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断线木偶
那两个字从市长的口中念出。
金盏花院的所有人，脸色忽然都变得分外难看。
他们不知道市长到底在说些什么，如果之前那些混乱的镜头还可以推脱成是“暴徒”的所作所为，可市长刚才的话已经毫无疑问地将矛头对准了这座城市中心的那座高塔。
他竟然在谴责中枢。
“没错，中枢，你们惧怕这个名字，这个名字让你们生活在无尽的恐惧之中，可它却声称为这座城市带来了公平与正义。”市长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没错，中枢带来了所谓的“公平”：你们手上的命运纹不是一成不变的，你们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创造财富，用命运点将自己的命运改变。”
他话费一转，声音再次扬起：“可这是一个谎言，一个你我都心知肚明的谎言。没有任何一个灰纹公民能踏入中城区的工厂，也没有任何一个红纹公民能在上城区买到一处房产，这座城市的运行规则只会让所有的财富被金字塔尖的人一口一口吃干抹净，你们终其一生的积蓄，也不过是那些绅士们饭后的一顿甜点。”
“至于正义，暴力执法局用隼兵执行着他们铁血的规则，可他们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保护这座城市中心的那些高楼，他们不在乎中城区有多少人猝死在流水线上，也不在乎下城区的赌坊又卖出了多少女孩，可上城区的白纹公民丢了一条狗，它们都会动用隼机进行搜查。它们的正义只适用于特定的对象，可笑的是，就连维护正义的工具，也是沾染着洗不干净的鲜血。”
画面再次闪动，整座城市忽然被无边无际的雨声包围。
白晨抬头，看着屏幕上那间熟悉的医院，瞳孔猛地缩起。
他清楚画面接下来会播放什么。
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白晨四周张望，接着下定了决心。
他快步向一旁的草丛翻滚，接着迈步冲向草坪上瑟瑟发抖的那群金纹公民。
守卫的隼兵刚刚抬起枪口，只见几道寒光闪过，接着枪杆断作两截。
白晨猛地抬手，一掌狠狠拍在隼兵的胸口，下一刻，那坚固的躯体如流水般鼓动着涌入了白晨的掌心之中，消失不见。
他抬手，随手揽过身前那个目瞪口呆的女人，在她耳旁开口：“虽然我个人很反感对女士动粗，不过我建议你最好别反抗，相信我，一切很快就会结束。”
女人已经被吓得呆愣，只知道拼命地点头，眼泪像是成串的珠子一般淌下，精心妆扮得脸颊已经糊成一团。
白晨推着她裸漏的后背，接着一步一步向远处的演讲台走去。
隼兵已经发现了他，可它们抬起手中的电磁步枪，却无论如何也扣不下扳机。
金纹公民就是这座城市的婆罗门，隼兵甚至没有资格对他们举起枪管，任何射杀的指令只能由中枢下达，而申请需要一定的时间。
这就是白晨所需要的。
吃定了隼兵不会开枪后，他用力揽过女人的腰肢，接着连拉带拖地大跨步狂奔开来。
隼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晨从它们身旁经过，说到底它们也只是机器，没有指令它们无法处理任何情况。
高楼的屏幕上，画面开始剧烈的摇晃，似乎是一间工厂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
被铁笼关押的灰纹公民，仿佛守护皇陵的兵俑一般的隼兵，坐落在正中的那座生命引擎。
金盏花院里，仰头看去的金纹公民们的表情，也变得精彩了起来，有的人眼神躲躲闪闪，有的人露出惊慌神色，更多的人则是茫然。
画面不断推进，那些铁笼逐渐移动向生命引擎的上空，云顶城的各个角落里，人们的表情几乎是同步地发生了变化。
他们隐约猜到了会发生什么。
下一秒，铁笼脱落，蓝色的光照亮了整个屏幕。
画面忽然变得无声了下来。
于是整座云顶城仿佛都在这一刻沉寂了下来，就连正门前的交火，也在这一秒近乎巧合地出现了停顿。
在场衣着华贵的女人们几乎是同时捂住了嘴，有人不顾体面地剧烈呕吐了起来。
画面之中，高台的大门打开，全副武装的隼兵仿佛毫无感情的兵俑，迈步走出，脚步声整齐得让人吃惊。
在几秒钟之前，他们还是活生生的生命。
“看啊，这就是中枢的正义，用灰纹公民的生命，锻造锁在灰纹公民脖子上的锁，砍断他们脊骨的剑，掠夺他们财富的枪。看清楚吧，我的同胞们，这就是云顶城的真相，他们在隐瞒，在欺骗，可真相永远不会被篡改，总有人会发现它，铭记它。”
市长高扬起声音，浑厚的音浪通过云顶城的万千屏幕同时回响。
紧接着，画面再次切换，这次的视角是赛科医院的上空，大雨声依旧漫无边际地覆盖天地，只是雨声之中混杂着连串的爆炸和枪声。
如蝗虫过境一般的隼兵，铺天盖地地涌向那栋医院主楼，它们的子弹瞄准了从大门跑出的病人，爆炸的火光在屏幕的各个角落接连闪烁。
“这就是所谓的‘暴徒’，他们与正义的机器对抗，他们不是为了掠走这些‘病人’，恰恰相反，他们是为了拯救。”市长顿了顿，接着一字一字掷地有声，“还有，反抗。”
紧接着，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你们可以继续蜷缩在那儿，等待着隼兵的子弹。你们也许可以侥幸活下来，但你们依旧是上等公民眼中的牲畜，你们的命运依旧握在别人手中，什么也没有改变。”
“或者你们可以捡起脚下的枪，向前冲锋。”
“被当作牲畜一样屠宰，毫无尊严地化成污泥；还是像个战士一样，为自己而战，为自己而死。”
“来，选择吧！”
片刻沉寂。
紧接着，大屏幕上，有一股浪潮撞上了汹涌的隼兵，那是握着电磁步枪的白纹公民们。
他们有男有女，年龄不一，他们有的人甚至没有办法端稳手中的枪。
但他们的表情无一例外，透露着仿佛钢铁浇筑的坚定。
白晨听着叶瑾瑜的声音，他知道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他必须制止被操控的市长，他相信叶瑾瑜看到这一幕，会明白自己的意思。
演讲台已经近在咫尺，白晨已经可以看到市长的表情，听到他的声音。
演讲台下，樱也看到了白晨，她露出惊讶的表情。
“樱，让叶瑾瑜停下来，任务终止，现在终止！”
白晨挥舞着手臂，将身前的女人推开，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大吼着。
樱表情一怔，还没来得及开口。
下一刻，站在演讲台上的市长，仿佛断了线的木偶一般，瘫软着倒下。
第一百二十二章 第一步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
白晨停住了脚步，怔怔地看着瘫倒在演讲台上的那个男人。
樱失神了片刻，接着快步跨上台阶，抬起手指搭在市长的脖颈上，接着表情变得很是难看。
没有任何跳动，他的体温正在逐渐下降。
毫无疑问，这个男人已经失去了生命。
他的额头上，比针眼还要小的空隙之中，有殷红的血缓缓淌出，地面之上很快蔓延出一滩血泊。
大屏幕上，市长倒下的瞬间被摄像机分毫不差地捕捉到。金盏花院中的人群，再次骚动了起来，原本就混乱不堪的局面再次如被搅浑的泥水一般，动荡不安。
于是子弹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射出，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举起手来，不要再有任何动作。”
白晨身后，冰冷的机械音传来。
他咬牙转过脸，黑色的猎刀从掌心再次冒出。
可白晨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情况，喉咙却忽然被什么东西卡住，整个人仿佛挂起的烤鸭一般被生生提起。
就在他失神的这短暂时间，一台二级隼兵接近了他的身后，那双堪比虎钳的铁掌轻而易举地就将他的身体举起，气流和血液同时被阻塞在喉管，白晨的脸颊顿时涨红起来。
他艰难地侧过脸，想让演讲台上的樱告诉叶瑾瑜，到此为止了。
可喉咙被卡死的白晨，发不出半点声音。
“叮。”
他手中的猎刀被二级隼兵腰腹探出的枪管打落，白晨抬手握住卡住自己脖颈的铁掌，那坚固的合金忽然扭曲了起来，仿佛融化的巧克力一般涌向白晨的掌心。
“云顶城的同胞们，你们看到了。”
熟悉的声音再次回响在云顶城的上空。
白晨猛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揭露真相的代价。很遗憾，我们失去了一位朋友，一位在这座被浓云遮掩的城市里，愿意站出来，告诉我们真相的朋友。”
那沉稳的男声充盈着仿佛大地一般厚重的力量，一股强烈的感召力在这一刻将弥漫在空气中的不安和惶恐压下。
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摒住了呼吸，安静地听着那个男人的声音。
“但他不会是唯一一个勇士，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勇士。这座城市已经被阴影笼罩了太久，那座白色的高塔散发着耀眼的光，可挡在我们身前的牢笼让我们只能活在黑暗之中。是时候做出反抗了，是时候准备迎接属于我们的黎明了。”
白晨咬着牙，拼命地想要撕扯开自己脖颈上的铁钳。
已经被吞噬大半的合金终于无法支撑他的体重，白晨从二级隼兵的掌心脱落，他没有去管那已经顶在自己后脑上的枪管，而是不假思索地扭头朝演讲台大吼：“叶瑾瑜，停下！”
但已经太晚了。
整座云顶城所有的屏幕开始闪烁。
紧接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出现在屏幕上，他的脸庞棱角分明，他的眼中仿佛有火炬燃烧，他的眉眼间似乎有浪潮涌动。
叶瑾瑜。
那个建立了黎明的男人，那个想要带领下等公民反抗的男人，那个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家园的男人。
现在他的模样，出现在云顶城的每个角落，视线所及之处，都是那张看不出年龄的坚毅面孔。
“我们就是中枢口中的‘暴徒’，我们的名字叫做‘黎明’。”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如不动山岩，“我的名字叫做叶瑾瑜，我是黎明的领袖。”
白晨的瞳孔骤缩。
下一秒，枪声从他的脑后响起。
没有任何思索的时间，他几乎是本能地低下头，向前翻滚，连串的子弹扫射在精心修建的灌木从上，破碎的叶片漫天纷飞。
他的心情在这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从叶瑾瑜出现在屏幕上的这一秒开始，黎明就已经输了。中枢会在瞬间调取出这个男人的所有信息，紧接着那张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会将所有与黎明有关的人连根拔起。
于是他忽然莫名其妙地烦躁了起来，一股热血涌上他的脑袋，他视线中的画面开始扭曲。
二级隼兵调整腰间的枪口，背后的电磁炮缓缓探出，黑洞洞的炮管有隐隐约约的紫电缠绕。
“别惹我。”
白晨转过脸，捡起脚边的猎刀，缓缓起身，眼神冰冷。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隼兵的声音那么惹人生厌。
“白晨。”
女孩的声音忽然从通讯中响起。
白晨抿了抿嘴唇，没有回话，而是缓缓低伏了身体。
下一秒，寒光一闪。
二级隼兵刚刚亮起电光的炮管，忽然暗淡了下去。
它的身体上忽然出现了一个打洞，胸腔里的动力引擎已经不见了踪影。
在它身后，白晨的身形闪烁，他丢下手上那团赤红色的引擎，长长吐出一口气。失去动力的隼兵，瘫软着倒下，溅起一阵尘土。
“白晨。”蓝心的声音再次响起。
白晨张了张嘴，沉默片刻之后，轻声开口：“对不起……”
“不要着急道歉。”蓝心打断了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事情好像有些不对。”
白晨一怔，接着抬起头来。
屏幕上，叶瑾瑜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依旧停留在画面正中。
正门的交火声并没有停止，反倒更加激烈了几分。
“这是……”
白晨瞪大了眼睛，想象中的抹杀令似乎并没有出现，叶瑾瑜的身份明明已经暴露，中枢没有理由做任何的等待。
这是怎么回事？
熟悉的声音忽然在通信之中响起。
“肥伦？”白晨先是一愣，接着连忙开口，“你没事吧？”
