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死者白晨
云顶城,下城区。
终年不散的浓厚云层遮挡住天空,时间只是刚刚过了午后,满是泥水和秽物的街道就已经昏暗了下来。空气里弥漫着浓郁不散的霉烂味道。
于是天际线上,上城区林立的摩天大楼,似乎离这里更加遥远了些。
白晨低头看了看脚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上的污泥,忍不住叹了口气。
“有缘人,要不要求个签,免费的,不收命运点。”苍老的声音从街道旁响起。
他转过脸来,看向那个双眼之中蒙着灰翳的老妇。
她的身前摆着一张老旧的方桌,桌上的签筒似乎也有些年头,以至于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摆在那儿,也没有谁会动些歪心思。
这是下城区随处可见的小摊,白晨甚至能背出他们一贯的说辞,大都是千篇一律,说白了就是骗子。
不过在下城区,骗子没准算是个正经工作。
于是白晨还是勾了勾嘴角,走向那张低矮的方桌,俯身蹲下:“既然有缘,那就求一根吧。”
“求签先问求什么。”老妇颤巍巍地举起签筒,递了过去,“听声音,你是个小伙子。要不要求姻缘。”
“我确实蛮年轻的,不过我对漂亮姑娘不感兴趣。”白晨面不改色地撒谎道。
“那你想求什么?”
“赌运。”
话音刚落,不等老妇做出回答,白晨迅速从签筒里抽出一根竹签,拍在桌上。
老妇摸索着拿起那根竹签,放在手掌里认真地抚摸片刻,摇了摇头:“十赌九输,衰神常伴,不宜出手。”
“是吗。谢谢。”
“最近这几天总是有人在我这儿求赌运,求签的结果都不怎么好。”老妇开始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我可以帮你除霉运,哪怕去极乐坊都能保你赌运昌隆,说不准就能从灰纹公民变成红纹公民了。”
“虽然很感谢,不过不用了。”白晨起身,看了看手腕上那串纹身一般的灰色纹路,“而且这几天在你这儿求赌运的人,大概都是我。这已经是我连着第十天在你这儿求签了,每次都是衰神附体。看来我还蛮招他老人家喜欢的。”
老妇张了张嘴,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之前每天求签的,都是你?”
“没错。”白晨笑了笑,“不过托你的福,我一次都没输过。”
没有再多做停留,白晨迈步向街角走去。
他的目的地不在这儿。
他要去的地方,叫极乐坊,下城区最大的赌坊。
传闻连续在极乐坊赌赢十次,就可以实现任何一个愿望,无论是足够从灰纹公民升格的命运点,还是让自己恼人的邻居第二天光着屁股出现在污水潭里,没有他们办不到的。
对白晨而言,这并不是什么传闻。
他已经赢了九次。
现在他要赶赴在极乐坊的最后一场赌局,一场他只能赢不能输的赌局。
很快,那栋跟下城区的泥水格格不入的高大楼房出现在白晨视线中。
他深吸一口气,朝极乐坊的大门走去。
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的缘故,以至于白晨和迎面走来的人撞在一起时,才终于注意到对方。
“那什么,不好意思哈。”他扭头看向与自己撞上的路人,抱歉地合掌。
可白晨却忽然愣住了。
他面前的人,浑身笼罩在灰色的披风下,兜帽遮挡住对方的面庞,在阴影中看不真切。
对方没有回话,只是在原地停留了片刻,便转身离开。
白晨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气。
鼻腔里残留着的,是淡淡的薰衣草芬芳,那味道与下城区格格不入。
“怪人。”
他耸耸肩,扭头接着向极乐坊走去,这短暂的相遇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不过片刻功夫,那扇厚重的大门便已经近在眼前。
身着黑色西装的保镖将大门拉开,他们的右手全都整齐地放在小腹,那里是离腰间的手枪最近的地方。
白晨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他跟随带路的保镖,视线在堂皇的大厅中来回扫过,很快便来到了电梯前。
从大厅到电梯,五十七步。
电梯门关闭,绿色的数字跳动,超重感传来,片刻之后,电梯门再度打开。
从底层到顶楼,16秒。
“这边走。”保镖扬了扬下巴,脸上看不出表情。
白晨顺从地跟了上去,直到来到走廊尽头那扇挂着青铜兽首的门前。
从落合的房间到电梯口,六十九步。
大门被推开,白晨迈步走入,空气里忽然弥漫起浓烈而悠长的西洋柏的香味。
偌大的房间正中,摆着一张梨花木方桌,两个倒扣的骰杯静静地摆在桌上,一动不动。
方桌后,戴着墨镜的男人坐在软沙发中。
他轻轻扶了扶眼镜腿,面无表情地看向走进的白晨。
白晨抿了抿嘴唇,拉开座椅,缓缓坐下。
他知道这个男人是谁。
极乐坊的主人,合社骨干成员,落合。好色贪财的暴徒,下城区的恶鬼。
房门关闭,屋子里转眼安静了下来,只听得到墙壁上的挂钟发出轻微的“滴答”声响。
“名字。”落合开口。
“白晨。”
“既然你都到了极乐坊,应该知道规矩。”落合向前倾斜身子,嘴角微微翘起,“这两个杯子下面,只有一个里面有骰子。猜对了,你的愿望极乐坊帮你实现;猜错了,你知道结果。”
房间四角,一直安静站在那里的西装保镖不动声色地露出腰间的枪套。
“我要的东西呢?”
白晨看向男人的面庞,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男人轻轻拍了拍手,一旁静立的保镖会意地走上前来,将手中黑色的密码箱重重搁置方桌上,抬手打开。
密码箱中,摆着两支乌黑锃亮的自动步枪。
“G36E,1.5倍光学瞄准,自动连射;巴雷特,15mm口径,1500米有效射程。”男人缓缓托起那把足有14千克的狙击枪,将枪口对准白晨,“在这个距离开枪的话,能直接把你半截身子打断。”
白晨喉头滚动,额角有冷汗淌下。
“其实我很好奇。能够走到这间屋子,跟我坐上同一张赌桌的贱民,有的要女人,有的要买凶,可他们要的最多的东西就是命运点,足够把命运纹从灰色变成红色的命运点。”
落合挽起袖口,露出手腕上那串青色的命运纹:“可你却只要这两支老到过时的机械步枪,在下城区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你能用这个做什么?”
白晨张了张嘴,最后却还是选择了沉默。
落合说的没有错。
命运纹。
所谓命运,是生来就注定的东西。
在这个世界上,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一个人的命运就已经确定了。
灰色,红色,青色,纯白,淡金。
那串纹路的颜色,决定了你的未来是在云顶城的摩天大厦中西装革履侃侃而谈,还是在下城区的泥坑里苟且偷生地活着,不知道明天的太阳会不会照常升起。
除非你能拿到足够升格的命运点,否则终其一生,什么都不会改变。
“好了,我不喜欢废话,我也对你的目的不感兴趣。左边,还是右边,告诉我。”落合翘起二郎腿,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白晨的视线在桌上的两个骰杯之间来回切换,明明屋子里的温度十分舒适,汗珠还是沿着他的鼻梁缓缓滴落。
选对,带走枪;选错,被枪带走。
很简单的赌局,可赌注足够高昂。
“左。”终于,白晨给出了答案。
只是对面男人还未出声,他却已经抢先一步,抬手掀开了自己左手边倒扣的骰杯。
米白色的骰子,暴露在暖黄的灯光下。
好似如释重负一般,白晨长出一口气,瘫坐椅子上。
片刻之后,他挠了挠头,朝对面男人咧嘴笑了笑:“不好意思啊,落合哥。看来这一把,又是我赌赢了。”
他从座椅上起身,双手探向桌上的密码箱。
但白晨的手掌被落合狠狠地按了下来,那粗糙的大手好似老虎钳一般,将白晨的手腕死死扣在密码箱上。
白晨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看向忽然发难的落合,眼中很是不解:“落合哥,你这是……”
“让我告诉你一件有意思的事。从极乐坊开业到现在,能够走进这间屋子里的人,我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了。你猜猜他们有多少最后活着走出这扇门的?”
白晨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
“没有,一个都没有。”落合缓缓摘下自己的墨镜,左眼框那道深深的疤痕显得那样可怖,“这两个骰杯里,本来都没有骰子。那桌子上的骰子,是从哪来的?”
一阵清脆的上膛声,屋中保镖手中的黑色手枪,枪口泛着冷冷寒光,指向白晨。
白晨舔了舔嘴唇。
他忽然笑了起来。
在这个让人呼吸都无法畅快的时候,他的笑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松开我的手,我可以给你演示一遍。”
落合眯起眼睛,松开了按着白晨手腕的右手。
白晨晃了晃发麻的手腕,张开手掌,掌心空无一物。
他忽然将手掌翻转过来。
一枚米白色的骰子从他的掌中落下。
紧接着,一枚,又一枚,一连串的白色骰子雨点似的从白晨的掌心冒出,“叮叮当当”地落在桌面上。
落合扶了扶眼镜腿,接着看向四周的保镖,笑了起来。
握着手枪的保镖也跟着露出笑容,于是屋子里的所有人都看着白晨面前的一堆骰子,笑得那么开心,仿佛白晨不是来参加赌局的赌徒,而是来表演杂耍的小丑。
白晨满意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笑容也更加灿烂了几分。
“啪!”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
笑声戛然而止。
白晨缓缓低头,看着胸口那片逐渐晕开的殷红,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丁点声音。
下一刻,他就好似一滩烂泥一般,瘫软着倒在地上。
他眼中的光泽,一点一点褪去。
“妈的,在老子面前出老千,你还差得远。”
落合“呸”地吐了口唾沫,脸上的笑容早已不见踪影。
他皱着眉头从兜中掏出手帕擦拭手掌,接着将手帕丢在已经没有呼吸的白晨脸上,转身向大门走去。
而屋中保安的表情,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平静。似乎眼前这一切在他们眼中,就如同喝水吃饭一般稀松平常。
确实平常,他们是合社的成员,他们本来就是与火药与鲜血打交道的暴徒。
只是片刻之后,所有人的表情都起了变化。
那些平日里血肉溅到脸上都能淡定谈论今天午餐吃什么的恶徒,一个个像是见着了鬼一般,瞪大了眼睛瞅向落合身后。
“落……落合哥,你你你看啊,你看……”
落合皱眉看着一旁满脸震悚的保镖,狠狠骂道:“看什么看,跟了老子这么久,该怎么处理不知道?找条河丢进去不就完事了,这还得我教你?”
“不是啊……你看啊……”保镖脸色逐渐苍白,抬手哆哆嗦嗦地指向落合身后。
“瞧你那熊样,还能闹鬼不成?”落合回过头去,一脸不耐烦。
但下一秒,他的表情就变得比屋中保镖更加精彩。
这间屋子,真的闹鬼了。
“哟,落合哥,巧了,又见面了。”
方桌前,那个明明已经失去心跳的青年朝他招了招手,笑容明媚似四月春光。
第二章 蓝心
桌子上的密码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白晨打开。
他胸前的血迹依旧扎眼;
他手中那支巴雷特,枪口寒意森森。
这一幕过于骇人,以至于以落合的心性,也愣在了原地。
“你刚才说,这个距离开枪,能打断人的半截身子是吧?”白晨抚摸着枪身,看向落合,表情似笑非笑,“怎么说呢,我不太相信。要不,你让我试试?”
枪栓拉响,弹壳弹跳而出。
落合看鬼似的看着面前“死而复生”的白晨,接着反应了过来,几乎是不暇思索地向一旁扑身而去。
下一秒,15mm口径的狙击枪喷吐火舌。
“轰!”
枪声大作,屋中玻璃瞬间被震碎,那扇高大的木门眨眼间碎成一地木屑。
可白晨没有停下来,他就这么扛着巴雷特,接连不断地扣动扳机,那足以震碎颅骨的后坐力似乎在他身上彻底失效,好像他握着的不是什么狙击枪,而是一把大号的窜天猴。
片刻前还风平浪静的屋子,顿时碎片横飞,扬尘漫天。
所有人都抱着脑袋死死趴在地上,巴雷特到底能不能把人打成两截他们不知道,但没人脑袋坏到打算亲自试一试。
白晨一边开枪,一边合上桌上的密码箱,向大门移动。
“咔嚓。”
最后一发子弹打出,枪膛发出清脆的扣合声。
没有犹豫,白晨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冲出了大门。
落合抖落了脑袋上的浮尘和木屑,朝发愣的保镖嘶吼:“都他妈的愣着干什么?追啊!”
如梦初醒,保镖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们抽出腰间的手枪,狂奔着追了出去。
楼层对侧的保镖已经接到了消息,楼梯的通道已经被封锁,白晨无路可逃。
于是他似乎选择了一条最愚蠢的路。
电梯。
白晨拎着密码箱,头也不回地冲入电梯中,拼命地按下关门键。
厚重的电梯门缓缓关闭,追来的保镖毫不留情地瞄准开枪,却只是在门上溅起火花。
满身尘土的落合匆匆赶来,他看着指示牌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忍不住冷笑。
看来那小子是慌不择路了,竟然自己跑进罐头里。
“守住电梯,门一开就直接开枪。”落合对着对讲机冷冷开口,“一发子弹都不要留,我要让那小子的每一根骨头里都塞满弹头。”
淡绿色的数字不断减小,落合的嘴角也一点一点翘起。
他似乎已经听到了白晨的惨叫。
“叮。”
清脆的提示音从电梯间传来。
落合高举起手中的对讲机,等待奏鸣曲一般的枪声响起。
可什么都没有发生。
对讲机里静静悄悄,甚至听不到呼吸的声音。
“怎么回事?”落合皱眉,“开枪啊!”
“老大……不,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不见了?”
“人,箱子,都不见了……”
极乐坊一楼,数十个手持枪械的壮汉将枪口对准打开的电梯门,面面相觑,神色古怪。
电梯里空空荡荡,没有白晨的身影。
正对着电梯门的那面电梯壁上,不知何时出现一个一人大小的空洞,足有十五厘米后的钢板仿佛被什么东西融化,边缘参差不齐。
从电梯井吹来的风穿过空洞,气温似乎降低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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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定了死定了,这下死定了……”
白晨拖着密码箱,一路狂奔。
他的脸上满是汗珠,那栋高大的建筑在他的身后越来越远。在下城区的大街上,没有谁会像个疯子一样在泥水里狂奔,这无疑让白晨分外扎眼。
可他没有选择,他只能尽力奔跑,离极乐坊越远越好。
头顶天空逐渐变暗,终年萦绕不散的云层翻滚,沿途路灯依旧昏黄。
白晨脚掌踏过一片又一片乌黑的水坑,溅起浑浊的泥水,将他的鞋子彻底打湿。
街角门店,破旧的躺椅,衣衫褴褛的人们怔怔地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少年,脸上或是好奇,或是震惊,但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麻木。
相同的是,他们的手腕上,都有着那一串灰色的纹路。
那串决定了他们这辈子都没有办法走出下城区的命运纹。
白晨气喘吁吁,汗珠沿着他的鼻梁和鬓角滴落。
可他的眼神却依旧沉静。
极乐坊的出尔反尔是白晨早就料想到的,不如说他从来就没想过能靠什么赌局从落合手里拿到这两支枪。
一个声称能实现任何人任何愿望的地方,却设立在下城区。
这已经不是可疑了,这是赤裸裸的陷阱。
当四周终于从“破旧”彻底变成了“荒凉”,白晨终于找了个昏暗的角落,像条抽掉脊骨的野狗一样,瘫坐在地上。
“就为了这么个玩意儿,差点让我把命丢在那儿。”白晨低头,看着怀中的密码箱,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可惜啊可惜,落合,输给我,也不算什么丢人事儿。”
半晌之后,他重新抬起头,望向东方的天空。
厚重的云层,被城市的霓虹照亮,好似翻滚的海浪。
那栋摩天大楼,好似一柄闪光的剑,刺入层云之中。
这座云顶城被分成上中下三个城区,而那座象牙一般的高楼,就是这个城市的中心,无论是财富还是权力,都在朝着它汇聚。
“中枢……”白晨表情一点一点冷却,“等着我。”
他的眸中,有隐隐的情绪翻涌,却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悲伤。
但下一秒,白晨的脸色忽然变了。
他的手指不动声色的打开密码箱的按钮,后背一点一点绷紧。
下一秒,密码箱被打开,白晨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拿起黑色的步枪,转身对准身后。
昏黄路灯的阴影里,身着灰色披风的人静静地站在那儿,兜帽遮掩着他的面庞。
那是白晨在前往极乐坊的路上,遇到的怪人。
“我不想惹事,我也不管你在想什么。现在乖乖转身离开,我只说一次。”白晨将枪口对准怪人,搭在扳机上的指节一点一点按下,“别逼我开枪。”
风吹过,灰色披风轻轻摇晃。
怪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臂,露出纤细的手指。
他指的方向,是白晨的身后。
白晨一愣,接着扭过头去,瞳孔忽然缩起。
在他身后,十数个手持枪械的西装暴徒静静站立,似乎从一开始他们就在那里。
乌黑的枪口,寒光闪烁。
领头的黑衣保镖勾起嘴角,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极乐坊。
他们追上了白晨。
“小子,手里的东西交出来,给你个痛快。我说话算话。”
“你们怎么找到我的。”白晨微微眯起眼睛,眼神冷冽。
他已经挑了最曲折的小路,并且故意踩在泥水之中,追踪足迹基本上不可能。
“你傻吗,虽然不算什么宝贝,总归是个稀罕东西,不装个定位装置,我们怎么放心。”黑衣保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那双狭长的眼睛里满是嘲弄。
白晨皱起眉头,他忽然想明白自己漏掉了最关键的一环。
他舔了舔嘴唇,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无外乎舍生取义,为国捐躯。
人这一生,总有些事情,比性命更重要。
稍作思索,他的心中有了答案。
只见白晨大步迈出,挺起胸膛,一脸大义凌然,朗声道:“各位大哥,我错了,东西还你们,只求大人不记小人过,饶弟弟一命!”
话音一落,白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将密码箱连带步枪推向极乐坊的追兵,表情之诚恳堪称掏心掏肺。
很明显,这个密码箱并不比自己的命值钱。
“傻了吗你?”
