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发现
深夜，赛科医院。
雨一直在下，云层里滚动着沉闷的雷声。
走廊里回荡着雨滴拍打窗户的声响，天花板上的灯已经熄灭，只有楼梯口的指示牌发出绿色的荧光。
值班医生坐在柜台前，低着脑袋，眼睛半睁半闭。
这个时间，确实不太会有什么访客。
但凡事总有例外。
脚步声响起，在深夜的走廊回荡，分外清晰。
有人来了。
值班医生被脚步声叫醒。他抬起头，看向不远处那张熟悉的面孔，打了个激灵，瞬间精神了起来：“丁……丁医生？您还没回去啊？”
“今天有事，暂时不走了。”
丁原，或者说白晨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大惊小怪：“今天我带来的两个病人，在哪儿？”
“就在三楼的3106。”
“等下帮我开门禁，有事。”
值班医生一愣，接着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白晨顺利地走入病房区，并没有花太多功夫就找到了值班医生说的3106。
门框上的指示灯闪烁红光，接着变成绿色，半透明的玻璃门缓缓打开。
房间里，蓝心和樱平静地坐在床沿，不动声色地朝他点了点头。
白晨扬了扬下巴，话中有话：“时间到了。”
两个女孩同时起身.
蓝心抬手，将头发高高束起在脑后，脖颈修长白皙；樱脱去了有些宽大的病号服，舒展身子，后腰曲线迷人。
“Perfect，姑娘们，工作时候就要有这种精神状态。”白晨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出病房。
三人一路穿过走廊，跨过门禁，应急灯牌的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
“丁医生，您这是……”值班医生起身，尽管他实在不愿多事，可无奈身上确实担着责任。
“赛科的总控制室，在哪。”白晨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指了指墙角的监控，“就是控制医院系统的地方。”
“嗯？”值班医生一愣，挠了挠头，“就在四楼最西边吧，不过控制室出入得要许可。”
“OK，谢谢。”白晨说完，转身就要上楼。
值班医生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叫道：“丁医生，您还没……”
他的脸颊忽然传来冰凉柔软的触感。
那个身材娇俏的女孩，轻轻捧住他的脸，直视着他的眼睛。
那双暗红色的眸子，仿佛旋转的星河。
“睡吧。”樱开口。
值班医生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朦胧了起来，紧接着，他的意识一点一点消散。
“哐当。”
方才还精神抖擞的年轻男人，忽然就像根煮熟的面条，瘫软在地，呼吸均匀，面色安详。
蓝心俯身，从他身上搜出能够出入各个楼层的门禁，放入口袋。
“好好休息，晚上就该是睡觉的时候啊。”白晨耸耸肩，“肥伦，听得到？”
“清楚。按计划，分三路。樱去解决控制室，蓝心开始布置‘惊叫1号’，至于生命引擎，就只能交给你了，晨哥。等我接入系统，也许可以给你开个图。”
“明白。”
白晨抬手，黑色的电磁手枪从他掌心窜出。
蓝心顺手接过，熟练地打开保险栓，在指尖绕了一圈，插入腰间的枪套中。
“别忘了这个。”白晨丢过去一串铁链似的黑色长串。
那不是铁链，而是数十个不规则的黑色圆片链接成的东西，每个圆片上都有一枚几乎看不见的发射装置。
白晨将另一把手枪递给樱：“接下来就靠你了。”
樱点了点头，三人互相对视，接着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脚步声逐渐远去，接待厅再次空了下来。
只有那个躺在地上的值班医生，睡得香甜。
————————————————
四楼，走廊西侧。
走廊依然昏暗，窗外大雨如注，风穿过树的枝桠，像是谁在呜咽。
这里没有太多的侧门，两面厚实的墙壁上没有像病房区一样贴满米白的墙布，而是裸露着灰白的金属镀层。
走廊尽头，是一扇与医院风格相去甚远的合金大门。
樱嘴唇紧抿，向那里走去。
她的步伐迅捷又安静，像是只在夜里游荡的猫。
忽然，一道红色的斑点精准地出现在她的心口。
那不是什么灯光，而是武器的激光瞄准。
墙壁上，监控摄像头缓缓转动，镜头对准樱的脸。
“不管你是不是听得懂，站在原地不要走动。怪了，你是怎么跑出来的……老王，联络下值班医生，这丫怎么看门的。”
头顶扩音器里响起毫无感情的人声，紧接着是通讯打开的“嘟嘟”声。
可没有人接听。
“该死，那家伙大概是睡过去了。”人声有些烦躁，“我不知道你怎么跑出来的，但现在立刻滚回去，老实说你长得还不错，别逼我在你脸上添两个弹孔。”
樱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
“听到了吗，退后，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监控摄像头。
“找到了。”
那双暗红色的眼眸，仿佛无垠的海渊。
扩音器里的声音忽然停下，走廊再一次变得安静了下来。
“打开门，然后睡吧。”樱冷冷开口，“你应该庆幸我没让你咬断自己的舌头。”
一阵沉默。
“嗤。”
合金门喷出乳白色的气体，沉重的门板缓缓打开。
樱迈步走入门中，瞥了眼倒在监控屏幕前仿佛昏死过去的安保，接着从口袋里拿出类似移动硬盘的方块。
“接入主机系统就可以了，是吧。”
“没错，剩下的就交给我吧，樱姑娘。”通讯里传来肥伦的声音。
“你是不是很想试试变成姑娘是什么滋味。”樱皱眉。
“樱，樱，女孩子别这么暴力嘛……”肥伦浑身一哆嗦，“那啥，干活，干活。”
樱没有再理会肥伦，她环顾房间，接着径自走向正中的那台仿佛立柱一般的主机，将手中的方块插入接口中。
绿光闪烁，风扇吹鼓，燥热的风瞬间吹去控制室的阴冷，整台主机仿佛突然活了过来。
“完成，来吧，让我看看这破地方到底藏着些什么东西。”
下城区的破旧公寓里，肥伦兴奋地掰了掰手指，打开投影，一头扎进数字和代码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他就是皇帝。
他身旁，一脸懵懂的小女孩歪着脑袋，却懂事地没有说话，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控制室里，樱安静地等待着。
终于，就连樱都要失去耐心的时候，通讯里再次传来了肥伦的声音。
“你们不会相信我找到了什么……”
他的声音，似乎因为兴奋而颤抖。
第六十二章 明
“有话就说。”
“我们之前都猜错了，这座医院不是有独立与中枢之外的系统，它本身仍旧是中枢系统的一部分，只是它在底层埋得太深了，哪怕深层网络都看不到蛛丝马迹。”
“通俗点。”白晨在通讯中提议。
“中枢的系统是一栋楼，有的东西在楼里面，有的东西在楼外面，可这座医院是埋在大楼地基里的，它甚至先于中枢塔被创建。”肥伦的语调不自觉地扬起，“他娘的，这回可真是撞大运了，我们把中枢祖坟给刨出来一块！”
单是听声音，白晨都能想象到肥伦眉飞色舞的样子：“所以呢。”
“拆掉一座楼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你想把中枢的系统给黑掉？”白晨吃了一惊。
“想彻底摧垮虽然不太现实的，撬两块地砖总不算难。”肥伦阴笑两声。
“OK，我理解一个程序员的心情，但是我更关心这次的任务。”白晨及时打断了肥伦的意淫，“图呢？”
“别急，这就来。”
敲击声响起，很快，三维透视图传输到每个人的通讯投影中。
“这……不就是普通的医院楼吗？”白晨疑惑道。
“没错，普通到不能再普通，没有什么生命引擎，没有什么暗道密室，但这肯定不是我们想要的。”肥伦打了个响指，“很显然，有人隐瞒了什么。这就得靠你自己去找了。”
“就这？”
“就这。别指望每次我都能给你开全图啊，大哥，你好歹自己探探战争迷雾行不行。”肥伦捏着嗓子开口，“个人建议往下找，毕竟这栋楼只有四层。”
“巧了，跟我想得一样。”
————————————————
医院，一层大厅。
仿生接待依旧微笑着端坐在前台，昏暗的光在那张精心雕琢过的面庞上投下阴影。
大门外，雨落狂流，空气里满是潮湿的泥土味。
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白晨从楼梯走下，一步一步迈向前台，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回荡。
接待显然注意到了他，它起身，露出无可挑剔的笑容：“丁医生，这么晚了，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白晨没有说话，只是凑近接待，缓缓抬手，指尖在那张足以以假乱真的面庞上轻轻划过。
“丁医生，感谢您的喜欢，可我只是台机器。”接待礼貌地回答，却并没有躲闪。
“我知道。”
下一秒，接待眼中的光泽一点一点黯淡了下来。
“抱歉，也许回头我会再给你买个新的主机。”
白晨随手丢下那枚从接待后脑取下的AI芯片，将这台已经失去“生命”的机器放回座椅上。
一楼除了大厅，左侧是办公和接待区，右侧则是正式的病房区。
很显然，如果有人要藏什么东西的话，肯定不会放在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白晨转身走向病房区，可才迈开步子，他却忽然停了下来。
危机感知。
黑色的刀刃无声无息地从他的手掌滑出。
偌大的医院大厅，安静的落针可闻，落地窗外，树影摇晃，雨水沿着玻璃窗滑落，将画面切割。
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他。
白晨的视线快速地扫过大厅，每个昏暗的角落似乎都藏着难以预料的危险。
不会有错。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什么在注视着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四肢逐渐变得僵硬。
可什么都没有发生。
“白晨，你在做什么？”樱的声音从通讯响起，“你已经在那儿站了两分钟了，别告诉我你在给那台机器做祷告。”
“樱，你从监控上能看到什么吗。”白晨压低声音，“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
“不，什么都没有。”樱扫了一眼屏幕。
“你确定？”
“只有我在看着你，所以你打算在那里站多久？”
白晨收起掌心的猎刀，心中虽然仍有顾虑，却也只能暂时放下。
难道真的是自己的错觉？
他走向右侧的病房区，门禁早已经被肥伦打开，两侧的玻璃门整齐排列，走廊之中一如白天那样安静。
白晨走到第一间病房前，凑近了些，朝里张望。
屋子里昏暗一片，没有光源，玻璃门上只能看到白晨自己脸庞的倒影。
“跟三楼应该没什么区别。”他在心中暗，再次迈动步子。
就在白晨要走开的那一刻，浓厚的云层忽然有闪电划过。
煞白的光照亮房间。
一瞬间，白晨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下来。
他看到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那双眼睛，离自己的鼻尖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白晨猛地后退两步，沉闷的滚雷声从楼外传来，地板仿佛都在震颤。
那是个身形干瘦的男人，他从一开始就站在门前，他们两人就隔着一层玻璃对视，可白晨却一无所知。
男人的眼球死死地盯着白晨，仿佛树枝半干枯的手掌轻轻敲打着玻璃门。
“不好意思，还不是给你开门的时候。”
白晨打了个寒战，快步走开。
长廊很快便走到了尽头，白晨没有再一扇一扇玻璃门地挨个查看，他不觉得会有人把通路藏在普通的病房里，这种恐怖片一样的氛围实在让人厌恶。
而且一楼病人的病情，似乎比二层更加恶劣。
就在白晨打算放弃，去另一侧再看看的时候，尽头的那间病房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充斥着那扇房门。
白晨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半晌，终于发现违和感来自哪里。
这间病房，没有门牌号。
