁,就会做饭?”
白钰见沐清不信,挺起胸脯,说道:“怎么不信?我逃荒到这里,什么苦没吃过啊。到了杭州我还在东城宝记酒楼里学过厨。”
沐清扯了片梧桐叶捏着手指尖把玩,这小子从进了陈家门开始对自己的出身来历就闭口不谈,她一有机会就试探,可除了知道是从滑州逃荒过来的,其他的一无所知。
沐清这又逮到机会了,忙开口问:“后来怎么没继续学而是跑去当小叫花子了?还有,大哥说你会功夫的,是不是学厨时候碰见什么前辈高人偷东西吃,然后跟人家进山学艺去了?那高人是不是就是那个乞丐帮的老大,所以你才跑去做小叫花子。”
沐清捣蒜似地自说自话了半晌,就看见白钰身形不稳,震得枝上树叶一摇三晃。
“慢点,你别激动啊!当心掉下去!”沐清赶紧伸手抓住白钰的手,生怕他一个不小心真栽了下去。结果忘了自己人小力气小,差点没坐稳摔了下去,还好白钰灵活及时抱住她贴紧了树干,才幸免遇难。
白钰会功夫,虽说被沐清的话给惊到了,可也不至于真摔下去。不过这会儿白钰怀里抱着的绵软温暖,心底也有股暖流窜了上来,一直窜到了脸上,爬上了耳根。
“清儿,刚才多险,你人这么小,下次遇到这事儿,别过来拉我。我自己能应付,免得你人没拉住,却把自个儿给闪了下去。还有你这脑袋瓜子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东西,就一个学厨你就东拉西扯编排出这些故事来,比我在酒楼见得说书先生还能说。”
白钰扶住树干,站起身来:“下去吧!等会要是让老太君发现你爬树,估计挨板子的就是我了。下去再给我说说那月饼怎么做。”
“哦!”沐清点点头,咱等下去了再问。
白钰顺着木梯子先爬了下去:“慢着点,小心脚底下打滑。”
等到沐清爬到白钰够得着的地方,白钰赶紧伸手将她抱了下来放到了地上,搬着木梯子放回了院墙角落里。
“小白哥哥,你人不大可力气不小,清儿好奇,你到底跟了什么高人学功夫啊?”
一听沐清亲昵地唤他哥哥,白钰心底不禁又飘飘然起来,不过一听沐清又来纠缠功夫由来的问题,白钰就头大:“什么功夫不功夫,就是比一般孩子手脚灵活些罢了。还不是走街串巷的被人追着跑练出来的,哪里有什么高人。别胡思乱想了!快跟我说说月饼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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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爱心早餐
沐清见他不愿说,只好作罢,又给白钰讲了讲酥皮、广式、冰皮月饼的制法。
前世网络何其发达,沐清孤身一人,烧菜做饭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然也常泡在网上找菜谱,对于月饼的制法也不陌生。
“做月饼最讲究的是和面。做酥皮要混合干油酥面和水油面活成,水油面包在油酥面的外面,来回折叠擀成饼,才成酥皮。冰皮要糯米粉、黏米粉、小麦粉混合牛乳、蛋清才能做。广式月饼皮用面要把色拉……”
沐清一顿,脑子里寻思着,宋代哪里有色拉油这种精炼油,就连油料作物花生都没传入中国。如今炒菜用的也多是动物油脂,植物炼油种类很少,口误口误!
“嗯,要把猪油、糖浆、碱水、盐加热至糖浆变稀,筛入面粉拌匀和好。这里面操作起来道道还多呢,像把握时分刷蛋液,多大的火候……”
白钰都听得愣了神,哪里想到一个居于闺阁的千金小姐能知道这些。他吃惊地打量着沐清:“清儿,你知道还真不少啊?”
说起做菜做点心,沐清可是如数家珍,一时忘了自己的年龄了,她一个六岁小孩对这些东西门清儿确实有点不可思议。
白钰一言语,沐清小脸兴奋之色立刻尽去,哭丧着脸向白钰解释道:“唉!原来在丹棱时在爹爹书房看到过一个前朝的菜谱,是孤本,可惜后来搬回杭州时不小心给弄丢了。”
沐清很快转移了话题,推到不存在的书本上,白钰应该不会继续追究出处吧?万一被旁的人知道去,又不知要惹出什么事端来。
唉,做假小孩有时候真难!
沐清偷偷瞥了白钰一眼,见他并无异样,又挺胸抬头正色道:“小白哥哥,你这个书童不称职,没事时候也该多跟着三哥读读书,三哥书房里的书可不比爹爹的少。你像我一样多看些书,自然也能知道这些了。”
白钰哪里会想那么多,沐清一说,面露羞赧,心里开始纠结:沐清小小年纪便读书习字,认识的字远比他多得多,还时常点拨自己。白钰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多去三少爷身边求教,不能落于小丫头之后。
沐清见白钰不言语,想来小孩子闹情绪了,赶紧凑上去,牵着白钰的手,笑着说:“小白哥哥,莫生气嘛。小白哥哥也有好多长处的,聪明伶俐,重信守诺,将来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小白钰红了脸,目光不自觉地瞟了眼沐清拉着自己的那双白嫩的小手,手感真好,像白糯米水团,又柔又软。他刚才些许小情绪这会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脑海里回响着清儿的溢美之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小白钰感觉自己的形象陡然高大起来,飘飘然,悠悠然了。
人家小丫头如此看重咱,咱可不能关键时刻掉链子,看书比不过小丫头,可有点总比这小丫头强,咱会做饭。
白钰心里自我安慰,嘴上又问:“要不,清儿你把材料、制法写下来,我回去看看。”
沐清撒娇道:“可以是可以,不过这法子你切不可告诉他人知道。你也知道老太君不喜女孩子不安居闺阁做女红,而去读书习字。若有人发现我给你写了食谱,传到老太君那里,定会惹得老太君生我的气。那样的话,老太太对娘也不会有好脸色看的。小白哥哥要答应清儿,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咱们今天说的事儿,好么?”
白钰抬头看向沐清的小脸,一双大眼睛透亮无比,眼底闪动着期盼的目光,让人不忍心拒绝,也不愿拒绝。
在市井里混日子的时候,他也常常保护比自己弱小的孩子,所以对待比自己小的孩子时总保持着那种护犊子的心态。沐清虽然将他诓了来,可对自己也着实不错,在情在理他觉得自己都该保护她不受伤害才是。
白钰重重地点了点头,应道:“清儿放心!我发誓,食谱看完我会记下,对谁都不会说的!”
沐清又问:“包括三哥哦?”
白钰郑重其事言道:“嗯,三少爷我也不会说。”
沐清放了心,随即想到了别的问题,问道:“可即便你能做,去哪里做?你不会准备回那个宝记酒楼做吧?”沐清挑眉问道,光说容易,却忘了没地方做。
“那倒不必,厨司里食材齐全,地方又大,干嘛要出去那么麻烦?”白钰笑得笃定,倒让沐清好生疑惑。
白钰接着又说:“这几日,我常去后厨帮三少爷取送点心茶水,认识了个学厨的小厮,叫程小丙。到时候,我就说月饼是原来滑州那边的吃食,做给三少爷尝尝鲜儿。”
沐清一喜,小白心思细密,竟想得如此周到,没辜负我对他这般好。
她当即点点头:“那敢情好。三哥本来就是个好吃的,做出来定会分他一份,那我回去写食谱了,晚些拿给你。你也早些回去吧!”
“好!”
沐清与白钰告别,两人各自回了西院和南院。
……
在夸赞自己的女孩子面前,男孩子总要表现出最“英明神武”的一面!
为了让沐清快些尝到自己做的月饼,白钰以最快的速度将沐清的食谱牢牢记在心里,又许了程小丙五个大钱,后半夜摸进后厨的点心房。
白钰个子在同龄人里算高的,相对于案台显得有些低了,勉强够上。后来,程小丙搬了两块填炉膛的大青砖垫在他脚下,才方便活动。
白钰用葫芦瓢往瓷盆里舀着面粉,然后将另一个大碗里刚化好的猪油往瓷盆里加,一边喃喃自语地念着沐清傍晚给的食谱开始和面。
“干油酥面,面二猪油一,水油面,面四水二猪油一,水油面包油酥面擀成饼……”
程小丙打了个哈欠,眼泪都挤了出来:“你小子半夜三惊跑到这厨房来给捣鼓什么吃食啊?三小少爷要吃,明儿吩咐下来再做不迟吧!”
白钰卖力揉着水油面:“今儿少爷提了一句,我这赶紧过来。你也知道少爷于我有恩,这吃食费时,明晨起时哪里赶得及吃上热的。费点功夫让主子吃得开心也是应该的。你若困了,去睡便是。我动作轻些,吵不到人的。”
程小丙今年十二了,平日里跟着师傅学烧菜,做了三个月配菜的差事,刚开始练刀工,至于其他点心类的吃食还真没怎么见过制法,这会看白钰弄得起劲儿,心里也寻思着多看两眼。
“不急。南边少吃面食,多吃米。你这从北边来的吃食,我还真不多见,瞅着这面和得精细,想来味道定然特别。”
白钰见他不走,也不理会,自顾自地忙活着,和好水油面醒了,自己又动手剁馅儿。
半个时辰后,程小丙困极,眼皮直打架,听见“啪”地一声响,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白钰撩起面团扔在案上,一手抄起一根一寸半粗的擀面杖,双手手腕使力,将面团一下下擀成面片,包好干酥油面,压扁擀平,再折叠几次,擀薄。
白钰记得沐清的提醒,想要层数多一点就多折几次擀平。他来来回回反复,手腕不见松劲儿,速度也越来越快。
看得程小丙长大了嘴巴:“小白,你才几岁啊?这擀面的功夫倒像是个大师傅啊!”