“要说没事是假的，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等你们回来就知道是咋回事了。”
“中枢没有行使抹杀令，这跟你说的不一样。”
“这也是我纳闷儿的地方……”
肥伦的话还没有说完，男人的声音再次在云顶城的上空回响。
“也许你在奇怪，也许你觉得恐慌，那个名为中枢的影子依然笼罩在你们头顶。”叶瑾瑜看着屏幕，不知是不是错觉，白晨总觉得他的视线，似乎与自己相交。
“但从今天开始，从现在开始，你们不需要再活在谎言里，不需要再活在别人的怜悯里。我知道你们在惧怕着什么，你们害怕那座高塔抹杀掉你们的存在，那个名为中枢的怪物告诉你们，任何不遵守规则的人将会被从这座城市彻底摧毁。”
叶瑾瑜停顿了下来。
“但这也是个谎言。因为我就在这里，我就站在你们的面前。中枢知道我的名字，中枢知道我们的名字，可它无能为力。”
金盏花院的人群之中，再次传出一阵骚动。
“我们已经拔掉了它的爪牙，从现在开始，悬在你们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已经被黎明的光熔铸成反抗的徽章，你们无需再惧怕，那些机器士兵只是没有灵魂的躯壳，而你们才是真正拥有血肉的人，它们总会明白谁才是这座城市的主人。”
叶瑾瑜抬手握拳，轻轻抵在胸前。
他看向镜头，那张面庞如钢铁浇筑般刚毅，那双眼睛燃烧着滚烫的炬火。
“囚笼已经打开了，我的兄弟姐妹们。是时候迈出第一步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撕裂天空的爆炸
叶瑾瑜的话，仿佛一团旋转着的，看不见底的漩涡，将这座城市如死水一般的空气搅动。
他的声音在云顶城的每个角落响起，所有人都能看到他，所有人都能听见他，他所描述的画面，仿佛真真正正地浮现在每个人的眼前。
白晨抬着头，看向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这个男人仿佛传说中的湿婆，他有着各种不同的面容。面对敌人时他是恐怖相，面对同胞时他是温柔相，篝火燃起时他是起舞相，站在演讲台上的他是三面相。
但不管哪一张面孔，在他身上都出奇的合适，没有丝毫的违和。
金盏花院之中，仅剩不多的隼兵举着手中的电磁步枪对准了场中的白晨，却不知为何没有扣动扳机。
它们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尊钢铁铸成的雕塑。
于是白晨暂时放松了警戒。
“蓝心，你现在在什么地方。”他打开通讯，再次开口。
“市中心，我还没有甩开那群单兵武装。”她顿了顿，接着开口，“而且我的动力引擎会在十五分钟之内耗尽。”
似乎是为了应证她的话一般，通讯之中再次传来了纷乱如浪潮的引擎声，接着是一阵。
白晨身后，樱从演讲台上跳下，快步走来。
她走到白晨的身边，开口道：“我这边的通讯，应该可以传到叶瑾瑜那边。你有什么想跟他说的？”
“刚才有。”白晨摇了摇头，“但现在大概不需要了。”
他再次仰起脸，看向那个眼神坚毅的男人，拳头一点一点攥紧。
白晨忽然在这一刻明白了，季南希也好，水野云也好，那些黎明的干员，被保护的公民，为什么对叶瑾瑜这个男人如此崇敬。那怕是他自己仰头看去的这个瞬间，脑海之后也出现片刻的恍惚，仿佛屏幕上的男人真的是这座城市的救世主。
“我知道你们还在犹豫，你们还在担心，你们在怀疑黎明是否有能力带给这座城市一场变革。在事实面前一切语言都会显得苍白无力，所以，我的同胞们，请用你们自己的眼睛去看。”
画面再次切换。
男人的影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旷开阔的营地。
数十台黑色的武装飞行器，成排地停在那里，引擎的尾焰卷起满地落叶尘土，手握电磁步枪的干员静静地等候在飞行器舱门前。
光影闪烁，画面投向一座偌大的工厂。仿佛石狮一般敦实的电磁巨炮从流水线上缓缓运出，那些堆叠的枪械和装备正在被有条不紊地运送上运输飞行器，仅仅是目力可及范围内的武器，就足以匹配暴力执法局两个分队的隼兵。
“这些东西都是什么时候生产的？”白晨看着那些让人诧异的装备，忍不住挑眉。
“白晨白晨，听得到吗？”通讯里传出女孩活力十足的声音。
“小云？”
“嗯呐，听我说，现在黎明准备从正门撤离，我们需要立刻离开上城区，暴力执法局的大队正在赶来，我们撑不了太久。你和樱可以现在往侧门移动吗？”
白晨听到那个名字从水野云的口中说出，诧异地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樱。
见到樱朝自己点了点头，于是白晨也没有多做询问，而是继续开口道：“我们这边没有问题，但是现在蓝心遇到了麻烦。隼兵的单兵武装正在市中心跟她纠缠……”
“交给我们吧。”清冷的女声打断了白晨的话，“营地的刃组已经出动，四分钟之内就能与蓝心对接，掩护她撤退。”
“南希酱，我一直联系不上你们，你没事吧！”
“没事，我现在在营地，有些事情刚刚处理完，待会儿见。”
通讯断开，似乎是为了应证水野云的话一般，正门忽然炸起一团赤红的火球，紧接着两台伪装成货运飞行器的武装飞行器盘旋着升起，机身下探出的枪口喷吐火舌，花院的草坪顿时被撕扯成翻裂的泥土。
白晨和樱对视一眼，接着同时迈步向侧门跑去。
那些护卫在金盏花院的隼兵，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一点一点远去，既没有扣动扳机，也没有将枪口放下。
“季南希为什么会在营地，她不是应该跟阿龙在一起吗？”白晨一边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一边问道。
“我不知道，但很明显，那里肯定发生了什么。”
两人身后，摩天大楼上地屏幕再次切换，只是这一次出现在荧屏中的不再是让人胆寒的武器和干员，而是一群衣着朴素的灰纹公民。
视频大概是在某个早上拍摄，淡黄色的光刚刚将这座营地照亮，那些低矮的草屋前，女人们拎着水桶和换洗的衣服，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似乎在闲聊着，穿着布衣裳的孩子们在她们身旁围绕着跑跳，笑声在树林间回荡。
他们的模样各不相同，但他们都是灰纹公民。
“也许对有的人来说，这就是你们最想看到的画面，这就是你们最想来到的地方。没有暴力，没有欺骗，每个人都是我们的家人，是我们的同胞。我们现在守护着的，支撑我们握紧手中钢枪的，就是他们的笑容。”
叶瑾瑜顿了顿，声音沉了下来：“但这还不够。”
白晨听到他的话，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没有谁规定下等公民就只能生活在泥水里，生活在偏僻的树林里，没有谁能剥夺你们脸上的笑，剥夺你们生存的权力。你们可以出现在中城区的商店街，你们也可以在市中心的金盏花院漫步，这座城市是以你们的骨血铸成的，你们才是这座城市的主人。”
“白晨。”
樱注意到了白晨放慢的脚步，扭头催促道。
白晨深深地看了一眼频幕上的叶瑾瑜，没有多说什么，转头朝侧门再次跑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中浮现出一股莫名的烦躁，却说不出这股烦躁到底来自哪里。
侧门很快出现在他们眼前，停放在门前的货运飞行器里，水野云正在用力朝他们挥手。
“一个谎言只能用下一个谎言去圆，一次欺骗只能带来下一次欺骗。你们所畏惧的，我已经为你们亲手解除，现在轮到你们来展现属于人的骄傲了。你们要记住，能给这座城市带来黎明的，不是我，不是哪个人，而是你们，我的同胞们。”
叶瑾瑜的话掷地有声，那沉稳的声音在云顶城上空回荡。
“从这一刻起，为了自由，为了新的秩序，为了那些已经逝去的生命，为了我们的未来。”他的目光炯炯如炬火，“黎明，正式向中枢宣战。”
片刻安静。
下一秒，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仿佛要将天空撕裂。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返回营地
白晨和樱同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去。
云顶城终年不散的厚重云层，忽然如火焰一般燃烧了起来。
燃烧的不是翻滚的云，而是那一栋栋屹立在上城区的摩天大楼，赤红的火焰从大楼的顶端窜出，将光芒投映在天空，于是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粘稠的暗红色。
“这是……”白晨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就在叶瑾瑜向中枢宣战的那一秒，云顶城的数十处标志性建筑同时发生了爆炸。
没有人提到会发生这些。
计划里没有说，叶瑾瑜没有说，季南希没有说，可这一幕真真实实地发生了。
“白晨，快！”
飞行器的舱门打开，水野云推下操纵杆，引擎发出咆哮。
樱扯了扯白晨的手臂，将他拖进了货舱之中，舱门落下，飞行器几乎是垂直着蹿升而起。
“水野云，这是怎么回事？”
白晨攥紧了拳头，看向驾驶座上的女孩，努力压制着自己的声音。
“我不知道，这跟我们计划的不一样。”水野云也少见地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白晨咬了咬牙，他看得出来，这个姑娘没有撒谎。
浓烟紧随火焰升起，钢骨断裂的声音像是野兽摩擦着爪牙，市中心的一栋摩天大楼开始微微倾斜摇晃，玻璃碎屑伴着热风漫天飞散，惨叫和惊呼很快被大楼倒塌的轰鸣掩过。
飞行器穿过飘升的浓烟，向上一路飙升，那栋已经失去支撑的大楼终于开始崩塌，空气变得灼热，大地颤动不止。
“轰隆。”
如雷鸣般的巨响之后，数百米高的烟尘拔地而起。
水野云咬牙转动操纵杆，飞行器从火焰和浓烟之中盘旋着穿过，尾焰在半空之中拉出一道淡蓝的弧线。
白晨低头向窗外望去。
原本如同艺术品一般的一栋栋高楼，此刻被赤红的火光围绕。精心设计的街道被倒塌的楼身切割的四分五裂，数不清的飞行器闪烁着黄色的警示灯，在浓烟之中无头苍蝇一样胡乱穿梭着。
白晨没有看清到底有多少行人，但坍塌的大楼下压着的，不可能只是空无一人的飞行器。
“白晨，你看到了吗。”蓝心的声音从通讯中响起。
白晨抿了抿嘴唇，开口：“怎么可能看不到。你那边怎么样。”
“黎明的支援已经到了，我现在正在他们的掩护下往城郊撤退。”蓝心顿了顿，接着说道，“任务，应该要结束了。”
“结束了……吗。”
白晨侧过脸，再次看向窗外。
高楼上的大屏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熄灭，叶瑾瑜的身影消失不见，只剩下漆黑的荧屏。
天空之中，仿佛鹰隼一般的执法局隼机从云层之中降下，无数单兵武装从隼机两侧弹射而出，向四面八方散开，但它们已经离这台飞行器太远了，留下来的只有上城区的一片废墟。
“要回去了，白晨。”
水野云转过脸，看了一眼白晨，再次转头，向前推下推进杆。
白晨没有说话，许久之后才点了点头，可飞行器已经在空中行驶了很远很远。
两侧的景物飞速向后退去，上城区的高楼很快被他们甩在了身后，中城区的那片茂密林地就在眼前。
“白晨，这次的任务，辛苦你啦。”
坐在驾驶座的水野云，忽然开口。
“哦……还好。”白晨一愣，下意识地点点头。
但他很快想到，那座天空堡垒并不是中枢传递指令的关键，换句话说，他拼了老命去执行的任务，反倒是整个计划中最为累赘的一环。
肥伦的调查不太可能出错，他虽然不算个正人君子，但工作上却从来没有出现纰漏。
那为什么到现在为止，中枢似乎对这一切都无动于衷？
“怎么样，那个地方是不是很大？呀，光是看到照片就觉得不可思议了，如果真让我去那里的话，恐怕会忍不住多玩一会儿。”水野云扭头，朝白晨玩笑似的咧嘴一笑。
“恐怕你去了，就没心情玩耍了。”白晨苦笑着回道。
他明白水野云大概是故意想让气氛轻松一些，她一直都是那样的姑娘，如果是平常白晨不介意顺着她的意思接下话头。
可他现在没有那个心情。
哪怕已经看到了上城区那一片浓烟和火焰，哪怕已经听到了叶瑾瑜向整座城市进行的发言，可白晨还是没有任何实感：他们现在已经向中枢，正式宣战了。
纷乱的思绪在白晨脑海中交织闪烁，于是他沉默了下来。
一旁的樱瞥了一眼白晨，向扭头看来的水野云使了个眼色。
于是飞行器中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引擎的声响。
窗外的人烟越来越稀少，最后仅留下茂密的树林，浓密的树荫仿佛遮天蔽日。
片刻之后，熟悉的开阔空地出现在眼前。
“到了。”