“肥伦，帮我打开一楼病房区最里面的那扇门。”他捏了捏耳垂，开口。
“1001号吗？”
“不，没有门牌这一间。”
“你在说什么？最里面的就是1001号。”
白晨一愣，接着看了看一旁的1001号病房，心中有了计较：“我好像发现点什么了。”
他走到那扇无名的玻璃门前，将手掌放了上去。
半透明的玻璃颤动，白晨的眼神忽地闪烁。
这不是玻璃，而是某种金属。
仿佛投石入水，房门荡起阵阵波纹，紧接着旋转着涌入白晨的掌心之中。
房间里没有窗户，没有床铺，没有灯光，四周的墙壁露出光秃秃的砖面，空气里有股淡淡的化学试剂味道。
白晨从口袋里拿出一根荧光棒，用力折断。
柔和的荧光缓缓亮起，他终于看清了屋子里究竟有什么。
墙角处，男孩安安静静地蹲在那儿，瞪大了眼睛看着门口的白晨，脚踝上那串粗大的铁链将他牢牢锁住。
白晨认得他。
那是他今天在二楼见到的男孩，明。
第六十三章 黑暗中的来客
昏暗的房间里，两人沉默地对视着。
男孩眼中映着荧光，像是一汪映着灯火的泉水，有波光荡漾。
“丁医生。”
终于，明攥着衣角，轻声开口。
白晨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明又小声问道。
“很快。”
白晨走进屋中，他四处打量着，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可能的通路或暗道上。
可男孩的那双眼睛仿佛有魔力一般，让他总是不自觉地看去。
“丁医生，我的哥哥呢？他怎么样了？”
“他很好，不用担心。”
明低下头，脚趾勾起又松开，反复如此，却没有再说话。
白晨将四面墙壁仔仔细细地探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明显的机关和暗门，这里似乎只是一间还没有修建好的病房。
“你不是丁医生，对吗？”
白晨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他看向墙角的明，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平静：“你在说什么？”
“丁医生不会这么说话的，不……他也许会这么说话，可他不会这么跟我说话……”
明的头再次低了下去，他攥着衣角的手似乎在颤抖。
终于，明仰起脸，看向白晨，眼神比起刚才似乎多了些什么：“能不能求求你，救救我的哥哥？”
“你的哥哥，他也在这间医院吗？”
明点了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他在这儿，但不是在这栋楼里。”
白晨的眼中闪过一道光，他快步走到明的身边，蹲下身来：“能不能告诉我，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去过那儿，我记得路。这座医院还有其他地方……”
“果然。”
白晨深吸一口气，看着男孩的眼睛，认真开口：“你叫明对吧。”
男孩犹豫了下，还是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我确实不是丁原，我叫白晨。我答应你，帮你救出你的哥哥。但同样的，我需要你帮我带到你说的地方。”
他抬手握住明脚踝上的铁链，不过眨眼间，钢铁化作流淌的铁水，涌入白晨的身体中。
明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一时间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告诉我，你说的地方在哪儿，是从这间屋子走吗？”
明摇了摇头：“不是这栋楼。在外面。”
“外面？”白晨一愣，“树林里？”
“嗯。”
白晨抓了抓头发，忍不住叹了口气：“难怪这么大的地方，只有这么一栋楼……肥伦，我大概找到线索了。”
他握住明的手，将男孩缓缓拉起。
紧接着，那张属于丁原的脸庞缓缓扭曲变换，再次变成那张带着痞气的年轻面庞。
“来，你带我去。”白晨勾起嘴角，“放心，我会救你的哥哥的。”
————————————————
“我已经走出病房楼了，明正在带路，按他的说法，应该不算很远。”通讯里传来白晨的声音，背景里隐隐有模糊的雨声。
“好，我们还有快二十个小时，时间应该还算充裕。”肥伦往嘴里扔了块饼干，“蓝心，你那边怎么样？”
“暂时没有问题。”
病房楼，二层。
蓝心轻轻捏下耳垂，接着从墙角探出半张脸，看向病房区的走廊。
昏暗的长廊，空无一人。
她打开枪套，将手枪缓缓抽出，迈步走向病房区。
在接近第一扇门的时候，蓝心从白晨交给她的链条上取下一枚发射器，贴在门框上沿。
紧接着，一扇，又一扇，每一扇病房的玻璃门上，都被蓝心放置了同样的发射器，那枚不规则的圆片隐藏在门框的缝隙中，如果不仔细观察甚至根本无法察觉。
“虽然有些多事，不过我还是想问一下，你让我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蓝心终于耐不住好奇，开口问道。
“当然是把这些人全部赶出去的宝贝。”肥伦嚼着嘴里的饼干，含混不清，“你要知道，这栋楼里的可不是什么监狱里的犯人，他们是疯子。犯人看到牢门打开当然会拔腿就跑，但疯子没准儿会骂你为什么把他家门给撬开。”
“所以？”
“我一开始想到的是像景云大厦时候一样，让樱帮忙把这些疯子给运出去。可赛科医院只是间医院，这儿没有几个能用的投影屏，这群疯子大概也没有趋同意识，很容易就漏下几个。”
“你能不能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说话。”
“好的好的……”肥伦一抹嘴，“我问你，想要一群人往同一个地方移动，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用枪指着他们。”
“额，虽然很想吐槽，但是你已经答对一半了。”肥伦打了个响指，“情绪，蓝心，是情绪。兴奋也好，开心也好，就像我们在天街广场开的那场演唱会，所有人就是被情绪驱使。下个问题，这个世界上最古老，最强大的情绪，是什么？”
“**？”蓝心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恐惧，是恐惧啊！”肥伦顿时脸颊涨红，“虽虽虽然那个也很强就是了……”
蓝心看向手里那串不起眼的黑片，眼中露出迷惑：“就用这个？”
“没错，疯子不会在乎你是不是用枪指着他，但他们仍然会恐惧。”
通讯投影在蓝心眼前亮起，肥伦传来的是一张大脑的横剖图。
“杏仁核，海马末端，是产生情绪，调节情绪的脑部组织。”肥伦敲击键盘，横剖图中间形似杏仁的区域亮起，“我交给你的东西，可以定向影响人的杏仁核，让他们产生类似焦虑，恐惧的情绪，越是意识不够清晰的人，越是容易被影响。等所有病房门打开，屋子里的倒霉蛋们就会哭着喊着往大门外跑，哪怕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蓝心晃了晃手里的链条，点了点头：“必须承认，这种时候你还是蛮靠谱的。”
“如果你非要再夸两句人家也不是一定不能接受哦~”
“……”
“蓝心。”樱的声音忽然响起，语气有些急切，“前面有人出现了。”
几乎不假思索，蓝心闪身到拐角的阴影中，背靠墙壁，屏住了呼吸。
沉重的脚步声，从病房区的尽头传来。
来人似乎穿着一双钉着铁掌的靴子，每一步都有金属碰撞的蜂鸣响起。
蓝心喉头微微滚动，几缕发丝被鬓角的冷汗粘黏。
她将手枪缓缓举起，后背紧紧贴着墙壁。
终于，拉长的影子出现在拐角，那个人已经走到了她的身旁。
电光火石间。
蓝心快速探出身子，整个人踏着墙壁高高跃起，双腿好似剪刀一般钳住来人的脖子，接着借力转动腰肢。
两人纠缠着摔倒在地，蓝心大腿发力，死死锁住那人的脖颈。
她毕竟是女生，如果是面对成年男性，除了锁技之外她没有太多必胜的把握，而且看上去她已经成功了。
只要再过二十秒，面前的人就会因为缺氧而暂时昏厥。
可蓝心的表情忽然变了。
下一秒，她将枪口对准那人的后脑，不假思索地扣动扳机。
“啪！”
已经消音的电磁手枪迸射电光，一切在转眼之间结束。
蓝心大腿夹着的脑袋无力地歪斜，那人的身子一点点瘫软了下来。
“蓝心，你……”樱似乎不敢相信看到的画面，“你杀了他？”
“事情不对。”
蓝心起身，拨动那颗已经被打烂的脑袋，却没有一滴血淌下。
躺在地上的，不是什么医院的医生或者护士。
是隼兵。
来自暴力执法局的隼兵。
第六十四章 日晷
“是隼兵。”
蓝心扭头看向隼兵出现的方向，微微皱眉：“肥伦，为什么没有接到警告。”
“隼兵？”肥伦一愣，接着用力摇了摇头，也不管蓝心是不是看得见，“不可能，在接入系统之后我就将周围的监控系统接管了，哪怕一只王八爬进去我都能知道。”
“你说的也许很有道理，可我眼前确实躺着暴力执法局的一级隼兵。”
蓝心低头思索片刻，声音沉了下来：“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它们在我们到之前就已经在这座医院里了。”
“你是说……有人泄密？”肥伦打了个寒战。
“不，比起来阻击我们，这只隼兵更像是在……游荡。”蓝心低头看向那具已经无法再移动的机械体，“也许它在保护着什么，也许是在寻找着什么，针对我们的可能性很小。”
“也对，要是抓我们，来十个八个也不够打不是。”听了蓝心的话，肥伦总算松了一口气，语气又放松了下来。
“你说的不是没有可能。”
“喂喂，什么意思啊？”
“樱，能看到隼兵是从什么地方出现的吗。”
“我刚才没有太注意，第一次捕捉到他应该是在二层病房区最里面的监控。”
蓝心望向走廊尽头。
没有灯光，角落里昏暗一片。
那里也许什么都没有，也许藏着意想不到的危险。
她稍作犹豫，便干脆地转身向楼梯走去。
前往探查存在太大的风险，她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布置好“惊叫1号”，等待白晨关于生命引擎的消息。
蓝心迈步走上台阶，抬手捏了捏耳垂：“白晨，刚才的你都听到了吗。”
“我在听。”通讯里是嘈杂的雨声，白晨的声音有些模糊。
“小心。”
蓝心顿了顿，认真道：“如果隼兵真的早就来到赛科医院，你遭遇它们的可能性比我要更高。”
————————————————
赛科医院，外围树林。
如果不是真的踏入这片茂密的树林，白晨是不会相信一所医院会有如此广阔后花园。
大雨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头顶乌云中有滚雷震响，风呼啸着裹挟雨滴，冷硬地打在脸上，有些生疼。
白晨捏了捏耳垂，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
“你在跟谁说话。”明抬起头，望着白晨的眼睛。
“一个姐姐。”白晨想了想，补充道，“一个身材很好的漂亮姐姐。”
“那个姐姐是你的女朋友吗？”明又问道。
“她想得美。”白晨勾起嘴角，指了指前面藏在草丛中的小径，“是从这里走吗。”
明点了点头，小跑着向前拨开杂草：“我记得很清楚，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在这儿摔了一跤。”
“走吧，这次我可以扶着你。”
一大一小两个人走上小路，他们离主楼越来越远，四周愈发昏暗。
“你的哥哥叫什么。”
“昼。白昼的昼。”
“倒还真是哥俩。”白晨低头，“所以你们为什么被带到这儿来。”
“我不知道，我……记不清了。”明摇了摇头，眼神有些迷茫，“我只记得来之后的事。”
白晨眼神微变，但很快就露出微笑：“没关系，都会想起来的。”
“嗯。”
“昼，你哥哥，他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要救他？”
“一个很黑……很空……有很多人，他们跟我哥哥一起。”明皱着眉头，似乎在努力地回忆着，“还有一台机器，冒着红光的机器。”
“机器？”白晨一愣，“就在你要带我去的地方吗？”
“是的，哥哥被机器……”
明忽然捂着脑袋，蹲了下来。
“你没事吧？”白晨连忙俯身扶住他，“想不起来就先别想了。带我去，我会帮你救出昼的。”
明点了点头，重新站了起来，脸色似乎比原来更苍白了些。
尽管没有证据，但如果明说的都是真的，那台机器很有可能就是白晨要找的“生命引擎。”
雨似乎越来越大，头顶的树叶发出“哗哗”的声响，脚下铺了一层枯叶的小路早已变得泥泞不堪。
白晨觉得这里似乎有些太过安静，于是开口找话：“你跟你哥哥感情很好啊。”
“嗯，哥哥一直很照顾我。在这儿也是……本来该被带去的人，是我。是哥哥替我去的。”