白钰哪里会告诉他自己会功夫,抿嘴笑笑:“大师傅咱是没法比,这是小时候掰腕子,为了胜过别家的孩子练出来的。没事,帮我弄几个咸鸭蛋去,我有用。”
“哦!”程小丙应了声,跑去地窖找咸鸭蛋,他也想看看白钰到底能弄出什么东西来。
程小丙从窖里拿了四个咸鸭蛋出来时,案上已经摆了八个圆面饼,上面已经搁上了白钰醒面时调好的鲜肉馅儿,白钰指挥他掏出鸭蛋黄,分成八份,分别放在肉馅上。
白钰挨个包起来,打了鸡蛋,搅拌均匀,将蛋液刷在小饼上,撒芝麻,炕进炉膛里,大火烘烤。
……
炉膛里的炭火烧得通红,浓烈红焰跳动着。
白钰坐在灶台前,紧绷着脊背,手撑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炉火的动静,生怕一个不小心烤糊了给清儿的月饼。
火光照在如玉面上,映在那双深陷的眼睛里,黑漆漆的瞳仁里火舞跃动,黝黑的颜色衬得那抹红越发鲜艳明快。
对着那火光,白钰彷佛看到阳光下沐清的笑脸,甜甜的暖暖的,嘴里说着:“小白哥哥,你做的月饼真好吃!”白钰想着想着,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漾到了眉梢,漾到了眼角。
彼时,程小丙坐在板凳上背靠着墙打着盹,鼻子一动,身子也坐直了:“真香!”
程小丙睁开眼起身走到白钰身边,看着灶台边瓷盘里一个个金黄的小圆饼,上面撒着芝麻,正腾腾地冒着热气。
“咕咚——”程小丙喉咙里咽了一口口水,“这吃食叫什么,闻着真香啊!”
“月饼!”
白钰拿了一个递给程小丙:“今儿多谢兄弟帮忙,这一炉你来尝第一个。”
程小丙接过月饼,喷香扑鼻,大口一咬:“哦哦哦,烫,好吃!再给哥一个!”
白钰一手打掉了程小丙的狼爪,将瓷盘扯到自己怀里:“赶明儿重新给你做一炉,今儿不行!天快亮了,这里已经拾掇好了,我先走了!”
天边泛着鱼肚白,太阳渐渐升了上来。入秋清晨的风吹在身上已能感到有些凉了。人都说秋日阳光冷,可白钰觉得今儿阳光特别暖。
白钰捧着红木食盒,急匆匆地往后院那颗最高的梧桐树去了,那是他昨日与沐清约好的地方。
白钰笑着心想,今儿一早她就能吃到自己亲手做的月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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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吃人手短
当沐清走近站在梧桐落叶中瘦弱身影时,没由来得想象着接下来她与小白对话的情形:
你就是我的月饼~~
啊,原来我是月饼啊!
这样,我就可以把你捧在手心了。
清秋时节早晨,有个帅哥在冷风落叶中怀抱食盒等你来,那种感觉就像你就是那被他搂在怀里用体温呵护的点心盒子一般,哪个女人的心不会为之所动。
……
可脑海中闪现的经典对白引得沐清“噗”一声笑了出来。那美好浪漫的画面被她这一声笑震碎了。
“小白,你一夜没睡吗?”沐清问着,仔细一瞧,白钰眼底泛着红血丝,发青的眼圈,显然一夜未眠。
“清儿!嗯,还有点热气,你尝尝味道对不对?”白钰唤了她一声,赶紧打开食盒递到她面前。
虽然眼前这个帅哥嫩了些,可沐清不由心中一颤,还是小小地感动了一把。自己一句戏言,他真去折腾了一夜。唉!这孩子太实诚了!
沐清拿出一个烤得焦黄的月饼放在嘴边咬了一口,没有专业烤箱,火候时间把握上有难度,而且放了一段时间,皮不够酥脆,不过馅料肉味爽滑,有嚼劲,混合咸蛋黄的松散口感,咸鲜适度,相得益彰,好吃啊!
沐清三两下就消灭了一个,翘起大拇指:“我想那刚出炉热腾腾的月饼应该更好吃!小白,不错!这都是你亲手做的吗?”
白钰被沐清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后脑勺:“呵呵!是啊!你觉得好吃就行,我还怕做不出那个味道。”
沐清也没想到他能做得出来,遂问道:“你这做点心的手艺可不一般。记得你说过来杭州一年,那你在宝记酒楼呆了该不到一年才是。几个月就能师傅该不会让你上手做菜吧?”
白钰“嗯嗯”地佯答应了两声,自己这手艺根本就不是酒楼里练出来的,是跟着爷爷才会的。虽然他很想告诉沐清,奈何爷爷有过交待,他不能失信于人。
“烧菜不会,那会儿店里有个做点心的师傅,跟着学了一个多月。”白钰怕沐清起疑,赶紧又道。
沐清瞧着白钰的神色,心道,不对,这小子说谎!
“我记得你说在酒楼学烧菜做饭的,今儿怎么又说不会了?小白,你骗人。哼!”沐清撅着嘴,小手一扬推开白钰又递上来的月饼。
“清儿,别生气!”
沐清不听背过身子不看他,白钰慌忙将月饼扔回食盒里,盖上盒盖,放在一边,沾了油酥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沐清的肩膀。
沐清抖了两下肩膀,白钰只好悻悻地收回手,低声道:“清儿,我真没骗你。我就会些家常菜,原来住在山里,爷……家里人出门打猎,我留在家里烧好饭等他们回来。呵呵,所以我没说谎,会做菜不假,不过不是酒楼学的。清儿,莫气了。对了,中秋晚上,你和小少爷们出门放河灯吗?”
“放河灯?”
沐清一喜,原来常住电视剧里看到男男女女们去放河灯,好生羡慕。她前世生活在北方,见到的水大都是公园里的湖,而旁边还总是挂着类似“危险”、“请勿靠近”、“请勿游泳”的牌子。你若放个河灯进去,指不定哪里冒出个戴着红袖标的老大妈说你乱扔垃圾。
所以,一听到白钰提议自己感兴趣,沐清便马上就应了一声,不过话出口就开始暗恼,上当了!这小子又顾左右而言他,能圆过来这个谎,算你聪明!今儿不和你计较。
“杭州城中秋那夜,好多人家都会去西湖里放河灯,那烛光就跟天上的星星似的,可美了!”
白钰笑看着沐清,眼底闪动着夺目的光,好像那就是一盏照亮黑暗的灯。
沐清感觉被小电流冲击,心脏咚咚猛跳了两下,正太放电确实很有爱。不过她是他的领导,怎么也得有个领导的样子。小家伙不说实话,自己才不要这么轻易就顺了他的意。
“去放河灯得求得老太君的同意才行,估摸着她老人家不会同意的,算了,明儿再说。”
白钰自觉没哄得沐清开心,略略有些失望,刚要开口再说,却被沐清截下了:“先拿着月饼让大哥、三哥尝尝,走吧!”
沐清说着,面无表情地招呼白钰就走。白钰无法只好抱起食盒跟着去了。
……
沐清到了南院,让人请了陈徥过来,兄妹三人围坐一起,沐清才将白钰做的月饼拿了出来。
好吃的陈徇拿起月饼张嘴就咬:“这是什么吃食?嗯,味道不错!”
“月饼。小白家住在山里,中秋节晚上就食这种特色小点,小白说是取中秋月圆人团圆之意,故此得名。”沐清不等白钰开口,使了个眼色让他退到一边。白钰看懂了,很识趣地闭口不语。
陈徥吃后亦是赞不绝口:“没想到小白家乡还如此讲究,这名取得好,意头佳!我以前很真没见过这吃食。小白,你家到底住在滑州哪里?”
“小的逃荒出来年纪小,就知道住的地方叫个白家村,记不清楚山里弯弯绕绕的路。”白钰答得从容,陈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过一瞬便恢复常态,继续吃起月饼,没再追问。
“好吃,再来一个!”陈徇那边吃完了,又从食盒里拿了一个。
看着陈徇吃完两个又拿起第三个,沐清委屈道:“三哥,吃食可是小白专门做给我的。这小白自己做出来都没尝一个,清儿自个儿也才吃了一个,还没吃够呢。你这都吃了第三个了,今儿说什么得给清儿和小白些好处,补偿一下我们!”
陈徇嘴上吃着,嘴里含糊应着:“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就知道小妹的便宜不好占啊!说吧,又看上三哥房里什么东西了?”
“非也!清儿今儿不求三哥房里的物事!”
陈徥颇具兴味地打量着沐清,便问:“呵呵!那清儿今儿要什么?”
沐清摇晃着小脑袋,笑着言道:“对了,忘了大哥了……清儿这事儿得两位哥哥帮忙,呵呵!”
陈徥点点头。他向来豪爽,自然不会拒绝,只是好奇自己家里的这个鬼灵精脑袋里又寻思什么。
“清儿到底想要哥哥们如何做?”陈徥问道。
沐清压低了声音:“清儿听说中秋夜外面各家各户都会放河灯,清儿想出去见识见识,哥哥们偷偷带清儿去,好不好?”
“干嘛要偷偷去?”
陈徇笑了:“你又不是欠了谁家银子躲债,过节观潮放灯何须偷偷摸摸?”
沐清瘪瘪嘴,说道:“三哥,你不知道清儿在丹棱的事吗?那次出门去市集,清儿被人误以为是另一家的孩子错绑了去,吃了很多苦头,还大病了一场。娘亲自那以后再不放我出门玩了。现在清儿跟着老太君,老太君管清儿管得紧,肯定不会让清儿出去的。呜呜——”
陈徥见沐清难过,忙宽慰道:“别急,我当什么大事。这点事儿抱在大哥身上。大哥去和老太君说,有大哥陪着,老太君定会允了的。”
“大哥,此话当真?”
