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龙将
下城区，废铁山。
这里叫做废铁山的原因，是因为这里真的有一座废铁堆成的山丘。
整座云顶城所有的废料垃圾，每天都会从城市的各个角落源源不断地运送至此，没有任何处理，只是简单地倾倒，于是这里也成了拾荒者的乐园。
这里是下城区的人都不愿涉足的地方。
所以站在废铁山前的两个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尤其是那个身材姣好的姑娘，明明站在废料之中，却明艳得像是一朵黑百合。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男生在看你的时候，你到底能不能感觉的到。”白晨环顾四周，看着来往拾荒者毫不掩饰的贪婪目光，有些好奇。
蓝心没有理会白晨，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腕表，眼中隐隐有些担忧。
“放心好了，我们手里有龙将要的东西，也留下了口信，他会来的。”白晨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开口宽慰道。
“我不是担心他不会来。”蓝心转过脸，看着白晨的眼睛，“白晨，你真的觉得这样行得通吗？仔细想想，这么做简直像是胡闹。我们不知道龙将到底是谁，也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见我们，甚至连龙将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个代号都不清楚……”
“现在就不要想这么多了，我们也没有别的路了对吧。”白晨打断了蓝心的话，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十四个小时之内，我们必须除掉龙将。”
蓝心抿了抿嘴唇，最后还是点点头。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亮起了耀眼的白光，紧接着传来引擎声。
“来了。”白晨看向远处，的眼神沉了下来。
黑色的轿车缓缓驶来，光洁的车身映出四周杂乱的废料，显得异样而诡谲。
尽管白晨已经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可有些紊乱的呼吸还是出卖了他。
他即将面对整座云顶城，最有权势，也是最神秘的人。
而那个人，就是自己必须除去的目标。
轿车停在两人面前，明亮的探照灯将他们的影子投影得很长很长。
四周的拾荒者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们不清楚这辆豪华轿车为何会出现在鸟不拉屎的废铁山。
两侧车门打开，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迈步走出。他站定在车门旁，沉默地环顾四周。
紧接着，他从怀中掏出了漆黑的电磁手枪。
“啪！啪！啪！”
清脆的枪响，回荡在废铁山的上空。
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站在废料里的几个拾荒者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已经缓缓倒地，身上的弹孔有暗红色的血汩汩流出。
“住手！”
白晨几乎是下意识地喊道。
其他拾荒者终于反应了过来，哀嚎着作鸟兽散，转眼间，这里便只剩下了白晨和蓝心两人。
“你们就是动了老爷东西的人。”西装男面无表情地看向白晨，用枪管指了指他的脑袋，“上车。”
白晨咬着牙，看了一眼一旁倒在血泊里的拾荒者，最后也只是攥紧了拳头，迈步走向面前的轿车。
“啪！”
又是一声枪响。
白晨看着脚掌前飘着白烟的弹坑，冷汗无声无息地沿着后背淌下。
“只能上来一个。”西装男冷冷开口。
“如果龙将还想要他的命运点，最好找一辆能坐得下两个人的车子。”白晨抬头，眼神毫不退缩。
西装男一愣，接着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轻笑出声：“小子，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看来我们是没得谈了。”
“也许吃一发子弹，你就会改主意了。你说呢。”西装男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放在扳机上的食指一点一点扣下。
就在这时，一直紧闭的车窗忽然降了下来。
有人伸出手掌，轻轻摆了摆。
“让他们上车吧。”沉稳的男声从车中传来。
“是，老爷！”
西装男闻声干脆利索地鞠躬，接着拉开车门，向白晨和蓝心点头示意，态度转变之快，让人咂舌。
可白晨却没有丝毫松口气的感觉。
西装男口中的老爷，只可能是一个人。
可他们现在已经没有别的路了。
两人没有再做交流，沉默地走向轿车，接着钻入车厢之中。
车门关闭，白晨坐上座椅，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
车厢里比想象得要宽敞不少，透明的隔板将驾驶室和后排分隔，松软的沙发围绕四面，这里不像是轿车车厢，更像是一间小而精致的会议室。
西装男坐在两人身侧，枪管无声无息地指向白晨和蓝心的小腹。
两人对面，身材魁梧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棱角分明的脸上，像是堆积着沉郁的云。
龙将。
不需要询问，任何人都能认出他的身份。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但我想你们的目标应该不是那点身外之物。”龙将开口，声音沉厚有力。
“你想的没错。”白晨点了点头，“不然我们不会给你留下任何线索。”
“想要我的命？”龙将微微眯起眼睛。
“对。”
“你打算怎么做？”
“很简单。”
白晨深吸一口气，接着缓缓张开手掌。
银亮的枪管突兀地从手心探出，西装男立刻反应了过来，想要开枪，可手指却忽然麻痹了起来，动弹不得。
打断他的是一枚小巧的电击器，从上车的一瞬间蓝心就已经把它放了西装男的手上，只是一直没有打开。
这东西自然也是肥伦的杰作，深网市场往往能搞到些稀奇古怪的物件，好巧不巧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局势瞬间便发生了逆转。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离奇，还是别把自己想得太聪明了要好。”白晨冷冷开口。
龙将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平静地面对着枪口。
车厢里瞬间安静了下来，于是连呼吸声都显得有些刺耳。
“为什么不开枪？”龙将开口。
“你以为我不敢？”白晨的食指一点一点收紧，却始终没能扣下扳机。
龙将看着白晨的眼睛，接着笑了起来。
“很好笑吗？”
“到底只是个毛头小子。看来你需要一些帮助。”
龙将忽然抬手握住枪管，用力顶住自己的额头，接着狠狠地按住白晨的食指。
一声枪响。
龙将整个人向后仰去，接着缓缓瘫倒在沙发上。殷红的血沿着他的脸颊淌下，浸湿了雪白的地毯。
白晨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死了……”蓝心也愣住了。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
那个在阴影里掌控着云顶城的男人，就这么突兀地死在了自己的眼前。
西装男面无表情，似乎刚才死去的不是自己的老板，而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拾荒者。
“果然，能把中枢隼兵玩得团团转的，不是一般人啊。”陌生的声音忽然响起。
白晨和蓝心猛地转过脸去，看向声音的来源。
开口说话的，一直沉默地坐在驾驶室里的司机。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白晨对准司机的后脑连续扣动扳机。
火舌喷吐，子弹毫无阻拦地打烂透明的隔板，每一发都精准无比地命中司机的脑袋。
可落下的，却只有压扁的弹头。
仿佛子弹击中的，不是颅骨，而是一堵钢铁铸成的墙。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离奇，还是别把自己想得太聪明了要好。”司机缓缓侧过脸来，那双紫色的竖瞳微微缩起，“现在我们可以正式聊聊天了，白晨。”
第十七章 绅士与野兽
“你是谁。”冷汗从白晨鬓角淌下，明明车内温度舒适，他却感到彻骨的寒意。
“还需要介绍吗。”司机勾了勾唇角，“我想你们应该猜到了。”
“龙将。”蓝心的声音沉了下来。
“Bingo。我喜欢聪敏又漂亮的姑娘，尤其是当那个姑娘还很有胆色的时候。”龙将转过脸来，向蓝心微笑。
那是一张颇为年轻的面孔，眉目清秀，鼻梁挺拔，哪怕以再挑剔的眼光来看，都称得上英俊。
如果没有那双阴郁的，爬行动物一般的紫色竖瞳的话。
“老齐是个好手下，做事心细胆大，我其实还蛮喜欢他的。”龙将侧过脸，轻轻拍了拍倒在沙发上的的中年人，满脸惋惜，“可惜了。不过作为开场秀，倒也算是让人满意。”
“一条人命，就是为了这个？”白晨眼角微微抽动。
“你们值得。很久没有遇到让我这么感兴趣的人了，白晨。”龙将重新坐回驾驶座，“开车是我的兴趣。不知道两位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在云顶城四处逛逛？”
“我们有的选吗？”
“很遗憾，没有。”
引擎再次启动，轿车好像深海中游弋的虎鲨，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之中。
车厢里再次安静了下来，白晨和蓝心交换着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凝重。
“不要拘谨，有什么问题尽管提好了。我这个人还算好为人师。”龙将开口，没有回头。
“你不怕子弹。”白晨攥紧了枪柄。
“我不怕的东西有很多，不如说这座城市里，没有太多是值得我害怕的。”龙将轻轻敲了敲方向盘，“我知道你心里在盘算着什么，不过我建议你不要轻举妄动，白晨。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但你身边的姑娘大概就没那么幸运了。”
西装男晃了晃手掌里的电磁手枪，面无表情。
“你打算带我们去哪。”
“去见一个朋友。”
黑色轿车在下城区泥泞的街道上前行，不过片刻功夫，眼前的景物变得熟悉了起来。
白晨和蓝心几乎是同时坐直了身子，表情满是惊异。
面前那条不起眼的小巷，是深网市场。
轿车缓缓停下，西装男打开车门径自走向那条昏暗的弄堂，车厢里只剩下白晨三人。
“你很勇敢，很有本事，可你偷不走我的命运点。”龙将回过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白晨的表情，“帮你们的那个家伙，就在这儿。”
白晨沉默不语。
他忽然一挺身子，挥掌打向龙将的脖颈。
可他的掌心离脖颈还有一寸的时候，却再也前进不了半分，似乎有一堵透明的墙将他拦住。
“唉，你怎么就不明白呢。”龙将叹了口气，“我虽然脾气很好，可耐心也是有限的。”
白晨嘴唇微颤，接着倒回沙发上，脸色有些苍白。
“你打算做什么。”蓝心开口问道。
“既然这件事是你们一起做的，理应一起被我邀请，参加这场游戏。”龙将微笑着抬手，轻轻拢起蓝心耳畔垂落的发丝，“放心，我对女孩是很礼貌的。”
就在这时，西装男从小巷里快步走来。
只是他的身旁，却并未看到肥伦的身影。
龙将微微眯起眼睛，竖瞳缩起，表情冷了几分，将车窗降下一半。
“老爷，人不见了，恐怕已经提前知道了消息。我已经派人去追查了。”西装男站在轿车旁，恭敬开口。
龙将微微低头，攥着方向盘的指节逐渐泛白。
接着他突然一脚踹在车门上，厚重的门板瞬间横飞出去，西装男来不及躲避，被撞得人仰马翻。
“啊啊啊啊啊！”
方向盘在龙将手中化成碎片，他冲下车去，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发疯似的挥拳砸在引擎盖上。足有数吨重的豪华轿车像是风中的小船一样剧烈摇晃，车身转眼间便满是伤痕。
当最后一块挡板也被龙将生生扯下以后，他终于喘息着停止了下来。
白晨和蓝心对视一眼，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几秒钟之前，他们面前的男人还是一位举止得体的绅士，可现在站在车前的龙将，却只让人觉得胆寒。
龙将深吸一口气，接着整了整有些泛皱的衣领，向还倒地不起的西装男冷声开口：“再找一辆车来，明天之前找不到人，就找人把你的脑袋送来。”
西装男艰难起身，用力鞠躬：“明白，老爷。”
“这地方看着碍眼，想点办法。”龙将皱着眉头，再次坐回已经破烂不堪的驾驶室。
西装男再次行礼，从怀中掏出手机，接着转身快步向深网市场走去。
“不好意思，原谅我的失态。”龙将从口袋里拿出洁白的手帕，轻轻擦了擦手掌，“我只是很久没有这么挫败过了。你们做的很好。”
白晨抿了抿嘴唇，没有回话。
肥伦自然是从他们这儿得到的消息，那片薄薄的通讯设备在关键时刻救了他一命。
来来往往的灰纹公民好奇地看着这辆面目全非的高级轿车，却没人多做停留。他们的目标是深网市场，上层公民如何，他们不关心，也没资格关心。
不过几分钟后，又一辆雪白的高级轿车快速驶来，稳稳地停在他们面前。
车门打开，来人满脸慌张地快步走来，额头的汗水不住地淌下。