“做哥哥的，都是这样啊。”
白晨的眼前，忽然浮现出女孩干净的面庞。
她在自己面前，似乎永远都在笑。
那是像太阳花一样，不沾惹半点尘埃的，世界上最灿烂的笑。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做那个被带走的人啊。”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
明似乎看出来白晨有些失落，他犹豫了会儿，抬起胳膊，牵住了白晨的手掌。
白晨一愣，接着朝男孩笑了笑：“没事，走吧。”
两人沿着小路走了五分钟左右，眼前忽然出现一座松木围成的高墙。
“往这边走。”
明拉了拉白晨的袖子，接着把他带向一处隐藏在灌木丛中的缺口。
等两人都钻了进去，白晨才发现这是一座松木组成的迷宫。他们看到的高墙不过是迷宫的外围，里面是更加错综复杂的小路。
“就在最里面。”明转着小脑袋四处张望，皱着眉头嘀咕，“我记得是往这边……啊不对，那边……”
“没事，用不着这么麻烦。咱们要走就走最短的。”
白晨揉了揉明的头发，接着张开手掌。
黑色的猎刀悄无声息地窜出掌心，刀刃映着云层中的电光，寒意森森。
他振臂，刀刃带起雨水，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
下一秒，碗口粗的松木摇晃着倒向一旁。
“走。”白晨笑着拍了拍明的头。
紧接着，一刀，又一刀，刀光明明灭灭，一棵又一棵松木倒在他的面前，他就这么硬生生地在“墙”上凿出一条坦途。
终于，最后一道树墙被他打穿，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座泛着锈迹的雕塑。
白晨眯起眼睛盯了半天，总算瞧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这是……日晷？”
矗立在迷宫中央的，是一座半人高的青铜日晷。
“就在这儿。”明指了指日晷。
“这……从哪走啊？”
明没有回话，而是走到日晷前，踮起脚尖，轻轻用手指在上面划动。
一滴鲜血，从男孩的指尖渗出，很快被如注的雨水冲散。
片刻沉寂。
下一刻，日晷剧烈地晃动了起来。
半人高的雕塑缓缓升起，白晨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终于，日晷停止颤动，一道连接着日晷底座的门出现在两人面前。
阴冷的风从向下的石阶吹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奇异味道。
“就是这儿。我的哥哥，就在这儿。”明看向白晨，眼神笃定。
第六十五章 工厂
白晨看着眼前向地下延伸的通道，忍不住挠了挠头：“为什么感觉这么眼熟。”
“嗯？”
“没事，走吧，我们进去。”白晨捏了捏耳垂，“各位，我找到明说的地方了。看上去云顶城的人很喜欢把见不得人的地方修在地下。”
“小心。”蓝心的回复依旧简洁。
“你在的地方没有任何我可以调用的东西，你只能靠自己了晨哥。要是真的遇到危险，记得吱个声。”
“你又帮不了我，吱声有什么用。”
“我就意思意思，客套话，懂不。”
“看好医院那边，我这里完成，你们就可以开始工作了。”
白晨关掉通讯，将明揽在身后，走入那条幽深向下的通道。
雨声在身后一点一点减弱，通道外雨落狂流，这里却意外的干燥，四壁的指示灯照亮脚下的金属台阶，空气里弥漫着白晨说不出的奇异味道。
“明，能不能想起来里面有什么。”
“有房间……很多房间，还有很多人……”明晃了晃脑袋，“如果看到的话，就能想起来。”
白晨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看来赛科医院在这个男孩身上，应该也做了些过分的事情。
回转的台阶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白晨和明沉默地走了许久，一直到再也听不到外面的雨声，四周静谧得听得见心跳，他们终于迈下了最后一级台阶。
一扇紧紧合扣的金属闸门，横亘在他们面前。
白晨抬手，闸门颤动，很快能够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便出现在他们眼前。
他低头，看到男孩有些畏惧的眼神，叹了口气，接着揉了揉明的脑袋：“如果你害怕的话，在这儿等着我。”
明却坚决地摇了摇头：“我要帮你找到哥哥，你不认识他，里面有很多人。”
白晨不再坚持，他稍稍猫腰，从闸门的洞口钻了进去。
一条向上延伸的楼梯出现在他的面前，只是楼梯并不像来路那样漫长，站在门口就能看到顶端的指示灯牌。
“跟在我身后，别太远，也别太近。”
明听话地站在白晨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两人一步一步地沿着楼梯向上走去。
没有想象中的危险，甚至连楼梯都没有白晨预料的要长，他们没有费太大的力气，就爬上了台阶的尽头。
一阵带着机油味道的冷风吹来。
视野豁然开朗。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足有半座足球场大小的硕大空间。
白晨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机油的味道来自于十数条转动的流水线。
从天花板垂下的无数机械手臂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传送带上的物件，齿轮扣合声，轴承转动声，电机鼓噪声，这些专属于工厂的声音充斥着整个空间。
没有人，没有仿生机器，被电驱使的机械手臂不知疲倦地工作着，白晨和明似乎只是这里两位无关紧要的访客。
“是这里吗？”
“不是。”明用力摇了摇头，“哥哥，还要在里面。”
白晨环顾四周，确认没有明显的防御系统，这才迈步走入工厂中。
流水线上密密麻麻布满了他叫不上名字的器械，看不出用途，甚至连形状都无法准确描述。
“肥伦，这里似乎是一间工厂，但是生产什么我看不出来。”
“等一下，我要没记错，在你的通讯上，我特别安装了肥氏通讯豪华监控大礼包版。”
“什么意思？”
“长按拍照，三连摄影。”
“……为什么只有我的有？”
“因为在女生身上装这种东西有点像变态。”肥伦理直气壮，“拍照，发我，我研究一下。”
照片很快发送，白晨朝身后的明招了招手：“走吧，要快一些了。”
可明却少见地犹豫了起来。
“怎么了？”
“那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但我记不清了……”男孩捂住脑袋，表情有些痛苦。
忽然，工厂尽头的走廊里，传来金属撞击的声响。
所有的机械手臂，仿佛听到命令的士兵，同时停止了工作。
流水线不再转动，嘈杂声戛然而止。
偌大的工厂，眨眼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退后。”
白晨的脸色沉了下来，黑色猎刀再次从掌心窜出。
声音再次传来，这次不再是金属撞击得声响，而更像是脚步声。
数不清得，脚步声。
长廊里，摇晃的影子终于走进工厂的灯光下。
白晨猛地攥紧了刀柄。
“蓝心，我有些佩服你了。”
“怎么了？”通讯里传来女孩疑惑的声音。
“你说话，真的蛮准的。”
站在工厂尽头的，是一排隼兵。
一排全副武装的一级隼兵。
“发现。”
“发现。”
冰冷的机械音不断地重复，所有隼兵同时举起手中的电磁步枪，白晨的胸口被无数红点覆盖。
“明，我数三声，往回跑。”白晨压低了声音，表情凝重。
“可……可是……”
“什么？”
明扯了扯白晨的衣角，没有回答。
白晨回过头，只觉得后背一股凉意沿着脊骨窜起。
来时的楼梯口，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隼兵。
它们沉默地看着工厂中的两人，枪口寒意森森。
“我知道路，别的路。”明忽然瞪大眼睛，“我想起来了……在这边，跟我来。”
白晨还没来的及回答，明就小跑着向流水线的另一侧跑去。
“啧。”
没有别的选择，白晨快步跟上，视线的余光牢牢锁定隼兵手中的枪口。
可奇怪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些隼兵只是将枪口对准了白晨，却并没有扣下扳机，似乎它们并不打算对两人做些什么，只是偶然出现在同一个地点而已。
明沿着流水线的传送带一路跑去，直到快到工厂的尽头，才停住脚步。
他扭头看向白晨，指着传送带上空的天花板，急切地开口道：“就在这儿，在上面。”
白晨抬起头，只看到工厂的天花板上，有一块方形的缺口，半截竖梯从里探出，下半段却像是被人切断了一样，缺失不见。
“你确定吗？”
“嗯，不会错的。”
白晨看着男孩的眼睛，接着朝他伸出手臂：“过来，抱紧我。”
明听话地走到他的身旁，踮脚钩住白晨的脖子，像只挂在树上的树懒。
白晨用力抱住男孩的身子，另一只手高高抬起，掌心张开。
黑色的铁链从他的手掌窜出，一端精准地缠绕住断掉的楼梯，另一端则被白晨牢牢握在手里。
这是他刚才在病房里，吞掉的铁链。
“抓紧了。”他低头朝明笑了笑。
接着，锁链猛地绷紧，迅速地被白晨吞入手掌中，两人就像被吊车勾起，快速升入空中。
第六十六章 骇人听闻
白晨抱着男孩，像是蜘蛛侠一样在半空晃晃荡荡，不过片刻便已经能够抓住最后一截探出的断梯。
他用力攥住梯子的扶手，对于一个正常的19岁男性来说，想要靠一只手把自己和明送上天花板上的缺口，显然不太现实。
可白晨偏偏不是什么一般人。
他攥住明的衣领，用力往上一送。
男孩像是被扔出的布口袋，飞向空中。
白晨手臂猛地发力，整个人如同扑食的野豹一般，在半空中抱住腾空的明，两人不偏不倚地钻入天花板的缺口中。
“还好？”他松开手臂，看向怀中的男孩。
明点了点头，翻身爬了起来，指向前方：“从这边走。”
白晨这才抬头，打量起四周。
这里没有任何光源，只有从脚下缺口透出的些许光亮，看不清头顶到底有什么，也不清楚前方的路在哪里。
可明指得那样笃定，似乎他已经从这里走过了无数次，稔熟到不需要再靠眼睛辨认。
“白晨，快走。”明少见地露出焦急的表情，“哥哥……他应该就在前面。”
话刚说完，男孩就迈开步子向前跑去，脚下的铁板发出让人牙酸的“吱呀”声。
白晨张了张嘴，可最后还是起身，快步跟了上去。
这里大概是工厂用于通风检修的通道，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铁锈的味道，随手触摸到的东西，都蒙着厚厚一层灰尘。
很快，昏暗的通道尽头出现一丝光亮。
光亮来自于铺在通道地面上的那道铁丝网，淡黄色的光从通道下流淌，这条路已经无法再走下去了。
白晨俯身趴在地上，透过网栅的间隙向下看去。
视野里是一条走廊，两侧隐藏在阴影之中，看不清晰。两人脚下的房间似乎没有别的人或者机械，四周和方才一样安静。
他们似乎已经绕过了隼兵看守的房间，甚至要更深入一些。
白晨起身，抬脚狠狠踩下。
“咣当。”
变形的网栅落地，撞击声在空旷的走道上回荡。
“来。”白晨扭头，朝男孩张开胳膊。
明懂事地上前抱住他，白晨一跃而下，脚尖尚未着地，手中的黑色猎刀已经绕着半空划过一圈。
什么都没有。
这是一条比刚才的工厂还要长的走道，两侧被厚重的闸门封锁，只剩下笔直的一条路。
走到的尽头，灰黑色的大门似乎并没有关闭。
白晨将明环抱在怀中，警惕地观察四周。
终于，他确认这里并没有隐藏的隼兵或防御设施，这才松开手起身，开口道：“应该就在前面吧，来，我们走。”
可他却并没有听到回答。
“明？”
白晨低头，这才发现男孩依旧蜷缩着蹲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捂着脑袋，肩膀微微抽动。
“喂，明！”白晨连忙俯下身，“怎么了？”
“人……声音，我听到了，很多人的声音……”
明的脸色煞白，瞳孔不断地收缩扩张。
“声音？”
白晨疑惑地竖起耳朵，可他除了自己和明的呼吸，什么也没有听到。
“不能，不行……”男孩的声音在颤抖，“那个机器，在吃人……别叫了，别叫了！”
明忽然扬起头，捂着耳朵，用白晨难以想象的声音尖叫起来。
地面颤动了起来。
两侧的钢铁闸门上，灰尘簌簌抖落，齿轮扣合声响起，紧接着是如雷般的轰鸣回荡在长廊之中。
下一刻，严丝合缝的闸门缓缓抬起。
白晨紧攥着手中的猎刀，眼前的情况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下一秒，他的身子忽然僵硬了起来。
他看清了两侧闸门后，究竟有什么。
数不清的铁笼，堆叠着向远处蔓延。