“吃了妹妹的,定当遂了妹妹的愿。”陈徥爱抚地摸摸沐清的头,“大哥说话算数,保证让清儿能放一只最漂亮的河灯!”
“别!大哥去与老太君说项,这河灯的事情自然交给三哥我了。论起书画,还是你三哥功夫高些。”陈徇一点都不自谦,他可不想只让大哥一个人抢了功劳,小白看样子很会做吃食,而那小子就听小妹的,为了以后还能吃上好东西,巴结好小妹也是应该的。
“谢谢大哥、三哥!”
沐清笑在脸上,暖在心里。两位大哥对她已是呵护备至,让她很是感动。想起老太君、娘和爹,甚至被她欺负的小白、温柔的碧烟、八卦的云翠、不苟言笑的张妈……家人的爱和温暖让她这颗来自遥远时空寂寞的心也跟着热了起来。
即便还不能完全适应这里的生活,沐清也在努力,努力融入这个时代,因为这里有了她在乎的人,她爱的家人。
……
前脚商量完中秋夜出外游玩的事宜,后脚沐清就要回去完成她的绣花作业,陈徇与陈徥还有别的事情要谈,就吩咐小白送沐清回去。
从南院到中院,路上有一小片小荷塘。夏时,荷花茂盛,好些小丫鬟们愿绕路从这里经过,只为看那满池白粉翠绿,而此时满池残叶断茎,颓败萧索,再无人问津。
沐清从此过,皆因她个人习惯:爱走人少的地方。这院子里人多嘴杂,她不喜与各房的小厮丫鬟们打照面,图个清净,而且她觉得人多了碍着观景,所以人家不走时,这路必是她的上佳之选。
可今天,似乎这无人问津的地方多了两个熟人。
“四小少爷,奴婢得回去伺候小娘子了!”
“诶!猗兰姐姐急个什么?小妹那里伺候得人多了,不缺你一个!你告诉本少爷,你去东院做什么了?少爷就放你过去!”
“奴婢给大娘子送花样去了……啊,四小少爷,你快放开!被人瞧见了,奴婢要挨板子的……”
拐角处暗影里站着的沐清的小眉头拧了起来,怎么是他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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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天凉好个秋
池塘边的榕树虽绿意犹在,但没了知了去了夏天,连秋都悄悄走过一半。
沐清饶有兴趣地看着池面被风吹起阵阵涟漪,而靠坐在假山一侧的亭柱子旁的猗兰却出神地望着她。
憋了半晌,猗兰动动嘴唇:“奴——婢——,多谢——”
“不必了!没什么好谢的。”沐清回头微微一笑,带着几许羞涩,让猗兰有些晃神,好像刚才那个古怪精灵的小大人与眼前稚美的小女孩并非同一个。
“说句姐姐不爱听的话,其实刚才我还真想看看姐姐你能撑到什么时候?呵呵!”
稚嫩的声音随风轻轻飘进了耳朵里,猗兰身形微滞,吃惊地看着满脸洋溢着甜美微笑的小脸,感觉身子一寒,冷到了骨头里。
沐清扭头看向池塘:“本以为猗兰姐姐就爱半夜出门,没想到今儿一早便出去了。不知清儿走后,老太君说了什么要紧事儿……看姐姐这般狼狈,定是出门前没翻黄历吧,今儿怕是忌出行。”
猗兰头有些发晕,背心冷汗直冒,加上挨打受惊,刚才还算挺直的腰身已经软了下来,手下意识地扶上立柱怕自己晕过去。不过,她忘了刚才跌倒时已经擦伤了手掌。
“嘶——”猗兰倒吸一口气,疼痛让她一个激灵,身子又直了起来。
沐清没有看她,恍然未闻她痛苦的叫声,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说过姐姐们待我好,我自会待姐姐们好。可惜姐姐心不在清儿身上,姐姐做的事可能会伤害清儿的家人。清儿借四哥的手出出气也无甚过错!若不是看在姐姐还有几分骨气的份儿上,清儿只怕会袖手旁观。”
“小娘子,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知道你半夜出去,明明我该睡着了才是,你想问这个对吗?”
猗兰点头默认。
沐清跳下来,换了个石杌子,坐到了猗兰对面,胳膊肘撑在石桌上,双手托着下巴直视着她:“你就当我偶然梦游而已……猗兰,你知发生今日之事后,我断不会留你。看在十来天你伺候我的份儿上,过两日养好伤,你便离开陈家吧。”
沐清没有解释得那么清楚,可猗兰已然听懂了。自己半夜就出去过一次,与大爷通报老太君有益让四爷接手二爷手里铺子的消息,没想到小娘子那日竟然发现了。
她低下头,忍着嘴角疼痛,问道:“小娘子为何不早些揭发于我?难道小娘子不想知道我今日为何去东院吗?”
“揭发人是需要有合适机会的。算你幸运,这机会我还没逮到。呵呵!至于今日之事,你不愿说,逼得你开口,也是假话。我没四哥的气力,懒得费那些功夫。莫不是你还有旁的心思,再或者如芙蓉说的那般,寻思着当我爹或是我叔伯们的姨娘,继续留在陈家?”
猗兰脸上浮现出犹疑挣扎之色,想要说什么,却还是闭上了口。
沐清见状,放下手臂,眼睛里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大伯父我是不能比。不过,我虽人小年幼,但好歹有老太君宠着。你若真想留下,我便把你许给四哥。反正四哥刚也求过我了,呵呵!”
猗兰打了个寒战,原来那日小娘子从头到尾都听了去,却装作懵懂无知。再想想初见时的情形,调她们换院子时的谈话,猗兰现在才反应过来,芙蓉与咏絮被赶,哪里是张妈说得被查出出身有问题,大爷抹平了,怎会有问题?定也是她背后的杰作,是大家都小看这孩子。
猗兰再也不敢看轻眼前这不大点的小人,谁不知道老太君如今就疼她一个,她这是警告自己,若是她想做的事,是能做到。哪里见过六岁孩童心思如此细密深沉,笑语间所说的话里还透着股子阴狠。
四爷家的小娘子好生厉害!
原来为了不颠沛流离,而进了陈府,想着做个三五年解约出府。今天被打,猗兰彻底看清了。大爷为了夺权连兄弟都算计,小娘子小小年纪就要防着身边伺候的人,姨娘们的争宠,管事的、丫鬟们的倾轧……猗兰觉得这大家子里就算日子富足,吃穿不愁,可烦恼远比她们这种清苦人家多得多。
既然有这机会,她为何不出去,只是……
猗兰稳了稳心神,答道:“小娘子说笑了,奴婢愿意出府。奴婢素日以为小娘子仅是聪明伶俐,今日才知小娘子并非凡人。奴婢做了这等事也没什么脸面留下来,小娘子给奴婢指了条出路,奴婢遵从便是。反正外面比府里要清生许多。只是,奴婢还有事要与小娘子言明!”
“并非凡人”,呵呵,沐清暗道,自然不是常人,不过是未来穿越来的一缕幽魂罢了。
“姐姐请讲!”
“今晨起,小娘子往南院去了。张妈向老太君禀告说,六年前的稳婆已经在镇江找到了,不日就回杭州。”
沐清敏感地觉得猗兰这话是专门说给自己听的。六年,稳婆,猫儿六叔,沐清将进府以后的事情串到了一起,暗嘲,难不成真给自己猜对了……
猗兰观察着沐清的脸色,见她除了微微皱眉外再无甚表情,还道沐清不懂,又说:“小娘子年方六岁……”
沐清扬扬手:“这便是你与大伯父说的事情?你说的这些,我没听见。清儿只想知道猗兰你想从我这里得什么好处?”
猗兰接着说道:“丹枝性子单纯,她并不知晓奴婢的这些事情,她知道芙蓉出身青楼,也是听我与芙蓉私下说起听到的,望小娘子别赶她出府。”
“我不为难她,大伯父未必不会为难她?我好像记得那日是她与芙蓉起了争执吧……你就信我一个稚子,能看顾得了一个比我大八九岁的丫头?”沐清问道,盯着猗兰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端倪,心里想着,猗兰自身难保,还有心情去顾及她人,是该赞她看重姐妹情谊,还是另有他图?