领头的壮汉将枪口对准白晨的脑袋,冷笑道:“你的命,极乐坊的东西,我全都要。”
白晨眼角微微抽动,指尖一点一点移向放置在密码箱上的步枪。
他不想跟这群屠夫起冲突,可他不能死在这里。
“我建议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清亮的声音从白晨身后传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白晨扭过脸去,看着那个一步一步走来的“怪人”,张大了嘴巴。
他,确切地说她,摘掉了遮掩着脸庞的兜帽。
那是一张绝美的面庞。
柳眉杏眼,樱唇雪肌。
女孩束着高高的马尾,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哪怕昏暗的灯光也掩不住女孩的光芒。
可最惹眼的,是那双冰蓝色的眸子。
好似大海一般,澄澈得不可思议的冰蓝色。
白晨不认识她。
这不是该出现在下城区的姑娘。
可她就站在那里,一脸平静地看着面前手握枪械的暴徒。
“你们每个人的脚底下,现在都埋着一颗72型AP地雷,只要你们再抬脚多走一步,后果应该不用我赘述。”女孩走到白晨身旁,平静开口。
“唬谁呢你?”西装男脸色一变,却没有再挪动步子。
“你们大可以试试,但别怪我没有警告过你们。”
西装男微微眯起眼睛,看向那个耀眼到让人觉得不够真实的姑娘,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蛛丝马迹。
只是还没等他瞧出些什么,跪坐在地的白晨忽然翻身而起,二话不说拎起脚边的密码箱,头也不回地朝远处跑去。
在场的极乐坊暴徒显然也没有料到这一幕,他们就这么怔怔地看着白晨远去的背影,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可白晨跑得却分外坚决。
“啪!”
一声枪响。
狂奔中的白晨只觉得大腿一阵剧痛,接着踉跄几步,倒在了地上。
他扭过头,看着女孩手中的银色左轮。
银亮的枪口,飘起淡淡白烟。
“你……”白晨咬着牙,强烈的疼痛让他的呼吸都有些顿滞。
可女孩只是快步走到他的身旁,用力握住他的手臂,那纤细的手掌却意外的有力,她几乎是轻松地将白晨整个人拉了起来。
“别说话,跟着我的步子走。”
女孩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刚才开枪射击的人并不是自己。
白晨看着女孩精致的侧脸。
他不认识这个女孩,不知道女孩想要什么,他甚至刚刚被女孩手里的枪击中。
可不知为什么,只是看着她,白晨胸腔里的那股燥郁莫名地平息了下来。
几乎是没来由地,白晨点了点头。
“喂喂小姑娘,如果你也要取这小子的命,最好在我们眼前把事办完。”西装男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将枪口对准了白晨两人,“我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但别小瞧了合社。”
女孩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黑色的遥控,平静地看向西装男:“你们可以开枪,但在我按下按钮的瞬间,你们大概不会有机会后悔。”
西装男听到这话,脸色又变得难看几分。
女孩托着白晨的手臂,却并没有带他离开,而是向一旁的小巷深处走去。
两人离极乐坊众人越来越远,那群暴徒依旧站在昏暗的灯光下,墨镜遮掩住他们的面庞,看不清表情。
小腿的刺痛逐渐缓解,白晨皱了皱眉头,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自己的逃脱路径,本来就是随机的,甚至连自己也不清楚到底会停在哪里,哪怕是中枢的人也做不到提前埋伏。
到底又有谁,能恰巧在那片坚硬的石砖地下,埋好反步兵地雷?
于是他压低了声音,小声开口:“我说,他们脚底下其实没有地雷,对吗。”
“没错。”女孩点了点头。
紧接着,白晨的脸色变了。
他听到了电磁步枪的上膛声。
几乎是本能地,白晨一把揽过身旁的女孩,将她拥入自己的怀里。
下一秒,枪声大作。
弹雨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火网,白晨的身躯转瞬间被子弹击穿。可他只是用力将女孩护在怀中,用后背挡下密集的子弹。
极乐坊的人并不是傻子,这群暴徒显然已经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愤怒的暴徒,开枪从来不会犹豫。
许久之后,枪声终于停息。
女孩努力托住白晨满是伤口的身子,艰难地将他向小巷深处引去。
西装男已经知道两人只是虚张声势,他不紧不慢地迈开步子,看着眼前一步一步踉跄挪动的男女,眼神好似猎手看着垂死挣扎的猎物,毫无怜悯,满是嘲弄。
女孩很快停住了脚步。
她转过头,看向一步一步紧逼的恶徒,眼神之中没有丝毫畏惧。
“喂喂,都这会儿了,何必再耍帅呢,虽然我不认识你,不过我得承认承认你是个蛮帅的姑娘。要是能从这儿逃出去,我倒是不介意跟你多聊几句。”白晨咧嘴笑了笑,唇边有血丝淌下,越是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他的心情反而越发放松,“别问我为什么帮你挡子弹,我他妈自己都不知道什么……”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
耀眼的火光,冲天而起。
方才还平静的街道,忽地尘土飞扬,碎石漫天。
白晨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推翻在地,等他回过神来时,眼前就只剩下一地横七竖八昏厥过去的大汉,和坑坑洼洼的街道。
“你……”
“刚才他们脚下确实没有反步兵地雷,埋放的位置出了点小问题。如果你刚才没有逃跑,而是一开始就跟着我的指示行动,应该可以少挨几发子弹。”
女孩晃了晃手中的遥控器,低头看着满脸惊讶的白晨,冷冷开口:“我叫蓝心。逃脱者白晨,我一直在找你。”
第三章 逃脱者
“进来吧”
白晨推开那扇老旧的铁门,门轴发出尖叫一般的“吱呀”声。
这是一间老旧的公寓,也是下城区随处可见的公寓。这里比露宿街头唯一好的一点,大概就是上厕所的时候不必担心被人偷看。
蓝心看着满身血污的白晨,犹豫片刻,还是迈步跟了进去。
屋子里布置及其简单,一张光秃秃的木板床,一把歪斜的扶椅,一张钉在墙壁上的海报。
枪械的追踪系统已经被白晨扔掉,现在他们大概率是安全的。
“喝点什么?”白晨随手把密码箱扔在木板床上,开口问道。
蓝心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的面庞,沉默不语。
“我替你挡子弹不过是良心发现,大概不是你心里想的什么英雄。”白晨自顾自的从泛黄的抽屉里取出一罐叫不出名字的啤酒,“你要真的对我动心,我劝你还是放弃吧。我是喜欢漂亮姑娘,可是我们不太合适。”
“你脸皮一直都这么厚吗?”
“毕竟这可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了啊。”白晨面不改色地点点头,仰脖灌下一大口啤酒,“你好像不是很惊讶。”
“为什么惊讶?”
“我刚刚顶着大概十把电磁步枪的火力,把你从极乐坊的人手里救下来……”
“是我把你救了下来。”蓝心更正道。
“好吧,是谁救的不要紧。”
白晨把啤酒罐搁在桌上,接着走到床前,打开密码箱,取出那把足有一人长的狙击步枪,轻轻抚摸着枪身。
下一秒,白晨将枪口对准了那个站在门前的女孩。
“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的?”蓝心表情平静,声音听不出些许波澜。
“我的‘救命恩人’面不改色地对着我开了一枪,让我被数十支枪连续射击了三十秒,还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埋下了救命的反步兵地雷。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我也不记得做了什么值得你如此大费周章的事情。在云顶城这个地方,我只相信自己。”
白晨的脸色沉了下来:“给我个相信你的理由,我会根据你的回答决定是不是要在你漂亮的脸上开个洞。”
“我对你开枪是因为在那种情况下,你不可能从极乐坊手里逃走。他们很快就会意识到我的谎言,结果只能是我们两个全部陷入危险。在那种情况下,我没有太好能阻止你的手段。”蓝心看着白晨的眼睛,“而且我有很大把握认为,你可能不怕子弹——至少不会受太大影响。”
“哦?”白晨微微眯起眼睛,“说来听听。”
“你进出极乐坊穿的都是同一件衣服,衣服上的枪孔和血渍证明你在那遭到了枪击。可你仍然逃了出来,并且没有表现出有明显的不适。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也当然不能确定自己的推断,所以我射击的是你的小腿,避开了腿骨,在五分钟之内包扎,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白晨抿了抿嘴唇,眉梢微挑:“所以我应该谢谢你了?”
“不客气。现在轮到我提问了。”蓝心走近了一步,反问道,“你在极乐坊赌上命,却只是想要两支已经过时的机械步枪。如果你需要武器,中枢的电磁步枪显然是更好的选择。白晨,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关你的事。”白晨眼神微微闪烁。
“不,恰恰相反,这与我关系很大。”
蓝心抬手,拨开白晨举起的枪管,表情平静地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
白嫩的指尖划过手腕,温热的触感从皮肤传来,白晨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腕,可蓝心握的很紧。
“命运纹。”蓝心抚摸着那一串灰色的纹路,“从出生那一刻,所有人命运就已经确定。白晨,难道你从来就没有觉得奇怪吗?”
白晨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蓝心看着他,那双冰蓝的眸子仿佛无边无尽的一片海,深沉而又平静。
半晌之后,白晨手里的狙击枪口缓缓垂下。
他叹了口气,声音有些低落:“奇怪啊。这种操蛋的事儿,当然奇怪了。”
在这个世界,每个人的命运,不属于自己。
从出生那一刻,命运就将人分成了三六九等,通过手腕上那小小的纹路彰显出来。
灰纹公民只能一辈子匍匐在下城区的泥水里;红纹公民可以在中城区寻得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青纹公民脑子里想的是这辈子要在上城区攒钱买一间小公寓;白纹公民坐在云顶中心的摩天大楼里手握香槟,谈笑风生;
至于金纹,那已经不是下城区的人能想象的生活。
而这个世界没有货币,只有所谓的命运点。
在云顶城,命运,是可以明码标价的。
只要拥有足够的命运点,你可以买来一切你能想象到的东西,地位,权力,甚至是人命。
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这座城市是公平的:命运点就是一切的衡量,只要足够,任何人都可以在一夜之间从灰纹跃升到白纹。可在下城区的泥水里,除了发霉的面包和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合成肉,没有人会多花一个子儿出去;可上城区的精英们动动手指头,就足以赚取让人眼红的数字。
于是升格,就成了一种美丽的空想。金纹永远高高在上,灰纹只能在下城区仰望。
“你没有想过,逃离这样的命运吗?”蓝心轻声开口。
“逃?”白晨忍不住苦笑,“往哪逃?这个世界上,还有中枢控制不了的地方吗?”
中枢,世界的中心。
这个世界就是中枢编织的一张大网,每个人的一言一行,都逃脱不了中枢的监控,它掌控着绝对暴力机关——隼兵,拥有每个人的所有信息,控制着整个云顶城的所有商业和金融命脉。
最重要的,是中枢可以直接裁决一个人的生死。
中枢想要抹去一个人的存在,只需要在中枢塔中央的那台计算机上轻轻敲下回车,关于他的一切就会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无论是身体,还是记忆。
蓝心没有回答,她盯着白晨的眼睛,一点一点凑近他的面庞。
鼻尖传来淡淡的薰衣草馨香,白晨的视线不自觉地往下滑去,眼前那抹雪白有些耀眼,于是他的脸颊也不觉有些发烫。
气氛似乎在往一个暧昧的方向发展。
“你在撒谎。”
白晨愣住了。
“你在撒谎。”蓝心忽地将白晨的手腕抬起,“你向极乐坊下赌注索要枪支,是因为你要与中枢正面冲突;你之所以没有购买电磁步枪,是因为老式机械步枪没有芯片和铭牌,可以逃脱中枢的追查和操控;最重要的是你本身,白晨,你从一开始就不觉得中枢能够控制你,所以你才敢做出上述所有举动。你不是不想逃离这样的命运,而是你根本就不用逃。”
蓝心左手捏住白晨的手腕,右手轻轻抚过那串灰色的命运纹。
白晨下意识地想要抽手。
可已经来不及了。
好似墨汁滴入清水。
那浅浅的灰色,转瞬之间变成得如夜般漆黑。
黑色的命运纹。
这是从没有人听说过的颜色。
“中枢根本控制不了你,也监控不到你,那座大楼甚至意识不到你的存在。对这个世界而言,根本就没有白晨这个人。”蓝心的眼神平静如止水,“我说的对吗,白晨。”
白晨露出错愕的表情,很快,惊诧被警惕所取代。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需要隐瞒,也没必要戒备,我不是你的敌人。”蓝心松开白晨的手腕,掀开自己的袖口,“不如说,我是你的同类。”
白晨低头,看着女孩的手腕,愣住了。
他的瞳孔里,映出一串黑色的命运纹。
和自己手腕上一模一样的,黑色的命运纹。
“白晨,你和我一样,都是这个世界的‘逃脱者。’”蓝心看着白晨的眼睛,一字一顿。
“逃脱……者?”
“从命运之中逃脱的人。对这个世界而言,我们似乎不该存在。”
“等一下……”白晨后退一步,用力揪了揪头发,突如其来的海量信息让他有些头懵,“你跟我一样,你也不受中枢控制……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怎么知道关于我的事?”
“我会跟你解释,但我不是所有事情都知道,我需要了解更多。”蓝心指了指白晨胸口的血迹,“现在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能顶着数十支电磁步枪的火力,还能安然无恙?”
白晨看着女孩的眼睛。
那双澄澈得不可思议的眼睛。
他突然明白蓝心身上那股没来由的信任感究竟来自于哪里。
那是来自同类的本能。
良久之后,白晨终是叹了口气,无奈地耸了耸肩:“好吧好吧,看在你足够坦诚的份上。不过先说好,不要太吃惊了,毕竟……连我自己有时候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俯身拎起床上那把巴雷特,将枪身轻轻抵在胸前。
下一秒,那柄足有一人长的狙击步枪,好似陷入泥水之中一般,一点一点没入白晨的胸膛之中。
不过片刻,巴雷特消失的无影无踪。
蓝心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可眼神还是出卖了她。
“很可怕,对吧。”白晨勾了勾嘴角,“我的身体,可以吞噬任何接触到的东西,这支枪,桌子上的啤酒,你脖子上的项链,只要我想。”
“哪怕是……子弹?”
“没错,哪怕是子弹。而且我只要不是太要命的伤口,很快便会愈合。”
“你吞下去的东西,到了哪?”
白晨没有回答,而是抬起手臂,手掌大张。
黑色的枪口从他的掌心一点一点探出,那把大口径的狙击步枪就这么从他身体里浮了出来,就好像白晨的身体是一团柔软的泥巴。
蓝心嘴唇颤了颤,轻声开口:“吞噬一切,快速愈合,简直就像……病毒一样。”
“是啊。”白晨咧嘴,苦笑道,“也许对这个世界来说,我就是病毒。”
第四章 齿轮
片刻之后,白晨重新平静了下来。
他将手中的步枪重新放回床板上,看向身前女孩,扬了扬下巴:“我已经说了我的事,现在轮到你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应该算不上什么名人。”
蓝心没有回答,而是拉开领口,将手指探向胸前的项链。
白晨只觉得脑袋一热,还没来得及欣赏眼前风景,却瞧见一团淡绿色的光晕浮现在蓝心的掌心之中。
他定睛看去,女孩手掌正中,一块正六边形的物体静悄悄地悬浮着,时不时有墨绿色的代码从其上一闪而过。
“这是什么?”白晨眯着眼睛,看向蓝心手中那团光晕。
“齿轮。”
“齿轮?”白晨一愣。
“没错。”蓝心点了点头,“我不知道它是谁做出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拿到它的。但是关于你的信息,关于逃脱者的一切,都是从齿轮里得到的。”
“就这么个小东西?”白晨凑近了些,表示怀疑。
“事实是我确实找到了你,并且把你从极乐坊手中救了出来。我明白你的心情,但你要相信事实。”蓝心握起手掌,淡绿色的光熄灭,“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同中枢作对?”
白晨表情一僵,他测过脸,避开女孩的目光。
可蓝心仍旧不依不饶地看着他,表情平静,却透露着不肯轻易罢休的意味。
两人就这么僵持在了原地。
半晌之后,白晨终于缓缓开口:“我并不想跟中枢作对……我只是想进入那座高塔里,把我的妹妹带回来。”
“妹妹?”
白晨转过脸,正视着蓝心的目光,没有回话。
蓝心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我知道有些困难,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相信我,我也会对你付出同样的信任。”
“为什么?”白晨反问。
蓝心的眼神微微闪烁。
她侧过脸,望向窗外。
“因为这座城市里,能够理解逃脱者的,只有逃脱者了。”
下城区并不明亮的光映着女孩的面庞,她那双冰蓝的眸子里似乎蒙上了一层雾气。
白晨看着女孩的侧脸,嘴唇动了动:“你呢?你又是为什么找到我?听起来,你跟中枢好像也不太对付。”
“我想要找回我的记忆。”
“记忆?”白晨一愣
“我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从出生到18岁以前的记忆。”蓝心转过脸来,“我记忆的开端就是在云顶城醒来,在我身边的只有这枚齿轮,我只记得我的名字--甚至连我自己的名字都只是从齿轮里得到的。”
“偶像剧里女主的剧情,失忆是标配。”白晨忍不住吐槽。
可蓝心却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她只是认真地看着白晨,反倒让白晨有些尴尬:“那什么……所以这跟中枢有什么关系?”
“我是从中枢掌控中逃脱的人,我被这枚齿轮选中,同时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蓝心顿了顿,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却略选择了略过,“这一切不可能是巧合,如果有答案,只能在那座中枢塔里。我一直在找机会进入,但逃脱者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做到这一点。我们是这个城市的异类。”
“这个我倒是能明白。”白晨点了点头。
“所以你呢?你的妹妹,又是怎么回事?”