铁笼里，站满了衣衫褴褛的人。
他们沉默地看着白晨，每个人的手腕上，都有那串灰色的命运纹。
“你们……”
白晨张了张嘴，他忽然明白了男孩口中的“很多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是来救我们的吗。”细弱的生硬忽然从白晨身旁传来。
他扭头，看着站在牢笼前握紧栅栏的女人，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明依旧蹲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耳朵，脸色比刚才更加惨白了些。
“你们是……赛科医院抓来的病人？”
“我们不是病人。”女人低下头，“我们没有成为病人的资格。”
“什么意思？”白晨一愣。
“你能救救我吗，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什么都可以。”女人忽然情绪激动了起来，她用力地摇晃着栅栏，表情歇斯底里，“来不及了，快来不及了！”
“冷静。”白晨终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什么意思，什么来不及了。”
“叮。”
一声刺耳的提示音从走道上空传来。
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握着栅栏的手缓缓垂下，面如死灰。
“已经……来不及了。”
片刻安静。
下一秒，无数抓钩从天花板垂下，死死地钩住牢笼顶端，机关扣合声此起彼伏。
牢笼摇晃着被带离地面，接着如同传送货物一般，朝走道的另一端快速移动。
“哥哥……救救哥哥……”明用力攥住白晨的衣角，手指指向远去的那一座座铁牢。
没有犹豫，白晨将男孩抱起，快步冲向走廊尽头的大门。
他没有办法同时停下这么多的牢笼，他必须找到究竟是什么启动了它。
冷风从大门吹出，空气里忽然弥漫起一股浓烈的味道。
血腥味。
白晨的脸色越发难看，脚步更快了几分。
终于，他冲出了那扇打开的大门，强烈的光从头顶洒下，白晨不得不抬手遮挡在眼前。
等他逐渐适应了光线，白晨才将手放下，向前看去。
他的瞳孔忽地缩起。
在两人面前的，是一处仿佛防空洞一般的偌大空间，头顶的探照灯离他们似乎星月那般遥远。
在他们脚下，无数隼兵安静地站在哪里，仿佛秦始皇陵中沉默的兵俑。
在隼兵簇拥的正中，一座形似玛雅金字塔的高台耸立，淡蓝色的光从高台上的球形机器里倾泻而下，明亮得像是初升的太阳。
“那是……”
半空中，被勾起的牢笼有条不紊地被运往正中的高台。
牢笼里的人拼命地哀嚎着，尖叫着，他们晃动着栅栏，却没有办法撼动铁牢分毫。
终于，第一座牢笼来到了高台正上空。
“啪。”
一声轻响，抓钩打开。
“住手啊！”白晨终于反应了过来。
可已经太晚了。
牢笼不偏不倚地落入球型机器当中，紧接着耀眼的光乍现，照亮了整个空间，四周如同白昼。
尖叫声戛然而止。
“白晨，我查到了，那些传送带上的到底是什么！”
肥伦的声音突然从通讯中传来，他的声音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慌张：“隼兵！是隼兵！我们都搞错了，不是隼兵从暴力执法局赶来，是那座工厂在生产隼兵！”
可白晨什么也没有听到。
他也不需要在听什么解释了。
那座金字塔前，忽然打开一道大门。
连成排的隼兵并排走出，脚步声整齐得像是一个人发出。
白晨脚下的地面，忽然凹陷下去几分。
他嘴唇颤抖，手中黑色的刀刃逐渐变得赤红。
记忆的碎片再次拼接，所有的线索连成一串，牵引出黑暗中那个骇人听闻的真相。
“隼兵……是用活人做出来的。”
第六十七章 意外的死亡
“你说什么？”肥伦一愣，以为白晨疯了，“白晨，你他妈在说什么呢？”
“所有的隼兵，都是用人命做出来的！”
白晨紧咬牙关，表情变得狰狞。
在他怀中，明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指着空中的牢笼，虚弱地开口：“白晨，哥哥在那儿……要，摧毁那台机器，它在吃人，它要吃掉哥哥……”
“白晨，你听得到吗。”蓝心的声音响起，“到底怎么回事？”
“你们自己看吧。”白晨用力按压耳垂，打开录像功能。
牢笼依旧在源源不断地运往高台中间的机器，白晨没有再犹豫，他松开明，黑色的电磁步枪从胸前浮出。
他抬手，黑色的枪口对准半空。
“啪！”
“啪！”
火舌喷吐，枪声接连响起，紫色电弧划破空气，每一发子弹都精准无比地命中抓钩正中。
牢笼摇摇晃晃，接着从半空中落下，砸在底下静立的隼兵身上，一时间尘埃荡起，碎屑横飞，男人和女人的惊叫声此起彼伏。
“哥……”明艰难地抬起头，看向远处，轻声地呢喃。
越来越多的牢笼落下，尽管是从高空坠落，可多亏了隼兵和铁牢的缓冲，没有人受到致命的创伤。
终于，枪声停下，穹顶的抓钩已经空空荡荡。
“明，在这儿等着我。”白晨低头，看向身旁的男孩，“我答应你，我来关掉那台机器。放心，你很快就能跟哥哥见面了。”
“不，我要去……”出乎白晨的意料，明意外地执着，“那台机器，我还有记忆……我能帮忙，我可以。”
白晨听着男孩不明所以的话，略作犹豫，还是点了点头。
这里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也许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明还能算是安全。
他抬手再次抱住明，纵身一跃，从台上跳下，稳稳落地。
尘土荡起，空气冷了几分。
白晨看向面前那一排排整齐站立的隼兵，仿佛一支沉默无言的军队。
强烈的压迫感铺天盖地地涌来。
“能自己走吗。”白晨看向怀中的男孩，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轻松。
明点了点头，松开了白晨的胳膊，两人一前一后向正中的高台走去。
不远处散落的牢笼里，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白晨，眼神里有畏惧，有讶异，有困惑，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希望。
仿佛那个年轻的男孩，就是他们的救世主。
白晨察觉了那些目光。
可他现在没有办法做出回应，他要摧毁高台上的生命引擎。
他必须结束这一切。
仿佛金字塔般的高台越来越近，白晨不得不抬起头才能看到顶端的生命引擎，近乎朝圣般的情绪不受控制地从胸腔中涌出。
可那不是什么神迹。那是台肮脏的杀人机器。
就在他即将来到台阶下的时候，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白晨的心脏。
危机感知。
“轰隆。”
沉闷的震响仿佛云中的滚雷，从头顶传来。
白晨抬头，眼睛一点一点眯起。
那不是错觉，那本就是雷声。
严丝合缝的穹顶缓缓打开，尘土和碎石簌簌落下，潮湿的风裹挟着雨点拍下，翻滚的云层中有紫色的闪电亮起，原本修建在地下的工厂再次与外界连通，仿佛尘封的皇陵重见天日。
转眼间，雨落如注，劲风卷起满地尘土，气温降了下来。
细微的机关扣合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白晨握紧刀柄，将明揽在身后，浑身肌肉一点一点紧绷。
一阵让人难捱的沉寂。
下一秒，镇守皇陵的兵俑同时抬起了头，胸前的引擎在雨中闪烁着红光。
————————————————
赛科医院，医院主楼。
蓝心沉默地看完白晨传来的录像，通讯里的其他两人也没有开口。
气氛异样的压抑。
“难怪……”许久，蓝心才叹了口气，“我之前就有些奇怪，如果中枢能掌控如此高应变性的隼兵，为什么不把这项AI技术应用在其他领域。现在看……”
“可是我还有个问题。”肥伦忽然开口，“如果被运送到医院的灰纹公民，全部被赛科医院改造成了隼兵，那我们现在在做的事到底是什么？”
蓝心一愣，很快明白了肥伦的意思：“的确，这座医院确实有精神波动异于常人的病人。难道他们真的是来治疗的？”
“灰纹公民，来上城区治疗精神病？别搞笑了。”
“也许有个人知道答案。”樱的声音响起。
“怎么了，樱。”
“我刚才调看了医院的监控，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樱一如既往的淡漠，刚才那个令人震惊的信息似乎并没有对她造成太大影响，“下午五点，白晨和M医生开会，之后M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但直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发现他离开的画面。”
“你是说，M还在这座医院里？”蓝心微微皱眉。
“如果他的办公室没有什么暗道的话，那就不会有错。”
蓝心捏着下巴略作思索，开口道：“肥伦，我们的时间还够吗。”
“时间倒是充裕，不是，你真打算去找M啊？”肥伦顿时紧张了起来，“我看还是算了吧，咱老老实实完成任务，晨哥也找到生命引擎了，我们人也救了，就等把人一放，脚底抹油，何必多事呢是吧……”
“M知道的不光是这所医院，还有龙将，陆云霄。我们不可避免地要跟中枢碰上，他会是一个很好的情报来源，我们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蓝心从腰间的枪套拔出手枪，眼神坚定。
“如果可以，控制住他之后把那老头带到监控下面。我会让他如实开口，连自己身上几颗痣都别想瞒过。”樱冷冷开口。
“这……”肥伦知道已经没有讨论的余地，只得老老实实闭嘴。
蓝心沿着楼梯一路疾行，很快便来到了四楼最右侧的办公室。
她抬头看了看墙角的监控，点点头，接着举起电磁手枪，对准电子门的控制锁。
“啪！”
一声枪响，大门缓缓滑向一旁，蓝心快步走入，枪口直指正中的办公椅。
可她却没有再开口。
那举起的枪口，缓缓放下。
“蓝心，怎么样了？M在吗？”樱问道。
“在。”蓝心的声音有些异样，“可我们来晚了。”
“什么？”
“M……已经死了。”
办公桌后的座椅上，头发银白的老人紧闭双眼，安静地坐在那儿。
他胸前那团殷红的血迹，已经干涸，像是朵绽开的玫瑰。
第六十八章 意外的帮手
“死了？”肥伦和樱同时诧异道。
蓝心走到办公桌前，用手中的枪口挑起M胸前被血浸透的西装。
“十字交叉的伤口，有焦灼痕迹，造成创面的是电磁步枪的动能子弹。”她仔细探查伤口，“如果我的判断没错，击杀M的是暴力执法局的配枪。”
“你是说，这事儿是隼兵干的？”肥伦使劲抓了抓头发，“等会儿，我有点没搞明白，隼兵不是这老头儿搞出来的吗？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我杀我自己？”
“只是根据伤口做出的推测，我们现在能确定的就是M已经死亡。”蓝心的声音沉了下来，“也许我们都猜错了，M……并不是这座屠宰场最关键的人。”
“蓝心。”樱忽然开口。
只是一向镇定的她，这次却显得有些失去了冷静。
“怎么了？”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刚才调查监控的时候，我没有看到有人出入那间屋子。”
寒意沿着脊骨瞬间窜至蓝心的四肢百骇。
她听明白了樱的意思。
如果没有人进出，那杀死M凶手会在哪里？
几乎是不假思索，蓝心扭过头去，想要抬起手中的枪。
于是她看到，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的胸膛。
“轰！”
电光大作，子弹窜出枪膛。
“蓝心！”樱惊叫出声。
“我没事。”
樱及时的提醒救了蓝心一命，子弹几乎是擦着她的侧腰划过，只要再偏移半厘米，一切就都结束了。
蓝心闪过第一发子弹，迅速地就地翻滚，躲闪到一旁的沙发后。
开枪的是一台一级隼兵。
从它胸前的血渍来看，M的死应该与它脱不了干系。
蓝心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小巧的震爆弹，用牙扯掉拉环，在心中默数三声。
三声后，不过手指粗细的震爆弹旋转着飞入空中。
“轰。”
整个房间似乎都在颤动，天花板上华贵的吊灯瞬间碎成一地琉璃。
隼兵的动作出现了片刻的缓滞。
蓝心没有迟疑，压身侧翻，手中的枪口对准隼兵的脖颈。
“啪、啪、啪。”
三声枪响。
暗红的液体从隼兵断裂的脖子溅出，它想要再次抬枪对准蓝心，却已经失去了链接手臂的动力，子弹只是胡乱地被打出，沙发角顿时化作飞扬的木屑。
