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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灯芯糕     饮刀风歌行txt下载     饮刀风歌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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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太子监国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早春时节的风甚是舒畅,飘荡过广阔的原野,在天地之间自在逍遥。

    春风拂过村落,无声息地涤荡着一切旧去的日子。走马的水车边,萌发的绿草旁,早早起床的人们身边,都有春风欢快。它偶尔会从人们的指缝之间俏皮地跳过,留下看不见,闻不着却滋味十足的春的气味。

    风在任何地方,都没有半分偏爱。

    不过在那钟鸣鼎食之家,却不需要顾忌这风带来的丰饶预兆。他们更多需要思索的是那朝堂上的风声变化,若是能潮涨潮落皆能随遇而安,那便是祖上积来的福分。

    毕竟,这里不是别的地方,而是整个大梁的中枢,西京长安。

    这个世间才子佳人、王侯将相最憧憬的京都内,此刻并没有什么热闹喜气的景象。

    宫城内外,只见一队队身负甲胄的士兵在巡逻四方,而在他们的身下,是一位位卑躬屈膝、匍匐在地面,用钢刷、毛巾在洗刷着地面的奴仆。

    这些最下等的贱民大多是被在战场上掳掠而来的,或是犯了重罪被抄家贬为最低等奴籍的。莫说是这些兵士,就是一般老百姓都看不上这些人,即使是打杀了,也激不起什么怜悯心。

    唯一不太清楚的,大概是不知道怎么今日突然白日禁严,家家户户都必须闭门闭户,不许有任何只言片语;又不知怎么,这些平日里根本没资格上大街的下等奴仆们会晦气地出现。

    此刻的宫城之内,不知发生了什么,人人都是三缄其口,只有一些最老练的太监嬷嬷在做着什么。

    日上三竿后,一点点捕风捉影的消息被传了出来。

    “皇帝身体有恙,暂避朝事,太子李晚性行淑均,治国有方,诏入驻内阁,代理政事。”

    太子李晚,乃大梁昭武皇帝所立太子,居此位置自然合理合法。李晚得此圣恩时,再三推辞,最后招来六部官员与在京皇亲,共领皇帝谕旨,方才接过重担。

    这样,自然也算符合圣人定下来的规矩,再如何迂腐的老儒生,此刻也挑不出什么刺来。

    太子东宫,有三殿三十六房,其中居明殿取“居其中而明其心”之意,用作了太子平日里读书养性,与幕僚会面的场所。

    此时居明殿内,李晚正皱着眉头,看着一本前朝皇室秘史的札记。

    在他的身边,有一中年书生小心调着檀香,点点烟雾在殿内萦绕。

    太子此时手握中枢,若不是皇帝身体有恙,应该宾客盈门。不过即使如此几位心腹幕僚,也应该来聚上一聚。

    可李晚却没有让他们成行,反而要求他们安分守己,不要妄增祸端。他只将中年书生自国子监招了过来。

    “范大人,离春闱应该不久了吧。”

    “禀殿下,还有二十三日。”

    “那人乡试时写作,范大人可知?”

    “神人之作,自然不敢不读。”

    两人无需多言,就能知道对方的心思。

    自然,那人的横空出世也实在让即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李晚也不得不动容。

    毕竟惊动书院大儒出城寻找的学子已经不知道多久未曾出现了。

    上一次大儒带回的孩子可在学成后,一举成为大梁国师,协助先帝开疆拓土,威服四方,再创了大梁盛世,绵延至今。

    秋闱时,那青阳郡内的一名学子,所作文章简直妙手天成,为当地主官一致认定为“解元”。

    书院得知后,也大为震惊,大儒直接奔赴青阳,想要直接将其纳入书院,接受儒家正统教育。然而更让人震惊的是,那人竟然是瞬间了无音讯,一点痕迹都找不到,即使后面大儒请了术士来占卜,也寻不到他的方位。

    大儒挫败不已,更是叹息,不过也只能不了了之。

    “钦天监也算过了,那人确实不一般,竟是连他们也无能为力。”

    李晚丢掉手札,显露了些许疲态。

    中年书生挥了挥手中的羽扇,让香炉当中刚调制的檀香轻轻飘荡到太子的鼻腔,滋养心神。

    他看李晚的眉头舒展一些后,才回答道:

    “想来监正是不愿意出手的。”

    “自然,父皇都没办法左右他,又怎么可能期待着他能帮我?”

    李晚自嘲地一笑,不过随后就淡去了。

    钦天监,本是依托于皇室而存在的。历朝历代都该为皇帝服务,编定历法,解释星辰,并主持占卜之事。

    然而大梁一朝,钦天监脱离皇室甚至整个朝堂之外,不受任何外力干预。皇室一般事情寻找钦天监自然与以往没有不同,可一旦涉事较大,就在模棱两可之间了。

    一般人自然不知道期间缘由,更不知道钦天监甚至比他们所说的皇帝老子都隐隐高上一些。

    其实也没什么理由,只因为那位监正的存在。

    “不过也无事,监正两不相帮,那就各凭本事。”

    中年书生点了点头,他也不会插入皇室与钦天监的复杂关系当中,正如钦天监不会插入各位皇子的博弈当中。

    思虑片刻,中年书生说道:

    “既然如此,那人确实非同一般,可能他自己也是在避免与朝堂势力发生接触,其他各位……也都没有找出他的踪迹。不过,请殿下放心,除了撒出去的谍子,其他各地方也在探查他的线索,相信还是能够找出他的蛛丝马迹的。”

    “嗯,如果找到了,不要打草惊蛇,更不要有任何冒犯。他值得我亲自去一趟。”

    李晚眉头微挑,端坐起来,双目炯炯,一扫疲态,信心满满。

    这大梁境内,稍有眼界都应该知道此时这天下最具权势的人,就是这位监国的太子!

    无论是求取名声还是财富、地位,亦或是美女枕席,这位王朝的执掌都能够满足。

    他需要的只是一句: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

    中年书生听到这里,也知晓了太子的想法,便站起身来,向太子行了一礼后告别而去。

    作为李晚的幕僚,他自然需要鞍前马后,为某个未来而绸缪。

    那个横空出世的奇才若真有本事,必须要全力招徕。即使搁置不用,也万不可让其他对手得此强援。

    随着暗门关闭的声音,李晚也重新躺了下去,就这样看着天穹处的雕梁画栋,陷入沉思。

    至于这位太子爷究竟在想什么,就没有人知道了。

    过去十几日,太子入阁后并没有什么大刀阔斧的改革,一应事务大多沿袭旧例,并无缺漏。

    那日的惊天之变,导致内阁各位大人,六部主事原本都有些心惊胆战,如履薄冰,生怕这位太子爷心血来潮,朝令夕改,顺便杀鸡儆猴。他犯了错当然无所谓,毕竟他是未来的君,而他们是臣,要如何就得如何。

    后来也他们渐渐心安,这位儒雅的太子爷终究没有太过干涉日常事务,除了要求礼部在着手准备今年春祭之外准备去龙虎山求香敬天的行程外,便没有什么别的了。

    在群臣心中,这位生下来就是皇族贵胄的皇子,并没有被这近乎九五至尊的权位腐蚀,没有操起权力的屠刀掀起腥风血雨的党争,一如以前一般温和待人,实在有圣王的风范。

    这些读书人眼中,最为厌恶的就是操持皇帝权柄后胡乱施为的人。那日的变化究竟如何,他们自然不清楚,虽然思前想后,好像与这位太子爷逃不了干系,但如此现状,已经能让他们满意了。

    一时间,李晚在朝中的威望越来越高,甚至隐隐被许多朝中重臣视为皇帝百年以后可以开创千秋盛世的寄托。

    唯有一处,被一些夫子指摘,因为这位太子爷,并非是皇后所出,而是皇贵妃的子嗣,甚至于他都不是嫡子,而是次子。

    庶次子的身份,本来连亲王乃至于藩王的位置都难以得到。只是当年不知为何,李晚竟是被皇帝被册封东宫。

    然而李晚虽然名声在所有皇子中都找不出几个能够与他媲美的,但这并没有办法完全冲破千百年来嫡长子继承的祖宗之法。

    这或许也是其他暗涌的势力最能拉平与太子之间差距的所在了。

    那所不通人情的书院,主宰这世间的文脉传承已经不知道多久,这文脉传承又通过无数步入朝堂的读书人化作了历代王朝的法脉根源。

    若是没有书院承认,上台的君主即使强行登基,也不过是忽微而起,忽然而落。

    历史的变迁已经说明,几乎所有与书院核心礼法相悖的倒行逆施,都难以长久,便是最为强大的天下王朝之始,最多也不过二世而亡。

    这嫡长子继承制,虽然不是上古诸位圣王所推崇,却是周公与至圣都点头承认的存在。

    现在的读书人即使再如何狂妄,都不敢与这两位圣贤作对。若不是后来世事变迁,更有几位陪侍文庙的圣人作出注解,李晚当太子是连一分可能都没有的。

    即使如此,李晚若要保住这个位置也必须谨小慎微,但凡被人抓住了小辫子,可能就无法翻身了。

    当然,历代王朝也不可能任由书院插手。

    最开始至圣、亚圣等圣人横压四方,自然没有半分办法,但后来书院被那位千古一帝压制,可以尊称圣人的存在几近断绝,便落入式微。

    可惜那位皇帝突然崩逝之后,书院东山再起,王权再度式微。

    直到某位读书人脱离书院,站队王权,开创太学,后改为国子监,王朝的更迭虽然仍然有七八分受制于书院,却也不至于再无还手之力!

第二章 国子监

    西京长安,作为大梁的国都,自然是八方宾服,万邦来朝的所在。

    皇室所在,朝堂核心,各地驿道、运河的交汇处,天下兵甲拱卫的心脏,无数学子“暮登天子堂”的所在……无数的名号加在长安的头上都不为过。

    董氏“二圣”开创的国子监,也在这繁华的都市中。

    国子监,是皇室与朝廷笼络与培育天下英才的宝地,在天下读书人心中能够排在第二位。

    儒家正统的书院,有文庙落座,自然是无可辩驳的第一。只是入书院不难,有教无类,但出书院要求却甚高,宁缺毋滥。书院秉持着即使在门内老死,也不会让他们胡乱出去误人子弟。

    国子监开始的时候并不被书院承认,甚至被一些老夫子认为叛逆。

    若不是后期儒家内部争论过后,认可了国子监传递文脉之用,又加之天下趋势如此,读书人确实需要更多的教学抉择,也就不再把持官方学问的传授。

    只不过,那董氏的“二圣”称号却并不为书院正统承认,只予他君子之称。

    然而另外一处民间办学执牛耳者,倒是被书院连番赞赏并大力支持。

    不过,此时的读书人还是更期待着国子监开学讲课的钟鼓声敲响。这一次落座讲学的可不再是一般的老儒士,也不是平常的司业、祭酒,而是被认为最有可能接任年事已高的魏明大祭酒的范蜀。

    范蜀祭酒可是当年的连中三元的存在,不仅被皇帝钦点为国子监祭酒,一步登天,更是书院夫子都称了一声“善”。如此传说中的人物来讲学,可是可遇不可求啊。

    天还未明,众人就早早等在国子监门口,等待着掌管国子监日常的监丞开门迎接学子入内。

    “诶?这里什么时候新贴了一张告示?”

    “竟然还盖了魏先生的大印?”

    一部分人见大门还未打开,就挤过了人群,来到了贴告示的地方。

    张榜处大部分的榜文都已经陈旧,只有中间这一张似乎是新贴的,还拓上了魏明大祭酒的官印。

    本来以为是国子监有什么重大是由要向各位学子宣告,却没想到是一个寻人启事。

    “国子监已得君之大作,甚觉蔚为大观,万望前来国子监一叙,共同为天下文脉传承尽心。若有学子知晓青阳解元萧元之下落,也希望告知,必有答谢。”

    这榜文中竟然半分官方召令的口吻都没有,反而像是邀请同辈甚至前辈一般,十分的客气。

    然而天下解元虽然都是珍才,但也不至于让国子监放下姿态至此。

    “这萧元到底是何方神圣?”

    自从太宗皇帝弃用八股,重以策论文章、诗词歌赋、著经解文、工用制造等多种方式取仕之后,这天下就很难有死读经文就能登顶的读书人了。

    毕竟虽然花样多变,但取仕的数量却没有增加,反而让这些人更难在多样的竞争当中脱颖而出。

    当然,由于取仕之人主要科目仍是读书,所以偏重其他科目获胜者大多都难以与策论诗词的学子相比,不过朝庭和各地官府都会为他们安排发挥才能、获得俸禄的位置,也不会阻止他们继续科举之路。

    这萧元则不同,他在策论文章、诗词歌赋、著经解文、工用制造甚至是兵甲操练方面都有作答,而且各个都有如神来之笔,让人叹为观止。

    他所作答的考卷当中,唯有诗词歌赋与著经解文两部分被公布出来,便已经让青阳学子折服。

    至于其他的答卷,便好像消失一般,没有人能够再看见。

    “我也看过他的文章,所写《将进酒》不过是辞藻堆砌,不足挂齿,《登高》也不过是自怨自艾,无病呻吟。”

    “……”

    国子监门外突然一片沉默,没有人说话。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那位大放厥词的学子,有如看傻子一般。

    然而那个身材臃肿、大腹便便的男人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话语出惊人,已经让他们叹为观止,说不出话来了,于是继续说道。

    “且别说他写的这些狗屁不通的诗词了,就单说他策论等科,科科没有应答之作,便知道只不过是绣花枕头,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得到的解元之名。我家狗都比他写的好……”

    他忽然觉得身子有些冷,那些个学子眼神变得有些绿油油的,让人忍不住发慌。

    此时,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拿手碰了碰这个胖子。

    “兄台,萧解元他除了女工之外,几乎样样都答了……”

    “那定是文章太差,主官们都不愿将其公布!”

    胖子大手一挥,直接就下了定论。

    “嗯……去年有人写了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都被发了出来……”

    不知怎么,胖子突然老脸一红,支支吾吾了一阵,才断断续续地说道:

    “那……那……那可能是别有深意……打老虎……打老虎……打老虎好啊,老虎是害虫,打了当然好啊……”

    众人听到此,直接哄堂大笑。

    那诗可是让当年那位学子的师长羞愤不已,即使是阅卷的主官,都恨不得直接把它丢进茅厕里。

    有些人也差不多意识到了胖子就是那首“大作”的作者,于是一个个簇拥上来,希望得到一个签名什么的。

    胖子再如何迟钝,也知道他们是在取笑自己,只能无力地狡辩:

    “即使我写的不怎么样,但他可能写得更差,直接丢了也有可能……”

    到此处,有认识他的人也已经无地自容了,许多认出胖子的人都开始取笑他,甚至调侃起了和胖子有关的一些朋友。

    他们只好赶紧拉着胖就要跑离这里,即使错失了听范蜀祭酒讲学也不能再在这里丢面子了。

    这胖子也是,真要丢尽他爷爷的脸吗?

    “老将军非被你气死不可!那萧元的文章惊动的书院大儒、国子监,其他工用之作更是让六部与内阁紧急封禁保密,以防外泄,你觉得可能是你说的那样嘛?!!”

    胖子一脸懵懂,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可结局好像已经注定——就他爷爷那暴脾气,要是知道他当众出丑还暗自得意,肯定会拿皮鞭抽死他的。

    “快快快,千万别回我家啊!”

    远走的人一片凄嚎,留在国子监门外的众人的笑声却久久不绝。

    旁边打算吃面的年轻人也是哈哈一笑,坐在了路边的面摊旁边,便大声叫喊着:

    “老板,来一碗羊肉面,两碟茴香豆,四只烧鸭,八只烤猪。”

    随后整整齐齐地排出了八枚铜钱。

    粗布衣裳的老板走过来,一枚又一枚地捡起,随后丢进了放钱的盒子里,拿着刀过来,大喝一声:

    “你故意找茬是不是?想吃霸王餐?”

    “嘿嘿嘿,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随后上来的自然没有烧鸭,更没有烤猪,只有一碗素面,再加两碟花生米。

    陈刘没法,只能再加上一些钱,要来了两块羊肉。

    茴香豆是没有了,也没办法揪个小孩子来说一说“茴”字的三四种写法了。

    “这国子监可真豪华。”

    陈刘吃着花生米,看着眼前正等待着开学的学子们。

    他想起了自己以前读书的时候可是老不想开学了,作业比自己的脸还干净,还要看到几位老师的恨铁不成钢的脸色,再加上身边一群学习又好又有伴侣的朋友,实在是开学就没活路。

    不过,大概是没想到,匆匆流年还没有流多久,竟然真的没有了活路。

    白发人送黑发人,只不过自己也没办法宽慰父母了。

    死前竟然真的可以走回马灯,当时的陈刘还是很惊讶的,只不过单薄的一生似乎除了如老牛一般的工作,就没有什么精彩的地方了。

    惊讶过后,他就躺在草地里装死了。

    身边的小妹用狗尾巴草不停地挑逗着陈刘的鼻子,让沉沦在混沌黑暗的陈刘嘴角一阵抽搐。

    陈刘直接一个喷嚏,把身边的老牛给惊了一下,于是他又在床上躺了半个月,然后就是错愕、惊讶、慌张、麻木。

    “穿越……嗯,穿越……”

    手拿着一根狗尾巴草挑逗着没有多高的小妹,看着她一跳一跳的,陈刘便释然了。

    陈小妹不是陈刘的亲妹妹,他只是借住在了叔叔家,她是叔叔的女儿。

    这具身体的父母早亡,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平日里只能看亲戚邻舍的接济度日。

    即使如此,老天爷也没有放过他,在放牛的时候,身体的原主人突然病发,死掉了,陈刘也就占据了他的身体。

    叔叔一家对他很好,没有什么刁难的,类似于那种排斥竟然没有在这一家身上出现。

    只不过叔叔一家毕竟是种地的农民,陈刘重活这一世自然不是为了仍然如此碌碌一生,他想重拾当年的无限畅想,重活这一世。

    至少,他得让他今世这个家过得好一些,虽然他只吃了半个月的饭,逗了半个月的妹妹。

    “自然,来的人都是各王侯将军的公子小姐,可不是我们这些人可以想象的。”

    面摊老板见陈刘说话,也就随口答应了两句。

    这国子监作为大梁与书院明争暗斗的脸面,自然得好看一些,不然直接就失了先手。

    至于它会不会成为朝堂世族把持的地方,就不知道了。

    “话说那萧元是谁,老板知道吗?”