白晨抿了抿嘴唇,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坐回床板上,接着朝一旁的椅子扬了扬下巴:“坐下说吧。”
蓝心看了眼沾着不明污渍的椅背,稍作犹豫,还是坐了下来。
白晨抬手拿起啤酒,拉开拉环,仰脖灌下一口,一直到易拉罐里细碎的泡沫声消失,都没有开口。
而蓝心只是安静地坐在那,没有催促。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仿佛他们本来就该这么安静地坐在那儿。
只是白晨的脸色,却越来越阴沉,像是酝酿着风暴的厚重云层。
许久之后,他终于缓缓开口:
“我18岁那年,他们抓走了我的妹妹白夜,就在这间屋子里,就在我眼前。”
房间里的温度,似乎降下来了几分。
“中枢吗。”
“暴力执法局的隼兵,除了中枢还有什么地方。”
白晨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可他手中的易拉罐已经变形。
“我记得很清楚,4月23号,晚上六点,污水潭的黑市刚刚关门。我拉开门,我看见小夜被隼兵的手铐铐住,她的身后是四个隼兵,她的额头受了伤,有血在流。你能想象吗,她只有16岁,她在哭,那帮畜生就这么卡着她的脖子,可我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电磁步枪的枪管捅在我的嘴里,我发不出半点声音。”
白晨的声音似乎很平静。
可任何人都能轻而易举地听出,那平静的声音后,仿佛岩浆般滚烫的情绪。
于是蓝心的声音不自觉地轻了几分。
“后来呢。”
“隼兵在我喉咙里开枪,子弹打穿了我的后颈,小夜被它们带走了。不过我没有死,我当然不会死。”白晨的眼神冷下来了几分,“我要把小夜带回来,在那之前,我都不会死。”
房间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蓝心看着眼前沉默的男孩。
从遇到白晨到现在,他似乎永远表现出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对蓝心也好,对极乐坊也好,白晨都像个下城区随处可见的混不吝,每句话都像是玩笑。
可现在坐在她面前的白晨,更像是一只受了伤的野兽。
他的眼神镇定得可怕。
可蓝心却看到了如海浪般汹涌的愤怒,那浓厚的怒火几乎要泛滥成杀意。
“所以中枢为什么要带走你的妹妹。”
“我不知道。”白晨摇了摇头,“一切都太突然,我甚至想不到隼兵会出现在下城区。”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蓝心犹豫了下,还是开口,“你怎么能确定,你的妹妹……还活着。”
白晨眼睛抽了抽,闷声回答道:“她还活着,我知道,我感觉的出来。”
蓝心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而是转过话头:“所以你想从极乐坊拿到这两支机械步枪,闯进中枢,从那座高塔里带回来你的妹妹。”
白晨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蓝心的推测。
“你觉得能行得通吗?”蓝心凑近了些,眼神认真,“暴力执法局有十六支编队的隼兵,它们有威力远超机械步枪的电磁武器;从下城区到上城区需要经过两道关卡,你甚至无法保证自己能顺利地进入上城区,更不要提在云顶城正中央的中枢塔。”
“所以我能有什么办法?”白晨一梗脖子,声音也不自觉扬了起来,“我只有这个跟病毒一样的身子,还有从极乐坊骗来的这两支破枪,可我必须把白夜带回来,我只能这么做。”
“这也许是为什么齿轮让我找到了你。”
白晨眉梢一挑,愣住了。
“你需要帮助,我也是;这个齿轮是我唯一的信息来源,如果它能帮到我,那它同样也可以帮到你;我们有一样的目标,一样的身份。”蓝心看着白晨的眼睛,“我们需要合作。”
“合作?”
“没错,合作。”蓝心起身,再次张开掌心,淡绿色的光重新流淌,“很明显,你并不太擅长计划,你对云顶城的信息知道的有限,这些正好是我的优势。更重要的是,作为逃脱者,我们彼此没有别的选择。”
白晨皱起眉头,他认真地思索起蓝心的话。
无论如何,刚才女孩的分析都是符合逻辑的,他对上中枢几乎毫无胜算,一腔孤勇往往难成大事。
可这个初次见面的姑娘,这个跟自己一样是“逃脱者”的姑娘,真的能帮到自己吗?
蓝心并没有催促,但她看起来似乎成竹在胸。
事实似乎也确实是这样。
半晌之后,白晨终于再次看向女孩,表情认真:“这不是开玩笑,你说得对,我确实需要帮助,但我不觉得这会是件轻松的活儿。你想好了?”
“我是提议的发起者,闯入中枢到底有多困难,我比你更清楚。”蓝心直视着白晨的眼睛,视线没有退缩,“我在这座城市里经历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
“好,我答应你。”白晨点了点头,再次露出有些痞气的笑容,“怎么说呢,漂亮姑娘的请求,总是那么难拒绝。”
“我们是平等的合作,并不是我在请求。”蓝心握住白晨的手腕,“还有,我并不太相信口头的承诺。”
“什么意思?”白晨一愣。
蓝心没有回答,而是张开手掌,将那枚淡绿色的齿轮放入白晨的掌中。
白晨还没来得及说出下一句话,只觉得掌心一阵滚烫,好似炭火炙烤一般。
下一秒,齿轮如同热铁入牛油,就这么硬生生地陷入了他的掌心之中。
“姓名,白晨。”
清脆的机械音在他耳旁响起,白晨猛地起身,四处张望,却没有找到声音的来源。
“数据获取,失效,重试中……数据获取,失效,确认为逃脱者二号,代号:‘病毒’,齿轮嵌入准备中,倒计时,三,二,一,嵌入。”
好似电流穿过脊髓,白晨只觉得后背一阵酥麻,下一秒,四肢百骇如同泡入滚烫粘稠的岩浆一般,触觉转瞬失效,大脑一片模糊,只剩下些许意识残留。
等他终于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已经碎成片片残布,整个人近乎赤身裸体地趴在冰冷的地上。
蓝心平静地站在原地,似乎早已预料到眼前这一幕会发生。
“你……干了什么……”
白晨艰难地起身,话还没说完,眼前忽然闪出一张绿色的荧幕。
“齿轮嵌入,完成。逃脱者等级:未知,任务即将下达。”
白晨挥了挥手臂,这才发现那绿色的荧屏似乎是直接出现在脑海之中,并没有实体。
“这枚齿轮,已经嵌入了你的身体里。这是我的任务,我已经在规定时间前完成。”蓝心低头看着白晨,“下一个任务,就是我们两个的了。”
“任务,什么任务?”白晨迷惑地眯起眼睛。
“我所说的信息,我在这座云顶城知道的一切,包括我会在极乐坊前找到你,在你必经之路埋下地雷,都是通过齿轮布置的任务。应该不需要等太久,你会明白的。”
白晨一愣,还没来得及继续发问,紧接着眼前的荧幕再次有墨绿色的字体跳出:“任务下达:铲除合社领袖,龙将。任务限时:72小时。提示信息:不足。”
“铲除……龙将?”
白晨只觉得这个名字分外熟悉,等他终于想起来龙将是谁的时候,只觉得后背一阵恶寒。
他是该感到熟悉。
下城区,是合社的下城区。
合社,是龙将的合社。
没有人见过他,却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
无论是极乐坊,还是散布云顶城的各个大小帮派,都是不过是合社的零碎产业,甚至是那座高耸入云的中枢,都跟龙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传说中,只要龙将点头,哪怕是中枢暴力执法局的局长,也能在一天之内完成更换。
换句话说,龙将,是藏在云顶城阴影里的主人。
“等一下等一下……”白晨低头捏了捏太阳穴,“这个‘铲除’的意思,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如果你是指让对方丧失生理机能,直至脑死亡,是的。”蓝心表情平静。
“喂喂,你是在开玩笑吧,你肯定是在开玩笑吧!”白晨急眼了,“我只想闯进中枢,带回我的妹妹,我可不打算跟这么可怕的家伙有什么过节。”
“你必须这么做——我们必须这么做。”
“我要是偏不呢?”白晨眼一瞪。
“那丧失生理机能的,就是我们两个了。”
第五章 开枪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这间破旧的公寓再次安静了下来。
白晨张大了嘴巴,伸出手指指着蓝心的鼻子,半天才哆哆嗦嗦憋出一句话:“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没能在72小时之内把龙将做掉,我的命就这么没了?”
蓝心赞许地点了点头。
“开什么玩笑!你丫跟中枢肯定是一伙的吧!”白晨一跃而起,捧起床上的步枪抵在蓝心的额头,“你老实交代!”
“我现在跟你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没有骗你的理由。根据以往的经验,齿轮的任务一定有它的目的。”蓝心抬手将枪口压下,指了指手腕上的腕表,“而且你现在就算开枪,结果也不会有任何变化,不如花时间制定计划,想想怎么去完成它。现在是19:24分,三天后的这个时间,我们必须完成任务。不得不说,确实有些紧张。”
“这事儿你怎么不早点说?”
“因为我也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任务,之前齿轮的任务大都比较基础,时间也比较宽裕。”蓝心解释道,“这么紧急和危险的,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白晨用力揪了揪头发,盘腿坐在地上,脸色像是吃了发霉的蛋糕一样难看:“这已经不是紧张的问题了,你不如72小时之后直接一枪崩了我算了。别说杀了龙将,能不能见到他都是两说。”
他忽地爬了起来,转头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着什么。
“你在干什么?”蓝心有些不解。
“找找我那张存了两千命运点的银行卡。临走前,总得换身衣服,吃顿好的,想办法去黑市买张通行证到中枢,能不能看见小夜就只能听天命了……”
“别闹了,白晨。齿轮既然让我找到你,自然有齿轮的道理。而且……”蓝心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口,“如果真的到了72小时之后,我们还没有完成任务,我还有最后的办法。”
白晨扭过头来,皱起眉头,看着蓝心那张绝美的面庞。
“人都死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有办法的,我保证。请相信我。”
蓝心直视着白晨的眼睛,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
只是不知为什么,她的眼睛里,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有惆怅的光荡漾开来。
那双冰蓝的眸子,仿佛荡起涟漪的海面。
她有话没有说出口。
于是白晨也沉默了下来。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对视着,气氛一点一点暧昧,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发酵酝酿。
“白蠢,白蠢!你又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给送到我家来了!”
好似破锣一般的嗓音从门外传来,接着那扇破旧的铁门被人一脚踹开,穿着背心的少年一脸不耐烦地迈步走进屋中。
接着,少年愣在了原地。
房间里,白晨几乎一丝不挂,跪坐在地板上;在他身前,模样冷艳的女孩眼波流转,黑色夹克里那件运动内衣,看上去有些清凉。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似乎顺理成章。
“虽然你没有开口,但我大概能猜到你脑袋里在想什么。”白晨直起腰板,镇定自若,“猜得不错,瓜瓜!就是你想的那样!”
“打……打扰了,你们继……继续。”
少年只是一步一步僵硬地倒退出门,临走前犹豫片刻,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鼓起勇气开口道:
“那什么……我能在一边儿看不,你们该干啥干啥,我保证不出声。”
“你可以去隔壁听个响儿,我准了,现在请你麻溜儿地滚出去,记得把门带上。”
“哦。”
铁门再次关闭,蓝心看着一本正经的白晨,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住隔壁的邻居,瓜瓜,黑市替人搞二道贩子的,人还不错。”白晨耸耸肩,从地上起身,“解释也没用,随他去吧。现在比起我的清誉,还是命更要紧一点。”
“白晨,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
“你真的,什么东西都能吞噬掉?”
“为什么要骗你呢。”
“那你试过……吞噬人吗。”蓝心开口,不躲不闪地直视着白晨的眼睛。
白晨的表情一僵,却并没有立刻回答。
“看来我猜的没错。”蓝心知道自己应该说中了,“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唉,所以我不喜欢女孩子太聪明。”白晨叹了口气,“我确实吞噬过人类,但是也只有一次。”
“有什么变化吗?”
白晨咬了咬嘴唇,还是开口道:“我能够变成……被我吞掉的人的样子,而且能获取他的记忆,甚至是……生命力。”
饶是已经知道白晨的能力,可听到他的话,蓝心还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说是记忆,也只有零星的记忆片段。还记得我刚才说,隼兵打穿了我的后颈吗。”白晨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我醒来的时候,在下城区的废铁山。有个拾荒的流浪汉,想从我身上搜些值钱的东西,我当时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白晨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故事的后续已经不需要再做说明。
“之后我的伤口迅速愈合,脑袋里也多了些零星的记忆碎片。”白晨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之后我才发现,我竟然能变成那个流浪汉的模样。”
蓝心的眼中有亮光闪过,她捏着下巴,低头不语,似乎在认真思索着什么。
“好吧好吧,我是个杀人犯,我认罪。”白晨以为蓝心在纠结这件事,无奈地举起双手,“能不能请法官大人高抬贵手?等我找到小夜,我会老实认罪的——大概。”
“白晨,你认识的人里,离龙将最近的人是谁?”蓝心没有理会白晨的话,而是直接问到。
白晨一愣,接着摆了摆手:“我要是能认识这种人,还犯得着从极乐坊骗这么两支破枪……”
但他的话很快停住了。
认识的人,并不一定是朋友。
“落合。”蓝心看到白晨的表情,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能够接触到龙将的人,一定是合社的干部。”
“是倒还真是,可是落合能乖乖把我们引荐给龙将?我估计他这会儿恨不得把我变成太监。”白晨有些为难。
“我们不需要他引荐。”蓝心平静开口,“这个世界上,只可能有一个落合。”
白晨只觉得后背一凉,他明白了女孩在说些什么。
“你是说……让我吞掉他?”
蓝心点了点头:“这是现在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白晨的喉头滚动,他看着蓝心的眼睛,眼神微微闪烁。
“从某种意义上,我确实在教唆你杀人。”蓝心猜到了白晨心中所想,“但落合罪有应得。如果我们要同暴徒打交道,就要按照暴徒的规矩来。”
“好吧好吧,你说得对。所以我们要怎么做?就这么拎着箱子回到极乐坊,跟他们说我们要见落合,然后把他吞到我的身体里?”白晨一拍巴掌,“别逗了!我们现在只要走出这间屋子,别说见到落合,能不能走到极乐坊的大门口都是两说!”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好的方案,我已经有了些想法。”蓝心起身,看了看墙上的挂表,“时间不多了,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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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城区,暴力执法局分局门前。
这栋米白色的四层楼,和满是污水泥泞的下城区似乎格格不入。宽阔的柏油路联通两侧街道,四周被低矮破败的公寓楼环绕,一切看上去都像是场怪诞的梦境。
这是下城区少数可以称得上漂亮的地方,暴力执法局不可能建在垃圾堆里。
高大的铁门前,白晨一手拎着密码箱,一手牵着手指粗的麻绳,站定在原地。
麻绳的另一端,系在蓝心的手腕上。她的嘴巴被胶带封住,几缕凌乱的发丝被汗珠粘连在脸颊两侧,模样很是狼狈。
这当然只是个骗局。
蓝心虚握的手掌里,是一枚六厘米长的口红手枪,正常情况下,杀伤力甚至比不过一把好一点的弹弓。
但只要接近到足够的距离,哪怕是弹弓也能成为致命的武器。
远处街道传来引擎声,一辆白色的豪车缓缓驶来,很快停在了执法局门前。
车门打开,戴着墨镜的男人从车中走出。
他扶了扶眼镜腿,露出左眼框那道可怖的疤痕,右眼死死地盯着白晨。
“哟,落合哥,又见面了。”白晨朝落合招招手,表情稔熟如多日不见的老友。
“我还好奇是谁给极乐坊送的信,那个送信的小子嘴里也问不出来什么。”落合的声音冷似寒冰,“原来是你。想好怎么死了吗?”
豪车里,三个身着黑色西装的合社成员走下,西装下鼓鼓囊囊的腰间,毫不掩饰地别着电磁手枪。
“我就是不想死,才跟落合哥约在了这儿啊。”白晨笑了笑,指指身后那栋白色的建筑。
落合微微眯起眼睛,没有回话。
极乐坊的暴徒几乎可以在下城区的任何地方随意开枪,他们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合社内部的倾轧和帮派斗争。
但就算借给落合三个胆子,他也不敢在暴力执法局门前放肆。
中枢对下城区疏于监管,不代表这座城市就没有法律,执法局可以不管门口被绳子绑起来的下城区女孩,但只要在场的四个人任何一个扣动扳机,一个小时之内极乐坊就会被隼兵连根拔起,落合会面临合社和暴力执法局两方的追杀,下场不言自喻。
“落合哥,之前在极乐坊闹得那么大,我也没想到。我写信约你来这里,就是想要跟你赔罪的。”白晨扯了扯手中的麻绳,“箱子我还给你,至于这个姑娘,是的我赔罪礼。”
落合眉梢一挑,饶有兴致地仔细地打量着蓝心。
“这就是你说的好东西?”
“没错。”白晨揪住女孩的头发,扯向自己身边,“别问我从哪搞来的,落合哥应该也不在乎这些。我不敢要别的,只求落合哥放我一命,你看怎么样?”
蓝心看向白晨,眼神中似乎有怒火燃烧。
这当然也是假的。
白晨不至于傻到认为落合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恐怕只要自己前脚走出暴力执法局的地盘,后脚就要被子弹打成筛子。
但他不需要说服落合,他只需要让这个好色的暴徒接近蓝心。落合会警惕白晨,但他应该不会对一个双手被束缚的女孩有太多警戒。
只要蓝心在落合两步之内,她可以保证将手中的口红手枪抵在这个男人的脖颈上。
剩下只需要逼迫这些保镖离开,极乐坊当然会派来增援,但在那之前,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白晨将成为极乐坊的主人。
“好东西。”
果然,落合露出的感兴趣的表情:“就算卖到上城区,也是一等一的货色。你小子倒是搞来了了不得的东西,嗯,有点意思。”
“对吧,落合哥。”白晨也配合地露出讪笑,“那你看……”
“不过你真的以为我会就这么放过你吗?”
空气忽然凝滞了下来。
白晨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落合哥……看你说的,多大点事儿啊。”他努力挤出一张笑脸,“放不放过的,这人我都给你带来了,要怎么处理,哥你自己看着办,剩下的咱之后好好商量。”
“这两个人都做掉吧。”落合朝身旁的人摆摆手,语气随意得像是吩咐手下去街口买两个包子。
白晨看着那个脸上再无笑意的男人,后背瞬间被冷汗打湿。
“等一下,你敢在这儿动手?”他意识到事情已经在朝脱轨的方向发展,他必须要挽回事态,“只要你们敢开枪,极乐坊就完了,你毁了合社的产业,龙将也不会饶了你的。”
“所以你打算在这儿站一辈子?”