飞行器在空地上空悬停，引擎向地面喷吐火焰，一阵轻微的震动之后，飞行器稳稳地停了下来。
舱门缓缓打开，白晨起身，迈着台阶走下。
在踩上松软土地的那一刻，他停住了脚步。
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不远处，黑色的风衣微微飘动。
他腰背笔挺得像是橡木，他的脸上带着往常那样温煦的笑容。
叶瑾瑜。
“欢迎回来，白晨。”他看向白晨，轻轻鼓了鼓掌，“这次任务，多亏了你才能成功结束。”
“叶瑾瑜，那些爆炸是怎么回事？”白晨没有兜圈子，单刀直入问道。
“别告诉我这是你做的。”白晨的表情冷了下来。
叶瑾瑜叹了口气，露出颇有些无奈的笑：“都已经到现在了，你还是没办法完全信任我吗。白晨，你告诉我，如果这是我做的，对黎明有什么好处？”
“展示力量。”白晨的视线没有丝毫退缩，“黎明要对抗中枢，需要更多的生力加入，你在展示黎明的力量，能够摧毁上城区，对抗中枢的力量。”
“白晨。”
水野云不知怎么时候到了他的身后，把手掌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瑾瑜哥他不是那样的人啦……黎明，也不需要靠力量来拉拢别人。”
白晨抿了抿嘴唇，没有回话。
“用力量带来的只能是崇拜力量的盟友，那不是黎明需要的。”叶瑾瑜转身，朝白晨招了招手，“你们跟我来，我会告诉你们答案。”
白晨和樱对视一眼，接着被身后的水野云轻轻推向前去：“走嘛走嘛，跟着瑾瑜哥就好了。”
于是他们就这么跟着叶瑾瑜，一路走进黎明营地。
和往常不一样的是，今天的营地似乎安静得有些过分，那些停放的武装飞行器已经不见了踪影，散乱的房屋门窗紧锁，没有人出入。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作战会议室门前，阿龙就站在哪里，似乎早已等候。
叶瑾瑜停下脚步，看向白晨，沉声开口：
“白晨，等会儿看到什么，都不要惊讶。”
第一百二十五章 龙将
白晨看着叶瑾瑜忽然严肃起来的表情，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能让这个男人都如此严肃的事情，绝不会是什么小事。
叶瑾瑜朝阿龙点了点头，阿龙会意地推开大门。他的手掌，一直都没有离开腰间悬挂的手枪。
白晨深吸一口气，接着迈步走入。
出乎他的意料，这间作战会议室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只有寥寥几人。
屋子里的座椅和会议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撤去了，手持枪械的黎明干员，几乎将整间屋子围绕，他们带着黎明的面具和头盔，看不清表情。
在房间的正中，有人坐在一张木椅上。他低垂着脑袋，似乎在小憩，那张森严的面孔有些苍白。
可白晨并没有看清坐在那儿的人到底是谁。
他的视线被站在一旁的蓝心吸引了过去。
她裹上了黎明干员的外套，凌乱的发丝已经被重新梳回脑后，只是脸颊上还隐隐可见汗珠淌落的痕迹。如果不是白晨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他大概会以为女孩只是去晨跑回来而已。
于是不知道为什么，白晨觉得胸中那股憋闷的感觉，像是被扎破的气球一样，忽然消散了大半。
蓝心也注意到了白晨的目光。她看向白晨，轻轻使了个眼色，示意白晨朝屋子正中看去。
白晨这才重新将视线投向屋子正中，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坐在那儿的男人，忽然表情一僵。
他认识那个人，不如说黎明应该没有人不认得那个男人。
牧力行。
等白晨再看下去，他的瞳孔猛地缩起。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个仿佛海崖般森严凌厉的男人，会摆出这么一副懒散的姿势。
牧力行已经死了。
他的胸口插着匕首的断刃，伤口淌出的血液已经凝固变黑，和黎明的作战服融为一体，所以白晨第一眼没有看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是……”白晨回头，看向叶瑾瑜。
房间里的其他人似乎终于注意到了白晨的到来，他们转过脸，将目光投向白晨的身上。
“让我来做说明吧。”
清冷的女声响起，白晨转过脸，看向一旁的开口季南希。
“在我们执行任务的时候，黎明的本部遭到了袭击。”季南希看着白晨的眼睛，“准确地说，应该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哗变。”
“哗变？”
白晨和樱同时皱了皱眉头，他们心中忽然有了猜测。
“没错。”季南希看到他们的表情，点了点头，“合社的成员已经渗入了黎明内部，他们趁瑾瑜哥和刃组牙组精锐外出的时候，劫持了整个营地的平民和剩余干员，并向我们提出胁迫，让我们让出中城区所有的商店街以及工厂，否则将向中枢泄露黎明的所有信息。”
白晨听着季南希的话，忽然想到了和肥伦通讯时，突然的中断。
原来那个时候，黎明的营地经染遭到了来自内部的袭击。
“然后呢？”
“在我接到消息的时候，纯刚刚离开，任务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我们的精锐全部远离营地，尽管不愿意承认，合社选取的时机十分巧妙。”
“等一下。”白晨打断了季南希，“市政厅任务组的通讯应该从头到尾都是断开的，你到底是从哪里知道这个消息……”
他忽然止住了话头。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也许并不是不存在。
白晨转过脸，看向身后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叶瑾瑜看着他的眼睛，那张面庞被房间的灯光切割成明暗两面，仿佛藏着不尽的深意。
“没错，瑾瑜哥通知我的。而且只有我，甚至连阿龙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离队。”季南希印证的白晨的想法，“事实上，整个哗变都在瑾瑜哥的掌控范围内。黎明牙组三队和四队并没有出现在市政厅，他们只是佯装离开，从头到尾他们都守候在营地外围。从我收到通知的时候，反制就已经开始了。合社的计划很阴险，但他们绝不是黎明精锐的对手。”
白晨微微皱眉，他看着叶瑾瑜，忍不住开口：“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没错。”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因为我无法确定到底谁是我的同胞，谁是我的敌人。”叶瑾瑜回答得干脆果决，“黎明的内部游荡着幽灵，我掌握了线索，但我能看到的只是这根病藤的枝干。黎明需要斩草除根，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待幽灵自己现身。”
白晨看着叶瑾瑜，尽管叶瑾瑜的举动是火中取栗，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说的很有道理。
“风险当然存在，但我自信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合社以为黎明是另一个合社，但他们不知道，我不是龙将，我的同胞们也不是合社的暴徒。”叶瑾瑜的声音确实如他所言那般，充满着自信。
“所以牧力行是在作战中被……”白晨似乎明白了。
他没有想到的是，在自己说完这句话后，整个作战会议室忽然异样地安静了下来。
白晨微微挑眉，他看向身前的季南希，瞧见了她眼神中的躲闪。
于是白晨忽然明白了过来。
“跟合社搭上线的，难道是他？”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叶瑾瑜，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很遗憾，是这样的。”
叶瑾瑜将视线投向坐在房间正中的那个男人。
他的眼神中，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不是悲伤，不是愤慨，却也并非看上去那样风平浪静。
“在我赶到营地的时候，力行叔……牧力行已经被发现在作战中负伤身亡。在他的房间里，我们找到了跟合社私通的证据，从去年开始，他就已经跟龙将搭上了线。这次的袭击，也是牧力行得到龙将指示后，做出的行动。”
白晨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龙将的指示？”
“没错。”季南希点了点头，“事实上，向我们提出勒索的，包括刚刚在上城区的大规模爆破，也是龙将在幕后指使的。”
她走到房间的对策，打开了作战会议室的投影。
画面闪烁，很快，一个戴着金丝面具的男人，出现在投影之中。
他穿着紫色的西装，戴着纯白的手套，胸前的口袋里，血红的玫瑰娇艳欲滴。在他的身后是富丽堂皇的大厅，各种古玩收藏仿佛随处可见的工艺品一般四处散落，墙壁上隐隐可见殷红的血迹。
“黎明的朋友们，初次见面。我是龙将。”
第一百二十六章 休整
熟悉的声音在从投影之中响起。
那阴冷的，桀骜的，戏谑的，残忍的声音。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白晨浑身的汗毛根根立起，森森寒意沿着他的脊骨向头顶窜去，他攥住自己右手手腕，努力控制着不让那柄原本不属于自己的猎刀从掌心窜出。
他几乎可以不假思索地确定，这个声音绝对是龙将的声音。
“长话短说。我知道你们在做些什么，你们心里也清楚。合社从来都是‘和气生财’，我们不想让我们之间的冲突加剧。”戴着面具的男人向前微微倾斜身子，“我的条件很简单，中城区所有的商店街和工厂，黎明让出来，由合社接手。当然，合社不可能亏待了你们，每年净利润的25%交给黎明，我知道你们有不少武装，不过我不觉得你们是暴力执法局的对手。”
白晨听着这个男人的话，因为应激反应而纷乱的大脑逐渐冷静了下来。
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看向身旁的蓝心。
蓝心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白晨的目光，她只是平静地看着投影里的男人，若有所思。
“合社并不是跟中枢穿一条裤子，你们也知道，有暴力执法局在，很多‘生意’都没办法往上城区拓展销路。如果你们接受了合社的条件，我们不介意暗地里帮你们一把。不过如果你们拒绝，我们也不是不能往火上浇一把热油。”
男人翘起腿，轻轻敲打着座椅的扶手：“上城区有上百栋摩天大楼，景云大厦已经倒了，你们猜猜，会不会有下一个？”
他轻声笑了笑，略作停顿，继续说道：“叶瑾瑜，你是个聪明人。如果黎明真的成了所有人眼中的‘暴徒’，你觉得你还有几分胜算？”
画面闪烁，视频到此戛然而止。
“白晨，你刚才问我，上城区的爆破是不是我做的。”叶瑾瑜开口，“你看到了答案。这是合社往黎明身上泼的脏水，我们可以阻止他们在黎明内部的行动，但我们没有办法阻止他们在云顶城释放恶意。”
“不对。”白晨忽然开口。
房间里的人，都将视线投向他的面庞。
“有什么不对吗？”叶瑾瑜似乎也有些疑惑。
“这个人，不是龙将。”白晨沉声开口。
“白晨，你在说什么？”季南希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刚才在上城区你应该也看到了，能够做到这一步的，只有合社。”
“事情也许是合社做的，但这个人绝不可能是龙将。”
白晨说的斩钉截铁，而房间里除了蓝心和樱，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迷惑的神色。
“为什么这么说。”叶瑾瑜看着白晨，表情有了些变化。
“因为……”
白晨几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蓝心。
女孩没有表态，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一切交由白晨自己判断。
于是白晨深吸一口气，接着一字一顿开口：“因为，龙将已经被我亲手杀掉了。”
房间里，顿时安静的可怕。
“我没有办法向你们透露太多细节，但你们应该已经知道，龙将在中城区的那座‘角斗场’。”白晨回过头，表情认真，“我就是在那里杀掉了龙将。”