    “谁知道呢?或许又是哪家的公子哥吧。”

    老板见又有人来,也就不再说话,做面去了。

    至于那萧元,其实是陈刘对这个世界的一次试探。

第三章 暗流涌动,打杆处打潮头

    昨日发生了一件大事。

    既不是许老将军发火把许小胖子吊起来打,也不是国子监范蜀祭酒讲学,引来八百学子听教,更不是外地人陈刘被人抓壮丁,莫名其妙当了京兆府衙门的捕头,而是京兆府监牢的大门不知为何打开,犯人四散而逃,震惊京都!

    朝野震动,监国太子勃然大怒,直接将京兆府尹革职查办,京兆府上下官员尽皆留职察看,若十日内不能破案,京兆府上下,全部流放漠北戍边!

    京兆府尹如何喊冤,锦衣卫可不管,只管将枷锁一锁,有什么所谓冤屈都去诏狱里面再解释。

    至于其他人,看见自家大人如此狼狈的样子,更是担心起自己的前程。

    “漠北远不远啊?”

    “不远,估计没到那里就死了。”

    不知是为了人多力量大,集思广益,还是想要随便拉几个垫背的,京兆府的官员与捕头们就上街强征了几十名平民作为捕头,其中就有陈刘。

    他本来还在为住哪里发愁,没想到过来一个大哥直接就问:

    “捕头当伐?待遇很好的,吃官饭,铁饭碗!”

    当时陈刘以为古代也有搞传销的,打算拒绝后快速走开,却没想到他身后突然窜出几个彪形大汉,直接就压住他的手脚。

    随后割开他的食指,在一张不知什么的纸上按下了手印,随后一中年模样的文书拿着大印一盖,将按好手印的黄纸收尽了衣袖中。

    陈刘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别他们放开了手脚,丢了一身衣服在身上,竟然还有两粒碎银子,还有一本黄皮的书籍。

    “你以后就是京兆府的捕头了,这是你的衣服和首月的俸禄。这本练体的小东西你也可以用用……算了,用了也没用。”

    中年文书摇了摇头,想了想自己可能就要被流放到凄凉荒芜的漠北之地,在数不尽的风沙当中等待死亡的降临,心中无限悲哀。

    虽然四处逮人,好去逮捕回那些囚犯,寻求多的一分生机,可他同府尹大人审理了这么多犯人,就没有见过什么奇迹发生,该斩首的片刻不迟疑,该流放的也不迟半分。

    此时唯一让他疑惑的,其实是刑部、锦衣卫、京城巡防营似乎都有些袖手旁观的感觉。虽然他们肯定害怕寸功未立还惹得一身骚,但这样置身事外,总归是不合适的。

    毕竟府尹大人被革职之后,京兆府群龙无首,本来就不可能主办这次抓捕。

    想了许久都想不明白,他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对陈刘说道:

    “你以后编号九五二七,随他们一同去逮捕逃犯。运气好,咱们以后就是同事一场,可以吃一顿庆功宴,教坊司我请客,运气不好……也请你们吃一顿。”

    于是,一脸懵懂的陈刘大概没想到,不久前他还在笑话那许小胖子,现在就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京兆府捕头。

    陈刘自然察觉到了问题,不过一来现在被这些京兆府的人裹挟,没有办法,二来他也有着退路,所以并不忌惮深入虎穴走一遭。

    与此同时,皇宫文渊阁内,即使身处朝堂中枢的各位内阁阁老此刻都不免虚汗直冒,更不用说六部的那些被太子爷召来的主事们了。

    他们大多大气都不敢喘,只敢低头看向地面,祈祷着太子爷的杀威棒不会落到自己头上。

    这个时候,或许只有躺在陛下特许的靠椅上装睡的内阁首辅于老爷子能够保持心静了。

    此时的李晚虽然看似很平静,甚至还慢悠悠地喝着南诏刚进贡来的新茶,但心里却已经几近于爆发。

    他刚掌权不足半月,就发生了这种事。

    若是有人别有用心加以利用,小则被朝堂认为执政无能,大了甚至可以借“天”之名,说他得位不正,德不配位,根本不能执掌大梁中枢。

    这其实也不是可能,是李晚已经能预料到的必然。

    他那些好兄弟们应该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来捅他亲爱的兄弟一刀,甚至他已经怀疑这场闹剧或许就是某个人所作,只是没有证据。

    “诸位大人都是我朝肱骨之臣,对此有什么良策吗?”

    李晚放下茶杯,轻敲桌面,开始发难。

    当然,回答他的是一片沉寂。

    各位大人在此时自然得发挥君子的风范,大有孔融让梨之风度,这种在太子殿下面前露脸的机会当然要让给其他人。

    唯一让人有些诧异的就是,他们可能太讲风范了,以至于太子爷脸色愈发的不好看了。

    “刘大人,刑部有说法吗?”

    刑部尚书刘淼心中一沉,估摸着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忘记烧香,只好当这个出头鸟,硬着头皮上了。

    “刑部已捕获了逃离囚犯当中的十之二三,据查,京兆府监牢约于晚间亥子之间突然打开,有数名黑衣人带领众人逃出,随后消失不见。”

    李晚点了点头,然而盯着刘淼,继续问道:

    “然后呢?”

    “嗯……刑部仍在继续追查,一有消息立马会回禀殿下。”

    李晚没有说话,只是双眼持续地注视着刘淼,让他感觉到了一阵巨大的压力。

    可瞬间,刘淼又感觉肩膀一松,李晚突然一笑,说道:

    “嗯,退下吧。”

    刘淼经过这一惊吓,实在有些六神无主,他从李晚感觉到了与陛下上朝时十分接近的威势。

    不过怎么也是在中枢混了这么多年的老油条,退了下去。

    随后登场的锦衣卫都指挥使、京城巡防营大统领,他们的说辞与刘淼大同小异。不过有了刘淼的先例,他们就不会这么手足无措了。

    后面李晚也没有再为难他们,甚至是很轻松地就揭过了这个话题,与礼部王老爷子商讨起春闱后下江南至龙虎山的一应事务。

    内阁会议结束得也相当的突兀,虎头蛇尾,最后只见太子爷走到于老爷子身边,将老爷子轻声唤醒。

    “嗯?聊完了?”

    “聊完了老爷子,这是南诏上供的清茶,味道醇香绵延,很是不错,给你包了些,带回府去。”

    “好好好。”

    于老爷子与太子爷温馨的场景像极了爷孙俩,嘘寒问暖。至于其他人就只能站在一旁,半低着身子,一同送着他们离开了文渊阁。

    待众人离去,秉烛太监灭掉烛火,将所有侍候的太监、宫女与侍卫都领了出去。

    李晚将首辅大人送到了轿子上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文渊阁已经一片黑暗,但李晚却遣走了所有侍卫,重新走进了文渊阁中。

    阁内突然点起了一盏灰暗的烛火,在于老爷子的那张躺椅对面,多出来了一把椅子,成对峙之势。

    李晚并没有吃惊,只是将腰间悬挂的金牌拿到的手中,走到离皇帝位稍下的位置上坐下,将金牌挂到了皇帝位置后面的一副鲲鱼化鹏图上。

    金牌瞬时消融,一滴金液落到了鲲鱼的眼中,此刻那鹏鸟身侧,似乎能感受到大风翻涌。

    当李晚回归神来,那把椅子上已经坐上了一个抽着旱烟的中年汉子。

    他头戴着斗笠,身披着蓑衣,身后还背着一根有些破烂的鱼竿。

    “于老头还没死呢。”

    这普天之下,敢对当朝首辅如此说的人可没有几个,就算是身为监国太子的李晚也不会如此冒犯。

    不过身前这个人如此说,李晚却并不会觉得怎么样。

    执掌大梁朝堂最强力量的打杆处的统帅,有资格说这种话。

    若说于海首辅是朝堂的定海神针,那么这位统帅打杆处的存在就是稳定大梁军武的镇国柱石。

    “奉帅。”

    外界没人知道这位统帅的真实姓名,即使李晚也不清楚,唯有真正登上九五至尊之位的皇帝,才有资格得知他的真正身份。

    李晚确定的,仅仅是打杆处创设于武帝在位时。

    除此之外,就都是一些捕风捉影的存在了。

    对外,他只称一个字,“奉”,而他为打杆处统帅,也就被称为“奉帅”。当然,大多数人真正称呼他时,只会叫他“大帅”。

    “太子殿下。”

    奉帅虽然对于海并没有什么好态度,但对皇室还是保持基本的尊敬的。

    不过打杆处只尊皇帝,皇子的命令左右不了打杆处的。

    若不是李晚拿出了即使武帝留下的九块诏令金牌之一,奉帅都不会出来见他。

    “太子殿下花费如此代价,可是有什么需要?”

    武帝九块金牌,每一块都只能使用一次,用过之后便会直接消散。

    从武帝驾崩直到今天,金牌已经用过多次,这令牌的稀有程度可见一斑。

    至于这金牌的作用,就是能够让打杆处帮助非皇帝者一次!

    当年武帝为打杆处约法三章后,便将这九块金牌分别赐给了几位护国功臣与皇亲国戚,除了危害大梁天下、涉及皇位传承与危及打杆处存亡外,一切需要都可以满足。

    当年发给的旧时国公,有已经家破人亡,宗族凋零的,也有历经磨难,长青不倒的,至于李晚这枚金牌来自何处,奉帅并不关心。

    他只遵守武帝留下的谕令,为执金牌者实现所思所愿。

    “事先声明,打杆处不可干涉那个位置的结局。”

    “我自然不会违背老祖宗的遗训,只是希望奉帅能排打杆处去一趟北方……”

    奉帅坐在椅子上静静听完李晚所求,古井无波的面庞上没有表现任何的变化。

    等李晚说完,奉帅将背后鱼竿拿到身前,用鱼钩钩灭那盏灰暗的烛火后消失在黑暗中。

    “殿下所图甚大,但如你所愿。”

第四章 醉生梦死处

    翌日,清晨刚至,街面上又多了许多官差。

    只不过这一回并没有封锁整个宫城,仍然允许所有百姓上街,一应生活也照常进行。

    唯一有些让人惊悚的就是,有时候能在路上看到一队官差突然暴起,然后逮住一个人便往死里踢,随后拖着半死不活的那人离开。

    原地还留有一些善后的,将地上的血迹清洗干净。

    后来京兆府、刑部与大理寺三司共同贴出告示,众人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昨夜亥时,有贼人闯进京兆府衙门,击伤衙役,后为官府擒拿大半,但仍有贼子与少量囚犯外逃。若发现官府擒拿贼子,无须惊慌,一旦发现贼子踪迹,马上汇报官府。知情不报者,与贼子同罪!”

    众人恍然大悟,虽然仍然感觉害怕,但终究踏实了些。

    不过很多人还是觉得外面有些不安全,便催促着全家回去,免得被贼人所伤。

    至于新官上任的陈刘,昨夜莫名其妙成为京兆府捕头后,和其他人东奔西走了一夜,抓住了几个小蟊贼,今早才稍微得了些空闲在这里蹲着啃馒头。

    昨夜里,两位少尹大人长吁短叹,脸色难看。

    一夜的成果,虽然不说毫无建树,却也可以说是杯水车薪。

    刑部、锦衣卫与京城巡防营那边虽然好像突然之间善心大发,帮助京兆府抓了一些逃走的犯人,却最后算下来,逮回来的也不过十之二三。

    这看上去建树斐然,但问题是,他们这一晚上逮到的都是那些没什么本事的地痞混混——犯下的重案大多不过是冲冠一怒,手持一把杀猪刀把自己砍尽监牢的。

    至于说智商,估摸着半夜起床去敲死对头的窗户就耗尽了那些本就不多的脑子。

    他们被逮进来后,只会一个劲儿地喊冤,要么就是推诿责任,根本说不出什么一二三。这种人连审判的老爷们都提不起什么兴致。

    其他人可就不是这么好对付的了,要么是一些累年惯犯,要么是一些江洋大盗,一个个的心眼儿都难以捉摸。

    可,那些其实也还在他们的承受范围之内。

    捉得了第一次,自然就捉得了第二次!

    大不了求爷爷告奶奶,请刑部、巡防营、锦衣卫、大理寺的同僚帮帮忙。即使是倾家荡产,但总归是能解决了。

    最大的问题在于,还逃出了几名魔道的高手!

    “他们虽然不知为何暂押在京兆府,但他们的抓捕可与衙门丝毫关系都没有。”

    两位少尹只知道当初两个头戴斗笠,身着黑衣,披着玄色袍子的年轻男子拿着陛下的谕旨,将几名魔道高手赞押在京兆府。

    谁知道这么久过去,都没有人来接收囚犯,反而让他们逃了出去!

    那几位,可是四品高手!

    天下修炼者千千万万,道士、剑修、儒生、巫蛊、妖魅、武夫,但实力大多可以用一品至九品分辨,九品最末,却也能挡住大半想要踏上这条道路上的人。

    每个品阶之间,实力都有着巨大的差异,与之相应,每一阶之间想要突破也是难之又难的。

    八九品最为常见,但也能轻易虐杀普通人;六七品已经算是高手,可以在一方称霸;而四五品则已经是江湖小宗师的存在,三品之上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传说中一品之上有着更多的风景!

    京兆府原来也不至于连一个小宗师都找不出来,可自从太子李晚入主东宫以来,京兆府的权柄便一削再削,以至于曾经被号称与刑部、大理寺的京兆府只能仰人鼻息,成为仅仅处理些治安事件,关押囚犯的地方。

    两位少尹想到此处,挥了挥手,让劳累了一夜的捕头们先行离去,用过饭,和家里交代一声之后,午间再开始连轴转的大搜捕。

    “嘿!大兄弟哪里人啊?”

    一双大手突然拍向陈刘的双肩,粗犷且爽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然而力气太大,让陈刘一个趔趄,差一点就摔了一个狗啃泥。

    陈刘转过头去,才发现来人是昨夜按着自己的四位老捕头之一,张春。

    说是老捕头,但年龄其实并不大,大概也就是三十岁上下。不过据说他已经当了十年的捕头了,所以资格很老。

    “张哥,都火烧眉毛了,你还不着急呢?”

    陈刘虽然感觉这位张春的口音很是熟悉,有一股子黑土地的味道。不过最让他记忆深刻的还是这位张哥压自己的时候尤其使劲,导致他现在都感觉有一阵隐隐作痛。

    不过他也不记恨张春,毕竟这也不是他的意思,而是上面的意思。

    “那个不是还不急嘛,张哥先带你去个好地方。公事就该工作的时候再办,哪有休息的时候替上面分忧的?”

    “……很有道理,说的极是。”

    陈刘哪里能想到这样一个时代竟然能出现如此思想前卫的捕头,这让他这种打工人产生了极大的认同感与亲近。

    于是,本来有些犹豫的陈刘想着——反正无所事事,又不是龙潭虎穴,去一去也无妨。

    到了那里就后悔了……

    “我早该想到的!”

    只见张春奸笑嘻嘻地站在楼下,而楼上,则是无数淡妆浓抹总相宜的姑娘们在招徕着客人。

    “醉梦楼!怎么样?”

    张春大手一挥,似乎在巡视领地一般把姑娘们往手里一握。

    前世没当过大爷的陈刘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下意识就想要逃离。

    然而张春很自然地认为他是害羞,所以很大方地把他揪了过去,任由他如何挣脱,也不放手。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新捕头又怎么能和八品的武夫捕头相对抗呢?

    很自然的,陈刘开始想一只受惊的鸡崽子一般跟在一旁,而张春则十分熟络地和各色的姑娘打着招呼,还嘱咐着酒楼的“妈妈”:

    “我这兄弟新来的,怕生,多找几个姑娘来,正点一些啊!”

    “没问题,既然是您的朋友,一定给伺候好了!”

    老鸨子尖利的声音让陈刘的耳朵有些发颤,过重的胭脂水粉也让他一阵反胃,可毕竟张春是好心,总不能随意拂他的面子。

    于是,两人将佩刀放在一侧。

    张春走拥右抱,吃着喝着,嘴里说着一句接着一句的荤话。

    陈刘硬着头皮选了一位姑娘,在那里嘘寒问暖,问东问西,像极了邻居家的老大娘。

    坐在他对面的姑娘看他这表情自然是知道了他的底细,却是兴致勃勃,换换口味也不错。

    “好久没来一个雏儿了。”

    心里如此想,手上与脚上的功夫自然不能停,一个劲儿地往陈刘身上靠去。

    陈刘愈是退却,姑娘就愈是兴起,愈是靠近。

    然而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诚,然座位空余有限,而姑娘兴致无限,如何?终于,只能是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怎么了?不满意?要不要换一个?”

