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生命号令
女孩歪了歪脑袋，她不知道肥伦说的是什么，却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投影画面上出现旋转的魔方，每一层都在不停地变换，而魔方上甚至没有颜色，不要说找到规律，就连到底什么时候算拼接完成都不可能知道。
可对肥伦来说，这都不重要。
他在意的不是魔方能不能拼接，而是藏在魔方里的信息。
破旧的房间安静了下来。
肥伦的视线在魔方上来回切换，他的瞳孔时而扩散时而缩起，嘴唇无意识地嗡动着。
沫沫瞪大眼睛看着这个长得像坏人的大哥哥，她清楚地看到肥伦额头不停地冒出汗珠，又在瞬间化作一缕水汽飘散。
如果有人能用温度计贴在肥伦现在的额头，大概会被那个数字吓到。
“大哥哥，你流血了！”女孩忽然惊呼起来。
“别……出声！”
肥伦几乎是面目狰狞地从嘴里挤出三个字。
他的鼻腔里流淌出滚烫殷红的血，鬓角的血管肉眼可见地鼓动着。
可他不能分散丁点注意力。
3×3中心块，24个外侧棱，总共的变化状态有2.8乘10的74次方。
他要做的，就是从比沙滩上的沙粒还要多的变化里，找出最后的八位密码。
终于，当肥伦只差一口气就提前离队时，他终于猛拍桌子，大吼一声：“0EB511IU！”
赛科医院顶层，一直等候在电脑旁的蓝心迅速而精准地输入这串字符。
屏幕上，魔方停止转动。
紧接着，在蓝心诧异的目光中，这台电脑竟然一分为二，露出墙后灰白的金属层。
机关扣合声接连响起，金属上裂开规则的缝隙，乳白的雾气从裂缝中升腾，机械手臂缓缓探出。
机械臂上，静静地放着一枚银色的五阶魔方，和方才屏幕上出现的魔方一模一样。
蓝心拿过魔方，在手心转动一圈，接着接通通讯：“白晨，我想我应该找到你说的东西了。”
通讯另一端，没有回答。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
紧接着，整栋医院楼剧烈地摇晃，天花板上有灰尘簌簌抖落。
“这些隼兵都疯了！”
白晨的声音响起，背景里是接连不断的枪声和爆炸。
蓝心还没来得及询问，异变再起。
房间里四台存放三级隼兵的容器，忽然像是煮沸了一般，翻滚起一连串的气泡。
红色的警告灯开始闪烁，来不及思考，蓝心几乎是下意识地冲向来时的管道，一个滑铲钻从入口钻入。
下一秒，厚实的玻璃碎作一地雪白冰渣。
三级隼兵胸前的聚变动力炉，亮起淡蓝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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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楼前的天空，有火雨洒落。
那不是什么流星，而是碎裂的隼兵躯体。
从蓝心拿到“魔方”的那一刻起，所有隼兵就像是疯了一样，它们的引擎开始以反常的超高功率运转，它们不在在乎是不是能够突破防线，它们忽然化身成了自杀式袭击的神风特攻队，它们自己就是那枚抱在怀里的炸弹。
“轰！”
又一台隼兵在半空爆炸，离它最近的武装飞行器被热浪掀动，躲避不及的黎明干员惨叫着倒下。
白晨在空中穿梭劈砍，他背后推进器的火焰越来越微弱，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彻底失去空战能力。
可隼兵还有相当可观的数量，足够将在场的所有人和建筑炸到灰飞湮灭。
“白晨，我们要撤退了！”阿龙在通讯中大喊。
“医院里还有病人，他们是被赛科医院的实验逼疯的，他们还没有离开！”
“我们不可能救得了所有人！”阿龙再也不见平常那样的冷静，“我们必须走了！”
“白晨。”蓝心的声音忽然响起，“小心，三级隼兵被激活了！”
话音刚落。
医院楼顶轰然炸开一道缺口，黑影呼啸着窜出，不偏不倚地坠落在黎明的飞行器上。
武装飞行器瞬间化作一团火球，浓烟升腾而起。
火光映着三级隼兵纤细的身躯，大雨将透明的甲胄冲洗得明亮。
“撤退，撤退！”阿龙疯狂地挥动手臂，几乎是在嘶吼。
四台三级隼兵同时抬起手臂，黑色的太刀从它们的手肘弹射而出。
黎明干员的子弹朝三级隼兵倾泻，却只是在甲胄上激起一连串火花。
“唰！”
破空之声，自半空传来。
下一秒，四台隼兵手中的太刀同时旋转着飞入空中，一柄黑色的长枪扎入满是泥水的地面，枪杆微微摇晃。
“断！”
白晨怒吼着从天而降，手中猎刀在大雨中滑出一道光弧。
可他面对的不是普通的隼兵，而是和王一样的三级隼兵。
猎刀斩空，隼兵迅速调整身位，子弹从小臂的枪口喷射而出。
白晨挥动猎刀，但他不是死侍，他无法斩碎所有子弹。
血花四溅，白晨的身上瞬间出现数十处弹孔，饶是已经“饱经磨难”，他还是忍不住叫出了声。
“白晨！”阿龙下意识地要提枪赶来。
“你们走，还有蓝心，樱。能带走多少人带走多少人。”白晨脸色煞白，却还是制止了阿龙，“我来想办法挡住它们。”
“你……”
“樱，打开病房门。”
“现在？”樱诧异，“他们活不过隼兵的火力。”
“相信我，打开门。”
控制室里，樱稍作犹豫，还是点了点头：“明白。”
她走向控制台，咬了咬嘴唇，用力按下病房门的控制按钮。
“肥伦！”
“听到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遍布所有楼层的“惊叫一号”启动。
大楼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和哀嚎，紧接着所有楼层都颤动了起来，病房里的病人争先恐后地从病房跑出，他们面目惊恐地逃窜着，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逃离些什么。
医院大门打开，病人们疯狂地涌出。
“樱，蓝心，跟黎明走。”
“可你……”
“别担心。”白晨笑了笑，嘴唇泛白，“我可是病毒，没那么容易死的。”
三级隼兵注意到了楼中的异变，两台隼兵转身向门口的病人举起枪管，紫色的电光一点一点亮起。
“别左顾右盼啊，你们的对手在这儿呢。”
白晨咬牙，左手长枪猛地投掷出去。
而在长枪之后，系着一串灰色的铁链。
长枪窜出，白晨振臂，铁链捆绑缠绕住三级隼兵的手臂。
他再次发力，四台三级隼兵几乎是同时朝白晨的身子扑来。
天空中，发狂的隼兵发现了门前逃窜的人群，它们开始飞向惊恐的病人。
只要再过几秒，这些慌不择路地可怜人就会在火焰中化作一团灰烬。
“别小瞧逃脱者啊。”
白晨咬牙，高高举起手臂。
淡绿色的光，忽然从他的掌心冒出。
“生命……号令！”
一声怒吼。
下一秒，光芒好似海浪，铺天盖地地涌向四周，瞬间将世界淹没。
第七十七章 选择
方才还是漆黑的雨夜，瞬间被绿色的光芒覆盖。
一瞬间，所有人都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时间，似乎在他们眼前慢了下来。
漫天坠落的雨滴定格在半空中，反射着晶莹的光。
下一刻，黎明之中有人惊呼出声。
可他们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不如说恰恰相反。
所有负伤的干员惊奇地发现，自己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断裂的骨骼重新拼接，一股难以名状的舒适感充斥着所有人的身体中。
“阿龙，带人走！”
一声怒喝。
阿龙如梦初醒，他迅速镇定下来，在通讯中指挥：“黎明干员，三人一组组织病人撤退，牙组留下跟我殿后。”
“龙，我们的飞行器不够装下这么多人……”
“那就能救多少救多少。”阿龙打断了同伴的话，“别忘了我们为什么来。”
“明白！”
铺天盖地的绿色光芒缓缓散去，天上的隼兵重新组织阵型，开始攻击。
子弹划破空气，留下赤红的弹道。
两侧的隼兵俯冲而下，仿佛扑食的鹰隼。
“轰！”
火焰冲天而起，医院主楼前拥堵的人群被激荡的冲击波抛向空中。
越来越多的人中弹，越来越多的人受伤。
但神奇的是，覆盖在病人身上那层淡淡的绿色荧光，似乎让那些伤口的杀伤力减弱了很多，哪怕是子弹穿透胸膛，也依然能踉跄着向黎明的飞行器跑去。
三级隼兵发现了事情的异常，他们也许只是半成品，但也足够做出反应。
“啪！”
锁链断开。
白晨眼神一凛，一脚踹在三级隼兵的胸口，翻转着落地。
他横枪而立，身后是奔跑尖叫的人群。
一人，四台三级隼兵，静默地对峙着。
那根看不见的弦，一点一点绷紧。
“啪。”
一声听不见的断响。
隼兵和白晨同时冲了出去，身形飞掠似惊鸿。
一声蜂鸣，火花四溅。
白晨挥舞着长枪，挡下隼兵的太刀，飞射的子弹穿过他的身体，伤口几乎在瞬间愈合。
可他不可能挡下四台隼兵。
“轰！”
爆炸声在白晨身旁响起，一台隼兵呼啸着从天而降。
他的身形出现片刻顿滞。
两台三级隼兵几乎是瞬间从他身旁穿过，奔向已经起飞的武装飞行器。
“回来！”
白晨咬牙嘶吼，可其他两台隼兵却将他围困住，他根本无暇顾及冲向人群的隼兵。
“射击，射击！”
黎明干员同时向狂奔的三级隼兵射击，子弹溅起耀眼的火花，却甚至无法让它们的步伐减慢半分。
刀光闪烁。
医院主楼前的病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下一秒，血雨滂沱。
“住手！”白晨猛地振臂，想要阻止这场屠杀。
可他的身形再次被两台三级隼兵拦住。
“白晨，看后院那边！”蓝心的声音响起，语气少见的焦急。
白晨望向蓝心所指的方向，瞳孔猛地缩紧。
一群衣衫褴褛的灰纹公民从树林中跑出，他们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无法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晨确实交待过让他们待在树林中，可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还保持冷静，更何况是一群刚刚从生死边缘走了一遭的人。
逃跑是他们的本能。
可这种本能却再次将他们带入极度危险的境地。
涌向医院主楼的隼兵开始分流，仿佛两股海浪被海崖劈开。
其中一股浪潮，朝向主楼后那群瑟瑟发抖的灰纹公民。
黎明的武装飞行器一台接一台起飞，留守地面的牙组开始出现战力折损，白晨给予的愈合能力无法让分离的四肢重新接上，他们已经支撑不了太久。
可隼兵依然有小半尚未失去战力。
那两台飞速穿梭的三级隼兵，仿佛挥舞镰刀的死神，所到之处，无人幸存。
白晨拼命想要突破三级隼兵的包围，可他不是神，他也许能逃脱命运的桎梏，可他救不了所有人。
情况已经不能更糟糕了。
一阵沉重的轰鸣，从云层之上传来，仿佛滚雷。
可那不是雷声。
黑色的云层后亮起一团光晕，轰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所有人都抬起头，望向天空。
云层被撕破，黑色的货运飞行器仿佛从天而降的方舟，探照灯耀眼的白光将雨夜的医院照亮。
飞行器的尾端，舱门大开。
有人手握步枪，在舱门前站立，狂风卷起他黑色的风衣，在大雨中飘荡。
“叶……瑾瑜？”
白晨吃惊地念出那个名字。
“瑾瑜哥，是瑾瑜哥！”
“有救了，得救了！”
人群中传来一声又一声惊呼，方才的惶恐一扫而空，那个男人仿佛就是救世主。
那个身材高大的黎明领袖低头注视着身下这一切，隔着雨幕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开火！”
他忽然开口。
耀眼的火光从货运飞行器两侧攒射而出，仿佛两条火龙。
那不是什么货运飞行器，在黎明的改装下，这台庞然大物甚至拥有暴力执法局执法机的骇人火力。
分流向后院的隼兵瞬间被火海阻隔，医院主楼前，黎明的武装飞行器借此机会接连起飞，剩余的病人只剩下不到二十个，被殿后的牙组挡在身后。
货运飞行器喷吐火舌，隼兵不得不放慢了进攻速度。
可叶瑾瑜的攻击只是暂时缓解了困境，如果不能彻底制止隼兵，在场的所有人很难逃脱。
白晨依旧在同两台三级隼兵缠斗，他也许可以超解构面前的对手，可他不可能将整座医院覆盖。
就连他也无法救下所有人。
就在此时，一团团黑影从货运飞机弹射而出，接着白色的降落伞张开，一个个方盒在树林上空缓缓落下。
“在场的同胞们，请听清我接下来的话。”
叶瑾瑜的声音，从扩音器中响起。
“我们是黎明，我们是来帮助你们的，我们和你们一样，你们经历的，我知道，我们都知道。”
男人的声音铿锵有力，回荡在大雨之中。
“但黎明救不了你们，我们只能给你们选择。你们可以继续蜷缩在那儿，等待着隼兵的子弹。你们也许可以侥幸活下来，但你们依旧是上等公民眼中的牲畜，你们的命运依旧握在别人手中，什么也没有改变。”
叶瑾瑜忽然扬起声音，振声开口：“或者你们可以捡起脚下的枪，向前冲锋，你们中很多人会流血，很多人会死去，隼兵的子弹会穿过你们的血肉，打碎你们的骨头，你们甚至没人能活下来，这个世界没有童话故事，这就是血淋淋的现实。”
树林前的灰纹公民面面相觑，他们的眼中，恐惧与求生的欲望交替闪烁。