他看向水野云，稍作犹豫，还是继续说道：“阿乐也是在那里……走的。”
水野云的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
但她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苦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白晨，你应该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叶瑾瑜的表情逐渐凝重，“我们谈论的人是龙将，那个掌控合社和云顶城大半地下产业的男人。你确定你是在那里，杀掉了那个男人？”
“只有这件事，我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白晨毫不犹豫地回答。
他在那座角斗场吞掉了龙将，齿轮的任务和脑海的记忆碎片不可能撒谎，那撒谎的就只能是刚才视频里的男人。
“你们没有见过龙将，但我和白晨直面过那个男人。”一直沉默不语的蓝心忽然开口，“他的疯狂和怪异远超你们的想象，他拥有强大的力量，而且藐视任何生命。像他这样的人，如果真的看上了黎明在中城区的产业，他不可能跟你们讨价还价，他大概会突然在某天夜里出动合社的暴徒跟你们死磕到底，死多少人根本不是他会考虑的事情。”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而且，真正的龙将可能不会对黎明的产业有什么想法。”
白晨听了蓝心的话，不自觉地想到了龙将曾经说过的话。
“只有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的人才需要命运点，那只是一根拴在他们脖子上的绳子，有的人长一点，有的人短一点，他们一辈子所追求的不过找一根更长的绳子罢了。”
“可我们，是握着绳子的主人。”
确实如蓝心所言，龙将既然不在乎他在中央银行的海量财富，就不可能因为命运点大动干戈。
“我可以作证白晨说的话，因为我亲眼看到了龙将死在他的手里。你们应该相信的不是这个被合社送来的视频，而是与黎明合作的我们。”
叶瑾瑜听了蓝心的话，摩挲着下巴，认真思索了片刻，接着点了点头：“我相信你们。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合社现在应该已经有了新的掌权人。龙将死亡的消息应该被封锁的很严，那个人只需要继续借助龙将的身份，就可以调动整个合社，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也可以被称作‘龙将’。”
白晨看了眼叶瑾瑜，又看了一眼房间正中已经死去的牧力行，忽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那什么，肥伦现在在哪？”
“他在营地的指挥中心。”叶瑾瑜看出了白晨的担心，微笑道，“放心，合社似乎并没有看出他到底有多么重要，控制营地的时候只是普通地扣押了他。他大概只是受了点惊吓。”
“那就好。”白晨松了口气。
“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蓝心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黎明已经向云顶城宣告了自己的存在，中枢会很快做出反应，再加上合社在上城区的爆破，冲突很快就会发生。没有抹杀令，黎明仅仅是获得了跟中枢较量的资格，但你们依旧处于劣势。”
“这件事，在我处理完现在的残局之后，会向各位认真说明。”叶瑾瑜没有直接回答，“黎明下一步的计划，我们也需要你们的帮助。现在就先请各位稍作休息吧，往下还能休息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他说完这话，微微点头，接着转头走出了房间。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见的信息
房间里的气氛，忽然间变得不一样了。
方才仿佛一滩止水的作战会议室，忽然间有看不见的暗流涌动了起来。那个男人的离开像是忽然拔出了镇在所有人头顶的定海神针，于是各种情绪开始重新酝酿发酵。
每个人的反应都不尽相同，那些戴着面具的黎明干员依旧站在原地，腰杆笔直，可白晨已经可以想象到那面具后的表情。
沉默，无尽的沉默。
背叛永远让人难以接受，更何况他们刚刚完成了一件称得上“壮举”的大事，这个时候任谁的心情都不可能平静。
“肥伦还在指挥中心，你们要过去吗。”
水野云拍了拍白晨的肩膀，打断了这种让人难捱的安静。
白晨点了点头，接着向蓝心和樱招招手，示意她们一起离开这里。
水野云转身，向房门走去，她正要拉开大门，可那扇门却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面容沉稳的男人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女孩，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可水野云却忽然愣住了。
一层浅绯在她小麦色的脸颊上缓缓晕开，像是傍晚天边的红霞。
但她很快重新露出笑容，抬手拍了拍男人的胸脯，开口：“阿龙阿龙，可别忘了。要带我去兜风啊，摩托车那种的。”
阿龙看着女孩的眼睛，视线没有丝毫的偏移。
于是水野云的目光变得闪烁了起来。
像是阳光下荡漾的水波，夜空中摇曳的星河。
“我知道了。”
阿龙点了点头，接着迈步走向屋子，步履一如既往的稳重。
而水野云依旧仰着脸站在原地，轻轻咬着浅粉色的嘴唇。
白晨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饶是现在着实不是什么八卦的时候，他还是难耐心中的好奇，忍不住凑到樱的耳旁小声问道：“什么情况？”
他没想到，樱还没有开口，水野云就转过身来，两手“啪”地一声按在白晨的脸颊上，接着露出“和善”的微笑：“当然是好事啊，不过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快点去指挥中心那边呢，白晨同志。”
白晨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水野云这才松开手，转身步履轻快地迈出房门。
“怎么说呢。”樱看了眼白晨，“下次八婆的时候，记得声音小一点。”
白晨揉了揉脸颊，看向蓝心：“我刚才声音很大吗？”
蓝心不置可否地瞥了他一眼，迈步跟了上去。
白晨挠了挠头，却也只能叹了口气，追上了三人步伐。
指挥中心离作战会议室并不算太远，几分钟之后，四人就已经到了这栋灰白色的建筑门前。
这里是黎明少数用高强度材料筑成的建筑，整个黎明的通讯联络，作战指挥，信息采集和数据计算，都是在这栋四四方方的小楼之中进行的。
“就在里面了。”水野云扬了扬下巴。
白晨走到门前，正要推开门。只是他的手掌刚刚放在大门上，却忽然听到房间里传来一阵女孩们银铃似的笑语。
于是白晨一挑眉，把耳朵凑到了门上。
“你们是不知道，别看白晨天天咋咋呼呼的，像个头头似的，真的干起活来，还是得管我叫一声‘伦哥’。就说前一段在景云大厦，要不是我在后面帮他擦屁股，这会儿他还能这么活蹦乱跳的？还有在赛科医院，他打得倒是热热闹闹，可是整个计划是谁定下来的？还不是我日不寝夜不寐替他想出来的，他是拳头，我是脑子，脑子和拳头谁重要，不用我多说了吧。”
“那肥伦哥，你都做些什么呢？”
“黑客啊，黑客知道不，就电影里那些贼帅的，穿风衣戴墨镜，劈里啪啦乱敲键盘那种……”
“我没看过电影。”
“……没事，总之就是很牛X的人，你们记住就行了。”
“肥伦哥，我还有个问题啊。那个白晨和蓝心，我看他们关系好像很不错的样子。那什么，你说，他们俩是不是……”
“那哪儿能啊，你们想多了。”肥伦的声音中气十足，“我寻思白晨应该倒是有这贼心，毕竟那可是蓝心啊，是个男人都不可能不喜欢吧。不过嘛，你们还别说，我还真专门问过。至于人女孩到底怎么想的，嘿嘿，我给你们个眼神，你们自己体会好吧。”
大门前，水野云犹豫片刻，还是拍了拍白晨的肩膀，表情诚恳：“没关系的，晨哥，我还是很喜欢你的。”
“建议你以后小心一点。”樱看向蓝心，眼中露出担忧。
“我会的。”蓝心点了点头。
白晨深吸一口气，接着一脚踹开大门。
房间里，所有人都将视线投了过来。
肥伦坐在屋子的正中，他的身边围坐着一圈黎明营地的姑娘，每个人脸上都露出听故事时的好奇神色。
“哟，这不是伦哥吗，巧了啊。”白晨挤出一张狰狞的笑脸，用力掰了掰手指，“怎么说，唠会儿？”
肥伦喉头滚动，脸上却依旧强装镇定：“晨……晨哥，回来的挺快啊，哈，啊哈哈……”
“姑娘们，这里要被征用了，想听故事的话，晚会儿让伦哥再讲给你们听。”水野云拍了拍手掌，“现在，听口令跟我走。黎明的男人们需要你们的笑容。”
女孩们起身，跟着水野云离开了指挥中心，小楼里只剩下了四个逃脱者。
“嘿嘿，晨哥，任务受累了啊……”肥伦搓着手，一脸讪笑。
“没没，拳头哪儿能有脑袋累啊，你说是不。”白晨在肥伦旁边坐下，揽住他的肩膀。
“我这不是吹个小牛……”
“你这过得挺滋润啊，亏我还在那担心你是不是被人捆起来一枪崩了，合着你在这儿撩妹呢？”白晨捏着肥伦的脸颊，冷笑道。
肥伦脸上冷汗直冒，小眼珠一转，连忙开口：“说，说正事，晨哥，咱先说正事。”
白晨松开了手，他也知道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到底是什么：“行，这事儿回头再说，先放你一马。”
“唉唉，我就知道晨哥顾大局。”
蓝心终于看不下去了，她打断了两人的一唱一和：“你说过，中枢的抹杀令是直接连接在每个公民身上的，可是叶瑾瑜已经向中枢宣战了，黎明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这不符合逻辑。”
肥伦整了整衣服，坐直了之后，轻咳两声开口回答：“中枢是应该向黎明发动抹杀令，可它现在做不到。”
“为什么？”白晨一愣，“按你说的，天空堡垒被炸毁，应该不会影响中枢指令的传递。”
“中枢的抹杀令，是怎么生效的。”肥伦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找到这个人的信息，直接抹除。”
“没错，分两步。”肥伦的表情逐渐认真了起来，“所以阻断中枢发出抹杀令的，并不只有一个渠道。”
白晨听了肥伦的话，脑海中忽然有一道亮光闪过。
他好像猜出了肥伦的意思。
“没错。不见了。”肥伦看着白晨的眼睛，“云顶城所有公民的信息，都不见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第四个人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等一下，你说的不见了，到底是什么意思。”蓝心忍不住皱眉。
“起初我也以为中枢没有动用抹杀令，是藏了什么后手，但合社那群人被黎明控制之后，我第一时间查看了中枢的底层网络，发现并不是这样。”肥伦打开了手旁的电脑，“中枢不是不愿意用，而是根本没办法用。”
投影打开，淡绿色的底层网络浮现在半空中。
只是那片原本密密麻麻被信息填满的底层网络，此刻空白得有些过分。
“在叶瑾瑜宣战前的前两分钟，云顶城所有公民的信息从中枢的底层网络被抹去了，一个都不剩。”肥伦抬手滑动投影，“黎明之前只是想切断中枢套在公民脖子上的铁链，可现在有人做得更绝，他直接砍断了中枢的手。现在的中枢已经残废了，它能掌控的只剩下暴力执法局的武装力量，天空堡垒被炸毁，整个城市的运行已经脱离的中枢的掌控，现在连公民也已经进入了完全自由的状态。”
肥伦的话音落下，却没有人接着开口。
这番话里的信息量过于庞大，以至于每个人都需要认真地思考消化。
“好吧，这个确实让我有点没想到。”白晨摩挲着下巴，最先开口，“倒不如说根本没人会往这条路上去想吧。”
白晨说的没错。
进入中枢的底层网络本身就是在悬崖边缘游走，触碰公民的信息更是无异于玩火**。任何试图做出这个举动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被中枢搜索定位，等待他的只有一个结局。
可这件事偏偏又发生了，最不符合逻辑的事情往往没有办法预料。
“现在的问题是，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蓝心开口，“有能力直接从中枢抹除信息的人，在这座云顶城也许真的存在--像肥伦这样的。但能够当着中枢的面做到这件事的，已经不只是能力的问题了。”