    张春听到动静,赶紧看了过来,急忙问道。

    陈刘只好连连摆手,换一个他也无福消受啊。

    “张哥,今天算命的说我时运不行,还是听听曲儿好了。我请!”

    张春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陈刘,看得他一阵发毛。

    “理解理解。”

    虽然严重怀疑张春理解错了方向,但陈刘也没法说什么。

    过了一阵,房间里多了一位弹曲子的姑娘。虽然穿的仍然薄如轻纱,但终究不至于动手动脚。

    陈刘只需要防范原来那个姑娘偶尔的骚扰就是了。

    听着曲子,这唱词颇是低俗,没有什么味道,更多的是作为调情时的靡靡之音。

    毕竟,醉梦楼虽然是老板娘花了些钱请一位老爷取的招牌,但终究不是一等的水准,比那专门招待达官贵人的教坊司就更是差了天边去,有这等水平已经算是不错了。

    醉梦楼的姑娘可没有什么本事请来几位书生写出什么才子佳人的佳话,更不可能和那些擅长歌赋诗词的老爷唱和一番。

    “你随意,我先去解决一下,快午间的时候喊我。”

    “行。”

    饮酒不足半盏,张春想想时间,瞧了瞧正坐在自己身上的青衣小姑娘,便和陈刘打了一声招呼,牵着她往房间走去。

    毕竟正事还在等着,所以此处的正事也不能脱远了。

    其他姑娘自然败兴而归,却也没有办法,坐在此处和陈刘一起消磨时间。

    毕竟张春已经付过钱了,即使没有上去云雨一番,也不能直接离开,去接下一单。

    陈刘感觉有些头大,只好拿出那本京兆府文书给他的黄皮小册子,翻了几面。

    然而全然看不进去,感觉身边的几位姐姐的目光好像是要剐了自己一样。

    看着那位唱曲儿的姑娘,陈刘也哼了几句不合时宜的曲子来壮壮胆子。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几位姑娘突然眼神有些变了,不再那么目光炯炯地看着陈刘,反而安静地听着他唱着。

    弹奏的小姑娘也停了手,双手停在琴身上,低头不知再想着什么。

    可一声凄厉的尖叫,打断了她们,也打断了陈刘只唱了半阙的《水调歌头》。

    “杀人了!”

第五章 醉梦楼杀人事件

    刚提起裤子的张春听到外面乱哄哄的,赶忙推开门出来。

    只见在二楼东侧的房间外,聚集着很多人。

    头往里面凑着看的人大多是看热闹的男人,至于醉梦楼的姑娘们都远远地走开,不想沾染那晦气。

    张春本来也不想过去,毕竟这种案件惹上都是一身骚,大概都是哪个衙门遇到了就算谁倒霉。

    他们京兆府被囚犯出逃一事缠身,再怎么也不可能落到自己头上。

    要么巡防营过来做打架斗殴处理,乱搅一通,要么就上告大理寺,走一段漫长且低效的流程——大概也就是说提交刑部,随后状纸被压在桌角落灰,拖到苦主被人善后,正好不了了之。

    毕竟一个出入二流场所的人物,再怎么也没什么值得重视的本钱。

    不过张春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脑袋,考虑再三后还是走了过去。

    “让开!让开!官差办案!”

    张春拨开人群,顺便一把拉过混在人堆里看热闹的陈刘。

    陈刘本来听到有人呼喊,第一时间就赶到了这里,但由于并没有完全接受现在的身份,所以并没有上前查看。

    此时被张春拉了进来,陈刘也就一同查看那正倒在地上的尸体。

    “谁是第一个看到死者的?!”

    探过脉搏确认人已死亡后,张春脸色沉重,重声向周围人喝道。

    此时,人群中被推出来一位橙色衣着的女子,双脚颤抖,两眼躲闪,不愿进去。

    “说!把所有看到的、听到的,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橙衣女子还没有开口,老鸨子此时也发现了楼上乱糟糟的,赶紧唤了几个打手走了过来。

    她看到房间内躺着的尸体和脸色沉重的张春后,立马感觉到事情不妙,赶紧让打手将周围看热闹的嫖客和姑娘赶走。

    随后脸色一变,满脸不相信与哭相的走了过去。

    “哎哟啊,这人怎么躺在我醉梦楼了?这还让我们怎么接客啊?哎哟啊!”

    她这种闹腾让张春和陈刘都不太高兴,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张春转过头,对陈刘问了一声道:

    “你识字吗?会做笔录吗?”

    陈刘点了点头,随后张春转回头,沉声说道:

    “拿纸墨笔来!”

    “张大官人,你可要相信这与我们醉梦楼半点关系都没有啊,我们都是良民!”

    “拿纸墨笔来!”

    面对老鸨子逃避责任的话语,张春自然句句不信。

    这种藏污纳垢,逼良为娼的地方哪有什么良民?除了一些可怜人便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平日里他也不管,但此时却不愿意听她在这里发牢骚,耽搁时间。

    老鸨子听到张春如此严肃,不讲情面,也就不敢再说下去了。无论在这醉梦楼里她怎么横,对待这种官府里的人只能讨好了——谁叫自己手下没有一个能与官场老爷相交的姑娘呢?

    很快,笔墨纸便摆在了桌子上。

    陈刘准备好后,本来打算提笔做文书,却听到张春说了几句话,愣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如实说吧。”

    橙衣女子看了一眼扇着摇扇的“妈妈”,被瞪了一眼之后,才慢慢地开口。

    “奴家与江老爷刚做完那事,江老爷突然就叫奴家去拿些酒水来,奴家过来就看到江老爷倒在了地上,脖颈下流满了鲜血。”

    “就这些?”

    女子又看了“妈妈”一眼,随后怯懦地回答了一声。

    “嗯……”

    张春看了看橙衣女子,又看了看老鸨子,知道问不出什么了,随后挥手让女子出去,关了门,留下了老鸨子。

    他盯着老鸨子看了一会儿,拿起了陈刘留白大半的宣纸,晃了晃,随后说道:

    “妈妈的意见是……”

    “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小。”

    老鸨子瞅了瞅外面,看了看那留白的证词,又看了看身前的两人,从怀里拿出了几张银票,塞到了张春手上。

    “这是我孝敬二位的。”

    满脸谄媚,心里自然是在骂娘。

    不过张春不在乎,他只是不满地说道:

    “就这么一点?”

    “瞧我这手,还有几张居然没有拿出来。”

    老鸨子已经做好的放血的准备,衙门小鬼也是难伺候——来了这一批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批。

    只能破财免灾了,事情过了必须要把那死鱼眼看着自己的橙衣女的好好收拾一顿。

    那种时候还瞅自己,谁怕自己身上惹不到骚呢?

    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还是得点头哈腰,送出钱去。

    张春接过钱,勉强点头,随后将老鸨子也赶了出去,然后随手把那宣纸给撕了。

    “张哥,这……?”

    “反正也没用,衙门之外写的证言都是空话,衙门里的才有可能是真话。那老鸨子给那姑娘使眼色,不就是让她捡不重要的说?”

    张春随口答应了几句,然后将得来的银票分了一半给陈刘,接着就给他嘱咐起了在衙门办事的一些经验。

    “以后这种事情,不要瞎上前,谁惹都是一身的麻烦。估计等会巡防营、大理寺的人还得笑话我们。”

    “那证词记得以后摘场合按我教你的那样写,后面可以用来要来一些油水。良家就别用了,不过这种老鸨子,捞些钱也无妨。”

    “上面也默认的,毕竟我们俸禄挺少,记得回去给上头上供一些就是了。”

    一条一条,听着张春娓娓道来,陈刘只能点头。

    虽然他的言论以前世的标准来说并不对,但即使是前世,也是藏污纳垢,再好的上面也不敢说下面是一池清水,总能摸到一些心思多的鱼。

    以前他虽然没有涉猎,但也懂这一套。

    而且第一条也近乎是马上应验,乱哄哄的人群引来了巡防营。

    当他们看到探出头的张春时,并没有因为他拨弄手里的银票而羡慕,而是有些嘲讽与讥笑。

    “原来是京兆府的兄弟抢先了,那祝两位好运,咱们走!”

    捞油水的地方多了去了,谁会想发麻烦这么多的死人财。

    张春呸了几声,随后转身对陈刘说:

    “看到没?”

    陈刘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尸体,看了看仍然没有走的看热闹的人群,看了看远去的巡防营士兵。

    他刚才已经听张春说了这种事情的处理方法,大理寺、巡防营与刑部大都不管不理,草草结案。

    当然,京兆府其实也是一丘之貉,捞点油水,然后拖着,指着被告撤诉,也就不用把事情闹大。

    可遇上头铁的,他们也不好把事情做绝,于是踏上了漫长、枯燥且麻烦的审理流程。

    谁叫咱们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与太子监国爱民如子呢?

    别说是命案了,一般的打架斗殴也绝对要秉公处理。

    张春看陈刘犹犹豫豫,满脸难色,于是问道:

    “怎么了?”

    “我想查一查。”

    “这么头铁?不怕出事?”

    “嗯……我想查一查……会不会影响到张哥?张哥收了……”

    陈刘本来计划自己查案,让张春置身事外,所有问题,他一肩承担。

    不过他没想到张春一脸无所谓,把银票塞尽怀里后说道:

    “这有什么关系?收钱就一定要办事嘛?”

    说的好有道理,陈刘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反驳。

    强盗逻辑,自然无法反驳,不过恶人自有恶人磨,也算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不过,张春又转口一说:

    “不过咱们时间不多,上头要是发现我们耽误正事的话,可没有好果子吃的。”

    “谢谢张哥。”

    “好兄弟,说什么谢字,见外了啊。”

    于是乎,刚认识几个时辰的两位捕头莫名其妙成为了好兄弟,接下了私活,准备在火烧眉毛的公事之外找点罪受。

    然而,好兄弟刚组队就分裂了,因为张春往桌边一坐,给陈刘来了一句:

    “查案我不会啊,动脑子的事情得靠你自己。”

    陈刘一头黑线,这个东北……京兆府大兄弟可真是……别具一格。

    不过他总不能和张春一样去吃凶案现场的剩菜。

    陈刘本来还想提醒一下小心有毒,不过花生米已经入肚,其他的张春倒是没有吃,酒也没喝。

    看到张春自己能管好自己,陈刘不再胡思乱想,看向了久久无人问津的江老爷。

    江老爷估摸着是一个有些小钱富商,从衣料可以看出来,但出门却没有带小厮,估摸着家里没有拥有功名的亲戚——毕竟没有功名或一官半职,按朝廷律令是不允许雇佣仆人的。

    “这人是白天来,应该是晚间不方便,而白天有闲时,可能是家里有夫人在,出来偷腥的。”

    “脖颈右侧处有很深的刀口,皮肉分离得十分光滑,深入颈椎,却没有斩断,地上血迹明显是脖颈出血所致。”

    “嘴唇与咽喉部没有变色,七窍也都没有明显出血,又加之外面人来人往,应该不是用毒。”

    “死者脸色并无惊恐,可能是被偷袭致死。钱财并无丢失,排除劫财。”

    ……

    听着陈刘一条一条自言自语的分析,张春也来了些兴致,仔细地听着,看他一脸认真的查找线索,才确定他不是一时间热血上头。

    当陈刘探查到窗户时,突然见到之前遇到的巡防营士兵在追逐着什么人,一路之上踢翻了许多小贩的摊子,货物散落一地,无人负责。

    张春伸头也出来看,瞬间发现那人就是他们搜捕的逃犯之一,于是直接翻窗而下,几个纵身跳到了逃犯身前,一脚将他踢飞了出去,随后将刀架在了他脖颈处。

    “他奶奶的,抢东西抢上瘾了?!”

    巡防营伍长破口大骂,刚找到的功劳,竟让人截了胡,还是之前碰到的那人。

第六章 烂泥池里的莲子

    醉梦楼,销金窟,醉生梦死之地。

    人人都知道其中藏污纳垢,但却没有人在乎。

    既然入了这皮肉生意的行当,便怪不得他人。纵使逼良为娼又如何,来往的大爷不还是提上裤子就不认人。

    “既然死了人,就不要来脏大爷的眼!”

    转眼翻脸,也说不得半句埋怨。

    无非是老鸨子赔笑,小厮低三下四地送出去,然后将气撒到那些个姑娘头上?

    “妈妈,那张捕头明明收了您的银票,为什么还是不离开?反而让那尸体躺在那里?”

    一旁的小厮心气也是难受,想着那捕头收了钱就应该办事!怎么还这么拖延,惹得平日里会给上几钱赏钱的贵客扫兴离开。

    那老鸨子抽着旱烟,也很是心烦,听着有人说话,更是气不打一出来,阴阳怪气地道:

    “你要是知道,不就去当官老爷了?还会在这里当龟公?”

    小厮只能悻悻地低下头,点头哈腰,给老鸨子捏肩捶背,不再多说话。

    老鸨子自然看出了,那张春确实没有想法管,收了钱原本也打算尽快结案的——以前都是如此,但那新面孔的雏儿却好像死心眼儿,偏要揪着不放。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醉梦楼外,张春一副滚刀肉的表情,无论巡防营的伍长如何抖搂脏话,他都充耳不闻,甚至还抽空掏了掏耳朵,说道:

    “这真是春天了,蚊虫都格外热闹。”

    那伍长一气之下,撸起袖子就想要跟张春打上一架——要是让这小子回家被他娘认出,他就不姓……

    “使不得,使不得……”

    然而他身侧的副手赶紧拉住了伍长,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后,伍长停下来了手脚。

    看着对面耀武扬威的张春,他冷哼一声,选择了退让。

    “秋后的蚂蚱,你也蹦达不了几天了!老子跟你动手,怕脏了我的手!”

    张春见巡防营退让,却仍然得势不饶人。

    “哟,巡防营就这点本事啊?就会放点狠话,竟然连过过手都不敢。啧啧啧,一代不如一代咯。”

    “你?!”

    伍长气得额头青筋暴起,用力按着腰间的佩剑。

    不过他最后还是松了手,若是京兆府和巡防营火并,无论结果如何,他们必然保不住项上人头。

    虽然这事要是捅到上官那里,肯定是巡防营占理,退让的本来应该是张春,可问题是京兆府上下如今本来就是朝不保夕,赤脚的自然不怕穿鞋的。

    即使真的要收拾他,也不能在现在这个时候。

    “嘴尖牙利,看你还能活几天!”

    伍长不再停留,带着队伍快速离开了这个地痞无赖。

    十日后,解决不了“出逃案”,看你怎么哭!

    张春也没有再出言讽刺,毕竟本来也就只是过过嘴瘾。即使真的要死,也不能自己上赶着找死。

    他押着刀下的逃犯,打算回京兆府衙门。

    “陈刘,你先看着,我先回去一趟。”

    “好!”

    看着张春消失的背影,陈刘的心思也重新回到了房间内。

    在张春打嘴炮的时候,他也没有闲着,拿刀喊来了一位伙计,问到了一些关于死者的情况。

    此时,再看看这屋内的物件陈设和尸体,陈刘唤来了老鸨子。

    “找个人把尸体收了,等会随我一起送回他家去。”

    “得嘞,官爷您辛苦了。”

    只要尸体能尽快离开,这事情能尽快结案,老鸨子自然没有什么不同意的,连忙就叫人去拉拖车来运尸体。

    “那姑娘我得带走。”

    “这……”

    老鸨子自然知道陈刘说的是那位目击的橙衣女子,可那卑贱货再如何惹人厌,都是一棵能源源不断赚取银子的摇钱树。

    趁着二八年华,多接客,再大些就去伺候一些老的,没人要了就卖给有钱人家做丫鬟,反正卖身契在自己手上,告到官老爷那里她也不怕。

    至于那女子有什么不愿意的——她配吗?当她被她酗酒的爹拿来抵酒债,便也就这个破烂命了!

    陈刘看出了老鸨子的犹豫,自然也不会对抗大梁的法律,所以解释道:

    “只是协助查案,查完自然会送回来。你不信?”

    “那怎么敢,一切听您吩咐。”

    陈刘挥挥手把老鸨子赶走,随后自己走了出去,想自己去找那橙衣女子。

    房间外,看热闹的人早已经被之前张春的嘴仗吸引了过去,此刻也没有回来。

    醉梦楼大半的客人都因为发生了血案早早离开,只有少数付了钱还没有进入正事的,还硬着头皮呆了下去。

    几个小厮没了人侍奉,便随意地坐在桌子旁,偶尔趁领头不注意偷吃一些嫖客吃剩下的鸡鸭鱼肉和酒水。

    领头也不是全然看不见,不过只要不过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有老鸨子见着了,就会劈头盖脸地谩骂。

    陈刘走过他们身边,小厮们也没什么反应,便问了一句——那橙衣姑娘在何处?

