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倔强的读书人
京城郊外,瀑布流水之下,刀光剑影,参差交互。
溅起的水光倒射出千奇百怪的光影,锋利的刀刃劈砍出全力的一击。
青锋的长剑却只是被动的格挡,无论朴刀如何地进攻,长剑都会恰如其分地到达合适的位置,挥出合适的力道,与朴刀碰撞。
持刀、持剑的两人碰撞之后重新回到水面上的青石之上,一人悠然,一人稍显狼狈。
水流声连绵不绝,坐在岸边的女子双脚悬空,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两位男子操练。
在她的身后,还有一座草屋拔地而起,袁平最后妥协了。
他们大概是一致认为姜沅来来回回地不太安全,所以便给她建了一间干净的小房子。
房子前面竖了一块牌子:“陈刘与犬不得入内。”
“……”
陈刘倒是一肚子骂娘的话说不出来,只好转身跳下水,继续他的斩瀑布大业,只求有一朝能把袁平也砍上一砍。
也不知道是被袁平察觉到心思了还是如何。自从前天,他堪堪能在瀑布下,将朴刀横刀而立的时候,袁平就直接说:
“该实战了。”
“???哪就该实战了?我这才刚把刀握好。”
“没什么该不该,我说了是时候就是时候了。”
“……”——你霸道你了不起,打不过你,你说了算。
结局自然是很是明显。
刚拿刀不久的陈刘怎么可能是袁平的对手?即使他控制力度,再三留手,也不是他这么一个菜鸡可以对付的。
只不过,陈刘没有想到,袁平使的是剑。
“是挺会耍剑的……”
袁平那剑,剑长三尺三寸,剑身纯体为墨青色。
剑身其实偏长,但这剑极为柔韧,弯而不折,去一寸长一寸强。
若灌注内力,也可以内淬为刚,大开大合。
“此剑为青锋,伴随我很多年了。今天……”
“今天你要把他送给我吗?我准备好了。”
“送你个锤子,我今天痛扁你一顿。”
陈刘虽然不断在挨打,但也听袁平解释了这把剑的特殊一处。
它并非是凡铁所造,而是用精刚所制,并以地火淬炼,锻造了七七四十九天方才有雏形。
得此粗胚之后,还需要日夜不间断的捶打,捶出粗胚当中的金属杂质,并将其基本定型。
然后……
“没有然后了,我不打算学打铁。”
手脚功夫没有停歇,嘴上也半点闲不得。
袁平自然也就不再客气,青锋剑不时地在陈刘的身上戳上几个窟窿眼。
他还没有说完的是——其实这青锋剑位列剑谱乙字排名一等,是天下有名的神兵利器。
“本来还想帮你弄一把好刀来。现在看,还是算了。”
袁平原本打算准备给他挑一把趁手的神兵利刃,不过看着陈刘这么嘴贱,也就没了兴趣。
“别啊,大哥大哥,我错了。”
袁平没有搭理陈刘,连连出剑。
密集的剑刃与剑气让陈刘无暇他顾,只能捏起百分百的心思继续在水面上与袁平对招。
……
在京城内,殿试结果的公布又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会试会元柳荀最后只得了二甲,也不是头名。虽然也无比地矜贵,但也让人可惜。
传说是当初杏榜放榜的时候,他这个会元实在太过于被冷落了。众人没有追捧这个会试第一名,反而关注一个副榜的解元,他的心境多少有些受挫。
就是不知道真假。
不过总的来说,所有能进入中和殿参加殿试的学子,以后都是前程似锦。虽然会有些许遗憾,没能将那一甲头名收入囊中,但也算是能衣锦还乡了。
“有没有听说,君子周至也打算选择学子进入书院修学了。”
“那个游园诗会?”
“是啊,据说若是在诗会上得到君子认可,就能直接进入书院。要是更夸张一些,甚至可能直接成为书院大儒的弟子!”
“大儒啊……”
仍然未曾离京的学子,大多都听到了这个消息。
书院君子周至将要在城西的簪花小筑设宴邀请四方宾客欣赏桃花,流水曲觞,各赋诗作以会天下诗友。
这场游园诗会邀请宾客的范围尤其广泛,包括在京的官员,治学名士,儒学大家,同时更是包括一些田间农夫,洽谈一些农作日常。
不过,这诗会最吸引的,还是广大的学子。
无论是刚结束殿试的未来官老爷,还是其他未曾参加科举的治学之士,都希望通过这场诗会结识书院的君子。
若是被周至看上,介绍进入书院治学,那更是天大的荣誉。
国子监的监生不一定被天下认可,但书院出来的儒士却一定被天下人推崇。
天下文脉所宗,仍然是文庙,是圣人治学的书院。
就是这种事实让国子监很恼火,所以他们也会派人来参加这场游园诗会。
据说来人被称为“范蜀第二”,乃是内定的国子监未来祭酒。
“不过这诗……”
诗词之作,讲究随心而动,随性而作。
自身底蕴自然并不可少,但若是心境不到,气氛不到,心态不到,写不出来就是写不出来。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莫说是普通人,只说许多青史留名的文坛宗师,也困死在诗词之上。
“你们说,那位萧解元还在京城吗?”