蓝心迈步走向倒地的隼兵，这台机器还没有彻底失去动力，它仍在机械地做着无谓地动作。
可这台机器本来不该是“机器”。
蓝心看着那张毫无生气可言地机械面孔，手中地枪已经指在隼兵胸口地动力引擎许久。
可她搭在扳机上地手指，却颤抖地厉害。
“蓝心……”樱似乎猜到了什么，却也只是叹了口气。
“啪！”
电光闪烁，子弹出膛。
动力引擎溅射耀眼地火花，隼兵彻底失去了“生命”。
“已经逝去的人不可能再回来。”蓝心的鬓角，有汗珠缓缓滴落，“我们不能犹豫。这是我们能为他们做的……最后的事了。”
“蓝心，樱！”
白晨的声音忽然从通讯传来。
蓝心还没来得及回答，白晨就焦急地抢先开口：“麻烦了，这里的隼兵全部启动了，它们正在往医院主楼赶，小心！”
房间那座面对着后院的落地窗，忽然颤动了起来。
蓝心朝窗外望去。
数不清的红点从黑暗的树林中腾空而起，仿佛归巢的千万胡蜂。
————————————————
地下工厂。
大雨倾盆，冷风卷起泥尘。
闪烁的红光连成一片，像是雨中的信号灯。
方才还静止如兵俑的隼兵忽然间活了过来，可它们的目标却并不是不请自来的闯入者。
碳纤甲胄翻转，推进器探出后背，紧接着淡蓝色的火焰喷射，手持枪械的隼兵一个接一个地腾空而起，从打开的穹顶飞出。
隼兵尾焰指向的方向，是这座庄园正中的那栋灰白主楼。
只是短暂地失神，白晨便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比起来惩罚闯入皇陵的不速之客，摧毁那栋医院楼的优先级要更高。
蓝心和樱有危险。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步枪和猎刀同时出现在白晨的左右手中。
下一秒，火舌喷吐，刀光闪烁。
在他周围的隼兵几乎是瞬间失去了动力，断裂的机甲横飞，迸射的润滑剂转瞬消失在大雨之中。
可隼兵根本没有理会白晨的阻击，它们就像一群跳海的旅鼠，它们的眼里只有一个目标。
“干！”
白晨咬着牙，枪口的火光照亮他有些狰狞的面庞，他就像出入战场如无人之境的将军，他的对手只是一群不会反抗的土俑，每一颗子弹，每一次挥刀，都有隼兵化作一具冰冷的钢铁残躯。
可它们的数量太多了。
终于，这座地下工厂再次变得空空荡荡。
白晨的身旁，堆满了隼兵断裂的躯体零件，满地雨水被染成了诡异的暗红色。
四散的牢笼里，所有人蜷缩在一起，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白晨，那台机器……”明忽然扯了扯白晨的衣角。
白晨一愣，接着抬头看去。
高台上，球形机器倾泻的不再是淡蓝色，海水一般的光，而是如同火焰一样闪烁的赤红色。
红光闪烁，偌大的地下工厂摇晃着影子。
一个念头忽然闯入白晨的脑海。
“肥伦，听得到吗。”
“我在听，不过现在情况可不妙啊晨哥。”肥伦那边，也已经是手忙脚乱，“我看到那些隼兵了，简直像蝗虫一样。别说拦下来了，蓝心她们能不能活命还是两说……”
“听我说。”白晨打断了肥伦的话，“暴力执法局操控隼兵，是靠的什么？”
“嗯？有信号塔直接发布命令，隼兵也是机器……虽然它们是用人制造的，如果没有指令，隼兵只会做出系统基设的自卫和反击。”
“我明白了，也就是摧毁了信号源，隼兵就不会动了吧。”
“可以这么理解。”
“想办法帮蓝心撑住，我来解决信号源。”白晨挽起袖口，抹掉脸上粘稠的机油，“如果没猜错的话，隼兵是这台生命引擎启动的。”
“白晨，你可能要抓紧时间了。”蓝心的声音响起，“第一批隼兵已经要到了……”
通讯里忽然传来爆炸声，紧接着是一连串的枪响。
“蓝心？”
“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撑住，我和樱甚至没有能跟隼兵交战的武器。而且保存不了医院的设施，就算我们活下来也无法完成齿轮的任务。”
白晨咬牙，他低头摸了摸明的脑袋，迈步走向面前那座高台。
他没有别的选择，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解决这台机器。
“等……等一下！”肥伦忽然惊呼。
白晨停住了脚步。
“有热源出现，一个，两个……很多热源，从外围进入医院区域，不是暴力执法局。”肥伦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它们……正在跟隼兵交火！”
“黎明。”
“什么？”
医院主楼里，蓝心看向窗外那悬浮半空的黑色武装飞行器，沉声开口：“是黎明。”
第六十九章 密室
“黎明？”白晨愣住了，“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清楚，但现在他们确实是能帮我们的唯一选择。”
“等一下，我看到了通讯请求……”肥伦劈里啪啦地敲击着键盘，“晨哥，要接入吗？”
“接。”
一阵嘈杂的电流声，紧接着沉稳的男声传来：“听得到吗，白晨？”
“阿龙？”
“是我。你们需要协助。”背景里是爆豆般连串的枪声和沉闷的爆炸声。
“你们怎么找到我们的？”
“你们的车上被装上了追踪器。我们在下城区的眼线报告了你们后续的动向，你们的位置并不是很难猜。”
“喂喂喂，有没有搞错啊大哥，我们怎么说也是战略合作伙伴吧，怎么能干这种下三滥的事儿！”肥伦闻言，气急败坏地直拍大腿，“而且还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奇耻大辱，难以接受，这这这简直是我黑客生涯的耻辱……”
“你们的防备性太差，很容易找到漏洞。”
“阿龙，剩下的我们之后再说。”白晨沉声开口，“现在能不能拜托黎明，协助我们拦住那些隼兵。这座医院有不能被毁坏的理由，这里藏着中枢的真相。”
“明白。”阿龙的回答简洁明了。
医院主楼外，数十台飞行器缓缓降落，耀眼的车灯将雨夜照亮。
下一秒，足够摧毁一座大楼的重火炮从车顶缓缓升起。
翻滚的乌云下，铺天盖地的隼兵涌来，仿佛海潮。
“开火。”
数秒沉寂。
紧接着，紫色的电光仿佛爆发的新星，整座医院亮如白昼。
飞行的隼兵被电光击中，瞬间化作一团燃烧着的火球，轰响着坠落，爆炸紧随其后。
驻扎楼前的火炮仿佛不动海崖，将滔天巨浪生生阻断了下来。
“白晨，我们的火力，大概可以支持六分钟。六分钟之后，黎明必须撤退。”
“多谢，六分钟足够了。”
白晨回头看了一眼明，朝男孩笑了笑：“放心，你很快就能和哥哥见面了。”
说完，他迈步冲向那座高台。
生命引擎依旧闪烁着红光，它只是台机器，它不会反击。
就在白晨即将买上台阶的那一瞬间，高台前的大门再次轰然打开。
强烈的危机感袭来。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白晨停住了脚步，仰面向后翻去。
破空声响起。
黑影从他的脸前划过，白晨的脸颊瞬间增添两条深深的血痕。
他双手撑地，一个后空翻稳稳落下，扭头看去。
那是两柄狭长的长枪。
黑色的枪杆，微微颤动，发出蜂鸣。
白晨再次转过脸，看向大门里。
纤细的黑影缓缓踱步而出，大雨掩盖了本就微弱的脚步声。
那是两个“人”。
两个身躯已经被机器吞噬的，人。
————————————————
医院主楼，四层办公室。
落地窗外，火光耀眼，连云层仿佛都被火焰染成赤红色。
蓝心嘴唇紧抿，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这不是她现在能卷入的战斗，在黎明的火力耗尽之前，她能做的只有等待。
“蓝心。”樱的声音忽然响起。
“怎么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蓝心一愣。
“如果我们没有看到隼兵进入的画面，M也不大可能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放上一台这么危险的东西，那杀了M的隼兵，到底是从哪来的？”
仿佛一语点醒梦中人，蓝心终于注意到这一不合理的地方。
M的死是整个事件中最大的意外，而医院的秘密很有可能就藏在这个“不合理”之中。
她转过脸，四处打量着这个房间。
两张沙发，一张办公桌，一张放着M遗体的老板椅。
除此之外，只有墙壁上说不出名字的挂画和深褐色的墙布，整个办公室再无其他多余的东西。
房间左边是会议室，右边和正前方都是透明的落地玻璃，不存在暗室的可能。
于是答案似乎只有一个。
蓝心抬起头来，望向被米白色的网栅罩住的中央空调通风口。
这是唯一一处能够绕过监控，来到M办公室的通道。
“我应该找到隼兵的来路了。”
“你要去看一眼吗？可能会有危险。”
“地下工厂的隼兵想要摧毁这里，一定有它的理由，如果这里只是栋普通的医院楼，不可能这么大的吸引力。而且在楼下遇到的那台隼兵，也让我很在意。”
蓝心抬手，脱去那件略显宽大的病号服，只剩下黑色的运动内衣。
如果白晨在场的话，大概会深感惊讶。
蓝心的腰肢确实纤细，但那只是体脂低的结果，事实上她的身材甚至称得上矫健，每一处肌肉线条都清晰分明得有如雕塑。
她活动肩膀，抬头望向通风口，接着快步冲向身前的办公桌，高高跃起。
这张昂贵的桌子成为了蓝心的跳板，她踩着桌面借力上跳，扒住通风口的两侧，单手将网栅卸下，用力翻了上去。
管道里并不像蓝心想象的那样昏暗，四处透着淡蓝色光。
她看向四壁，一条清晰的划痕从手边延伸向远处，留下这个痕迹的只能是从管道通过的隼兵。
蓝心压低身子，沿着那条痕迹迅速而无声的匍匐前进。
很快，水平的管道到达了尽头，却并非蓝心想的那样继续向下转去，反而诡异地向上反转。
稍作犹豫，蓝心便蹲伏起身，双手双脚同时撑住管壁，一点一点向上挪动。
终于，向上的通道也已经见顶，闪烁的光从网栅中透出。
蓝心轻轻推开网栅，一个翻滚，悄无声息地抽出手枪，沉默地俯身在原地。
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风扇转动的轻微响声，在这个房间回响。
许久之后，蓝心才起身，四处打量。
她早该想到的，这栋楼是斜顶的，在四层之上本就该有阁楼一样的空间，他们并没有探查所有的地方。
房间并不算大，四台圆柱形的仪器几乎将整个空间占满，墙边摆放着一张桌子，两台关闭的电脑，桌面上四散着文件。
蓝心走向电脑前，按下开机键。
没有密码，没有认证，电脑顺利地打开。
四台仪器忽然发出蜂鸣，紧接着淡绿色的灯光从透明的玻璃罩中流淌而出，照亮了容器里的东西。
蓝心怔怔地看着悬浮在溶液中的纤细身影，冷汗沿着鬓角滴落。
她认得这些东西，不如说她不可能忘掉这些东西。
圆柱形容器里静静存放着的，是四台隼兵。
和龙将的角斗场里几乎一模一样的，三级隼兵。
第七十章 十死无生
空气似乎在瞬间凝滞了下来。
蓝心强忍住开枪的冲动，她的喉头微微滚动，枪口在隼兵的胸前来回扫过。
可那四台三级隼兵似乎并没有启动的意思。
它们只是悬浮在淡绿的溶液中，仿佛只是几件钢铁和碳纤制成的艺术品。
“蓝心，有发现吗？”樱的声音响起。
“嗯。”蓝心努力让自己的情绪恢复稳定，“看来这里不只是制造一级隼兵，我在四层上的房间里找到了四台存放三级隼兵的仪器，现在看来它们并不是完成品。”
蓝心看向桌面上的文件，只是扫了一眼，视线却再也挪不开了。
“等一下，我看到了些东西……”
她迅速地走到桌前，翻看着那些文件，表情越来越凝重。
樱没有再说话，房间安静了下来，只听得到纸张翻动的声音。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过去。
终于，蓝心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她扭头看向那四台仪器，等了片刻，才重新开口：“各位，我知道为什么这间医院会这么特别了。”
“怎么了？”
“这里的病人，原本都是正常的灰纹公民，他们是接受了试验之后才出现种种反常行为的。”
“什么意思？”
“普通的一级、二级隼兵借用了人的大脑和生命，只是简单的复制，它们没有自己思考的能力，从进入那台生命引擎开始，那些人就已经死了。可三级隼兵所要求的是更高级的应变与学习能力，不然它们无法处理复杂的情况和如此强力的武器系统。”
蓝心拿起桌面上的文件，沉声道：“从我看到的内容里，有些灰纹公民天生有对机械和神经搭桥的适应力，他们是赛科医院的目标。灰纹公民被绑架后，会进行分级测试，不存在受体可能的将被直接丢入生命引擎，可能的受体必须接受配型耐受性实验，实验会对大脑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如果承受不住，就会变成我们看到的病人那样。”
“如果承受的住呢？”樱追问道。