“还有动机。”白晨补充道，“如果这件事纯属巧合，说出来恐怕没人相信。时间太巧了，如果再晚两分钟，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这个时间点救了黎明。”
“黎明的盟友？”樱忍不住挑眉，“恕我直言，除了下城区的下等公民，我不觉得有人愿意跟这个地方搭上关系。”
“你能想到的人，有谁。”白晨习惯性地看向蓝心。
蓝心沉吟片刻，回答道：“我能想到的，有三个人。第一个是叶瑾瑜，从动机驱动行为这一点来看，他无疑是动机最大的人。”
“这个……可以pass了吧。”
“没错，如果叶瑾瑜真的能做到这一点，他根本不需要大费周章地做这么多多余的事--不如说黎明本身的存在都失去了意义。”蓝心点了点头，“倒不如说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糟糕了。”
“第二个人是谁。”
“第二个不是一个人，而是中枢自己。”蓝心看着白晨，声音平静，“从中枢不留痕迹地抹去信息，最简单的就是中枢自己动手。但这么做也有个很明显的问题。”
“动机就不存在了。”白晨提蓝心说出口，“看样子可能性也几乎没有。第三个呢？”
“核心。”
这个名字从蓝心的口中说出，所有人的表情都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等会儿，那家伙不是恨不得把我们生吞活剥了吗，怎么会替我们做这种脏活累活？”肥伦最先忍不住开口。
“核心想要什么？”蓝心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想要……”肥伦一时语滞，支支吾吾半天才一拍大腿，“我哪儿知道他丫的想要什么，那不就一变态吗，没准儿就是闲得慌了想找点事干。”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我们不知道核心到底想要什么。他抓捕灰纹公民进行试验，用生命引擎为暴力执法局制作隼兵，将力量和智慧托付给龙将和陆云霄，让他们协助赛科医院的实验，却声称自己跟中枢并不是统一战线。”蓝心认真地分析道，“他之前的行为毫无疑问代表了中枢的利益，这让他的言行很矛盾。他大概也有足够的权限和能量去做到这件事，动机模糊，能力足够，如果真要说起来，是他的可能性反而是三者当中最高的。”
“不会吧……”肥伦抓了抓头发，表情很是纠结，“那他到底图个啥啊。”
“所以这只是我的猜测，事实上我自己也不太相信。”蓝心低下头，“但我暂时想不到第四个人了。”
“第四个人……”
白晨捏着下巴，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站了起来。
“干嘛啊，吓我一跳。”肥伦向后缩着脖子，一脸惊恐。
“你想到什么了？”蓝心看出了白晨似乎有什么想说的。
“确实有第四个人。”白晨看着蓝心的眼睛，声音是抑制不住的兴奋，“还记得我们在中城区商店街遇到的那个男孩吗，玩硬币的那个。”
“记得。”蓝心皱眉，“跟他有什么关系。”
“这件事要从天空堡垒的任务开始，我刚好把整个任务梳理一遍吧，真说起来，还真是遇到了不少事情的。”
白晨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把登上运输机后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向其他三人叙述了一遍。
“确实有不少信息量……”蓝心捏了捏鼻梁，“所以你的意思是，从你进入天空堡垒开始，那个人--程祯--就已经在刻意地引导你了，而且还帮你打败了核心的仿制品。”
“没错。如果是他的话，没准儿真的能做到这一点。”白晨肯定地点了点头，“而且看起来，他暂时是跟我们在同一个战线的。”
“不是，这事儿到底是谁干的，现在也没那么重要了吧？”肥伦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我倒是对你说的那个核心‘仿制品’更感兴趣。按你的说法，它能够扭曲空间？”
“看上去是这样。而且程祯似乎也可以做到同样的事。”
“不是隼兵的机械结构，而是用累赘的人类骨架，没有武器系统，而且可以扭曲空间……”肥伦不安地抖着腿，“我说晨哥，你别不是碰见鬼了吧……”
“如果真是鬼没准儿还好办点。”白晨耸了耸肩，“如果这玩意儿真的是中枢造出来的，恐怕以后我们睡觉都睡不踏实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终章
“我还是更怕鬼一点。”肥伦缩了缩脖子。
房间再次安静了下来，白晨看向若有所思的蓝心，忍不住开口：“在想什么？”
“我在想程祯说的话。”蓝心低着头，眉头微蹙，“‘你们以为的敌人，可能并不是你们真正的敌人’，这是什么意思？而且他说我们得知的信息远比他想的要少，我们是不是漏过了什么？”
“所以按他的说法，中枢应该是好的咯。”樱冷笑一声，“开什么玩笑。”
“魔方。”白晨忽然仰起脸，“赛科医院拿到的魔方。”
被白晨这么一提醒，其他三人很快反应了过来。
“肥伦，在你那吧。”
“随身带着呢，放心。”
肥伦从身后拎起自己的工具箱，抬手打开，接着轻轻在箱子的边沿点压几下，工具箱的内衬忽然弹了起来。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没有人会想到在这个普通的箱子里还有一层隐藏的夹层。
夹层里，静静地摆放着一个透明的钢化玻璃罐。
一枚银色的五阶魔方，悬浮在玻璃罐正中，明亮的合金反射着彩色的光。
“确实，这个东西我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到底有什么用。”肥伦捏着下巴沉吟，“黎明的设备分析不出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材质，如果我在深网市场的装备还没有损坏，没准儿能看出来些什么，可惜，被龙将那王八羔子一把火烧没了。”
“是藏着什么信息吗？”蓝心给出了自己的想法，“像在赛科医院的屏幕锁一样。”
“信息一定可以抽象成一串有差异化的符号进行传递，可是这玩意儿六面全都是一个样的，而且根本转动不了。”肥伦有些为难，“更恶心人的是，无论用什么办法，我也看不清楚这个魔方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软的不行，硬的也不行，换句话说，它现在处于我的认知范围之外。”
“那怎么办？”白晨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向来不太擅长处理这种事情。
“现在不在我的认知范围里，不代表将来不在。”肥伦重新将魔方装入箱子里，满脸自信，“它既然是在这座云顶城制造出来的，就一定有办法解读。要是能帮我搞到更高级一点的分析仪器，说不准能看出来些什么。”
白晨挠了挠头，半晌之后才忍不住叹了口气：“怎么老是碰到这种说话不说明白的家伙。”
“中二病吧，我原来也有一段这么神经兮兮过。”肥伦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做梦有一天有个天降美少女忽然要拉着我一起拯救世界之类的。”
“怎么听着这么耳熟？”白晨看了眼蓝心。
就在这时，指挥中心的大门被人推开，所有人同时扭头看向从大门走近来的女孩。
季南希。
“几位，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现在请回去稍作休息吧。”她的视线在四人身上来回扫过，“在我们处理完现在的残局之后，会跟各位再次商讨今后的计划，以后能够休息的机会恐怕很少了。”
“我可不记得跟你们签订了劳务合同。”白晨笑道，“有加班费吗？”
季南希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直到白晨尴尬地摆摆手：“玩笑，玩笑。”
“请吧。”季南希没有再做纠结，而是做了个手势，示意几人可以跟自己离开了。
白晨和其他几人对视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就这么跟着季南希走出了指挥中心。
恐怕待会儿在这个地方，黎明可能要有其他的动作，他们几个待在这里确实不太方便。
向整个中枢宣战，内部被合社渗透遭到背刺，现在又要因为合社的抹黑坐实“暴徒”的大锅，怎么看这个残局都不太好处理。
没有花太多的时间，白晨几人就重新回到了那间不起眼的小草屋。
只是这一路上，几乎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将目光停留在他们的身上，眼神或是崇敬，或是倾佩，或是好奇，仿佛他们忽然变成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居民。
这让白晨很不习惯。
“怎么回事啊这是。”他关上门，指了指窗外探着脑袋朝屋里张望的孩子，“我脸上有东西？”
“大概是因为你一个人把天空堡垒给炸掉了吧。”肥伦不以为然地摊手，“坐在这儿都能看见，像是天上又突然多了个太阳一样。黎明的人都传开了，说你手撕隼兵，生吞炮弹都不带眨眼的。”
“还别说，真的是这样的哦。”
陌生的声音忽然从房间的角落传来。
白晨瞳孔猛然缩起，黑色猎刀“唰”地弹出掌心，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其他人也都迅速起身，如临大敌一般，看向那个倚靠在墙边，戴着鸭舌帽的男孩。
几缕纯白的发丝从帽子边沿露出，男孩抬起头，扶了扶眼眶上比半张脸颊还要大的墨镜，露出灿烂的笑容：“哟吼，又见面了。”
没有人回答。
哪怕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男孩，樱和肥伦也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就是白晨和蓝心提到的那个人--那个叫做程祯的怪人。
“别这样嘛，”程祯摆了摆手，“放轻松点不好吗，你们可是刚刚干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哦，这个时候就该高兴一点。来，笑一笑，像这样，cheese~”
男孩把手指放在嘴角，轻轻向上推动，露出标准的笑容。
“你怎么会在这儿。”白晨没有理会他的话，径自问道。
和先前几乎如出一辙。
这个神秘的男孩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时间点拿捏的很是暧昧。
“怎么说呢，情况出现了变化。”程祯耸了耸肩，脸上颇有几分无奈，“本来我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我的戏份应该再往后排一排，压轴的嘛，你懂的。不过命运这种事，谁说得准呢，现在不光我的戏份要提前了，你们的戏份恐怕也要缩减了。可惜了，我还是蛮喜欢逃脱者这个名字的。”
“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逃脱者也好，中枢也好，核心也好，云顶城也好。”
程祯收会倚靠着墙壁的后背，挺直身子，仿佛芭蕾舞演员一般旋转了一圈身子，接着站定。
“你听过交响乐吗，演出**的时候，所有的乐器都会派上用场，所有的声音都会一同响起。”程祯看着白晨的眼睛，声音仿佛低沉的海潮，“仔细听。终章就要来了。”
第一百三十章 云顶城外
程祯的话，仿佛拥有着说不清的魔力。
整个房间寂静得像是墓园，而窗外则是来来往往的黎明干员，他们依旧在为了刚刚结束的行动忙碌着。
于是没有人注意到这间小屋，有什么异样。
“你看起来好像知道不少东西。”白晨微微眯起眼睛，“既然来都来了，干嘛不把话说清楚呢。”
“你说得对，我确实知道很多。”程祯点了点头，指向一旁的樱，“比如我知道你可以操控别人的思想，而那个叫纯的可爱姑娘则能看清楚我在想什么，但你们必须看到对方的眼睛，所以我只能像个傻子一样戴上这个蠢兮兮的墨镜。”
樱的脸色微变，但却没有做出更多的反应，只是冷冷地看着程祯。
“还有你，肥伦，超级大脑，让人难以置信的运算和信息处理能力。”程祯想了想，补充道，“人生目标是找个漂亮的女朋友。”
“喂喂，这么羞耻的事情不要说出来啊！”肥伦捂着脸，毫无底气地抗议。