猗兰暗自佩服,小娘子竟也看出自己担心大爷会为难丹枝,好在当初是芙蓉自己乱嚷嚷出青楼来的。
“那日芙蓉着了道,自己说了青楼二字,大爷怪不到丹枝头上。只要小娘子能好好待丹枝,奴婢不会将今日听到的事说出去。”
沐清越发疑惑了,猗兰为何这般看重丹枝?竟拿身世的秘密来要挟我。
可这事儿一日没揭破,即便是流言也做不得数。若真要是这样,爹娘定是知道真相,依旧对自己还疼爱有加,说明爹和娘根本不在乎。而老太君对自己的宠爱似乎也源于这个狗血的可能性。
所以,沐清暂时并不担心。
“姐姐,为何如此紧张丹枝?若姐姐不着紧,清儿未必动她,可如今姐姐这般说了,清儿反倒疑心姐姐的用心。丹枝也留不得了。要不姐姐你出府,我把丹枝顶给四哥,免得哪日我又得梦游了。”
沐清打了个哈欠,低头把玩起了腰上系的玉石坠子。
猗兰咬咬嘴唇,扶着立柱站了起来,“噗通”一身跪到了沐清面前。饶是沐清猜想她另有隐情,也冷不丁吓了一跳。
“丹枝父母对奴婢有养育之恩。养父养母临死时将丹枝交托于我,奴婢今日被赶出去,居无定所,奴婢不能让她现在就出去跟着受苦。求小娘子莫将丹枝送人。”
猗兰担心沐清不信,又将进府以前的事讲了个大概。猗兰与丹枝家住镇江,养母早逝,养父是个秀才,所以两人自幼也读书。后因养父得罪了地方上的恶霸,被人打成重伤,不治身亡。为了敛葬养父,猗兰在集市上遇到了杭州来选人的牙侩,就卖身为奴。丹枝不愿姐姐一人受苦,最后也跟了来。
沐清没在街上碰见卖身葬父的戏码,却在自己家里遇到了一个。猗兰态度恳切,她也信了大半。宰相门前七品官,想陈家也是杭州的大户,院里的丫鬟虽然伺候人,可日子过得比一般穷苦人家舒坦多了。
“你与她的关系,还有别人知道吗?”沐清又问。
“无人知晓。当初大爷选人时候,奴婢留了个心眼,没有告诉旁的人。大爷找奴婢是给芙蓉与咏絮教规矩,可二人性子差得太远,大爷不放心,怕她二人反而应付不来,所以买通奴婢做眼线。而今,芙蓉与咏絮阴差阳错都已被赶了出去。大爷留着奴婢用处也不大,所以奴婢被出府,我想大爷该不会多加为难……”
猗兰态度恳切,神色泰然,不复刚才的局促不定。
沐清觉得她不是演技太高,就是真想借着这机会出府,只是担心义妹。
“你真想出去?不是被我逼的?”
“嗯!”猗兰点点头,“奴婢未见识过小娘子的手段,也许还想侥幸留下。可如今奴婢却想出去了……”
沐清一听,笑问:“莫非姐姐是害怕于我?”
“奴婢从进府在北院做了两月,到被大爷选中教芙蓉、咏絮规矩一个月,然后伺候小娘子十来天。日子虽然不长,可却也见多了宅门里的事儿……这会又惹上了四少爷,奴婢不愿再呆下去。丹枝能跟着小娘子是她的福气,想小娘子也会善待她。等奴婢找到新活计,安顿下来,自然会带丹枝离开。”
猗兰心想,说起来小娘子没把自己送给四少爷,已经是开恩。自己提出照顾丹枝,也是看在小娘子年幼,盼她一时心软答应了。这样自己也能免去后顾之忧。
沐清并不觉得大伯父是个简单的人物,没个由头放猗兰出去定然让人生疑。虽然还有四哥这起子事,可沐清觉得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年代,该更维护女性尊严才是。猗兰不比芙蓉,她不屑做败坏人家清白名声的事儿。
况且明明是老四那个小色鬼先动手动脚……四哥……
“猗兰姐姐,我替你照顾丹枝姐姐也行。不过,你得照我说的办,不然,我可就真要将你送给四哥了!”
“单凭小娘子吩咐!”
沐清笑了,走到猗兰身边,凑到她耳朵边……
二人耳语之时,凉风穿亭而过,说不出的清爽惬意,正道是天凉好个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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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月夕河灯
白钰来了,带来了丹枝。
一见猗兰那副模样,丹枝当时就红了眼眶,姐妹两个似有抱头痛哭之势。沐清耸耸肩,扔她们两个在亭子里说话,自己扯了忿忿不平的白钰出来,走到了池塘边。
“原来常听人家议论大户人家门里的乌七八糟的事,没想到我也会亲眼碰见了。欺负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恕小白说句不中听的话,你那四哥也忒不是个东西了!”
白钰说得咬牙切齿,沐清只是翘了翘唇角,这孩子颇具正义感,骨子里一腔热血遇到这等不平事就沸腾起来。宅门里的阴私事儿本来就多得说不清。他今儿见了这么一件便义愤填膺,还是年纪小之故啊。
“那是我四哥,你这般说,就不怕我和你恼了?”沐清撇嘴问道。
白钰始觉刚才确实忘了这点,言辞过激,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着答道:“不会,清儿不会为这事儿跟我恼的。要是真恼,你这会哪里还会这般问我。”
沐清点点头:“嗯!没有怨我吗?”
白钰睁圆了眼睛,不明所以:“何事要怨你?”
沐清无奈,小孩子忘得真快。
“怨我看着猗兰被打不出声,怨我不让你出去施展功夫,怨我不让你揍四哥一顿……别再给我装说你不会功夫,我不会再问你功夫的来历了,你也不必担心!等哪日你愿意说再说……”
沐清没那闲工夫再装小孩,有必要点拨一下这小子,万一啥时候那少年正直的热血上来了,指不定要惹出什么乱子。
白钰也没有狡赖,默认了会功夫的事实。他稍顿了顿,才说:“清儿你虽当时拦着我,可后来也出手帮忙了,我哪里会怨你,呵呵!”
沐清看着他,又道:“你可知道猗兰是我大伯父派到我身边打探消息的……也许有天我家倒霉了,就是因为这缘故,所以我才迟迟不吭声。”
白钰一愣,他明白了为何沐清会拦着自己。原来看似柔弱的女子也会做出伤害人的事情来。
“那真没看出来猗兰是这种坏人!”
沐清不由暗叹,小孩子的世界里就是好与坏,黑与白。
沐清轻叹:“这世间的事情本就没有绝对的黑与白,还有灰色存在……”
她那副稚嫩的脸孔却嘴里说着深沉的话语,要是换做其他成年人只怕早就目瞪口呆了。可身边跟着的白钰本就是个孩子,哪里体会得出这里面的深意,只觉得那最后一句很深奥。
“什么黑、白、灰?清儿我听不懂?”
“就是好人未必是完全的好人,坏人也未必是完全的坏人。你长大了就会懂了。还有有空多读读书,看看兵法,别光以为拳头就能解决问题!你说,刚才是你逞英雄冲出去打我四哥一顿好,还是我动动嘴皮子说话去化解有效?”
沐清踮起脚尖,小手揪住白钰的耳朵,使劲儿一拧。
“清儿——疼!你的法子有效,我下次不敢了!”
白钰呲牙咧嘴,可沐清知道自己人小没多大劲儿,这小子故意装的哄自己开心,于是收回了手,说道:“哼!以后做事多留心,万不可如此冲动。”
“省得了!清儿,你的手真软……”白钰揉了两下耳朵,笑嘻嘻地应道。
沐清看着白钰憨笑时还不忘顺道调戏自己一句,嘴角抽搐:完了,这孩子跟着自己学坏了!
……
八月十五,月儿圆。
此夜月色倍明于常时,又谓之月夕。
陈家的亭台楼榭结扎彩绸,装饰一新,阖府上下洋溢着浓浓的节日气氛。
陈府最高之地乃是中院的观月台。自然月夕宴也设在此地。
桌上石榴、榅勃、梨、枣、栗、葡萄、桔等时果装盘,红、紫、橙、黄,色彩缤纷。中秋时螃蟹肥美,陈家饮宴自然也以秋蟹为主菜。伴着飘香丹桂,一家人团聚楼台之上,吃蟹饮酒,欣赏月色。
饮宴完毕,院子里设好了香案,几个小辈们都上前焚香祭拜月神。不外乎男求登科女求容。
拜月后,陈徥也兑现了给沐清的承诺,说动了老太君,让他带着沐清去西湖放灯。
陈家就住在西湖边上,出门就能看见西湖。陈徥、陈徇、沐清、白钰可以步行出门,沐清临行前又顺便领上了猗兰和丹枝散心,这下子出门的队伍庞大了不少。
“来,清儿,过来瞧瞧三哥的手艺如何?”在门口碰面时,陈徇便献宝似的拿出自己做的河灯递给沐清。
河灯是用羊皮制成,小船造型,蜡烛固定在船舱正中,细纱笼罩在外面。陈徇在船舱内画了幅淡彩美人图,美人在烛光里妙目含情,笑靥生花,绝妙之极。
沐清喜欢那美人情态,开口赞道:“三哥妙笔!”
“那是!三哥盼着咱家清儿以后也能长成个大美人,呵呵!”陈徇笑道。
沐清不禁羞赧:“那清儿借三哥吉言!”
沐清又想起今次带了猗兰与丹枝,总不能去了什么都不做,便问西湖边上可有河灯买。陈徇打趣她紧张丫鬟,遂叫她放心,说这河灯是过节必备之物,自然有小商贩晚间出来卖,也好多赚几个钱。
众人说笑了一阵,就起身出门去了。
……
银蟾光满,西湖上河灯万千,浮满水面,灿烂如繁星。此刻月在天上,星在地上,相映成辉,不知哪是天上哪是人间。
白堤东端的那座后世爱情象征的断桥,宋代时名唤“宝佑桥”。桥两侧立了不少小商贩的活动摊位,卖五彩河灯的、卖新鲜时果的、卖小食果脯的,卖汤羹的,甚至从绣品、珠翠首饰、幞头与帽子、丝织带子,各色小贩的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
西湖上,亭台楼榭歌舞丝竹之声,孩童笑闹嬉戏之声,善男信女的祈愿之声……交织一起,唤醒了夜幕下的杭州城。
沐清好不容易放出来一次,撒欢地跑了出去,这看看那看看,白钰跟着她屁股后面,生怕她摔着。乱逛了一阵,沐清给猗兰和丹枝挑了一盏莲花灯、一盏牡丹灯,等着猗兰和丹枝先放了,才奔到了卖小食的摊子旁要吃糖炒栗子。
“大哥!”遇到花钱的事儿,沐清指着栗子,看向陈徥,陈徥摇头淡笑,知道他这个做大哥的少不得今天要个小丫头掏腰包。
“呵呵!知道了!你这丫头跟老三都是馋鬼投胎。”
沐清笑盈盈地谢过陈徥,一面拿着糖炒栗子边吃边瞧,似乎找东西。
“小娘子,你这逛了半天,西湖都走了小半圈了,到底要找什么?”白钰因这会儿跟着府里的少爷们,所以叫回了小娘子的称呼。
“找个人不多的地方放河灯啊!你没瞧见刚才猗兰和丹枝放灯那地方人多少啊,挤得慌!”