“被当作牲畜一样屠宰，毫无尊严地化成污泥；还是像个战士一样，为自己而战，为自己而死。”
叶瑾瑜振臂，朗声高呼：“来，选择吧！”
第七十八章 最后一件事
男人的声音，在落雨的夜空中回荡。
白晨怔怔地看着半空中慷慨陈词的叶瑾瑜，心中莫名涌起一股燥热。
树林上空，数不清的方盒缓缓落地，每一个盒子里都装着黎明改装的电磁步枪。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大雨早就将他们浇透，穹顶厚重的黑云如海浪般翻涌。
没有人移动，没有人开口。
被火力压制的隼兵开始重新集结，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穿过火网，手无寸铁的灰纹公民将会倒在枪口之下，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白晨，需要我用能力吗。”樱的声音从通讯中传来，“他们可以作为战力，至少一部分人可以活下来，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不用了。”
白晨振臂，手中长枪挡开隼兵的劈砍，后退几步，沉声道：“不自救的人，不值得别人伸手，我们不该替他们做决定。看着吧，这场战斗就要结束了。”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滴穿过一片狼藉的战场，半空中，叶瑾瑜一言不发地站在机舱门前，任大雨打湿他的风衣。
“砰！”
一声枪响，回荡在夜空之中。
树林前，头发披散的女人抱着那支对她而言过于沉重的枪，手指不住地颤抖。
枪口上，炽热的白烟缓缓飘起，转瞬消失在风中。
那是白晨在地下工厂，遇到的女人。
“我不能死，我不想死！”
她抓着怀里的枪，声嘶力竭地哭喊，她不知道自己刚才那一枪究竟打向了哪里，她不知道该怎么才能从这个地狱里逃走。
但她不想死。
“砰！”
又一声枪响。
女人身后，赤裸上身的男人沉默地拉动枪栓，扭头吐出一口浓痰：“还好老子在黑市玩过这东西，给劲儿。”
女人怔怔地转身。
视野之中，满地打开的黑色盒子。
黑色的电磁步枪，在大雨之中反射着冰冷的光。
但比这光更耀眼的，是人们眼睛里的光。
那浓烈的，仿佛燃烧着的炬火一般的光。
“来吧，我的兄弟姐妹们，跟我来！”
飞行器上，叶瑾瑜举起手中的黑枪，振臂高呼：“我是你们的眼，你们的旗帜，你们的盾与剑，我不会倒下，而你们，终将看到黎明！”
话音落。
男人从半空中一跃而下，黑色的风衣猎猎抖动，仿佛一面旌旗。
风衣背后，那团仿佛朝日初升的刺绣夺目耀眼。
下一秒，火舌从他手中的步枪喷射而出，四散的隼兵瞬间化作飞散的碎片。
“冲！”
一声怒吼。
树林前的灰纹公民举起手中的枪，呐喊着冲向面前的火海。
他们的脑海里回放着那个男人的英姿，他们再看不见隼兵的枪口，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他们没有任何战斗经验，却在这一刻比任何人都要勇敢。
因为他们眼前，有一杆旗帜。
“这就是……黎明的领袖。”
武装飞行器里，蓝心看着那个在隼兵之中拼杀的男人，怔怔开口。
“对，这就是我们的领袖，我们的英雄。”
清冷的女声响起。
季南希走到蓝心身旁，视线却一刻也不曾从战场中心挪开：“这就是……我的英雄。”
攒射的赤红弹道瞬间将后院的天空填满，叶瑾瑜降落在隼兵正中，他明明只是个人类，却仿佛一台精准无比的机器，每一枪，每一个动作，都没有分毫多余和拖泥带水，每一次扣动扳机，地面上都会多出一具废铁。
下一刻，狂奔的灰纹公民与隼兵如两股浪潮，狠狠对上。
硕大的货运飞行器，缓缓降落在主楼和后院之间。
“加速撤退，加速撤退，向运货机移动，瑾瑜哥给的时间，不要浪费！”
阿龙在通讯中大吼。
守护着最后一批病人的黎明干员也被他们的领袖所鼓舞，他们向奔袭而来的三级隼兵倾泻弹药，只为了能掩护队友和身后的病人顺利撤离到货运飞行器上。
可三级隼兵不是普通人能应付的，更何况他们已快要弹尽粮绝。
鲜血迸溅，惨叫声此起彼伏。
一个又一个干员倒下，可没有一个人后退。
“混蛋！”
白晨咬牙挡开身前的攻击，他想要转身掩护黎明，可两台三级隼兵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
怎么办。
怎么办。
“白晨。”轻快的童声传入他的耳中，“白晨，这次该我帮你了。”
“明？”
白晨下意识地开口。
那个声音，却并没有再次响起。
一团跳跃的光晕出现在他的掌心。
在他面前的三级隼兵，忽然停止了动作。
“光……”
毫无感情的机械音，从隼兵口中传出。
白晨愣住了。
他回头看去，一秒钟之前还在疯狂屠戮的三级隼兵，仿佛被按下了电源键，僵硬在原地，一动不动。
“白晨！”蓝心的声音响起。
白晨很快反应了过来。
这是机会，万中无一的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腰背旋转，用力将手中的长枪投掷出去。
枪尖划破空气，发出尖啸。
下一秒，薄如蝉翼的枪刃精准地穿透两台三级隼兵的脖颈，这是他们唯一没有被甲胄包围的缝隙。
两台隼兵横飞出去，钉死在医院墙上，仿佛被穿成串的两根韭菜，四肢无力地垂下，微微摇晃。
白晨没有停下。
他借力转身，掌心大张。
黑色的刀刃猛然窜出。
一道寒光。
一声蜂鸣。
紧接着，他面前的两台三级隼兵瘫软地跪坐在地。
那两颗被头盔包裹的头颅，飞向空中，许久才落下。
“安息吧。”
白晨看着已经失去生机的隼兵遗骸，轻声开口。
后院的战场上，局势已经明了。
原本就是被分流的隼兵，失去了主力的牵制，终于露出颓势。
已经起飞的武装飞行器再次折返，三级隼兵倒下，能够给黎明造成威胁的只剩下残留的隼兵。
连串爆炸声响起，平整的草地早已坑坑洼洼一片。
衣衫褴褛的人们，踏着焦黑的土地，从浓烟和火焰之中冲出。
他们手握着钢铁的枪，向着隼兵咆哮。
他们只是卑贱的灰纹公民，却远比士兵更像士兵。
隼兵的包围终于溃败，一台又一台隼兵的引擎被击碎，人们踏着同伴和隼兵的遗骸，冲向黎明的飞行器。
终于，最后一名“病人”踏入舱门。
绿色的字体从逃脱者眼前同时浮现：
“任务：释放赛科医院病人，保证医院设施完整，铲除生命引擎，已完成。剩余时间：17小时。”
白晨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手中的猎刀缓缓收回掌心。
大雨早已将他脚下的鲜血冲散不见，只剩下翻出的泥土和钢铁的残肢。
一阵强风吹过白晨脸前，紧接着轰鸣声响起。
他抬头，望向那台悬浮在身前的武装飞行器。
“上来。”
蓝心从舱门探出身子，朝白晨伸出手。
白晨抬手握住女孩的手掌，借力一跃，登上飞行器的舱门。
淡蓝色的火焰从推进器喷射而出，飞行器呼啸着冲向空中。
四周忽然安静了许多，只剩下大雨打在玻璃上的声响。
白晨颓然跪坐在地，脸色苍白，身子向一旁倾倒。他早已精疲力竭，他是逃脱者，但不是什么超人。
有人抱住了他。
熟悉的香味从鼻腔传来。
白晨闭上了眼睛，把头轻轻靠在女孩的肩膀上，呼吸逐渐均匀。
“辛苦了。”蓝心轻声开口。
“我应该说为人民服务吗。”白晨咧了咧嘴，笑容里却有几分苦涩，几分疲惫。
他艰难地抬头，看向驾驶座那个熟悉的女孩，开口：“为什么还不离开？”
“还有最后……最后一件事。”季南希看向窗外，“我们能为战友们做的，最后一件事。”
她缓缓抬手，面向窗外的漫天大雨，郑重敬礼。
下一秒，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医院楼前响起。
火焰瞬间吞噬了一切，无论是隼兵，还是黎明的战士。
什么都没有留下，他们的身体化作一抔焦土，随着雨夜的风飞散。
白晨看着窗外的火光，忽然想起，那天叶瑾瑜曾经同他说过的话：
“我们所有人从一开始起，就做好了失败的准备。”
“我可以随时放弃自己的生命，他们也一样。”
于是白晨重新低下头。
他没有再开口，蓝心也是。
驾驶舱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第七十九章 返回营地
大雨倾盆，云层之中雷声翻滚。
黑色的飞行器穿梭在中城区的森林之中，仿佛黑夜里逡巡的蝙蝠，四周只听得到雨打树叶的“哗哗”声。
“牙组，牙组，这里是刃组，已确认无暴力执法局追踪，它们的反应比平常慢了不少，我们运气似乎不错。”通讯里传来人声。
“牙组收到，十五分钟后再次确认，若无追踪即可返回营地。”
季南希干脆地回复，飞行器再次转向，朝着更加复杂的丘陵之中飞去。
昏暗的驾驶舱中重新安静了下来。
“你们还要抱多久。”季南希忽然开口。
“碍你事了吗？”
“这倒没有……”
“那你管那么多干什么？”白晨靠着蓝心的肩膀，理直气壮。
只是蓝心却松开了护着白晨肩膀的手，起身走到一旁，倚靠着舱壁站定：“早感觉你不该像这样虚弱，果然。”
“咳咳。”白晨坐直身子，咳嗽两声，掩饰脸上的尴尬，“一开始确实顶不住，你想啊，那么大个医院跑来跑去，肯定累得慌啊，是吧。”
“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了。”季南希转过脸来。
“没错，季南希小姐。”白晨一脸严肃，“你破坏了一个男孩的梦想。”
季南希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决定闭嘴。
“所以那些病人，你们准备怎么安置？”白晨岔开话题。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季南希开口，“如果我们没有来，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被放出来的病人。”
“这……”
季南希的话，还真的将白晨给问住了。
看到白晨的表情，季南希心中已经有了数：“管杀不管埋，这就是你们要做的事？我如果没猜错的话，你们去赛科医院应该不是为了救那些人——至少一开始不是。”
白晨抿了抿嘴唇，最后还是点点头：“你说的没错。”
“但从结果来看，我们确实揭开了那儿的真相。”蓝心忽然开口，“无论动机如何，事实是有人得救。我们付出和经历的绝不比你想象的轻松，我们的情报也比你想象的要少，甚至我们要做的事情也远比你想象的复杂。伪善和真善，对于受助的人来说没有区别。”
“伪善和真善吗。”季南希重复着蓝心的话，“对不起，我没有指责你们的意思，我只是……”
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没有把话说完。
白晨和蓝心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季南希心中的想法。
“关于你的战友……我也很抱歉。”白晨看向驾驶座上沉默的女孩，诚恳开口。
“没什么需要抱歉的，我们不是为了你，这也不是你的错。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牺牲一直都在所难免。”季南希故作平静地回答。
可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指节却在微微颤抖。
许久之后，她深深呼吸，再次开口：“那些病人会被安排在另一个营地，他们的身份对中枢来说是公开的，有很高的风险。黎明会派遣干员协助管理，但这些人能活多久，我们无法做出保证。也许几分钟之后，中枢塔就会下达抹杀指令。”
“是吗。”白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干巴巴地说出这两个字。
“关于对你们的追踪，我代表黎明向你们道歉。”
“咳咳，该道歉的人不是你吧。”白晨仰起脸，似笑非笑地看向季南希，语气有些揶揄，“这么快就急着替你的好哥哥背黑锅了？”
季南希的脸颊瞬间染上一层浅绯，好在昏暗的飞行器中看不清晰。
她调整了下呼吸，努力让声音平静：“这确实是瑾瑜哥的决定，但他绝不是出于怀疑或是恶意，这一点请你们相信。”
“放心，我们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白晨笑了笑，“蓝心不是说了吗，无论动机如何，黎明确实帮了我们大忙。”
蓝心看了看白晨，又看了看季南希，开口道：“叶瑾瑜知道你喜欢他吗。”
飞行器忽然歪向一旁，机身擦着粗壮的橡木飞过，险些直直地撞了上去。
跪坐在地的白晨来不及反应，摔了个七荤八素，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他看向坐在驾驶座上的季南希，后者低着头，哪怕背对着自己，白晨也能大概猜出这姑娘的表情。
“直球，在下佩服。”他朝蓝心挤了挤眼睛。
“对不起，可能是水野云给我的印象太深了。”蓝心显然没有料到季南希这么大的反应，“我只是有些好奇你跟叶瑾瑜的关系，我以为大家都能看出来。抱歉。”
“都知道你也不能这么说出来啊姑娘！”白晨在心里默默吐槽。
“吼吼，我听到有人说我的名字哦。”