“应该不在,若是在京城,为何不去参加殿试呢?说是说他不会影响殿试取仕,但朝堂诸君,难道不会有人想把他收为幕僚吗?”
“这也不一定,毕竟当初会试。萧解元也不知道是怎么上的杏榜,或许别有人脉?”
或许有很多学子怀疑萧元的治世才能,但却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诗词天赋。
《将进酒》、《登高》、《行路难》三首,无一不是可以传唱千古的杰作。
若说其他方面,众位读书人还有信心与他对上一对,但诗词,非文坛巨匠,浸淫此道的老儒士,估计都不是萧元的一合之敌。
“话说,最近听说醉梦楼……”
“刘兄你堕落了啊,去青楼玩乐也不叫哥几个!”
被众人称作刘兄的儒衫男子满脸羞红,老半天才憋出几个字来:
“青楼,青楼……读书人的事,能叫玩乐吗?”
众人哄堂一笑。
不过笑过之后,他们也知道刘兄说的是什么。
醉梦楼,一首无名的词曲,震惊四方。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实在是道尽了古今变化,人世沧桑!”
“这首词别开生面,可以与萧解元的诗歌并驾齐驱!”
众人虽然没有这份灵性做出这诗词来,但品鉴的能力还是足够的。
这词辞藻并不华丽,用语也很是轻便,但却又格外地润人心肺,诉人愁绪。虽然这词并非比萧元的三首强,但也足够青史留名,流芳百世了。
“你们知道这词是谁作的吗?为何会出现在这种风月场所?竟还不是教坊司!”
这些学子大多年轻气盛,对青楼妓院并没有过多的排斥。
可仍然觉得,诗词一道,还是应当登大雅之堂。
杨花柳絮,烟花柳巷,终究不是好的场所。
凡有井水处,便可歌唱的曲子。自古以来其实也诞生了不少,但基本也都被呛死在水里了。
“据说,是一名小捕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名捕头怎么可能作出这种诗来?”
萧元是解元,是读书人,超过他们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可如果这词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下层捕头写出来的,那实在就是啪啪打脸,有辱斯文了。
断然不能接受!
这是读书人的脸面,与倔强。
“若真有这种诗才,怎么可能会屈居人下,做一个捕头?一定是书院、国子监或者哪里来的淡泊名利之人!”
众人也都附和,然后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位神秘存在的新身份。
“你们说,要是他遇到了萧解元,会发生什么?”
“大概是引为知己,畅快交谈吧?”——或者借一借武夫的脑子,把对方打爆,老子才是天下第一。
他们这群外人莫名其妙地开始在两人之间站队,互喷口水,实在有一点疯狂的影子。
不过,大概他们是没有办法知道,这种愿景是不可能实现的。
萧解元,神秘人,小捕头直接重合,然后抄着诗词,对身边的姑娘降维打击。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公子,袁平大哥刚走你就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确实不太好,但美人如玉,却无人欣赏,岂不可惜?”
姜沅在窗外听了两年的私塾,虽然也有些文化底蕴,但实在抵不住这种诱惑。
不过,她也知道,陈刘此时并不能做什么。
她原本以为是自己没有入陈刘的眼,但后面知道,武夫九品不能破身,只能天天感受淡淡的寂寞。
姜沅此时任由陈刘躺在她的腿上,说着稀奇古怪的话。一双纤纤素手替他温柔地揉着穴位,缓解他的疲劳。
每日看着自家公子被人打,其实也并不好受。但她知道,袁平大哥是为了陈刘好,所以她只好让陈刘在休息的时候能够放松放松。
“那公子,明天袁平大哥来,你不会被说吗?”
“嘿嘿,你家公子明天要还击了!”
“?怎么还击?”