白晨和蓝心瞧见那人面孔，却不由得愣住了。
开车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极乐坊的主人，落合。
“老爷，小的不知道您到了下城区，接待不周，请老爷千万别往心里去啊……”落合一脸谄笑，点头哈腰地向龙将鞠躬。
等他抬头，看见车里坐着的人，表情忽然僵住了。
龙将自然将这一切看在了眼中，眼神微闪：“你认识这两个人？”
“我只认识白晨，前两天他从我这儿抢……拿走了一批货，我正在找他，没想到他跟老爷认识……”冷汗沿着落合的鬓角不住地淌下。
“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的想着这种小事，犯不着麻烦老爷……”
龙将沉默片刻，起身走下车，朝车厢里的两人摆了摆手：“来吧。”
白晨和蓝心视线交流，互相确认之后，开门下车，走向落合开来的那辆白色轿车。
落合不住地鞠躬，甚至不敢抬头看白晨一眼。
等两人终于坐进轿车，落合终于暗自松了口气。他讪笑着抬起脸来，看向面前龙将：“老爷，您这次来是……”
可那剩下的半截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鲜血从落合的口中涌出，他用力捂住嘴唇，可还是有几滴溅在了龙将的脸上。
“对……对不起，老爷……”
落合的表情变得惊惧，他惶恐地抬手，想要擦去龙将脸上的血滴，可已经被鲜血浸湿的手掌却让血迹越发清晰。
龙将轻轻推动落合的肩膀，这个几秒钟前还生龙活虎的男人就这么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下，胸口的血洞上，鲜血喷涌。
可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落合的口中，还在念着“对不起”。
轿车中，白晨早已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蓝心看着倒在血泊里的落合，侧过脸去，强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
龙将转过身来，猩红的血痕让那张英俊的脸显得无比狰狞。
片刻沉寂。
下一秒，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轰然响起。
冲天的火焰从弄堂升起，两侧破旧的小楼一栋接一栋地坍塌，灼热的风裹挟着滚滚烟尘，尖叫和哀嚎在漆黑的夜空回荡。
白晨猛地起身，想要从车上冲下。
他终于明白了龙将那句“想点办法”是什么意思。
可蓝心却用力拽住了他的手腕，摇了摇头。
只是她的手指，颤抖的厉害。
“干！”
白晨一拳打在座椅上，表情因愤怒而扭曲。
火焰越烧越旺，孩童和女人在倒塌的废墟之间嚎啕大哭，还能行动的男人却发了疯似的冲进屋中，想要抢下更多的东西，不管是不是他们自己的。
龙将看着这一切，嘴角一点一点勾起。
“看，人就是这样的东西。我只不过点了把火，他们却自己往里添柴。”
火光映着那张狰狞的面孔，好似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第十八章 命运的制定者
轿车在夜晚的公路上疾驰，这条通往中城区的路一如既往的冷清。
车厢里，气氛沉闷的有些诡异。
“虽然比不上刚才那一辆，不过在下城区大概也找不到更好的车了。现在很少有人喜欢这样的老古董了，所有人绞尽脑汁只想换来一辆皇冠的飞行器，可全靠人工智能驾驶的玩具，算不上男人的浪漫。”
龙将整了整衣领，雪白衬衫上的血渍分外扎眼。
“你跟传闻里的一样。”白晨看着驾驶座上的龙将，眼中像是燃烧着炬火。
他的耳旁，似乎还回荡着刺耳的尖叫。
“你走路的时候，会在乎路边的蚂蚁在想什么吗。”龙将笑了笑，“虽然我还蛮喜欢你的，可别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
“你只是个吸血鬼罢了。”
“吸血鬼？”龙将侧过脸来，脸上的笑耐人寻味，“下城区的牲口，根本不值得我下嘴。我也许真的是吸血鬼，可那里只是个粪坑。”
“可你的产业还是遍布下城区，极乐坊，地下赌场，高利贷，皮肉生意，还有什么是你没有做的？”
“哈哈哈哈……”
龙将忽然拍着方向盘大笑起来。
“很好笑吗？”白晨皱眉。
“白晨，你还是对这座城市一无所知。不是我需要灰纹的牲口，而是灰纹的牲口需要我。”龙将耸了耸肩，“他们不能创造任何价值，是我为他们提供了活下去所需要的一切。人需要道德与法律，可支配牲口只需要‘恐怖’就够了，他们理所应当畏惧我。”
“他们是人，活生生的人！”白晨攥紧了拳头。
“也许在别的地方，他们是人，可在云顶城，他们就是牲口。你现在还不明白，可总有一天你会懂的。”
“去你妈的吧。”白晨狠狠骂道。
“很久没有人敢这么对我说话了。”龙将不以为意地笑笑，“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人，都很惜命的。”
轿车忽然猛地转弯，拐向公路旁一条不起眼的林间小路，车厢剧烈地颠簸了起来。
“目的地就快到了，有什么话，我们到那里再说。”
树林里一片昏暗，只有车灯照亮一片有限的空间，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终于，视线再次开阔了起来，远处的平地上，是一栋孤零零的工厂厂房，有些年头的掘钻机器凌乱地堆放路旁，到处都是生锈的铁片。
只是当轿车行驶到厂房前时，白晨和蓝心却都愣住了。
数不清的高档飞行器整齐地排列在工厂门前，身着礼服的男男女女挽着手臂，优雅地踩着红毯，走入工厂大门。托着银盘的侍女在人群间穿梭，时不时有人从托盘取下一支香槟，互相寒暄，似乎这儿不是一间荒废的工厂，而是上城区的高档公寓。
轿车缓缓停下，身着黑色西装的守卫快步走来，拉开两侧车门。
“两位，请。”龙将优雅地行摘帽礼。
白晨和蓝心稍作犹豫，还是走下车去。
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在场的所有人都停下了自己手上的工作，将视线投向两人身上。
白晨环顾四周，心中忽地掀起了一阵骇浪惊涛。
“你看到了吗。”他轻声对身旁的蓝心开口。
“嗯。”蓝心点了点头，眼神也凝重了下来。
这里的每一位来客的手腕上，都有一串烫金色的命运纹。
这座破旧的工厂前，竟然齐聚了几乎整座云顶城的金纹公民。
“女士们，先生们，请允许我很荣幸地为各位介绍，这两位便是我们今晚宴会的主角。你们存在中央银行的命运点，就是被他们抢走的！”龙将振臂，高声道。
片刻沉静。
白晨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
可想象中的愤怒却并未如期而至。
紧接着，掌声响起。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为他们喝彩，仿佛两人不是窃走他们财产的盗贼，而是拯救了世界的英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龙将走到两人身旁，轻轻推了推他们的后背：“走吧，不要让客人们等太久。”
白晨咬了咬牙，只能迈步走向工厂大门。
他现在没有太多的选择，他要找到龙将的破绽，现在就只能服从。
两人踩着火红的地毯，沿途所有人都礼貌地对他们微笑，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芬芳，白晨却隐隐嗅到了铁锈的味道。
工厂大门缓缓关闭，头顶的镁光灯打开，照的人睁不开眼。
“这边。”
龙将从他们身旁走过，径自迈上一边的楼梯，走向二楼。
白晨和蓝心交换了眼神，在他身后跟了上去。
工厂里面平平无奇，依旧是一番散乱破败的景象，却到处站立着手持重武器的护卫。
三人很快到了一扇厚重的铁门前，早已等候在此的护卫将大门缓缓拉开，龙将微微欠身：“请。”
屋子里与屋子外，仿佛两个世界。
柔软的毯垫铺满整个房间，屋角的香炉飘着丝丝缕缕的烟，屋子正中的梨花木小方桌上，摆着精致的茶具，澄澈的清茶冒着热气。
龙将脱下西装外套，一旁的侍女迅速接过，接着双手递上干净的衬衫。
“两位随意，先喝点茶水。”
白晨和蓝心还没来得及开口，挽着发髻的侍女就已经搀着他们的小臂，带他们在小桌前坐下，接着轻轻抬起热茶递了过来。
“放心，我还没有无聊到在茶里放什么毒药。”
白晨抿了抿嘴唇，接着仰脖一口灌下。
龙将已经换好了衣服，他走到桌前，正襟危坐，一丝不苟地捻起茶杯，小啜一口。
“你带我们来，应该不是喝茶的吧。”
“这当然是目的之一。我对自己的品味还是蛮有自信的。”龙将微笑。
“外面的人，为什么没有任何反应。”蓝心忍不住开口，“我们抢走了他们的东西。”
“抢走，你们抢走了什么？”龙将眉梢一挑，反问道。
“中央银行的命运点，你知道的。”
“蓝心小姐，我想你大概是有什么误会。”龙将将茶盏放下，竖瞳微微缩起，“只有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的人才需要命运点，那只是一根拴在他们脖子上的绳子，有的人长一点，有的人短一点，他们一辈子所追求的不过找一根更长的绳子罢了。可我们，是握着绳子的主人。”
白晨和蓝心的心中皆是一凛。
“你们看起来很惊讶。”龙将脸上依旧挂着似有深意的笑，“难道惊讶的不该是我吗。你们在中枢的眼皮子地下，把我们手里的绳子抢走，还要取我的命，这件事可是让人吃惊的多。”
“你说你是杀不死的。”白晨看着龙将的眼睛。
“没错，可知道结局的故事未免太无聊了点，所以我打算给你们一个机会。”龙将打了个响指。
“什么机会？”
“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我杀不死吗？”
白晨愣住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跟你们是一样的。”龙将的嘴角微微勾起，野兽一般的紫眸反射着冷冷的光，“你们不受中枢控制，那台电脑里根本就没有你们的名字，所以你们可以绕过它做任何想做的事，你们无需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因为你们本身就在这个世界的规则之外。”
龙将每说一句，白晨和蓝心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哦对了，你们还给自己起了个蛮不错的名字。”龙将终于露出了獠牙，“逃脱者，对吗。”
白晨猛地起身，想要扑向对面的龙将。
可他却只是摇摇晃晃地倒在了桌子前，视线一点一点模糊。
“放心，我说过不会在茶里放毒，只是小睡一会儿。”龙将拍了拍白晨的脸颊，“你们是命运的逃脱者，可我是命运的制定者。”
白晨最后的意识里，是一双仿佛冷血动物一样，冰冷的紫色竖瞳。
第十九章 角斗场
这里是……哪里？
紫色的瞳孔，下城区，火焰，爆炸，鲜血……
“蓝心！”
白晨猛地坐起，随之而来的是手腕一阵钻心的痛。
他用力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地眼睛适应昏暗地光线，良久之后才看看清了眼前的情景。
这是一间完全封闭的屋子里，没有任何窗户，四周光秃秃的墙壁上挂满了铁链。屋子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十多个被铁链束缚的人，每一个都是衣衫褴褛，手腕上那串灰色的命运纹看不清晰。
只是房间里面，没有蓝心的身影。
白晨低头，看着手腕上那块沉重的枷锁，记忆一点一点恢复。
“可恶，被摆了一道。”
他用膝盖蹭开盖着腕表的破布，绿色的指针依旧在不停地跳动。
一个小时。
离完成任务的时间，只剩下了一个小时。
白晨用力晃动手腕，枷锁禁锢的十分牢靠，仅凭人力无论无何也不可能打开。
“我说，你还是别费力气了。”忽然有人开口。
白晨侧过脸，看向一旁倚靠着墙壁盘腿而坐的少年，开口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也欠钱了？来这儿的，都是欠了极乐坊一屁股债的。”少年没有回答白晨的问题，只是翘起二郎腿，悠悠开口，“不过咱们这种人，屁股后面要是没几笔债反倒是稀奇了。既然被抓到了，就只能认命，还是别白费功夫了，跑不掉的。”
“这里的人，全都是被龙将抓来的？”白晨诧异道。
少年的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恐惧，他压低了声音，皱眉道：“别提那位大人的名字，不然待会儿分你一把破刀，就有的受了。”
“破刀？什么破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白晨有些急了。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会后悔的。”少年叹了口气，“我叫阿乐。这间屋子里，除了我之外，全都是新人，如果你愿意的话，待会儿可以跟着我。”
“感谢你不清不楚的解说，不过我的时间比较值钱。”白晨抬起手臂，深吸一口气，接着用力掰向两侧。
“我说了，这只是白费力气……”阿乐懒洋洋地看着他，似乎已经见怪不怪。
但很快，他就满脸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白晨手腕上的枷锁，不见了。
没有脱落，没有断裂，那块连蛮牛都别想挣脱的铁块，就这么在他眼前消失不见了。
“你你你怎么做到的？”
“祖传绝活儿，少打听为好。”
白晨活动活动泛酸的肩膀，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向大门走去。
就在他的手掌即将触到门板的时候，那扇门却忽然打开了。