飞行器的通讯里，忽然传来女孩元气十足的声音。
“小云，你那边怎么样？”季南希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赶忙开口。
“顺利得不能再顺利了。”水野云一如既往的欢脱，“已经接到目标，确认无执法局追踪，正在返回营地。”
“晨哥……晨哥，你要给我做主啊晨哥！”通讯里忽然传出杀猪似的哀嚎。
“肥伦？”白晨一愣，“小云，你们是去接他了？”
“没错，瑾瑜哥让我去的，说是他可能会有危险。”
“叶瑾瑜……”白晨摩挲着下巴，“这家伙，真的很有个领袖的样子啊。”
“那是当然啦，他可是我们的瑾瑜哥哦。”
“喂喂，你们能不能稍微尊重一下我！”肥伦发出怒吼，“我才是受害者！”
“你又怎么了？”
“这帮强盗，他们要把沫沫带走！”
“所以呢？”
“所以……”肥伦被白晨噎得说不出话。
“按你的说法，沫沫是景云物流接手的人，中枢有可能会有记录，跟着我们会有危险。”水野云解释道，“放心啦帅哥，我们会好好安置小姑娘的。你要是太难过，等下我可以给你个爱的抱抱哦。”
“真的假的？”
“骗你干嘛。”
“沫沫，虽然我很舍不得你，但这样也是对你好。”肥伦的声音正经了起来，“放心吧，我会经常去看你的。”
“……”
白晨抹去额头的冷汗，忍不住问道：“小云，你是见谁都叫帅哥的吗。”
“不是啊。”水野云干脆地回答，“见到阿龙就不这么叫。因为阿龙真的很帅嘛。”
“等一下，我有点受伤……”白晨心痛地捂住胸口，“有种被骗的感觉。”
“闲聊到此结束吧。”
季南希打断了白晨的无病呻吟。
飞行器从树林中穿梭而出，身后留下一串乳白的水雾。
不远处，摇曳的火光分外清晰。
黎明的营地，就在眼前。
第八十章 合作
凌晨，黎明营地。
持续了一夜的大雨，没有丝毫转小的迹象。
平常早该沉寂下来的营地，此刻却异常的繁乱。
每间草屋营房都亮着灯光，满是弹痕的武装飞行器上不时有人抬着担架走下，负伤的黎明干员被送往各处，医疗兵在泥泞的石路上来回奔跑，大雨很快抹去他们的脚印。
自黎明创立至今，都没有出现过这种画面，可是很少有人露出惶恐的神色。
营地的所有住客都将自己的房间门敞开，能够帮忙的男人冲在前面，女人们在屋中烧着热水，孩童睁大眼睛趴在窗前看着，却不哭闹。
于是营地正中的屋子前，显得安静了许多。
房间里，白晨和叶瑾瑜面对面而坐，叶瑾瑜身后站着高大的阿龙，白晨身旁是其他三个逃脱者。
“首先，我必须向各位道歉。”
叶瑾瑜开口，表情诚恳。
“这就不必了，路上已经有个姑娘替你说过这句话了。”白晨笑了笑，接着正色道，“感谢黎明的帮助，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不用这样，白晨，我们不是完全出于善意，我们黎明也有自己的私心。”叶瑾瑜摆了摆手，“只是我真的没想到，在赛科医院竟然藏着那么多的隼兵，更没想到那些机器竟然都是你们的对手。”
白晨侧过脸，和蓝心对视一眼，没有回话。
“所以即使这样，你们也不愿意跟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吗。”叶瑾瑜看出了白晨的担忧，无奈苦笑，“白晨，其实我大概清楚你的想法。我们会给你们带来危险，但同样你也在担心自己会给黎明带来麻烦。只是通过今晚的事，我想你大概能明白我们不是怀着半吊子的觉悟来同你们合作。我们有想保护的人，想实现的目标，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但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白晨沉默了下来。
蓝心和樱看着对面的叶瑾瑜，表情平静，只有肥伦不安地搓着手，后背几乎被汗打湿。
“我说晨哥，要不咱就一起干呗，你说多个人也多个照应不是……”他小心翼翼地建议。
白晨捏着下巴，思量半晌，终于点了点头：“我不喜欢欠别人的，更何况连续两次。我同意跟黎明合作，但如果我的同伴里有一个持不同意见，那很抱歉，我只能拒绝各位。”
“我理解。”
“我肯定没意见，这人多力量大，老祖宗都这么说不是。”肥伦喜出望外，看向身旁的蓝心和樱，“你们说是不。”
“我无所谓，我听纯的。”
听到这话，叶瑾瑜表情顿时有些古怪：“纯小姐这是……”
樱缓缓闭上眼睛。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眸子里那股仿佛雾气一般的淡漠已经不见踪影。
“纯。”白晨侧过脸，“你呢。”
“我……我同意。”纯点了点头，“我一直都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如果能帮上忙的话，就太好了。”
“OK，全员通过。”白晨一拍巴掌，接着伸出手去，“叶瑾瑜，合作愉快。”
叶瑾瑜看了看白晨身旁一言不发的蓝心，眼神微动，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微笑着握住白晨的手掌：“感谢。”
“所以你们到底在医院干了什么。”一直沉默的阿龙忽然开口。
白晨抿了抿嘴唇，深吸一口气。
“这个事儿，说起来就有点长了。”
他从离开黎明营地开始讲起，略过了消息来源和跟逃脱者相关的所有事情，将自己在赛科医院经历的事情重新复述了一边，却并没有提到蓝心在医院密室找到的魔方。
叶瑾瑜和阿龙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房间里的气氛沉闷了下来。
“在遇到你们之前，大概就是这么些事。之后的，你应该都清楚了。我们放走了病人，击退了隼兵，跟你们来到了这儿。”
白晨说的异常精简。
可这句简单的话背后，却是弥漫不去的硝烟和血腥味道。
屋子再次安静，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雨声。
“原来……是这样。”
许久之后，叶瑾瑜才叹了口气：“我们的精英干员曾经试图破解过隼兵的核心构件，无论是硬件还是装配技术，甚至武器装备，黎明都可以做到完美复制，唯独操控隼兵的AI技术，无论如何都无法破解。现在看来，大概可以找到原因了。”
“中枢为什么要制造这么多的隼兵。”阿龙皱眉，“现在暴力执法局在役的隼兵，已经足够将黎明摧毁三次，云顶城没有任何势力能抵抗中枢。”
“这就是问题所在。”白晨点了点头，“M到底是被谁杀死的，制造生命引擎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是什么目的。我们只是揭开了疮疤的表面，可内里到底腐烂成什么样子，没有人知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
叶瑾瑜沉吟片刻，看向白晨的眼睛：“白晨，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空气似乎凝滞了下来。
“什么意思。”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如果硬要说的话，大概十好奇吧。只是如果你看到一个人，能在全副武装的隼兵当中杀进杀出，甚至能让伤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你大概也会跟我有一样的疑问。”
“那你就把我当成跟隼兵一样的改造人就好了。”白晨装作玩笑的模样。
叶瑾瑜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白晨的意思。
他笑了笑，站起身来：“已经听了很多，我大概了解了各位的情况。更详细的事情，可以等明天的黎明会议上再详谈。我们经历了苦战，今晚各位，就先去休息吧。阿龙。”
阿龙会意地走到门前，将木门推开。
湿润的空气裹挟着星星点点的雨滴，冲入房中。
白晨同叶瑾瑜点了点头，几人跟随阿龙走出了去。
只是才走了几步，蓝心忽然拉住了白晨的袖口：“白晨，有件事，我想我应该跟你说一声。”
白晨眉梢一挑，本想开个玩笑。
可他看到蓝心的表情，知道女孩是认真的，于是也正色道：“怎么了。”
“我在那个房间的资料里，找到了所有三级隼兵的信息。”
蓝心深吸一口气，看着白晨的眼睛。郑重开口：“我们遇到的隼兵，可能比我们想的要更加熟悉。”
第八十一章 声音
“什么意思？”白晨一愣。
蓝心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开口，走在前面的肥伦先察觉了落后的两人，扭头招手：“晨哥，干嘛呢你俩？”
“没事儿，闲聊几句。”白晨摆了摆手，示意他和纯先跟阿龙离开。
阿龙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踏着雨水，径自走向远处的草房。
等几人走远，白晨这才重新看向蓝心：“你说的‘熟悉’，是什么意思？”
“三级隼兵的核心元件，是用人脑构建的，基本上保留了原主的意识，但行动却是受命令控制。还记得我们在龙将角斗场遇到的第一只三级隼兵吗？”
“你是说王。”
“对。”蓝心走近了一步，“当时那只隼兵，开口说话了。”
“是。”被蓝心一提醒，白晨自然想起当时发生的事情，“它应该在说……对不起。”
“肥伦当时给出的隼兵型号是KE-06，我找到了它的原型。”蓝心顿了顿，“KE-06的原型，是落合。”
“落合？”
白晨瞪大了眼睛，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他不是被龙将……”
“没错，如果文件没有错误，恐怕落合早就通过了配型测试，在他脑死亡后的第一时间被送到了赛科医院。”蓝心给出了自己的猜测，“恐怕龙将不只是情绪失控才下了杀手，他早就有意把落合改造成隼兵。”
白晨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角斗场里，自己同王面对面的画面。
“对不起。”
原来那个时候它说的对不起，并不是对自己而说。
那只是那个叫做落合的男人，在临死前脑袋里最后一个想法罢了。
它不是在道歉，它只是在恐惧，恐惧那个叫做龙将的男人。
“等一下，那时间对不上啊。”白晨想了想，忽然发现了矛盾的地方，“按阿乐的说法，角斗场里早就有‘王’存在，可落合在我们到角斗场前几个小时才被龙将杀死……”
“恐怕原来角斗场里的王，并不是三级隼兵。”蓝心摇了摇头，“文件上列出的三级隼兵一共七台，除去原型机，02-05存放在赛科医院的培养室里，07应该是你在景云大厦遇到的那一台。龙将不可能将原型机作为娱乐放在角斗场，哪怕他有这样的想法，那个男人也不会允许。”
白晨捏着下巴，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怎么说呢，落合会有这样的下场，只能算自食其果吧。虽然有些意外，不过也不是很难接受。”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
蓝心似乎在犹豫，白晨看着她的表情，心中忽然有了股不详的预感。
“你遇到的第二只三级隼兵……原型是你的邻居。”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结了。
大雨将整个夜空覆盖，世界是无边无际的雨声。
“你是说……瓜瓜？”
蓝心没有回答。
她已经给出了答案。
仿佛一根钢针刺破大脑，白晨忽然想起了在那座高耸入云端的大楼顶，那台三级隼兵说出的话。
败，蠢。
白晨并不能明白这台机器到底想表达什么，可现在他终于懂了。
它不是想说这些。
他只是在叫自己的名字。
白蠢。
只有那个家伙才会叫的名字。
“是吗。”
白晨转过身去，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有太强烈的反应。
可这正是蓝心所担心的。
“怎么说呢，瓜瓜吧，那家伙只是恰好住在我的隔壁，我们也不算有太深的交集，也只是在一起吃过几顿饭，喝过几次他不知从哪偷来的劣质酒。”白晨背对着蓝心，语气似乎很是平静，“这种事，知道了当然会有点难受，不过已经发生了就没办法了。”
“白晨。”蓝心走到他身旁，将手掌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你是这么想的吗。”
“怎么可能。”
地面忽然颤动了起来。
蓝心低头，看着脚边水坑荡起细密而剧烈的涟漪，只觉得掌心传来让人难以忍受的炽热。
可她没有松开手掌。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雨里，站在白晨身旁。
雨滴从天空坠落，打在他的身上，转瞬化作一团升腾的雾气，又消失在微寒的风中。
“已经发生的事没有办法改变。”
白晨抬起头。
他的眼中，似乎多了些什么。
“但有人必须要付出代价。”