沐清嚼着栗子,顺手扔给白钰一粒,“小白,你也吃!”
不一会,离宝佑桥远了些,来往行人也没刚才的多。沐清终于寻到了合适的地方停了下来。
“大哥、三哥,莫走,你们要陪着清儿放,不然清儿祈愿不带你们了!”沐清接过白钰手里的灯,点亮了舱内蜡烛,罩上灯罩。
“好,三哥不走!三哥亲手给清儿做的,怎么也要看着清儿放了!”
“来,大哥抱着你下去!”陈徥笑着,抱起沐清小心走下石阶,到了临水的石阶,才小心将她放下,扶住沐清的腰,看着她抬手慢慢将河灯放进水中。
“成了!”两人相视一笑,陈徥又道:“许愿吧!”
“嗯!”沐清双手交握,闭上眼睛,默念着,愿此生吾家团圆美满,家人福寿康健……
沐清许完愿睁开眼,才想起自己不知河灯来历,便开口问道:“中秋放河灯可有什么传说?”
上面陈徇抢先答道:“传说中秋钱塘江潮起,乃是潮神向世人告知他生辰将至。故而中秋这夜要放河灯一为庆贺潮神生日,二来算是媚潮神,期盼其莫给人间带来灾劫。”
“原来如此!”
沐清抬头望向中天一轮满月,清辉照大地,却在人间烟火中少了几许清冷。她复又低头看着自己的小河灯在湖面上一摇一晃地渐渐漂向湖心,与湖面那游鱼、百花、舟船等万千形态各异的河灯汇聚在一起,载着自己愿望的小船最终也化作一点光点,融入千万灯火之中,一如浩瀚烟波中一粒渺小微埃……
不怕光微,只愿神若有灵,保佑吾愿得偿!
等她再收回目光,陈徥抱了她上岸,就只听见陈徇问道:“怎么这一会,便不见了猗兰和丹枝那两个小妮子?”
沐清故作惊疑,左右看看:“去哪里了?”
于此同时,她心中暗道,时辰差不多了,也该有信儿了!
果然,沐清话音刚落,丹枝高喊着跑了过来:“不好了!救命啊!猗兰姐姐落水了!”
众人愣住了,陈徥最先反应过来,忙问:“哪里?”
丹枝哭着,指指不远处隐匿在黑暗里一处树荫包裹的湖面:“呜呜——那里!”
陈徥一听,撒腿就跑,直奔丹枝所指方向。白钰反应亦很快,紧随其后,跟去了。
陈徇有些发懵,却听见沐清“哇”一声哭了起来,他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抱起沐清:“清儿,不哭!”
“猗兰姐姐……我要姐姐!”
沐清已经哭得稀里哗啦,陈徇忙安慰道:“有大哥,猗兰会没事的!三哥,这就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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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投水事件后续
昏黄的烛光隔着红纱笼轻曳着,跳动着,床上躺着的人面色潮红,也不知是生病了还是被那淡淡的光晕染红了。她“嘤咛”一声,缓缓地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你醒了?”
猗兰微微偏头,就看见沐清的小脸,艰难地喊了声:“小娘子!”
“嗯,能坐起身来吗?这儿有丹枝刚端来的姜汤,还热乎着呢?趁热喝两口暖暖身子!”
猗兰点点头,于是一双小肉手端着白瓷碗递到了猗兰面前。猗兰咳嗽了两声,坐起身来,接过瓷碗一饮而尽。
“你今儿也太险了吧?我只不过让你装装样子,可看你被大哥救上来时那模样,我真怕你就这么去了。人命比天大!真是……早知如此,就该不计后果先赶你出去再说。我就想借机教训教训四哥,你说你识水性,我才敢用这法子。谁让你真去寻短见?难道你以为我真盼着你死了泄愤,才会出这点子?”
猗兰虽说是大伯父的探子,可终究没有给自己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人命为大,沐清由不得对猗兰的大胆妄为之举来气,一股脑地将心中的牢骚都发泄出来。
“奴婢,奴婢也是照着您的吩咐做的……”猗兰忽见沐清紧张自己,一时有点恍惚,凉亭里一脸天真无害,嘴里却说着让人心惊话语的小女孩,在自己背叛她后,还会在乎自己这条人命?
猗兰说完低下了头,沐清见她这般欲言又止的模样,定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莫不是你太过自作聪明?难道我每说一句必有深意?你认为我让你装投水自尽就是让你自我了断,只有你死了,我才会照顾丹枝?哼!你真死了,我若不守承诺,不照顾丹枝,你该如何?!愚蠢之极!枉我以为姐姐是宽和稳重之人,竟也会如此不知轻重。”
沐清腮帮子圆鼓鼓的,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气愤模样。那双清澈的眸子几欲喷火,她是动了真怒了。
那日池塘边凉亭里,沐清告诉猗兰说中秋夜会去西湖放灯,让她装作不忍四哥羞辱投水自尽。有了大哥、三哥这两个最好的见证人,沐清准备第二日便去告“御状”,然后以猗兰受惊为由,放她出府。如此四哥定然要受责罚,最后暗中让大伯父知道四哥的心思,而怀疑二伯父的心思,他们大房也不是一条心。
沐清要得就是大伯父与二伯父家生嫌隙,大房乱一阵,自己家里就能安稳一阵。再说,大伯父定不会只在院子里做手脚,谁知道在爹爹新接手的铺子里还会有什么小动作?乱一时风平浪静也好。那样爹也能多点时间去整肃。
猗兰不知沐清的心思已经转到别处,仔细瞧着那张严肃的娃娃脸上红肿的双眼,便知她哭过,而且哭得厉害。
猗兰心情有些矛盾复杂,让她不知该如何回答沐清的话。
沐清当日告诉自己的法子,其实也是在利用自己。忆起当时,小娘子冷然的神情让她起了心思,她觉得自己出府了,丹枝也未必能过好。索性干脆死了一了百了。小娘子毕竟是个孩子,也不是狠毒之人,不然大可不必救她。若自己真的去了,她因为愧疚,定也不会拿丹枝怎样,反而会对丹枝更好。可是,没想到,她竟为自己的行为如此气恼。
猗兰幽幽叹道:“是我误解小娘子了!”
“嗯!以后切不可如此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了!瞧瞧我这桃儿眼,你若死了,我今日真要哭死了……”沐清娇嗔,带着撒娇的意味。
猗兰觉得心里一暖,看来真是自己会错了意。小娘子如此在乎家人,……为了家人她可以耍手段,但却还是会紧张她这条人命。说起来,其实她内里还是个好心人。
“怎么不见丹枝?”
“丹枝被叫去问话了。估摸着老太君那面这会正发火呢!今儿本就想让大哥、三哥做个见证,明儿晨起再去找老太君。结果三哥一听丹枝说是四哥惹得祸,拉也拉不住,直接就冲去和老太君告状了!老太君也将我支开了……这倒好了,也省得我去撒娇了。你且先躺下吧!”
“劳烦小娘子了!”
猗兰依言躺下了,沐清将瓷碗放到了桌上,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对着红纱灯罩发呆,半晌,才道:“可想好出去了,做些什么?”
“奴婢一介女流,能做的也就是些针黹女红,奴婢想出去后到墟市牙侩那里打听看看能不能找个绣房的活计。”猗兰躺着床上,眼睛盯着纱帐出神,茫然于自己的未来。
“哦!虽说你是大伯父那边的人。说来,我还挺喜欢你的性子,颇有大将之风!你本是个女子,出府了,对大伯父定也无甚大用。若你有心,不如我许你份差事,如何?”
猗兰回头,怔怔地看着桌子旁注视着烛火的沐清,不解她为何会如此看重自己?
“看你为了丹枝做到如此,定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我许你的差事定不是害人的阴秽事。你就当我现在是在挖大伯父的墙脚好了,呵呵!”
“小娘子,还愿信我?”猗兰疑惑,可心底生出了一丝希望,也许跟着小娘子未必是坏事。
沐清回过头,笑望着猗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只不知姐姐愿不愿?”
……
中院前厅,灯火通明。
丹枝将猗兰受辱的过程大致说来说,又道猗兰最近魂不守舍,今晚出去后诓她说在放灯的地方丢了耳环返身去寻,结果等她察觉不对追回去时,刚好看见猗兰投水自尽。
丹枝跪在地上,说得声泪俱下,火光映着她的脸,已是满脸泪痕。哭花了胭脂,红一道白一道,容色凄然惨淡。
老太君听了,半晌默不作声。
丹枝咬紧嘴唇,猛地一俯身,“嗙、嗙、嗙……”连着好几声闷响,丹枝边磕头边道:“奴婢求老太君发发慈悲,给猗兰做主!”
“快停下!明月,扶着她,别让她磕了!今儿还想再闹出条人命不成?”老太君大声喝止。
张妈不等老太君开口也已过去拉住丹枝。丹枝用力过猛,陡然停下,一时头晕眼花,几乎要栽倒在地,幸得张妈在身后扶住。
“老太君,我看不如放猗兰出府吧。她这般烈性,以后若还在府里做事,与老四总是会再遇见,叫她如何自处?”
陈徥已经换掉了湿衣裳,坐在堂下。此时,他还不由暗叹,若不是及时,猗兰可真要香消玉殒了,好好的女子白白为这些事情丢了性命不值当!不过她性格如此刚烈,倒也着实让人佩服。
“嗯!大哥这法子可行!不过太婆婆,老四这回做得太过了,怎好随意毒打妹妹的贴身丫头,还说了那些轻薄的混账话。幸好猗兰无事!由着他再胡闹,万一哪天真逼死了人命,可就麻烦大了!”