耀眼的光顿时照亮整个房间，白晨下意识地抬手掩住了眼睛。
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人手脚上的镣铐齐齐脱落，屋子里响起铁链相撞的“哗哗”声。
“屋子里的，出来领东西了。”门外传来低沉的男声。
白晨终于适应了光线，他眯起眼睛向门外看去，等看清楚面前的情景，却愣住了。
那扇破旧的门外，是一座高大的铁架，泛着铁锈的架台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冷兵器，从刀剑斧钺到偏门的钩爪杵锤，应有尽有。
铁架前，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不耐烦地晃了晃手中的枪，示意白晨过去，似乎对他挣脱枷锁这件事不以为意。
房间里的灰纹公民全都起身，脸色惨白，战战兢兢地排队走向武器架前，好似在菜市场买菜一样挑挑拣拣，不过片刻功夫，每个人的手中都握着一柄模样可怖的武器。
“我劝你最好快点，趁手的家伙可没那么多。”
阿乐从白晨身旁走过，随手拿起铁架上的一柄三棱军刀，握在手中。
“你，愣什么，快点。”西装男皱起眉头，将枪口对准白晨的额头。
“新来的，不懂事儿。”阿乐迅速地从手边拎起一柄大太刀，递到白晨手中，压低声音道，“最好别多事儿。”
“走了。”西装男抬脚踹在身旁灰纹公民的大腿上，自顾自地向不远处的长廊走去。
“这到底是要干什么？”白晨忍不住皱眉。
“跟着来就是了。记住，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不要丢掉手里的家伙。”阿乐挑了挑眉毛，转着手里的军刀走开。
白晨略作思量，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当务之急，是搞清楚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蓝心和龙将又在哪里。既然龙将让自己出现在这个地方，一定有他的用意。
长廊的灯光昏暗，人影在墙壁上摇摇晃晃。不知道走了多久，众人终于到了长廊的尽头。
“往前走。”西装男用枪口戳了戳身旁人的后背，站定在原地，似乎不打算继续跟上去。
四周忽然变得空旷了起来，通道微弱的光源不足以照亮整个空间，白晨抬头四处张望，却什么也看不清晰，只能听到脚步声在头顶回荡。
“啪！”
一声脆响。
探照灯在头顶忽然打开，数道光束从四面八方打向众人，耀眼的光芒瞬间将整个世界点亮。
雄壮的进行曲响起，紧接着掌声与欢呼将仿佛浪潮，将所有人裹挟。
白晨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浑身的血液都一点一点凉了下来。
这是一座角斗场。
高耸的石墙，环绕四周的看台，和看台上一张张狂热的嘴脸，与电影之中几乎如出一辙。
“这是……怎么回事？”白晨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再次来到我的角斗场!”熟悉的声音从石墙之上传来。
白晨抬起头，看着那个身着礼服的年轻男人，拳头一点一点攥紧。
龙将。
“今天参与角斗的勇士，一共有十六人。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勇士当中，有一位特殊的客人。”龙将低头，与白晨视线相对，“想必诸位已经知道了，那个从中央银行抢走所有命运点的大盗。请允许我再次向各位隆重介绍，来自下城区的勇士，白晨！”
聚光灯打在白晨身上，所有人都起身鼓掌欢呼，仿佛他真的是凯旋而归的英雄。
“既然有了这么特殊的客人，今天角斗的规则，自然要改一改。”
龙将勾起嘴角，紫色的竖瞳闪过一丝冷意。
聚光灯再次打在石墙之上，只见墙头悬吊着一道高大的青铜十字架，十六根粗壮的锁链将它牢牢地固定在半空。
十字架上，身着白裙的女孩低垂着面庞，胸脯微微起伏。
白晨只觉得浑身的血忽地涌上了头顶。
蓝心。
“这次的赌注，就是这位美丽小姐的性命。”龙将微笑着开口，“十六根锁链代表着其余十六位勇士的生命，每失去一位勇士，锁链便会被斩断一根，当最后一根锁链断掉的时候，啪。”
龙将打了个响指，向白晨冷冷一笑。
所有人都知道，从那个高度摔落，意味着什么。
“同时，为了让这次盛会更加有趣，我还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如果有人能顺利闯过前两轮角斗，那么他将获得与我对战的机会。不限武器，不限形式，我将迎接他的挑战。”
角斗场陷入片刻沉静。
下一秒，欢呼声瞬间淹没整座会场，所有人都在高呼龙将的名字，神情之狂热让人误以为这是一场宗教的朝圣。
“你原来有这么大本事？”阿乐凑到白晨身旁，满脸诧异。
可白晨根本没有注意到阿乐说了什么。
因为他的注意力全被另一个声音夺走了。
“白晨白晨，能听到吗，他妈的，还好老子跑得快，差点折在那儿。”
白晨从来没有觉得肥伦的声音，像现在这么好听。
第二十章 虎
“我听得到，你人在哪。”白晨不动声色地低下头，捏了捏耳垂上透明的通讯器，低声道。
“没时间解释了，你那边的情况我大致已经了解了。”
“能想办法救下蓝心吗。”
“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我刚才翻了一下上城区的底层数据，发现不少这个角斗场的信息，你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玩意儿吗。”
“什么？”白晨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已经不需要肥伦的解释了。
石墙四周的铁闸缓缓拉开，低沉的咆哮声击打着所有人的耳膜。
白晨望向铁闸后那一双双绿莹莹的眼睛，只觉得后背一阵刺骨寒意，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等一下，我没看错吧，那玩意儿……是老虎？”
“恭喜你，答对了。”身旁的阿乐以为白晨在跟自己说话，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我说的，别把手里的家伙事儿丢掉，跟着我。”
闸门完全打开，黑黄相间的野兽缓缓踱步入场中，獠牙毕露，眼神冰冷。
其他灰纹公民早已吓得脸色煞白，不要说握紧武器，就连站稳都已经十分勉强。
“那么就让我们用掌声与欢呼，来迎接勇士们的第一场角斗吧！”
龙将振臂高呼，高昂的进行曲仿佛应证他的话一般，达到了高潮。
“想活命的，把卵蛋提紧，握好家伙。这几头畜生杀不死，谁也别想活着。”阿乐低伏身子，反握军刺，声音低沉了下来。
白晨咬了咬牙，抽出手中的大太刀，把刀柄扔向一旁。
如果刚才龙将的话是真的，那将是他最后的机会。
他抬起头，望向那个十字架上的姑娘，握着刀柄的拳头手掌一点一点收紧。
“白晨。”通讯里再次传来肥伦的声音。
“怎么了。”
“你要杀了龙将，对吧。”
白晨一愣，接着郑重道：“对。”
“我帮你，所有能做到的，我都帮你。”
“你……”
“没了，全没了。我的家没了，东西没了，隔壁五叔，小豆子，李狗，刘伯家的小姑娘……全他妈没了。”肥伦的声音颤抖，“我知道他们要来找我，可我不知道他们根本不是人，他们是畜生，我该早点通知所有人的。我这人胆小，偏偏又贪财，是我把他们给害了，你也把他们给害了。我们得他妈赎罪，白晨，我们欠他们的。”
白晨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仿佛连天空都要烧尽的大火，和夜空里回荡的哀嚎。
“对，欠他们的。”他抬头，看向那双紫色的眼睛，抿起嘴唇，“我答应你，我会杀了龙将。”
四只猛虎一点一点逼近，白晨几乎已经能够闻到血腥的味道。
“最后忠告你们一点，千万，千万，千万不要背对这群畜生。”阿乐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得弓，“要来了。”
“来吧，勇士！”龙将振臂高呼。
仿佛大雨倾盆而降，猩红的鲜血从角斗场上空倾倒，瞬间将所有人浸湿。
血腥味终于激发了老虎的兽性，四只野兽狂奔而来，身上斑斓的花纹都变得模糊。
“不要……不要！”
白晨身旁的中年男人终于顶不住了，他丢掉了手中的斧头，扭头撒丫子狂奔，想要从这场噩梦之中逃走。
恐惧迅速扩散，又有人转身跑开，完全忘记了阿乐的警告。
“别跑！”阿乐咬牙，“蠢货！”
可他已经没有时间去管别人了。
“吼！”
一声虎啸。
斑斓猛虎猛扑上来，血盆大口直逼少年脖颈。
阿乐却并没有躲开，而是向前就地滑铲，手中军刺高高扬起。
一人一虎，空中交错。
锋利的刃尖划破老虎的厚实的兽皮，猩红的血溅一地。
可阿乐并没有到此为止。
他迅速翻身而起，一个鱼跃缠在了老虎的后背上，用力将手中的军刺捅向它的脖子。
剧烈的疼痛让这只野兽发狂，它发了疯似的想要将阿乐甩下，可这个少年就像是狗皮膏药一般，死死地贴着它的后背。
“愣着干什么，帮忙啊！”
如梦初醒一般，白晨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咬着牙，嘶吼着挥动手中的大太刀，用力劈砍在老虎的后腿上。
“吼！”
这只野兽终于被完全激怒，它不再管自己背上的阿乐，扭头扑向白晨。
血口大张，獠牙暴露。
白晨已经闻到了喷吐的腥风。
“白晨，刀！”阿乐忽然向白晨招手。
几乎没有犹豫，白晨用力将手中的大太刀掷向少年。
刀锋划破空气。
眨眼之间，猛虎已扑至手无寸铁的白晨面前。
白晨咬着牙，张开双臂。
一声怒吼。
好似被铁锤击中胸口，白晨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整个人被恶虎扑倒在地，那如匕首般锋利的獠牙离他的脖颈只剩半寸。
温热的血缓缓地滴落，打湿了白晨的脸颊。
那半寸距离，却再也无法接近了。
狭长的大太刀从老虎的眼窝横贯整个头颅，在扑倒白晨之前这只畜生已经失去了生命，有的只是最后的惯性。
“别傻愣着。”
阿乐抽出沾血的大太刀，掷向白晨，锋利的刀身嵌入白晨脑袋旁的石砖里，微微晃动。
白晨艰难起身，却又忽然愣住了。
其余两只老虎看到了已经被阿乐解决的同伴，低吼着在不远处徘徊，眼中满是警惕。
而另一只老虎则不见了踪影。
“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回头。”阿乐低声道。
仿佛为了应证他的话一般，惨叫声从身后传来，紧接着是牙齿撕裂皮肉的声音。
究竟发生了什么，已经不需要再去确认。
远处，悬吊十字架的铁链忽地绷断三根，女孩的身子往下一沉。
“不想死的，都到我身边来。我说过，不要背对这些畜生。”阿乐朝还在犹豫的人大声喊道。
被现实彻底击碎最后一丝幻想的灰纹公民终于明白了过来，在这里他们无路可逃，他们只能像这个少年一样，在被杀死之前杀掉这些野兽。
“有把握吗。”白晨握紧手中的大太刀。
“我已经杀了不知多少只畜生，每一次我都没有把握，可我还是活了下来。”阿乐眼神闪烁，“来了。”
两只徘徊的猛虎终于按捺不住兽性，一声咆哮，从左右横冲过来。
“不要怕，瞄准下颌。”阿乐大喊一声，接着握紧军刺冲了出去。
也许是被少年的血性感染，也许是走投无路的绝望，被卷入这场角斗的灰纹公民终于短暂地战胜了恐惧，他们大吼着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冲向扑来的猛虎。
双方的距离，在眨眼之间接近。
老虎的獠牙已至眼前，阿乐一个翻滚，想要故技重施，从老虎身下打开缺口。
可这一次，却没能如他所愿。
这只畜生显然已经看到了同伴的下场，它并未全力扑出，而是在空中诡异地蜷缩身子，仿佛斧锤一般的爪子狠狠地拍在少年的胸口。
哪怕身经百战，可阿乐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男孩。
利爪瞬间撕裂他胸前的衣裳，血珠迸溅，阿乐被一掌拍得横飞出去，等他再次抬起头时，眼前只剩下一张血盆大口。
已经来不及躲避了。
“喝！”
一声怒斥。
已经快要咬到阿乐脖颈的老虎忽地颤抖了起来，接着嚎叫着弹起。
阿乐趁机一个翻滚，再次起身，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
于是他看到，那个握着大太刀的“江洋大盗”，手中那半截滴血的虎尾。
“下一次砍的，可就不是你的尾巴了，小猫咪。”白晨甩掉太刀上的血珠，像是扔垃圾一样将手中的断尾抛向身后。
第二十一章 独战
哪怕是猛虎也难以承受断尾之痛，它嚎叫着四处冲撞，断掉的尾骨四处迸溅着鲜血。
而这正是阿乐要等的机会。
之间这个精壮的少年一个跨步，好似飞燕一般一跃而起，手中军刺重重挥下。
一声钝响。
锋利的三面樋轻而易举地刺穿了老虎的皮毛，鲜血沿着血槽喷涌而出。
血腥味和疼痛终于彻底激发了这头野兽的兽性，它本来就是为了杀戮而生的生物，此时更是狂躁不堪，几乎是不管不顾地冲向身前的白晨。
阿乐死死揪住它的颈皮，手中的军刺不断地捅进捅出，每一刺都溅起猩红的血花。
可这一次，白晨似乎没有那么幸运了。
几乎是眨眼之间，一人一虎已是呼吸相闻。
猛虎张开血盆大口，锋利如匕首的犬齿直逼他的脖颈。
白晨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大太刀。
“咔嚓。”
一声微不可闻的断响。
紧接着，剧烈的疼痛从小臂直击大脑，大脑的保护机制让白晨的视线瞬间模糊，几乎昏厥。
“别闭眼，别闭眼！”阿乐大喊。