在这个仿佛要将世界淹没的雨夜，有什么东西在白晨心中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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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显简陋的草屋里，白晨和肥伦躺在两张硬板床上，不约而同地仰面盯着天花板。
窗外地雨依旧在下，屋角有水滴从房顶渗出，“滴滴答答”地响着。
在到达小屋的第一时间，白晨就将明和昼的事情向其他人全盘讲出。
整件事没有太多难以琢磨的地方，两个可怜人，一个神秘的核心，仅此而已。
可所有人却都沉默了。
讨论没有再进行下去，蓝心和红着眼的纯离开，白晨和肥伦躺回自己的硬板床上，一切似乎顺理成章。
可每个人心里却都清楚，没有那么简单。
“晨哥，你睡了没。”肥伦开口。
“没。”
“你想啥呢？”
“没什么，就是睡不着。”
“是吧，我也觉得。”肥伦叹了口气，挠挠头发，“你说咱们怎么这么倒霉，遇到这么些破事儿。”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
“就是想不明白才忍不住一直想啊，就跟我一直不明白为啥自个儿找不到女朋友一样……”
“你照照镜子不就知道了。”
“你妹的，我难得跟你敞开心扉一次，你就这么对我？”
“实话实说咯。”白晨翻了个身，“睡不着就闭上眼吧，数羊。”
“你说，叶瑾瑜他们到底想干啥啊，不会真的想把中枢掀翻吧？”肥伦显然没有接受白晨的建议，“我在赛科医院那会儿还真想往中枢系统里埋个bug什么的，可还没等喝口水，肚子里那口气就没了，就怂了。没办法啊晨哥，我这人就是胆小，我感觉我要是将来写本自传就可以起名字叫‘这个黑客明明很强却过分谨慎’……”
“听上去像本烂书。”白晨笑了笑。
屋子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晨哥，这种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白晨沉默片刻，还是开了口：“会结束的，肯定会的。”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不过一会儿功夫，一旁便传来肥伦均匀而有力的鼾声。
“还说什么睡不着。”白晨无奈苦笑，也闭上了眼睛。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困意逐渐浓厚。
就在白晨即将入睡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旁响起。
“哥哥。”
那个声音说。
第八十二章 梦境
“小夜！”
白晨几乎是瞬间睁开了眼睛。
可映入他眼帘的，却不是草屋的天花板，而是一片纯白的雾气。
用雾气形容或许有些不恰当，准确地说，是一团模糊的白色，比雾气浓郁，却没有任何实体。
白晨晃了晃脑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立了起来，身下的硬板床早已不见了踪影，整个世界只剩下了混沌一般的白。
那团白色的模糊中，有人影晃动。
“小夜？”白晨小心翼翼地开口。
“是我，哥哥。”
浑白的雾气散去，略显纤瘦的人影逐渐清晰。
白晨的瞳孔中，那张熟悉的面孔一点一点放大。
略显苍白的皮肤，和自己一样直而微翘的眉毛，仿佛夜空一样的眼睛，像是点蘸露珠的樱瓣一样的嘴唇。
还有那仿佛能融化坚冰的，温暖的笑。
白夜。
在白晨面前的人，是他的妹妹，白夜。
“你……”白晨下意识地走近了一步，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从何说起。
“不认识我了吗？”白夜笑了笑，抬手拍了拍白晨的脸颊，“这可不行哦。”
“不是，我只是……”白晨努力地组织着自己的语言，“这是哪，你怎么会在这儿？梦，我是在做梦吧？”
“那些东西都无所谓啦。”白夜松开手掌，表情忽然认真了起来，“哥，你要小心。”
“小心？”
白晨的心随着白夜的表情沉了下去。
“那个人，他要找上你了……又或者他已经找到你了。”白夜看着白晨的眼睛，“你已经摧毁了他的眼，他的手，他的生命，他不再是不可战胜的，但他仍然是这座城的核心。”
那张惨白的面具几乎是毫无意外地出现在白晨的脑海中。
那张看不清五官，仿佛幽灵一般的面具。
那个藏在阴影里，掌控着这座城市的男人。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现在到底在哪，我该怎么找到你……”
白夜伸出手指，轻轻放在白晨的嘴唇前，制止了白晨的话。
她歪了歪脑袋，露出无奈的笑：“你看你看，又来了。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从来都不听别人的话。这个时候要问的，不应该是‘核心到底是谁’、‘我该怎么打败他’之类的吗。”
“我想要进入那座中枢塔的原因，从来都不是什么‘核心’。”
白晨走近了一步，认真地看着白夜的脸庞。
“哎呀老哥你能不能不要说这么让人难为情的话。”白夜嘴上这么说，笑容却更加温煦了几分，“怪恶心的。”
“是吗，我觉得还蛮帅的。”白晨挠了挠头。
“放心吧老哥，在这座云顶城里，我们总会见面的，我保证。”白夜后退了一步，背过手去，“我很好，至少在下次见面前，我都会好好的。但你必须想办法找到核心，除去核心，这不止关系到云顶城……”
白夜忽然停住了话头。
“怎么了？下次见面前是怎么回事？不止关系到云顶城是什么意思？”白晨追问道。
“禁止事项哦，差点说漏嘴了。”白夜吐了吐舌头，“时间也快到了，最后再给你一点提示吧。你们从赛科医院得到的那块魔方，可能会是最后解决问题的钥匙。”
白夜说完这句话，向后小跳一步，接着朝白晨敬了个礼：“任务完成，那就下次再见啦，老哥。”
女孩的身形一点一点变得透明，那团混沌的白色再次将她包裹。
白晨终于反应了过来，他伸出手想要抓住白夜的肩膀，可手指却如同划过空气一般，抓了个空。
“小夜！”他焦急地大喊。
可女孩只是微笑着看着他，没有回答。
白晨张开手臂，徒劳地想要拥抱那团白雾。
可他没能更接近白夜半步，而是整个人被雾气吞没，世界再次混沌了下来。
“白晨。”
有人叫起了他的名字。
白晨猛地睁开了眼睛，有些刺眼的光让他不得不抬手挡在眼前。
许久之后，他才适应了光线，眯起眼睛侧过脸看去。
光线是从半掩的木窗透出来的，白晨依旧躺在那张硬板床上，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鼻腔里里满是湿润微凉的空气。
蓝心站在窗前，眼中隐隐有些担忧。
“蓝心……”白晨揉了揉太阳穴，撑起身子，“我好像做了个了不得的梦。”
“妹妹吗。”
“嗯。”白晨点点头。
“所以你妹妹叫白夜啊。”女孩欢快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白晨，白夜，唔，还蛮有感觉的。”
水野云从遮挡的布帘后探出脑袋，露出坏笑：“不过虽然是兄妹，在梦里还要那么亲热地叫名字，果然还是有些让人难为情啊，大喊‘小夜’‘小夜’什么的。”
“是吗？”白晨一愣，看向蓝心，“我刚才喊出声了吗？”
蓝心稍作犹豫，还是点了点头。
“好吧……那什么，忘掉吧。”白晨捏了捏鼻梁，接着看向身旁已经空了的硬板床，“肥伦呢？”
“他和纯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干什么？”
“黎明会议啊。”水野云抢先答道，“昨天晚上瑾瑜哥没跟你们说吗？毕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总不能就这么过去了。而且你们不是也要跟黎明合作了吗，今天也是要跟大家说明一下。”
被她这么一提，白晨总算是想起来昨天晚上叶瑾瑜确实说过，今天要开一个什么会议。
“你也醒了，我就在外面等你咯，差不多也快开始了。”水野云伸出两根手指，朝白晨行了个军礼，接着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他和蓝心两个人。
“你刚才，梦到了什么？”
白晨抿了抿嘴唇，还是将梦里见到的东西如实告诉了蓝心。
蓝心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只是平静地看着白晨，直到他全部说完。
“虽然是个梦，不过总觉得没那么简单。”白晨低头，略作思索，接着开口，“那个魔方，在你那吗。”
“嗯。”
蓝心打开腰带上挂着的小包，从里面取出那枚银色的五阶魔方。
“核心操纵那么多的隼兵，想要得到的东西，就是这个吗。”白晨看向蓝心的手掌，“齿轮让我们保护好医院设施，说的就是这个小玩意儿？”
“不管到底是什么原因，我觉得我们暂时还是不要向黎明透露这个魔方的消息，至少在我们弄清楚它到底是什么之前。”
“我同意。”
白晨从床上跳下，伸了个懒腰：“走吧。是时候去见见黎明到底有什么人了。”
第八十三章 摊牌
中城区，黎明营地，作战会议室。
这里与其说是会议室，倒不如说只是一顶稍显宽敞些的帐篷，一张能够坐下十人左右的长桌摆放在帐篷正中，帐篷四周摆放着叫不出名字的仪器和显示屏。
会议室正中央，一面刺着黎明徽章的黑色旗帜静静垂落，给这顶普通的帐篷增添了几分不一样的气氛。
会议桌前，身着黎明战斗服的精英干员们正襟危坐，眼神并未因为这间会议室的新面孔而出现些许偏斜。
反倒是白晨，总在不自觉地打量着房间里的人，视线在那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上来回切换。
他和蓝心等人坐在方桌的一端，另一端是则是黎明的领袖，叶瑾瑜。
“昨天晚上的事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我就不再赘述。”
叶瑾瑜轻轻击掌，将所有人的视线吸引到他的身上：“经过商谈，黎明和白晨已经达成了合作的意向。今后的任务，我们将一同行动，黎明不会保留任何信息，你们是我们的同伴，同样，我也希望你们能够给予我们充分的信任。”
“理应如此。”白晨点了点头。
“恕我直言，我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有人忽然冷冷开口。
在场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说出这句话的人。
那是个面容威严的中年男人，棱角分明的面庞上似乎笼罩着一层散不去的阴云，而设置在叶瑾瑜左手边的座位，也透露出他在黎明的地位似乎并不简单。
“这位是黎明的刃组组长，牧力行。”
叶瑾瑜朝白晨笑了笑，接着测过脸来，表情一如既往的温和：“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说来历不明有些过分，但事实上我们对这位白晨先生没有任何了解。”牧力行声音沉稳有力，“从一开始我就反对让不明不白的白纹公民加入我们，而且白先生的行事方式未免过于夸张：爆破景云大厦，黎明被迫与隼兵在上城区交火；这次又在赛科医院闹出这么大的事件，为了协助他们，刃组的干员就有三人殉职，更不要提冲在前线的牙组。黎明现在还处在地下，任何可能暴露我们身份的事件都有着不能承担的风险，很抱歉，我无法把后背交给这样的人。”
“首先，我要纠正一下，白晨并不是加入了黎明，我们只是平等的合作关系。其次，你说的两次事件，景云大厦是南希受助在先，而昨天晚上是我们自愿进行的援助。”叶瑾瑜有条不紊地开口，“而且景云大厦和赛科医院的任务，我们到底获取了多少信息，力行哥你应该比所有人都清楚。”
牧力行嘴唇动了动，没有回答。
“那什么，能听我说句话吗。”白晨敲了敲桌面。
“请讲。”
“一开始，我是拒绝了同黎明的合作，理由跟你说的一样。黎明不能出现在中枢视野里，比起来你们给我们带来的风险，我们给黎明带来的风险反而更大。”
“所以你为什么又答应了？”牧力行眼神微凛。
“因为你们需要我们，我们也需要你们，就这么简单。”白晨合扣手掌，好不躲闪地看向牧力行，“我们能做到黎明做不到的事情，黎明也可以给我们必要的援助，我们的目标大体上有相似之处。没必要想得太复杂，想象成做生意就好了，承担风险，获得收益，天下本来就没有稳赚不赔的买卖，对我们对黎明来说都是这样。”
“生意吗。”牧力行冷笑，“果然是上城区来的‘上等公民’。”
“下城区也有做生意的啊，一看你这人就不接地气，在哪儿做买卖能白嫖的。”肥伦翘着腿，在一旁发表评论。
“黎明和你们这种人不一样。”牧力行的表情沉了下来。
“怀着崇高的理想做事，并不比带着世俗的愿景做事高尚，重要的是你到底做了什么。”蓝心看着牧力行的眼睛，“我们迄今为止做过许多事情，目的称不上多么纯粹，但就结果而言，没你想得那么不堪。”
“那什么，各位不要吵架……不要吵架啊。”纯紧张地抓着衣角，努力挤出笑脸，想要让气氛稍微缓和下来。
“我同意蓝心的话。”
又有人开口。
白晨看向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的硬朗男人，有些意外。