白晨一时语塞,他没有办法反驳落合。
“我大可以等你离开这儿,悄无声息地让你从云顶城消失,可我还是要在这儿杀了你。这个地方的人必须明白,侮辱了合社就要付出代价。还有,别提老爷的名字,你不配。”
落合摘下墨镜,露出阴冷的笑容。
下一秒,他身旁的保镖忽然握紧拳头,狠狠地打在了落合的脸上。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保镖也挥拳打向落合,拳风凛冽,毫不留情。
白晨眼神一凛,他突然明白了落合想干什么。
“你们的家人,我养了。”落合阴笑着抹去鼻腔里淌下的血,将脸转向门口的监控摄像头,高举双手,“执法局的老爷们,你们看到了,从现在开始,这几个家伙不再是极乐坊的人了。他们做什么,都与合社无关。”
电光火石间。
白晨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拉起蓝心,朝一旁扑倒。
几乎在同一时间,三个西装保镖同时抽出腰间的手枪,朝白晨射击。
警报声响彻天空,暴力执法局的大门打开,几乎从不出现在下城区的隼兵从兵库之中缓缓走出,手中的电磁步枪寒意森森。
白晨和蓝心沿着街道狂奔,他们身后,极乐坊的暴徒仍在不停地开枪。
白晨的后背早已鲜血淋漓,他挡在蓝心后面,尽量用身体拦下所有的子弹。
“啪!”
沉重的枪声从执法局中响起。
白色豪车前,三个保镖应声倒地,鲜血转眼铺满了地面。
落合坐在车引擎盖上,冷笑着看着眼前的一切,隼兵从铁门一涌而出,却没有一台将枪口对准他。
街道一头,白晨和蓝心已经跑离了执法局覆盖的区域,那栋白色的楼离他们越来越远。
白晨正在拼命思考该往哪个方向逃,却看见身前的女孩一个踉跄,向前倒去。
“蓝心!”
白晨下意识地拉住女孩的手臂,托住蓝心的后背。
直到这个时候他这才发现,女孩的小腹上,一团殷红正在缓缓晕开。
三把交叉射击的手枪,火力远比白晨想象的要密集,哪怕白晨极力想要阻拦,她还是中弹了。
蓝心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她的嘴唇已经白得像块蜡,血液正在迅速地从她身体里流失。
她不是白晨,她没有办法轻描淡写地让伤口愈合,贯穿小腹的创伤会在几分钟之内夺走她的生命。
“你……”白晨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脑袋里现在一片混乱。
“开枪。”
白晨忽地愣住了。
“你在说什么呢……”
“对准我,开枪。”
蓝心脸色苍白。
可她的眼神却一如既往的平静,平静得有些可怕。
远处,引擎的轰鸣声连成浪潮,极乐坊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开来,他们早就在附近做好了准备。
街角,穿着白色西装的落合抛着手中的蝴蝶刀,冷笑着一步一步走来。
四面埋伏,十死无生。
他们已经无路可逃了。
白晨从怀中掏出蓝心之前交给他的白色左轮,将枪口对准蓝心,指尖有些颤抖。
尖锐的刹车声响起,数十支步枪的枪口同时对准白晨,闪烁的红色光电在他身上微微晃动。
“开枪!”蓝心忽地扬起声音。
几乎是下意识地,白晨扣动了扳机。
同一时间,数十支步枪齐齐炸响,火舌照亮了昏暗的街道。
时间仿佛在白晨眼中慢了下来。
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枚旋转着的子弹,从手中的枪口窜出,穿过了蓝心的心口,分毫不差。
红色的血花绽放。
下一秒,白晨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第六章 重置时间
“白晨。”
有人在他耳边轻声开口。
白晨猛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那面熟悉的老旧墙壁,鼻腔里满是萦绕不散的潮湿气息。
桌子上物品的摆设,和自己离开时如出一辙。
这里就是自己居住的那间公寓。
“我这是……”白晨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很快反应了过来,连忙起身,四处张望。
下一刻,他看到那张破旧的木板床上,静静躺着的黑色密码箱。
白晨先是一怔,接着望向墙壁上那块挂表,时间清清楚楚
19:24。
似曾相识。
“蓝心?”
白晨忽然想到这个及其重要的事情,但很显然,女孩的身影并不在这间屋子中。
他皱了皱眉头,脑海中不断闪烁记忆力最后的画面。
暴力执法局,旋转的子弹,绽开的血花,一切都如此清晰,仿佛一场让人印象深刻的电影。
这些本应该是确确实实发生在白晨自己身上的事,他却仿佛只是做了一场梦一样,好端端地躺从家里的床上醒来,连时间都被人回拨了过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晨还没来得及理清头绪,忽然听到铁门被人敲响,接着门外传来瓜瓜的惊叫声。
几乎是下意识地,白晨快步走到门前,用力拉开。
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面前。
“白晨,好久不见。”
门外,穿着黑色夹克的女孩随意地挥了挥手,高束的马尾随着微微摇晃。
果然是蓝心。
只是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白晨总觉得那张冷淡的面庞上,好像多了几分疲惫。
“白……白蠢,你你你竟然约了女孩子……”蓝心身后,瓜瓜一脸怨愤地指着白晨的鼻子,指尖颤得像是中了风,“你背叛了我们单身狗同盟!说好谁先脱单谁是狗呢?!”
白晨一愣:“你不是见过她了吗。”
但他很快想到,如果时间真的像自己看到的那样回溯,这确实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只是白晨还没来得及开口,蓝心就轻轻将他推开,迈步走入屋中:“有什么,进来再说。”
瓜瓜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幕,白晨挠了挠脸颊,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那什么,汪汪。”
接着他干脆利索地关上了铁门,留下瓜瓜一人在满是霉味的走廊上凌乱。
“怎么回事。”
关上门后,白晨没有啰嗦,开门见山地问道。
蓝心叹了一口气:“你应该已经发现了。”
“时间……不对劲。”
“不只是时间,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已经被我重置了。”蓝心转过脸来,那双冰蓝色的眸子,有微光闪烁,“白晨,拥有‘力量’的逃脱者,不只是你一个。”
房间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白晨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尽管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可真的从蓝心口中得知真相的时候,他还是无法立刻接受。
“你的意思就像游戏存档那样,只要重置,就会从同一个时间重新开始?”
“我没有玩过游戏,但大概是这个意思。”
白晨用力揪了揪头发,他努力让自己消化这一信息,却忽然想到很重要的一点:“要真像你说的那样,怎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我们岂不是有不止一个72小时,何必搞得如此匆忙……”
白晨忽然停住了话,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朵猩红的花,在女孩胸前绽开的画面。
他有了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猜想。
条件。
重启的条件。
蓝心看到白晨的表情变化,轻轻点了点头:“你想的没错。每一次时间重置,代价都是我的生命。”
白晨看着女孩平静的表情,张了张嘴,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不止如此,重启的时间点,对你我来说是不相同的,就好像已经抛下的锚一样,无论在未来哪个时间点重启,都只会回到最初锚抛下的位置。你的锚,就是在我面前嵌入齿轮的时候,我的却并不在这里。”
“你的意思是,重置之后你并不会立刻回到现在?”
“没错。”
“那你会回到什么时候?”
蓝心嘴唇颤了颤,声音似乎一如既往的平静:“十三个月零六天之前,我记忆的最开端。”
只是她微微颤抖的指尖,出卖了自己,她并不像看上去那么镇定。
“也就是说……在你看来,上一次见到我,是在一年多以前?”
“没错。”
“这就是你说的,如果我们完不成任务,你要用的办法?”
蓝心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白晨低下脑袋,揪着头发,脑海里乱作一团。
他终于明白刚才见面那句有些奇怪的“好久不见”,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自己眼中的一瞬间,竟然要花去蓝心一整年还要多时间,才能让两个人的世界重新交汇。
“为什么不早些找到我?比如你回到自己的锚的时候,就来这里找我。”
“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被干涉,否则产生的蝴蝶效应很难预料。我只能这么等下去。”
白晨听到蓝心的话,忽然想到一件事。
一件让他后背发凉的事。
“蓝心,你能不能告诉我,在遇到我之前……你到底重启了多少次时间。”
“二十一次,如果用时间来算的话,应该有九年了吧。”
女孩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
可这句话一点也没有办法让白晨轻松。
九年,三千两百八十五天。
这个姑娘,就这么一直一个人,穿梭在这座偌大的云顶城里吗?
于是白晨看着蓝心那张透露着肉眼可见疲惫的面庞,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如果是要安慰我的话,谢谢,不过不用了。”蓝心看向白晨,平静道。
“你就不觉得……难过吗。”白晨一时有些语塞,“我是说,这种事情,对一个姑娘家来说,总归有些……”
“难过能帮我解决任何问题吗?”
白晨愣住了。
“确实,我曾经难过过。但后来我明白了,唯一能解决这个问题的,就是找到我的记忆,找到这一切的答案。我也好,你也好,我们是逃脱者,我们跟其他人不一样,在这座城市里,我们本来就是异类。”
蓝心的声音忽然轻柔了下来,她看着白晨的眼睛,顿了顿,接着开口:“异类,都是孤独的。孤独的人流泪,没有任何意义。”
白晨望着那双澄澈的冰蓝色眸子。
他突然意识到,在这座偌大的云顶城里,面前这个姑娘是自己遇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逃脱者。
他至少还有小夜,可蓝心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用死亡重启这个该死的世界。
她却不感到难过。
“怎么了?”蓝心看到白晨的表情,开口问道。
“没什么……”白晨回过神来,摆了摆手。
“那我们就言归正传。上一次任务——对你来说可能只是几分钟之前——我们失败了。”蓝心将话题重新带回他们的任务来,“上次的任务,我们准备的不够充分,我们不了解落合,也不了解合社,这一年多的时间,我调查了很多关于他们的事。”
“有什么结果吗?”白晨下意识地问道。
“结论就是我们没办法从落合这边打开突破口。”蓝心认真地看着白晨,“根据我的调查,落合是个贪财贪色的人,但他最在意的是合社和极乐坊的面子,而你几乎算是把极乐坊的脸面踩在脚底下摩擦。在这种情况下,落合不可能接受跟你的任何交易。”
蓝心顿了顿,接着开口:“更重要的是,落合可能根本就没有主动接近龙将的资格,他只是下城区一间赌坊的主人,是合社并不算多么高级的干部。我了解到的消息看,落合甚至有可能只见过龙将一面。哪怕我们真的顺利吞掉落合,大概率也只是竹篮打水。”
“可是目前,极乐坊可能是我们知道的,唯一能跟龙将扯上联系的点了。”白晨忍不住皱起眉头,“其他帮派倒也不是不能试一试,但是除了极乐坊这种允许灰纹公民入内的地下赌坊,龙将的其他产业大都在中城区……”
蓝心抬起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也陷入了思索之中。
就在这时,绿色的荧幕再次在白晨的眼前展开,熟悉的电子音从耳旁响起:
“任务更新:抢劫中央银行命运点库;任务时限:48小时;提示信息:找到下一位逃脱者,位置,下城区深网交易市场。”
白晨瞪大了眼睛,半晌之后露出见鬼似的表情:“等会儿,齿轮这任务还可以更新的?”
“只是新添了路径。根据我之前的经历,齿轮是可以不断纠错的,每一次时间重启,齿轮都可以根据曾经发生的事情,给出新的任务,就像一条跑道上设立了不同标杆。”
“所以这个是什么意思?这跨度也太大了吧,光去搞定合社的老大还不够,现在又要我们去当抢劫犯?”
蓝心自然也看到了齿轮的提示,她略作思考,微微颔首道:“我好像明白了……如果找不到奥丁,那就偷走他的冈格尼尔,他自然会骑着八足马出现在我们眼前。”
白晨一挑眉,他认真回味蓝心的话,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与其花心思找到龙将,不如等着龙将自己找上门来?”
“没错。”蓝心点了点头,“中央银行保管了云顶城绝大多数的命运点,龙将的也不例外。巨额的财富是合社立足的根基,我们拿到了龙将的命门,就不愁他不会浮出水面。”
“好吧,道理我都懂,可是我们该怎么办?”白晨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发,“所以我们两个就这么拿着口红手枪和只有两梭子子弹的巴雷特,大摇大摆地走到上城区的中央银行门口,让他们乖乖把钱交出来?我们要是有这本事,为什么不直接把中枢给炸掉?”
“我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但也许有人会有。”蓝心给出了自己的意见,“我们需要找到第三个逃脱者,他也许就是这次任务的关键。关于那个深网交易市场,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深网交易市场……”
白晨仰起脸,思索片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就说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我想起来了,那地方就在污水潭那边,我之前去过几次,是个很隐蔽的黑市。很多根本不配送到下城区的东西,都可以在那里搞到货。”
“上城区的货也能拿到?”
“据说是这样。”
蓝心闻言,捏着下巴稍作思考,开口道:“中枢的物联网络可以监控到云顶城的任何一个角落,没有人可以绕过中枢的监控跨城区运输货物。除非……”
“除非控制交易链的人,是逃脱者。”听到蓝心的话,白晨很快反应了过来,“所以深网市场背后的人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第三个逃脱者。”
“这是齿轮给我们的线索,应该不会有太大偏差。”
蓝心起身走到床边,望向街道上昏暗的灯光,没有再说话。
白晨看着女孩有些纤细的背影,也沉默了下来。
房间外传来不知道哪里响起的争吵声,窗户外并不算明亮的光打在蓝心身上,桌上的半罐啤酒里隐约有气泡的声响。
一切都和平常有些不同,却又看上去那般理所应当。
不知道过了多久,蓝心转过身来,看向白晨:“明天我们早些过去,今晚就先休息吧。限时虽然紧迫,但必要的休息也不能缺少。”
顿了顿,她接着说道:“而且我确实有些累了。”
白晨先是一愣,接着点了点头,朝一旁的床板扬了扬下巴:“不嫌弃的话,让给你了。”
“那你呢?”
“我就在椅子上随便凑合一晚上就好,总没有让客人睡椅子的道理。”白晨笑了笑,“还是说你打算跟我分享这张床?我可不觉得它放得下两个人。”
蓝心没有理会白晨的玩笑,也并没有多做推辞,而是径自走向床边,和衣躺下。
屋子里再次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墙上挂表的滴答声,和两人均匀的呼吸。
“蓝心。”白晨忽然开口。
“怎么了。”
“重启时间的时候,还会保留记忆吗。”
“如果你是说死亡时候的记忆,很清晰。”蓝心平静地开口,似乎只是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是吗。”白晨点了点头,望向窗外雾蒙蒙的街道,“听起来蛮惨的。”
蓝心盯着天花板上的污渍,嘴唇动了动,没有回答。
“所以你真的不觉得难过吗。”
“如果你真的很想闲聊的话,也许可以等到明天。”
蓝心忍不住微微皱眉。她有些厌倦这样的对话了。
白晨也识趣地闭上了嘴。
窗外的灯光,似乎更加昏暗了几分。蓝心闭上了眼睛,呼吸逐渐均匀。
白晨窝在座椅里,随手拿起桌上的啤酒,仰脖灌下一大口。
接着他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叹息。
房间再次安静了下来。
第七章 深网市场
下城区,污水潭西。
“呼,是下城区的味道。”白晨深吸一口气,满脸迷醉,“灰尘和烂泥的酸臭味道,黄金组合,真是怎么都闻不厌烦。”
蓝心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白晨的反话,迈步朝那条阴暗的小巷里走去。
如果不是有人带路,任谁也想不到这么一条不起眼的小巷,竟然掌控了下城区几乎所有隐蔽的贸易网络。
无论是上城区陈酿的酒,中城区量产的餐具,甚至是中枢报废的电磁步枪,只要你肯出价,就能在深网市场找到。
天刚蒙蒙亮,厚重的云层遮掩住本就不算明亮的日光,四周更显得昏暗。
可小巷里却不似蓝心猜测的那样冷清。
数不清的衣着破旧的灰纹公民在不足两米宽的小路上来往穿梭,两侧墙壁上开着大小不一的洞口,没有招牌,没有吆喝叫卖,可每个人似乎都很清楚到底要在哪个洞口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
看似纷乱的市场,却意外的井然有序。
“来这儿买东西,是要讲规矩的。一是买卖双方不能打听对方信息,二是不能追究物件的来源,三是买定离手,被骗只能自己买单。”白晨走到蓝心身旁,“想要打探消息,恐怕没那么容易。”
“先转转看吧。”
白晨耸耸肩,示意自己没什么意见。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入了小巷当中。
小巷远比想象的要狭窄,甚至只是并排走过两人都显得有些拥挤。而从进入市场开始,蓝心的视线一直在两侧商铺来回切换,她想要观察出更多的信息。
只是蓝心并没有注意到,这条街上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白晨第一次见到蓝心的时候,大概也是差不多的反应——周围的一切似乎都跟她格格不入,像是拥挤的鸡窝里忽然走来一只昂着脖子的白天鹅,想要不引人注目反倒要难一些。
终于,白晨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拍了拍蓝心的肩膀,示意她随自己的到一旁的小店。
“怎么了?”
“虽然美而不自知听起来是个还不错的属性,不过在这地方,我还是建议你稍微遮掩下。”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蓝心点了点头,“但是我对自己的外表还是很有自觉和自信的,美不自知在我看来更像是一种傲慢。”
“……是,是吗,那真是抱歉了啊。”
白晨眼角抽了抽,从兜里掏出一枚黑色的方块,递给身旁小店的老板,接着指了指店里那件黑色的兜帽披风:“老板,那件衣服我要了。”
蓝心看着白晨递过去的黑色方块,眉梢微挑,问道:“这个是什么?”
“这个啊,深网币。”白晨一边接过老板递来的披风,一边回答,“这里的交易,是以深网币为等价物的,我才大概也是为了摆脱中枢的监控吧,毕竟命运点的交易记录很容易被追踪。”
蓝心的眼中有光闪过。
她捏着下巴,陷入了思索当中。
“怎么了?”白晨注意到蓝心表情的变化,知道她应该想到了什么。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卖家与买家的交易,自然可以用深网币代替;可货源是上城区和中城区,那里的通用货币只能是中枢的命运点,想要进货的话,是不可能用深网币进行支付的。”
白晨顺着蓝心的话想了想,点了点头:“按你这么说的话,好像是这个道理。所以呢?”
“如果真的是这样,控制货源的人手里的深网币,相当于只是一团废铁。那他到底是如何盈利的?”