    小厮也没多想,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在后院。

    “多谢。”

    掏了掏耳朵,他们可从来没有听过个“谢”字,也不知道这人有什么毛病。

    醉梦楼的后院离得很远,是一处独立的小院子,过去也得走上好一会儿,而且越往深处走,就会发现与前楼相比,越是破烂,甚至空气中会多上许多的酸臭味与腐烂味。

    本来院子旁有一处池子,种着些莲花,开的很好,散发着点点香气。

    自从那老鸨子盘上这里后,莲花就尽数枯萎了,甚至开始透露出那种臭味。

    后院的房舍也很破烂,除了两间上了锁的还算完整,其他的都是朽坏的木房子。

    此时,能听到一声接着一声的清脆皮鞭声,微弱的呜咽声与一些污言秽语。

    当陈刘踢开那半掩的破烂木门时,正看见一个满脸横肉的肥胖男人,正拿着一根手指粗细的皮鞭,沾了凉水,往一个双手吊在房梁下的女子身上抽打着。

    她的衣服被剥了大半,应该是不愿意破损了衣服,皮鞭抽打的手法也很是讲究,皮鞭打在身上只有浅浅的一道红印,很快就能复原,却又是刺骨的疼痛,很是考究行刑者的技艺。

    至于被抽打的橙衣女子,还不被允许哭喊出来,但凡声音大了一点儿,就会遭受更为痛苦的惩罚,所以她只能紧咬着嘴唇,控制着自己不发出声来。

    “停手!”

    一只手拉住了大汉甩向女子的鞭子,沉闷的声音对汉子发了出来。

    “哪来的小瘪三,也想学别人英雄救美?”

    大汉使劲,想把鞭子拽回来,却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办法从这个瘦瘦高高的男人手里夺回鞭子。

    气急败坏下,他便想用另一只手攥拳捶向男子的脑袋。

    陈刘感觉自己此时冷静异常,那大汉的动作在自己眼中变得很是缓慢。

    他刚才也不知道怎么爆发了那么大的力量,而现在也不知道哪来的脚力,把他一脚踹飞了出去。

    破烂的木房子在这一脚之下直接开始坍塌,而那脚的巨大的力量从肚子冲入大汉的脏腑,直接让他吐出混杂着胆汁和血水的东西。

    大汉用力地想抬起手,却发现根本没力,只能瘫坐在地上。

    随着木板坠地的声音,烟尘散去,陈刘扶着一个姑娘走了出来,路过被巨大声响吸引过来的老鸨子时,甩下了刚从老鸨子手里得来的几张银票。

    “人,我带走了。事情完了,再给你送回来。”

    “这……”

    “再多说一句话,就把你舌头割下来。”

    老鸨子被这番话吓住了,果然不敢再说话,她也怕这人不管不顾,真的做出什么来。

    那半瘫的大汉和倒掉的房子,并不值得陈刘甩下的银票,但这银票,却也远远不及她想从橙衣女子身上赚来的钱。

    虽然她买她,只花了五两银子,而那银票,是二百两。

    此时,陈刘注意到,那几间好一些房间里,探出几双稚嫩的眼睛……

    他知道,那不是醉梦楼的小孩,而是那老鸨子买来做生意的贫苦姑娘。

    “下雨了,你怎么样?”

    橙衣女子听到那闷闷的声音,却感觉有些温暖。

    她觉得身边这个人好像与以前遇到的所有男人都不一般,一点别样的小心思燃起却被她瞬间压下。

    但,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

    公子两袖清风,怎敢误佳人;姑娘清白已无,又怎敢耽误公子呢?

    陈刘没有感觉到这点心思,心中却燃起了点点烈焰。

    世道如此,他此刻无力改变,但只要他有了足够的力量,即使无法完全去除顽疴,但为弱小者撑上一把小伞,遮一遮阴雨,或许能做到。

    曾经的他只是想要在异世得到些什么,能够让青阳的叔叔一家和自己一起过上好日子,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于是,无论是假冒萧元夺得“解元”,还是稀里糊涂进入京兆府,都是游戏所为。不过,现在,他想要的更多。

    再过三日,春闱将揭;十日之内,缉拿逃犯。

    陈刘突然看见那已经发臭的水池里有一处闪光,走过去突然发现里面竟然有一颗灰灰朴朴的莲子在闪烁。

    他没有取走莲子,即使它明显如此的不寻常。

    陈刘又将莲子埋入水中,深入泥里。

    “希望能再开出花朵。”

第七章 君子入京城

    陈刘带走了依云,那个橙衣姑娘。

    当然,也带走了那具尸体,江老爷,江临。

    从京兆府衙门回来的张春得知了醉梦楼发生的事情,没什么反应,追向陈刘去了。

    他问了衙门里的同事,大概知道了江临家里的一些情况,打算与陈刘说说。

    而此刻,在大梁礼部衙门,太子爷李晚正在和礼部尚书王朗讨论着本次会试的主考官。

    会试自然是进士科,考策论与诗词,乃是科举核心。

    著经解文隶属明经科,虽然也颇为重视,但地位还是弱了不少,大多是为国子监与礼部选些明经博士。

    至于工用制造、兵甲操练等则直接归六部相应部门自行考核,选拔后奏请圣上御裁。

    这些科目分开考,考生可以自行选择,但唯有进士科可以参加殿试,有步入中枢的可能。

    其他科目虽然也可做官,但大多难以晋升。

    太子爷此时与老尚书讨论的,就是进士科的主考官人选。

    “往年自然是父皇圣裁,但今年得多请教老尚书了。”

    “不敢不敢。”

    王老爷子虽然资历老,但也不敢倚老卖老,在太子爷面前卖弄什么。

    花白的胡子虽然饱经沧桑,但头脑却一点都糊涂。

    虽然内宫里的皇帝陛下现状不知,但……多余的东西是想都不用想的。

    就连于老爷子也在内阁装聋作哑,礼部还是不去淌着趟浑水。

    官场老油条了,明哲保身才是上上之选。

    “殿下,以往会试主官,一般是由文华阁大学士作为总裁,礼部由微臣或侍郎协理,国子监派祭酒协助……”

    李晚耐心地听着,不时点头应承着,让王朗将所有的流程都与他说了一遍。

    会试作为大梁考评天下学子的考试,自然是随意不得。

    文华阁大学士作为大梁本朝给予文官最高的官衔之一,只会赐予最具学识之人,或与国有功的文臣——武将衔则以武英殿大学士为荣。

    大学士作为会试总裁,是大梁开国以来便有的惯例,李晚也没想法去改变什么。至于礼部、国子监的参与,就更没有什么多说的了。

    “本宫想问问老大人,皇子可否……”

    王朗听到此处,却不由得出了冷汗。

    太祖遗训,后代子孙无论尊卑,都不可干预科举选拔。唯有殿试,可与皇帝、百官一同考究学子。

    这位老大人实在怕太子爷想做些什么。

    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礼部尚书啊!

    无论是太祖遗训,还是监国太子,他一个都不能忤逆。

    脖子一凉,人头落地,实在是世间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事情了。

    不过李晚没有为难王朗,他自然知道自己不能违抗老祖宗的遗训,便是话头一转,说道:

    “本宫可否提一个人,请老大人多注意?”

    “殿下吩咐。”

    只要不是公然做什么,开一个小门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王朗正盘算着怎么把太子提到的人往上提一提,提到合适的位置的时候,一枚悬挂在皇都中门的铜钟震响,混沌的声音传向四面。

    李晚和王朗先是诧异,随后却又笑了起来。

    “不知道哪阵风,把书院的君子吹了过来。”

    太子爷没有说出那个名字,想了想,没必要。

    那人才华横溢,只要参与了会试,必然一鸣惊人。

    反而是多年不与皇都交往的书院突然派人来,这事情更值得注意。

    “王大人有的忙了,书院估计也是来者不善啊。”

    “想来国子监的魏大人更应该头疼。”

    “也是。”

    一小一老,一前一后,走在皇宫当中,心思几多。

    走去江临家的陈刘却是被那没来由的钟声吓了一跳,京城哪里该有这么大的钟声,又不是帝后驾崩。

    换过一身厚实干净衣裳的依云注意到他的惊愕,善解人意地跟他解释道:

    “据说那枚钟是当年鲁国王为迎至圣所铸,凡感受到最纯正的浩然之气就会钟声大作,以视迎接。不过后来,北地蛮子虏走了这位钟,但后来太祖大破蛮子,迎回金钟,立于中门之上。如有胸怀浩然正气之人入城,就会自动鸣钟以视迎接。这或许是有大儒到了?”

    陈刘有些怪异地看着滔滔不绝的依云,自从她从醉梦楼出来以后,似乎开朗了不少。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这样一个烟花柳巷的姑娘,怎么会懂得这些?

    “姑娘懂得真多。”

    “都是听先生说的,以前家里送弟弟念书时,我曾经在外面听过一阵。先生很开明,并没有赶我走,还刻意开了窗户,让我听得仔细了许多。不过后来……”

    依云神情突然暗淡了下来。

    后来,她爹为了还酒债,不仅让她弟弟辍学,还将她卖到了醉梦楼里……

    此时,依云才发觉自己似乎有些失态,看到陈刘的表情,心思更是有些乱,很是怕他觉得自己多话。

    “那么这先生很不错,可惜你没有继续读下去……嗯……你想读书吗?”

    作为一个现代人,陈刘自然不会介意依云的分享欲,也不会去故意去戳开那道他已经猜测到的伤疤。他很自然地和她说着话,问着她的想法。

    “想,但不敢想。”

    自从她被卖到醉梦楼以来,依云就认命了。

    别说是念书,就算正常的生活她都不敢奢望。

    或许正如“妈妈”说的,接客接到人老珠黄,运气好遇到钱多的大老爷赎回家去,或作妾,或成为伺候的丫鬟;要是运气不好,哪一日接不了客,不小心失足掉进水里,也帮“妈妈”剩了饭钱。

    念书,那是富家小姐才可以做的美梦,她这种卑下的青楼女子,哪能有这种妄想。

    陈刘看到了依云眼中的转瞬而逝的希望,与随后深深压抑的阴霾,犹豫了一会儿后,说道:

    “想的话,过些时日,我可以教你念书。要是不愿,再等些日子,我可以帮你找个地方,找位先生。当然,如果你希望,你弟弟也可以来。”

    京兆府的捕头,自然没有这个本事,但来自现代的灵魂,站在几千年先贤的肩膀上,一切便都有了可能。

    不等依云从惊喜、疑惑与烦恼中走出来,他们二人已经站在了那位江老爷的府门外。

    “到了。”

    后面运送尸首的小厮,见到了地方,便赶紧与陈刘告辞,趁早远离这晦气的东西。

    陈刘自然没有管他们,任由他们离开了。

    刘府的大门紧闭着,里面也没有什么声响,这大中午的显得有些不自然。

    “砰砰砰!”

    陈刘用力叩了叩门环,但叩门的声音没有让主人来开门,却引来了几位看热闹的邻居大妈。

    她们见陈刘的官差打扮,就开始猜测起发生的事情来。

    七嘴八舌间,估计忘记了看那摆在一旁,更没有想到那常见的草席裹起来,包的应该是什么。

    陈刘没有理她们,发现老半天没有人应的时候,他便打算翻身上墙,进去看一看。

    “你先在外面等一会儿。”

    “啊?哦哦哦。”

    心不在焉的依云随口答应着,抬头的时候,陈刘已经纵身一跃上了围墙,又纵身一跳到了府门内。

    自从他一脚踢飞那大汉开始,陈刘就觉得自己好像戳破了某一层窗户纸,身体的素质好像有了不小的飞跃。

    他隐隐感觉自己可能在某些方面有了突破,似乎有点符合那本黄皮书里写的九品武夫。

    武夫,一练皮肉筋骨,二练灵识五窍,三练血液经脉,四练意境,四练八品,一品则成尊,浑然一体。

    这四练贯彻武夫练体、炼气、锻神直至一品的修炼一生,是最为重要的修行。

    九品入品,初开四练,往往都会比常人体质有明显的飞跃。力量、速度、反应、弹跳……都会有远超常人。

    就好像以前,陈刘绝对不可能如此轻易地跳上这么高的围墙,必须得借助什么垫脚的东西,才可能爬进去。

    那样的话,就一点帅气的感觉都没有了,虽然外面只有两个大妈给了几声吆喝声。

    此时的陈刘,已经算是破开了武夫修练的第一道关隘,成为了练体境的武夫。

    这与书中所记载的有所相同,又有所不同。

    一般普通人入武夫九品,虽然不像佛道儒修士一般困难,但也并不是那么简单。

    武夫入九品,需要激发气血、引动心境。

    气血自然不用多说,普通人没有其他的东西,沸腾的气血是走武夫道路的必需。

    但与佛道儒不同的是,武夫不需要克制自己的心境,反而是要使其激发,没有冲冠一怒的心境与某种追求的欲望,武夫便难以拥有与天斗的雄心与信念,自然就没有半分可能逆天而行。

    不过,正因为如此,如果没有一名已经入品的武夫帮助,新人很可能会气血逆流,心境混乱,导致经脉错乱,轻则从此沦为废人,重则爆体而亡。

    原本,张春是打算自己为陈刘做一次护道人的,但没想到他刚走了一会儿,陈刘就在心境波动下踏入武夫九品。

    此时,陈刘落地后,左右看了看周边的环境,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地方。

    整个院子干干净净,房间虽然大多紧闭着,却也没有什么异常。

    正对大门的厅房是打开的,里面的桌椅陈设也都十分整洁,正中央还供奉着一尊菩萨像,香炉里点着的几支香已经燃烧殆尽,只留下红底的木棍。

    陈刘走进大厅,不小心碰到了一根肉眼根本无法看见的丝线。

    随后,他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第八章 嫁衣女鬼,所嫁非良人

    大梁钦天监,摘星楼,高八十一丈,是西京长安最为高耸的建筑。

    这里不仅是天下术士的圣地之一,更是大梁监正的道场。

    八卦台上,老监正此时闭着双眼,感受天外星辰的变化,俯瞰着这片大陆上众生的变化。

    自从大梁开国以后,无论是内乱还是外患,甚至北方蛮子兵临长安,钦天监都仿佛置身事外,老监正更是几乎没有出过手。

    钦天监虽然名义上仍然归属于朝堂系统,但又游离于皇室与众官员之外。虽然不至于完全不管不顾,但基本也是随心所欲。

    钦天监有权不听内阁与六部调令,甚至皇帝令,如有监正干预,也可以不予理睬。

    与国同寿的老监正,似乎并不在乎大梁的存亡。

    平日里虽然日常的政务事情,六部有所请求,钦天监都会尽力帮忙,但一旦遇到改朝换代,帝星迁移,监正会明令弟子不许妄动,全部待在摘星楼内以待事情尘埃落定。

    不过今日,鲜少关心外界的老监正突然唤来了他的弟子,打算让他下楼去,见上一个人。

    “师父,就不能喊师兄师姐他们去吗?再不行,让小师妹去也行啊?我还想睡会儿。”

    监正闻言,轻声唤弟子过来。

    他于是走到了监正身边,以为师父听从了他的建议,打算换个人去找人。

    然而……

    “啊啊啊啊啊,师父,你不讲武德,搞偷袭!”

    老监正在他头上重重拍了一掌,在他头上加了个不知作用的术法后,又一巴掌把他从摘星楼上扇飞了下去。

    楼内众人听到喊叫,也是见怪不怪,除了派了个新人把瘫在地上的八师兄用冷水浇醒,就没有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此时,江临的府门内,踏入大厅的陈刘发现周边所有的环境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厅房正中央的菩萨像变作了长着八只手的邪神像!

    邪神头戴冠冕,眼神却凶恶无比,八只手上分别拿着穿心刺、刮骨刀、乱魂鞭、灭魄镜、噬血珠、业火莲、夺命环、戮神剑等传说中的邪道宝物。

    神像盘腿而坐,嘴中此时吐出猩红的鲜血,源源不断地从神像落到地面,汇聚成一方血池。

    血池中,一朵朵妖艳的莲花探出水面,绽开硕大的花朵。花朵里面孕育的,却不是饱满的莲子,而是一个个蜷缩在莲座中央的婴儿。

    沉入这种环境的陈刘,感觉心里有什么声音在呼唤他,踏入那池血水当中,向那位邪神叩首臣服。

    当他伸出一只手,打算向前探去的时候,莲花当中的婴孩此刻突然发出凄厉的叫声,血水当中更有一只只沾满血污的手用力地向上抓去,好像要把陈刘一同拖入血水之中。

    然而,正当陈刘要踏进去的那一刻,一声敲门声将昏沉的陈刘瞬间惊醒。

    他立马翻身后退,远离那道血池。

    “好险!差一点就当肥料了。”

    陈刘此时回过神来,再仔细看那血池,不由得一阵恶心。

    刚才没有注意到,此刻却发现原来那血池当中不仅仅是一池血水,更有无数的残肢断臂在里面漂浮着,甚至能看到几颗漂浮的头颅……

    “估计是外面的依云等急了,敲门声救了我一命。”

    此时外界,敲门无果后的张春一脚就把江府的大门给揣开,然后带着依云走了进去。

    然而,他们左右寻找,都看不见陈刘的踪影。

    他们走进大厅后,也看到了那尊菩萨的神像,却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张春查探一番,没有发现陈刘,但在大厅右侧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名伏在桌子上,已经断气的女子。

    她的身下还压着一封信,上面写着什么。

    依云见到这直接吓得杵在原地,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弹。

    不到一天,就有两条人命在眼前消逝,实在容易成为梦魇。

    她此时全身木僵,脑子也陷入迟钝。

    唯一还在想的,就是寻到陈刘的踪迹。

    只是她自然想不到,在她站立的这个位置的另一处空间,陈刘也站在原地,思索着怎么从这处诡异空间出去。

    “任何稳固的空间与法阵,必然存在着生门与死门,否则很难长久。只要寻找到这处空间的节点或者阵眼,应该就能出去。”

    前方是血池与邪神,没有什么其他东西。

    不过那只燃着檀香的香炉还在,好像有一侧有着一些烧剩下的纸片,但有血池隔离,显然并不是出路所在。

    陈刘于是向右侧房间看去,右边没有关门,房间里面竟有两副棺材前后摆着。

    前面的一副棺材,半开半闭着棺材盖,里面有着薄薄的灰雾笼罩着,看不清里面有没有人;另一副棺材的盖并没有关上,斜搭在棺材上,而在棺材的侧面,坐着一个身披红衣的虚影。

    隐约间,能听到点点的啜泣声。

    “谁在那里?”