“至于你，白晨，我应该不需要多说了。毕竟我们也算并肩作战过的战友。”程祯将视线投向蓝心，“最有趣的，应该是蓝心小姐吧。Reset，嗯，听起来像是神才能做到的事情。”
此话一出，白晨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他一直没有向樱和肥伦告诉蓝心的事，倒不是因为信任不过，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毕竟他说过不会再让蓝心重启时间这种话。
但在这个时点，从程祯的口中说出来，却有一种别有用心的感觉。
樱和肥伦看了看程祯，又看了眼两人异样的表情，心中大致有了推测。
“哎呀，你还没有告诉他们吗。”程祯惊讶地掩嘴，“抱歉抱歉，你们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没有什么，我确实还没有告诉他们，这么做是出于我自己的考量。”蓝心坦然地看向程祯，“不用你暗示什么。”
肥伦张嘴，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忽然呲牙咧嘴地佝偻起身子，面目狰狞。
樱面无表情地松开踩在肥伦脚掌上鞋后跟，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叉手而立。
于是肥伦也只能大口大口倒吸着冷气，乖乖闭嘴。
“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表达什么？”白晨不再像刚才那样警惕，但手中的猎刀却依然没有放下。
“我在告诉你们，该怎么思考。你们总是在问我知道什么，关心的无外乎核心啊，中枢啊，可你们最该了解的人，难道不是你们自己吗？”程祯抬起手指，指了指白晨，一字一顿开口，“逃脱者。”
他的身形忽然消失不见，接着倏忽闪现到白晨的身旁，亲热地揽过他的肩膀：“想想看，为什么这个世界会有你们这样的存在呢？比起来出现一个指定所有规则的中枢，能从这个世界诞生却逃出掌控，难道不是更值得好奇的事情吗？”
白晨抬起手中的猎刀，缓缓推向程祯的脖颈，面无表情：“我好像跟你没这么熟。”
“别这么粗鲁嘛，好歹我也在天空堡垒救了你一命。”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去寻找关于逃脱者的情报吗？”蓝心看向程祯，若有所思。
“这是一个方向，这场宏大的交响曲已经到了终章，你们总要想办法发现所有的真相。”程祯赞许地微笑，“很好，这才是交流，建议你平时多教教白晨怎么思考。”
“我会考虑的。”
“喂，别说的我像个莽夫一样。”白晨一头黑线，接着挣开了程祯揽住自己的手臂，“你到底是什么来头？中枢的卧底？”
“这么说吧，我来自另一个地方。”
“另一个地方？”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各位可能会有些吃惊，不过没关系，你们总会发现这一点。”
程祯的身形再次消失不见，接着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对侧的座椅上，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张地图。
他抖动着手中的地图，接着抬手戳了戳那环状的三个城区，笑着开口：“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朋友们。这是什么。”
没有人回答，因为答案太过明显，程祯调侃的语气让人对这个问题更加抗拒。
“好吧好吧，这是云顶城的地图，你们都清楚。”程祯点了点头，接着手指从上城区缓缓向外滑动，“上城区，中城区，下城区……”
他的手指忽然停了下来。
“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果再往外呢？”
程祯的指尖再次轻轻移动，穿过了环绕云顶城的下城区，向外拓展，直到离开了这张地图。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下来。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摒住了呼吸，脑海之中仿佛有电光闪过。
“先从优等生开始好了。”程祯打了个响指，“蓝心同学。”
“我……我不清楚。”蓝心摇了摇头，眼神开始闪烁。
“其他人呢？”
“别的城市吧，大概。”肥伦耸了耸肩，“谁知道呢。这有什么关系？”
“啪！”
程祯忽然用力拍响了巴掌。
仿佛惊堂木响。
所有人浑身一颤，将视线投向了这个神秘的男孩。
“这就是问题，我的朋友们。”他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你们在这座城市里抢劫，炸毁大楼，救了上千个被抓走的实验品，你们甚至跟一个**武装一起在万米的高空炸毁了一座天空堡垒。可你们从来没有人好奇，这座城市之外到底有什么。”
程祯的话，仿佛一道穿透层云的锐利光线。
白晨的视线开始出现眩晕，他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开始涌动，脑海中不断有各种画面闪烁。
一股近乎于悚然的情绪占据了他的身体，他的后背开始发凉，他浑身的汗毛根根立起。
程祯说的没错。
这是不符合逻辑的事情。
云顶城是一个足够庞大的城市，庞大到可以称为一个小国，可它毕竟只是个城市。
但白晨从来没有思考过，这座城市之外到底有什么，直到刚才，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在下城区之外不应该是一片虚无，那里一定有些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这么明显的事情，从来没有人注意到过，甚至觉得理所应当？
“很好，思考，然后找到答案。”程祯再次露出微笑，“我还会再跟你们见面的。”
这句话音已落。
房间里，再也找不到了程祯的身影。
第一百三十一章 出城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白晨怔怔地看着程祯消失的地方，直到许久之后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但程祯的身影早已无影无踪，就像他到来的时候一样，毫无预兆。
窗外的嘈杂声重新传入白晨的耳朵，可那声音一直都存在，只是现在他才重新注意到罢了。
程祯的话，仿佛一柄凿穿高墙的巨锤，一道从未预想过的景致，就这么突然地闯入了所有人的脑海之中。
于是白晨忍不住喃喃自语：“为什么会想不到呢？”
蓝心也露出困惑的表情，她皱眉思索了片刻，接着开口：“我一直隐隐约约觉得这座城市好像却少了些什么，但因为我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所以一直以为是我自己的问题。现在看来，这座城市背后可能还藏着些什么。”
“肥伦，能想办法找到云顶城外的地图吗？”
肥伦从兜里掏出便携掌机，抬手拨划了几下，空气中出现了淡绿色的地图投影。
“中枢给出的地图，理论上可以拉伸到无限大，但其实没有任何意义。”肥伦一边滑动投影，一边开口，“你玩过游戏吧，应该知道战争迷雾这种东西。”
白晨点了点头，在很多游戏中，位于视野之外的地图会被“迷雾”笼罩，即使可以从地图上看到具体的方位坐标，也没有办法获知具体的信息。
“现在就是这个情况，除非真的飞到城外，不然光看地图是什么也看不出来的。”
白晨捏着下巴，似乎陷入了思考。
肥伦反应过来了，他缩了缩脖子，试探地开口：“我说晨哥，你不会想出去看看吧？”
“为什么不能呢？”白晨反问。
“危险啊，我们不知道那儿到底有什么，万一藏着什么怪物之类的，不就出大问题了！”肥伦激动地挥舞着胳臂，“咱刚从狼嘴里捡了条命，没必要再往虎口里送人头啊晨哥。”
“我也觉得有问题。”一直没有说话的樱，终于开了口。
“为什么这么说？”白晨看向樱。
“直觉。”樱耸了耸肩，“我也说不出为什么。”
“我也这么觉得，但这就是问题所在。”白晨的表情认真了起来，“为什么我们会有这种感觉？先是根本意识不到这座城市像是一座孤岛，现在又本能地觉得云顶城外面可能有危险。到底我们真的是这么认为的，还是有人想让我们这么认为的？”
“你是说有人操纵了我们的……思想？”蓝心明白了白晨的意思。
“我不敢确定，但现在既然中枢已经没有办法掌控这座城市的公民，我们也就没有必要顾虑什么了。”白晨下定了决心，“明天，我要去云顶城外看看。”
“我也去。”蓝心看向肥伦，“肥伦就在这里，我们会跟你保持通讯，也许会有情况需要你处理。樱的话，就跟黎明的人做好对接，也许他们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帮忙。”
“你们确定吗？”肥伦表情还有些为难，“我觉得我们这会儿是不是要先抓一下主要矛盾，朋友们？这会儿云顶城里面已经乱了套了，你们再往外跑岂不是自找麻烦？”
“别担心，你就安心做好你的后勤就行。”
白晨扭头看了眼窗外，日光已经一点一点暗淡了下来，云顶城上空浓重的云层逐渐变成深浅不一的灰色。
他本能地有种直觉。
也许在这座城市外面，他们会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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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营地，清晨。
原本这个时候，这座营地应该刚刚苏醒，一切都会显得很安静。
但现在这座黎明的根据地，却异常的纷乱繁忙。各种型号的武装飞行器升起又降落，每个黎明干员都行色匆匆，他们在通讯中迅速又精简地交谈着，发出指令或根据指令行事。
他们是该忙碌，跟这座城市的混乱比起来，黎明的的营地反倒显得清闲了些。
昨天上城区的爆炸结束之后，整座云顶城似乎都陷入了某种情绪之中。
并没有想象中的激烈冲突和对抗，暴力执法局有条不紊地清理着上城区的废墟，中枢几乎是精准地调度了这座城市的每一台机器，倒塌的大楼在一夜之间被清理殆尽，只剩下一片光秃秃的空地。
市政府被紧急接管，所有遭受损失的上城区公民将会得到中枢的补偿，一切都显得那样自然。
但任何一个媒体，都只是报道这场可以称之为灾难的爆炸，却唯独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黎明的演讲。
中枢的态度应证了叶瑾瑜的话，它们似乎已经失去了对公民的掌控权。
于是看似平静的表面之下，暗流汹涌。
仅仅一晚上的时间，下城区就发生了数十起针对暴力执法分局和政府办事处的袭击，同时那些拥有官方背景的商铺也遭到了洗劫。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中枢仿佛忽然变得大度了起来，除了被当场击毙的灰纹公民，其他人都平安无事。
这仅仅是试探的第一步。
几乎可以预见的是，当海面下的暗流积攒到某种程度，浪潮将不可避免地被掀起。
黎明营地的起降场上，一台配置极高的武装飞行器正在安静地候命，驾驶舱里，白晨和蓝心分坐两个座位，正在做着最后的调试。
飞行器前，季南希做出了允许起飞的手势，接着打开了内置通讯：“状态良好，可以起飞。”
“谢了，借我们这台飞行器。”
“应该的，我们是合作伙伴，资源本来就应该共享。”季南希说完，稍作犹豫，还是开口，“虽然我不想多嘴，但这个时候，你们到底要去什么地方？现在云顶城虽然摆脱了中枢的限制，但远称不上安全。”
“放心好了，你就当我们是出去郊游好了。”白晨故作轻松地说道，“我会把这台机器完整地开回来的。”
季南希听着白晨的话，也明白了对方似乎有什么不方便开口，于是也没有继续询问：“明白了。那就祝旅途愉快好了。”
她摆了摆手，飞行器的引擎发出轰鸣，淡蓝色的光焰向下喷吐，尘土伴着草屑扬起。
白晨朝季南希行了个军礼，飞行器缓缓升起，接着速度不断提升，很快就飞入空中，朝下城区的方向飞速前尽。
“好了，按我们说的。”白晨捏了捏耳垂上的通讯，“肥伦，怎么样？”
第一百三十二章 凭空出现
“显示正常，现在地图上可以看到你们的方位。”肥伦的声音响起，“我会一直观察着的。”
“ok。”
白晨向前推动操纵杆，接着打开了飞行辅助模式，这台机器暂时被内置的人工智能接管，笔直地朝向云顶城外飞去。
密闭的机舱隔绝了气流的呼啸，就连引擎声也变得细微了起来，于是驾驶舱里顿时显得分外安静。
白晨从窗口向下看去，中城区和下城区的边界线依旧那样清晰，仿佛标靶上相邻的两条圆环。