被蓝心这么一说,白晨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确实如她所言,哪怕进货的人手持一堆深网币,也不可能从上城区拿到一根鸡毛。
那整个市场,到底是如何运行的?
“你还有深网币吗?”蓝心忽然问道。
白晨一愣,接着从兜里掏出一块黑色的方块,一脸肉疼地递了过去:“省着点,我就这么点银子了。”
蓝心没有理会他,只是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枚小巧如戒指的仪器,轻轻抵在深网币上。
那枚戒指上,忽的有红色的光芒闪烁。
“果然,这不是普通的铁块,它的内部有信号发射器。”蓝心抿了抿嘴唇,“有人在监控着所有的深网币。顺着信号源去找,应该能有线索。”
说完,蓝心就自顾自地按着手中信号指示的方向跑去。
白晨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拎着披风追了上去:“我说你倒是先把这玩意儿穿上啊!”
两人就这么沿着小路,一路前行,终于停在一栋不起眼的小屋前。
“信号断了,这里有屏蔽。”蓝心收起那枚仪器,将深网币抛向白晨怀中,“大概就在附近。”
白晨简单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相比其他地方人流涌动,这间房子前似乎冷清了不少,只有门前一个半眯着眼的胖子,坐在摇摇晃晃的躺椅里,似乎在打盹。
蓝心还在举着手里的仪器,想要再找到些信号的线索,却被白晨摆摆手,拦了下来。
“剩下的就交给我吧。”他扭头朝蓝心笑了笑,“跟这里的人打交道,还是我在行些。”
白晨清了清嗓子,走上前去,故作随意地打了声招呼:“老板,卖什么的?”
那大概与白晨年龄相仿的胖男孩似乎并没有听到白晨的话,依旧惬意地躺在摇椅里晃来晃去。
“老板!”白晨提高了嗓音。
“啧,听着呢听着呢。”胖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卖片的。”
白晨的表情顿时尴尬了起来,他装作不经意地看了眼身旁的蓝心,却发现这姑娘表情一如往常那般平静。
“我这儿深网币不够了,命运点可以不。”
“不收,咱这儿只要深网币,懂点规矩行不行?”
白晨眼中有微光闪烁,却依旧不动声色,继续问道:“老哥,麻烦问下,你后面这屋子,卖什么的?”
“卖缆线的,往家里连,能看上城区的频道,荤的素的都有。”胖子终于抬起眼皮,“你说你又没钱,打听这么多干啥。”
“怎么就没钱了,给你命运点你又不要。”
“算了算了,跟你这人说不清道理,头一回来吧你。你要是有深网币,这市场哪家店都能买来东西,你这什么都没,我怎么跟人老板介绍。”胖子翻了个身,似乎不愿意再理睬白晨的胡搅蛮缠,继续打起盹来。
白晨叹了口气,朝身旁蓝心摊开手掌:“给我吧。”
“什么?”
“枪。”
躺在扶椅上的胖子听到那个字,忽然挺起身来,再不见方才慵懒。
可正对着他面庞的,是银亮的枪口。
“大口径左轮,老古董,靠得住,这个距离你没得跑。还是说你打算赌我枪里没有子弹?”白晨笑着抬手,拍了拍胖子的脸颊,“别出声,乖乖进去。”
胖子脸上冷汗直冒,拼命点头,哆哆嗦嗦地从扶椅上起身,一步一步挪向屋中。
蓝心虽然有些疑惑,也还是跟着白晨的步子走了进去。
白晨等两人都走入屋里后,反手将大门关上。
“两两两位少侠,我这做点小本生意,虽然上不得台面,也没干啥伤天害理的事儿,罪不至死,罪不至死啊……你们要什么尽管拿,放我一条狗命就行,我肥伦给两位磕头了哎,磕头了……”
那胖子说着说着,竟然真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虫似的脑袋把磕在地上,咚咚直响,看的白晨一阵肉疼。
“行了行了,我们对你的东西不感兴趣,也不打算要你的命。”白晨抬手扶助胖子的肩膀。
“那你们……”
“我只想让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绕开中枢,拿到这么多货的。”白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一旁蓝心听到这话,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胖子表情一僵,慌乱地摆了摆手:“你说什么,我我我听不明白……”
“这条街上做生意的是什么人,我心里门儿清。深网币只能在这条街交易,可命运点在云顶城是通用的,没有人会放着到手的钱不赚。除非那人心里清楚,用命运点交易会有风险。”白晨拿枪口敲了敲胖子的脑门,“而且在这个地方,怎么会有替其他人介绍生意的好心人。别人多一口饭,自己就少一口,你又不是慈善家,对不对?”
胖子脸色越来越苍白,却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
白晨似笑非笑的眼中,有精光闪过。
“你就凭几句话,就能看出这些?”蓝心难掩心中讶异。
“开玩笑,我又不是神仙,诈胡懂吗,我就是随便胡扯几句。”白晨咧嘴坏笑,“不过还真让我撞着了。瞧他这样儿,应该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吧。”
胖子闻言,顿时面如死灰,这才明白自己被面前这人套路了。
白晨低下头,想要用枪口拨开面前这个胖子的袖口。
可一直言听计从的胖子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样,立马将手腕藏在背后,拼命地向后退去。
白晨和蓝心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答案。
“放心好了,我们不是来找你麻烦的。”白晨收起左轮,把自己的袖口挽起,“自己看。”
跪坐再地上的胖子眼睛,等瞧见那一串漆黑如墨的命运纹,忽地呆愣住了。
“你……你为什么……”他抬起手指着白晨的鼻子,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我们是来找你帮忙的,逃脱者三号。”白晨蹲下身来,神秘兮兮地揽过胖子的肩膀,“我说,在下城区搞黑市有什么前途,赚不着几个银子。要搞,不如搞票大的。”
第八章 肥伦
“叫我肥伦就好了。地方有点小,随便坐。”
“白晨。”白晨也不客气,从一旁拉了两把椅子,“她叫蓝心,跟你我一样,都是逃脱者。”
他们三人现在正在那栋小屋的二层,原本就称不上有多大地方的房间,因为四周散乱堆杂的物件,更显得逼仄。
“所以你们说的……说的逃脱者,到底是怎么回事?”肥伦搓了搓手掌,脸色还未从刚才的慌张之中缓过来。
“简单地说,就是从中枢掌控之中脱离的人,你也是,我们也是。你能绕开中枢往下城区进货,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蓝心言简意赅。
“太好了,太好了……我还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是这样。”肥伦长出一口气,“想不到还能遇到同类,缘分,都是缘分啊。”
“其实我更好奇的,是你到底怎么把这个深网市场运行起来的。”白晨挑了挑眉毛,“中城区和上城区应该是不认什么深网币的,更不要提你的货源大概也不是什么正经地方,不是命运点没有人敢卖你东西。”
肥伦抿了抿嘴唇,犹豫片刻,瞥见白晨腰间那柄银亮的手枪,还是老实开口:“因为……我能把深网币,变成命运点。”
此话一出,白晨和蓝心皆是脸色微变,不约而同地望向对方。
“准确地说,我可以把深网币的交易次数变成命运点。每个店铺都有收银器,每次深网币的交易,都会在收银器上记录划账。我要做的,就是将深网币的交易记录同中枢的命运点交易记录进行转置……”
“你能黑进中枢的交易系统?”蓝心这下是真的震惊了。
“那我哪儿敢啊,只是作了层伪装,骗过中枢的系统。我还没有胆子直接对中枢的系统动手。”肥伦连忙摇了摇头,“整个深网市场的交易金额,比起云顶城每日的资金流动,连九牛一毛也算不上,就算混进去了本不该存在的‘命运点’,也惹不出什么大乱子。”
“相当于多了几张假钱。”白晨算是听懂了。
“我还是不能理解,即使是做伪装,想要骗过中枢需要的计算也是海量的,下城区根本就没有支持这种运算量的计算机,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蓝心脸上的疑惑并未减少,反倒更加浓郁了几分。
“靠我的大脑。”
“大脑?”白晨和蓝心一同露出惊讶之色。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的大脑,可以完成任何现在你们能够想象到的运算。只需要外接一台显示屏,云顶城除了中枢以外所有的网络系统,我都可以畅通无阻地接入。”
“你是说……你的大脑就相当于一台超强的主机?”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肥伦点了点头。
白晨张了张嘴,半晌之后才一脸难以置信地拍了拍肥伦的肩膀:“没事儿,这屋子里,你大概算是最正常的一个了。”
肥伦不明白白晨话里的意思,却也只能讪笑着点了点头,接着往白晨身旁凑了凑,贼兮兮地压低声音道:“所以你刚才说的大生意,到底是什么。”
白晨看着胖子像是老鼠似发光的眼睛,揽过他的肩膀,也压低了声音:“我要跟你说的,你可千万别外传。”
“放心吧哥,我口风严得很。”肥伦攥紧拳头,满脸期待,“那咱要干的,到底是什么活?”
白晨咧嘴一笑:“抢劫中央银行。”
“哦哦!”肥伦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怎么样,听起来不错吧。”白晨抬手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我没骗你吧”的表情。
“嗯嗯,听起来不错……个鬼啊!”肥伦一跃而起,那张像是摔扁的肉饼脸憋得涨红,“开什么玩笑?抢命运点?还是中央银行?你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淡定淡定,别这么激动嘛。”白晨一脸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有什么关系啊,反正都是出力赚钱的工作,叫什么名字有那么重要吗?要不我改个说法,咱们去中央银行做笔无本万利的‘大’生意,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我觉得个鬼啊!”肥伦指着白晨的鼻子,气得直哆嗦,“你别想蒙我,你就是打算拉我上贼船对吧?”
“对啊。”白晨理不直气也壮。
“我不干,你爱找谁找谁。”
“别这么说嘛,朋友。”白晨揽住肥伦的肩膀,“你在下城区东躲西藏,担惊受怕的,一年到头又能拿多少命运点?上城区那些肥头大脑的家伙们吃顿饭,手指缝里漏出来的恐怕都比这多吧?中央银行放着的,可都是些不义之财,那都是搞剥削搞压迫才从咱们身上压榨出来的油水,我们这个搁以前那就叫替天行道,这么说吧,你就是佐罗,我就是蝙蝠侠,这种又拿好处又得名声的好事儿,不干白不干啊。”
“你大概没有什么油水可以搜刮。”蓝心在一旁提醒道。
“这不重要。”白晨大手一挥,“怎么样,挣大钱哦,大买卖哦!”
“不怎么样。”肥伦的脑袋摇的好似拨浪鼓一般。
“我们确实需要你的帮助。”蓝心看向肥伦,表情诚恳,“你可以不用离开这里,如果你觉得危险的话,那部分工作可以交给我和白晨。”
肥伦抬头看着蓝心的眼睛,脸颊一红,有些别扭地转过脸:“这……就算你这么说……”
白晨看了看蓝心,又看了看肥伦,眉梢一挑,心中已是了然。
于是白晨再次揽过肥伦的肩膀,将他拉到一边,一脸似笑非笑地凑到肥伦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只见肥伦的表情先是一愣,接着脸色涨红似猪肝,不时回头看向蓝心,最后像是痴汉一般嘿嘿地咧嘴笑出了声。
蓝心忍不住皱眉,却也没有出声打断。
“你说真的?”
“那还能骗你不成?我这都是经验之谈。”白晨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等咱们事儿成了,命运点也有了,想干什么不行?你只用动动你那个超级大脑,冲锋陷阵的活儿交给我和蓝心,简单的很。”
肥伦呲牙咧嘴地揪了揪头发,似乎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蓝心看到白晨朝自己使了个眼色,于是也会意地没有出声。
白晨看着自己面前肥伦越来越纠结的表情,嘴角已经抑制不住地翘起,他知道自己大概是成功了。
“好,干,为什么不干!早他妈的就想赚大钱了,不然真的是白瞎我这脑子。”
终于,肥伦一拍大腿,接着起身走到屋子墙壁前,轻轻敲打了几下。
紧接着,房间剧烈地颤动起来,那些看起来杂乱堆放的物件纷纷移动起来,好似拼图一般互相接连,屋子里齿轮扣合的“咔嚓”声响连成一片,硕大的光屏和缆线从墙壁里翻出,风扇声逐渐嘈杂。
眨眼之间,方才还破旧不堪的屋子,竟大变了模样。
肥伦扭头看着面露惊讶的两人,得意地一抹头发:“别小瞧在下城区做生意啊,想在这地方赚点小钱,可不是什么容易事。”
“有点黑客的感觉了。”白晨由衷评价道。
肥伦从一旁拿起那个好像头盔一般的仪器,插上各种颜色的线路,接着戴在了自己的头顶上。
硕大的连屏闪烁光点,很快投影出一张云顶城的地图,紧接着地图视角不断缩小,直到整个屏幕上只剩下一座恢弘的建筑。
中央银行。
“既然说干,那就要好好干。”肥伦抬手划拨,屏幕上的中央银行也随之旋转,一行行数据出现在屏幕一侧,“这是目前能找到的中央银行的一些数据,那儿的命运点库大概贮存了云顶城一半的财富,每日流动资金都足够把下城区的地皮翻新一遍。大部分命运点都是通过交易系统直接转入银行的核心交互系统。不过问题是中央银行的内部结构并不能直接从表层网络获取,如果要进去,我们需要实地‘考察’。”
“你有办法送我们进上城区吗?”
“如果是一般人,还真算不容易,不过你们跟我一样,就是你们说的什么‘逃脱者’,反倒好办了不少。”肥伦点了点头,“我们的身份本来就没有录入中枢,想要伪造并不是什么难事。”
“那麻烦给我弄个白纹,让我也体会一把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白晨笑道。
肥伦没有回答白晨,而是转头看向两人:“我说,你们俩不会真打算就这么赤手空拳过去吧?我看你们说得像模像样的,有什么底牌别藏着掖着。”
白晨和蓝心对视一眼,接着轻轻点了点头。
“看清楚了。”
白晨咧嘴一笑,接着从腰间拔出那柄银色的左轮手枪。
肥伦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离我远点……”
但很快,他就长大了嘴巴,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他亲眼看到,左轮手枪仿佛泥牛入水一般,陷入了白晨的右掌心之中。
紧接着,枪口再次从他的左手窜出,肥伦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到“啪”一声巨响,接着鼻尖传来一阵硝烟味道。
白晨的小臂上,鲜血淋漓。子弹轻而易举地穿透了他的手臂,伤口隐隐可见白骨。
“你你你疯了?”肥伦语无伦次地指着白晨的鼻子,一脸惊恐。
但很快,他就再次呆愣在当场。
那足以留下终身残疾的枪伤,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不过十数秒后,白晨的小臂就已经光洁如初。
“这算不算底牌?”白晨朝着目瞪口呆的肥伦咧嘴坏笑。
蓝心看了眼面前的两人,正要开口说出自己的事,却瞧见白晨不动声色地朝自己轻轻摇头。
略作思索,蓝心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并没有出声。
她的能力是最后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轻易示人,就像一开始她对白晨有所保留一样。
“你……不会受伤?”肥伦终于缓过神来,瞪大了小眼睛看着白晨,好像在打量什么怪物,“还能把东西吞进身子里?”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白晨点了点头,打了个响指,“敢揽瓷器活,总得有几把金刚钻啊,不然我怎么好意思来找你不是?”
肥伦揉了揉头发,接着仰起脸来,声音都不自觉大了几分:“好,你这么说,我心里有些想法了,花些时间准备,应该没什么问题。”
“我们可能没有太多时间了。”蓝心看了看手上的腕表,接着开口,“准确地说,我们还剩下38个小时。”
“38个小时?”肥伦大惊失色。
“没关系,你可是超级大脑,一定来得及。”白晨迅速揽住他的肩膀,言辞之“诚恳”堪称掏心掏肺。
肥伦看着白晨脸上的笑,挠了挠头。
总感觉,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圈套?
第九章 计划
下城区,铜桥车站。
这是下城区唯一的车站,也是下城区少数罕有人至的地方。在是个桥洞都能扒出几个人头的的下城区,这是一件很稀奇的事。
但这其实也不难理解。很少有上城区和中城区的公民到下城区串门,而下城区的灰纹公民,更是连迈入车站大门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当检票员看着面前那两位衣冠楚楚的白纹男女,表情已经不能用精彩来概括了。
“之前订的两张到中央车站的票,商务座,谢谢。”
“哦……哦。”售票员如梦初醒,连忙递上两枚电子手环,“您的票,白晨先生,蓝心女士,祝您旅途愉快。”
白晨整了整自己的领结,神气十足地朝身旁蓝心挑了挑眉毛:“走了,蓝心女士。”
蓝心迈步,和白晨并肩而行,不动声色地小声开口:“我应该跟你说过,白纹会很显眼,青纹是最合适的……”
“怕什么,肥伦既然有伪造身份的本事,总要好好享受一番才对。”白晨不以为然。
蓝心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只是径自迈步走开。
“唉,这样可不可爱啊,姑娘。”白晨看着女孩的背影,无奈地自言自语,接着跟了上去。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那座汇聚了云顶城几乎所有财富的中央银行。
整个计划的框架在两个小时之内完成了搭构,包括身份的伪造和行动的大体流程。
肥伦并没有说大话,他确实是最顶级的黑客,安检和通行几乎一路畅通无阻,所有遇到的工作人员无一不是面带和煦笑意,和下城区一随处可见的麻木的面孔截然不同。
只是白晨不知道那笑容到底是给自己的,还是给自己手上那串白色命运纹的。
两人径自走上站台,米白色的大理石地板映着头顶璀璨的灯光,整座车站空旷如巨龙的巢穴,只有蓝心的高跟鞋踩在石面上的声音反复回响。很快,好似水滴一般的磁悬浮车从远处通道驶来,缓缓停在两人面前。
“白晨先生,蓝心女士,请两位登车。”
亲切的女声在头顶回荡,光滑的车身上忽地裂开一道缝隙,接着好似绽开的花朵一般,半截车厢悄无声息地打开。
两人走入车厢之中,在松软的座椅上坐下,车门迅速而安静地关闭,车身微微颤动,接着平稳地驶入真空轨道之中。
车厢里只有他们两人,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鸢尾花香味,车厢前的大荧幕上播放着上城区最新的广告,那个蹦跳的姑娘穿着连白晨都有些脸红的短裙。
白晨盯着那比他半张床都要大的屏幕,沉默不语。
“看入迷了?”