“阿龙？”牧力行显然也没想到他会支持对方，“这次行动，牙组牺牲了多少干员，你不清楚吗？”
“正因为我清楚，所以我更有资格发言。”阿龙表情平静，“我们救出了很多同胞，也从白晨那里得知了隼兵的真相，黎明确实付出了代价，但也得到了很多。”
牧力行张了张嘴，只是还没有开口，便被叶瑾瑜抬手打断。
“就此打住吧。”叶瑾瑜的声音温和，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牺牲在所难免，我们早就心知肚明，重要的是如何背负着他们的遗愿继续走下去。白晨的帮助，是我们必须的。”
牧力行显然心中还有微辞，却只是沉默了下来，不再说话。
“但如力行哥所说，昨晚的事件确实让黎明出现在中枢的视野里。”
一旁的屏幕亮起，画面上是已经满目疮痍的赛科医院，新闻媒体的飞行器盘旋在医院上空，围墙外挤满了闻讯赶来的记者，而那满地的隼兵残骸早已不见了踪影。
“昨晚上城区赛科医院遭遇不明武装份子袭击，医院全部病人至今下落不明，据执法局发言人介绍，此次袭击主体与三日前景云大厦的武装分子系同一组织……”
画面被暂停，会议室里短暂地安静了下来。
“论颠倒黑白的本身，还得看媒体人的嘴。”白晨无奈地笑了笑，“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办？我们已经是惯犯了，早就被中枢列在黑名单里，债多不压身，可黎明不能轻易暴露自己。”
“你说得对，白晨，我们不能一直躲在影子里。我们看到了中枢的阴暗面，他们对下等公民的迫害，我们不能继续再等下去了。”
“你是说……”白晨一愣，他隐约有了猜测。
“没错。”叶瑾瑜点了点头，“是时候跟中枢摊牌了。”
第八十四章 天空堡垒
“什么意思？”
不只是白晨，在场的所有人都因为叶瑾瑜的话愣住了。
“我们要向整座云顶城通告黎明的存在，所有被中枢压迫的人都会看到我们。”叶瑾瑜说得斩钉截铁，“然后，黎明将向中枢正式宣战。”
会议室里陷入了沉寂。
如果换个人说出这种话，恐怕只会引来满堂哄笑。
可说出这话的人，是叶瑾瑜。
“叶瑾瑜，说实话这个玩笑不怎么好笑。”白晨看向他的眼睛。
“我没有在开玩笑。”
叶瑾瑜脸上一如既往带着淡淡笑意，似乎一切早已在他的掌控之中。
“我说大哥，我们跟你们合作，不是要跟你们一起送死好吗？”肥伦坐不住了，“咱先不说怎么向云顶城发布这条讯息，单你向中枢宣战的第一秒，你的所有信息就会被中枢塔找到，然后电视播放的就是黎明领袖生前最后的画面——我也没有在开玩笑。”
“那就不要让中枢找到好了。”叶瑾瑜依旧胸有成竹地微笑。
白晨听了这话，眉梢微挑：“看来黎明应该是有什么消息了。”
“没错。”叶瑾瑜轻拍手掌，“我从很久之前就在思考，中枢究竟是如何做到连人的生命都可以在瞬间抹除。遗憾的是，这件事不是仅凭思考就能得到结果，但我们确实找到了思路。信息与信息之间的传递必然有中转，我们无法阻止中枢掌控我们的信息，但我们可以阻碍传递的过程。”
白晨没有开口，他只是认真地听着，脑海里已经开始疯狂的思考。
“也就是说，你们打算切断中枢对公民生命的掌控？”蓝心忍不住皱眉，“没那么简单。”
“是的，不如说极其困难。在遇到你们之前，我们进行了大量的调查，云顶城的每一座建筑我们都进行了细致的分析，结论是没有哪一栋楼可以做到向整座云顶城的每个角落发送指令。”
“还有一栋建筑，你们不可能调查。”白晨打断了叶瑾瑜，“中枢塔。”
“没错，但如果是中枢塔直接用某种方式发送指令，就不会有今天的会议了。”叶瑾瑜笑了笑，接着打开会议室正中的投影。
绿色的光影闪烁，很快，一座仿佛倒立的金字塔一般的建筑浮现在半空中。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这座奇特的建筑吸引了过去。
“这是什么？”
“这就是中枢向这座云顶城下达指令的地方。”叶瑾瑜的声音沉稳了下来，“天空堡垒。”
“天空……堡垒？”白晨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没错，我们确实分析了云顶城的每一栋建筑，但我们之前错过了最广阔，最可能隐藏这个地点的地方。”叶瑾瑜伸出手指，指了指头顶，“在离地14000米的高空，这座六百米长宽的浮空堡垒，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中枢的所有指令，都是由天空堡垒中转，随后执行。切断了中转站，就相当于切断了中枢的手臂，我们之间的悬殊的力量对比就会瞬间缩小。”
会议室里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在思考叶瑾瑜的话。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已经不是简单的削弱力量对比可以描述的，一旦成功，可以彻底将中枢从神坛拉下。
“消息的来源是什么？”白晨问道。
“黎明的调查，我们有自己的情报机构，除去前线的牙组，支援的刃组，后勤保障的囤组，我们还有负责信息情报调查的影组。你们的行踪，就是影组负责跟踪报告的。”叶瑾瑜没有做出什么保留，“关于消息的真实性，我只能说有很大的把握。”
“所以你要为这个‘很大把握’，把所有人的命都赌上？”
“准确地说，是这样。”叶瑾瑜点了点头，“但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白晨沉默了下来，他捏着下巴，仔细思索着。
许久之后，他才认真点了点头：“好，我们参加。”
“晨哥，你说真的啊？”肥伦一脸紧张，“这这这……”
“我都不怕，你个搞后勤的怕什么。”白晨超肥伦挤了挤眼，示意他先闭嘴。
“黎明知道这个信息，应该是在遇到我们之前吧。”蓝心忽然开口。
叶瑾瑜笑了笑：“蓝心小姐果然聪明。”
“叫我蓝心就好。”
“没错，事实上我们在派南希潜入景云大厦之前，就已经掌握了这一信息。”叶瑾瑜看着蓝心，表情诚恳，“但我们同样遇到了问题。进入天空堡垒需要层层身份核查，黎明不可能派干员进入，尤其是现在我们已经出现在中枢的视野里，一旦干员身份暴露，整个黎明会在瞬间土崩瓦解。”
“所以你们这么着急要跟我们合作。”白晨总算明白了，“黎明需要我们进入天空堡垒。”
叶瑾瑜也没有避讳，坦率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能确定我们不会暴露黎明的信息？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派遣我们和派遣黎明干员没有任何区别。”蓝心问道。
“我本来也不能确定，但现在我有足够的理由认为，各位有绕开中枢信息查询的手段。”
“怎么说？”白晨一挑眉。
“景云大厦事件里，中枢已经明确地获得了你们的样貌，可你们现在依旧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叶瑾瑜看着白晨的眼睛，“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白晨点了点头，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早已掀起波澜。
这是很简单的推理，简单到甚至不能称之为推理。
可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一点，哪怕蓝心也忽略了这个可能暴露逃脱者身份的“疑点”。
面前这个男人却敏锐地抓住了他们漏过的地方。
他能够成为黎明的领袖，绝不是偶然。
“我们确实有一些手段，只是不方便透露。”白晨终于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没关系，我们是合作伙伴，我无意打探各位的信息。”叶瑾瑜露出微笑。
“所以黎明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天空堡垒长时间出于封闭状态，我们曾经使用无人机尝试接近，无一例外都被击落。但只要天空堡垒中还有人，就一定需要补给。”
叶瑾瑜挥手，绿色的投影发生了变化：“三天之后，一艘从中城区航空港出发的运载飞行器会与天空堡垒对接，那就是我们进入堡垒最好的机会。巧的是，在三天后几乎同一时间，我们的市长郁休将在市政厅前发表针对近期恐怖袭击的演说。”
“你想胁持他？”白晨皱眉。
“不，白晨，黎明不会做这种事。”叶瑾瑜摇了摇头，“但我们会想办法让他说出真相，当着整座云顶城，说出那沾着血的真相。”
“这样的话，我可以帮忙。”纯小心翼翼地举起了手。
“那真是太好了，纯小姐。”叶瑾瑜朝女孩露出微笑。
“没什么的……”纯低下了头。
“具体的计划，我们会在仔细商讨后尽快告知各位细节。”叶瑾瑜环顾整座会议室，声音沉了下来，“各位，这将是决定云顶城命运的一次行动。我们一直以来的憧憬和愿望，我们同伴的牺牲和付出，我们背负的期许，我们想要保护的人，一切都会赌在这一战。我们不能退缩，我们不会退缩。”
叶瑾瑜起身，右手握拳，放在心口，眼神坚毅：“为了黎明。”
下一刻，除了白晨几人之外的所有人全部起立，右拳抵在心口。
“为了黎明！”
响亮的口号，在会议室回荡。
第八十五章 散心
“你们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白晨翘着腿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
“什么什么，天空堡垒啊！”肥伦急眼了，“叶瑾瑜那家伙肯定是疯了吧！”
“疯了倒不至于，但确实蛮大胆的。”白晨评价道。
“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我们要进入天空堡垒也有一定的难度。”蓝心叉着手，微微蹙眉，“我们四个的身份已经全部暴露，逃脱者可以摆脱中枢的操控，可这并不能让我们的身份完全隐藏。白晨可以考虑变成别人，但之前的那些人也全部都在中枢的记录里……”
“还有一个人，不在中枢的记录里。”白晨打断了蓝心的话。
蓝心皱眉，很快眼中有光一闪而过。
“看来你也意识到了。”白晨转过脸来，“昼。”
既然赛科医院的系统与中枢独立，那昼的身份大概率不被中枢掌控。
哪怕是云顶城的引擎也无法脱离中枢的控制，可偏偏白晨可以变成另一个逃脱者。
肥伦挠了挠头，面露难色：“硬要说的话，逃脱者的身份倒是比较好伪造，但是……”
“没什么但是。”白晨打断了肥伦，“我必须进入那座中枢塔，我的妹妹就在那儿。如果叶瑾瑜的消息无误，这可能是最好的机会。”
“等一下，我可不想推翻什么中枢塔，我也不是妹控，我就想赚个小钱。”肥伦抗议。
“你手上拿着的命运点，你敢花吗？”白晨坐起身来，朝肥伦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中枢塔倒了，那些命运点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别说赚个小钱了，把上城区买个小半都够用。想想，最帅的飞行器，最豪华的房子，细腰长腿的漂亮姑娘天天在家里开Party，啧啧啧……”
肥伦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用力揪了揪头发，接着猛拍大腿：“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就早就觉得该跟中枢碰一碰了。晨哥，我都听你的。”
蓝心看着面前挤眉弄眼的两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可是如果中枢塔倒了，这些命运点还可以用吗？”纯歪了歪脑袋，提问道。
肥伦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这个问题，屋外忽然有人敲响了木门。
“在的在的。”白晨连忙岔开话头。
木门被人推开，身着便服的季南希站在门前，平静开口：“我们要去中城区进行补给，瑾瑜哥说想邀请你们一起。你们有时间吗？”
“有啊，有的是时间。”
白晨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大手一挥：“同志们，准备出发，团队建设的时间到了。”
————————————————
正午，中城区边沿。
天空依旧被浓重的云遮盖，这座城市似乎从来都没有晴天，空气里满是潮湿的泥土味道。
中型货运飞行器在半空中平稳地飞行，朝着中城区的核心区域飞去。
货舱之中，气氛有些沉闷。
白晨挠了挠头，看着对面那个面似铁俑的中年男人，忍不住凑到水野云身旁低声道：“不是，来的时候可没说要跟他一起啊。”
“力行叔可是刃组的组长，昨天晚上的行动刃组设备损失最多，他肯定要跟着啊。”水野云趴在白晨耳朵旁解释。
“白晨对吧。”
牧力行忽然开口，看向白晨。
“我的名字应该不难记。”