腥臭的血液混合着口水喷射在他的脸上，白晨仰面倒地，头顶的探照灯似乎在疯狂地旋转。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终于能够再次支配自己的身体时，这才发现那两根粗壮的犬齿已经彻底贯穿了自己的小臂，那声脆响就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阿乐骑在老虎背上，用力掰开早已经失去生气的虎嘴，接着迅速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条，将白晨的小臂包裹固定。
“忍一下。”
“嘶。”刺痛让白晨倒吸一口冷气。
“白晨，白晨，你还好吗。”通讯里传来肥伦的声音。
“你觉得呢。”白晨呲牙咧嘴，艰难地扶着阿乐起身。
“啪！”
金属断裂声回荡在角斗场上空。
白晨猛地抬起头，悬吊着青铜十字架的锁链，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下了九根。
他转过脸来，脸色转瞬变得惨白。
不远处的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手握武器的灰纹公民，他们姿势各异，却都已经失去了呼吸。
而两头老虎虽然伤痕累累，却依旧虎视眈眈地盯着余下的人，似乎在它们眼中这些只是会动的肉罐头。
“你受了伤，尽量靠后点。”阿乐从白晨身旁走过，顿了顿，还是开口，“不可能所有人都活下来。他们做了该做的。”
可白晨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他的眼睛里只有那满地流淌的鲜血，和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们。
阿乐抬手，想要从白晨手中接过那柄大太刀，却忽然愣住了。
那缠绕着布条的纯钢刀柄，竟然在白晨手中一点一点变形。
“白晨，我知道你身子里还有枪，可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暴露。龙将现在应该还不知道你的能力，这是杀死他最好的机会……”肥伦显然猜到了白晨要干什么。
“所以我就要眼睁睁地看着？”
“那你打算怎么办？你知道龙将有什么本事，你是唯一有希望在他手里赢下的人，你死了就什么都全玩完了，我也是，蓝心也是，你身边这群人也是……”
肥伦的声音忽然断掉，却是白晨自己掐断了通信。
他侧过脸，看着阿乐，沉声开口：“剩下的人加你，能不能不送命地杀掉一只。”
阿乐一怔，接着点了点头：“问题不大，可是两只的话……”
“你不用考虑另一只。”
白晨缓缓转动手腕，刀锋映着探照灯的光，划出一道冰冷的弧。
接着，他迈步走向那只凶神恶煞的猛虎，步伐坚定。
“你疯了？”阿乐看出了他想做什么，连忙拽住他的胳膊。
可白晨只是回头咧嘴一笑：“我不是说过吗，我有祖传绝活，放心好了。”
他把阿乐的手挪开，走了几步，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道：“我跟你好像还蛮对路的，等从这儿出去了，我教你啊，祖传绝活。”
说完这句话，白晨提刀，深深呼吸。
接着他迈步狂奔，直冲不远处的恶虎而去。
似乎是感应到了白晨身上的气息，那只野兽也意识到了这个奔跑而来的人似乎并不简单。
“小猫咪，我来找你了。”白晨咬着牙，发丝乱舞。
一声咆哮。
猛虎接受了白晨的挑战，它浑身肌肉如流水般鼓动，身形飞掠，留下一串残影。
一人一虎的距离越来越近。
就在快要交锋的瞬间，白晨忽然抡起手臂，将手中的大太刀用力投掷了出去。
他不是阿乐，也没有任何战斗的经验，那柄锋利的刀只是擦着老虎的头皮飞过。
“白晨！”阿乐下意识地叫喊道。
可他已经没有功夫去管白晨，另一只老虎已经奔袭而来，咆哮声如雷鸣。
现在的白晨，手无寸铁。
可他的眼睛里，却看不到丝毫畏惧。
远处高悬的十字架上，女孩缓缓抬起头，那双冰蓝的眸子澄澈的像是大海。
“白晨。”她轻声开口。
老虎血口大张，这只重达300KG的野兽几乎是轻而易举地将白晨扑倒，锋利的犬齿马上就要刺穿他的脖颈。
可白晨却忽然扬起手臂，挡在了脸前。
这个动作只是短暂地缓滞了老虎的攻势，代价是他的整个小臂几乎都被咬断。
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似乎已经不需要猜测。
“哦？就这么结束了。”
看台上，龙将兴致缺缺地托着下巴，表情似乎有些遗憾。
可下一秒，那双紫色的竖瞳猛地缩起。
“好吃吗。”
角斗场中，白晨咬着牙，抬起双腿牢牢锁住老虎的脖颈，将自己固定在它身前。
接着他仰起头，狠狠地砸下。
这一击虽然突然，却并未能对这只野兽造成多大伤害，那结实的颅骨甚至可以抗住铁锤的一击。
可老虎的身体却忽然僵硬了起来。
“好吃你就……多吃点啊，畜生。”
那条已经探入虎口一般的手臂，微微颤动。
紧接着，白晨那已经支离破碎的肌肤和骨肉忽然活了过来。
仿佛热油入水，每一寸肌肤都沸腾了起来，涌动着疯狂地吞噬，从表皮，舌头，到上颌，骨头，所有接触到的地方都如同泥入水中，迅速地溶解。
他的武器一开始就不是那柄大太刀。
他自己就是最强大的武器。
老虎痛苦地呜咽着，他摇头晃脑想要甩开白晨，可剧烈的痛苦让这只野兽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终于，猛虎轰然倒地，口鼻之中有殷红的血液缓缓淌出。
白晨抽出手臂，几秒钟之前还伤痕累累的小臂上，皮肤光洁如新生儿。
看台之上发出一阵惊呼。
在所有人眼中，这只老虎只是莫名其妙地倒地，甚至连伤口都看不到。
可只有白晨清楚，现在躺在地上的，只是一具空壳，那张完整的虎皮之下，只剩下干秃的骨架。
这只野兽的大脑和骨髓，已经被白晨吞噬得一干二净。
角斗场陷入了片刻沉寂。
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将会场淹没。
白晨缓缓起身，抬头望向那个端坐在看台之上得男人，接着伸出拇指，在自己得脖颈上划过。
“我会杀了你。”
他无声地开口。
“有意思。”
看台上，龙将摩挲着下巴，微微眯起眼睛，似乎终于提起了兴致：“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吧，逃脱者白晨。”
第二十二章 王
另一边，战斗也已经结束。
阿乐没有撒谎，他也许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他确实是身经百战的斗士。
锋利的三棱军刺从老虎的颅骨一点一点抽出，鲜血沿着血槽迸射。
少年转过头，看着不远处那个挺拔的身影，松了一口气。
其他灰纹公民怔怔地看着被少年骑在身下的野兽，终于反应了过来，一个个激动地拥抱在一起，更有人早已是眼泪鼻涕一大把。
他们是应该激动，他们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Bravo！Bravo！”
清脆的掌声回荡在角斗场上空，那个主持了这场残酷厮杀的男人由衷地微笑，似乎刚才地一切不是血腥地斗兽，而是一出优雅的歌剧。
角斗场再次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望向龙将的方向。
“我就知道，我们的勇士不会让我失望。”龙将将视线投向白晨，嘴角一点一点勾起，“可是勇士想要救下公主，可没有这么简单呐。”
听到这话，阿乐的神色忽然变得分外难看。
白晨注意到了少年的表情，心中隐隐有了不详的预感。
“我应该说过的吧，今天的这场盛会，可还是有下半场的啊。”
龙将高高扬起手臂，雄壮的进行曲忽然转了调，悠扬的管风琴声萦绕上空，耀眼的聚光灯再次汇聚到角斗场的铁栅前。
铁索紧绷，沉重的铁闸门缓缓拉开，有风吹扬起尘土。
有人影从浓重的烟尘之中缓缓走出。
等烟尘散尽，所有人都看清了走出来的究竟是什么。
那是个身着轻甲的“人”。
半透明的白色甲胄紧贴着他的身子，一黑一白两柄狭长的唐刀悬挂在腰间，他的四肢纤细，却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
漆黑的头盔遮掩着他的面庞，看不清表情，只能隐隐窥见一双暗红色的眼眸。
“这是……”白晨皱起眉头，总觉得那个人看上去有种熟悉的感觉。
“来吧，我的客人们，让我们用最热烈欢呼，恭迎这座角斗场的王！”
龙将振臂高呼，眼眸中升腾起狂热。
“王！”
“王！”
“王！”
……
所有人齐声高呼那个名字，声势浩大如浪潮。
场中的灰纹公民们面面相觑，并不能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在他们眼中，这只是个模样有些奇怪的普通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同刚才那几只凶狠的野兽相提并论。
没有人看到，阿乐握着军刺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来，我会给我们的勇士最好的武器，我会让他们用最强的姿态去挑战。”龙将仰起头，眼中冷意渐盛，“然后，王会斩下他们的头颅。”
地面微微颤动，紧接着平铺的地砖裂开两道深深的缺口，黑色的武器架缓缓升起。
一排排热武器静静地搁置在武器架上，从中枢最新的电磁步枪，到款式复古的芝加哥打字机，应有尽有。
白晨抿了抿嘴唇，再次打开通讯，低声开口：“肥伦，怎么回事？”
“我还在找，中枢的底层网络里没有看到相关数据，很有可能在核心数据层里。”肥伦的声音也紧张了起来，“不过，看样子有些不妙啊……”
“你不是废话。”
白晨吐了口吐沫，转身走向武器架，拎起两把微冲：“不过也只能硬着头皮干了。”
他扭过头，想要叫来阿乐，却发现那个面对猛虎面不改色的少年，此刻脸色煞白得有些骇人。
“怎么了？”
“龙将……不打算让我们活着。”阿乐喉头滚动，“他一开始就想让我们死。”
白晨将视线投向那个身材纤细的“王”，拉动手中的枪栓：“怕什么，枪杆子才是硬道理，没人不怕子弹……”
“那不是人。”
“什么？”白晨愣住了。
“那不是人。”阿乐声音颤抖，“那是隼兵，中枢的……三级隼兵。”
“三级隼兵？！”
白晨和肥伦几乎是同时叫出了声。
“不可能，中枢的隼兵只有两级，隼兵的强度不单单只是武器装备，最重要的是相匹配的人工智能。”通讯中传来劈里啪啦的键盘声，“我从来没有看到关于三级隼兵的记录，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我来这里的第一天，有人跟我说，这座角斗场，是‘王’的角斗场。”
阿乐丢掉手中的军刺，眼中一片死灰：“可从来知道王的模样。见过他的人都死了。”
“来吧，勇士们，挑选你们的武器，在这个舞台上上演最华丽的角斗吧！”龙将高声呼喊。
仿佛为了回应他的话语。
王动了。
它缓缓抬手，抽出腰间的唐刀，银亮的刀锋反射着冷冷的光。
无声的威压铺天盖地地涌来，角斗场中的灰纹公民终于意识到了事情似乎并不似他们想得那么简单。
恐惧再次在他们心中撬开一道缺口，瞬间蔓延开来。
“啪！”
一声突如其来的枪响。
耀眼的火星在王的头盔上迸溅，它的身子微微倾斜。
阿乐瞪大了眼睛，看着身旁高举着微冲的白晨，那黑色的枪管有白烟飘起。
“什么王不王，小孩子吗。”他勾起嘴角，“老子打的就是王。”
没有丝毫犹豫。
白晨迈开步子，冲向铁闸前的“王”，扣下扳机。
微冲喷吐火舌，密集的弹雨将隼兵的躯体覆盖，火花四溅，弹头撞在甲胄发出一连串的爆炸声。强大的冲击力将它的身躯击退，隼兵的腰背近乎折曲到直角，脚下滑出两道深深的印痕。
“妈的，拼了！”
阿乐一咬牙，从武器架上拎起一把沉重的反坦克火箭筒，对准了远处的三级隼兵：“不想死的，动手！”
如梦初醒，灰纹公民们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们身旁是武器架，他们还有一战之力，他们不想死。
枪声大作，子弹织成一张炽热的火网，一时间尘土飞扬，碎屑漫天。
“RPG！”
火箭筒喷射耀眼的火光，火箭弹旋转着飞向被弹雨覆盖的“王”。
一声巨响，角斗场的石壁簌簌颤动。
紧接着，火焰冲天而起。
热风铺面而来，白晨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烟尘，不敢有丝毫松懈。
他见过二级隼兵的本事。
可烟尘散尽，白晨却忽然愣住了。
他的面前，空无一物。
阿乐的表情逐渐凝固，他忽地扬起手臂，拼命高喊：“白晨！”
时间仿佛停滞了下来。
破空声在白晨耳旁响起。
他转过头来，映入瞳孔之中的，是银亮的刀锋。
“叮。”
一声轻鸣。
下一秒，白晨好似离弦之箭，整个人横飞出去，死死地钉在石壁之上。
那柄贯穿他胸口的黑色唐刀，微微颤抖。
第二十三章 有种
偌大角斗场，安静的落针可闻。
白晨喉头滚动，接着口中喷出暗红的血。
锋利的唐刀将他整个人死死钉在石墙上，好像挂起的腊肉。他用力攥住刀柄，想要将唐刀抽出，可刀身却如铁铸一般纹丝不动。
不远处，王背对着白晨，缓缓抬手，抽出腰间另一柄雪白的唐刀。
冰冷的刀光，照亮它身上的甲胄。
它没有再回头，胸腔已经被贯穿的人不可能再有任何动作。
“混……混蛋！”
阿乐咬着牙，再次扣动扳机。
火箭弹划出灿烂的尾焰，飞转着射向静立原地的王。
眨眼之间，飞弹已至面前。
王轻轻抬手，纤细的手腕微微一颤。
一道银光，好似雪落。
下一秒，火焰冲天而起，剧烈的爆炸卷起热浪扑散开来，弹片横飞，浓烟滚滚。
可待烟尘散尽，王依旧安静地站在那里。
它身上的甲胄，甚至没有沾染一丝灰尘。
“怪物，怪物啊！”
终于有人绷不住了，他嚎叫着丢下了手中的枪，仿佛撞见鬼一般发了疯似的扭头跑开。
“别跑！”阿乐连忙叫道。
可已经来不及了。
一阵劲风吹过，一道寒芒闪烁。
下一秒，逃离之人身首分离。
在场众人甚至没有看清一切是如何发生的，仿佛只是眨了眨眼，那个恐怖的屠戮机器就已经瞬身到了他的身旁。
王背对着所有人，殷红的血沿着雪白的刀锋滴落。
那个看上去甚至有些孱弱的背影，却直让人觉得胆寒。
石墙之上，白晨死死地攥住胸前的黑刀，他想要吞掉这个钉住自己的武器，却发现根本使不上力气。