    陈刘退后几步后,试探性地向那边喊了一声。

    那房间里的声音突然停顿了一下,那虚影似乎动了一动,但就在陈刘以为要发生什么事情时,那虚影有停止了动作,重新有着哭声传了出来。

    “……这专业不对口啊,能不能给我来一个道士啊。”

    发发牢骚,但陈刘下意识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往右侧的房间走,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向左移动。

    当陈刘碰到左侧的房门后,一脚踹开了房门,并向侧走了几步。

    房间里终于没有那种诡异的东西了,端正的书桌摆着一封信,雕花的木床上该方方正正地叠放着绣有龙凤呈祥的棉被,另外还有一只铜镜放在中间的圆桌上。

    陈刘慢慢向里面走去,路过铜镜时,瞥了一眼镜面,但却没有看到任何东西,再走到那书桌旁,看了一眼那封信。

    信纸没有信封,上面用黑色的墨汁写着: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当陈刘正在看着这首诗歌时,大概他们两人的一些过往。

    原来古往今来,前世今世,负心人都是如此。

    不过,陈刘此时见到那封信的后面好像还有着什么。

    当他正打算翻过来看看的时候,一声阴冷的吐息声在他的身后传来。

    “你不是他,你不是他,你不是他!”

    声音愈发凄厉,陈刘只好立马转身,退到墙边,看向声音的来处。

    房门门口处,一位新娘装扮的存在正跪在地上,嘴里不断地咆哮着。

    她的身着着凤冠霞帔,脚踏着绣有鸳鸯的花鞋,手里捧着一朵红花,可眼中的充满了红色与黑色的煞气。

    没有新郎,也没有盖头,她想冲进陈刘所在的房间,可冲到铜镜附近时,却好像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挡住了身形。

    那屏障上还有淡淡的金光闪烁,女鬼每一次撞击都会发出更痛苦的嘶吼,但她好像不管不顾,一次次地撞在屏障上。

    一时之间,那女鬼好像还无法进来,可陈刘也没有办法出去,陷入了僵局。

    陈刘四下寻找出路时,发现那封信翻了过来,上面留下的字让陈刘一时唏嘘。

    此时,在外界的张春探过桌上趴伏女子的气息,又摸过脉搏,确定女子已经死亡之后,便将她扶了下来,安稳地放在地上。

    女子压着的信,张春也毫不客气拆开信封,拿起来读。

    “负心汉,该死!罪有应得!既然这么喜欢躺在野狐狸的床上,那就永远留在那里吧!活着留不下你的心,那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张春看过,恍然大悟,看来是妻子嫉恨丈夫在外沾花惹草,青楼杀夫,随后畏罪自杀。

    “结案!打道回府……妈的,陈刘这小子跑哪去了!”

    本来按照惯例,有了这封信,就可以结案了。

    可张春此次来,并不是为了查这劳什子的案子的,还是为了找陈刘的。

    就在张春心烦时,他手中信纸上的字竟然一个个变成了红色,最后淌出嫣红的血水出来。

    “艹,人没了,物证也要没了?!!”

    结局没有让张春失望,信纸沾湿后半个字都看不清了。

    张春满头黑线,更是心烦,没用的东西于是随手一丢。

    好巧不巧,落在了站在一侧的依云的头上,于是……

    “见了鬼了!一个没找到,现在又丢一个人。”

    不过张春大概没想到,门外的尸体也丢了,否则他会更骂娘的。

    在另外一处空间里,陈刘看着盖着红盖头的依云,有些意外。

    “你怎么进来了?”

    “啊?公子原来你在这里!”

    依云掀开红盖头,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陈刘,万分惊喜。

    惊喜之下,依云甚至抱了上去,搞得陈刘一阵左右为难。

    只不过下一刻,当依云注意到身后的女鬼后,她立马就跳到了陈刘身后,躲了起来。

    “……”

    护住了有些胆小的依云后,陈刘注意到,那女鬼看到披着盖头出现的依云后,忽然安静了许多。

    当看到自己和依云亲近一些的动作时,她更是退到了门外。

    此时,陈刘看到,右侧的房间里,能模糊地看到,前面的那副棺材里,躺进去的人已经能够辩识清楚——那位江老爷,江临。

    另一幅棺材上,还是坐着那个虚影,可以看出她是个女子。

    女子虚影身上,一根淡淡的红线牵到前面的江临身上,一根宽厚的黑线连在大厅的女鬼身上。

第九章 钦天监白九

    “你为什么叫我公子啊?”

    “啊?那个,那个,要不先管管她吧。”

    幽暗的空间内,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旁边还有叠放整齐的龙凤被,甚至女子都已经盖上了红盖头,暧昧的气氛十分的充沛。

    若不是不远处的大厅上,正有一只女鬼看着他们,真正是花好月圆,洞房花烛的好日子。

    看到此情此景,能明显地感觉到身后的依云身体有一点发烫。当然,更多的是发颤,毕竟一个青楼小女子,怎么会见过这种阵仗?

    陈刘其实此刻已经有了推测,那女鬼看见亲昵的动作就后退,又加之依云这莫名来的红盖头。无非就是自己对未来的期盼没能实现,执着之下,便会对这种情景、这种关系有了某种痴念。

    解决起来其实也不复杂,无非圆了她这种期盼。

    只不过……

    看了看身后的依云,又看了看那不知什么时候铺好的床,陈刘陷入了沉思。

    “这是要玩哪样啊?”

    陈刘虽然自诩并不是个道德君子,但也不会在这种情况威逼下对依云做出什么事来。

    他猜测,这片空间应该不会是一个人弄出来的,分明是两拨人,否则不会布满陷阱的同时又有铜镜这种明显的生机存在。

    真正设置这处法阵的,明显处处杀机,是想要将落入阵法中的人炼为血水,化作那血池的养分。

    而另外一拨人虽然没有破除这个法阵的本事,但却又干预了法阵的阵形,留有了一线生机。

    “只不过这人是不是恶趣味,想看人上床打架?”

    一无所知的依云仍然躲在他身后,他决定不向这个恶势力低头。

    此时在长安城外的一处茶摊上,一位青蓝色道袍着身的年轻道士正坐着喝茶。

    他忽然感觉心思一动,掐指一算,原来是他改过的那座法阵里进去了人。

    “艳福不浅,艳福不浅哟。”

    那法阵至少出自四品术士之手,他修为不够,只能稍稍改变其中的一些节点,但终究得围绕法阵的核心——那只女鬼来做文章。

    她死后执念深根于情感,心中最执念的过往将成为法阵最核心、最基本的节点。

    “那进去的人运气也不错,要是只有一个人,那估计得活活困死在里面;两个人都被困进去,倒是可以做些多的东西,但也出不来。只有一人在阴,一人在阳,得到了某个女鬼自己幻化出来的信物,才有破局的可能。”

    本来他是打算告知大梁官府的,可自从京兆府囚犯出逃后,无论是刑部、大理寺还是巡防营,都是一个个闭门避事,生怕在这个关键时候碰到官司。

    他下山前,师父也告知他不许声张行踪,所以最后只好递了封信进了钦天监,告知了事情的原委。

    “老监正估计早就发现一切了,但应该也不会阻止他门下的弟子做些什么。就是不知道现在到底是钦天监的术士闯进去了,还是哪个倒霉蛋在纠结要不要上床。”

    正当他打算再算一算的时候,忽然发现天机屏蔽,算不出任何东西来了。

    此时,在他的对面,一名身穿灰色蓬松袍子的男子坐了下来,他的腰间,挂着一枚青翠色的玉佩。

    他长相很英俊,鼻梁坚挺。双目也炯炯有神,虽然有些瘦削,但总体来说还是十分有水准的。

    唯一让人有些困惑的就是——他眼上的黑眼圈不知为何这么重,但他又很有精神,精神到这么久了,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道友何处来?欲行何事?”

    男子坐在道士的面前,毫不客气地端起了茶杯喝了起来,随后问道。

    茶桌的主人见了也并不慌张,只是打了个的道门稽首,回答了一声:

    “小道士而已,云游四方,阁下是钦天监的术士?”

    “嗯。”

    灰袍男子似乎并不想说话,只是随便答应了一声。

    一方不追问,道士只好继续发问:

    “为了江家的那处阵法而来?”

    他原本胸有成竹,却没想到对面的术士摇了摇头,说道:

    “并不是。”

    “……钦天监没有收到我那封信?”

    “没有。”

    “……”

    此时,在京城内的摘星楼下,一名新来的弟子正捡起了一封已经被人踩过不知道多久的信,向身边正在培炼丹炉的师兄问道:

    “师兄,这信?嗯?”

    本来原意是打算寻找信件主人的师弟,发现眼前的师兄随手把他递过去的信纸丢尽了炉火当中,慢慢化成了灰烬。

    “什么柴火?一点火力都没有,换一些来。”

    “……师兄,那是信……”

    “什么破信,钦天监一律没交给六师兄的信都是垃圾,不用管。快点给我去拿些炭来!”

    满脸问号的师弟只好走开,听命去拿木炭去了。

    也幸亏他走的快,那位师兄的丹炉在他走后不久,砰的一声,炸掉了。

    “妈蛋!哪个人把那信给我的!”

    被炸成黑炭的师兄放声大骂,众人习以为常,而新来的师弟只能赶紧把木炭一丢,立马逃走,免得惹祸上身。

    在城外的茶摊上,道士发现眼前的男人并没有说谎的感觉,心里一阵难受,但又没法说什么。

    “那告辞,兄台记得去江府。”

    无语的道士不再耽搁行程,再打了一个稽首,便一步踏出,瞬间就到了大路的拐角,又一步,消失在了眼前。

    “道门神通,缩地成寸?”

    术士本来还想拦上一拦,却发现双手探去却落了空,便罢休了。

    那人虽然奇怪,但似乎并无恶意,没必要揪着不放。

    “主要是太麻烦了,没兴趣。”

    术士正打算开个法阵离开时,却被店家叫住了。

    “客官,那位道长还没给钱呢!”

    “……去钦天监要吧,我也没带钱。”

    术士无语住了,问题是他出门在外,也是不带钱的主儿。

    他也没兴趣喝霸王茶,便摘下了身上的玉佩,放在了桌上,让店家拿着玉佩自行去钦天监取。

    店家本来还有所怀疑,掂量了几下,问道:

    “客官,你这东西不会是假的吧?”

    术士再次无语,没有再理会这小贩,在身下运出一座小型的传送法阵后,瞬间就到了江府的大门门口。

    留下来的店家,瞬间把玉佩抱在怀里,小心地揣了起来。

    “这可是神仙老爷的东西,一定很值钱。”

    至于后来从钦天监得来的两枚铜钱,正合适那茶水的价钱,就是后话了。

    离开的术士站在江府门口,立马就发现了府内的阵法波动。

    “高阶的半空间阵法?”

    所谓半空间,就是依托于现实空间的缝隙空间。

    这种空间并不是完全创造出来的新空间,而是与现实空间联系密切的另一处伪空间。

    看似两个空间没有什么关系,但一些节点与关键的物品会共同出现在两处空间,作为维系阵法的纽带。

    破除这种阵法的法门,也在于这些纽带。

    术士大体弄清楚府内的状况后,便打算推门进去,却没想到开门之后迎面就是一拳。

    “小贼,拿命来!”

    张春在府门左看右看,最后没有收获以后,只好在驱赶了门外看热闹的大妈们后守在门后,打算守株待兔,静待贼人。

    虽然不知道这种法子有没有用,但此时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办法。

    反正先一拳敲晕,其他的以后再说。

    所以,他一拳过去,然后……就飞了出去,瘫在了院子里。

    “八品武夫,也敢偷袭?哪来的胆子?”

    术士拂了拂袖子,本来这一拳确实有些突然,他也不免慌张,但发现是一名八品的武夫时,随手丢个反弹的法阵就把他震飞了出去。

    片刻后,他又有些诧异。

    “这不是京兆府的衣服吗?”

    他发现自己好像打错了人。

    片刻后,一盆冷水浇在了张春头顶,瞬间就让他从椅子上清醒了过来。

    在他的身旁,术士正对着那封又出现在书桌上的信,琢磨着。

    “请问这位……”

    “在下钦天监的白九,路过此地,发现异样,就进来看看。进院子后,发现你倒在地上,我就把你扶到了这里。不用谢我。”

    张春还没开问,身旁的术士就把准备好的真相一股气地说给了他听,弄得他一愣一愣的。

    “哦哦,原来是钦天监的大人,失敬失敬。”

    钦天监,近乎是朝堂之外的存在,还有那位大梁的老神仙坐镇,自然不是他们京兆府可以比拟的。

    至于是否有人冒充,他也分辨不出来,只能当作是了。

    只不过,张春莫名觉得浑身酸痛,这对一个八品武夫可不正常。

    但他没有多想,却想起了陈刘,赶紧对白九说道:

    “这位大人,我的同僚和一名醉梦楼的女子突然在在这里失踪了,不知道大人能不能帮忙寻找一下?”

    白九指了指那个桌子。

    “他们进桌子了?”

    白九无语,又指了指那封信。

    “嗯?这东西不是消失了吗?”

    听到此处,白九赶紧让张春将之前的事情一一说来。

    白九知道经过之后,也有了处置手段。

    “看来这里就是阵眼的节点之一了。”

第十章 郎无情,妻有意

    书上说,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美人如玉,却无人观赏;公子原来,竟是个雏儿。

    陈刘此时正摆弄着圆桌上的铜镜,依云则坐在那木床之上,无所事事。

    “古书有云,镜可克煞,尤以铜镜最甚。”

    传说当中,确实有铜镜克煞鬼的说法,而且进入这片空间后的所见所闻,也证明着这个说法。

    只不过那铜镜虽然能左右旋转,却好像无论转到哪一面都不会有什么作用。

    “镜面明明这么光滑,却又照不出任何东西,真是奇怪。”

    最让陈刘疑惑的,其实是桌上信纸后面的七个字,明明揭示了那女主人虽然怨恨,但却并没有真的疯魔。

    不知为何,竟会分离出这样一缕怨念,化成了凶厉的鬼魂。

    联系到最近发生的事情,陈刘不免联想到了京兆府两位少尹大人担心的存在——那出逃的四名魔道高手。

    现在这种手段,不可能是低价的术士就能够操纵的,而敢在这京城里做这种事的,就只有被困在京城里的那些逃犯,特别是那四名魔道高手。

    魔道的法门千奇百怪,武夫、术士、巫蛊、道法甚至佛门的神通他们都会涉猎,可以说是海纳百川,得之则用的一类修行之人。

    他们之所以成为人厌恶、抵制与讨伐,并非是因为术法多,而是他们修力不修心。

    几乎所有的魔道修士都信奉“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丛林法则,没有力量的人根本没有活在这个世界的必要。

    他们大多任性施为,肆意杀戮,半点约束都不存在。

    一旦放任,就会导致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这四名逃窜的魔道高手中,似乎正有一名四品的术士!

    此刻,陈刘这边没有这种高手的存在,照理来说,只能等死,但一个神秘存在的干涉,给了他们两条出路。

    一条上床,用一种代替的手段满足女鬼的心愿。

    这条路很是简单,人和床都准备好了。

    另一条路,就是唤醒她的善心,让她的怨念消解。

    这条路虽然并非全无线索。但无从下手。

    “显然,她的执念就在他丈夫身上。只是现在又没有办法接触到她丈夫,哪怕是尸体。”

    陈刘思来想去,只好从他们曾经的经历入手。于是,他转过身,对依云说道:

    “你知道他们的事情吗?”

    百无聊赖的依云本来就希望与陈刘说说话,听到他发问,赶紧就回答道:

    “知道一点点。”

    陈刘于是走了过去,坐在床前的地上,打算听她讲。

    依云见他没有坐上来,有些失望,但想了想,这床确实小了些,于是回想了一下曾经听到的故事,对陈刘娓娓道来。

    “据说江临曾经是个种地的农民,家里没钱没势,也没有地,是租同村的李老爷家的地来种。大家都觉得他就是这样了,不会有什么出息,甚至媳妇都可能找不到。不过他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想法。”

    “直到他二十岁,突然传出了他和邻村的宋家小姐有了关系。他带着他彩礼,也就十多斤稻米,去宋家提亲。”

    陈刘听到这里,大概能猜出结果。

    “然后宋家老爷拒绝了?”

    他没想到依云突然狡黠一笑,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当所有人都认为宋家不可能接受这门亲事的时候,宋老爷答应了,还送了很丰厚的嫁妆。”

    这结果,确实出乎了陈刘的意料。

    毕竟前世看多了这种爱情故事,好像就没有这么顺利就实现癞蛤蟆吃天鹅肉的梦想的。

    故事的走向,也让陈刘有了一些兴趣。

    “后来,风风光光的一场婚宴,几乎全部是由宋家出手,大家都认为江家不知道走了多大的运。不过,后来啊,江临机缘巧合搞起了买卖,时来运转,混的风生水起。两人没有因为生活越来越好而抛弃对方,而是仍然举案齐眉,仍是天作之合。之后,他们的家业越来越大,最后还住进了京城。”

    说道这里,依云停了下来,或许一切停在这里会是一场值得传颂的爱情吧,也是她所向往的。

    陈刘当然知道故事还没讲完,但也没有催促,等着依云再度开口。

    “他们其实恩恩爱爱的很多年,不过大概是书上说的色衰爱弛吧。江临终究成为了江老爷,抛弃了糟糠之妻。”

    转折得太快,这色衰爱弛淹没了太多真相,陈刘只好继续问道:

    “那是什么让江临这样的?”