白晨努力挺直腰杆，让自己看起来理直气壮，可惜有些用力过猛，反倒看上去像是在虚张声势。
“为了避免误会，我先把话说明白。”牧力行的表情依旧森严，“我不是针对你们，我对你们本身没有什么意见，我反对的只是我们之间的合作。瑾瑜既然做了决定，我不会多说什么，但你们毫无疑问会为黎明带来危险。”
“这点我们从来都没有否认。”白晨点了点头。
“那就好。”牧力行看着白晨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会保证对你们的支援，但如果出现你们可能给黎明带来危险的情况，我不会犹豫。”
他没有把话彻底说明白，可所有人都知道牧力行究竟是什么意思。
“合作还没开始就做好背刺队友的打算，我还真是头一回见。”白晨笑了笑，“彼此彼此。”
“哎呀哎呀，大家以后都是自己人了，老这么样可不行。”水野云揽过白晨的脖子，咧嘴笑道，“这次也算是出来散心，别老绷着脸嘛，会显老的力行叔。”
“散心？”白晨努力想要挣脱水野云的捆锁，“不是补给吗？”
“补给是一方面，大战在即，总要先放松一下。一直绷得太紧可不太好，会疯掉的。”
水野云扣着白晨的脖子，看了眼他身旁的蓝心，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朵边：“而且这可是个机会哦。想想看，跟蓝心酱在中城区的工厂和烟尘里散步，满眼都是灰色的烟囱，呼吸都是焦油的味道，是不是有种别样的浪漫。”
“那我选择跟肥伦一起泡泡浴。”
“滚蛋。”肥伦言简意赅。
“好吧，纯，决定了，就是你了。”白晨认真看向一旁乖巧坐着的女孩。
“欸？什么意思？”纯瞪大眼睛。
“不用理他。”蓝心面无表情。
“还有五分钟左右到达工厂，做好准备。重复，还有五分钟左右到达工厂，做好准备。”
飞行器的通讯里，传来阿龙的声音。
白晨朝窗外看去，郊区林里的橡木早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仿佛火柴盒一般充满视野的厂房和烟囱。灰黑的浓烟接连不断地飘向空中，用不了多久就与天空中的云层混为一体，空气似乎都暗淡了几分。
在视线尽头，林立的居民楼和商业街环簇着上城区，密集的窗户反射着没有丝毫温度的光。
飞行器越过无数工厂上空，火炉和机械运转的声响盖过了引擎声。
片刻之后，货运飞行器缓缓降落。机身微微震动，舱门打开，一股浓郁的、伴着铁锈和机油味道的空气涌入。
白晨从机舱跳下，活动着肩膀，四处打量。
这是一处中城区随处可见的工厂，灰色的厂房中传来机器的轰响，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器材散乱堆叠在四周，来来往往的工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台降落的飞行器，他们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比起下城区灰纹公民脸上的麻木，这里的人眼中似乎多了些神采。
水野云紧跟在白晨身后跳下来，走到白晨身旁，得意地叉着腰，咧嘴笑道：
“各位，欢迎来到黎明的后勤工厂。”
第八十六章 妹妹
机器轰鸣，流水线不停地转动，各色各样叫不出名字的零部件从白晨眼前闪过。
这里与他想象的工厂并无太大区别，倒不如说别无二致，反而让白晨有些奇怪。
“黎明的物资生产，不应该主要是装备和武器吗。”他转着脑袋四处张望，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什么我看这儿大都是生活用品。”
“瑾瑜哥没跟你说过吗。”水野云回过头，“黎明的行动需要的不只是装备，还有命运点。我们在中城区有几处合法工厂，还有两条商业街，虽然有些紧张，但基本上能做到自给自足。”
“这么一说，他好像还真说过。”白晨隐隐约约有些印象。
“顺带一提，这间工厂的法人写的可是我的名字哦。”水野云得意地咧嘴笑道，“你们可以叫我水厂长。”
“所以尊敬的水厂长，我们需要做些什么？”白晨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
“什么都不用做。”水野云摇了摇头，“虽然我个人是蛮想带你们去的，可生产武器装备的地方毕竟是黎明的机密，我也没那么大权限。你们就只用跟着南希去商店街补充些食品，顺带四处逛逛就好了。”
“小云。”一旁的牧力行沉声开口。
他看了一眼白晨，接着迈步向远处走去，背影挺拔。
“晚会儿见。”水野云朝白晨摆摆手，接着神秘兮兮地凑到白晨身旁，似有深意地小声笑道，“加油。”
说完这话，女孩小跳着追上了牧力行，像只无忧无虑的兔子。
“走吧。”季南希朝白晨扬了扬下巴。
白晨几人对视一眼，迈步跟了上去，片刻之后，他们再次登上了另一台货运飞行器。
机身震动，引擎鸣响，飞行器平稳地滑向空中。
一栋又一栋造型相似的工厂从窗外划过，周遭的景象在一点一点发生变化。
拥挤而又密集的居民楼逐渐取代了高大的厂房，原本宽阔的飞行通道因为越来越多的飞行器而显得有些拥堵，铺着灰色石砖的街道上，身着工装的人们来来往往，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忙碌。
这里不像下城区那样荒颓，也不见上城区的精致。虽然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可比起来“繁华”这个词，用“热闹”来形容似乎更合适一些。
不过一会儿功夫，飞行器停在了一道街口。
舱门缓缓打开，白晨率先起身跳下。
他抬头，望着那块横跨街道的老旧灯牌，挑了挑眉毛：“这就是黎明的商店街吗？”
“在这儿最好不要提那个名字。”季南希从驾驶座跳下，回答道，“这只是其中一处，我们的产业在中城区。”
“看起来确实比什么深网市场像样点。”白晨点点头。
“你就是个粗人，你懂个屁的生意。”肥伦撇撇嘴，看向季南希，“不过美女，别怪我多嘴，中城区虽然离中枢远了点，可这儿算不上安全。只要有一点信息暴露，那就不是小事了。”
“我们掌控的商业街上，监控已经被劫持。按瑾瑜哥的说法，只要交易额没有达到一定程度，中枢是不会主动监控的。这也是我们把产业分散的一个原因。”
“那他最好是对的。”肥伦耸耸肩，接着伸了个懒腰，“既然要散心，总得安排个地方吧。这条街上，有什么好的去处吗？”
“你想去什么地方。”季南希反问。
“嘿嘿……”肥伦咧嘴一笑，“最好是命运点费的不多，还能看到漂亮姑娘的地方，哦对了，要是能有点小酒就更好了……”
“我建议你去旅馆开个房间，梦里什么都有。”白晨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季南希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开口道：“如果要喝酒的话，街角那边有一间‘猎人酒吧’。”
肥伦叹了口气，不无遗憾地摇头：“算了，只能先将就一下了，有酒就行。”
他扭头看向白晨，贼兮兮地凑了过来：“晨哥，整点儿？”
“算了吧，我酒精过敏。”
“我……我可以跟你一起。”
白晨和肥伦同时扭过脸，一脸震惊地看着开口的纯。
“不是我，是樱。”纯连忙摆了摆手，解释道，“她还挺喜欢喝酒的。”
肥伦想到那张冷若寒霜的面庞，又想起自己在樱身上偷偷加上的“肥氏通讯豪华监控大礼包版”，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正要脚底抹油开溜，却被人按住了肩膀。
“行啊，怎么不行，这胖子有的是命运点，今天就他请客了。”白晨一脸奸笑，揽住肥伦肩膀，“这不正好，漂亮姑娘加小酒，齐了。”
“你妹啊……”
肥伦刚要反抗，却听到一旁有人冷冷开口：“你有意见？”
肥伦浑身一哆嗦，讪笑着转过脸：“那我哪儿敢呢，我这不是怕樱姐委屈……”
“我不介意有人替我付账。”樱瞥了他一眼，迈步径自走开，“付账之后我可以暂时允许你在我十米之外的地方坐着，埋水泥桩的事儿，可以等回去再说。”
“谢……谢樱姐开恩。”
肥伦笑得比哭还难看，却只能小跑着跟上去，半道还不忘回头对白晨怒目而视。
“我需要去做补给了，三个小时之后，还在这里汇合。”季南希打过招呼，看了白晨一眼，也转身走开。
于是街口只剩下蓝心和白晨两人了。
“我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候，你的抽屉里有不少啤酒。”
“蒙他呢，我喝酒怎么可能跟另一个大老爷们一起。”白晨咧嘴笑了笑，“转转？”
蓝心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进了这条热闹的商业街。
四周人声喧嚷，大大小小的店铺前似乎都人满为患，这里没有上城区高大明亮的落地窗，没有永远带着标准笑容的仿生机器，却多了许多烟火气。
于是白晨不自觉地放松了许多，他转着脑袋四处打量一番，接着开口道：“说起来，我还真是第一次到中城区来——如果不算之前龙将那次的话。”
“我倒是经常在这边活动。”蓝心顿了顿，“之前也是。”
白晨明白蓝心口中的之前究竟是什么意思，于是他笑了笑，讲话头带过：“说起来，从遇见你到现在，也不过半个月，感觉却像是过了蛮久的。”
“因为一直都在忙着齿轮的任务，疲于奔命的话，时间确实会过得很慢。”
“说的也是。像这么两个人闲逛，上一次已经都快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
“上一次。”蓝心侧过脸，“跟白夜吗。”
白晨脸上的笑容僵硬了片刻，很快又恢复如常：“是。”
蓝心抿了抿嘴唇，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但最后她还是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白晨：“能跟我讲讲，你跟你妹妹的事吗。”
第八十七章 游戏
“小夜吗。”
白晨也停下了脚步。
他挠了挠头，想了想，有些好奇：“怎么突然想起来聊她的事了。”
“没什么，只是似乎一直都没有听你怎么提起过妹妹的事。”蓝心回答得很平静，“如果不方便说的话，也没关系的。”
“不方便什么的倒也没有。”白晨笑了笑，“边走边说？”
“嗯。”
两人再次迈开步子，走入人流之中。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吧，就是很普通的兄妹。”白晨双手环扣着后脑勺，“小夜……怎么说呢，脾气跟我还蛮像的，不过我这个人不是特殊情况，很少乐意出门，她却很少坐得住，总喜欢四处乱逛。下城区那个破地方，你也知道，说了她不乐意听，后来我也就懒得管了。”
白晨的眼神闪烁，顿了顿，接着开口：“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大概也不会发生接下来的事。”
蓝心看着身旁男孩忽然沉下来的脸色，没有说话。
“跟小夜分开的时候，也是个差不多这样的天气，刚下完雨。”白晨陷入了回忆之中，“我推开门，隼兵已经把小夜控制起来了。后面的事……”
昏暗的房间。
黑色的枪管。
女孩眼角的泪滴。
那些仿佛刻在脑海中的画面再次从眼前闪过，白晨抿了抿嘴唇，没有再开口。
“抱歉。”蓝心的声音也不自觉地轻了几分，“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些，我只是想知道你们相处时候的事情，还有白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为什么？”
蓝心转过脸，重新看向前方：“大概是因为我没有自己的记忆吧，所以我对别人的过去总是很感兴趣。”
“是吗。”白晨一愣。
“我跟你说过，我想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能找回原来的记忆。一个人的构成不只是肉体，更重要的是他保有的记忆。”蓝心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我的记忆开始在云顶城的下城区，可我却只知道自己的名字。我之前经历了什么，我为什么会被齿轮选中，如果没有这些记忆，蓝心就只是一个空洞的名字，我只是在过另一个人的人生。”
“有这么严重吗……”白晨挠了挠头，“那就从云顶城开始不好吗？”
蓝心摇了摇头：“你还拥有回忆，你还记得自己的妹妹，对你而言，白夜不是个空洞的名字，白晨也不是。可对我来说，一切似乎都是强加在身上的。我只是莫名其妙地开始了一场奇怪的旅程，主角的名字是蓝心，我却不能确定那个人究竟是不是现在的自己。”
“嗯……你这么说，有点明白了。”
白晨转过头，看着身旁那张精致的侧脸。
女孩耳畔垂落的发丝随着她的步子微微摇晃，她的睫毛似乎在颤抖。
那双永远都平静如天空的冰蓝色眸子里，似乎笼上了一层迷蒙的雾气。
白晨这是第二次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这样的情绪。