“那到不至于,只是觉得……不太真实。”白晨摇了摇头,笑了笑。
没错,眼前的一切,都不够真实。
明明几个小时之前,他还在下城区的泥坑里小心翼翼地踮着脚,生怕弄脏自己那双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旧皮鞋。
可现在他就这么坐在水滴车的商务座上,面前的水杯干净得像是件艺术品。
“我其实刚才就想问你。”蓝心似乎看出了白晨的想法,于是岔开话头,“你到底跟肥伦说了些什么,他就那么干脆地答应你了。”
白晨表情一僵,打了个哈哈:“那什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重要,不重要。”
蓝心看着他近乎不打自招的表情,叹了口气,也没有多做纠缠。
水滴车平稳得像是根本没有移动,所以当十几分钟后,全封闭的真空管道忽然变得透明起来时,白晨愣住了。
在他面前的,是一片钢铁丛林。
中枢的高塔直插云顶城天空厚重的云层之中,在它四周,造型各异的摩天大楼林立,各色格式的飞行器沿着早已精确编程的轨道飞速穿梭,城市上空漂浮的巨大荧屏上,播放着最新电影的宣传片,枪炮与弹药齐飞,美女与鲜肉同台。
一切似乎都是崭新的,一切似乎都是闪亮的。
“这……就是上城区吗。”白晨喃喃自语。
“没有时间给你感慨了。”
蓝心低头看了看腕表,声音少见的严肃:“白晨,我们还剩下不到36个小时,搬空那座有中枢隼兵守卫的中央银行。”
白晨点了点头,没有再开口。
几分钟之后,水滴车缓缓停下,原本平整如镜的车厢上再次裂开足够通过的缝隙,门外远比车厢里明亮。
白晨和蓝心对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两人起身,走出了车厢。
“白晨先生,蓝心女士,欢迎二位回到上城区。”
女声再次响起,只是这次站台上,不再像下城区那般冷冷清清。时不时有银色的水滴车沿着隧道从远处驶来,头顶透明的玻璃天穹外传来广告的喧嚣,衣着华贵的男男女女踩着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来来往往,每个人都显得那样从容不迫。
白晨抬起头,透过透明的玻璃望向外面。
直插入云层之中的摩天大楼林立,仿佛一尊尊从天而降的钢铁碑石。
“走吧。”蓝心在他身旁开口。
白晨深吸一口气,接着迈步走向出站口。
一切一如进站那样顺利,没有任何阻拦,但同样少了些刻意的谄媚,白晨和蓝心在这个繁华的上城区再次成为了两个普通人。
走出站台之后,白晨才得已彻底窥看清楚这座城市。
横跨整个楼层的大屏幕播放着意义不明的广告,步行街两侧的店面光洁得像是博物馆,各种型号的豪华飞行器从头顶划过,引擎声卷起让人心痒的音浪。
每个走在街上的人都精致的像是电视剧里的主角,空气里散漫了奢靡的味道。
白晨曾经不止一次地在下城区的街道,眺望云顶城的中心,在他的视野里,一座座摩天大楼的玻璃反射着被云层遮掩后的阳光,仿佛是一片冷冰冰的钢铁丛林。
只是等他真的进入上城区之后,白晨才发现这里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喧嚣。
“从这里到中央银行大概有十五分钟车程。”蓝心看了看腕表,“比计划的早了些。”
她没有等到白晨的回答,于是转过脸来,发现白晨正抬头望着什么。
蓝心顺着白晨的视线看去。
一座仿佛利剑一般刺入云层之中的高塔,洁白如象牙。
中枢塔。
“我大概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现在不是时候。”蓝心再次看向白晨。
“我明白。”白晨低下头,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坚定,“我们去完成这个该死的齿轮布置的任务,然后,我会带小夜回来。”
话音落,白晨迈步向前走去,步履之坚毅犹如勇士赴疆场。
蓝心看着男孩忽然高大起来的背影,心里忽然有某个地方被触动了。
只是走了几步之后,白晨忽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中央银行……怎么走来着?”
“……”
蓝心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感动得太早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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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伦,听得到吗。”
“没问题,倍儿清楚。”
白晨抬手,捏了捏耳垂上那片不足小指甲盖大小的透明薄片,耳朵里传出肥伦清晰的声音。
就是这不起眼的薄片,构建了横跨大半个云顶城的通讯网络。
“我们马上就要接近中央银行,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蓝心开口问道。
“你们只需要按照计划行事,其他的交给我就好。哦对了,记得进去之前把通讯设备关掉,里面的检测仪器有可能追踪到信号。祝两位武运昌隆。”
声音消失,白晨揭下耳垂上的薄片,抬头眯起眼睛,望向远处。
半晌之后,他才悠悠开口:“我头一次觉得,有钱,可真他妈的好啊。”
少见的,蓝心没有反驳,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是的。”
头顶终年不散的层云依旧厚重,可他们面前这条街道却明亮的像是将整条银河铺在了脚下。
光芒来自远处那栋气势恢宏的建筑。
那是一座只有两层的楼,却高出街区其他楼宇整整一大截。十九根粗壮的石柱支撑起透明的穹顶,高大的正门前,黑底金纹的宽阔旗帜垂落,旗上那朵金盏花开得灿烂。
在这个城市里,金盏花就象征着无上的权力和数不尽的财富。
“感叹到此为止吧,该干正事了。”蓝心朝白晨扬了扬下巴。
白晨比了个手势,不动声色地拎起那个价值不菲的皮包,朝中央银行的大门走去。
两侧的摩天大楼好似直插天际,不远处的巨屏闪动着广告,可他们面前这座建筑却好像坐落在钢铁丛林中的一座神庙,肃穆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两人顺利地迈入大门,接着是两道安检,这才终于进入中央银行里面。
“白晨先生,蓝心女士,有什么可以为你们服务的吗?”
明眸善睐的接待走到他们身边,空气中隐隐浮动着暗香,可那略显僵硬的关节和表情还是出卖了她的身份——这只是个仿生机器罢了。
“我想要在这里开个户。”
“明白了,请跟我来。”
“我很快就回来,你在这儿等我一下。”白晨扭头朝蓝心眨了眨眼,接着随接待向二层走去。
白晨当然不是来开户的,他所有的命运点都用来买手上这个皮包了,现在的白晨是真正的一穷二白。
他只是要为蓝心拖一点时间。
蓝心目送着两人消失在楼梯尽头,这才看似随意地踱步至中央银行大厅的正中央,接着从手包里拿出化妆镜和口红,一边做出补妆的模样,一边用高跟鞋跟轻踩脚下地板。
这一切都再正常不过,在这个地方精致是一种常态,没有谁会觉得女孩做作。
于是自然没有人注意到,蓝心鞋跟踩踏的地方,似乎多了块灰色的方片。
片刻之后,白晨从二楼走下,似乎与接待攀谈甚欢:“如果不是还有些私事,我真的想请你多跟我讲讲这座银行的历史。在城市的喧嚣中浮躁了太久,难得能静下心来听听这些带着厚重历史感的故事,这真的是件美妙的事。更美妙的,是讲故事的人比故事要更美一些。”
“如果您愿意,我随时都可以。”接待朝白晨微笑,模样间竟可窥见些许羞涩。
白晨勾了勾嘴角,走到蓝心身旁,轻声道:“完事了?”
蓝心点了点头,两人迈步走出中央银行的大门,许久之后才停了下来。
白晨看向蓝心,这才发现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
“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能跟机器人相谈甚欢……还蛮厉害的。”
“机器姑娘也是姑娘,没有哪个姑娘会拒绝别人的夸赞。”白晨一本正经地回答,“而且是一个有钱的帅哥的夸赞。”
“……”
蓝心不置可否地转过脸,重新将通信装置贴回耳垂,开口道:“电波器已经装上了,你那边怎么样?”
“很顺利,整个中央银行的结构马上就能传过去。”
方才蓝心轻敲鞋跟,并不是有什么不舒服,而是要将藏在鞋跟中的电波器装入中央银行的地板里。他们需要中央银行的内部结构,这是必要的一步。
不过几分钟的功夫,两人手上的显示器便传来了一张立体投影图。
“果然,我猜的没错,整座中央银行并不是只有地上两层,一层的命运点库只是用于日常流动性需求,在银行下还有一层。”通讯里传来肥伦兴奋的声音,“地下一层有两道大门,第一道是56厘米厚的合金锁,六万多个零件,暴力破解大概需要十二分钟;第二道是光幕门,需要身份识别,而且是随机密码,大概是由中枢直接发送,暴力破解大概需要四分四十秒。两道大门中间还有一条通道,大概十五米长,内部藏有重力武器和高强火力。”
“也就是说,单单破开两道密码门,就需要接近十七分钟。”蓝心皱了皱眉头。
“理论上是这样,但现实情况肯定要复杂的多,所以才需要预演。”肥伦开口,“现在你们可以打开烟火了。”
白晨和蓝心对视一眼,接着从挎包中拿出一块小巧的遥控器,按下按钮。
下一秒,刺耳的警报声响彻天空。
紧接着,中央银行透明的穹顶被铁幕封闭,所有窗户瞬间蒙上一层坚不可摧的合金网,高强的电压通过网格,迸射出耀眼的火花;厚重的闸门从正门两侧将入口牢牢封死,整座银行不过眨眼间便化身成一座密不透风的钢铁城堡。
整座城市的大屏幕全部变成了猩红色,闪烁的“警告”有些刺眼。
头顶云层有隐隐雷声传来,可那不是雷声,那是隼兵空降机的引擎声。
好似神兵天降,全副武装的隼兵逆着闪光灯的光芒,一个接一个垂降至地面。
不超过两分钟的时间,从暴力执法局出动的一级隼兵便已经将银行层层包围。不要说人了,哪怕是只苍蝇也别想飞出来。
白晨目瞪口呆地看着不远处发生的一切。
肥伦所说的烟火,是他去二楼办理开户手续的时候,留下的能够主动触发警报的装置,为的就是模拟任务开始后,暴力执法局和银行会采取的行动,以及这座建筑内部可能发生的变化。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中枢和银行的反应竟然如此迅速。
“果然……”蓝心抿了抿嘴唇,“肥伦,怎么样。”
“警报触发的一瞬间,银行就进入完全封闭状态。第一道机械密码锁还可以暴力破解,但第二道门似乎彻底封死了,我监控不到,走廊的武器和重力装置启动,很难过去。而隼兵出动到控制银行周围,只用了一分四十秒。”
“如果是正常开门,肯定来不及。”白晨自信满满地伸出手掌,“不过别忘了,所有的门在我面前,都是纸糊的。”
“重力武器和重武器我也可以搞定。警报触发之后,中央银行就进入一级警备状态,恰恰是入侵系统的好时候,因为警报不会二次触发,你就是把大门拆了都没事。”通讯里传来肥伦自信的声音,“现在最主要的问题,就是怎么离开那里。”
蓝心捏着下巴,思索片刻,开口道:“肥伦,可以调出来附近的管道通路吗。”
通讯另一端片刻沉默,接着响起劈里啪啦的键盘声,很快,一张完整的上城区地下管道图便传来过来。
“最近的管线也有二百米距离,这个厚度的石土层,哪怕是道盾掘土机都需要数个小时的工作量,而且如此长时间的重机作业,很难躲过中央银行的侦察。”
“不需要躲。”白晨忽然开口,“肥伦,能搞到市政施工的批条吗。”
蓝心眼睛一亮,明白了白晨的意思。
“可以,而且我可以在市政工作系统做伪装,骗过中枢,虽然只是暂时的,二十四小时更新系统后很快就能察觉,不过足够了。”
“除了这个,我们还需要两台可远程操控的飞行器,一台能从管道带我们离开银行地下的潜水器。”白晨接着补充,“肥伦,最后的接应,就要靠你了。”
“啊?不是说好了我只用在下城区远程帮忙就行了,怎么现在又让我接应……”
“你到底想不想要命运点了?大把大把的命运点哦。”白晨半是诱惑半是威胁地开口,“你要是不帮忙,可就大概率一个子儿都拿不到咯。不就是最后帮忙接应,简单的很,对你这个超级大脑来说根本不成问题。”
“这跟脑子有关系吗……”
“啧,干不干?”
通讯那段沉默片刻,接着传来肥伦猛拍大腿的声音:“干!为什么不干,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说干就干!”
蓝心看着白晨一脸奸商得逞的表情,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样子下去,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第十章 准备
上城区的夜晚,比白天更加明亮。
厚重的云层被城市的灯火染成金黄色,远处霓虹闪烁,直插天际的高楼如同神迹。
中央银行外,身着笔挺西装的守卫伫立门前,墨镜掩住了他们的眼睛,看不清表情。
可他们不是什么文职人员,他们是中枢造出的暴力机器,那件雪白的衬衫下,藏着足够打碎霸王龙颅骨的重火力,任何接近的生物在一秒钟之内就会被撕成碎片。
中央银行已经关闭,这个时间点,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人往这里凑热闹。
于是当那个扛着黑色长箱的男孩出现在守卫视野中的时候,显得很是突兀。
“先生,中央银行已经关闭,如果有业务办理的话,请明天再来。”机械守卫礼貌地劝导。
可男孩的步子却没有丝毫滞缓。
守卫互相对视,接着黑色的枪口无声地滑出袖管。
“先生,这是第二次警告,请你马上离开这片区域,否则后果自负。”冷冰冰地电子音回荡在广场上空,任谁都能看出来,来者不善。
“所以后果是什么?”男孩勾起嘴角,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请停下脚步,白晨先生!”面部识别已经告诉了机械守卫来者的身份。哪怕是拥有无条件开火权的守卫,射杀一个白纹公民时候也需要思虑再三——尽管他们只是机器。
白晨收住脚步,似乎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下一秒,他撒丫子地狂奔起来。
只是奔跑的方向,依旧朝着中央银行的大门。
“开火!开火!”
枪声大作,子弹在昏暗的广场上划出耀眼的弹道,冲击力将白晨整个人带向空中。
他根本没有再次出声的机会,就已经软塌塌地躺在了冰凉的地上。
“报告,目标已击毙,正在前往处理遗体。”
机械守卫迈步走向已经倒地的白晨,热成像里他的体温正在逐渐下降,刚才的子弹精准地穿过了白晨的心脏。
尽管已经报备,可击杀白纹公民,总归是一件麻烦事,后续得处理需要谨慎。
守卫来到他身旁,用枪管将白晨的脸颊拨正。
于是它看到,那双已经紧闭的眸子,忽然张开了。
“Surprise,MyBro!”
白晨一跃而起,整个人好似八爪鱼一般横扑上去,将机械守卫死死抱住。
好似浓酸腐蚀金属一般,守卫甚至没来得及再次开枪,整个人就已经一点一点被白晨吞噬。
仿真皮肤融化,冰冷的子弹和黑色的火药全部融入男孩的身体里。
片刻功夫,所有守卫存在过的痕迹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地面上那滩殷红的血迹。
“肥伦,我已经搞定了正门守卫,你那边怎么样?”白晨捏了捏耳垂,开口道。
“刚才守卫所有的目击记录已经被我屏蔽删除,现在你需要把四角剩下的守卫解决掉,用你的伪装,尽量不要闹出动静。中枢的隼兵会在八点交接换班,中间会有一分钟的空挡。到时候你就直接进入银行,警报会自动触发。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放心好了,赚钱我不在行,抢钱谁还不会了。”白晨轻笑,“蓝心,你那边怎么样了?”
“可能还需要一点点时间,不过不会耽误计划。”
通讯那端安静了下来,似乎也不会再有声音响起。
白晨挠了挠头,忍不住叹了口气:“那姑娘,没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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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中央银行两个街区的皇冠飞行器展厅前,蓝心挂断了通讯,迈步走向那扇透明的玻璃大门。
这里是整个上城区最著名的飞行器店铺,那个闪亮的皇冠图标是所有上城区居民的梦。
能够来往这里的人,无一不是站在摩天大楼顶端俯瞰云顶城的精英。
所以蓝心那一身橘黄色的工作服,有些扎眼。
守在门前的招待自然看到了走向大门的女孩,尽管不得不承认这是个绝美的姑娘,可他的工作还是要求他必须将女孩拦在门外。
“请止步,店里今天应该没有施工计划,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只是招待的话还没有说完,蓝心就轻轻挽起自己的袖口,将手腕抬起。
那串纯白色的命运纹,配着那身宽大得有些过分得工作服,显得分外荒谬。
“我需要见到你们经理,现在。”
招待终于反应了过来,慌忙鞠躬:“林经理在,我现在就请示一下……”
“不用了,直接带我过去,不然他会错过这辈子最大得一笔生意。”蓝心没有再等招待回话,干脆地迈步走入门中。
招待愣愣地看着那连工作服都掩不住得窈窕背影,犹豫再三,还是追了上去。
人可能会说谎,可命运纹不会。
蓝心在招待的带领下,走过透明的旋转楼梯,进入电梯。那串蓝色的数字最终停在“97”后,电梯终于停止了下来。
“我刚才已经告知了林经理,他就在房间里等着您。”
蓝心点了点头,迈步走出电梯。
面前是一张高大的落地窗,透明的玻璃似乎将整座云顶城都装了下来。城市的灯光映在上面,绚烂变换。
落地窗前,摆着一张米白色的沙发。
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从沙发上缓缓起身,微笑开口:“现在上城区人的衣着品位,还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林西,白纹公民,皇冠飞行器总经理,一年前任职,之前履历不明,背景不明。”蓝心平静开口,“看来你还真是个蛮神秘的人。”
“现在做生意,都需要打探的这么深了吗。”林西笑了笑,不以为意,“所以这位姑娘,你说的我‘这辈子最大的生意’,到底是什么?”