“肥伦，这把刀……怎么回事？”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
“我不知道，我根本找不到任何资料，只有中枢的核心数据层……”
“那就赶紧闯进去啊！”白晨用力捶在墙上。
“会留下痕迹的，中枢很容易就能查到我的位置，这样所有之前的通讯和网络就都不安全了……”
“会死吗。”
“嗯？”肥伦一愣。
“我问你会死吗。”
“一时半会儿应该还不会……”
“那他妈就赶紧给我闯进去啊！”白晨怒吼，“有没有种！”
通讯另一端安静了下来。
片刻之后，敲打键盘的声音响起。
“肥伦？”
“你说得对，我没种，我要是有种就不会窝在下城区当个土财主了，我现在怕得要死，你知道吗，要死。”肥伦的声音颤抖，“你逼我的，白晨，你逼我的！”
白晨先是一愣，接着嘴角翘起：“对，我逼你的。等我杀了龙将，要杀要剐随你便。”
通讯里传来一声响亮的拍桌声，接着是一阵让人难捱的沉默。
“怎么样？”
“找到了。”
“什么？”
“三级隼兵……不止一个，中枢竟然在制造这种东西……”敲击键盘声连串响起，“王的型号，KE-06，机甲材质不明，强度不明，应用场景不明……”
“说点有用的！”
“没什么有用的，中枢根本就没打算让这些数据重见天日，我现在能看到的都是一些废纸。”肥伦似乎也有些急了，“我还需要时间。”
“时间是吧。”白晨咬了咬牙，“明白了。你做你该做的，时间，我来给你。”
他猛地挥掌，狠狠地拍在自己身后的石墙上。
“收拾不了这刀，我还收拾不了你？”
灰白的石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涌入白晨掌心，深深嵌入石墙中的黑刀微微摇晃，支点在一点一点失去。
现在不是留底牌的时候，他必须想尽办法解决眼前的危机。
终于，黑刀脱离石墙，白晨随之落地。他狼狈地滚了几滚，起身踉跄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看台之上，龙将微微眯起眼睛，视线牢牢锁定在白晨身后的石墙上。
那块突兀的凹陷，显得分外扎眼。
“有趣。”他舔了舔嘴唇，紫色的瞳孔中有寒意闪过。
角斗场中，王也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它缓缓转过身来，安静地看着弯腰喘息的白晨，似乎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幕。
“你，说的就是你！”白晨仰起脸，豆大的汗珠沿着鬓角滴落，“被挂在墙上很他妈疼的，懂不懂？”
王歪了歪头，缓缓抬起手中的白色唐刀，刀尖正对白晨的额头。
“看来你不太懂。”白晨叹了口气。
“白晨，躲开！”阿乐急忙叫到。
可已经来不及了。
一道虚影划过，王已经瞬身到了白晨身前，长刀直落他的脖颈而去。
可白晨不躲不闪，反倒前迈一步，任由刀刃砍来。
“叮！”
一声轻鸣，火花四溅。
刀刃并没有如所有人料想的那样斩断白晨的脖子，它被什么东西拦住了。
灰白的合金脱落，断口平整如镜。
那是白晨刚刚在牢室里吞掉的镣铐。
“还好我这人有留一手的习惯。”
白晨咧嘴一笑，整个人顺势扑向身前的王，手脚死死地缠了上去。
紧接着，银亮的左轮从他的右手掌凭空出现，几乎是不假思索，白晨将枪口捅进隼兵的头盔里，用力扣动扳机。
火舌喷吐，火星四射。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哪怕是王也不能做到毫发无损，它的头颅被后坐力击打弯折到一个诡异的角度，一直稳固的头盔竟隐隐有了裂隙。
“开枪，不要管我，开枪！”白晨朝不远处的阿乐众人大吼。
阿乐一怔，接着毫不犹豫地从身旁捡起电磁步枪，扣动了扳机。
紫色的电弧击穿空气，瞬间将白晨和王缠绕。
“开火，开火！”少年咬牙切齿地开口，电光照亮了他的脸庞。
似乎被阿乐的血性感染，强烈的求生欲短暂地战胜了恐惧，所有人再次提起武器，疯狂地向不远处的王扣动扳机。
一时间，子弹横飞，枪炮齐鸣。
白晨的身躯转瞬便被弹雨覆盖，一件又一件他曾经吞噬过的东西从身体涌出，每一件都在眨眼之间被打成废铁。
王的身体一点一点蜷曲，白晨无法吞噬它的身体，却足够稍稍限制它的动作，让它充分暴露在火力之下。
“对……不起。”
低沉的声音忽然在白晨耳旁响起。
仿佛一道惊雷劈下。
他怔怔地侧过脸，看着那张被头盔覆盖的面孔。
可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强烈的疼痛从胸口传来，紧接着犹如铁铸的黑刀被抽出，白晨还没来得及反应究竟发生了什么，整个人便旋转着飞了出去。
等他再次抬起头来，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枪声似乎是戛然而止。
可并不是灰纹公民们自己停止了射击，而是断掉的胳膊，已经没有办法再扣动扳机了。
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前的王，单膝跪地，面庞低垂，手中一黑一白两柄唐刀一点一点滑入刀鞘。
“别……别！”白晨惊恐地张开手，连滚带爬地想要冲过去。
可已经来不及了。
“叮。”
刀入鞘。
下一秒，血雨滂沱。
片刻沉寂。
石墙之上，悬吊十字架的粗壮锁链，瞬间绷断了七条。
第二十四章 破绽
硕大的青铜十字架猛地一沉，蓝心的身子摇摇晃晃，脸色越发苍白。
角斗场中，两侧的武器架轰然倒塌，这些足以压制暴力执法局的枪支突然齐齐断成两截，断口光滑如镜。
阿乐躺倒在地，痛苦地捂着左臂，血水沿着指缝不停地淌下。
猎手的本能救了他一命，如果不是最后关头用手中的枪护住心口，恐怕现在他的下场也跟其他人一样。
“混账……”
白晨咬牙切齿，只觉得浑身的血仿佛沸腾的熔岩，一齐冲向脑门。
“白晨，我找到了。”肥伦的声音忽然响起。
仿佛一盆冷水泼下，白晨滚烫的脑袋瞬间冷静了不少。
“说。”
“KE-06的盔甲和武器全部是用SIM材质包裹，从外部几乎无法摧毁。王的核心在胸腔的氢聚变动力炉，想要击垮它，只能从动力端入手。”
“怎么做。”
“KE-06的启动，必须同时有两人进行，两个启动栓在胸甲前和脖颈后。打开启动栓，动力炉就会暴露出来。”
“明白了。”白晨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丝，捡起脚边的狙击步枪，狠狠地拉动枪栓。
不远处，王缓缓起身，那身明亮的甲胄早已被血污糊满。
那纤细的身形，此刻如恶鬼般骇人。
阿乐艰难地撑起身子，他怔怔地看着眼前仿佛地狱般的惨状，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鬼……鬼，是鬼！”他抬头，看着王藏在阴影中的面庞，惊慌地向后退去。
“勇士的枪和盾已经碎掉了，王就要斩下他们的头颅！”
石墙之上，龙将起身，缓缓扬起双臂，仿佛沐浴圣光的圣子：“王从不畏惧挑战，王从不吝惜施展力量，无论对手是勇士还是牲畜，王都会全力以赴。”
他低下头，紫色的竖瞳之中满是怜悯：“可怜的牲畜，当真以为自己能冒犯王的威严？”
宏大的颂歌响起，所有人都从座位上起身，毫不吝惜地献上自己的掌声，整座角斗场转眼之间沸腾了起来。
仿佛听到了那山呼海啸般的欢呼，王再次抽出腰间的唐刀，迈步走向已经快要崩溃的阿乐。
“别过来，别过来！”少年惊恐地挥舞着手臂，慌乱地向后蠕动着。
龙将的嘴角一点一点勾起，一直平静的脸上终于掩不住心底的狂热：“挥刀吧，僭越者该死，狂妄者该死，无知者该死，牲畜不需要宽恕，他们只需要服从，只需要惩罚，只需要……”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
颂歌和欢呼戛然而止，只剩下枪响依旧在空旷的角斗场回荡。
龙将微微眯起眼睛，低头看向脚边那颗滚落的弹头，将视线投向角斗场中。
“我原来以为你只是坏，没想到你还蠢。”
白晨低着头，用力拉动枪栓，冒烟的弹壳顺势弹出。
“什么王，什么牲畜，喂喂喂，大名鼎鼎的龙将，原来是个中二病吗。”
他缓缓抬起头，死死地盯住龙将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开口：“我们不是牲畜，你也不是高高在上的神。你也许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什么也不怕，可我一定会杀了你。”
龙将脸色微变，很快便恢复如常。
“要逞英雄的话，还是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吧。”他打了个响指，收起脸上的狂热，重新坐回座位上。
阿乐怔怔地看着那个握着枪的男人，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王却转过身去，放过了眼前的少年，而是挥刀走向白晨。
“来！”
白晨将枪口对准王，狠狠扣动扳机。
大口径子弹划出一道火弧，精准地命中隼兵的头颅。
紧接着，一发，又一发，每一颗子弹都毫无偏差地打在王的身上，却连缓滞它的步伐都做不到。
可白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阿乐！”
忽然被人叫到名字的阿乐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望向开口的白晨。
“别就这么倒了啊，祖传绝活，我还没教你！”白晨几乎是在嘶吼，“站起来，像个爷们儿一样！”
方才的一幕幕，仿佛电影一般在少年的脑海回放。
子弹，硝烟，断掉的肢体，和他们倒下时绝望的眼神。
为什么？
凭什么？
复杂的情绪在少年脑海交织，他的大脑一片混乱，太阳穴传来阵痛。
“我们不是牲畜，你也不是高高在上的神。”
那个声音，突然响起。
“阿乐！”
仿佛电流穿过，混沌转瞬一片晴明。
少年咬了咬牙，眼神一点一点坚定。
他抽了抽鼻子，用力抹了把眼睛，接着缓缓站了起来。
“好样的……”
白晨的话还没有说完，王已经出现在他的身前。
利刃划破空气，白晨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枪挡在身前。
火星四溅，这柄沉重的狙击步枪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断作两截。
白晨抡圆了手臂，将断枪扔向王的脸，接着一个地滚，从他的胯下钻过，直奔阿乐而去。
尽管不知道白晨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可阿乐还是下意识地从一旁拎起一柄电磁手枪，朝背对他的王扣动扳机。
白晨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到了他的身边，不带停顿地开口：“听我说，我会在正面牵制住那家伙，它的后颈上有一个启动栓，看我指示，想办法打开它。”
来不及多做解释，白晨从阿乐手中夺过手枪，再次冲了出去。
阿乐先是一愣，接着迅速捡起叫脚边的步枪，从另一个方向奔跑着绕开。
他不知道白晨的计划，可他却愿意相信白晨。
“白晨，你打算怎么做？”通讯里传来肥伦的声音。
“你觉得呢。”
“额……不知道。”
“巧了。”白晨列了咧嘴，“我也不知道。”
下一秒，他抬手对准不远处的龙将接连扣动扳机，迈步狂奔而去。
枪口攒射出紫色的电弧，可王只是随意地挥动手中的刀刃，电光在它面前被生生分成两半。
“喂喂，你在开玩笑吧，你是在开玩笑吧！”肥伦惊恐地叫道。
可白晨早已一跃而起，整个人好似一直铺开的八爪鱼，扑向身前的隼兵。
“荣光万代！”他高声呼喊。
寒光闪烁。
一黑一白两柄长刀几乎轻而易举地击穿了白晨的胸膛，他就像是飞扑到竹签上的肉串，整个身子牢牢地挂在长刀上。
王抬起手臂，它不打算再给白晨机会，它要彻底斩断他的身体。
可那两柄刀，却再也无法移动哪怕半寸。
灰白的合金从伤口涌出，将唐刀牢牢固定在白晨的身体里，那是白晨在中央银行吞下的合金锁。
中枢的合金也许无法阻挡王挥舞的刀锋，却足够将这两柄利器卡在其中。
王第一次表露出犹豫，它似乎想要抽回手中的刀，却又想就这么用蛮力生生扯断白晨的身体。
这份犹豫，就是白晨想要的机会。
“阿乐！”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
少年从王身后飞身而起，死死钩住它的脖颈，好似挂在树枝上的猴子。
启动栓，就在他的眼前。
“开！”白晨怒吼。
阿乐和他同时抬手，狠狠地拍向那块不起眼的灰色启动栓。
“嗤。”
灼热的蒸汽从王胸膛喷射而出，那块牢不可摧的甲胄忽然裂开一道缝隙。
下一秒，半透明的盔甲应声脱落。
那座闪烁着淡蓝色荧光的核聚变动力炉，在王的胸腔里安静地运转着。
第二十五章 最后一根
“就是这个！”
白晨眼中精光闪烁，他抬手握住胸前的刀刃，用尽力气将自己的身子拉向王的身前。
看台上，龙将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但很快，他就再次回归往常的平静，似笑非笑地微微眯起眼睛，看向角斗场中的白晨。
“原来是这样。这群老鼠，倒是比我想得要聪明一点。”
只差一点。
白晨的指尖马上就要触到王胸腔里那台运转着的动力炉，这是他们唯一的胜机。
可王的反应比他料想的更快。
这台被人工智能精密操控的杀戮机器在第一时间就判断清楚了形势，它松开紧握着的双刀，接着一记狠戾的冲拳打出。
白晨只觉得像是被穿着高跟鞋的大象狠狠踩了一脚，呼吸瞬间停滞。
下一秒，他连带胸前的两柄刀旋转着飞向空中。
挂在王脖子上的阿乐意识到了危险，他抬脚踩住王的后背，用力一蹬，想要脱身。
可王的手臂，忽然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翻折了过来。
“糟了！”