上一次，是在下城区那间破旧的公寓里，女孩望向窗外昏暗的光。
说起来，他似乎从来都没有思考过，自己对蓝心到底又了解多少呢？
“怎么了？”蓝心注意到了白晨的视线，看向他的眼睛。
“没事儿。”白晨回过头，打了个哈哈，“只是觉得像你现在这样，还蛮少见的。”
“哟，那边的小哥。”
路旁忽然响起欢快的男声，白晨和蓝心同时转过脸去，看向声音的来源。
在街角的垃圾桶旁，一个戴着鸭舌帽，年龄与白晨相仿的男孩盘腿坐在那儿。
他看向白晨，笑容称得上灿烂。
在男孩的身前，摆着一张低矮的小桌，桌上摆着两个倒扣的杯子。
“在叫我吗。”白晨指了指自己。
“对对，就是你！”男孩点了点头，“来，这儿有好玩的，走过路过可千万别错过。”
白晨和蓝心对视一眼，虽然有些疑惑，却还是迈步走到男孩身前。
“哎呀，远处看就觉得两位登对，走近了这么一瞧还真是般配。”男孩抬头，咧嘴笑道，“要玩吗？”
“玩什么？”白晨一挑眉，问道。
“一个简单的游戏。”男孩扶了扶帽檐，掀开桌上的杯子，一枚银亮的硬币摆在桌子正中，“小哥你随便用一只手拿住这枚硬币，我来猜究竟在那只手里，猜对了算我赢，猜错了算你赢。”
“倒还真是简单。”白晨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我为什么要跟你玩这个？”
“赢了的人，可以获得本人的谶言一句哦。”男孩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我这人说话很准的，算姻缘，算财运，一说一个准。”
白晨蹲下身来，和男孩的视线平齐。
他这才发现，这个年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家伙，帽檐下露出的竟然是纯白色的头发。
“这种东西，我在下城区见得太多了。”白晨开口，“想骗人的话，你大概找错对象了，朋友。”
“没错，我是要骗你，因为这个游戏我不可能输。”
两人没想到的是，男孩竟然笑着承认自己是个“骗子”。
“不过关于我的谶言，我可没有骗你。”他微微眯起眼睛，“我说的话，真的很准。”
白晨看着男孩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神闪烁。
接着他从桌上拿起硬币，就这么在男孩的眼前，缓缓放入自己的右掌心。
“来。”白晨扬了扬下巴。
“啧啧啧，这是瞧不起我吗。”男孩笑了起来，“骗子也是有尊严的啊。”
“那你大可以猜在左手。”
“好吧。”男孩投降似的举起双手，“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只能猜在右手咯。”
白晨握着硬币的右手微微颤动。
在所有人都无法看到的掌心，银色的硬币仿佛投石入水，转瞬消失在他的手掌中。
“好了，开奖吧。”男孩打了个响指。
白晨叹了口气，接着张开右手。
下一秒，他脸上的余裕一扫而空。
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蓝心，眼中也有惊讶闪过。
白晨的右掌心里，银色的硬币映着从楼宇缝隙间投下的光，似乎在闪烁。
“哎呀哎呀，胜之不武。”男孩咧嘴笑了笑，接着从白晨手中拿过那枚硬币，“可惜了，小哥。”
“你是怎么做到的？”
白晨皱了皱眉头，他可以肯定自己已经将那枚硬币吞入身体，也可以确定男孩拿走的那枚硬币，就是之前放在桌上的硬币。
这本是不可能发生的情况。
“我不是说了吗，骗子也是有尊严的。”
男孩忽然转过脸，似乎在自言自语：“这么快啊，唉，还想多坐会儿呢……”
“什么？”
“没什么。”男孩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浮尘，“相见是缘，我就再多说一句吧。之后你要做的事，可是会得到贵人相助的，别轻易放弃。至于这位漂亮小姐姐，只需要顺着心里的想法去做就好了，顺心意，顺心意。”
说完这话，男孩用拇指将手里的硬币弹向白晨。
银色的硬币再空中旋转着落下，白晨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等他再看向男孩的位置时，眼前已经空空如也。
什么也没有，似乎刚才同他对话的人，只是一个幻象。
第八十八章 怪奇乐园
四周依旧喧嚷热闹，来往的行人大都被两旁的商店街引去了目光，于是没有人注意到街角发生的这一切。
“你看到了吗？”
白晨的喉头滚动，在他没有注意的时候，鬓角已经有几滴汗珠淌下。
蓝心的表情也很是困惑：“我没有看清他是怎么离开的……那枚硬币，你没有吞进手里吗？”
“不，我确定我已经把硬币吞了进来。”白晨的脸色有些难看，“而且，从头到尾都是同一枚硬币。他也许是个骗子，但他真的有把握赢下我。”
“我更在意他到底是谁。注意到他刚才的话了吗？”蓝心顺着男孩最后望向的方向看去，“似乎有什么东西迫使他离开了。云顶城里不会有太多巧合，我不觉得我们碰见他是什么偶然，他不会是什么普通人。”
白晨点了点头，摩挲着下巴思索了会儿，开口：“对中枢和核心而言，我们在暗处；可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我们在他眼里反倒是处在明处。那家伙如果真的对我们有什么企图，我们没有太好的办法。但至少可以确定，他不是中枢的人。”
蓝心很快明白了白晨的意思：“确实，中枢如果真的追查到我们，没有理由这么简单地放过。”
“老实说，如果真的有中枢的人追上来，我也不会觉得奇怪，毕竟我们几个人的脸已经不再是‘隐藏’的了。”白晨忍不住皱眉，“可刚才那人给我的感觉，反倒让我很不舒服。”
“未知的永远是最让人恐惧的。”
“算了。”
半晌，白晨叹了口气，接着再次露出往常那样有些懒洋洋的笑：“该来的总会来，想太多也没什么用，只要不是中枢，我们都应付的了。既然今天是出来散心，趁着齿轮‘放假’，那就好好逛逛。三天之后，可就再也没有这么悠闲的时候了。”
蓝心不置可否地抿了抿嘴唇，迈步走开。
白晨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他们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在铺着石砖的商业街上，没有人说话。也许是见惯了大风大浪，刚才的小插曲并没有让两人太过烦扰。
空气里不再是工厂里浓郁不散的机油味，而是混合着食物香气与雨后老旧木房的潮湿味道，四周分外热闹，却让人觉得莫名心安。
下城区的泥水太过浑浊，上城区的大街空旷到冷清。
这里反倒更像是生活本来该有的样子。
白晨随意地转着脑袋，四处打量着，很快，他的视线被一处造型夸张的房子吸引了过去。
“怪奇乐园。”
他挑眉念出高悬店面门口的招牌，又看了看门前那群牵着孩子的父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大概是个马戏团，小剧场之类的，玩些逗孩子笑的把戏。这地方在下城区也有，不过里面表演的东西可能就少儿不宜了。”
白晨摊了摊手，他对这种地方本来就没什么兴趣，更不要说这种少了“少儿不宜”元素的小剧场。
只是他正要走开，却发现身前的蓝心停住了步子。
白晨看向她的面庞，惊讶地发现，这个哪怕被枪口指着脑袋都能面不改色的姑娘，眼睛里竟然闪烁着星星一样的光。
像是孩子发现了心爱的玩具。
“蓝心……别跟我说你想去那儿看看。”白晨吞了吞口水。
“有什么问题吗？”蓝心转过脸，看着白晨的眼睛，反问道。
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只是那张白皙的脸颊上，晕染开一丝浅到几乎察觉不见的绯色。
于是白晨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挠了挠头，尴尬笑道：“没……没啊，巧了，我也挺想去来着。”
蓝心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脸颊，接着迈步走向那间造型别致的小楼。
“稀奇。”
白晨暗自咂舌，也跟了上去。
怪奇乐园门前，戴着小丑头套的工作人员正在跟门前的孩子们合影，那双过于宽大的皮鞋总让白晨联想起热狗肠。
蓝心没有多做停留，而是径自走向了售票口。
“两个人？”
玻璃窗对侧，烫着卷发的大妈皱眉打量着两人，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把手放在柜台上那块黑色的方块上。
只是等她看到两人手腕上那串白色的命运纹，大妈的表情忽然就变了。
“哎呀，两位是上城区来的吧，我就说嘛，大老远就瞧见了，一看气质就是不一样。”她谄媚地起身，双手递上门票，“来，今天有驯兽和小丑表演，不光是小孩子能看，连我看得都觉得乐呵，两位里面请，随便坐！”
白晨和蓝心对视一眼，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老板娘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她一拍脑袋，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一大把花，递了过来：“来，小帅哥，挑一支吧。”
“嗯？”白晨一愣。
“哎呀，挑一支吧。”老板娘朝他挤了挤眼睛，眼神暧昧。
白晨看了眼蓝心，明白了怎么回事，却又不知道如何解释，于是只能从面前的花束中挑了一支，递到蓝心手中。
“谢谢。”
蓝心礼貌地点点头，老板娘这才满意地放两人进入场中，模样恰似牵线搭桥成事儿了的媒婆。
房里的布置很简单：一个称不上多么宽敞的舞台，一圈环绕着的座椅，再加上红红绿绿的灯光，仅此而已。
白晨两人找了个座位坐下，四周是孩童此起彼伏的哭闹，让人有些心烦。
“薰衣草。”蓝心忽然开口。
“什么？”白晨先是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对，薰衣草。”
蓝心说的，是她手里那只淡紫色的花。
“为什么是薰衣草？”蓝心一反常态地追问道。
“为什么的话……”白晨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下意识就选了这个。大概是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闻到了薰衣草的味道？”
蓝心闻言，不动声色地抬手，收拢起领口。
“喂喂，过分了啊！”白晨黑着脸。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能记得女孩身上味道的男人，蛮……厉害的。”
“你想说变态是吧，你那个嘴型就是变态对吧！”
蓝心轻咳两声，没有回话。
“我说，在下城区那个地方，只要你身上不是汗臭和酒精的味道，想不记住都难吧。”白晨做着最后的挣扎。
就在这时，舞台上方的灯光忽然亮了起来，扩音器里传来了欢快的音乐声。
怪奇乐园的表演，开始了。
第八十九章 面具
四周孩童的哭闹被更让人心烦的音乐声盖过，暗红色的帷幕被人拉开，穿着同款大皮鞋的小丑迈着滑稽的步子走出，身后跟着几条脏兮兮的狗。
“这不会就是那大妈说的‘驯兽’吧？”白晨的眼角抽了抽。
似乎为了应证他的猜测，台上的小丑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串圆环，朝身后的小狗晃了晃。
而那几条不知道多久没洗澡的狗，则不情不愿地从圆环里挨个跳过--与其说是跳过，倒不如说是小丑拿着圆环从它们身子里套了过去，这些小家伙只需要简单地动动腿，就完成了一次表演。
白晨看着眼前着一幕，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而随后的表演，彻底打破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幻想。
吱呀作响的独轮车，抛到一半就掉落一地的小球，毫无笑点的玩笑，夸张到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表演，扩音器里播放的音乐甚至不如肥伦的鼾声。
毫不客气地说，这就是一场闹剧，以至于白晨甚至觉得小孩的哭喊都亲切了几分。
白晨转过脸，有些不忍心看到蓝心脸上失望的表情。
可他却忽然愣住了。
他看到了女孩翘起了嘴角。
她在笑。
白晨很少在蓝心脸上看到笑容，大部分情况下，这个姑娘给他的感觉都像一台精密的机器，无论多么复杂的情况，她都有办法用最快的速度找到最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不掺杂任何个人情绪，白晨甚至短暂地怀疑过蓝心是个面瘫。
上一次看到她的笑容，大概还是在景云大厦的礼堂里。
只是这一次，蓝心笑得似乎更加简单，更加纯粹，纯粹到像是个在路旁看到一朵美丽花朵的小女孩。