蓝心沉默片刻，还是开口：“配型实验一共三轮，三轮都符合实验结果的人，将被改造成三级隼兵。他们的意识将会被保留，但躯体会被机械和动力引擎替代。他们残留着人的思考、反应和学习能力，也拥有足以摧毁一切的战斗能力。他们是中枢最强力的武器。”
一阵异样的沉寂。
“也就是说……三级隼兵，都还是活着的人。”
蓝心看向仪器里悬浮的三级隼兵，轻声道：“也许活着对他们来说，可能比死了还痛苦吧。”
————————————————
地下工厂，生命引擎下。
白晨紧握刀柄，看向从阴影中缓缓踱步而出的纤细身形。
那是两个“人”，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确认。
可那两个人的半边身子，却已经被半透明的甲胄覆盖，灰色的机械骨骼隐隐可见。
他们的脸庞依旧保留着人类的模样，眼睛却空洞得像是两片粗糙的玻璃。
蓝心和樱的对话在通讯里响起，白晨几乎是一字不拉地听入耳中。
“白晨，小心！”
男孩的惊叫声从身后传来。
白晨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就地翻滚。
炽热的子弹擦着他的后背扫过，地面瞬间多了两处冒着烟的弹孔。
他稳住身形，看向那两人手臂上探出的枪管。
如果蓝心说的是真的，自己现在面对的恐怕就是两个尚未被完全改造的三级隼兵。
他扭头，看向身后。
大雨中，男孩依旧蜷缩在原地，脸色比起刚才更加苍白，仿佛陶瓷制成的娃娃。
四散的牢笼里，每个人的视线都牢牢地集中在他的身上，那一双双眼睛里写满了恐惧和绝望。
白晨嘴唇动了动，缓缓站直了身子。
他看向高台前的两台三级隼兵，眼神一点一点坚定。
乌云翻滚，雨落如注。
滚雷声忽然从空中炸响。
下一秒，白晨和隼兵同时动了。
两根黑色的长枪倒飞向隼兵手掌，白晨迈步狂奔，身后留下一连串乳白色的水雾。
兵戈相交，不过眨眼之间。
刀光闪烁，耀眼的火花迸溅，白晨劈砍而下的猎刀装上了隼兵挡在身前的长枪。
他并没有停止攻击，而是借力转身，刀锋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
战斗本能。
在没有超解构的情况下，白晨几乎不可能有时间慢条斯理地吞噬三级隼兵的甲胄。
可他手中的猎刀却能砍断它们的脖子。
“轰！”
火光乍现，隼兵手臂的枪口对准白晨的小腹，喷吐火舌。
血花四溅，子弹毫无意外地穿透了他的身躯。
可白晨的动作却并未有丝毫缓滞，反倒更添了几分狠戾。
“叮！”
火星从隼兵的甲胄上迸溅而出，猎刀的刀锋没有切入隼兵的脖颈，白晨的手臂被另一杆挑起的长枪打的歪斜了半寸。
如果只是面对一个尚未成型的三级隼兵，白晨几乎可以自信地说有必胜的把握。
可他现在身前的，是两台不折不扣的战斗机器。
白晨和隼兵再次相撞，接着如台球般迅速弹开，手中的刀刃“嗡嗡”颤动。
他的视线在两台隼兵间来回切换，脚尖一点一点地挪动。
大雨打在他的后背，沿着手臂流淌到他手中的猎刀。
一滴雨水，从刀尖缓缓落下。
白晨忽然猛地迈步，身形飞掠留下一串虚影。
可他并不是朝着两台隼兵冲去，而是跑出一条弧线，向它们身后的高台绕去。
白晨没有把握战胜两台三级隼兵，可他有把握一刀把高台上的生命引擎劈成两半。
他的计划似乎奏效，在隼兵的判断中，如此远的距离暂时对它们构不成威胁，它们并没有立刻采取行动。
白晨用力屈膝，身子低伏，仿佛弹弓一般弹射出去，在高台的台阶上狂奔。
再有两秒钟，他手中的猎刀就能像切豆腐一样，切开这台杀人的机器。
但有东西比他的速度更快。
红光乍现，一直平稳运行的生命引擎忽然颤动了起来。
下一秒，电光如龙，直射白晨胸前。
一切发生在瞬间。
白晨没有反应时间，他的身体被雷电击中，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
“糟糕……”
破空声从身后追来。
两柄长枪仿佛天罚般坠落，交叉着穿透了白晨的后背，枪头深深嵌入高台的石面之中。
白晨艰难地扭头，隼兵的身影在瞳孔中一点一点扩大。
天上地下，无处可逃。
十死无生之局。
“白晨！”
忽然有人叫起了他的名字。
白晨一怔，瞪大眼睛看向那个踉跄着跑来的男孩。
“别……”
他想要大喊，想要嘶吼，可血水拥堵在他的喉管，他只能发出沉闷的喘息。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隼兵抬起枪管，紫色的电光从枪膛一点一点亮起。
第七十一章 反转
明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的眼里只有被长枪钉死的白晨。
熟悉的画面在白晨脑海中闪过。
“住手……”
他艰难地握住胸前穿刺而出的枪杆，想要从地上拔出。
枪头颤动，石面有裂缝蔓延。
可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秒，子弹将会穿透男孩的身体，如此近的距离下，他没有生还的道理。
电光火石间。
高台上的引擎再次亮起赤红色的光芒。
只是这次的光芒比起先前更加明亮耀眼。
“轰！”
紫电攒射而出，瞄准的目标却并不是被长枪牢牢钉住的白晨。
白晨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见一声炸响，身后的两台隼兵忽地横飞出去，电流缠绕着它们的身躯，火花从关节迸射而出。
那刚刚亮起电光的枪膛，缓缓垂了下去。
明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怔怔地抬头，似乎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给我……起！”
白晨咬牙嘶吼，脚下台阶瞬间碎烈，尖锐的枪头被他生生拔出地面。
他张嘴用牙咬住猎刀，反手握住枪杆，猛踩地面，整个人像是从钢签倒着滑出的肉串，从长枪脱离，跃入空中。
殷红的血迸溅，转瞬被倾盆大雨冲散。
那足以致命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白晨翻转着落地，右手握刀，左手拎起一杆漆黑的长枪，朝高台之上狂奔而去。
“来啊！”
他怒吼着，身体滚烫仿佛燃烧的火炉。
仿佛回应他的挑战，生命引擎再次颤动了起来。
天空翻滚的黑云中，有隐隐雷声滚动。
白晨屈膝蹬地，一跃而起，身子仿佛一张拉满的硬弓，落在他身上的雨滴在瞬间化作乳白色的水汽。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定格。
下一秒，如龙的紫电从天空的云层劈下，正落白晨手中高举的长枪。
生命引擎爆发出夺目的光芒，另一条紫色电流射向半空中的白晨。
“雷电，奉还！”
白晨振臂挥动长枪，电光照亮了他的面庞。
一声炸响，紫电狂舞。
两束电流在半空相撞，光芒比正午的阳光更盛。
一道黑影，忽地从光芒中窜出。
那是一柄漆黑如墨的长枪。
“咔嚓。”
一声金属断裂的脆响。
长枪狠狠嵌入生命引擎之中。
下一刻，白晨从电光之中一跃而下，手中猎刀寒光闪烁。
“开！”
一声怒吼。
生命引擎厚重的金属外壳上，出现一道比发丝更细的裂痕。
紧接着，裂痕变成了缺口，球型外壳轰然打开。
白晨稳稳落地，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再次振臂挥刀。
可那锋利到足够斩断钢铁的猎刀，却忽然停在了半空。
大雨狂流，气温忽然低了几分。
白晨瞳孔微微缩起，握刀的手却再也无法推进半分。
断裂的球型外壳后，并不是什么叫不出名字的零件仪器。
在白晨面前的，是赤身裸体的人。
他的四肢被管线缠绕着，瘦骨嶙峋，肤色苍白如纸，浑身插满了数不清的线路和钢刺，像是用来诅咒的人偶。
可那双看向白晨的眼睛，分明闪烁着生命的光。
高台之上，忽然安静了下来。
一阵踉跄地脚步从白晨身后传来。
明咬着嘴唇，摇晃着从高台下跑来，眼神从未像现在这样急切。
他看向引擎中那个枯瘦的男人，张开手，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
“噌。”
一声蜂鸣。
明止住了脚步，怔怔地看向白晨。
那柄黑色长枪的枪尖，离男孩的额头只有一寸之遥。
“别过来。”
白晨低头看向呆愣的男孩，右手的猎刀探向引擎中男人的脖颈，眼神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一直静止如雕塑的男人忽然挣扎起来，他看向长枪前的男孩，用力张大了嘴，四肢晃动，却无法发出一点声音。
“白晨……”
“我不想怀疑你，但如果你再动一步，我不会留情。”
四周只剩下无边无尽的雨声，掩盖了男孩的心跳。
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
“刚遇到你的时候，我还没有想那么多，可这一路上不合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白晨看着明的眼睛，声音如雨水般带着凉意：“你的记忆似乎是选择性的，你无法记起工厂里的事情，却记得所有通向工厂的路；你一直在提起哥哥，但仔细想想你提供的信息几乎都是无关紧要的；那些拦住我们的隼兵没有开枪，大概是它们从一开始就接到了不能对你开枪的指令。最奇怪的是那两台被摧毁的三级隼兵，生命引擎根本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白晨顿了顿，一字一字说道：“它在保护你。”
明的嘴唇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从一开始就在引导我往这里走，你确实带我见到了生命引擎，可你的目的绝不像你说的那样。”白晨手中的长枪又前进了几分，“你到底是谁。”
男孩看着白晨的眼睛，那双眸子一如在黑暗的病房里那样明亮。
可他没有回答。
“砰。”
一声闷响。
白晨转过脸，却只看到一团黑影呼啸着扑向自己脸前。
他迅速向后仰面躲过，黑影却再次扫来。
攻击来自那台破损的引擎。
枯瘦的男人竟然挣脱了束缚自己的管线，他的四肢鲜血淋漓，那些本该垂下的管线却仿佛章鱼的触手一般，一根接一根地朝白晨鞭打。
“啧。”
白晨身形变换穿梭，那些软管并不能对他造成什么致命的伤害，但却足够将他逼离明的身旁。
当白晨翻身落在不远处，攻击终于停止。
他抬头，向高台上望去。
男孩一步一步走向枯瘦的男人，苍白的脸上露出微笑。
男人拼命地摇着头，可那触须一样的软管却将男孩轻轻护住，连雨滴都被挡下。
没有再犹豫，白晨狠下心来，腰背绷紧，手臂抡圆。
下一秒，长枪呼啸着投向台上的两人。
“噗。”
一声闷响，仿佛尖刀扎破了灌满水的布口袋。
鲜血从男孩的嘴角溢出。
赤裸的男人双眼圆睁，他暴怒地张开手臂，万千触须如海潮般涌动。
白晨紧咬着牙，却只能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但很快，他的脸上再次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那根穿透男孩胸口的长枪，竟然如长蛇般扭动旋转，接着从伤口缓缓退了出来。
鲜血瞬间凝固，伤口一点一点愈合，只是明的脸色愈发苍白。
“你……”白晨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对不起，白晨，我没有跟你说实话。”
明抬起头，眼神依旧澄澈。
“我不是想要你救下哥哥。我想让你……杀了他。”
第七十二章 回忆
大雨倾盆，雷声在翻滚的黑云中炸响。
“你说什么？”
白晨眼角抽动，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明扭头，看向那个骨瘦嶙峋的男人。
他踮起脚尖，轻轻抬手，抚过男人干瘦的面庞。
“没事的哥哥，要结束了，都要结束了。”
他的声音温柔得像是四月的微风，笑容温煦得像是阳光下晒过的毛毯。
雨水沿着男人的脸颊淌落，他的表情一点一点恢复平静，那仿佛海浪般涌动的管线缓缓垂了下来。
“他是我的哥哥，昼。”
明转过脸，看向白晨，一字一字说道：“白晨，能请你，杀了我的哥哥吗。”
他的表情无比平静，可说出的话却让白晨的后背升起一股凉意。
“你的哥哥，就是生命引擎。”
“不，白晨。”
明摇了摇头，顿了顿，开口：“我的哥哥，他和你们一样。他不是司掌生命的人，我才是你说的，生命引擎。”
男孩握住昼的手腕，缓缓举起。
模糊的血肉中，那串黑色的命运纹，显得分外扎眼。
仿佛一道霹雳在脑海中炸响，白晨只觉得耳旁“嗡”地一声，整个世界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那台机器里的，不是什么生命引擎。