“你觉得我们会在城外看到什么？”他随意地开口，想找些话题闲聊。
“不知道。”
“猜猜？”
“不太想猜。”
“你这样会把天聊死的。”白晨无奈地转过脸，“你就不能顺着我的话随便说两句？”
“因为我现在在想别的事情。”蓝心的表情依然平静，似乎并没有被白晨的话所打动。
“什么？”
蓝心抿了抿嘴唇，接着开口：“按肥伦的说法，现在中枢已经失去了所有人的信息了，对吧。”
“应该是这样。”白晨想了想，回答。
“那是不是意味着，所有人现在都成了逃脱者。”
听到蓝心的话，白晨一愣，这句略显荒谬的话语乍一听，似乎像是某种暴论，可如果仔细思考的话，却并非没有道理。
从一开始，白晨对逃脱者的定义就是脱离中枢掌控，可以在这座城市里自由支配自己行动的个体。无论他们做什么，中枢都没有办法在自己庞大的信息网络中找到对应的数据，逃脱者的一切行为对中枢来说都是不可预测，不可预知的。
而现在，中枢失去了这座城市所有人的数据，而白晨严重怀疑中枢到底能不能把那些详细到分秒的数据重新找回录入。
也就是说，从某种意义上，这座城市的所有人，都成为了脱离中枢掌控的“逃脱者”。
“你要这么说的话，好像还真有几分道理。”
“那程祯的话，又是什么意思？”蓝心看向白晨，“如果单纯的抹除数据，就算逃离的中枢的掌控，那逃脱者到底特别在什么地方？”
“也许是特殊的能力？”白晨也想不到太好的解释，“就像我们两个这样的。”
“是吗。”蓝心不置可否地将视线投向前方，“总感觉没这么简单。”
白晨仔细思索着蓝心的话，他不得不承认，昨天程祯的话似乎确实在暗示些什么。如果逃脱者只是单纯地脱离中枢掌控，那这一切未免太简单了些。
飞行器在百米的高空飞速前行，原来设立在中城区和下城区的关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有隼兵驻扎，他们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就穿过了曾经难以跨越的那道屏障。
视线逐渐变得灰暗，可天气却并没有发生变化，只是视线中的房屋和景致逐渐变得衰颓。
白晨低下头，他在下城区生活了很多年，却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观察过这里。
那些纷乱的街道和随意搭建的房屋，像是一张孩童胡乱涂抹的插画，虽然杂乱无章，却并不让人觉得刺眼。
“就要到边境了，白晨。”
蓝心在一旁出声提醒。
“我知道了。”
白晨收回视线，将双手放在操纵杆上，深吸一口气，接着打开了手动驾驶的开关。
“辅助系统已关闭，全手动操作，请注意安全。”机械音在驾驶舱中响起，整个飞行器应景地颤动了起来，关闭了辅助系统的飞行器像是失去了笼头的野马，机动性和行进速率大幅提升，可操纵的难度也随之增长。
地面上的房屋越来越稀少，人影已经几乎无法瞧见。
终于，当视野之中只剩下一片灰白的砂石之后，通讯中响起了肥伦的声音：“晨哥，听得到吗？”
“很清楚。”
“太好了，我还担心你们就这么断开链接了。”肥伦听上去松了一口气，“你们已经穿过了地图上的下城区边界，现在我的电脑上已经看不到你们的信号了。”
“看不到信号？”白晨一愣。
“就是说，从地图上来看，你们已经消失不见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有人在下城区的边界设置了信号干扰，但是很奇怪，通讯却不受影响。”
“是吗。”白晨看向视野前方，大片大片的灰白色将他的视线填满，“这里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有，像地图上画的一样。”
“飞行器的能源大概可以支撑四个小时，你们要在两个小时之内返回，不然连我也不敢保证能顺利找到你们。”
“放心，这点数我还是有的。”白晨低头，仪表盘上飞行器的方向正对着南方，“我们向正南飞行两个小时，之后会返回。”
“OK，看到什么即时给我传画面。”
通讯断开，驾驶舱中再次回归安静。
飞行器在空中全速前行着，没有任何干扰，它仿佛一只在深海游弋的鲨鱼，尾焰在空中划出一条长长的直线。
视线之中的沙地越来越荒芜，原本还有些丘陵起伏的地貌，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变成了完完全全的平地。龟裂的灰白色大地仿佛被敲碎的镜子，飞行器的影子从地面划过，画面说不出的荒凉。
“我还没想过，云顶城外竟然是这个样子。”白晨忍不住开口。
“按照我们现在的速度，两个小时应该可以穿过八个云顶城的跨度。”蓝心指了指屏幕上的地图，“如果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现，那问题可能就复杂了。”
“什么意思？”
“叶瑾瑜之前提到过，下城区的灰纹公民总数是不变的，这意味着人口一定是流动的，有人到来，有人消失。”蓝心指了指窗外一片荒芜的景象，“我不认为有哪个灰纹公民，能徒步穿越这么远的距离，就为了去到下城区。”
蓝心的话点醒了白晨。
确实如她所言，中枢为了制作隼兵，在搜捕灰纹公民，可人口的总数如果是不变的，必定有人从某个地方来到云顶城。
在这之前看来是再简单不过的逻辑，没有人去思考云顶城外到底是什么地方，也没有人思考这些人到底从什么地方来，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的顺其自然。
可如果八个云顶城跨度的距离之内，都没有人烟，那些公民到底是从哪里出现的呢？
第一百三十三章 鸟居
白晨陷入了沉思，蓝心似乎也看出来了这一点，没有再开口说话。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坐在驾驶舱里，肩膀相碰，呼吸相闻，却没有一点尴尬的感觉，仿佛他们从一开始就是这么相处的。
事实似乎也确实如此。
他们的相遇虽然称得上一波三折，可大多数时间的相处都是这样不咸不淡。蓝心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白晨也不是什么喜欢自讨没趣的家伙，两个人的性格看上去完全相对，但拼凑在一起的时候，却有种莫名其妙的和谐。
就像咖啡配上方糖，薄荷叶点缀烈酒。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飞行器的能源槽正在逐渐地下滑，可四周的景色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他们的身后，偌大的云顶城早已看不见些许踪影，整个世界只剩下了空中翻滚的层云，和在天际与云层相连的灰白色大地。
如此广袤的土地，却没有看到丝毫有生物存在的迹象，不要说生物，甚至连地形的变化都没有办法找到。
于是气氛逐渐变得诡谲了起来。
“还有十五分钟，十五分钟之后我们就该返航了。”蓝心看了看仪表盘，开口。
“嗯。”白晨忍不住挠了挠头，“不过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现啊。”
“也许这也是一种发现。程祯的话只是个引子，也许他想让我们知道的东西，并不是存在于城外，而是存在于我们‘离开’云顶城这一行为当中。”
“你还是老样子啊。”白晨笑了笑。
“怎么了？”蓝心侧过脸，露出问询的神色。
“没事儿，只是觉得听到这种话，哪怕你的声音变了，我大概也能猜出来这话到底是谁说的。”
“是吗？”蓝心挑眉，“跟别人不一样吗。”
“很不一样。”白晨比划着手指，“如果是纯的话，大概会说‘没关系，下次我们再出来就好了’之类的。”
“樱呢？”
“大概什么也不会说。”白晨说着说着，还真的来了兴致，“肥伦肯定又是絮絮叨叨啰嗦个没完，顺带说些有的没的。”
蓝心想象着肥伦那张皱成苦瓜的胖脸，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白晨看着女孩脸上的笑容，片刻地失神。
就在这时，蓝心的笑容忽然僵住了。
她看向前方，表情一点一点冷却。
“怎么了？”
白晨下意识地顺着蓝心的视线看去，忽然愣住了。
在他们的视野中，出现了一道宏伟的大门。
准确地说，那并不是一扇门，而是一尊类似于鸟居一样的建筑。朱红色的立柱支撑起交错的榫卯跨牌，整座建筑足有百米之高，白色的沙地上投下长长的阴影。
广阔的天际线上，一道大门耸立。
这一画面，已经足够让人感到视觉上的冲击。
“去看看。”
白晨推动操纵杆，飞行器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飞速向大门前进。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这道气势恢宏的鸟居就已经近在眼前。
飞行器缓缓降落，机身发出轻微的震动，引擎逐渐熄灭。
白晨和蓝心对视一眼，接着不约而同地解开安全带，起身向打开的舱门走去。
灼热的空气几乎是瞬间将两人包裹，尽管有云层覆盖，可沙地反射的光还是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两人走出机舱，迈步走向不远处耸立的鸟居。
直到亲身走近了，他们才真切地感受到这座称得上气势恢宏的建筑，带给自己的震撼。
“你觉得这是什么？”白晨仰着脸，看向鸟居顶端的木梁。
“从模样来看，应该是鸟居。”蓝心开口，“可建在这里，有些不明不白。”
谈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鸟居之下。
白晨抚摸着仿佛天柱一般耸立的朱红色立柱，迈步穿过了这道大门。
在他的视线前方，什么也没有。
依旧是无尽的白色砂岩，仿佛海潮一般的浓厚云层，除此之外，在无一物。
“看来这儿也只有这么个大东西了。”白晨转过脸，不无遗憾地开口。
但他忽然愣住了。
一直在他身后几步的蓝心，不见了。
不只是蓝心。
连那台飞行器也已经看不到丝毫踪影。
“蓝心？”白晨叫出她的名字，却没有人回答。
仿佛太阳下的水汽一般，蓝心就这么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晨终于感到了一丝慌乱，他转身快步向来时的方向走去，可身子刚刚穿过鸟居的立柱，视野之中却再次出现了那台武装飞行器。
立柱一旁，蓝心叉着手，微微点头：“果然。”
“发生了什么？”白晨看着忽然出现的蓝心，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我看着你在我前方走着，忽然消失不见了。”蓝心指了指他身后的立柱，“就在穿过这道立柱之后。所以我没有立刻跟过去。”
白晨回头，怔怔地看着这道鸟居。
在蓝心的视角里，忽然消失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你知道吗，在传说里，鸟居代表着神域的入口。在门的这一端，是人类居住的世俗界，在门的另一端，是神栖息的神域。”蓝心顺着白晨的视线看去，接着开口。
这番看似毫无关联的话，已经将她自己的猜测暗示给了白晨。
白晨并不是傻子，他很快明白了蓝心的意思。
这确实是一道门。一道看不见的大门。
于是白晨从自己的腰包中取出一条绳索，将一端丢给蓝心，另一端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等一下，我再过一次。”
说完，他便快步走向立柱，再次穿越了过去。
这一次，白晨回过头来，蓝心依旧站在他的视野之中。
他略作思索，掌心之中黑色猎刀窜出，一道寒光闪过，紧接着绳索轻飘飘地断开。
仿佛忽然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画。
蓝心和飞行器，同时消失在白晨的视线里，只剩下断开的绳索在沙地上拖出一条浅浅的痕迹。
白晨皱眉，转身再次快步向立柱走去，几乎和前一次一模一样，就在他穿过鸟居的瞬间，蓝心重新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看来我猜的应该没错。”蓝心晃了晃手上断成半截的绳索，“白晨，我们好像找到了很重要的东西。”
第一百三十四章 城市的影子
刚刚发生的事情属实离奇，可白晨毕竟也算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并没有让讶异占据自己心头太久。
“我还要再试一次。”
“还要试什么？”
“这道门的边界到底在哪里。”
白晨再次转身，向立柱走去。只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像前两次一样从立柱的内侧穿过，而是绕到了立柱的外侧，从整座鸟居的外沿穿了过去。