    “因为宋小姐生不出孩子。”

    古代社会,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若是依据前世的封建道德,妻子无法为丈夫生育后代,是可以没有任何理由就将她抛弃的。

    起初的时候,江临并不在乎,他只想和妻子在一起。

    后来,他父母以死相逼,要他找个女子延续香火,他拗不过,却也不愿意辜负相濡以沫的妻子。

    “善解人意的宋家小姐退步了,她也让江临去找办法生个孩子。”

    后来,欲望的匣子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

    根据大梁法,除非家族三代内有官职、爵位、功名在身,否则不许纳妾。

    江临一介商人,自然没有办法纳妾,延续香火。

    只能流连于烟花柳巷,风流女子的身上。

    “后来他有孩子了吗?”

    依云摇了摇头,说道:

    “问题并不在宋家小姐身上,其实是江临虽能行房事,却没办法使女子怀孕。”

    陈刘此时想起了门外血池里绽开的莲花,那莲花里,正是一个个啼哭的婴孩。

    至于那些漂浮的脑袋,此刻想想,似乎都与那女鬼一般无二。

    “他都这样了,你还是很想和他有个孩子吗?”

    想到此处,陈刘突然感叹一声。

    依云被他这一声吓了一跳,赶紧问道:

    “公子在和谁说话啊?”

    陈刘向右指去,右边房间,靠后的那口棺材上的虚影不知什么时候下来了。

    她静静地蹲在血池旁,用手轻轻抚摸着饱满的莲花。

    “嗯。”

    她穿着和女鬼一样的衣服,戴着同样华丽的头冠。

    眼中并没有半分的怨气,面容姣好,一如当年和他拜堂一样纯粹无暇。

    她的轻声回答,让依云有些不服气,对她说道:

    “可他配不上你。”

    池边的女子转过头来对依云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不过她的选择似乎还是那个人,她走到了那副棺材旁,温柔地看着里面躺着的人。

    她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紧致你下巴,笔挺的鼻梁,抚平他浓厚的眉毛,将自己的额头碰向他的额间。

    他好像也变成了当初那个英俊坚韧的少年郎。

    “依云,把盖头给我。”

    依云不喜欢这样的结果,但陈刘并不介意。

    他从依云手中接过那块红盖头,抛了过去。

    红盖头轻轻地盖在了女鬼的头上,将她浑身的煞气包裹,化作了一点黑红的朱砂,点回到了那名女子虚影的额间。

    女子冲陈刘和依云笑了笑,就躺回了她的那口棺材。

    “就这样?”

    “嗯,就这样。”

    这一切结束的草率,让依云觉得有些突兀,更是为宋家小姐感到不值得。

    陈刘也说不清道理,因为他在这方面,终究是个门外汉。

    不过,感情终究是两个人的事。

    有些事,不值得,不应当,甚至不对,终究有人赴汤蹈火,甚至舍生赴死。

    叹他们傻,叹他们痴,痴男怨女,可他们却会说:

    “你们不懂。”

    虽然陈刘往往会被气得偏头痛,恨不得人人给上一巴掌,把他们打醒,但最后并没有出口,也没有出手。

    两口棺材都关上了,女鬼也消失了。

    “看,那铜镜居然有东西了。”

    当两人仔细看去,那镜面之上,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人。

    男子英俊潇洒,女子温柔可人,正是年少时的江临与宋家小姐。

    他们的一生有如走马灯一般,在陈刘与依云眼前飞速地闪过,一切都如他们所了解的一般。

    唯一有差的,可能只有多出来的一个场景。

    江临被他母亲带到了一处院落里,喝了一杯母亲端过来的水,那水里放了迷药。

    第二日,他便看见有一名女子赤条条地躺在他身上。

    那一次,他不敢告诉妻子,他也没有再做过什么。

    可那女子并没有怀上,平日的母亲的威逼,江临都顶着压力撑了下来,可母亲临终前的遗言,终究击破了他的底线。

    此时,一团光晕从镜面里飘了出来,化作了江临的模样。

    在陈刘和依云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对二人鞠了一躬。

    “我不愿狡辩什么,因为后来,知道没有办法生育后,我确实鬼迷心窍,仍然不管她的感受,整日沉沦。”

    他自嘲一笑,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甚是痛恨。

    “我对不住她,也不敢见她。多谢二位帮我解开了她的心结。”

    他再次对陈刘二人鞠了一躬,随后,他化作了一粒光点,融入了宋家小姐的棺材里,落入她额间的朱砂上,冲去了所有的黑煞,让那点朱砂只有鲜红色。

    “对不起,我辜负了你。”

    此时,那张信纸突然飘了起来,后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

    “没关系,早点回家。”

    依云呆愣着,问陈刘:

    “我分不清了。”

    陈刘摸了摸她的脑袋,感叹道:

    “说不清,感情说不清。”

    无奈其实并不能改变什么,他错了也就是错了,无可辩驳,但当这一切涉及到他们的感情时,就变成了他们俩自己的事。

    郎虽无情,妻仍有意。

    郎实有情,妻亦有意。

    郎情妾意,生死相随。

第十一章 邪神淫祠

    江临和宋家小姐的结局虽然有些让人唏嘘,但所谓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作为人生八苦的怨憎会,爱别离,本就难以捉摸,难以分辨。

    江临为了自己的荒唐自然放弃了最后的灵性,助妻子扫除眉宇间的煞气,让她不再被凶煞所困,灵性重获自由。

    他自己的结局,似乎就是魂飞魄散。

    宋家小姐虽然有些怨怼,但心中最执念的还是她与江临的过往,并未曾真的有过杀心。

    “所以,都到了这里了,阵法还没有破除,看来这里不是这么简单的。”

    右侧房间里的两副棺材随着两人灵性的消散,从这片空间里坍缩了出去。

    陈刘和依云所在的房间,除了一面铜镜和那封信外,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铜镜自从跑出了江临的灵性虚影后,就又变回了之前什么也照不出来的旧样子;信纸上则好像度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箔,上面的字也模糊掉了,已经看不清楚。

    他们两人走进最后的大厅中。

    血池没有消散,但血池里的莲花和头颅、伸出的血手,都已经消失。

    那一池血水之所以没有消失,大概是因为那只八臂的邪神仍然诡异的矗立在大厅的中央。

    邪神的雕像不仅没有半分变化,反而能明显看出它的神情愈发生动,似乎有着一腔怒火中烧,要焚尽触怒它威严的凡人。

    “你进来的时候外面还有没有人啊?”

    陈刘看着这邪神,一下子就推断出:这不是自己能应付的对手。

    若真的是那逃走的几位四品魔道高手所制法阵,即使他们逃出去时实力已经大损,也不是他这样一个初入九品的菜鸡武夫可以对付的。

    “那位和公子一起的大哥算不算?”

    依云的回答符合陈刘的预料,毕竟除了张春之外,谁知道他们会来这里,还被困在这里。

    至于他心里的回答自然是:

    “算,当然算,算给这位邪神老爷塞牙缝的。”

    不过他并不打算把这种霉运的消息告诉依云——即使等死,也该开兴些死。

    正在此时,他忽然发现他放进怀里的金色信纸有些发烫。

    他赶紧把信掏了出来,发现上面竟然出现了一行字。

    “铜镜,香炉,血封之术。”

    陈刘一脸懵懂,前面四个字他还知道,明显铜镜和香炉十分重要,但这血封之术是个什么东西。

    他看了眼依云,小花瓶自然是摇了摇头。

    此时,在现实空间里的白九发现地上的尸首消散,手中施过咒术的信纸文字消散,知晓了里面二人似乎勘破了第一重法阵。

    刚才,白九便施法,让他和张春可以通过那张作为节点之一的信纸实时的观看里面两人的状况。

    他们本来还有些焦急,后来看着看着也就有些悠闲了。

    甚至白九还抽空回了趟钦天监,抢了一些师姐准备的吃食回来,和张春一起坐着看戏。

    本来张春还有些担心,但白九说道:

    “那法阵已经被人改过了,第一层生机勃勃,没什么问题。我现在要是出手的话,反而可能影响法阵的脉络,出事的可能性更大。”

    至于一名五品术士讲话是真是假,是嫌麻烦还是如何,大概是不可能让张春知道的。

    不过,当他们看到陈刘面对佳人在床却转身去看铜镜时,都大失所望。

    “他是不是不行啊?一点成人的东西都没得看吗?”

    白九抱怨道。

    张春想了想陈刘在醉梦楼畏畏缩缩的样子,觉得这应该也八九不离十了。

    结案!

    后面看江临和宋家小姐的纠葛时,两个男人津津有味。

    当看到原本和美的剧情变作老套的结果后,不由得又骂了几句娘。

    “那江临后面还算有些骨气,拼着魂飞魄散让宋家小姐的魂魄得到了安息。那道士也是闲着没事干,还设了法阵,如果江临有所悔改,便会拘下他最后一丝灵性,随宋家小姐一同离去。”

    陈刘和依云这种门外汉,自然看不出其中的门道,但作为专营法阵的术士,白九还是能一眼看出那道士的设置与江临的结局。

    “真的有轮回转世?”

    张春疑惑,这所谓的灵性保留下来又可以做什么用?除非传说中的轮回转世、真灵不灭是真的。

    白九摇了摇头,指了指天地,又指了指自己,说道:

    “谁知道呢?反正没见过。这天地之大,或许真的会有一处地方让灵魂安息。不过,还是先过好这一世吧。”

    说完之后,吃干抹净,大手一挥,准备场外支援。

    白九双手按在那张信纸上,将干扰的法阵慢慢地嵌套进入,阻止法阵的正常运转,给陈刘二人以帮助。

    其实他早就看出,这第一层空间虽然是整个阵法的核心,但那大厅里留下的邪神雕像才是瓦解法阵的最大阻碍。

    雕像的造型并不陌生,乃是魔道流传最广的邪神之一的八臂冥罗金刚。

    在这一脉的魔道修士中,认为这位邪神是一切法、术、势的来源,是阴阳的执掌,是八方的共尊,是天地的上主。

    “……牛皮吹得这么大?”

    “不这样怎么吸引信众?”

    邪神之所以被认为是邪神,并非是因为他们并不属于道门、佛门所尊的诸天神灵。

    那些淫祠外道若不作奸犯科,天地之间自然有其生存的地方。

    邪神之所以被天下正道所弃,是因为他们往往需要获得有悖天地正道的祭祀。

    张春也想起了以前查办过的一次案子。

    那是山里的一处村庄,村里的庙里也供奉着一位所谓的神灵。

    那处村庄的巫祝神婆每年都会从各家各户挑选一位年方二八的年轻漂亮的女子,作为新娘子嫁给神灵,用以侍奉。

    “他们所谓的嫁的方法,其实就是把新娘子绑在花轿里,活活烧死。那神婆子说是这样就可以得道升天,其他人也都无比相信,甚至那新娘子临死前也觉得自己会去侍奉神灵。结果却只是那方的乡长与神婆,敛财的手段罢了。”

    张春其实那时候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人会那么好骗。

    那里分明离皇都也没有太遥远,却仍然闭塞,仍然在这可笑的骗局当中丧失所有。

    他后来大概知道了原因,因为生活很苦,梦境很美,骗子很“真”,欲望正盛。

    此时,白九摇了摇头,说道:

    “那种东西虽然也类似于这类邪神,但低级得多。他们这一类无非是骗那些凡人些许钱财地位,但真正按规矩祭祀邪神的,是可以获得真正的交换之物的。虽然不知道那些邪神是通过什么手段做到的,但只要供奉的东西足够珍贵,他们确实可以给予供奉者修为、金钱、地位与所有欲望实现的机会。”

    这样的科普,让张春一时之间愣住了。

    “真的?”

    张春有些想象不到,那些邪神竟真有这样的本事。

    “难道真的是神灵?”

    白九想了想,斟酌了一番后说道:

    “其实所谓的神并没有那么夸张,就好像我师父,你们平日里就叫他老神仙。这种愿意,他也可以帮忙实现,轻而易举,甚至分毫不取。只不过他也是个整日呆在楼上,胡思乱想的怪老头……不是不是,是老神仙,老神仙。”

    抱怨了几句监正师父后,白九突然感觉到事情不太妙,好像师父给自己加上的那个咒术有些不安分,他只好马上改口,奉承起来。

    不过,好像他师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白九脑袋一麻,直接一个趔趄摔倒了地上。

    张春赶紧过来扶起他,关切地问道:

    “你这是?”

    “没事没事,师父教训徒弟,天经地义。”

    腹内几多骂娘,倒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张春听到这里,感觉有些莫名其妙。整个府宅里就只有他们两人,哪来的他师父?于是他问道:

    “白九大人的师父也到了?”

    “师父他老人家探查四方,无物不查,不需要亲临此地。”——整天屁事不干,就这里看那里看,就是一个怪老头。

    张春此时才反应了过来,钦天监的大人,还有这么厉害的师父,于是小心地问道:

    “敢问大人的师父是?”

    “监正呗,还能是谁。”

    这一回就是张春一个趔趄了。

    原以为白九只是钦天监的一个普通术士,没想到竟然是老监正的徒弟。虽然前者就是他得巴结的存在,但后者却是平日里巴结不上的!

    监正九名弟子,哪一位不是人中龙凤,岂是他这种普通衙门的捕头可以比的。

    “你这是不是虚了,站不稳了还?”

    刚才还摔倒在地的白九开始嘲笑起张春来,把椅子踢了过去,让他再坐一会。

    这时候,他也发现了法阵的破局之法。

    于是施展咒术,在那信纸上写了“铜镜、香炉、血封之术”七个字,传达了进去。

    那铜镜似乎是那道士留下来的破邪之物,香炉并不清楚,但确实是法阵阴阳转换的阵眼。

    陈刘他们需要的,只是用铜镜破开血池,在香炉上用血封之术写作敕令,就能在他的帮助下,逆转阵势,将他们放出来。

    血封之术作为武夫的入门法门,里面已有九品气象的陈刘不可能不会。

    所以,只需要等着法阵破开,就大功告成!

    白九信心满满!

第十二章 破阵

    血封之术,是武夫利用自身旺盛的气血勾画咒印,达到驱邪避祟效果的法门。

    武夫本身十分依靠自身的身体,往往有些横冲直撞的味道。即使是一些善使拳脚兵器的存在,也往往没有太多其他的手段应对危险与挑战。

    道士有山医命相卜五术与符箓、敕令、请神令鬼,术士精通法阵与天象、巫祝、工造,佛门有八百神通与金身法相,巫蛊可毒虫御尸,剑修有万千剑诀更别说千奇百怪的妖族,更是手段千种万种。

    只有粗鄙的武夫,除了一身腱子肉,可能就只有一身的胆气。

    换一句话就是,一群四肢健全,头脑简单的莽夫。

    无数武道先贤倾尽全力,也没有扭过这种刻板印象,只好吸收其他流派的术法,创造了一些武夫也能使用的简单术法。

    血封之术就是一名二品武道高手结合道门术法所创,可以起到驱邪避害,震慑妖邪的作用。如果气血足够旺盛,甚至可以直接压胜世间万千邪祟。

    这一类法门本来是所有武夫入门时就会修行的,可陈刘成为武夫也是突然,作为他半个领路人的张春也没有想到这么快,也就没有教他。

    此时,陈刘呆滞在原地,对那血封之术四个大字满脸问号。

    “望文生义的话,显然就是要用到血。封字,应该是封禁的法子,可能能破开这个阵法……可问题是,分析出这个东西有个屁用啊。”

    这种咒术本来就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分析出来。

    陈刘虽然有些灰心但他还是得要去做些什么的。

    “依云,你先去那边房间里。”

    “哦。”

    赶走没什么自卫手段的小花瓶,陈刘打算试上一试。

    首先要解决的肯定是跨越这片血池,如果有远程攻伐的手段的话,陈刘肯定直接劈向那邪神雕塑。

    不过现在,只有一块铜镜的他打算先试试铜镜的作用。

    大厅周围没有什么别的东西,能够做的其实只有一处,就是那处血池。

    于是,陈刘小心翼翼地把铜镜碰到了血池上方,和里面的池水稍微有了一点点碰触。

    铜镜接触到血池池水的一刹那,瞬间就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把铜镜向下拽去。

    陈刘和那力量僵持两秒钟后,果断放弃,任由铜镜落入水中。

    “依云,准备等死吧。”

    走出来的依云却发现血池的池水突然从中间向两侧退去,而陈刘的食指,正指向那处位置。

    “公子,你弄好了?”