是逃脱者。
和自己一样的，逃脱者。
“这是……怎么回事。”
“就像我跟你说的啊，我的哥哥替我被关了起来。本来被关在这个圆壳里的人应该是我，是哥哥救了我。”
“那你为什么要我……。”
“因为哥哥很痛苦啊。”
明低下头，声音忽然沉闷了下来：“我感觉的到，我听得到。我听得到那些人的叫声，从哥哥的耳朵里传进来，在我的耳朵里响起来。还有那种疼痛，浑身都在疼，我可以哭，会有人给我打针，那种透明的针，我会睡过去，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但是哥哥没有办法，没有人帮他打针。”
男孩顿了顿，小声开口：“真的很疼啊……”
白晨沉默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庞大信息让他没有办法迅速消化处理，他甚至没有办法辨别明的话是真是假。
可男孩眼睛里有那么多的悲伤，仿佛海潮一样的悲伤。
于是白晨忽然觉得，真假好像没有那么重要了。
“你和你的哥哥，都不会死吗。”
“我不知道。”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是他们不会让哥哥死，也不会让我死，我们一定会活着。”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白晨的眼睛：“所以白晨……能不能求你，杀了我，杀了我的哥哥。”
“白晨，我们坚持不了多久了。”通讯忽然响起阿龙的声音，“隼兵比我们预想的更多，如果你没有后手，我建议你们跟我们一起撤退。”
背景里，枪声和爆炸声混杂着大雨声，有些嘈杂。
医院楼前，已经陷入苦战。
白晨握刀的手，指节因太过用力，微微泛白。
“为什么一定要死？”他有些不甘心，“我可以帮你们想办法，如果你说的是真的的话，也许有别的办法……”
“嗯。”明点了点头，“可能对大家来说，活着很好。可对我和哥哥来说，从这个世界离开的话，会很开心。我们不想再伤害别人，我也不想哥哥继续痛苦下去了。”
白晨仰起脸，双眼紧闭，深吸一口气。
冰冷潮湿的空气穿过他的胸腔，雨声再次在耳畔响起。
片刻之后，他看向明，点了点头：“好。”
“谢谢你，白晨。”
明笑了起来。
那笑容干净得像是冬天树枝上垂下的冰挂。
黑色的猎刀缓缓收入掌心，白晨一步一步走向高台。
昼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拼命地挥舞手臂，想要把男孩从自己身前推开。
可明只是抚摸着他的脸颊，轻声开口：“哥哥，太好了，要结束了。”
白晨走到两人身前，缓缓抬起手掌。
白色的光，从他的掌心缓缓流淌而出。
“还有很多事，我还没问清楚。等下……记得跟我好好解释。”他低头看向男孩，努力控制有些颤抖的声音。
“嗯！”
明抬起头，朝白晨露出微笑。
下一秒，耀眼的光将高台上的三人淹没，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白色的光。
————————————————
白晨睁开眼，视线一点一点清晰。
在他面前的，是一间破旧的屋子。光秃秃的墙壁上满是灰黑的印痕，屋顶有水渍渗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那是下城区独有的味道。
闪烁斑点的电视播放着上城区的广告，屋子里回响着让人心烦的电流声。
可坐在电视前的男孩，却瞪大了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
白晨看着那张熟悉的笑脸，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明。
这时的他，大概只有四五岁，那双澄澈的眼睛里，闪烁着孩子独有的光。
“吱呀。”
房门被推开，消瘦的少年手提着灰扑扑的布袋，走了进来。
“昼！”明开心地扭过头去，迫不及待地开口，“你知道吗，上城区的人吃饭，都用刀子和叉子呢！”
昼看向泛着雪花的电视，明明只是十几岁的少年，脸上却是是掩不住的疲惫。
可他还是走上前，笑着揉了揉明的脑袋：“嗯，是这样吗？明还真是知道很多东西啊。”
明用力点了点头，接着探着脑袋看向昼手中的布口袋：“今天吃什么呢？”
“从李叔那儿拿来的黑面包，他特意嘱咐我，要我给明多带一块。”
昼走向房间唯一的一张桌子旁，从布袋里拿出那块已经发硬的黑面包，朝明招了招手：“来，饿了吧。”
明起身，一路小跑，拉开椅子坐下，用力掰开桌上的黑面包。
可他并没有立刻把面包塞进嘴里，而是想了想，接着四处张望。
“怎么了？”
明没有回答，他从椅子上跳下，接着跑向厨具旁，拿了些什么，又重新跑了回来。
白晨看向他的手中，握着微微卷刃的水果刀，和一根泛黄的筷子。
“昼，你看我像不像电视里的那样？”明得意地朝昼晃了晃手中的东西，一本正经地把沾着咖啡渍的桌布围在脖子上，“咳咳，吃肉要吃五分熟的哦。”
昼笑着看向明，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哪有吃面包还用刀叉的，别玩了，快吃吧。”
明撅了撅嘴，还是听话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和水果刀。
他拿起面包啃了一口，抬头看向对面的哥哥：“昼，你不吃吗？”
“我在李叔那儿吃过了，这些都是给你带的。”昼笑了笑，“多吃些，就会长个子啦。”
“会长的比哥哥还高吗？”
“会的，你会比我高得多。”
白晨看向少年微微弓曲的身子，和他拳头上隐隐的血渍，知道他在说谎。
这些面包是从黑市换来的，至于究竟是什么手段，已经不重要了。
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了。
一切都显得那样平静。
直到那扇老旧的木门，在一声巨响中化作漫天木屑。
第七十三章 面具
“轰！”
一声震响。
破旧的木门碎成漫天木屑，浓白的烟升腾而起，门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昼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起身，将明揽在自己身后，握起那柄已经泛着锈迹的水果刀。
“发现目标，重复，发现目标。”
通讯声响起。
下一秒，身着黑衣的隼兵穿过烟尘鱼贯而入，十数支电磁步枪齐齐对准屋中的两人。
白晨看着站在门前的隼兵，眉头一点一点皱起。
这些持枪的隼兵，是真正的“士兵”。
掩盖在防弹衣和头盔下的是真真正正的血肉之躯，而不是冰冷的碳纤零件。
“别过来。”
昼一点一点向后退去，他努力让自己显得凶狠，可那把卷刃水果刀在隼兵枪口前，显得有些滑稽。
明缩在昼身后，惊恐地看着这些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用力地抓住哥哥的衣角。
黑色的影子无声无息地穿过烟尘。
所有隼兵几乎是同时收起手中的枪械，立正站好，靠拢的脚跟发出一声脆响。
白晨看向那个站立门前的影子。
那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他的脸上戴着惨白的能剧面具，宽大的黑色风衣将身子笼罩，仿佛一团漆黑的烟雾。
他只是站在那里，屋里的温度却仿佛忽然降低了几分。
昏暗的房间里，那张阴惨的面具，诡异得瘆人。
他抬手，张开带着白色手套的手掌。
身后的隼兵迅速地递上黑色电磁手枪，接着恭敬后退。
从头到尾，甚至没有人敢抬头直视男人的脸。
“你们是谁！”昼大吼着，他想让自己看起来足够凶狠，可颤抖的水果刀已经出卖了他。
男人没有回话，只是平静地按下手枪保险。
“啪！啪！”
两声枪响。
白晨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拦去。
子弹穿过了他的手掌，也穿过了少年和男孩的胸膛。
鲜血迸射，溅在满是污渍的墙壁，明和昼同时倒地。
男人只是站在那儿，平静地看着。
正如白晨所想的那样，男孩和少年胸前的伤口一点一点愈合，他们重新睁开了眼睛，那把泛锈的水果刀早已掉落在一旁。
“生命，我找到了，可爱的生命。”
男人走到明的身前，他的声音仿佛戈壁上裹挟着沙尘的风，粗糙刺耳。
他缓缓俯身，抬手抚摸男孩的脸颊。
“滚开！”
昼咬着牙扑向男人。
可男人只是随意地张开手掌，握住了少年挥来的拳头。
昼涨红着脸，可拳头却像是被虎钳夹住一般，动弹不得。
他看向昼的手腕，歪了歪脑袋：“哦？逃脱者？”
昼只是狠狠地瞪着男人，没有回答。
“带他们走。”
男人松开手掌，站起身来。
他忽然扭过脸来，望向白晨站着的地方。
一股凉意瞬间从白晨后背升起，他看着那张惨白的面具，脑海中竟然有一瞬间产生了几乎不可能的错觉。
这个男人，在看着自己。
在记忆里，看着根本不该存在于这里的自己。
画面一点一点模糊，仿佛起雾的窗户被雨水打湿，场景开始扭曲变幻。
很快，破旧的房间变成明亮的实验室，空气里不再是弥漫不散的霉味，而是某种说不出名字的淡淡芬芳。
实验台前，头发银白的男人覆手而立，看向墙壁上的屏幕。
M。
在他身后，面色苍白的昼坐在椅子上，他赤裸着上身，身体被拘束带捆绑，后背和侧腹插满了各种颜色的管线，头发凌乱地披散。
管线连通的地方，是一台灰黑的球型仪器。
尽管模样大不相同，可白晨还是认出来，这就是那座放在高台上的“生命引擎”。
“老实说，你的跟着台机器的相性并不算完美，如果换那个小家伙来的话，大概不会像你这么痛苦。”
昼抬起头，死死地盯着M的背影：“我说过，我会配合。别动明，不然我饶不了你。”
“所以你不配合又能怎么样呢？”M转过脸，笑了笑，“别误会，你和你的弟弟都只是躺在砧板上的鱼，你看过杀鱼吗……哦抱歉，下城区大概没有这种东西。”
昼腮帮微微鼓起，表情冷硬如冬日的冰。
“鱼的肥美程度，可以决定它们是被摆上酒店的刺身盘，还是送进小餐馆的后厨，但鱼不能决定自己的生死，厨师才可以。”M走到昼的身前，“你真以为我把你选来，是因为听了你的请求？别让我笑了，小伙子。你只是被送进餐馆后厨的鱼，你弟弟才是那只要被摆上刺身盘的上等货。”
昼的表情变得狰狞，他用力挣扎，可拘束带将他死死地束缚在原地。
“来，看看效果怎么样。”
M走到屏幕前，轻轻按下遥控器。
屏幕上，出现了一台隼兵，或者说那只是台初号机，它甚至还没有装配武器，只有简陋的外骨骼和动力引擎。
在原型机旁，静静地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他惊恐地四处张望，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球型引擎颤动了起来。
紧接着，那些连接在昼身上的管线也随之摇晃，他猛地张大嘴巴，可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白晨忽然攥紧了拳头。
他看到，昼的身体像是被加热的巧克力一样一点一点融化，血和皮肉转瞬被分解，森森白骨隐隐裸露，很快又被重新生长出的筋膜肌肉覆盖。
昼拼命地挣扎着，剧痛本该让他瞬间昏厥过去，但被注射的肾上腺素却让他只能保持清醒。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却没有一滴血淌下。
这不是实验，这是酷刑。
屏幕上，隼兵的头上闪烁起红色的光。
下一刻，光芒将惊慌的男人吞没。
许久之后，红光散去，男人的身影已然不见。
隼兵抬起头，看向摄像头。
“Prototype，Turnon，LanguageChange，原型机，启动，AI系统，稳定。”冰冷的机械音响起。
生命引擎逐渐停止震动，昼被融化的血肉一点一点愈合。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再无半点血色。
“看到了吗，小伙子，这是你的功劳，当然也是我的。”M轻轻鼓掌，“那位大人会怎么说呢，真是期待。”
声音忽然消散，场景再次扭曲旋转。
光线昏暗的了下来。
于是那张惨白的面具，显得格外扎眼。
第七十四章 没有停下
白晨下意识地张开手掌，黑色的猎刀窜出掌心。
但他很快意识到，这只是记忆，没有什么能伤害到他，他也不能改变过去。
这是一间略显拥挤的屋子，几台圆柱形的仪器摆放在屋子一侧，电脑桌上铺散着一摞摞文件。
戴着面具的男人站在屋子正中，他的面前，明坐在椅子里，不安地抠着手指。
“原来你就是我的生命。”男人低下头，“有趣。龙将炫耀他无上的力量，陆云霄用智慧构筑了财富的高塔，可他们自满的东西对我来说分文不值。而你，生命，你才是我最需要的。”