在空中的少年无处借力，他的脚踝被铁钳一般的手掌死死攥住。
“阿乐！”白晨强忍剧痛，咬着牙抬起手中的枪，疯狂地扣动扳机。
但这一次，王没有再做出错误的判断。
它握着阿乐的脚踝，像是倒提着猎物的猎人，将少年一点一点举起。
阿乐脸色煞白，他的视线一点一点与王的视线对齐，黑色头盔里那双赤红色的眼睛，不带任何感情。
“对……不起。”
少年愣住了。
那个声音，是从面前这台冷冰冰的机器发出的。
隼兵……原来会说对不起吗？
王静立在原地，任由电磁手枪打在后背的机械骨骼上。
片刻之后，它缓缓抬起了右手，灰色的合金手指转瞬之间被高温加热到赤红。
冷汗从白晨额头淌下，他手中的枪口一点一点移动，扣在扳机上的食指却迟迟不肯按下。
王将手掌探向少年的心口，被灼烧的合金可以轻而易举地将骨肉烧成灰烬。
“干！”
白晨咬牙嘶吼，狠狠扣动扳机。
紫电攒射，却并不是瞄准王的方向。
“啪！”
一声炸响。
阿乐的脚踝炸开一朵鲜红的血花，接着整个人从王的手中坠落。
看台上传来一阵惊呼。
高悬的十字架上，蓝心嘴唇紧抿，眼神微微闪烁。
白晨打断了阿乐的腿，这也是唯一能暂时救下他性命的手段。
“精彩！”龙将忍不住鼓掌，“精彩！”
剧烈的疼痛让阿乐瞬间昏厥，电流的灼烧让他的伤口在被击中的那一刻就已经焦黑，反倒不需要担心失血。
“王！”
白晨站直身子，接着抬手狠狠握在胸前的刀柄上。
“白晨，难道你……”肥伦似乎猜到了什么。
“没有什么比伤口更了解刀刃的，该受的罪，我也受了。”白晨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王转过身来，安静地注视着那个不远处的白晨。
角斗场，诡异地安静了片刻。
“给我……断！”
一声怒斥。
下一秒，一黑一白两柄唐刀，仿佛被热火融化的巧克力一般，化作浓稠滚烫的铁水，旋转着钻进白晨的胸膛。
眨眼之间，他的身体好似化作一尊燃烧着的铜炉，每一寸皮肤下都有赤色的光芒闪烁。
“那句话是谁说的来着，你的剑就是我的剑。”
白晨勾了勾嘴角，双手手掌缓缓张开。
黑白两色的刀刃好似出水剑鱼，从他的掌心窜出，接着被他稳稳握住。
“多谢馈赠。”他朝王勾了勾手掌，刀身一转，“来！”
“Bravo！”龙将起身，紫色的瞳孔有异色闪过，“这才是我要看的，就是这个，逃脱者，美丽的姿态，白晨，你是合格的挑战者，你理所应当得到赞美。”
“滚。下一个就是你。”白晨狠狠地朝龙将吐了口唾沫。
一阵劲风忽至。
白晨转过头，眼前是一双猩红的眼睛。
“来的好！”
他用力挥动手中的唐刀，狠狠砍向王的脖颈。
王终于没有再硬抗，同样材质的甲胄没有把握完全挡住白晨的攻击，它只得向后微微仰身，躲开这一击。
可白晨压根儿就没打算砍断它的脖子。
长刀脱手，飞向王的头颅。
人工智能瞬间计算出最完备的防守，王抬起小臂，狠狠打在刀身侧面。
这就是白晨想要的。
他跨步前扑，狠狠挥动手臂。
他的手掌，不偏不倚地拍在王裸露的动力炉上。
一瞬间的安静。
好似朝阳初升，耀眼的光迸射而出。
淡蓝色的聚变动力炉上，有隐隐的裂痕铺散开来。
王的身体僵硬了下来，人工智能也许能计算刀刃旋转的角度，却无论如何也计算不到眼前这一毫不符合逻辑的画面。
“能行！”白晨心中暗道。
动力突然被卸去，哪怕再强大的机甲也发挥不出半点力量，胜负已分，这台杀戮机器马上就要迎来审批。
蓝光忽然熄灭，红光闪烁，刺耳的警报声回荡。
“怎么回事？”白晨皱眉。
“不对，不对劲，不可能，KE-06在关闭可控聚变引擎……”肥伦的声音忽然紧张起来，“磁力约束在减小，换热装置关闭，疯了，这台机器终于疯了，你们全都要完了……”
“说人话！”
“聚变不可控了，你现在眼前的，就是一颗小号氢弹，懂了吗！”肥伦大喊。
“干！”白晨咬着牙，“有什么办法？”
“只能祈祷你能在爆炸之前吞掉它，照现在的速度没准儿可以。”
“多大概率。”
“两成……”
“够了！”白晨怒吼一声，浑身的力气全部击中在自己手掌之上。
可下一刻，异变突起。
明明已经失去动力的王，忽然动了。
它抬手，狠狠掐住白晨的脖颈，好比虎钳的手指一点一点收紧。
呼吸瞬间被夺去，白晨只觉得大脑逐渐混沌，手掌上吞噬动力炉的速度逐渐减缓。
“白晨，白晨？”肥伦也察觉到了不对，他大喊白晨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看台上的金纹公民终于察觉到了事情似乎不对，他们开始不安地小声讨论，有知道内情的人已经起身，焦急地向出口走去。
“啪。”
枪声响起。
还没走出出口的观众，怔怔地捂着冒血的胸口，缓缓瘫倒在地。
“节目还没有结束，谁允许你们离开了。”龙将头也不回地吹灭枪口的白烟，冷冷开口，“我讨厌没有礼貌的人。乖乖坐好。”
角斗场中，白晨的意识逐渐消失，放在动力炉上的手掌一点一点滑下。
不能停下，不能停下。
只差最后一点。
可他的身体却因缺氧而一点一点失力，他也许能够扛得住子弹，却无法承受住窒息。
“别就这么倒了啊，像个爷们一样！”
少年的声音忽然响起。
白晨艰难地睁开眼，看见那个脸色惨白的少年，一瘸一拐地扑了过来。
“阿乐……”
“什么王，什么龙将，我受够了！”阿乐咬着牙，双眼通红，“死吧！都死吧！我受够了！”
他高高扬起手臂，那柄不知道何时被他重新捡回的三棱军刺，寒光凛凛。
接着阿乐用力挥臂，狠狠将军刺刺进王的后颈。
“啊啊啊啊……”
王扬起头，口中说不清是悲鸣还是怒吼，身体剧烈地颤抖。
它忽然松开了白晨，手臂翻折，手掌狠狠刺向阿乐的胸膛。
“阿乐！躲开！”白晨下意识地大喊。
血花四溅。
少年瞪大了眼睛。
明明已经满面尘土，可那双眸子却明亮得像是星星。
血沿着他的胸口汩汩下，他握在军刺上的手掌一点一点脱落。
世界忽然安静了下来。
少年嘴唇微动，他勾了勾嘴角，笑着轻声开口：
“白晨，对不起啊，祖传绝活……我可能学不到了……”
“咔嚓。”
断裂之声响起。
悬吊着十字架的铁链，终于只剩下了最后一根。
第二十六章 神与凡人
白晨怔怔地看着阿乐眼底的光，一点一点黯淡。
那大概是这个少年，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句话。
血液仿佛在转瞬结冰，白晨从来没有觉得像现在这样冷，可他的身子明明滚烫得像是火炉。
“精彩的转折，无名的配角为了勇士献上自己的生命，多么伟大，多么卑微，可没人会记得他，所有人都会记住勇者的英姿，牲畜化作枯骨，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真实，白晨！”龙将大笑着开口，“你懂了吗，你懂了吗？”
“闭嘴。”
“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是这个世界一个美丽的玩笑，你本该是我的朋友。求我，我可以给你所有想要的，财富，权力，无限的生命，比蓝心更漂亮的女人……”
“给我，闭嘴！”
火光冲天而起，白晨怒吼着张开双臂，狠狠抱住面前的王。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和蓝心的眼前忽然弹出一行熟悉的墨绿色的字体。
“超解构激活，时限，十五秒，逃脱者等级，未知，超限警告，超限警告。”
下一刻，白晨的身体变得纯白，好像初雪过后的草地。
王僵硬的身躯转眼之间化作铁水，闪烁红光的动力炉四分五裂，涌向白晨的胸口。危机在转眼间解除，那个站在角斗场中的男孩甚至比电光更加耀眼。
片刻之后，光芒散尽，坚不可摧的甲胄早已不见踪影。
白晨缓缓抬手，握住那颗被头盔包裹的头颅。
那双赤红色的眼睛一点一点暗淡，却依旧看不清面孔。
“对……不起。”它再次开口。
“滚你妈的蛋！”
白晨面无表情的攥紧拳头。
那颗连子弹都无法击穿的头颅，瞬间化作四散的灰尘。
下一刻，一连串好似碎片般的画面涌入白晨的大脑，他捂住脑袋蹲下，身上再次浮现彩色光晕。
子弹，鲜血，刀，昏黄的灯，下城区的污水。
杂乱无章的画面在他的眼前交替闪烁，白晨想要强迫自己镇定，却怎么也无法控制脑海中的闪断。
紧接着，墨绿色的字再一次从他眼前弹出：
“能力解锁：战斗本能：一级；危险感知：一级；天赋解锁：再生解构初级；超解构增幅提升10%，时限延长，超限警告，超限警告。”
白晨猛地绷紧了身子，强烈的疼痛沿着脊椎蔓延至四肢百骇，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
良久之后，剧痛散去，白晨喘息着跪坐在地，脸色惨白如纸。
角斗场中，安静如墓园。
看台上的金纹公民们面面相觑，他们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却是第一次看到王的落败。
白晨侧过脸，看着那个躺在地上的少年。
他的脸上依旧带着浅浅的微笑，好像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叫起自己的名字。
“白晨，你那边还好吧。”通讯里再次传来肥伦的声音，“KE-06应该已经被彻底摧毁了，中枢核心数据库已经不再更新它的数据了。”
可白晨却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那块破旧的电子表。
还有十五分钟。
他起身，迈步走向少年身旁，俯身遮住了阿乐睁开的眼睛。
“放心，祖传绝活，我这就教给你看。”他轻声开口，嘴唇颤动。
片刻之后，白晨将阿乐手边那枚三棱军刺收回自己腰间，接着拿起一旁隼兵留下的两柄长刀。
“龙将！给我滚下来！”
白晨怒吼，将刀尖对准石墙之上的那个男人。
“啧啧，真是没有礼貌的孩子。”看台之上，龙将缓缓起身，轻轻褪去披在身上的风衣，“老实说，其实我一开始就不打算跟你打。客套和承诺，本来就是两码事。可我现在改主意了，白晨。”
他解开袖口的纽扣，松开领结，扭了扭脖子。
接着，龙将从数十米高的石墙之上一跃而下，轰然落地，荡起阵阵烟尘。
“我本来以为在这座云顶城里，已经没有什么事是值得我费神的了，可今天我却有了热血沸腾的感觉。”龙将一把扯下雪白的衬衣，露出精壮如雕塑一般的肌肉，“我接受你的挑战。然后，你会看到凡人和神的差别。”
白晨紧握刀柄，深吸一口气，顿了顿，开口：“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十五分钟之内，你死定了。”
“哦？”龙将饶有兴致地微微眯眼，“那就让我看看吧。”
他抬手，一柄漆黑的猎刀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掌心之中。
“白晨……有件事儿，我感觉必须跟你说一声。”通讯之中，肥伦忽然开口。
“怎么？”
“我在中枢的核心数据库，没有找到龙将的信息，什么都没有。”
“你是说，他是逃脱者？”白晨一愣。
“你觉得中枢会允许一个根本不受管控的人，操控云顶城的地下产业吗？”肥伦的声音逐渐紧张，“除非……”
“除非？”
“除非，他本来就代表中枢。”
白晨眼神闪烁，耳畔忽然响起龙将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你们是命运的逃脱者，可我是命运的制定者。”
可他已经来不及多做思考了。
利刃破空。
黑色的刀刃，已至眼前。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白晨振臂挥刀，刀锋相撞，火花四溅。
可白晨并没有到此为止。
他的身子借力一转，腰背猛地一挺，手中的长刀反划出一道光弧，直奔龙将脖颈而去。
“嗯？”龙将眉梢微挑，“有趣。”
他挥动猎刀，轻松挡下这次攻击。
但这只是开始，紧接着，一刀，又一刀，白晨好似突然间得到了剑道大师醍醐灌顶真传，每一招一式都凶狠而有序，与之前只会胡乱挥舞大太刀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确实得到了真传。
吞噬了王的那一瞬间，关于战斗的记忆碎片源源不断涌入脑海，白晨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学会了如何“战斗”。
他不知道这是齿轮的原因，还是自己本身的能力。
可现在的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战士。
刀光闪烁，寒意凛冽。
龙将被白晨凶狠的刀术逼得步步后退，而白晨却越战越勇，手中唐刀挥舞更加迅疾。
终于，龙将的猎刀露出了片刻的空隙。
而这就是白晨要找的机会。
“喝！”
他跨步振臂，手中雪白唐刀从龙将的脖颈上一扫而过，轻松得像是划过空气。
角斗场安静了下来。
结束了。
一切发生的如此突然，却又理所应当。
白晨长出一口气，轻抖手腕，想要血振收刀。
可他却忽然愣住了。
那柄坚不可摧的唐刀，只剩下了半截。
他的感觉并没有错，他确实轻松得像斩断空气，因为那柄刀根本就没有穿过龙将的脖颈。
白晨缓缓抬头，正对上那双紫色的竖瞳。
“你不会真的以为，这柄刀对我有用吧。”龙将嘴角一点一点勾起，“凡人。”
第二十七章 坠落
“怎么会……”白晨怔怔地看着手中的断刀。
“我说过，在这个云顶城，大概没有什么值得我害怕。”龙将抛着手中的猎刀，玩味地欣赏着白晨的表情，“至少，你不是其中之一。”
他的眼神微微闪烁。
下一秒，虚影划过。
白晨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忽地被掐住脖颈生生提起。
龙将抬手，从白晨的耳垂轻轻捻下那片透明的通讯设备，嘴角微微勾起。
“如果你能听到的话，最好现在就想办法逃吧，逃得越远越好。如果被我抓到的话，你大概会死得很惨。”
他对着通讯轻声开口，好似情人间的甜言蜜语，可措辞却狠毒得像是恶鬼。
说完这句话，龙将的指尖轻轻用力，这块精巧的通讯设备瞬间化作齑粉。
白晨咬着牙，猛地一记鞭腿甩向龙将脸颊。
可龙将只是轻描淡写地抬手将他抛了出去，就像随手丢掉的垃圾。
白晨在地上翻滚几周，勉强停住身形。