“这是个秘密。”
微风吹过两人的脸颊,陈刘沉沉地睡去,姜沅用指尖挑逗着睡着的陈刘。
可她却没有料到,翻身后的他将她压在了身下。
姜沅动弹不得,却是红霞飞舞。
第三十四章 迎佛
翌日清晨,鸟语花香。
瀑布边的草屋里缠缠绵绵,格外香艳。
早起的袁平拿着一把黑背白刃、手柄洒金绘龙的弯刀,正打算将这把刀赠予陈刘。
这把刀乃是出自江湖刀道宗师之手,其中参杂了些许天外陨铁,名为黑斩。
刀身坚固无比,全刀重三十八斤四两七钱,开刃一面削铁如泥,另一面则以宽厚为重,可攻可防。
黑斩本来是给六品武夫准备的宝器,虽然比不上自己的青锋剑,但也已经是陈刘能承受的最大限度了。
即使这样,他还请了一位金杆在上面施加了几层封印,免得不是人御刀,而是刀杀人。
这花费了袁平许多的人情与在打杆人当中的贡献。
然而当他感受到草屋里的男女时,怒火半上心头。
黑斩乓地一声落地,他拿起青锋剑就想冲进去把这两人变为姐妹。
陈刘的第六感此时瞬间预警,感觉到自己的下半身好像有危险。
轻轻推开贴在自己身上的姜沅,一把朴刀割开草屋的围墙,陈刘直接翻身滚了出去,然后将破损处迅速补好。
随后他站在了瀑布旁的岸边,遥望天边。
“昨天睡得舒服吗?”
“一夜没睡,思考着怎么提升自己的实力。”
袁平自然察觉到了陈刘的小把戏。
不过他压下怒火,细细感受时,发现陈刘元阳并没有破,也就稍稍平稳了下来。
实际上他们俩确实没有发生什么,包括袁平觉得的一些擦枪走火的暧昧也没有。
陈刘甚至连衣服也没有脱,枕在姜沅身上就睡着了。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把陈刘拉进了草屋,免得他着凉。
不过最后他们两人也没有做什么。
“那有没有什么想法?”
袁平仍然提着剑,打算先将陈刘教训一顿再说别的。
不过,下一刻,武夫的警觉瞬间使得他劈出了下意识的一剑。
刀剑碰撞,激发出了阵阵火花,刺耳的声音声声入耳,四面的流水与枝叶都在这刀剑纵横间掀起波澜。
刀剑碰撞瞬息后,霎时分开。
陈刘站在袁平身后,气踹嘘嘘,明显耗费了大半的精力,但仍然持刀作迎敌状。
袁平猝不及防,竟也退却了一步!
“尚可。”
感受着长剑上残留的劲力,袁平也不免高兴。
虽然这一刀并非那些绝世武功,需要天纵之才,但要在如此短时间内练成,还能顺利劈出一刀,已然很是值得惊喜。
不过,袁平还是吝啬说夸奖的话,免得陈刘这小子尾巴翘上天去。
“还能再斩一刀吗?”
袁平问道。
陈刘想了想,犹豫了片刻以后,点了点头。
“勉强还能用一刀,但威力应该会小上不少,而且斩出之后,应该就瘫在地上,任人宰割了。”
听到陈刘的回答,袁平有些惊喜了。
这九品斩出八品一刀,已是难得,若是能斩出两刀,那一定可以给予敌人猝不及防的一击。
“不错。”
袁平此时也觉得这结果出乎他的预料了。
虽然这两刀下去,完全破不开金刚的法体与罗汉的金身,但应付一两个小沙弥应该是可以了。
陈刘,成功从一名被大佬一掌拍死的存在成为了两掌拍死的武夫,这蝼蚁可以试试咬人了。
“既然这样,给你一天假。明日午后至打杆处,我将告诉你,你这次的任务。”
“好耶!”
陈刘抱起被刀剑碰撞声惊醒的姜沅,兴奋地抛向空中,然后小心地接住。
两人的欢声笑语,也让袁平有了些许的笑意。
“喏,你的出师礼。”
待陈刘两人庆祝结束过后,袁平将黑斩刀捡起,丢给了陈刘。
“这刀可以供你用到六品。刀身上设置有封印,你只需要气力达到,它会自动解封。”
“哇,很值钱吧!”
看着陈刘拿着黑斩左右抚摸,袁平也会意一笑。
不过看到他在偷看自己的青锋时,又是满头黑线。
捕头还是那个小捕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走了,明天见。”
袁平没有打扰这两人的二人世界,警告了陈刘几句以后,便要回打杆处准备明日开始的任务了。
他已经为了陈刘耽搁了大量的时间,若不是有奉帅的金牌挡着,几位银杆已经不满了。
毕竟此次应对的,可不再是一般的江湖高手,而是来自西域的佛门罗汉、金刚,甚至是在他们身后屹立的灵鹫山,以及灵鹫山菩提树下俯瞰众生的佛陀。
明日清晨,西域使团入京。
开始的时候,袁平并不打算让陈刘插手。
等合适的时机,找一个合适的任务让陈刘划过晋升铜杆的任务。
“公子?”