    “嗯?嗯。”

    虽然对于这种丢下去就能生效的操作很是不满——多少也要酷炫一点吧?又不是没有经费,丢两个金光出来也不为过啊。

    这种心声自然不能让眼前的小姑娘听到,陈刘只好让依云跟在身后,一起走向那座邪神像与香炉。

    当他们二人走到香炉跟前的那一瞬间,邪神又有了变化。

    它的面目变得无比狰狞,八只手上的所有法器都直直地指向陈刘二人,好像下一刻就要将他们杀死,拖入无间地狱。

    陈刘被这突然的变化吓了一跳,但又不好意思后退。他感觉着依云贴上来的柔软已经很不自在了。

    此时,那香炉当中有三只香突然点燃,每一根都不似一般的香火一般。

    香的全身都是猩红的颜色,每一缕飘起的烟都让人感觉到了阵阵恶寒与不适,有一种让人反胃的气味在扩散。

    陈刘也是连忙掩鼻,想将那香炉整个推翻,却发现武夫最实用的技巧竟然毫无作用。

    “血封之术,血封之术是什么啊?”

    他能感觉到那三根香漂出的气味并不是那么简单,要是待久了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只是目前唯一知道的线索,好像只有那“血封之术”。

    突然,大厅内刮起了一阵邪风,也不知从何而起,但却吹动了陈刘的衣衫,让陈刘突然想到了自己怀里还有一个东西,可以救命。

    只见陈刘拿出了那本京兆府文书给他的黄皮册子,心中默念:

    “小黄书……呸,各位老祖宗保佑,不要让晚辈就这么简单地身死异乡啊。”

    翻来一看,黄皮书第一页便写着:

    “欲入武道,先识法门。”

    随后第二页就写着四个正楷字:血封之术。

    这让陈刘显得很尴尬。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编写功法的前辈为何要说这一句,可印在第一二页,他都不知道,就会显得他很呆。

    虽然上次是因为醉梦楼的姐姐如狼似虎,他如一只羔羊一般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自然是半个字都没有记得住。

    不过虽说如此,但终究是好事,仔细阅读术法之后,大抵知道了破局之法。

    陈刘重新把小黄书揣回怀里,随后咬破手指,让鲜血渗出,随后开始在香炉炉身上勾画咒印。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咒言念毕,以武夫鲜血写作的咒印敕令瞬间红光大盛。

    三根香立刻拦腰折断,所有的烟气也被香炉吸收了进去。

    那邪神雕像八只手臂根根断裂,口中不再流出鲜血,将血池中所有的池水吸进口中,并发出凄厉的怒吼。

    随后砰的一声,陈刘二人瞬间被炸裂的邪神雕像击飞。

    陈刘护住依云,两人直接打破空间,重新回到现实世界,从大厅左侧的房间里飞出。

    “哪里逃!”

    陈刘还来不及庆幸,便听到了一声喊叫。

    一道红光从大厅中央的菩萨像处逃出,在房间右侧,一道白光随即跟随而上,追击上去。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张春见陈刘安全地回来,赶紧走上前去,关切地问道。

    陈刘先将依云扶起,确认她没有损伤后,才向张春说道:

    “张大哥,那道白光是?”

    “钦天监的白九大人。”

    陈刘疑惑,钦天监的人怎么来了?他暂时可不愿意见钦天监的人。

    毕竟,那位老监正,可是整个大梁已知最为强大的存在。若是让他发觉自己的不同,轻则一掌拍死,严重的话可能会被当作小白鼠,作为研究的对象。

    张春似乎发现了陈刘的疑惑,便对他解释道:

    “白九大人说是路过……虽然我也不太信吧,但好像也没什么可以解释的。”

    信他就见了鬼去。

    陈刘此时感觉很不自在,白九出现在这里,要么就是自己发现了什么,要么就是监正发现了什么。

    可无论是谁发现了什么,对他来说都不是一个好的现象。

    然而他左思右想,也没有什么办法解决。

    “那位白九大人这是去做什么了?”

    “他说那红光是幕后之人收集而来的血煞之气,跟踪它能够找到幕后之人的行踪。”

    “那张大哥不一起跟上去吗?”

    张春给了陈刘一个白眼。

    他倒是想啊,可人家一溜烟就跑走了,他也要能跟得上啊!

    “不管怎么,还是要多谢张大哥。”

    张春摆摆手,反而是对他说道:

    “我该恭喜你才对,这么快就九品了,很有天赋啊。今晚我请,醉梦楼?”

    “别了别了。”

    说起醉梦楼陈刘就一阵后怕与厌恶,这一段时间绝对不可能再次那里喝花酒了。

    张春看了看陈刘身后的依云,随即恍然,拉着他走到了一边说道。

    “喜欢?你也别害羞,早点拿下。”

    “张大哥,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

    张春连连后退,作出防御准备,警惕道:

    “那我跟你说啊,我也不是那种人,没有那种癖好。”

    “……”

    我癖好你个溜溜球啊,你他喵才有龙阳之好。

    老子是直的好吧,钢铁直男。

    两人还没有说两句,突然三道人影从天空摔了下来。

    “好险,差一点就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座的白九随手拿出一杯茶来,喝了几口压惊。

    谁知道追个血珠追出四个魔道的四品高手来!

    他一个五品术士,虽然比一般的旁门左道厉害一些,但也顶不住四个四品高手。

    本来他正打算先行撤离,却没想到那四人见了他瞬间有如老鼠见到猫,转头就溜。

    白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犹豫了一下也只是远远地跟在后面跟着。

    后来他发现,这四人别说四品修为了,便是五品也没有,气息甚至跌破到了七品。

    不再犹豫,白九连连出手,法阵之下接连击落三人,但最后一人竟也施展法阵溜走了,看来正是四人当中的术士也是江府阵法的操盘手。

    此时,张春注意到,躺在地上的三人正是那从京兆府监牢逃出的四名魔道囚徒当中的三名!

    四品高手,竟是被白九擒了三名,那他难道是……

    “白九大人是三品术士?!”

    张春惊呼,而白九一口茶水直接喷出。

    他倒是想啊,要是他是三品,就把几位师兄师姐通通给他们从摘星楼上踢下来,过过师父的瘾。

    此时,在京城的另外一侧的阴暗角落,一名中年的阴煞男子按住胸膛,口中吐出几口鲜红的鲜血。

    “他奶奶的,要不是那天遇到了他,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小的五品修士逼成这样!”

    那一日,监牢莫名大开,他们从京兆府逃出,本来打算伺机逃出京都,却没想到当晚就遇到了一名戴斗笠、披蓑衣,还背着一根破烂鱼竿的男人在夜色当中慢慢行走。

    他们虽然心中一惊,但一来那些捉拿他们的存在背着的都是金色的鱼竿,其二打杆人也没有如此常见,就打算直接把他杀了,补充血食,然后远遁。

    随后,他们就见到了他们生平当中所见过的最恐怖的眼睛。

    虽然他并无特别,但那眼神当中的淡漠与透露出来的气势,瞬间就将他们的五脏六腑震得粉碎!

    那人根本没有杀他们的兴趣,可四品的修为在他眼前也不过纸扎的一般,只能任他宰割。

    “别挡路。”

    冷漠的声音,堪堪站立的四人却只能强忍着痛苦,给他让路。

    后来,他们逃离,打算借助法阵吸收血食,恢复实力,早日离开这处魔都。

    “好不容易得来的血珠竟然跑了!”

    他们诱杀了大半的逃犯,才得来的血珠。

    更污浊了那江家女子的神魂,杀了那女子的丈夫,本来想将那煞气与执念一同炼入血珠当中。

    谁知道半路杀出个五品术士,坏他们大事。

    “妈的,只能先躲一躲再找办法了。”

    可他突然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冷漠声音。

    “好像那天见过你。”

第十三章 武库里挑破烂

    第二日,天刚微亮,陈刘被张春叫醒,去衙门点卯。

    昨夜他们告别白九,带着三名被锁住罩门的魔道逃犯回到京兆府,让堂上忧心忡忡的几位大人差点给他们两人跪了下来。

    “你们简直是整个衙门的恩人啊!”

    两位少尹若不是觉得不太合规矩,一定给他们两个立个神像供起来。

    前不久巡防营传来消息,说是在街道上发现一处尸体。后来验证,也是那四名魔道高手之一。

    只是他死的很奇怪,虽然身上有多处创伤,但并不会真的杀死一名四品术士。

    可问题在于,除此之外,就没有发现导致他死亡的致命伤。

    他,好像是被吓死的。

    不过,京兆府不在乎他是被杀死还是被吓死。

    只要能够让逃犯归案,顺利结案,保住自己的性命与乌纱帽,就大吉大利、烧香拜佛了。

    巡防营并没有在这个时候敲诈他们一笔,再加上张春与陈刘带回来的三人,最难解决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他们也终于不用担心去漠北戍边了。

    现在只用将剩下的人追回,就可以度过此劫了。

    “等案子结束了,我为你们请功!”

    “还有个消息,那几个魔头似乎把大部分的逃犯都给炼了,审上一审,在逃的应该已经不多。”

    “哈哈哈哈,喜上加喜!教坊司,我请客!”

    两位少尹最后高兴地无以言说,直接大手一挥,给他们拨了些钱,去教坊司玩乐。

    他们也没有厚此薄彼,并不是只让陈刘和张春去,还是整个衙门得空了都可以去。

    现在,他们要想的不再是乌纱帽的有无,而是能不能有一个更大的。

    衙门其他人虽然逃过一劫,但府尹大人除非是祖坟冒青烟,否则即使死里逃生,也不可能再呆在这个位置上了。

    府衙内,众人欢呼了一阵后,纷纷给陈刘和张春二人道喜。

    寒暄了许久,他们才各自离开,各回各家。

    “看来这回沾了你的光了。要不是你想去查江临这案子,别说教坊司了,估计醉梦楼都去不了几回了。对了,醉梦楼,后面跟着你的那个小妞你怎么安排?”

    张春双手枕头走在前方开道,准备先带陈刘到自己家先对付一宿。

    今晚已经不再适合流连烟花柳巷,经历过江临家的事情,得好好睡上一觉,放松放松精神。

    “她先回醉梦楼。我答应过那老鸨子了。”

    陈刘跟在后面,心里再想着另外的事情。

    “就这么舍得?多少也是同生共死过的,离别的时候那小姑娘很难受吧?有没有说你是负心郎?”

    这话让陈刘一阵头大。

    “我答应了去接她。”

    当时送她回醉梦楼的时候,依云自然不想回那个魔窟。

    陈刘只好安慰她,顺便威胁了一下老鸨子。

    “一月之内,我来赎她。这一月内,你要是敢让她接客,受半点委屈,我便烧了你的铺子。”

    老鸨子见陈刘按规矩行事,也就没说什么。

    五百两银子,虽然少赚一些,但总好过和这些官府的人纠葛来得方便。

    阎王好伺候,小鬼难缠。

    “你先在这里呆一阵。我答应过你,会让你念书的。我不会食言。”

    “嗯。”

    看着依云重新走进醉梦楼,陈刘并不担心能不能接她出来。

    这次抓到了这三名最为重要的逃犯,应该可以得到一些奖赏。若是不够,就去借,再不够,他就可以想想入一入朝堂了。

    其实现在的情况,他也需要考虑暂时把现在的身份淹没一阵,等一等钦天监的风声再说。

    想起他们从江府离开的时候,白九叫住了他。

    “我师父要我来找你。”

    这让陈刘心头一紧,果然白九突然出现不会是街溜子能解释的。

    “监正大人还知道我?”

    白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回答道:

    “谁知道那老……谁知道我师父在想什么。不过如果他想知道的话,全天下应该没有什么存在能让他不知道。”

    差一点又顺嘴吐噜,临门一脚刹住了。

    “那监正大人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千万不要是去见他!千万不要是去见他!

    陈刘虽然平日里没做亏心事,但毕竟他就是异世的鬼。虽然不怕鬼敲门,但他这个鬼却不想去敲监正的门。

    “天知道,他说让我找你,然后说让我和你多亲近……”

    白九也不知道师父到底要自己做什么,但现在说这话实在是怪异得很。

    张春和陈刘也是疑窦满满,虽然不会认为老监正有什么奇怪嗜好,但他严重怀疑白九的取向。

    看着他们两个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白九瞬间就知道他们想歪了,赶紧说道:

    “你俩是不是也想挨打啊?师父说是我突破的契机在陈刘身上。”

    陈刘两人心中腹诽,明明是白九自己说话古怪,怪他们胡思乱想干嘛!

    此时,陈刘注意到,白九状态有些诡异。

    “那个,冒昧问一下,钦天监的术士都不用眨眼的嘛?不累吗?”

    说到这里,白九都想哭出来了。

    指了指自己的头顶,将监正给他施加的术法展现出来。

    只见一枚黑色的光环套在白九头顶,每一次闪光都会有一点光点落到白九的眼中。

    “我师父的手段,强制冷静光环!我也想眨眼啊,我也想睡觉啊!”

    忽然发现眼前这个高手现在有些可怜。

    张春感慨于监正的修为强大,陈刘则突然有一种玩网游的感觉。

    光环?着实是一个邋里邋遢的黑色天使。

    蓬松的头发,松垮垮的袍子,黑眼圈比熊猫还要厉害的黑色天使。

    白九如此说,似乎也就意味着陈刘好像短时间内摆脱不了他。

    这本来让陈刘有些心烦,但却听到他转口一讲:

    “这几日我没有时间,会试在即,礼部请我去监察。过了这段时间我会再来找你。”

    这样的话,短时间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陈刘二人告别白九,将三名逃犯押解回京兆府,直到第二日清晨,来衙门签到点卯。

    “平日里其实也没事,点不点卯也不重要,只要有事情的时候找得到人就行。今天是带你来看看,顺便给你些衙门福利。”

    京兆府虽然愈渐衰微,连一名四品高手都找不到,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有些底蕴的。

    衙门里除了一些医家,大多都是武夫,所以从衙门设立之初就设置了一套小型的武库,里面会存在些许武功秘籍与神兵利器。

    虽然京兆府的职权一夺再夺,但终究没有将裁撤武库。

    但凡有加入京兆府的武夫,都可以从武库当中挑选一本武功秘籍与一件兵器防身。

    张春与管武库的同僚招呼了一声,很容易就拿到了钥匙,准备带陈刘进去。

    “这是不是太草率了?”

    “没事,一个破……算了,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当他们推门进去,里面真的是宝物琳琅满目,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老鼠这么多,还养得这么大。

    “……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没有。”

    “认真的?”

    “认真的。”

    张春发出几声动静,把老鼠都惊走。

    随后拿过一个鸡毛掸子,把架子上的灰尘都扫了扫。

    “咳咳咳。”

    一屋子的烟尘,让陈刘呛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过张春打扫过后,终于能看到书架上掩埋在厚厚的灰尘下的几本书。

    另外一面则是放着几件农具,但陈刘知道那应该就是神兵利器了。

    因为那里还有被老鼠咬了大半的牌匾,写了个“兵器”。

    “张大哥,你确定这是武库,而不是垃圾场?”

    “以前当然不是这样。不过咱们衙门越来越边缘化之后,就没有钱来维护武库了,也没有人想进咱们这里。里面的秘籍还好,虽然看上去破破烂烂的还能用,兵器就别想了,用完了也没有补充,随便挑一件意思意思一下就行。”

    张春无奈地说道。

    陈刘把张春话解释一下就是:京兆府事杂福利差,人少没前途。

    再归纳一句就是:自己好像纯粹是一个冤大头。

    张春看着陈刘的眼神,感觉也有些尴尬。毕竟之前也是他们强行拉陈刘他进这里的。

    “好啦好啦,挑一挑吧。醉梦楼去看看你家小美女吧,我请。”

    其实陈刘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在张春的推荐下,选了一部刀法。

    那兵器他没说,让陈刘随便拿一件,不拿也没什么事。

    陈刘觉得那些锄头、镰刀、锤子,也不好用什么搞什么联盟,所以就选择了旁边一根有些破破烂烂的钓鱼竿。

    “家里没地,还是钓钓鱼吧。”

    他抖掉了鱼竿上的灰尘,拿着那本刀法,和张春一起离开了武库,把这里重新还给它的老鼠主人。

    “怎么样?醉梦楼?”

    京兆府最近没什么其他事情,更何况两位少尹认为他们二人有功,也就给他们放了假,不用在衙门里坐班。

    若不是带陈刘来挑部刀法,他们睡到日晒三杆也没有什么问题。

    “不了不了,我想现在京城找个房子。家里还有人,我想接过来。”

    “找房子啊。没事,咱有门道,走!”

第十四章 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科举,千百年来给了无数读书人改变命运的机会。

    大梁一朝的科举,更是将世族门阀的围困进一步打破。

    即使身出官宦,一旦没有获取功名或斩获军功,都不得承袭父辈官职爵位。

    寒门子弟只需要有智慧知识,即使是一技之长,也会有地方供他们发挥才智,挥斥方遒。

    而明日,正是大梁本次科举会试大考的时间!

    天南海北的学子齐聚京都,龙争虎斗。

    若是潜龙在渊,可在此次大考当中一飞冲天!

    若是软脚虾、碌碌无为之辈,也会在考试当中原形毕露。

    此次大考,以文渊阁大学士蒋茗为会试总裁,负责统摄大考一切是由;礼部侍郎石勇与国子监祭酒张宇轩为协理,钦天监监正八弟子白九为监察,共举大试!

    此刻各处的旅馆餐舍都为各地学子大开方便之门,笔墨纸砚与日常三餐,都是高规格的准备。

    毕竟,若是住在自家旅馆的学子高中,以后的生意不还是滚滚而来?即使没有,也算沾一沾读书人的书生气。

    “话说,那萧元还没有到吗?明日就是会试了。”

    萧元,那位青阳郡的解元。

    从乡试文章公开起就是天下学子间的明星人物,更是科举会试的大热之选。

    所有人都不会怀疑这位解元会落榜,而是他能否再中会元,至殿试,得一甲头名,状元及第,完成已经百年不见的三元及第的壮举。

    毕竟他可是书院、国子监、六部甚至相传太子殿下都青睐的存在。

    可,明日就要大考,却没有传出任何萧元进入京城的消息。

    难道他放弃这一次大考了?