可他刚刚抬起头来，只听耳旁破空声再起，面门被飞身而来的龙将狠狠一脚踢中，整个人再次旋转着横飞出去。
“轰！”
一声闷响，白晨的身体死死撞在石墙上，整个人倚靠着墙壁缓缓瘫坐。
“怎么了，白晨？刚才的豪言壮志呢？”龙将掰了掰手指，“来。”
白晨晃了晃脑袋，一抹鼻血，狠狠地侧脸吐了口痰，咬牙起身再次冲了过去。
他的气势正盛，他有满腔怒火。
可三级隼兵的唐刀甚至都无法击穿龙将的皮肤，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白晨拼命地挥舞着手中的黑刀，而龙将则似笑非笑地用猎刀挡下。他依旧在后退，可龙将的后退就像娴熟的舞者在配合拙劣的舞伴，只是迁就白晨罢了。
“叮！”
黑色唐刀狠狠挥下，可锋利的刀刃却被龙将用两根手指轻描淡写地捏住。
白晨眼神一凛，丢下手中唐刀，迈步扑上前去。
龙将侧身一闪，猛地一击膝装顶在白晨的小腹，窒息感瞬间攫住他的咽喉，白晨痛苦地跪坐在地上，剧烈地干呕起来。
“我应该庆幸，白晨，如果没有看到你之前的表演，我大概真的会中招。”龙将嘲弄地踢了踢他的脑袋，“你能战胜王，是因为那台蠢货没有办法理解这个世界有多么奇妙，但我可以。”
男人勾起嘴角，紫色竖瞳一点一点缩起：“你的身体，能够把接触的东西吞掉，没错吧。”
白晨猛地瞪大了眼睛，后背凉意渐起。
“你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显得火急火燎，明明你们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准备，可你却选择了最莽撞最愚蠢的方式。你的眼睛永远在看向自己的手腕，哪怕你刚刚战胜了王。”龙将蹲下身来，扯住白晨的头发，“我要没猜错，你必须尽快杀了我，不然等待你们的可能比死更可怕。你刚才说的多久，十五分钟？”
白晨抬起头，冷汗从鬓角缓缓淌下。
他第一次觉得面前这个男人，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恐怖。
“我不会杀了你，我会陪你等到最后。比起来欣赏你的死状，我更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你们如此着急。”龙将微笑着揪住白晨的衣领，将他随手扔了出去。
白晨像条被踹飞的野狗，在尘土里翻滚，脸上早已被血污和泥土糊满。
半晌之后，他艰难地撑起身子，踉踉跄跄地捡起脚边的唐刀，将刀锋再次对准龙将。
只是黑色的刀身，在止不住地颤抖。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眼前已然是绝境。
他已经没有了肥伦的支援，他的武器甚至连擦伤龙将都做不到，他的底牌已经被面前的男人看的一干二净。
等一下……底牌？
白晨眼中忽地有亮光闪过。
“怎么了，白晨，决定等死了吗？”龙将微笑，“你的气势呢？你的勇气呢？”
“白晨！”
有人忽然叫响他的名字。
白晨愣了下，抬头望向那尊高悬石墙之上的十字架。
女孩正在望着他，那双冰蓝的眸子澄澈的像是雨后的晴空。
“杀了我。”
“你，你在说什么……”
“动手！”蓝心少见地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你还看不出来吗，你救不了我，但我可以救你，可以救所有人，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到我这儿来，动手。”
龙将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两人，并没有出声。
“不行……”
白晨摇了摇头，可还没有开口便被再次打断。
“听好了白晨，你应该理解我。”蓝心深吸一口气，凝视着他的眼睛，“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到吗？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白晨皱起眉头，紧咬牙关。
下一秒，他忽然扭头，朝着高悬的十字架下狂奔，手中反握的黑刀寒光凛凛。
一步，又一步，不过眨眼之间，全速奔跑的白晨就已经冲刺到了石墙之前，他用力扬起手臂，好似投掷标枪的猎手，刀尖对准了半空之中悬吊着的蓝心。
可他手中的刀，却没有如预想的那样投掷出去。
一道黑影好似鬼魅般闪过。
下一秒，白晨的后背如同被战锤击中，整个人麻袋一般飞了出去。
那柄黑色的唐刀，旋转着飞向空中，接着坠落，不偏不倚地嵌入白晨脸前的地面之中。
白晨喷出一口淤血，艰难地抬起头。
那双紫色的眸子，阴沉得可怕。
“不会真的有人以为，能当着我的面，光明正大地耍把戏吧。”龙将用猎刀挑起白晨的下巴，“我能分辨出演戏和真正的杀意，你真的想杀了蓝心。而我从来不会让我的敌人如愿。”
白晨看着龙将脸上的嘲弄，接着低下头，后背微微颤动，似乎在抽泣。
“这就哭鼻子了吗。看来我们的勇士白晨，大概需要妈妈抱抱了。”龙将戏谑地勾起嘴角。
但很快，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白晨的后背颤动，不是因为他在抽泣。
他在憋笑，十分努力地憋笑。
龙将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很好笑吗。”
“好笑啊，太他妈好笑了。”白晨抬起头来，“看到别人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难道不好笑吗。”
龙将微微眯起眼睛，忽地听到头顶有轻微的声音响起。
同一时刻，看台之上的所有金纹公民，都看到那个悬吊在十字架上的女孩，小腹用力，高高地抬起了自己的双腿。
白色的裙摆垂下，露出一抹迷人春色。
可已经没有人顾及女孩的裙底风光。
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蓝心反射着光亮的脚趾之上。
那不是什么美甲。
那是嵌在脚趾上的锋利刀片。
“演戏和杀意，你真的分得清吗。”白晨勾起嘴角。
下一秒，蓝心猛地甩腿，脚趾的刀片从吊悬的铁链上划过。
“咔擦。”
一声脆响。
龙将抬起头，那双紫色的瞳孔里，沉重的青铜十字架逐渐放大。
第二十八章 底牌
电光火石间，那尊高大的青铜十字架，轰然坠落。
龙将竖瞳骤缩，想要闪身躲开。
可他的脚步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那是两块扣合的半透明甲胄，它们本是用来包裹三级隼兵的聚变动力炉，此刻却变成了最牢固的捕兽钳。
这是白晨为他准备的“礼物”。
“接受审判吧。”
白晨咬牙，接着一跃而起，狠狠地踩在龙将的脸上。
半空之中，已经从十字架脱离的蓝心紧抿嘴唇，她不是白晨，从这个高度跌下，几乎是九死一生。
可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面临这样的境况了。
她是个赌徒，她一直都在赌，她的筹码就是自己的生命。
“蓝心！”
女孩侧过脸，冰蓝的眸子里映出那张满是血污的面孔。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缓滞。
下一刻，白晨用力地抱住了女孩的身子。
发丝乱舞，白裙翻飞。
两个人向一旁坠落，白晨的后背生生地撞在地面之上，单薄的衣衫瞬间划破，可他只是死死咬着牙，紧抱女孩的手却丝毫也不肯松开。
“轰！”
一声巨响，紧接着烟尘冲天而起。
那尊沉重的青铜十字架不偏不倚地击中龙将，好似天罚。
角斗场再次沉寂下来。
白晨仰面看着头顶悬吊的探照灯，剧烈地喘息着。
“你可以松开了。”
白晨一愣，看向怀中，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正在以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搂抱着蓝心。
女孩的脸色有些苍白，可身体大概没有收到什么致命伤。
白晨长出一口气，接着松开了手：“总算赶上了……不要再死人了啊，又不是恐怖小说。”
蓝心起身，整了整有些凌乱的头发，平静开口：“没想到你真的听懂了。”
“我也不是傻子好吧。”白晨无奈苦笑，“你之前提到自己已经重启了二十一次，大概也都是没有完成齿轮的任务吧。要真是这样，不如就按龙将说的，等时间到了，一切自然会重置，何必多此一举，在龙将面前让我对你动手。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再加上你提到第一次见面，倒也不是很难猜。”
“逻辑很清晰。”
“而且，蓝心小姐像泼妇一样大吼大叫，怎么想都不正常吧。”
白晨笑了笑，艰难起身，接着腿窝一软，险些再次摔倒。
蓝心扶住他的小臂，看向那团尚未散去的烟尘。
“还没结束。”她说。
“没错，还没结束。”白晨的眼神一点一点认真了起来。
齿轮还没有任务完成的提示，“铲除龙将”的任务时限，依旧在倒数。
他们还有最后三分钟。
十字架斜靠着石墙，在烟尘之中看不清晰。
“吱呀。”
让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
紧接着，足有十数吨重的青铜十字架好似轻飘飘的羽毛，轰然弹起，接着重重倒塌。
“白晨……”
人影从重重烟尘之中走出，那个满面鲜血的男人，表情狰狞似修罗。
“很好，第二次，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你们彻底激怒我了。”龙将咬牙切齿，“我改主意了，我现在就要杀了你。”
他的手中，那柄黑色的猎刀反射着冰冷的光。
“后退。”白晨拦在蓝心身前，拳头一点一点攥紧。
蓝心略作犹豫，还是开口：“你没有太多胜算，我不确定你在我重启前就已经死去，到底会发生什么。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可以再来一次。”
“那不就白忙活了吗。”白晨勾起嘴角，“放心吧，我还有一张底牌，再试一次吧。”
话音刚落，劲风已至脸前。
白晨一把推开蓝心，勉强闪身躲过。
可龙将已然不打算再留手，他猛地踹在白晨的小腹，接着一刀狠狠斩下。
白晨下意识地抬手挡去。
“唰。”
一声轻不可闻的蜂鸣。
刀刃轻而易举地斩断骨肉，白晨的左臂横飞出去，泼洒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眼的弧。
“啊啊啊啊！”
白晨抱着断臂痛苦地跪坐在地，战斗不过眨眼之间就已经结束了。
龙将低头，冷冷地看着身前的白晨，手中猎刀上血珠缓缓滴落。
“结束了，白晨。这就是挑衅神的代价。”他开口，紫色竖瞳寒意森森。
接着，龙将缓缓举刀，刀锋正对白晨的头颅。
一旁蓝心短暂失神，接着毫不犹豫地快步跑来。
白晨已经失利，她必须在白晨死前重启，龙将手里的刀只能落在自己身上。
可那个野兽一般的男人，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
“女人，别来碍事。”龙将冷冷一瞥，接着抬手，用力压下。
蓝心只觉得浑身好似忽然灌满了铅一般沉重，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动弹不得。她努力抬起头，朝几步之遥的白晨张开手掌，可却再也没有办法挪动半分。
一切似乎已成定局。
“其实一开始，我真的相信你说的，你什么都不怕。”
白晨忽然开口。
龙将低下头，微微眯起眼睛，紫色竖瞳打量着跪在自己脚下的白晨。
“但其实你只是在虚张声势吧，龙将。”他抬起头，脸色苍白，嘴角却一点一点翘起，“摸摸你脑门上的血吧，神大人，再告诉我你什么也不怕？”
龙将眼神闪烁，握刀的手掌一点点攥紧。
“没错，就是这个眼神，你在动摇。考你个问题，你知道神最怕什么嘛？”
白晨缓缓起身，平视着面前这个掌控云顶城阴影的男人：“神最怕的就是无神论者，巧的是，我这人只认钱和漂亮姑娘。”
“放心，我会让蓝心陪你的。”
龙将的面孔逐渐狰狞，手中猎刀狠狠挥下。
破空之声忽然传来。
黑色的刀刃猛地停住，刀锋离白晨鼻尖不过半寸。
龙将的身体僵硬了起来，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脖颈。
他转过脸去，终于看清了抓在自己后颈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一支断手。
被他砍断的，白晨的左手。
“怎……怎么……”龙将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慌乱。
“有底牌的，不止你一个人啊，龙将！”白晨怒吼，“不装了，摊牌了，ShowHand！”
紧接着，那只断掉的左手好似新星爆发，迸射出耀眼的光芒。
“不可能，不可能！”龙将丢掉手中的猎刀，他慌张地抬手想要抓住后颈上的左手，可四肢却僵硬得像是生了锈。
下一秒，那有如铁打的肌肉一点一点融化，涌向白晨发光的断手。细密的光丝将断手和白晨的伤口连结在一起，流淌的血转瞬止住，仿佛左手从一开始就没有断开。
“龙将！滚去地狱赎罪吧！”
白晨怒吼着，好似饿虎扑食一般，扑向身前的龙将。
第二十九章 胜利
龙将惊怒地看着扑向自己的白晨，可他已经失去了掌控局势的权力。
“给我死！”
白晨用力扼住龙将的咽喉，他断开的左手和右手同时迸射出夺目的光，龙将的肌肉如同水波一般泛起点点涟漪，涌向白晨的手掌。
“你……胆敢！”他紧咬着牙，面目如恶鬼般狰狞，可身子却已经动弹不得。
“我应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送给我的礼物，我还真没底气能杀掉你。”白晨死死盯着那双紫色的竖瞳，眼中似有怒火燃烧，“被你的玩具，杀死在你的角斗场吧，‘神’。”