于是白晨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难得见到你笑。”
“是吗。”蓝心转过脸，那双冰蓝的眸子似乎也温暖了几分。
“很有意思吗？”
“不，很无聊。”蓝心摇了摇头。
白晨一愣：“那有什么好笑的？”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很放松。”蓝心托着下巴，望向舞台中间那个正在卖力表演的小丑，“我之前路过很多类似的地方，可我从来没有进去过。”
“怎么不去看看？”
“那个时候，只有我一个人，逃脱者。”蓝心的睫毛颤了颤，语气平静，“我没有记忆，对这个城市我一无所知，能够指引我的只有齿轮。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如果对这个城市来说我是异类，那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接触其他人。”
白晨看着女孩的眼睛，忽然想起来，在找到自己之前，蓝心已经独自在这座城市度过了九年。
从生到死得轮回，她经历了二十一次。
这样的地方，她又到底路过了多少次？
“这么看来，找到我算是件好事。”白晨故作玩笑地笑道。
蓝心沉默片刻，接着轻轻点了点头：“是啊，是件好事。”
她回答得很平淡，很真诚。
于是白晨反倒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
“要气球吗。”
有人在两人背后开口。
白晨和蓝心一齐回头，这才发现方才在门口招揽小孩的小丑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们身后，手里攥着一把花花绿绿的氢气球。
白晨刚想回答“不需要”，可他看了看身旁的蓝心，改口道：“两个。”
小丑歪了歪脑袋，从手里的气球分出两个递了过来，接着夸张地摊开手：“拿到了我的气球，就会有好事发生哦！”
“谢……谢谢。”白晨勉强挤出笑脸。
“看来你不是很相信。”
小丑扭了扭身子，似乎在思索。片刻之后，他一拍脑袋，接着迈着滑稽的步子，跑向了正中的舞台。
“这也是表演的一部分吗？”蓝心好奇。
“大概吧。”
只见手握气球的小丑艰难地手脚并用，从舞台一侧爬了上去，可明明就在他几步远的地方就是台阶。
台下发出一阵哄笑，作为一场无聊的表演，小丑的表现称得上可圈可点。
舞台正中，握着圆环的小丑挠了挠脑袋，似乎在奇怪为什么自己的“同行”会突然跑了上来。
“大家安静一下，安静一下。”
气球小丑叉着腰，努力地摆着手，想要会场变得安静，可他那滑稽的模样反而让观众的笑声更大了些。
这显然就是他的目的，只见气球小丑焦急地直挠头，嘴里不住地喊着“安静”，效果自然是“适得其反”--或者说正中下怀。
白晨扯了扯手里的氢气球，终于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搞什么啊这是。”
“白晨。”
蓝心忽然叫起了他的名字。
白晨侧过脸，这才发现女孩脸上的笑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那个小丑旁边的人……有些奇怪。”
白晨顺着蓝心的目光看去，只看到那个手拿圆环的小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原本举起的双手也垂了下去，像是断了的绳子一样微微摇晃着。
一股凉意沿着白晨的后背窜起。
不对劲。
他四处扫视，所有人依然开心地笑着，孩子扑在家长的怀里，每张面孔都那样快活。
可他们快活得似乎有些过头了。
很快，那连串的笑声变得刺耳，每个人都在疯狂地笑着，他们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们笑得眼泪鼻涕齐流，他们恨不得把自己的肺从喉咙里笑出来。
诡异的笑声将在不算宽敞的楼中回荡，舞台中央，手拿气球的小丑依旧在抓耳挠腮，似乎在思索到底该怎么让人群安静下来。
忽然，他拍了拍脑袋，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他松开了手掌，五颜六色的气球缓缓飘向空中。
笑声戛然而止。
整个剧场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白晨环视四周，一秒钟前所有人还在发了狂似的大笑，可现在他们的脸上再也看不见任何表情，仿佛戴上了同一张面具。
他看向剧场的入口，大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关闭。
片刻之前还充斥着笑声的楼中，此刻寂静得像是坟墓。
“安静了，终于安静了！”舞台上，小丑高兴地拍着手，“这样我们就能好好说话了。”
白晨起身，嘴唇嗡动：“联系肥伦和季南希，我们有麻烦了。”
“没用的哦，白晨。”
小丑叫出了他的名字，接着打了个响指：“你知道，让一个人安静下来，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吗？”
白晨没有回答，黑色的猎刀缓缓从他的掌心探出。
“很简单，想想，仔细想想，你想得到的。”小丑在台上转了个圈，接着一拍手掌，“需要提示吗？”
“蓝心，到我身后。”白晨的身子一点一点绷紧，危险感知让他的每一处神经都在发出警告。
“呼吸啊，呼吸。没有了呼吸，谁又笑得出来呢？”
小丑张开双臂，昂起头，白色的聚光灯打在了他的身上。
拉长的背影，投映在暗红的幕布上。
下一秒，会场中的所有人都瘫倒在座位上。
他们的脸庞早已变得灰白，胸膛已经停止了起伏。
“你是谁。”白晨冷冷开口。
“我以为你猜得到的。”
小丑抬手，缓缓揭下那张罩住整个脑袋的头套。
白晨的瞳孔猛地缩起。
头套下，是一张惨白的能剧面具。
第九十章 交谈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结了。
寒意瞬间蔓延至白晨的四肢百骇，白晨的喉头滚动，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
“核心。”他念出了那个名字。
“答对了。”
粗糙如沙砾般的声音在剧场上空回荡，核心依旧穿着那身宽大的小丑服，可这本该让人感到滑稽的画面，却是说不出的诡异。
“通讯断开了，联系不上他们。”蓝心在白晨身后开口。
“没必要白费功夫了，我今天只是来跟你说说话，不要太紧张。”
核心扫视一周，接着抬起手：“太拥挤了点。”
整个剧场忽然颤动了起来。
下一刻，所有的座椅在眨眼间化作齑粉，地砖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泥土和石块从裂隙冲出，在空中重新排列组合。
而那些倒在地上的人，则如同风干的石膏一般，碎裂一地，扎眼被泥土掩盖。
只是片刻功夫，剧场里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正中一张宽阔的方桌，和三张对着摆放的木椅。
“嗯，宽敞多了。”核心满意地点点头，他身上的小丑服也已经不见，及膝的黑色风衣笼罩着他高大的身躯。
白晨的身子再次压低了些。
他没有把握战胜面前这个男人。
他甚至没有把握从这间剧场安然无恙地出去。
他见识过龙将无上的力量，见识过陆云霄诡谲的智慧，也见过明和昼仿佛涌泉般源源不绝的生命。
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带来像核心这样的压迫感。
“不要拘谨，请入座。”核心缓步走到桌前，拉开座椅坐下。
白晨没有动，他当然不可能动。
核心笑了起来：“放心好了，如果我想要杀掉你，你和蓝心早已经是两具尸体了。来，坐过来，我们好好地谈一谈。”
“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好谈的。”白晨微微眯起眼睛。
“不要‘觉得’。”核心合扣手掌，“对话的基础从来都不是感觉，而是需求。”
“我对你大概也没什么需求。”白晨话中带刺，“没准儿你把脑袋拧下来摆在桌子上，我们可以谈一谈。”
“如你所愿。”
出乎白晨意料的是，核心竟然点了点头。
紧接着，他抬手放在自己的脖颈上，手指轻轻划过。
下一秒，身首分离。
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他面前那张桌子。
可已经失去头颅的核心，却只是平静地将那颗戴着面具的脑袋放在桌上，接着朝白晨勾了勾手指。
鲜血滴滴答答地从桌沿淌下，无首的男人端坐在椅子上，那张惨白的面具无喜无悲。
这一幕，仿佛一场诡异的噩梦。
白晨回头看了蓝心一眼，后者轻轻点了点头。
他们没有选择。
于是白晨深吸一口气，迈步朝桌前走去，拉开椅子和蓝心一同坐下。
“这样才对。”桌上的头颅发出轻笑，“你看，我有足够的诚意。”
“你怎么找到我们的。我们来到这个剧场完全是临时起意，甚至整个出行都是。”
白晨的视线来回切换，他不知自己究竟该看着没有头颅的身子，还是失去身躯的头颅。
“我没有去‘找’你们，我也找不到你们，你们可是‘逃脱者’，我只是等到了你们。你们总会出现在哪个店铺里，也许是花店，也许是餐馆，也许是邮局，那个时候我就会变成花店老板，餐馆大厨，邮局的邮递员。”核心继续笑道，“我总会见到你们，地点不重要，重要的是时间。”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白晨的语气冷了几分。
“东西这个词不是很好，准确地说，在云顶城，我是一个概念。”无首的身躯打了个响指，“我可以以任何形式出现，就比如现在，我只是借用了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子再跟你们对话，顺带献上了他的脑袋。”
白晨握着刀柄的手指猛地攥紧。
“等一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核心摆了摆手，“不用太自责，他的脑袋并不值钱。虽然这是你的要求。”
“你是个疯子。”白晨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谢谢夸奖。”核心反倒没有生气，“疯狂是个迷人的词，混乱也是，过度的秩序消除了偶然和意外带来的惊喜，冲突和碰撞才会诞生真正的美和力量，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喜欢实力悬殊的游戏。所以我要给你个机会，白晨。”
白晨闻言，忍不住皱眉：“什么机会。”
“一个打败我的机会。”
偌大的剧场，在这句话落下之后，安静了下来。
“我是一个概念，但我不只是个概念，我是这个城市的核心，核心需要有真实的载体。”核心缓缓开口，“这就是我给你的机会。”
“你们这些人是不是不会好好说话？”
“好吧好吧，我换个说法。”核心摆了摆手，“在中枢塔倒下之前，找到我的本体，这场游戏就算你赢。”
“所以我输了又会怎么样？被你摘了脑袋？”白晨冷笑。
“不不不，你不会怎么样，你是个有趣的对手。”核心的声音似乎轻快了几分，“可白夜就不一样了。”
“噌。”
一声蜂鸣。
宽阔的方桌上，出现一条细如发丝的裂痕。
紧接着，整张桌面断作两截，对折着倒塌，核心的头颅咕噜噜地滚落到一旁的血泊当中。
白晨手握猎刀，眼神锋离似匕首：“离小夜远一点。”
“哈哈哈哈。”血泊中的头颅发出刺耳的笑声，“白晨，为什么你会说得好像自己掌握着主动权一样？白夜的性命在我的手里，你们的也是。还不明白吗？我不是给你提建议，我是在命令你，这场游戏你没有弃权的选项。”
白晨的嘴唇颤了颤，握刀的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
“我会找到你，我也会亲手砍下你的脑袋。”他一字一顿地开口，“你会付出代价的。”
“这就是我想要的，白晨。”核心笑道，“就是这样，愤怒，你还需要更多的愤怒，愤怒会点燃你，你会发现自己远比想象的要强大。”
“你希望中枢塔倒下。”白晨看着那张面具，“可你是这个城市的‘神’。你到底在打算着什么？”
“别把我和中枢搞混了，白晨。”核心再次发出粗糙的笑声，“我不想说的太多，过量的信息会破坏真相揭露时的惊喜。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就是你来给我答案的时候。她是个可爱的姑娘，我喜欢爱笑的女孩子，所以别让我失望了。”
那具已经失去头颅的身躯像是失去了电池的人偶一般，软塌塌地瘫坐在座椅中。
戴着白色面具的头颅，也没有再开口讲话。
“这里是刃组季南希，请讲。”
通讯里传来女孩的声音，门外再次传来街道上的嘈杂声响，一切都恢复到了正常的模样。
阳光从天窗洒下，能剧面具脱落，浸没在血水之中。
空气里，似乎还能闻见淡淡的薰衣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