    “范大人,你觉得他会来吗?”

    京城宫墙之上,处理完今日政务的太子监国站在春风最甚处,问着身后的祭酒大人。

    范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回答道:

    “这位萧元确实很是古怪,手下人查了这么多天了,都了无音讯,书院还有诸位王爷那边似乎也没有什么结果。这人似乎人间蒸发了一样。”

    李晚的眼中没有什么不满,天下奇士如此之多,找不到人或许正证明着对方的不一般,他反而对这个人有了越来越重的兴趣。

    “这样的人才值得去找。他既然愿意在乡试当中显露头角,就显然不是想要寂寂无名,而是想要做出一番事情来的。等着吧,我觉得他这一次肯定会到。”

    “太子殿下吉言。”

    他们二人在城头攀谈时,在京都的一处幽静的宅子里,一名青衫儒观的青年男子,也在饶有兴致地看着桌上摆着的几卷书册。

    那正是萧元在乡试写出的《将进酒》、《登高》与策论文章、兵甲著述等。

    前两者尚属简单,毕竟被青阳郡公开了,但后面的东西,却分明被内阁六部封禁,列为绝密。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得到文章,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到的了。

    当然,这位青衫儒士本来就不是一般人。

    他是书院近百年来最为年轻的君子,周至。

    书院对读书人的教导乃是大梁公认的严苛,若无远超常人的品格、智慧与知识,不可能被书院认可。

    君子,作为书院授予学子的最高称谓,往往被认为是可以继承先贤遗志,成为圣贤的存在!

    “萧元,有趣,就看你怎么搅动满城风雨,腾云化龙吧。”

    书院的先生说:

    “要是他愿意,考察品行后,你可以酌情把他带回来,一同修学。若是他不愿,你可以与他切磋切磋学问,邀请他入书院一观。”

    这对于一般的读书人,可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至于他是否虚有其表,江郎才尽,且不说不太可能。即使他真的技止于此,就凭他那乡试上的答卷,也已经足够享誉一生了。

    周至对他也十分感兴趣,也希望与这个麒麟之才切磋一番。

    另一侧,张春和陈刘正吃完早点。

    陈刘在张春的介绍下从城西租了一套宅子,花费不少,但也不多。

    “话说,张大哥你不会吃回扣吧?”

    “嘿嘿。小本生意,能有一二两银子。但当心,我绝对不会坑你的。”

    本来张春还打算招呼陈刘今天去教坊司放松放松,不过被他拒绝了。

    “我这些天要回一趟家,把家里的叔叔婶婶和小妹接过来,就先不去教坊司了。张大哥要是有时间,帮我去看看依云,等我回来后,再想办法帮她赎身。”

    张春见陈刘有正事,也就没有强求。

    他答应了帮陈刘照看依云过后,便和他打了一声招呼,自己去教坊司放松去了。

    “走了走了。”

    教坊司的姑娘,可不是醉梦楼的可以比得上的。

    平日里,他们可没有这俸禄去潇洒。

    这次也就是少尹大人请客,否则张春也消费不起。

    陈刘留在原地,并不是单单为了接小妹一家来京城,更主要的还是要考虑一下明日的会试该怎样处理。

    “之前参加乡试用的身份,毕竟钻了空子,假借别人的。这次不知道还能不能上啊。”

    虽然那真正的萧元,有一天说自己觉醒了前世的记忆,说自己的罗汉菩萨,疯疯癫癫的,直接就不知所踪了。

    可毕竟那是他的身份,他本来盗用就风险不小,更何况涉及一国国考,估计不会有什么空子给他们钻。

    “可。”

    “卧槽,你什么时候来的?”

    陈刘愣神的功夫,突然发现白九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自己的身边,毫不客气地拿着桌上的包子油条吃了起来。

    有一点奇怪的是,他头上多了个类似天线的东西。

    不过,最主要的还是他突然的一声“可”,实在是吓得陈刘一激灵。

    “可,可什么?”

    “谁知道呢?我师父就说让我和你说这个字。他们大多都是这么神神叨叨的,鬼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话说白兄你怎么说,监正大人不会听到吗?”

    说到这里,白九突然来神了。

    他指了指头上的“天线”,很兴奋地对陈刘介绍道:

    “这是我三师兄发明的,据说可以一定程度上屏蔽师父的探查。你要来一个吗?”

    “我能问一问这东西叫什么嘛?”

    “说是叫什么雷针还是什么。三师兄说是他的最新发明,给师兄弟们都发了几个。”

    难怪这么眼熟,原来是避雷针……不对,陈刘突然想起,避雷针的实际上是引雷针,通过把电流引导进避雷针,防止旁边的建筑被打中。

    陈刘的眼神变得有点怪异,他大概清楚白九的三师兄这么热情地给他们发东西了。

    原来以为是小白鼠,原来是作垫脚石的“道友”啊。

    “那个白兄,我建议你以后还是谨言慎行。”

    “没事,我三师兄可是三品!”

    不是三品不三品的问题,是人品不人品的问题。

    “你开心就好。”

    “好了,不和你说了。我会试那边还有事。对了,你应该付过钱了吧。”

    看到陈刘点了点头,白九才放心地离开。

    上次那个死道士竟然敢让他出钱,要是下次见到了,一定把他打得他师父都认不出!

    陈刘看着这来去匆匆的白九,感觉到术士法阵真的是太方便了——妈的,粗鄙的武夫。

    至于监正那个“可”字,就让人有些奇怪了。

    虽然这个“可”字明显知道是对他能否用萧元的身份参加会试的回答,但监正如此关注他,却让他感觉到有点毛骨悚然。

    “我除了这个异乡人的身份,可没什么其他特别的了。”

    “施主,有什么担心的吗?”

    “卧槽,你谁啊?怎么一个个的都他喵吓我!”

    白九走后,突然又出现了一个道士坐在陈刘身边,让得陈刘直接一激灵,差点就把一碗粥倾在了地上。

    “对不住,对不住。小道童程,我看施主面露愁容,要不要算上一卦?”

    陈刘对这个突然出现的道士表示怀疑,但对他的手段却并不怀疑。

    毕竟刚才突然出现的白九是五品术士,这个道士也不可能弱到哪里去。

    “……”

    “不灵不要钱。”

    “好,来一卦。”

    童程给了陈刘一只签筒,让他摇签。

    木签落地,写作:风起青阳心不定,水落之处见分别。

    陈刘把木签给了童程,却让他疑惑不已。

    因为签筒里的签文根本没有这支签!

    可他又不好砸自己的招牌,强行解释道:

    “心定则路定,终有水落石出之时。”

    “能不能再简单点?”

    “天机不可泄露。”

    天机当然不可泄露,因为他虽然有些本事,但却并没有遇到过签文自行改变的情况,如何去泄露。

    除非这人命数,独具一格!

    陈刘看着十分不专业的道士,但还是给了他几枚铜钱。

    卦不走空,既然答应了让他算,也不好让他白弄一阵。

    “多谢施主……不好!施主后会有期!”

    在陈刘的诧异当中,眼前的道士突然又消失了,消失的白九竟然又回来了,一闪而过。

    “小东西,还敢回来!”

    陈刘在风中凌乱,那些个高手高高手就那么喜欢神出鬼没的吗?

    他就吃个早点,这么一惊一乍的,实在让人心慌。

    不过,那只签文其实有点意思。

    “心不定,心不定,风起水落何解呢?”

第十五章 破破烂烂打杆处

    算卦卜签,总喜欢故弄玄虚。

    虽然有他们的规则避讳,但总归让人不爽利,甚至有些厌烦。

    毕竟思考来思考去,就是希望有人能给个方向甚至做个决定。解释签文卦象时老说天机不可泄露,若是真不可泄露还卜算个什么。

    不过他们也还算好,毕竟还是有个人给他们解释。

    陈刘的卦师解释不过两句废话,就被人追赶跑路了,实在让人更摸不着头脑。

    “风起青阳心不定好解释,无非是说自己是青阳郡来的,现在的心思不定。水落之处见分明呢?难道是让我找个瀑布?”

    现在其实左右也无事,准确来说不知道该做什么。

    监正传来的答案不知道该不该接受,总觉得此时与钦天监牵扯太深,很容易被那位老神仙窥探到他所有的秘密。

    虽然陈刘和监正的差别宛如天和地,之间根本是无法弥补的鸿沟。

    监正要捏死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但陈刘还是不愿意这么早就和监正对线。

    “要不去找个地方放松放松?”

    张春前脚刚走,他自然不可能后脚就去教坊司。

    回家是肯定要回的,家里的小妹他们是肯定要接到京城附近来的。

    不过要等他把一切都安排妥当,等事情都尘埃落定。

    此时,在京城边郊的一处密林当中,几个神秘人正站在一架马车旁,向车内的主人汇报着:

    “大人,那几个人都被京兆府抓了。”

    为首的蒙面人恭恭敬敬地对车内的人说道,心里有一丝慌乱。

    “嗯?怎么回事?”

    车内的人声音并不大,也没有什么波动,但这质疑声却让几个蒙面人感觉到了不安。

    马车里面的大人虽然赏赐手下从不吝啬,但一旦怪罪起来也丝毫不讲情面。

    前段时日,在这位大人手下效忠了十余年的老部下,因为办事不利,直接被大人摘了脑袋。

    此次京兆府的事情,用逃犯一事逼迫当朝太子清洗京兆府,从而给他们安排亲信的机会,明明是十全的把握。

    这种事情被搞砸了,大人不可能高兴。

    为了避免车内摸不透情绪的大人暴起杀人,为首的蒙面人只好强装镇定,解释起缘由。

    “京兆府上抓走了三人,抓走的他们的是两名捕头,一人叫张春,一人叫陈刘。”

    “修为?”

    “八九品武夫……但钦天监的白九出现过。”

    首领赶紧接着说道。

    若是他们栽在两名低阶武夫身上,必死无疑,但若有钦天监参与,就是另外一种情况了。

    “钦天监……嗯。那白九不过五品修为,如何斗得过四名四品?”

    “据说打杆人曾经出现过。”

    “嗯?!”

    这个消息让车内的神秘存在都为之一滞。

    打杆处,打杆人,整个大梁最神秘的组织。

    外界根本不知道它们的力量,但车内的人却是知道他们的厉害。

    “来的是金杆还是银杆?”

    “这个……属下不知。”

    “那你知道什么?”

    车内大人的情绪显然不佳,随时可能发怒。

    首领左思右想,最后只好说出了一个他也不明白的信息。

    “探查的细作离开后,还没有到据点就吐血而亡。临死前写下来一个字:奉。”

    他这句话过后,车内许久时间没有开口,好像有些诧异于这个讯息。

    过了片刻后,车内传来淡淡的声音:

    “……你们退下吧。”

    “是。”

    逃过一劫的蒙面人后背都是冷汗,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没发生什么就是最好的情况了。

    留下来的马车里,此时走出来一老一少两人。

    老人已经驼背,佝偻着,根本直不起腰来,双眼虽然布满阴翳,但却有一种锐利的目光传来。

    花白的头发梳成辫子,扎在身后,步伐稳重有力,犹如一棵老树紧紧植跟大地。

    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高挑的青年人,他也有一根长长的辫子挂在身后。

    他搀扶着老人,眼里充满了锐气。

    “呵呵呵,他居然从西域回来了。”

    老人感慨不已,没想到那个人还活着,并且还回到了长安。

    “您说的是?”

    青年自从记事起,就没有见到过自家太爷有过如此神情变化。

    就算是江湖中的无数宗师高手,在太爷面前都不过是掌上蝼蚁,不足为提。

    此时竟然对一个名字,准确来说是一个字,发出了这样的感慨,让青年很是古怪,也很是感兴趣。

    “三百年打潮头,打杆人大帅:奉。”

    “是他?”

    大梁太祖开创基业,曾打退北地蛮子近千里,奠定了大梁的版图基石。

    可由于北地草原荒漠,适合骑兵纵横,不利于步兵军阵,太祖皇帝倾尽一生也没有真正将草原势力打得伤筋动骨。

    更别说北地的巫师萨满以巫术干扰水源、草地,粮食、马匹,更是让大梁的军队苦不堪言。

    太祖无奈,只能收兵修养,以待时机。

    这时机经历三代皇帝,最后在武帝一朝终于等到。

    武帝手下霍、卫等大将率军直捣黄龙,剿灭草原四大部落,重创其五,更攻破草原王帐,灭杀其大单于,在西北高山封禅,铸就不世之功!

    其中对付草原巫师的存在,就是武帝钦设的打杆处,而打杆处的统帅,便称为“奉”。

    要知道,当时的巫师之王,乃是具有一品实力的绝顶高手!

    “据说他之前前往西域灵鹫峰拜访佛陀,竟然这么容易就回来了。他回来的消息估计是故意透露出来的,呵。”

    佛陀,传说中的至强者,乃是天下佛门共尊的世尊如来。

    相传,但凡与佛陀谈经论道的存在,都不可避免地会遁入空门,成为佛门弟子。

    “太爷爷,若真的是他回来了。我们……”

    “奉帅很强,但据说早年就受了重伤,太爷爷既然敢来这里谋划,就不会怕他。”

    青年虽然有所担心,但他更多的还是信任自家太爷。

    毕竟,太爷爷此次来长安,要寻求的,可是天下大业!

    不一会儿,两人又重新上了马车,马车也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在京城内的雁明河河边,一个中年人正在教瞎逛到此处的陈刘穿插鱼线,好在河中垂钓。

    大梁朝政事开明,这条雁明河虽然流经宫城,但并不会禁止百姓平日里垂钓。

    陈刘手里的鱼竿是昨日从京兆府武库里淘来的“神兵利器”,而身边的大叔用的,却是比这神兵利器还要破烂的东西。

    “我说大叔啊,你这东西真能用?”

    “能用啊,越用越结实。不信你看看。”

    陈刘晃了晃那根鱼竿,吱呀吱呀的声音让陈刘怀疑这东西下一刻就会散架。

    他把鱼竿还给中年大叔,自己钓鱼。

    那大叔也不怪,拿过自己的破烂钓竿,和陈刘一起钓鱼。

    “这些年,有耐心钓鱼的年轻人可不多咯。”

    “其实我也没什么耐心,以前钓鱼,大多是随手一丢,就不管不顾了。”

    “哈哈哈哈,随心所欲,愿者上钩也是一种趣味。”

    然而他们两人枯坐了一个时辰,都没有半只鱼来咬钩。

    中年大叔感觉时间有些久了,干脆就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不一会儿,从水里摸出了几只肥美的鱼儿来。

    “……大叔,你刚才不是还说愿者上钩的吗?”

    “这鱼不咬钩,只知道调戏你,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您开心就好。”

    收获满满的大叔分给了陈刘一只鱼。

    陈刘拗不过他的热情,也就拿着了。

    随后大叔对他说道:

    “瞧你这打扮,是京兆府的吧?”

    “嗯。瞧大叔你这装扮,也不是钓鱼的吧?”

    “不,我就是钓鱼的。钓了好大的鱼,有一只还很自大呢。”

    “自大您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中年大叔却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眼睛向城外看了两眼。

    随后他就直接拉着陈刘往城东走。

    “我就不去家吃饭了。除非您家有闺女待字闺中。”

    “……有倒是有,不过怕你降不住。还是等以后吧。今天先带你去个好地方。”

    中年大叔对陈刘的胃口很是感兴趣。

    他那女儿,可是连他也头疼不已的。

    不过,今日的目的不是相亲。

    他把陈刘带到了城东最犄角旮旯里的一处宅子,上面用惨不忍睹地书法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大字:打杆处。

    “这什么蚯蚓爬爬,我写的都比他好。”

    陈刘对这个书法大加赞赏,随后就打算原地告辞。

    他严重怀疑自己好像又上了和当初京兆府一样的当,只不过当初他们是用强的,这次是循循善诱。

    可京兆府至少是正经衙门,这打杆处荒草丛生,残垣断壁,整整一个中东画风啊!

    和京都的格调都不搭好吧!为什么没有被征收强拆啊!

    中年大叔却并不打算放过他,他那一膀子力气,竟然让陈刘一点反抗的可能都没有。

    大叔敲了敲躺在桌子上睡觉的小青年。

    “醒来了,接客了!”

    “啊?吃饭了?”

    “吃你个锤子饭,来新人了。”

    小青年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看见了中年大叔后打了一声招呼,随后问了陈刘一个问题:

    “入职测试,请问你……脑子有坑吗?”

    “啊?”

    “一个这样的问题都回答不出来,果然脑子有坑。恭喜你,成为一名光荣的打杆人了!”

    稀里糊涂当中,进入京城没有几天的陈刘收获了又一重身份:打杆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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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3666/ 第一时间欣赏饮刀风歌行最新章节! 作者:灯芯糕所写的《饮刀风歌行》为转载作品,饮刀风歌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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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刀风歌行介绍:
大梁承平日久,但暗波涌动,无数势力盘根错之,道门、佛教、儒家、巫蛊、妖族……一切争斗的兴起缘起于何,一切的终点有指向何处?
所有的线索交织成一张巨网,笼络住了芸芸众生,而能够从水面跳跃,振翅为鹏的执杆人,将会是这片大陆沉浮的最大棋手。饮刀风歌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饮刀风歌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饮刀风歌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