陈徇旁边帮腔道,上次老四出言侮辱,最后被祖父压下。他一直心怀不平,老四仗着母亲周氏家里的势力,在家里作威作福不学无术,还处处针对自己,一肚子坏水。这次老四做出这等恶事,哪能再轻饶了他?
老太君也是恼怒,老四周氏宠坏,顽劣也就罢了,竟然调戏毒打丫鬟,逼得人家投水自尽,真真可恶!再想起孙媳妇那跋扈的样子,老太君暗悔,当初启正怎么会选了这么户人家做亲家?
“好了!今儿也晚了。徥儿、徇儿都回去歇着吧!丹枝你放心,丫鬟也是人。我老婆子不会委屈你们。你赶紧回去给头上敷上药,再看着猗兰,别再让她做傻事了!”
老太君挥手让众人都退了。陈徥、陈徇行礼告辞,丹枝也跪谢了老太君先回房了。
老太君这才扭头对张妈道:“越来越不像话了!他爹不在,周氏那个做娘的干什么去了?天天想着争权,放着儿子不管。那个不孝子,明日我再好好管教!还有,明月今儿让清儿住我房里。可怜见的,今天回来哭得跟泪人似的。定也是吓坏了!”
……
闹腾了大半夜,沐清宿在老太君屋里。两人睡着一张床上,老太君担心她受惊,搂着她在怀里,笼好被子,一下下拍着她,哄她入睡。
“清儿乖,清儿不怕……”
沐清窝在老太君的怀里,闻着淡淡的白檀的味道,那气味抚平了刚才有些躁动的情绪。
“太婆婆,那会清儿看见猗兰姐姐的脸惨白惨白的,好像没气儿了一样,真害怕再也见不到她了!”一如她告诉猗兰的那样,那一刻,她真的害怕猗兰死去。
“老天保佑,猗兰已经没事了!清儿就不要怕了……”老太君平和的声音是最好的安魂剂,沐清点点头,内心平静了许多。
回想起来,今日之事也怪自己太过自以为是。猗兰是怨自己利用她吗?沐清没有去问猗兰,人心本就是最难懂的。猗兰对不起她在先,在威逼下甘愿被她利用在后,有怨气也难免。只是没想到猗兰会如此决绝。再她看来,她若死了,自己便要良心不安一辈子,自然会照顾好丹枝。
想起刚才房内夜话,自己真能信任她吗?
转念一想,猗兰是聪明人,聪明人懂得变通,那么自己选她应该没错吧?
沐清一阵胡思乱想,迷迷糊糊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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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家法
翌日大早,周氏与陈行便被老太君传到了中院。
昨夜虽然沐清兄妹几人从后门回来,可出门还好端端的猗兰却被抬着回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总会有那有心人注意到。于是周氏一进门,就扯着陈行跪到了老太君面前。
周氏一脸瞪了眼身旁的陈行,大拜磕头:“孙媳教子无方,让这孽障做下这等错事,请老太君责罚!行儿,快些给老太君磕头认错!”
周氏扯扯陈行的衣袖,陈行对这老太君连着磕了三个响头,低声哼哼道:“曾孙顽劣,打骂丫鬟,荒嬉学业,劳太君伤心伤神,孙儿知错了!”
周氏尴尬,恨铁不成钢地剜了儿子一眼,忙解围道:“行儿还小,他已经知错了,求您老人家开恩!要怪都怪孙媳妇不是,都是我疏于管教之过!”
周氏的表现真让人意外,何时见周氏这般贤良淑德地规规矩矩磕头认错,老太君不由皱起眉,消息走得挺快,这周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夜转性了?不过看小四的样子,定是不知错!
老太君见陈行不情不愿的样子,恚怒道:“二娘不必说了!幸好昨夜在外面没有闹出人命,不然陈家的名声颜面何存?让你们读书是明事理辩是非,毒打下人,语出荒唐,哪里有大家公子的样?你父不在,你便无法无天做下这等荒唐事儿,说句知错了就能了结?如此漠视人命,若不对你施以惩戒,以后何堪大用?来人,请家法来!”
“老太君开恩,老太君开恩!那丫鬟清白有损,不如收在行儿房里,过几年收了房,许他的名分就好,不必动家法啊……”
老太君一听,更是恼火:“糊涂!人家都去寻死,哪里会去做你家儿子的通房!”
周氏大急,已经忘了给陈行使眼色,喊道:“你污了人家姑娘名声,还这般理直气壮,是要活生生气死为娘不成?你个孽障,还不诚心求老太君开恩!”
陈行一听请家法,脸色大变,哪里想到一个丫鬟扯出这些事故来,也急忙求饶,一口一个不孝,一口一个知错,而周氏在边上声泪俱下。
老太君不禁想起来太老爷陈栋在时,陈家家风甚严,从未出现过打死逼死下人之事。儿子们哪里能做出这等事来?!昨夜一闹,这院子里的人只怕早就传遍了,不然周氏也不会大早一进门便来了招负荆请罪。
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儿,就算平日嚣张跋扈些,那也是陈家的种儿。可想起猗兰自尽选在人多的西湖边上,如今闹得尽人皆知。还有昨夜沐清哭得要死要活,老大失望,老三义愤填膺,再就是这院子下人们的反应……
罚是定要罚的!给小四长记性,也是给那些院子下面不安分的提个醒,给被吓的压压惊!不然以后这院里的人噤若寒蝉,哪里还能办好差事?
“好了,别哭了!今日不惩戒行儿不足以服众!这十板子他必须得挨!”老太君不容置疑,挥手已经让人拉了陈行到院子里执行家法。
陈行就被两个健壮的小厮按到了春凳上,撩开了陈行的下裳,执法的小厮手里拿着根寸许粗的长木杖站在侧面,只等老太君发话。
老太君一声“打”,院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只听见“啪、啪”地板子声和陈行“嗷嗷”地叫声……
周氏本以为老太君嘴上教训两句便罢了,怎么也没想到为了个寻死觅活的丫鬟,会动用了家法。
听着儿子凄厉的叫声,周氏这个做母亲的心急如焚,恨不得那板子如今都打在自己身上。
也怪这孩子没事做跑去招惹老大安插在院子里的人呢?周氏即使再张扬,也知宅门里有些事即便知道了也不能挑明了,这孩子不知撞了什么邪,以为就他那三两下子就能抓住老大的把柄?
唉!如今,去揭那投河丫鬟的底显然不合时宜,自家房里知道是一回事,告诉老太君又是一回事。给老太君揭了短,让她老人家对老大见疑,老大自然会记恨,公爹也不会给他们母子好脸色,那真是得不偿失。
周氏心思百转,今日行儿是必须挨完这顿打!但这打不能白挨了!
十板子落下,陈行没声了。好在小厮们有眼色,哪里敢真用劲儿打小主子,所以这几下看似不重的板子抡完,其实没伤到筋骨,只是皮肉疼痛罢了。可是陈行平日好逸恶劳,身子骨差,大嚎了半天,费了气力,身子瘫软在春凳上爬不起来,连哼哼的气力都没有了。
堂上周氏看着儿子这般痛苦形态,咬咬牙,没有扑上去哭天抢地,返身转向老太君,又跪了下来,倒让众人大惑不解。
“老太君,今日行儿受罚,定会记得教训。他日定不会再犯!只是,平日里行儿不喜诗文,倒是与算学一道颇有感悟。他这跳脱张扬的性子还需多多磨练,收敛收敛才是。二郎不在,我一妇道人家,学识有限。听说孙掌柜是府里老人,见多识广,驭下有方,又最重规矩,大伯、二郎和四叔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所以孙媳想让他跟着账房的孙大掌柜到铺子里看看。一来长长见识,二来磨磨脾性。省得让他平日无事再跟着下面的人厮混,重蹈覆辙。不知您老人家的意下如何?”
老太君有些意外周氏的提议,不过陈行也确实不是读书的那块料,这点她也是清楚的。她对儿孙发展向来不加约束,认其择所好之事行之。并不一味强求登科步青云,故而陈老太爷去后,儿子辈里多从了商,只有三儿子陈意在外做官。
如今,孙子辈里也有陈彻、陈徇读书上进,陈徒还小,陈徥常年跟着陈意,她过问不多,今日罚了这不成器的陈行,老太君对周氏的所言倒也在理。既然无心仕途,不如早些从商。
老太君思酌了片刻,答应了周氏所请:“如此也好!让行儿回房养着,等伤好了,就让他跟着孙掌柜的学学。只是他是晚辈,定要尊重前辈。不可拿大,以少爷自居,一切都从最底层学起!”
周氏暗喜,忙抹了眼泪,磕头谢过老太君,起身招呼了丫鬟扶着儿子陈行回了东院。
陈行一回屋,就趴到了床上,埋怨道:“娘!我这家法没躲过,您怎么还去给我寻了份差事,我还小,不想去……”
“蠢货!”周氏狠狠地骂了陈行一句,陈行一下子目瞪口呆,张大嘴吃惊不已,他何曾见过母亲对自己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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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鸟~~最近忙着回家过年,事情比较多,11号出发,19号返回,中间可能会有1、2天休息,亲们不要生气哈,好不容易回家和老爹老妈团聚,事情会多些-_-|||,原谅偶吧~~昨天有亲给长评,欠账一更2000字的,我过年回来2月底前一起补评论加更~~╭(╯3╰)╮(PS:以上废话不收钱~~咳咳)
第五十八章 未成形的风月故事
周氏爆发怒吼了一声,随后归于平静,她让丫鬟绞开陈行的裤子,褪了衣衫,让丫鬟去请大夫,自己亲自细细给陈行擦洗伤口。只因刚才周氏刚才的怒气发作,陈行忍着痛嘶嘶地闷哼了几声,却不敢再放大声音。
周氏一面小心给陈行上药,一面说道:“若不是早上传信儿过来的人是何妈的侄女,为娘还不知道你竟惹下这等祸事。你个不成器的东西!仗着点小聪明就敢拷问你大伯父的人,活该今日被打!”