他回过头，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一幕再次发生了：蓝心不见了。
白晨快步走过这道看不见的门，视线之中重新出现女孩的身影。这次，她的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看来这并不是一道门，而是一个类似于牌坊的标志物。”白晨抬头看向鸟居的顶端，“只要穿过这道鸟居划定的界限，就会进入一个全新的地界。”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边界线。
只要跨越了这条界线，他们身后的世界就会消失不见。
那在这条线的对侧，到底会是什么呢？
相同的疑问几乎是同时从两人心中浮现，白晨和蓝心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脑海所想。
“我们的引擎燃料不够了，从这里回去，刚刚够用。”
“你打算就这么回去吗？”
“从理性思考的话，我们应该这样做。”蓝心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我个人对门后的东西，很感兴趣。”
“巧了，我也是。”
白晨勾起嘴角，接着捏了捏耳垂，打开通讯：“肥伦，听得到吗？”
“可以。怎么了晨哥，你们找到什么了？”
白晨用尽量简短的语言将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接着继续道：“总之事情就是这样，现在我和蓝心打算从这条边界穿过去。边界既然存在，就一定有存在的意义，对面一定有些什么。”
“可你们的燃料不够了啊？”肥伦一拍大腿，“真就管杀不管埋呗？”
“你让黎明派运输机，从我们的路线往正南方向行进，带上引擎燃料。如果方向没错的话，他们一定可以看到这道鸟居。我和蓝心会在行进一个小时后返回这道大门，到时候我们在门前汇合，这样可以吧。”
“这……”
肥伦有些为难，可也说不出到底有什么问题，纠结了半天，只得无奈答应：“行吧行吧，反正我也拦不住你。不过你们可记好时间，别飞上头了。”
“放心。”
白晨挂断通讯，朝蓝心比了比拇指：“走？”
蓝心点了点头，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返回武装飞行器，重新坐会驾驶座上。
引擎再次发动，淡蓝色的火焰喷吐热浪，卷起细碎的沙尘。
飞行器缓缓升起，接着向那座鸟居移动。
“准备好了？”白晨侧过脸。
“随时可以。”
“OK。”他勾起嘴角，接着狠狠推下操纵杆。
飞行器发出咆哮，强烈的推背感袭来，眨眼之间两人就已经穿过了那道看不见的边界。
白晨将飞行器抬升，接着再次打开通讯：“肥伦，听得到？”
“可以。你们已经过去了？”
“没错，看来通讯并没有受到影响。”
白晨将视线投向前方，视野可及之处，依旧是荒芜一片，云海和灰白的沙地在天际线交接。
飞行器在空中高速前进，那座宏伟的鸟居离两人越来越远，片刻功夫之后，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你不觉得害怕吗？”白晨看向蓝心，半是玩笑地问道。
“没什么好怕的，如果硬要说的话，只是有些不安。”蓝心平静地回答。
“有区别吗？”白晨挑眉。
“需要我帮你翻字典吗？”
白晨笑了起来：“好吧好吧，我错了。你这人还真是，冷不丁地就说些刻薄的话。”
“如果这就算刻薄，你大概还没见过我真正刻薄的样子。”
“哦？你这么一说，我还真的蛮好奇的。”
“额……那什么，我是不是该把通讯关掉？”肥伦在通讯里怯生生地开口，“你们两个继续？”
“不用，好好听着，将来找女朋友时候用得上。”白晨大手一挥。
蓝心瞥了一眼白晨，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于是两人再次恢复到来时的状态，并肩而坐，一路无话，却不觉得有什么尴尬。
时间继续流转，可驾驶舱的视野当中，景色却仍旧没有发生丝毫的变化。不知不觉之间，引擎燃料已经快要接近返航点。
“还有十分钟，之后就要返航了。”蓝心看向仪表盘，“好像没有特别的发现。”
白晨抿着嘴唇，没有回答。
片刻之后，他才指了指驾驶舱外：“你不觉得，这里的地形好像有了点变化吗？”
被白晨一提醒，蓝心重新向窗外看去。
先前平整而荒芜的灰白砂石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些许的突起和凹陷，视线之中偶尔可见散落的碎石块。
飞行器继续高速前尽，很快，地形的变化就变得更加显眼，甚至有些地方可以看到些许的植被。
白晨的眼神认真了起来，他看了看仪表盘显示的剩余引擎燃料，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蓝心，我想继续往前飞。”
“我们会回不去的。”
“我知道……我只是有种感觉。”白晨将视线投向前方，“我们应该继续走下去。”
蓝心听了白晨的话，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反倒是通讯里的肥伦先坐不住了：“不是，那你们打算怎么回来啊？”
“让黎明的飞行器穿过大门，一直往南飞，一定会找到我们的。”
“蓝心，你倒是帮我劝劝他啊，这人肯定是脑子出问题了。万一真的找不到怎么办？你在天空堡垒不是碰到过类似的情况吗……”
“我也觉得我们该继续飞下去。”蓝心打断了肥伦的话，“怎么说呢，类似于一种直觉。”
“疯了。”肥伦抓狂地揪着头发，“先说好，出了事我可不赖我。”
“安心，我命硬的很。”
白晨说完，再次将推进杆推下，飞行器的速度不断提升。
地面地形的变化越来越明显，起伏的丘陵开始出现，地貌形状和云顶城外围几乎如出一辙。
“白晨。”
蓝心忽然开口。
她抬起手指，指向正前方。
白晨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愣住了。
在一片云海之下，出现一团朦胧的黑影。
那是一座城市的影子。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同一个地方
“这是……”
白晨眯起眼睛，开阔的视线让这座遥远天际线上的城市显得异常突兀。
尽管看不清具体的细节，但白晨几乎可以肯定，这是一座规模极大的城市，整座城的阴影仿佛一座高耸的山峦，由中间向四周高度依次下降，和云顶城相同。
“看来我们赌对了。”白晨勾起嘴角，“肥伦，我们正前方出现了一座城市。”
“城市？”
“没错，看起来规模比云顶城只大不小。”
“你们还是小心点为好，在缺少燃料的情况下，要是被类似于隼机之类的东西盯上，你们可就死定了。”
“我会小心的。”
白晨嘴上虽然这么说，飞行器的速度却没有丝毫降低，反倒又提升了几分。
于是天际线上城市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可是看的越清楚，白晨和蓝心的表情就越发的不对劲，从一开始的兴奋和好奇，逐渐转为疑惑。
“我说……正中间的那座楼，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白晨试探性地问道。
“没错。跟中枢塔如出一辙。”蓝心肯定了白晨的想法。
这座城市正中，一座象牙白的高塔直插云霄之中，仿佛擎天巨柱。在它的周围，高楼林里，如同拱卫在花芯四周的花瓣。
毫无疑问，那座高塔，就是中枢塔。
难道中枢的掌控，已经不止停留在云顶城一座城市了吗？
飞行器离这座城市越来越近，地形逐渐变得错综复杂，灰白的土地也显得暗淡了几分。
白晨拉动操纵杆，飞行器抬起机头，向高空中攀升，整座城市的全貌就这么呈现在他的眼前。
相似。
这是白晨的第一感觉。
无论从规划和构造，还是那熟悉的环状外城，以及市中心那耸立的高楼和中枢塔，一切看起来都和云顶城相差无几，甚至可以说完全一致。
“这不就是第二座云顶城吗。”白晨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看起来是这样。”
蓝心摩挲着下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白晨侧过脸，看到她的表情，知道这个姑娘一定又想到了什么，于是开口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些……比较在意的地方。”
“说来听听。”
“我们从云顶城出来，一路朝向正南，那么从这座城市往云顶城出发，就需要一路往北走。”
“是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那如果从云顶城的北侧出发，或者从这座城市的南侧出发，又会到达什么地方？如果那道看不见的边界是直线的话，不同的方向肯定会通往不同的地方，就像一个四四方方的纸盒子笼罩着云顶城周围，我们穿过的边界就是盒子的边沿。但这样的话就会有一个问题。”
“什么？”
“边界的设置根本就是多余的，事实上如果没有发现那座鸟居的话，从我们的视角来看，我们只是单纯地向南飞行了接近四个小时后，发现了一座城市，从这里飞往云顶城也是一样的道理。那边界存在的意义，就很耐人寻味了。”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个道理。”白晨点了点头。
“所以我想，那道看不见的边界，很有可能是球形的。”蓝心接着说道，“边界的作用类似于空间的转移，就像你穿过边界后我就看不到你了，因为你的存在从球面的某个点穿越到了另一个球面的某个点。”
蓝心握起拳头，轻轻抵在一起：“这又出现了两种可能。一种是我们穿过的每一个点，对应着这座城市边界的某个点，我们做得只是在两座城市之间来回切换。”
她接着把左拳绕着右拳缓缓转了个圈，顿了顿，继续道：“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边界上的每一个点，都对应着某个城市的边界与云顶城的切点。”
白晨顺着蓝心的话思考下去，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可能有无数个‘云顶城’？”
一条闭合的线，可以做出无数条切线，也就存在着无数个切点。
如果真的是蓝心所想的那样，那在云顶城的外部，就不再是某座城市，而是无数个相似的空间，无数个相似的城市。
这个猜想过于震悚，以至于白晨下意识地摆了摆手：“不、不至于吧，要真是这样的话，岂不是有无数个白晨，无数个蓝心了。”
“也许城市里的人并不是相同的，相似的只是构造。”蓝心低下头，“不过这也只是个想法。”
“到底是什么样的，很快就能见分晓了。”
白晨将目光重新投向前方，驾驶舱正前方的视野里，是交错繁复的道路和散乱的低矮房屋，一切都下城区如出一辙。
他眯起眼睛朝西侧看去，忍不住咂了咂嘴：“不是我说，这不就是云顶城吗，连污水潭都有。如果这座城也是中枢建的，那可真是太没创意了。”
“云顶城……吗。”
蓝心的眼神，忽然闪烁了起来。
她有了个很奇怪的想法。
可是就在蓝心准备开口的时候，通讯里忽然传来了肥伦责备地声音：“晨哥，我说你要是回来了就别吓唬我啊，还什么鸟居大门的，我把人都派出去了好吧。”
“回来？”白晨一愣，“什么回来？”
“还装，我现在的地图上已经可以看到飞行器的坐标了，就在云顶城的北侧。合着你们说是出城，结果就是绕着兜了个圈儿啊。”
白晨的瞳孔猛然缩起。
“你再说一遍，我们现在在哪？”他攥紧了拳头，额头有冷汗冒出。
“云顶城北边啊，我这上面显示的清清楚楚。话说你自己玩就算了，还得带着大伙儿陪你一起玩，我这边可是紧张的不行啊……”
肥伦接下来的话，白晨没有听进去一句。
他的后背有一股凉意沿着脊骨蹿升而起。
先前一切猜测都被推翻，如果肥伦没有撒谎的话，剩下的结论只有一个。
“肥伦，我们没有说谎，我们确实一直往云顶城的正南方向飞行，也穿过了那道鸟居。”蓝心的表情平静，可眼神之中却是难掩的海浪惊涛。
“那你们……”肥伦听到蓝心的话，意识到事情似乎不对。
他忽然噤住了声。
他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又回到了云顶城。”蓝心抿了抿嘴唇，“那道边界不是通往别的地方的，而是用来回到这里的。”
他们都猜错了。
并没有无数座云顶城，从头到尾，他们都在同一个地方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