蓝心走到林西身前,拉开工作服的拉链,露出修身的运动衫和白皙的手臂。
“我承认你是个漂亮姑娘,不过你好像太高估自己的价值了。”林西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女孩修长的脖颈。
但很快,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因为他的小腹,被一把银亮的手枪顶住了。
“很古老的火药武器,也很经典。”蓝心看着林西的眼睛,“你的命,算不算这辈子最大的生意。”
林西眼角微微抽动,接着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绕过安检的,不过我的命确实很值钱。你想要什么,说吧。命运点?最新款的飞行器?一个白纹公民,应该不缺这些。”
听到这话的蓝心,却将枪口放下。
“我知道你现在正打算按响沙发后的警报,不过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这样。”
蓝心顿了顿,接着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在为龙将工作。”
林西的眼中忽地闪过一道狠戾,哪怕刚刚枪口顶在身前都不曾有过这般反应。
“不要紧张,我也一样。”蓝心自然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好好想想吧,林西,一个白纹公民,穿着市政施工的工作服,还能绕过你精心布下的安检,你真的觉得正常吗。”
林西的表情迅速变换,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颓然地坐下:“没人敢拿老爷的名号开玩笑。说吧,你需要什么。”
“我需要两台防弹飞行器,加持电磁武器,最低能够扛住一级隼兵五分钟的火力追踪。十五分钟之内开到这栋楼的楼顶停机坪,其他的你不需要多做过问。”
蓝心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有些褶皱的信封,轻轻丢在林西身前:“八点十五之后,打开信封,里面有龙将老爷的指示。”
说完这话,蓝心转身走入电梯之中,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
林西怔怔地看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显示,又低头瞧着脚边的信封。饶是已经跟随龙将老爷许久,此时他也有些弄不清楚,那位大人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第十一章 意外
“我这边已经完成任务,十分钟后飞行器就位。林西似乎有些怀疑,不过应该暂时不会露馅。”
蓝心站在楼顶,披散的长发随风乱舞,上城区的灯火照亮那双冰蓝的眸子。
“我其实还是不明白,如果需要飞行器的话,我完全可以想办法从附近调两辆过来,没必要招惹林西啊,他可是龙将的人,龙将你们知道吧……”通信里传来肥伦怯怯的声音。
“普通的飞行器没办法抗住隼兵的火力。”蓝心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个问题。
尽管她和白晨心知肚明,为什么要找到林西。
他们必须给龙将留下线索。
一个能让他们顺利接触到龙将的线索。
那个信封里装的不是什么龙将的指示,而是一个位置的坐标和时间。只是这件事,他们还没有告诉肥伦,也不打算告诉他。
蓝心抬手看了看腕表,开口道:“还有几分钟,白晨,你那边怎么样了。”
“搞定。”
白晨看着缓缓没入手掌的枪管,接着抬头望向面前那座宏伟的建筑。
“时间还有几分钟,隼兵马上交接,可以准备进入了,白晨。”
“了解。”
通讯频道里安静了下来,只能隐隐听到高楼的风声。
城市的霓虹灯将头顶的云层染成滚烫的金色,远处高楼顶端大屏幕闪烁,飞行器在空中穿梭来往,一切都和下城区如此不同。
“真是魔幻呢。”白晨勾起嘴角。
“时间到了,白晨!”
“明白。”
白晨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那扇高大的门。
引擎的轰鸣声在头顶逐渐回响,探照灯的光芒越来越耀眼,男孩的影子投映在灰白的墙壁上,一点点拉长。
“芝麻……开门!”
他抬起手掌,用力按向足有数人高的银行大门。
片刻宁静。
下一秒,机枪声炸响,两架全速启动的武装飞行器撞碎透明的穹顶,直直地坠入银行大厅正中,那座精心打磨的大理石雕塑转眼间碎成一地渣滓。
白晨的身子刚刚穿过被溶穿的大门,严密的钢铁闸门便将他身后封闭,接下来是头顶,窗户,所有可能的出口全部被封死,高压电流穿过金属网格,迸射出耀眼的火花。
同一时间,整座云顶城所有的大屏幕全部闪烁起刺眼的猩红,所有的交通全部强制停运,暴力执法局的警报声响彻天空。
这座守护财富的堡垒,此时变成了困住野兽的钢铁牢笼。
“白晨,暗门就在楼梯后的墙壁上,我已经帮你打开,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
“放心,赚钱我不太行,抢钱总没什么难的。”
白晨挑眉一笑,接着快步绕过楼梯。
正如肥伦所言,白日里平整的墙壁,此刻张开一道暗门,钢铁的阶梯向下延伸。
没有犹豫,白晨几乎是狂奔着闯入那条昏暗的暗门之中。很快,他的前路便被一道厚重的机械闸门拦住。
“隼兵已经交接完毕,还有一分钟左右就能到达中央银行外。机械锁后面的重力武器和重火力我已经强行黑掉了,你只需要进入最后一个房间,里面一定有储存命运点的核心交互系统,把我交给你的东西放上去,万事大吉。”
白晨看了看腰间那块四四方方的黑盒子,接着将手掌探向面前的机械锁,无所谓地笑道:“放心好了,已经到了这儿,别说是一级隼兵,就算是二级……”
但很快,他的脸色就变了。
“快啊白晨!你在干什么,抓紧时间啊!”
“咳咳,当然,当然,等我运个气,马上就好……”白晨的声音有些异样。
“运个屁啊!别开玩笑了大哥……喂喂,不是吧。”肥伦很快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别跟我说你拆不掉这扇机械锁。”
“怎么会呢,只是……进度比我想象的要慢了那么一丢丢。”白晨挠了挠脸颊,额头有冷汗缓缓淌下。
他的手掌确实在吞噬这扇机械锁。
可到现在,也只是在闸门表面留下一道浅痕,和先前的速度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通讯里传来椅子翻倒的声音,接着传来肥伦几乎绝望的叫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他娘的就不该趟这趟混水,抢什么中央银行,现在好了,你完蛋了,我也完蛋了,全都完了!”
“你以为我想啊,我也在想办法好吧!”白晨也沉不住气了。
“有空在这吵,不如想想怎么解决。”一直沉默不语的蓝心忽然开口,“肥伦,你能屏蔽中央银行的武器系统多久。”
“不是时间问题,而是拖下去中枢会查到源信号,到时候就算我们把东西拿到手也白搭。”
“想办法拖住隼兵,白晨继续打开机械锁。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要说没用的话了。”
通讯里短暂的沉默,接着响起劈里啪啦的键盘声:“妈的,我知道了,算我倒霉。本来那两台飞行器是打算迷惑隼兵用的,现在只能调动它们去跟隼兵正面刚了,能拦一秒钟是一秒钟。”
通道口传来引擎的轰鸣,接着是一连串的爆炸声,整座中央银行都在微微颤动。
隼兵已经接近了。
白晨咬了咬牙,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这句话:“快啊,你倒是快啊,我的五姑娘!”
可是他面前的机械锁,依旧稳若不动磐岩。
这是怎么回事?
白晨总来没有在吞噬物体的时候感觉到异样,可现在他却觉得无比艰难,就好像在读一本艰涩的外文哲学书,没有任何熟悉的感觉。
熟悉……的感觉?
白晨忽然眼前一亮,接着急声道:“肥伦,有机械锁的解构图吗?”
“有是有……等下,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别废话,发我!”
“啧……知道了。”
几秒钟后,一副完整的三维透视图投影在白晨的眼前,六万多个零件繁密地扣合在一起,构成面前这扇钢铁闸门。
白晨的视线在结构图上迅速切换,一个又一个零件从他眼前闪烁而过。
“白晨,我们没时间了。”蓝心催促道,“如果不行,就要改变计划了。”
可通讯里却没有人回答。
“白晨,你听得到吗?白晨?”
通道里,爆炸的轰鸣越发震耳,通讯里满是嘈杂的噪音。
“白晨!”
一段让人难捱的沉默。
“芝麻……开门啊!”
紧接着是一声怒吼。
下一刻,一直牢不可摧的机械锁剧烈地颤动起来,冰冷的钢铁转瞬间化作流淌的铁水,一点一点涌向白晨的身躯。
耀眼的白光照亮昏暗的通道,白晨喘着粗气,看向面前那条被透明玻璃围起的长廊,勾起嘴角:
“我不是说了吗,包在我身上。”
第十二章 空无一物
“别耍帅了大哥,你倒是快点啊!”
“这就来了。”
白晨活动活动手腕,快步走入眼前那条被玻璃幕墙围起的走道上。
“已经没问题了吗,白晨?”蓝心似乎还有些担心。
“嗯,虽然我也不清楚是什么原理,不过已经没事了。”白晨看着自己的掌心,“也许……我的能力并不是什么吞噬。”
“理论分析还是等你回来再说吧,现在是实践课时间。”肥伦的声音很是急躁,“武器系统已经被我掐掉了,前面的是光幕门,你最好祈祷自己能想办法捅开它,不然大家就只能奈何桥上见了。”
白晨吞了吞口水,嘴上却还是故作轻松:“解构图发我,这次肯定不会再出岔子。”
几秒钟后,浅绿色的三维图再次闪现在眼前,只是这一次却并没有合金锁那样繁杂的机械扣合,只有几个简单的零件。
“就这?”
“就这,别小瞧这几个零件,哪怕是以我的数据处理,暴力破解也要四分半。好了兄弟,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谈话间,白晨已经站在了那道白色的光幕门前。
他将手掌轻轻放了上去,光洁的门面忽然像水波一样荡起层层涟漪,很快涟漪汇聚在一起,化成一道道浅浪。
“等……等一下!”肥伦忽然叫出声来。
“怎么了?”白晨下意识地将手掌收回。
“这道光幕门……是开着的。”
话音一落,光幕门上涌起的浅浪忽地卷起了漩涡,一个小小的空洞从中间一点一点打开。很快,波浪不见,面前的光幕门竟然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这是你干的?”白晨有些诧异。
“我要有这本事,刚才犯得着跟你扯皮?”肥伦听起来也很是吃惊,“大概是设计师偷懒,警报触发的时候光幕门就自动解除警备,难怪我也监控不到。不过现在可不是十万个为什么的时候,干活了。”
白晨从腰间摸出那块黑色方块,勾起嘴角:“发财了,朋友们。”
他快步迈过光幕门,那个贮藏着整座云顶城财富的房间离他只有几步之遥,他只需要把这个方块放在核心交互系统,连命运的女神都会向他微笑。
但下一秒,白晨忽然停住了脚步。
“磨蹭什么呢大哥,动手了,抢钱了,搞快点啊!”肥伦几乎要抓狂了。
“我说,肥伦,这个房间里……应该是有核心交互系统的,对吧。”
“废话,不然这两道门是防什么的?别愣了,一眼就能看到的……”
“没有。”
“什么?”肥伦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有,这里……什么也没有。”冷汗瞬间打湿了白晨的衬衫。
在他的面前,只有空空荡荡的四面墙壁,和光秃秃的天花板。
四角的灯管流淌着莹白的光,整个房间干净得像是一张白纸。
难怪最后一道光幕门是打开的。
一个根本没有宝贝的保险柜,锁不锁又有什么区别?
“不……不可能!”通讯里传来拍桌声,肥伦的声音因惊惧而扭曲,“一定在那里,你找找看有什么机关,暗门,不可能会错的,我特地追踪了命运点的流向,一定是在那间屋子里!”
“这是你的工作吧?而且你不是有中央银行的解构图吗?”
“我不能再深入了,中枢会查到的,不然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坐在下城区吧中央银行给抢了?”肥伦也急了。
“找找看吧白晨,不行就先撤退,我可以马上接应。”蓝心似乎一如既往的镇定。
地面忽地颤动起来,身后传来爆炸声,紧接着灼热的风穿过通道,转瞬带走白晨脸上的汗珠。
“隼兵……正在破门,我们没时间了,你还有四十秒,四十秒过后无论如何也要走了。”肥伦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知道了,我找找看。”
白晨喉头滚动,接着沿着墙壁快步行走,手掌四处拍打着。
除了单调的“啪啪”声,再无其他收获。
“二十秒!蓝心!”
“明白,离目标3.6米,正在启动。”
通讯里传来引擎的轰鸣,紧接着房间再次颤动,只是这一次的震源却并非来自身后。
没有,什么都没有。
难道中枢煞费苦心地设置如此多的屏障,只是为了勾引像自己这样的罪犯上当吗?
白晨的大脑飞速转动,牙关一点一点咬紧。
“十秒!白晨,准备撤了!离正对面的墙远一点,蓝心要破开它了!”
破墙而入吗。
等一下……
一道灵光闪过白晨脑海,他忽然大喊出声:“别动,蓝心,我好像知道了!”
“什么?”肥伦一愣。
“肥伦,你确定命运点一定在这间屋子里,是吧。”
“我会拿我的脑袋开玩笑吗?”
“那就对了。”
白晨缓缓俯身,将手掌紧紧地贴在地上:“我更正我的说法,这里并非什么也没有。”
短暂的沉默。
“你是说……”蓝心很快反应了过来。
“没错。”白晨深吸一口气,接着咧嘴坏笑,“我的眼前,不是还有这个房间吗。”
平整的地面忽然出现一道缺口,紧接着连成一体的钢铁地板好似潮涌一般汇聚向白晨的双掌,整个房间都变得扭曲了起来。
“你要把这间屋子都吞掉吗?”肥伦终于明白了白晨的意思,“不行,来不及的,隼兵马上就要进来了!”
“肥伦,这次逃走,我们下次再到这儿的概率有多大。”
通讯另一端,并没有回答。
“既然如此,就只能赌一把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他身后响起,中枢隼兵终于突破了阻拦,进入了中央银行。
脚步声越来越近,空气里弥漫起浓烈的硝烟味。
“肥伦,打开武器装置。”白晨大喊。
如梦初醒一般,肥伦终于回过神来:“明白!他娘的,豁出去了。中枢的狗崽子们,也该你们尝尝自己造的子弹到底是什么味道了!”
电流声响起,方才还平静的走廊忽然闪烁起刺眼的红光。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隼兵们从通道尽头一拥而入。
但它们的脚掌只是刚刚迈上走道,就再也挪不开了。
紧接着,这些能够单手举起半吨重物件的暴力机器,竟然如同面见帝王一样,缓缓弯曲膝盖,整个身子匍匐在地,姿势虔诚如信徒。
可它们只是机器,白晨也不是什么皇帝。
它们跪下来的原因,是身上的重力已经大到足以压碎水牛的颅骨。
“已确认入侵者,请求开火权。”还在合金锁外的机械隼兵冷冰冰地通报着情况,“明白。开火权授予,随意开火,重复,随意开口。”
但最先开枪的,却并不是隼兵。
透明的玻璃幕墙裂开数道缺口,漆黑的枪管探出。
“知道了,随意开火是吧。”通讯里,肥伦狞笑一声。
下一秒,枪口喷涂火舌,炽热的子弹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弹道毫不留情地穿透了隼兵坚固的碳纤盔甲。一时间,碎片四溅,弹壳纷飞,一个又一个隼兵被重火力撕碎,很快又有新的隼兵填上空缺。
“我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通讯里响起肥伦的声音。
“好的。”白晨不假思索。
“按照现在的速度,大概还需要两分钟,你就能把这间屋子吞进肚子了。”
“坏消息呢?”
“武器系统,大概只能支持一分钟了。一分钟之后,隼兵就会轻松地扭断你的脖子。”
第十三章 二级隼兵
“你这压根儿就没有好消息吧!”白晨咬牙切齿,“快帮我想想办法啊!”
“我是超级大脑,不是超人,你要是有空冲我吼,不如自己加快点速度。”
“白晨,你确定这间屋子就是我们要的东西吗?”通讯里,蓝心问道。
“刚才还不确定,但现在可以肯定了。”白晨呲了呲牙,低头看向腰间的黑色方块。
显示屏上,墨绿色的数字,在不断地跳动。
每当白晨多吞噬一寸房间,那个数字便会以惊人的速率增长。
跳动的不只是数字,还有整个城市的命运。海量的命运点涌向这块小小的方块,每一秒钟都有一位白纹公民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破产”。
“快顶不知了白晨,见好就收,已经够了!”肥伦急吼吼地喊道。
“不行。”
“你在说什么呢,不要命了?”
“不行。”这次,是蓝心开口,“必须确保拿到所有的命运点。”
她和白晨本就不是奔着这些命运点来的,他们只是想要一个钓出那个神秘“龙将”的机会,他们必须确认手里有龙将感兴趣的东西。
“疯了,我算是明白了,你们就是两个疯子……”肥伦不住地碎碎念,“五秒钟,白晨,你真的会死的!”
“啰嗦啊你!”
白晨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接着抬手连撕带扯地将身上衣服全部扒下,整个人赤身裸体地匍匐在地上。
紧接着,不只是掌心,他身上的每一寸与房间接触的皮肤都开始贪婪地吞噬,光洁的墙壁和地板涌入他的身体,露出后面灰扑扑的土岩。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能提高效率的方式了。
“咔嚓。”
清脆的卡壳声响起,最后一枚弹壳坠落在地。
“完……完蛋了。”肥伦颓然开口。
“射击,射击!”
堵在通道尽头的隼兵迅速反应,手上的电磁步枪迸射出紫色的电弧。
不过瞬间,白晨的后背和大腿上便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口,鲜血绽放如花朵。
“白晨!”蓝心忍不住叫响他的名字。
“没事,我还死不了。”白晨艰难地梗着脖子扭头,缓缓抬手,“有吃……就得有吐啊。”
灰白的钢铁从他的掌心涌出,堆叠在一起。
眨眼之间,方才被他吞噬的那道合金闸门便横亘在他身后,将整个通道的入口完全封堵住。电磁步枪打的穿骨肉,却无论如何也打不穿如此厚重的合金闸门。
“你还有这一手?”肥伦愣住了。
“急中生智罢了。”白晨脸色惨白,却还是轻笑出声,“时间应该够了。”
“等一下,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什么东西?”白晨一怔。
“不对,不可能有隼兵能穿过重力武器,不对劲。这是……二级隼兵,是二级隼兵!”肥伦几乎是尖叫了起来,“白晨,跑啊,跑!”
二级隼兵?