“娘,嘶,大伯父霸了家里的铺子,又不让我干涉铺子里的事,分明有私。我也是一时心急,才莽撞了些!”陈行勉强回头看了看周氏,被周氏瞪了一眼后,又委屈地乖乖俯下身子趴在床上不动了。
“行儿,你大伯父手里的差事哪里是那么好得的……原以为他会看着你爹的面子许你参与,没想到却看得死紧。今日你挨了打,换了老太君的允诺,就算你大伯父不愿意,也不能逆了老太太的意思。有机会进去了,便机灵些。娘已经吃了亏,惹了老太太和你祖父不喜,连你祖母如今都不大待见你娘了……”
周氏在上次老太君寿筵被陈启正训斥后,又吃了马明远的闭门羹,后被时任扬州通判的哥哥在信中责骂了一顿。自此她才好像安分了下来。不过周氏本就是因官宦人家出身,早养成了那般骄纵的性子,很是要强,哪里会真的修身养性,不问世事去。
一直以来,陈恕被嫡长子压着,虽说那会在杭州时手里有权,家里的下人们给几分面子。可陈恕去了蜀地后,家里的形势也随着四郎一家回来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周氏因嚣张吃亏后也感觉到了下人们不似从前那般敬畏自己。
老太君宠爱沐清,给四郎手里的权利越来越多。而儿子这次的事儿也让周氏知道老大在警惕或者算计老四。自己哥哥信里也说过,这家里的实权其实自家却没捞着多少,看起来眉州的生意油水大,沾光了。可现在看来未必如此,老太君因为这事儿给二房手里的权力反而多了。那老太太百年之后,谁知道那些铺子又会归到谁的手里?有多少会分到自家手里?
看看这些小辈,马明远的欣赏让陈徇在府里的地位提高了不少,上回寿筵一闹激得小刘氏开始为了养子争权。陈彻会读书又是大哥的独子、嫡长子,陈徥有他当官的老子。自己的儿子一个张扬一个懦弱,心思都不在读书上,所以周氏才会想着给陈行张罗差事,也是让他能接触接触商路,别让陈恕不在时自家吃了暗亏。
但这总不是长久之计,她现在忽然觉得丈夫当时要抢眉州的生意不明智,该让他回来才是。
周氏上好了药,轻轻拿着被子盖到陈行身上,接着道:“还是你舅父教训的是,娘太张扬。所以你定不能再吃了这性子上的亏。为娘从你四叔的事儿上瞧了个清楚。这家里只要老太太在一日,权就都在老太太手里……日后你收敛些,定要用些心学做生意才是!”
陈行点头应下,周氏又吩咐了几句好好休息,等大夫来再看看,出来房门赶去书房写信去了。陈行虽然答应,可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奈何没什么气力,啐了两口到地上,暗骂猗兰和大伯父一个德行玩阴的,然后闭上眼睛睡着了。
……
且说沐清,此刻正坐在南院陈徇屋里,与陈徥、陈徇说起早晨陈行挨打的事情。
“老四这次挨打受罚也是他自找的!上次面壁没记住教训。这次才打十板子,轻了些!该打二十才是,最好十天半月下不了床,看他以后还敢口出污言秽语,打人害人不?!”陈徇不屑道,显然他对于上次最后处置老四面壁一直耿耿于怀,觉得罚轻了。
陈徥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笑道:“呵呵!莫说气话了!挨板子也好,只盼着他有所长进才是!就怕他面上应承心里记恨才好。”
沐清也觉得陈徥说得有理,暗赞大哥看得明白,嘴上说道:“唉,还是我家猗兰姐姐可怜。过两日我就送姐姐出去。四哥记恨就记恨,反正那时候也找不到人了!”
“嗯,虽说我当时提议猗兰出府,可现在想想,却有些后悔。她一弱质女流一人出去,只怕日子也不好过……”陈徥不无担心道。
“唉,美人如花!英雄救美,大哥你动凡心了……”陈徇的尾音拉得长长的,戏谑的笑望着陈徥,陈徥顿觉失语,面色尴尬,惹得沐清呵呵笑了两声,暗想大哥定是对猗兰有些好感。
“大哥,你人品好。若是你看上猗兰姐姐,清儿让你,可好?嗯,就不知猗兰姐姐意思,要不我回去问问?”沐清没见过陈徥这般神情,眨眨眼间,小嘴一动,也忍不住揶揄两句。
“你们两个小的莫乱说,打趣我不打紧!可猗兰性格刚烈,若是知道你们这般说,定然羞愤,难不成你们还准备让她再死一次?”陈徥故意板起一张脸,严肃起来。
“唉!英雄难过美人关……大哥你处处维护猗兰,小弟我……”陈徇还没说完,陈徥挥拳上去。
陈徇只觉有股风直冲面门,下一刻大哥的拳头就近在眼前。就听见陈徥说道:“非礼勿言——”
陈徇慌忙摆出一副做小伏低状:“老大饶命,小弟知错知错了!”
“好了!大哥、三哥别闹了!”沐清一边嚷嚷着,还不忘观察一下陈徥的神色,总觉得大哥一提到猗兰就有些不对,难道真被三哥说中了?
陈徥收回了拳头,转头问沐清道:“清儿可问了猗兰出府后的打算?”
“啊!她说自己的绣工不差,杭州的绣坊又多,所以要去绣房找活计做。大哥,平日可真没见你如此关心过丫鬟,今儿怎么转性了?”
“咳咳,总是我救上来的,所以多问了两句。”陈徥不好意思,赶忙与陈徇聊起诗文,寻了别的话题岔开了。
沐清见陈徥如此,窃笑,救命一次有了所谓的肌肤之亲,所以大哥就对猗兰有了别样情怀吗?沐清脑中开始飘荡出那些前世听过的少爷丫鬟、才子佳人的风月故事,那些狗血故事里的主角变成了大哥和猗兰的形象……
话说回来,猗兰的出身,能跟大哥有结果吗?充其量就是个妾室。沐清将思绪拉回现实,我乱想什么,人家两个又没真“勾搭”上,咳咳!现在得先让猗兰出去给自己办事,哪能真让给大哥?
兄妹三人又说笑一阵,才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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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陈家药铺
进了候潮门,一眼望去,百步开外立着一栋二层小楼,二层围栏外伸出一竹木杆子,挂着面印蓝幡布旗,旗子一面画着白色圆圈,内写着一个大大的“药”字,另一面是个黄玉葫芦,葫芦大肚子上有个“陈”字。
此处是陈家在杭州城四家药铺里最大的一间。
进门,一楼正堂左手边是五间诊室,用大屏风隔开,每间诊室都有一名坐堂大夫问诊,旁边一名药僮时候笔墨和迎送病人。另一面,药柜占据了一堵墙,小抽屉上皆用红纸贴标注药名。药柜前摆着半人高的柜台,一名唱药名的先生正手持药方,扯着嗓子报着药名和钱数,身后两名药僮分开负责药柜的两个区域依方抓药。
二楼共五间,有两间诊室是专门给不宜抛头露面的达官贵人准备的。另外三间一间账房,一间会客,一间是给管理铺子的东家主子休息办公用的内外套间。
从二楼临窗往下望,后院的一起清清楚楚,天井里撑起十来个木架子,上面搁着大竹筛用来晾晒着草药。左右两排各五间,窗户、门口散发出烟火气,内里一排排泥灰炉子上药罐冒着腾腾热气,整个院子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药香。
天井药架子旁四五个小童正在切药、碾药。药僮拿药端药,在大堂与后院来回穿梭,一派忙碌景象。
二楼临窗一人正探着头,百无聊赖的目光在天井里转了一圈,然后移向后院一排青砖大瓦房——那里是陈家药铺的药库所在。
不一会儿,只见从药库里走出来个青衣小厮,将前襟理好,左右望了两眼,然后匆匆就往前院走。
走到前院天井,就听见楼上有人喊道:“周胜,上来!”
青衣小厮周胜猛地被人喊住,身子一瑟缩,眼中闪过一丝警惕,稳住心神,抬头一看。因阳光刺眼,周胜不自觉地瞳孔一缩,等适应后才看清楚二楼临窗坐着的是陈府里的四少爷陈行。
周胜舒了口气:“呼——是四少爷啊!小的这就上来!”
“少爷我快闷死了,没想到看到你小子?你不跟着李三爷伺候,跑到我们家铺子来作甚?难不成我家铺子里的伙计签了活当,你这过来催讨了?”
账房隔壁的诊室无人,周胜一上楼就被陈行叫到里面。
陈行点头,端起桌上杯子,结果发现茶水没了。周胜忙躬身哈腰地给陈行斟满了,一看就是个会行事的机灵人。
“回四少爷,小的现跟着吴三爷做事,打打下手。吴三爷是大娘子的弟弟,原来走南北药材生意的,与您府上陈四爷,就是这铺子如今的主事人有生意上往来,今儿说急用百年老山参,吴三爷手里有存货让小的过来送一趟。”
陈行又问:“原来是李三爷的连襟。你这现在倒是做起正经事儿来了?李二最近有没有去翠红楼找蝶姐儿?”
周胜一听陈行提起他家少爷的风流事,笑得谄媚:“去是去过,不过小的忙着没跟去。听小少爷回来说没见着,许是蝶小姐等着四少去呢。”
“我在铺子里当学徒,哪里也去不得,唉!”