“隼兵……你，能获得隼兵的能力……”龙将终于明白了过来。
可这似乎已经太迟了，他的脖颈已经可见森森白骨，那比钢铁还要坚硬的肌肉一点一点溶解。
看台之上，到场的金纹公民早已乱作一团，他们发了疯似的往出口涌去，满地都是被踩掉的高档皮鞋，女人们惊叫着互相推搡，男人们叫骂着大打出手，再也不见原来的优雅。
而这一切，只是为了早些从这座角斗场出去而已。
“牵绳子的人，也会慌张吗。”
重力束缚已经解开，蓝心看着眼前这场闹剧，喃喃自语。
龙将的脸上青筋暴起，他紧咬牙关，紫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狠戾。
“没有人……能背叛我！”
黑色的火焰，从他的手掌忽地窜起。
白晨眼神一凛，扭头朝蓝心大喊：“躲开！”
蓝心闻言，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地翻滚，闪躲在白晨身后。
下一秒，沉重的钢铁闸门轰然落下，将整座角斗场的出口完全封死，还拥堵在通道的金纹公民眨眼之间被压成一滩肉泥。
“轰！”
一声炸响。
黑色的火焰冲天而起，将看台淹没，所有触及火焰的公民瞬间化作一抔尘土，被灼热的风吹散。
“你这个疯子！”白晨咬牙切齿。
“能够成为我的力量，他们该感到荣幸。”龙将狞笑，手中的火焰沿着手臂蔓延开来，“我就是这个世界的力量。”
片刻安静。
紧接着，黑色的火焰将龙将和白晨吞噬，两人的身形消失在熊熊烈焰之中。
“白晨！”蓝心下意识地抬手伸向面前。
但她忽然愣住了。
一行墨绿色的字，悄无声息地弹出在眼前。
“任务：铲除龙将，已完成。剩余时间：17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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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一片望不见尽头的白色。
白晨揉了揉眼睛，觉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似乎做了一个很久很久的梦。
“做的不错。”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瞬间激活了白晨的记忆。
他回过头，冷冷地看着那个拥有紫色瞳孔的男人。
“这是哪儿。”
“重要吗。”龙将笑了笑，他不知何时又穿上了考究的西装，白净的脸上看不见一丝污垢。
“你死了还是我死了？”
“非要问这么让人难堪的问题吗。”龙将耸耸肩，“虽然很不甘心，但你赢了。”
“你好像变了不少。”
白晨皱眉，戒备地后退一步，他深谙黄鼠狼给鸡拜年--非奸即盗的道理，更何况是龙将这么一个危险的男人。
“不用那么戒备，龙将已经死了，我只是他留下了的记忆罢了。”
“记忆？”白晨一愣，很快反应了过来。
他吞噬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二次，他本就该获得龙将的记忆。
“但很遗憾，即便是这样，很多事情我也无法全盘托出。我说过，我是命运的制定者，却不是唯一的制定者。也许未来的某一天，我会开口，但不是现在。不过好消息是，记忆不会说谎。”
“不是唯一的制定者？”白晨挑眉，“别告诉我像你这么能打的还有三个。”
“也许不止三个。”龙将笑了笑，“白晨，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对你感兴趣吗。”
“你喜欢男人？”
“……”
“咳咳，你接着说。”
“中枢一直都知道逃脱者的存在，可中枢却从来没有干涉过这件事。因为在你之前，根本没有逃脱者胆敢对中枢发起挑战。你很特别，但最特别的不是你，而是将你们--逃脱者们，连结在一起的东西。”
“齿轮。”白晨很快反应了过来。
“单个的逃脱者不足以让中枢畏惧，可一群不受控制的逃脱者，足以让任何掌权者寝食难安。你们是火苗，可中枢不会允许你们发光的。”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白晨看着龙将的眼睛，“中枢，到底是什么。”
“好问题。”龙将微微眯起眼睛，“但很遗憾，我不能告诉你。”
“逃脱者又是什么？”
“很遗憾，我也不能告诉你。”
“那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总可以告诉我吧。”白晨走近一步，“我不相信一个人类可以刀枪不入，也不相信一个普通人能随意掌控如此大的力量，不管是势力还是财力。”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龙将勾起嘴角，“我是这个世界的力量。”
“你脑子没病吧？”
“你总会明白我的意思的，只要你还在‘齿轮’的指引下。”
“最后一个问题。”白晨深吸一口气，“我的妹妹，白夜在哪里。”
“答案就在中枢塔。可现在的你根本没有希望扳倒那座高塔，那是座冰封的王座，你的火苗还太小，太弱。”
“很好，感谢你没什么卵用的科普，现在滚回地狱去吧，别再出现了。”
白晨深吸一口气，接着攥紧拳头，冷声道：“说真的，我看到你这张脸就反胃。”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变成别的模样。”
龙将的脸庞缓缓变幻，转眼之间化作蓝心那张精致冷艳的面孔。
“……求求你别恶心我了，赶紧滚。”
龙将再次化成原来模样，他抬手丢出一柄漆黑的猎刀，开口道：“这是我对你的馈赠，白晨。你战胜了力量，你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杀掉我的人，这是你应得的。”
紧接着，龙将的身影倏忽不见，整个世界再次旋转起来。
白晨只觉得眼前一花。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映入瞳孔的，是女孩那张有些憔悴的美丽面庞。
“你醒了。”蓝心开口，表情平静。
白晨先是一愣，等他感受到脑后略带弹性的柔软触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躺在女孩跪坐的大腿上。
他的脑袋瞬间清醒了大半。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膝枕？
略作思索，白晨再次狠狠闭上了眼睛，表情分外安详。
“……我看到你睁眼了。”
“嗯……这算是奖励吗？”白晨这才重新睁眼，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查了查，很多人说这样能够帮助男生放松心情，大概对精神恢复有些好处。我只是想帮你醒过来。”蓝心认真地回答。
“那你大概是进了什么奇怪的网站。”
白晨叹了口气，有些恋恋不舍地坐直身子，看向四周。
偌大的角斗场，寂静无声。
那尊硕大的青铜十字架，斜靠在满是刻痕的石墙边，看台有黑色火焰无声燃烧。
“我们……赢了？”
“嗯，我们赢了。”蓝心点了点头。
第三十章 过命的交情
白晨将视线投向角斗场中。
那个叫做阿乐的少年，依旧安静地躺在那儿，像是睡着了。
白晨再次望向看台，高耸的石墙之上早已见不到人的踪影，他们或是倒在了钢铁的闸门下，或是在火焰里化成了灰烬。
“真他妈是场噩梦啊。”他轻声开口。
蓝心低头，看着自己身前那块染血的石头，沉默不语。
石头是从斗兽场的围墙脱落的，血迹却不知道究竟来自谁的身上。
白晨扭过脸，想要说些什么，却正好看见女孩闪烁不定的眼睛。
他挠了挠头，犹豫片刻，还是走到蓝心身旁，开口道：“我大概知道你在想些什么。这不是你的责任。”
“是吗。”蓝心平静回答，却依旧没有抬头，“很多人死了，他们原本不需要付出生命代价。”
“但更多的人被救了下来。”白晨斩钉截铁地说道，“设赌场骗钱的不是你，把人抓起来的不是你，放火烧了深网市场的不是你，建了这么个破地方杀人取乐的也不是你。龙将不死，早晚会有更多的人遭难，你没必要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可我们这么做……真的值得吗。我从一开始就只是按照齿轮的指示行事，却从来没有思考过齿轮的指示究竟是正确还是错误的。”
白晨在她身旁盘腿坐下，沉默片刻之后开口道：“老实说，我也怀疑过这个问题。杀了龙将，抢劫银行，能布置这么奇葩的任务，完不成还要人命，这玩意儿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正经东西。”
“所以……”
“但现在我可以肯定，齿轮没有错。”白晨打断了蓝心的话，“我刚才，看到龙将的记忆了。”
“龙将？”蓝心一愣，接着想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白晨曾经说过的话。
“中枢，在畏惧我们，畏惧逃脱者，这就是最好的证明。”白晨笑了笑，“是齿轮帮你找到了我，帮我们找到了肥伦，如果没有齿轮的任务，这座角斗场还会有更多的人死去。”
白晨望向不远处静静躺在角斗场中的阿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但很快就被他用笑藏起：“的确是有很多人死了，老实说死得蛮没有存在感的。可我现在相信自己在做对的事。这个世界不对劲，就该有人站出来说一句‘去你妈的’。我们是唯一能够改变这一切的人，我们该背着他们的命继续往前走。我不会劝你不要有负罪感，但现在逃脱者蓝心不该停下来。”
“也许我可以重启时间线，可能就会有更少的人被卷进来。”
“别把自己当圣人了蓝心，你救不了所有人，只会一遍遍折磨自己。”
蓝心嘴唇紧抿，没有说话。
白晨就这么坐在她身边，看着眼前这一片狼藉，也没有再开口。
良久之后，蓝心终于抬起头来，声音逐渐平静：“你似乎很看得开。”
“为什么不呢，从一开始我就只是想带回小夜而已，我不想做什么拯救世界的英雄。”白晨耸耸肩，“只是现在稍稍有些小改变罢了，别指望我这种人多么善良。”
蓝心转过头来，看着身旁白晨的侧脸。
他的表情似乎无所谓，可他的眼睛却仿佛在燃烧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的角斗场忽然回荡起熟悉的声音：“喂喂，test，test，蓝心，白晨，听得到吗？”
“肥伦。”白晨眼睛一亮，抬头望向角斗场四角的摄像头。
“黑进来还真是花了不少时间。”肥伦松了口气，“这回算是彻底完蛋了，中枢已经锁定了我用过的所有IP，我们可能要从‘逃脱者’变成‘流浪者’了。”
“无所谓，反正住下城区那破地方跟流浪也没啥区别。”白晨摊手。
“你们……真的杀了龙将？”
“如你所见。”
“好。”肥伦似乎下定了决心，“我帮你们打开通道，十五分钟之后，会有无人飞行器来接你们。我们得好好谈谈了，白晨。”
————————————————
中城区，赛德旅店。
略显昏暗的房间中，白晨和肥伦面面相对，却一言不发。
气氛有些诡异。
“我觉得我们还是别这样了，总感觉下一秒你就要跟我告白了。”白晨抬手在肥伦眼前晃了晃。
可肥伦只是不依不饶地对着他怒目而视，眯缝眼里似有精光。
“好吧好吧，我们是有很多事瞒着你，但这也是为了你好，我也没想到会把你卷到这么深。”白晨挠了挠头，接着从口袋里掏出黑色的方块，“我答应你的，给你咯。”
“现在给我有屁用，中枢已经盯上我了，我现在就像个光屁股的猴子，底儿都被摸透了，有命运点也没命花。”肥伦气不打一处来。
“那你意思是不要咯？”白晨眉梢一挑。
肥伦想也不想，一把从白晨手里抢下黑色方块，口中念念有词：“不能花你也得给我，说好的事能变卦吗还。”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一旁一直沉默的蓝心忽然开口。
“我吗？”肥伦摩挲着手中的命运点，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半晌之后，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在沙发里，有气无力地开口：“我没路可走了，我的家没了，东西没了，什么都没了。上了贼船，就待到底吧。你们是疯子，可中枢是怪物。比起来还是跟疯子待在一起更安全一点。”
白晨一听，一脸坏笑地凑到肥伦身旁，揽过他的肩膀：“我就知道，咱可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伦哥还是靠得住……”
“但是，你们必须把所有知道的东西都告诉我。”肥伦推开白晨，忿忿道。
白晨和蓝心对视一眼，互相都有了主意。
“这个故事，大概要讲些时候。”
白晨一五一十地将遇到蓝心之后发生的事情告知了肥伦，却唯独略过了蓝心死亡之后能够重启时间线的事。
他不是不愿意完全信任肥伦，只是白晨觉得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多，对他们而言反倒不是什么好事。
“好吧，我大概听明白了。”肥伦揉了揉头发，“也就是说，不按照齿轮说的做，你们也会死。难怪你们那么拼命。”
“该说的也都说了，我还是要最后确认一遍。”
白晨深吸一口气，正色道：“逃脱者三号，你确定要继续跟随我们吗？”
“突然搞什么啊，怪恶心的。”肥伦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我不都说了嘛，我也没地方可去。”
“好，既然确认了，那就可以举行入会仪式了。”
“入会仪式？”
白晨露出坏笑，掌心忽地冒出一枚旋转着的墨绿色齿轮。
“都说了过命的交情，就得同生共死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