白晨还没来得及反应肥伦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却听到身后传来刺耳的金属切割声。
他吞了吞口水,艰难地回头。
足有半米厚的合金锁上,两道深深的创口交错,断口赤红一片,隐隐有灼热的白烟飘起。
“这是……什么玩意?”白晨怔怔地看着断口。
“别管了,跑!”肥伦吼道。
可已经太迟了。
就在他的声音落下的瞬间,火红的刀刃再次刺穿合金闸门,紧接着一双裹着厚重机甲的手掌从切口探入,掰玉米似的将合金锁生生掰断。
已经卷曲的厚重闸门被扔向一旁,那个庞大的身躯缓缓迈步走入房间,拉长的影子遮掩住了白晨的视线。
那是个足有两人高的机械隼兵,却并不似普通隼兵一样佩戴着厚重的战术装甲,而是被一层半透明的薄壳包裹,身材纤细而灵巧。
它的手中握着一柄赤红的钢刀,背后是折叠起的电磁炮。
“入侵者已找到,身份确认……失效,重复确认,失效,入侵者身份不明。”冰冷的机械音回荡在房间,通道尽头的火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所有的隼兵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似乎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好操心的了。
白晨缓缓起身,尴尬地朝身前的隼兵摆了摆手:“那个,我要说我走错地方了,你信吗。”
回应他的,是利刃划破空气的呼啸。
仿佛有万千钢针直刺骨髓,剧烈的疼痛让白晨发出近乎野兽的嘶吼。
“白晨!”通讯中传出肥伦和蓝心的惊叫。
那柄赤红的钢刀不偏不倚地穿过了他的心口,被灼烧的伤口冒起灰烟,溢出的血液转瞬沸腾。
可白晨已经什么也听不到,也感受不到,他的大脑已经被疼痛彻底击穿。
隼兵抬脚踹下,白晨就像是布口袋一般横飞出去,身体撞在土岩上,软塌塌地瘫了下来。
红外探测仪里,那块温热的红色逐渐消退,一切发生的如此之快,却又理所应当。
“目标已击毙,重复,目标已击毙。”
二级隼兵转身,迈步走上被重力武器覆盖的走廊。它的脚下是被压碎的弹壳和同伴残骸,恐怖的超重力依旧在起着作用,可它的步子却走得异常轻松。
任务已经完成,二级隼兵没有理由再停留下去。
“轰!”
一声突如其来的炸响。
子弹划出赤色的弹道,打在二级隼兵的头顶,却只是溅起点点火花。
“切,下城区的烂货,果然指望不上。”
二级隼兵缓缓转身。
它的投影里,那个明明已经失去生命的男孩背靠着土岩,腿上摆着一柄漆黑的狙击步枪,枪管冒出隐隐白烟。
他呲了呲牙,接着抬手轻轻勾勾手指:“生气吗,生气就乖乖过来。”
隼兵静立片刻,接着再次迈开步子向白晨走去。
“目标尚未失去生命体征,096再次行动……”
“啪!”
隼兵的通讯再次被打断。
它看了看胸口微微凹陷的薄壳,看向白晨手中银色的左轮。
“看来你的脑壳还是要硬一点。”白晨勾了勾嘴角。
他再次扣动扳机,可子弹却丝毫无法阻拦二级隼兵的脚步。
七发子弹很快打光,隼兵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只是这次出现在白晨脸前的不是那柄钢刀,而是从隼兵背后缓缓升起的电磁炮。
通讯里,一片死寂。
“完了,全完了,快收拾收拾东西跑路吧,死定了,我们都死定了……”肥伦不住地碎碎念叨,语气里满是绝望。
蓝心抿了抿嘴唇,接着从口袋里取出一枚小巧的口红。
可这不是口红,这是一把伪装过的手枪。
她打开盖子,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脖颈。
在这个距离,哪怕是这么小的手枪,也能做到一击毙命。
计划失败,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不过至少有了这次的经验,只是在等十三个月而已。
蓝心缓缓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指尖一点一点按了下去。
只是……十三个月而已。
“别开枪。”
她忽然愣住了。
“别开枪。”白晨抹了抹嘴角的溢出的血丝,“听到了吗,别开枪。”
“你在说什么呢白晨,求隼兵有用吗,你死定了你知道吗!”肥伦以为白晨已经被吓到失去了理智。
可白晨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我说过,不会让你再做那种事了。我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人,可总归是个男人。”
电磁炮的炮口有光芒闪烁,整个房间的空气似乎都在涌向隼兵的背后。
蓝心的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
她知道白晨在跟谁说话。
“大概是我有些自恋了。不过不管什么时候,总得是男人倒下之后,才会轮得到女人啊。”
时间仿佛静止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你听不听得懂人话,不过如果中枢能够听到这句话的话,真是再好不过了。”
男孩抬起头,望着面前那个仿佛铁塔一般的屠戮机器,笑着竖起了中指,一字一顿道:“去,你,妈,的。”
下一秒,白晨一跃而起,好似条被激怒的野狗,直扑面前隼兵而去。
紧接着,一声轰鸣,电磁炮口迸射出刺目的电光。
第十四章 超解构
耀眼的光照亮了已经被吞噬大半的房间,热风瞬间撕碎了白晨丢在一旁的衣裳。
通讯里传来刺耳的爆破声,蓝心几乎是下意识地叫出声:“白晨!”
“我……没事。”
一阵希希簌簌的声响,接着是白晨有些虚弱的声音。
他确实将将躲过了那一记足以将身体彻底融化的电磁炮,代价是自己来不及收回的左手。
可白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现在他正像一只八爪鱼一样,死死地缠在隼兵的身上。
断掉的手腕已经被高温彻底烧焦,反倒省去了白晨止血的功夫,现在的他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
“看看我们到底谁先倒下吧。”
隼兵似乎对眼前的场景有些迷惑,它就这么站在原地,人工智能无法处理超出逻辑的情况,任谁也想象不到事情会变成眼前这副荒唐模样。
它抬手,想要揪住白晨的脖颈,可白晨恰好将脑袋藏在隼兵的手掌绝对触碰不到的转动死角。
隼兵略作滞顿,宽阔的钢刀再次滑出掌心,剑身内置的高温引擎转瞬便将锋利的刀刃炙烤得通红。
利刃划破空气,带起灼热的风。
刀身几乎是没有丝毫缓滞地穿透了白晨的大腿,紧接着是第二刀,第三刀,白晨除去躯干和脑袋外的部位一次又一次被刺穿,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焦烧味。
可白晨只是咬着牙,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终于,二级隼兵也意识到了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它转身想要回到通道,那里的重力武器足够将白晨的骨头压碎。
可它只是迈出了第一步,脚掌却再也无法挪动半分。
“现在想跑,是不是晚了点。”白晨吐了口带血的痰,恶狠狠地开口。
他满是创口的双腿,已经将隼兵的关节吞噬了大半。
仿佛为了应证白晨的话,高大的隼兵身躯一歪,斜斜地倒向一旁。
白晨顺势攀附到了它的后背上,右手死死扣住二级隼兵的头颅,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他就能彻底吃掉这颗不怎么美味的脑袋。
可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隼兵的手臂,忽然以一个怪异的角度扭曲,接着那柄赤红的钢刀被直直地送入了它自己的胸膛。
白晨只觉得喉头一甜,接着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水。
他怎么也没想到,隼兵竟然还会有如此破釜沉舟的一手。
“白晨,你还好吗,白晨?”蓝心察觉到了异样,语气少见的焦急。
白晨想要张口说话,可喉咙中浓稠的血痰让他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咽。
他的大脑已经无法再处理如此密集的疼痛,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还是不行吗。
原来,我也是会死的啊。
对不住了蓝心,看来我还是说了大话。现在男人倒了,只能拜托你了。
“哥哥。”
温柔到不可思议的声音,飘入白晨耳中。
“白夜?”白晨用力睁大眼睛,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现在睡过去,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不会有错。
那个声音,他哪怕已经喝了半碗孟婆汤,也不可能忘记。
“白夜,白夜!”白晨大声地叫喊,想要伸手抓住那团雾一般的影子。
可没有人再回应。
刺痛再次涌上大脑,已经宕机的脑神经重新链接,白晨猛地挺直了腰背,好似一直扔入热锅中的虾米。
几乎是同一时间,蓝心和他的眼前同时弹出淡绿色的文字。
“超解构激活,时限,十五秒,逃脱者等级,未知。”
“超……解构?”蓝心愣住了。
可白晨没有时间理会这些文字,他只觉得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浑身毛孔张开,所有感官在一瞬间彻底解放。
霎那间,连空气里漂浮的灰尘都显得那般沉重。
隼兵缓缓地转过脑袋,在它的热成像仪里,身后那一团人形正在缓缓冷却,从生理上将,这已经是一具失去生气的尸体。
可偏偏这具“尸体”,高高扬起了手臂。
“你知不知道,刀捅进身子里……很疼的啊!”
白晨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接着右手死死地握住胸前灼热的刀刃。
下一刻,赤红的钢刀化作滚烫的铁水,翻滚着从他的掌心涌入身体之中。
限制身体的刀刃消失,白晨顺势抬脚踩住隼兵的后背,用尽全身的力气向上跃去。
二级隼兵已经没有了行动能力,可它还有终结白晨生命的手段。
白晨主动脱离了它的身体,也就意味着把自己重新送入了电磁炮的射程。
一直被牵制的电磁炮扭转炮口,刺目的电光闪烁。
可是有什么东西,与电光同样耀眼。
那是白晨的左臂。
赤红的光将他的手臂照亮,下一秒,锋利的钢刀从断手的伤口窜出。
“来啊!”
白晨怒吼着,他忘记了自己正在中央银行的地底,忘记了通道外待命的隼兵,忘记了面前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
他的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打穿这颗丑陋的脑袋。
他的身体仿佛一把拉开的弓,手臂上的那柄钢刀反射着电光。
时间再次定格。
寒光闪烁,一声蜂鸣。
下一秒,白晨稳稳落地。
随他一同坠落的,还有半截断开的炮管。
隼兵的动作停滞了下来,它的处理器已经无法处理眼前的情况。一个普通人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拥有与暴力机器抗衡的力量。
而白晨自然是趁你病要你命,他大跨步上前,用力挥动手臂,刀刃对准了隼兵的脖颈。
火花四溅,电光闪烁。
那颗连巴雷特都无法击穿的头颅,像是被人一脚踢开的皮球,咕噜噜地滚向一旁。
支撑身躯的动力系统关闭,隼兵如同死去的人类一样,一点一点瘫软在地上。
通道尽头,一级隼兵再次发出毫无感情波动的电子音:“096已被摧毁,目标危险等级提升,申请援助。全体,随意开火,重复,随意开……”
“不好意思,这次换我了。”
白晨张开手臂,地面上断裂的枪口和隼兵身上的电磁炮同时化作赤红的铁水,旋转着涌入他的胸膛。
下一刻,黑色的电磁炮管从白晨的后背猛然窜出,夺目的电流缠绕着他的身躯。
“超——电磁炮!”白晨怒吼着。
好似长龙破空,粗壮的电弧穿过长廊,转瞬便将围堵的隼兵击穿。
一时间,碎屑飞舞,火光冲天而起。
白晨再次振臂,身后的电磁炮“咣当”一声脱落在地,紧接着已经被吞噬了大半的房间,再次如潮水一般,沿着他赤裸的脚掌涌入身躯。
“超解构解除,逃脱者等级,未知。任务已完成,等待更新。”
绿色的文字再次弹出,可白晨已经无暇再估计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深深呼吸,气沉丹田,朝着裸露的土岩大吼一声:
“蓝心,风紧,扯呼!”
第十五章 撤退
蓝心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先是一怔,接着冷静了下来:“收到。”
整座建筑再次簌簌震动,白晨正对着光秃秃的土岩,左手那柄锋利的钢刀缓缓脱落,露出骨节分明的手掌。
有什么东西,就要出来了。
震动忽然停止了下来。
下一秒,尖利的钻头破土而出,引擎轰鸣,硕大的道盾掘地机仿佛一头嘶吼的野兽,轻而易举就击穿了土岩。
烟尘滚滚,耀眼的探照灯照的白晨睁不开眼睛。
驾驶室里,一身工装的蓝心朝他点了点头,表情平静。
“来的正好。”白晨半掩着眼睛,咧嘴一笑,捡起脚边的黑色方块,快步走向掘地机,钻进驾驶室。
“白晨,蓝心,我已经就位,隼兵调度还有一段时间,应该来得及。”肥伦的声音再次响起,“真没想到,你们两个真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批斗的话,回去再说也不迟。”白晨打断了肥伦,“现在,溜了。”
“明白。”
蓝心用力搬动推进杆,空气仿佛海浪一般被卷吸入大功率引擎,尘土转瞬间掩盖住了那具已经失去动力的隼兵残骸。
掘土机调转头来,再次冲入土层之中,眼前一片昏暗,悠长的甬道似乎看不见尽头。
于是驾驶室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白晨挠了挠头,想要说些什么。
可他转过头来,却正对上女孩精致的侧脸。
掘土机的灯光映照下,那原本白皙的脸颊上,泛起微微红晕。
等一下等一下,这个情况……
不是吧?难道英雄救美的剧本这次就要在我身上发生了吗?
白晨心里一惊,吞了吞扣税,不自觉地打量起那张绝美的面庞。
蓝心是个漂亮的姑娘,大概也是个好姑娘。
自己刚才,似乎也确实做了件蛮像样的事情。
“那个……”
“不要说话。”蓝心打断了白晨的话,表情有些慌乱。
这个反应,难道是真的?
“我说过,你是个漂亮姑娘,可是我们不太合适。”白晨终于下定了决心。
蓝心的表情一僵,叹了口气,声音再次冷静了下来:“我建议你先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再说这种话吧。”
白晨一愣,接着低下头来。
他这才发现,方才的战斗已经让自己身上所剩无几的衣物更是少得可怜。现在的他,几乎是一丝不挂地坐在副驾驶座上。
搞毛啊!
饶是白晨自诩脸皮足够厚,此时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只得夹紧了腿,尴尬地转过脸去。
眼前的黑暗很快出现一丝光亮,蓝心得到市政施工批条的第一时间就开始行动,这条两百米长的甬道终于快要到了尽头。
白晨抬指敲着自己的膝盖,只希望这趟糟糕的“旅程”赶紧过去。
“谢谢。”
白晨猛地回过头来。
可女孩的表情却一如既往的平静。
似乎刚才那句话,只是自己的错觉。
可白晨只是无声地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道盾掘地机咆哮着冲出土层,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宽阔的钢铁管道,沿着管道便能进入云顶城繁杂的排水系统,加上肥伦的手段,哪怕是中枢隼兵也没有办法追查到他们的踪迹。
引擎缓缓停止转动,白晨和蓝心对视一眼,接着钻出了驾驶舱。
一艘有些老旧的潜水器,在管道的污水里起起伏伏,肥伦满脸虚汗地左顾右盼,大腿止不住地颤着。
只是当他看见从驾驶室里走出的两人时,还是愣住了。
半晌,肥伦才抬起手,碰了碰拇指:“你俩……在驾驶室那啥了?”
白晨和蓝心不约而同地抬脚踹在了肥伦大腿上。
“疼疼疼……”肥伦哀嚎着跪坐在地,一边揉腿一边开口,“大哥,东西到手了?”
白晨晃了晃手中的黑盒,咧嘴一笑:“你说呢。”
“好样的,我就知道跟着晨哥有肉吃!”肥伦一个鲤鱼打挺,接着一溜烟地跑到潜水器前,“走了,两位。”
三人进入潜水器,探照灯照亮浑浊的污水,这台有些年岁的机器缓缓潜了下去。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能甩开隼兵的追查了,剩下的就是把这些命运点洗干净,这就不用你们两个操心了,交给我就好。”
驾驶舱中,肥伦搓了搓手,一脸期待:“我说,那啥,咱还是按照之前说的,两边五五分成是吧。”
白晨和蓝心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肥伦看出了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他喉头滚动,看了看白晨身上的伤口,似乎明白了什么,勉强咧嘴笑道:“那什么,你们这次出了大力,五五分确实有些过分。这么,咱们平分三份,谁也不吃亏,咋样。”
“这些命运点,可以都归你。”
肥伦一怔,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开口的白晨:“等……等一下,晨哥,你的意思是……这命运点,你们不要了?”
“对。”白晨点了点头。
“不开玩笑?”
“没错。”
“我就知道!晨哥,心姐,大好人呐!这生意没白做,以后你们两位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我肥伦赴汤蹈火……”
“这些命运点都归你,但不是现在。”
肥伦刚刚咧开的嘴角僵住了:“什么意思?”
白晨挠了挠头,还是决定说实话:“这些命运点,是我们为了见到一个人才抢的。在见到他之前,还不能给你。”
“见谁?”肥伦心里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龙将。”蓝心平静开口。
“哐当。”
肥伦像是腿麻了似的,瘫坐在地,手指不住地颤抖:“你你你……你说,要见龙将?”
“没错,我们是为了见到那个人,才做这件事的。”白晨点了点头,“你没有必要再跟我们继续下去了,接下来会很危险。我们完成之后,自然会去找你。到时候这些命运点,就全部归你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那可是龙将!没人敢打他的主意,你们真的以为自己动了龙将的东西,还能从他那儿活着回来?”肥伦急眼了。
“放心,我们不是一般人。”
“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你们非要找到林西,明明是多此一举。你根本就不知道龙将到底有多可怕,你什么也不知道!”肥伦从地上坐起,指着白晨的鼻子,“不行,我现在就要拿走我的份,你们想送死是你们的事儿,我的命运点一块都不能少!”
白晨和蓝心再次对视一眼,接着把手中的黑盒放在胸前。
肥伦一怔,很快反应过来白晨要做什么,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别!”
可已经迟了,黑色的方盒如同沉入水中一般,消失在了白晨的胸口。
“你还我的命运点!”肥伦扑到白晨身前,用力握住他的肩膀,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我说话算话。”白晨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肥伦看了看蓝心,又看了看身前的白晨,颓然地瘫坐在地上。
老旧的引擎发出让人心惊的“嘎吱”声,有些拥挤的驾驶舱里,陷入沉寂。
“我就知道,这活没那么好干。”
肥伦忽地一拍大腿,声音高扬了几分:“妈的,老子认了,这贼船算是下不去了。我帮你们,我帮你们还不行吗?我想办法让你们从龙将那儿活着回来,到时候就按你们说的,命运点全是我的,咱们各走各的。”
“不要命了?”白晨挑眉轻笑。
“成大事者,哪个不是。”肥伦一梗脖子,大义凛然。
“成交,我就知道肥伦你靠得住。”
两人郑重握手,满脸的惺惺相惜。
蓝心无奈地谈了口气,也不愿意再去多管这两个奇葩。
她抬手看了看腕表,指针每一秒都在跳动。
还有16个小时。
16个小时之内,他们必须除去那个云顶城影子里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