陈行懊恼,本打算跟着孙掌柜,毕竟孙掌柜是陈家所有茶铺的大掌柜,在那里能接触到大房各店的账目,说不定伺机看能发现点什么。没想到两天不到,大伯父就把他发配到四叔的药铺里,说要从下面做起,了解铺子的运营。
话虽没错,也有道理,可陈行觉得这是大伯父陈念故意为之,猗兰走时定给他说了那日的事儿,大伯父记恨了。孙掌柜可以巡视各家店铺,什么东西学不来,这分明是不让大伯父他接触家里最大的生意。
陈行气恼之余,愈发对自己当时冲动之举后悔不已。
周胜见陈行脸色不好,忙道:“四少爷聪明绝顶,这些许生意上的微末小事哪里难得倒您。等您学成了,陈家老太君许您单独管理铺面,您不就可以随意去翠红楼,呵呵!”
陈行想想也是,遂甩了那些郁闷的事儿,瞧着周胜,又问道:“以前怎么没听李二提过有个做药材生意的舅舅?”
“啊?”周胜顿了一下,忙解释说:“这吴三爷与大娘子同父异母,一直住在大名府,最近一段时间才到了杭州,原来跟我家小少爷没见过面,自然也不怎么亲近。小少爷没更您提起也是正常。”
陈行听罢,暗想,为何爹当初在一次小聚时提及要多联络几家南北药材商,记得李三爷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有内弟做这行当的?
“小的这还急着回去复命,四少爷若无事,小的就先告退了!”
陈行本还想多问两句,但周胜急着要走,他也不好挽留,挥手打发人走了。看着周胜形色匆匆,陈行不禁想,平日里吊儿郎当偷鸡摸狗的混混,整日就跟着李家小少爷屁股后面跑,如今都做起正经差事来了。
陈行正纳闷,随意望楼下瞟了一眼,就看见何掌柜领着一蓝衣少年和一穿水红衫子的小女孩走进院子来。小女孩站在天井里,不时地用手揉着脑袋,像是磕碰了头。而少年低头似在正在询问。
陈行眼睛不由眯了起来,老三和小妹跑来做什么?
……
“那厮走路不长眼,清儿没伤着吧?”
陈徇低头询问,沐清摇摇头:“没事,也怪我只顾回头说话,没注意楼下跑下来个人。三哥,你这个大孝子,不是进来就要来看给六婶熬得那贴膏药怎么熬的吗?别管我了,让何掌柜带你进药房看看去。我就在院子里看看他们捣药,里面又是炭火又是药的,我嫌里面闷,味道太重,不进去了。”
“嗯!既如此,你就在此处等我。我去去就来。”
何掌柜与陈徇进了右侧煎药房。
院子里侍弄药材的童子和来往取送药的药僮,见陈徇、沐清是何掌柜带进来的,何掌柜又称少爷、小娘子的,也猜到了两人身份。所以沐清一个人在院里溜达,自然不会过问。
沐清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转到了后院的药库。
她一时兴起,想去看看爹说的藏宝药的地方,就听身后有人叫道:“清儿妹妹,你怎么来了?”
沐清脸色一黯,老四怎么到了爹的铺子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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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偷袭
“四哥好!”
沐清转过身子,给陈行福了福身:“今儿三哥说要来看看给六婶特制的膏药做得如何。妹妹在府里闷得慌,就央了三哥一同来了。四哥你不是跟着孙掌柜吗?怎么到了城东的药铺来了?”
陈行薄唇抿起,嘴角一勾:“四叔打理铺子有一手,老太君器重,哥哥心中佩服,自然要跟四叔多学学才是。”
上次因为猗兰的事儿,陈行被沐清摆了一道,后来为此受了老太君责罚,屁股上挨了板子,至今还记忆犹新,心里对这个鬼精的妹子早就记恨上了。如今这城东药铺在沐清爹爹,也就是陈行的四叔陈愈手里,他天天看四叔的脸色,还要时不时听四叔的提点教训。
陈行虽说面上应着,可心里却烦透了。四叔被爹抢了生意,心中难免不怨怼,而大伯正是看重这点,所以才将他安置此处,给四叔泄愤的机会。
由此,他心底与大伯、二房的芥蒂更深。
今儿碰见了沐清,陈行逮住机会,由不得刺了两句:“不是四哥多事。妹妹虽小,但毕竟是女儿身,这般抛头露面有失体统。”
沐清哑然,男女八岁不同席,自己如今才六岁,就被扣上有失体统的帽子,为时过早了吧?况且这话若从别人嘴里说出也便罢了,但换做陈行,沐清猜他是因为上次的事儿故意找茬。
沐清笑笑:“四哥教训的是,清儿受教了。听四哥说话有理有度,定是这些日子在铺子里学了不少东西,没辜负老太君的期望啊。呵呵,看来俗语说棒下出孝子,也是有道理的。”
“你……”
沐清故意揭他疮疤,陈行被呛得没话说,牙齿磨得呲呲响,想到在陈愈的铺子里,陈行按下火气,当面不敢发作:“虽说这药铺归四叔掌管,但此处不比府中,药材繁杂,炉子也多,一个不小心弄混了药材或是打翻了炉火,那可不是小事,妹妹四处走动,要当心才是。四哥还有事不宜久留,妹妹请便!”
说完,陈行斜睨了沐清一眼,拂袖而去。
已经杠上了,多一次也无妨,她不可能事事忍让。沐清浑不在意,哼了一声,又向后院药库去了。
……
陈行回到二楼那间无人的诊室里,一面继续喝茶,一面瞧着门口。不一会儿,一皂衣小厮出现在门口。
“初五!快进来!”
名唤初五的小厮进屋后,四下望望,确定无人,才关上房门。贴在陈行身边,小声道:“四少爷,小的刚才去瞧了。三少爷在和药师讨论方子,看情形一时半会儿是完不了。后院药库那边没什么人,小娘子拿了掌柜的牌子进了药库珍药房,除了库管,没人瞧见。您看下面怎么办?”
陈行又问:“你确定没人瞧见?”
初五拍拍胸脯,笃定道:“小的确定!您也知道铺子里的规矩,不是所有人都能随意到后院药库去的。今儿小六不在,取药的事儿都是小的来办。”
陈行摩挲着下巴,冷笑道:“一对贱种!大的打我,我没办法动,连小的也挤兑我,哪里把我当兄长看了。别以为在四叔的铺子里,我拿你没辙……哼!今日撞上我,小爷我定要给你点颜色看看!初五,附耳过来。”
陈行挥挥手,初五赶忙低头凑近,两人嘀嘀咕咕说了半晌才分开。
初五点点头,笑道:“您瞧好吧!小的当初能进铺子多亏了您和二爷,这点小事,小的一定给您办妥当了!”
陈行从怀里取了一个小布袋掂了掂,扔到初五怀里:“不让你白做!拿着!”
初五笑嘻嘻地将布袋揣进了怀里:“多谢四少爷赏!”
“去吧!”
初五拱手行了个礼,退出房门。
陈行从窗口看着初五走到后院,嘴角一挑,小蹄子,别以为伶牙俐齿会说话儿,哄得老婆子开心,就以为得了势。小爷我不怕你,一会儿有你好看的!
……
药库分了三间,最大的一间堆垛草药用的,另外一间是放珍贵药材,还有一间是陈家特质的成药。
沐清进门时跟何掌柜要了块腰牌,库管见了腰牌,又细瞧了她的衣着打扮,猜想估计是东家的千金,所以也没阻拦,放了沐清进去。
沐清在珍药房里面转了一圈,发现里面还真是有些好东西。
地里长的,山上跑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人参、鹿茸、灵芝、虎骨、熊胆……每大类还按年代品种分了小类,木架子上贴了标签,一个个黄梨木盒子封存好码得整整齐齐。她听库管说,真正的一等品都有东家亲自收藏在别处,这药库里的也就是些二三等的。一年这一药铺子里光往来的药材价值也得有三万贯以上。
原来沐清只知陈家富裕,今儿在这药库里一转,才知道陈家不是一般的富户。这里虽说是陈家杭州城里最大的药铺,主要的药材都存在这里,可陈家在两浙路药铺何止一家,即便别的不比这间,也肯定不会太少。
沐清从药库晃悠出来,不由感叹药铺并不是陈家最主要的生意,陈家发家可是茶叶生意。想来,茶货生意的利润应该十分丰厚才对!
她知道,宋代茶叶可是生活必需品,跟铁、盐一般,是朝廷垄断,茶商凭茶引交易。小马哥老爹也是东京有名的大茶商,一代巨贾,能被刘美相中做了女婿,定然实力雄厚。
她也曾偶尔听爹爹与娘说起,四川茶叶边销生意没有内地榷务的诸多限制。爹当初可是获了官府许可,能外销茶叶,只怕油水更大。现在想想,也难怪大房会算计老爹。
沐清心里盘算,这钱一多,就有人惦记,总归还是因为这些生意都是陈府一家子的,不是你自己私人的,既然都有机会插一脚,那大伙儿肯定都会眼红做的好的。
“钱还是自己赚的踏实……也不知猗兰这几日进行的如何了?”
沐清自言自语地往前院走去,忽然有人从身后袭来,搂住她的身体,让她动弹不得,不等她求救,身后的人就拿了块布巾捂住了她的嘴巴。
沐清哼唧了两声,随即感到一阵眩晕,眼前树影摇晃,一个变三,意识有些模糊:是哪个挨千刀的玩阴的?原来这身体的本尊就是被绑架受了惊吓才丢了性命,自己凑巧穿来,现在又要重蹈覆辙不成?
下一刻,她还在想,这下自个儿会不会又穿回去呢?随即眼前一黑,彻底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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