明只是低着头，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白晨看向那个仿佛鬼魅般，站立在阴影中的男人。
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那两个足以让云顶城变了颜色的名字。
掌管云顶城阴影的龙将，拥有无尽财富的陆云霄，在他的空中仿佛两个黄口小儿般无关紧要。
白晨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
一个让他分外不安的猜测。
“我知道，你有很多不明白的，没关系，你都会懂的。”男人低头，轻轻揉了揉明的头发，“你的名字。”
明嘴唇动了动，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明。”
“明。很好，明。”
男人轻轻推动明的脸颊，让他不得不抬起头来直视着自己：“你保管着我的生命，这座城市里最伟大的东西。我会取走它，但放心，你会变得更加耀眼，不止在这座城市里。”
明避开了男人的眼神，小声说道：“我不想变得耀眼，我想见哥哥。”
“那个逃脱者？”男人轻笑，“他们只是这个世界的渣滓，偶然获得了从神的指缝里流出的沙子。他不配做你的哥哥。”
“不，昼是我的哥哥。”明昂起脸，鼓起勇气反驳。
男人沉默了下来。
白晨还没反应过来，明就整个人横飞了出去。
男人晃了晃手腕，声音冷硬：“够了。”
他转身，走向昏暗的门口。
下一刻，圆柱形的仪器亮起淡绿色的光。
白晨转头看去，却愣住了。
仪器里，并不像白晨想象的那样，放置着自己曾经遇到的三级隼兵。
那透明玻璃后的东西，与其说是机器，倒不如说更像是某种生物的胚胎，蜷缩的透明骨肉下隐隐可见跳动的心脏。
屋子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男孩默默地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环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一言不发地盯着脚尖。
玻璃后的灯光照着他小小的身子，陪伴他的只有墙壁上孤零零的影子。
“哥哥。”
他轻声开口，眼里是汹涌的悲伤，却没有一滴眼泪。
房间一点一点虚化，所有物件有如风中之砂四散消失，整个世界再次被白色的光笼罩。
白晨叹了口气，转过身来。
男孩牵着男人的手，微笑着看着他。
“白晨，谢谢你。”明朝白晨列了咧嘴。
从遇见男孩开始，白晨就没有见他露出这样的笑容。
于是白晨原本沉重的心情，终于好了些。
“你叫白晨。”昼开口。
白晨点了点头：“你们的事，我都看到了。”
“已经发生的，已经都不重要了。”昼看向白晨的手腕，“你也是逃脱者。”
“没错。”白晨看着昼的眼睛，“还有其他跟我一样的同伴。”
“逃脱者也有同伴吗。”昼眼角微动，很快又露出微笑，“看来，你就是那个最关键的人。”
白晨一愣，没有明白昼的意思。
“白晨，我是不会死的，明也是。”昼看出了他表情的变化，“但我和明不一样。我只是拥有异于常人的生命力，可在这座城市里，明就代表着生命本身。我是黑暗中的一簇火焰，明就是天空中的太阳。火焰会熄灭，可太阳不会。”
白晨眼神闪烁。
他听懂了昼的意思。
“但你做到了。你结束了明和我的痛苦，你让太阳落下了，这座城市的生命引擎已经熄灭，那个人失去了最后的一张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你说的生命引擎，到底是什么？”
“是明保管的力量。”昼开口，“这座城市像是一台机器，不同的引擎驱动着它，而所有的引擎都围绕着一个核心运转。”
“那个男人。”白晨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心中早就有了猜测。
龙将和陆云霄口中的神，昼口中的核心，一切背后的主导者。
“是的。叫他神也好，核心也好，他就是这座城市的本源。只要引擎还在工作，他就是不可战胜的，他拥有至高的力量，似海的智慧，永不枯竭的生命。”昼看向白晨的眼睛，“但现在生命引擎已经熄灭。那个男人失去了绝对的生命。”
“他还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剑和眼。”白晨看向自己的掌心。
他终于明白齿轮布置的任务，到底有什么意义。
“那个男人，核心，他和中枢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昼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三个引擎之间互相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甚至连核心自己都不清楚究竟谁在保管着他的力量，但中枢可以。他和中枢一定有联系，但究竟有多紧密，没人知道。”
“所以这一切都是因为核心。”
“你要小心，白晨。”昼的表情认真了起来，“那个男人比你想象的还要恐怖，他在谋划着什么，那些隼兵，还有赛科医院的研究，绝不仅仅是为了对付云顶城的普通人。这背后一定还有别的理由。”
“我明白了。”白晨郑重点头。
“好了，我和明也该离开了。”昼低头，露出微笑，“谢谢你。我们终于可以死去了。”
明抿了抿嘴唇，接着走到白晨面前，轻轻拉过他的手掌。
白晨只觉得掌心传来一阵微凉，再低头看去，一团跳跃的光晕在手掌中旋转。
“这是我给你的礼物，白晨。”明歪了歪头，笑容灿烂，“也许什么时候你就会用得到。至少我已经不需要了。”
他同自己的哥哥对视一眼，接着朝白晨挥了挥手。
两人的身影如初晨的雾，一点一点消散在白光之中。
明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可白晨看懂了他要说什么。
谢谢你。
光芒散尽，耳畔的大雨声逐渐清晰，湿冷的空气里弥漫着土腥味。
白晨睁开眼，那台球型仪器里空空荡荡，不见了昼的身影。
他手中黑色长枪所指的地方，男孩也已消失不见。
“天赋升级：再生解构次级；能力解锁：生命号令。”绿色的字从眼前弹出，熟悉的机械音响起。
白晨捏了捏耳垂，声音有些疲惫：“听得到吗。我已经除掉生命引擎，该结束了。”
“你最好已经除掉了。”樱冷冷开口。
“什么意思？”白晨一愣。
“那些隼兵没有停下，一个都没有。”
第七十五章 密码
“什么？”
白晨猛地攥紧手中的枪杆。
通讯里传来连串的爆炸声，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怒吼和惨叫。
“白晨！”阿龙的声音第一次有了起伏，“一分钟，一分钟之后黎明就会撤退，我们已经有很多人受伤了。”
“不……医院楼，医院楼还不能被破坏！”
白晨急切地说道，但立刻就被阿龙打断：“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这已经是我们能做的极限了。”
通讯掐断，天顶的黑云翻滚，隐隐有枪声从远处传来，听不真切。
“白晨，怎么办。”蓝心的声音传来。
“等着我。”
白晨深吸一口气，微微屈身，接着狂奔而出。
他的身后留下一串白色水雾，刀光在他手中闪烁，四散工厂的铁笼上有火星迸射。
不过眨眼间，所有的牢笼如同被踩扁的菜篮子，断裂的铁栅“叮叮当当”掉落一地。
“走，从原路走，不要往医院主楼去，在树林里藏好。”
白晨朝呆愣在原地的灰纹公民挥了挥手，不管对方有没有听清，接着快步走向一旁散落的隼兵遗骸。
他抬手拆下隼兵身上的推进装置，放在自己胸口。
钢铁和燃料化作流淌的液体涌入他的身体，转瞬间又从白晨的后背重新拼接组合。
淡蓝的火焰从推进口喷射而出，白晨抬脚猛踩地面，嵌在高台上的第二柄黑枪微微颤动，接着从石面倒飞而出，旋转着落入白晨手中。
“起！”
话音已落，白晨身形好似流星一般升腾而起，身后留下一串扭曲的气流。
冷风在他的耳旁呼啸，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有些生疼。
他穿过打开的穹顶，身形好似入水的游鲨，破空向医院主楼飞去。
高大的橡木在他身下疯狂摇晃，不远处的夜空被火光照亮，连串的子弹伴着电光在从空中扫过，连大雨都压不下空气中的焦糊味道。
成堆的隼兵残骸堆砌在泥水之中，灰白的合金骨骼反射着冷冷的光。
黎明的战斗飞行器已经被逼至主楼门前，越来越多的隼兵突破了黎明的防空网，他们接连落在倾斜的屋顶，转眼间便被地面的火力扫射成一摊废铁。
可黎明的弹药是有限的，隼兵却仍有一半战力，再过一分钟，局势将彻底逆转。
飞行器后，身着黑衣的黎明干员正在进行最后的抵抗。
天空中，忽然有十数台隼兵降落。
他们迅速组成方阵，以从地面捡拾的残骸为盾，仿佛一台钢铁的战车，冲向黎明的防线。
“糟……糟了！”
黎明发现了隼兵的动作，可他们已经没有足够战力组织从地面重来的隼兵方阵。
几秒钟后，战线将被撕裂一道缺口，黎明的防守将土崩瓦解。
电光火石间。
一道蓝色火线划过落雨的夜空。
破空之声呼啸而起。
“破！”
一声怒喝。
有人手持长枪，从天而降。
下一秒，地面震颤，狂风卷起雨水倒飞如天空。
隼兵结成的战车瞬间溃散，锋利的枪头在落地的那一刻从他们的胸膛扫过，坚韧的甲胄化作碎片。
紧接着，耀眼的火球冲天而起。
白晨背对火光，轻抖枪杆，振落枪尖上的雨珠。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
他们不敢相信，以人类的身躯，竟然能产生如此庞大的力量，哪怕是亲眼见到。
“蓝心，听得到吗。”白晨打开通讯。
“我在听。”
“我现在大概明白了，启动隼兵的不是生命引擎。它们的目标就在你现在待的房间里。”白晨加快了语速，“我在记忆里见到了，来不解释，但那儿有比三级隼兵更重要的东西，找到它。”
“明白。”蓝心的回答干净利索。
白晨深吸一口气，接着望向天空。
数不清的红点在翻滚的云层下闪烁，电光照亮它们冰冷的甲胄和枪口。
大雨如注，眼前一幕有如天罚。
他握紧枪杆，猛地振臂。
下一秒，白晨身形似离弦之箭，冲向空中，身后留下透明的音爆。
————————————————
医院主楼，顶层密室。
蓝心挂断通讯，四处打量着这间屋子。
这里算不上宽敞，顶层的空间本就有限，四台存放三级隼兵的仪器就已经占据了大部分地方，已经没有再储存多余物件的余地了。
她穿过脸，望向桌上的电脑。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蓝心走上前，按下开机按钮。
屏幕亮起，黑色的界面上有白色代码迅速闪过，很快屏幕画面出现一个不停旋转的五阶魔方，魔方下是空白的对话框，白色的短线闪烁，除此之外再无一个多余的字。
蓝心皱眉，先是随意地敲下一串数字。
“密码错误，剩余次数：2次。”
一串文字从对话框弹出。
“果然。”蓝心抿了抿嘴唇，打开通讯，“肥伦，我现在遇到了麻烦，你能不能接入这个房间的系统。”
“虽然我很想，那里应该和地下工厂一样，是完全独立的。你要干嘛？”
蓝心迅速而冷静地描述了自己看到的画面。
肥伦沉吟片刻，肯定地开口说道：“应该是动态图形密码，魔方每一阶，不同方向的旋转，都对应着不同数字和字母，如果没有对应的‘钥匙’，是无法获得密码的。”
“有没有什么办法？”
“如果我现在能看到画面的话，也许可以试试暴力破解……”肥伦说着说着，声音忽然扭捏了起来。
“怎么了？”蓝心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没……没什么。”
“说。”
“那什么……其实吧，我在你们的通讯上，也不小心装上了肥氏通讯豪华监控大礼包版。长按可以拍照和录像的哦~”
“……”
“胖子，你死定了。”樱的声音透着彻骨寒意，“装进油桶灌上水泥扔进海里，还是切片炼油做成人彘，自己挑一个。”
“有什么嘛，都说了不小心了，这不是用上了。”肥伦大手一挥，义正词严，“我才不是想着能偷看你们换衣服什么的才装的，我这是为了大家，为了大家懂不懂！”
蓝心没有理会肥伦的诡辩，她迅速打开通讯的录像，对准屏幕：“看得到吗，肥伦。”
“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下城区的公寓里，肥伦用力掰了掰手指头，朝身旁好奇的小女孩咧嘴一笑：“沫沫，来让你看看肥哥哥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