“走,去桂香楼!”
陈刘本来想把草屋拆掉,但却被姜沅拦住了。
那草屋有着陈刘练刀的记忆,也有他们第一次躺在一张床上的记忆。
随后,他们告别了草屋和流水瀑布,回到了京城,邀请了几位好友,举办了一场重获新生的宴席。
……
“佛门入京,来意是什么?”
太子东宫据明殿内,李晚揉着额头,想着事情。
他记得奉帅不久前回京就是从灵鹫山回来。此次佛门使团入京,莫不是为了奉帅而来?
不过这想法刚出现不久,李晚就摇了摇头。
若是要兴师问罪,罗汉与金刚可并不够资格。
佛陀之下,至少需要几位佛祖与菩萨才有这水平让奉帅高看一眼。
不过,他们要是敢让佛祖菩萨大量离开灵鹫山,那么某些存在也并不忌讳让灵鹫山只剩菩提树与佛陀。
佛门也并非没有对手存在。
“更何况监正曾与四方势力搭成约定,二品高手以上不得入各自都城。虽然约定就是用来违反的,但大多数人还是默认这个约定的。毕竟监正若是用起手段来,没有一个势力愿意承受。可,一个罗汉能有什么用?”
不是李晚狂妄,而是一名三品罗汉虽强,但在大梁西京闹事,也无异于找死。
就在李晚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有一只信鸽落在了居明殿的房檐上。
下一刻,一张纸条顺着直通房檐的暗道,落了下来。
李晚打开了纸条一看,眉头霎时展开。
“那便随他们去了。没想到八弟……嘿嘿……”
太子爷笑了几声后,眼神变得有些玩味。
钦天监下场了。
……
依据监国太子的要求,太常寺加班加点,终于准备好了迎接西域佛门使团的一应典礼要求。
太常寺卿亲自出西华门迎接使团入京!
一应用礼,以亲王礼对待,以视对佛陀的尊敬。
同时,钦天监不请自来。
监正命亲传关门弟子,率钦天监三百术士相迎。
这并没有让众人感觉到郑重,反而让佛门使团、太常寺与京城的众人都感觉到不安。
钦天监从不参与政事,从不对外迎礼,即使当年书院副院长入京,钦天监也没有丝毫反应。
众人相信佛陀可能有这个面子,但一个罗汉,是绝对没有这个面子的。
不过,监正要给,那他们就得受着。
于是,当西域使团出现在西华门外的那一刻,太常寺卿直接被钦天监的队伍挤到了一旁。
花里胡哨的术法胡乱飞舞,主事的监正九弟子还撒出了万千花瓣,与无数莲子。
莲子落地后瞬间开花,花朵开始遍布京城各处水域。
朵朵莲花在风中摇曳,煞是好看,也让玄空罗汉与泼法金刚脸色有一些难看。
当然,更让他们难看的是那位关门弟子的一句话:
“师父说,来的时候面子我给了,三天后离开的面子我也要了。”
三天时间,在万千莲花当中寻找到白莲菩萨的莲子法体。
可这出自监正,玄空罗汉只能被动接受。
“谢施主。”
使团队伍被拦在门外,能有一个时辰。
只放万千术法落下,花瓣消散,钦天监众人才离开。
钦天监离开后,太常寺也得按照流程交换两国文书,又耽搁了许多时间。
泼法金刚已然是怒不可遏,却被玄空罗汉拦了下来。
“正事要紧。”
西域使团最后还是入了京城,在太常寺的带领下入住了馆驿。
一时之间,众多势力也开始躁动。
太子爷,坐在城楼上,却有如稳坐钓鱼台。
陈刘、张春、姜沅与钦天监的幽兰、白九,也站在附近的酒楼看着城门发生的戏剧。
“这不太好吧?”
“所谓,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
陈刘看出了花里胡哨背后,大梁、钦天监与灵鹫山佛门之间的矛盾。
虽然他了解不多,但感觉此时的佛门,早已经有如佛国,与国家无异的存在。
国家之间,矛盾摩擦,在所难免。
至于他随意篡改儒圣的经典,就是无所谓的了。
半懂的姜沅歪着脑袋可可爱爱,其他人觉得很是应景。
张春则在盘算着,明天是不是该要去教坊司了。
此时,在醉梦楼后院的烂泥池旁,那片莲叶已经变作了摇曳的莲花,而在它的身边,也已经又多出来了一朵莲花。
微微的金光在花朵身周闪烁,显得格外灵性。
同时,钦天监洒落的那千百朵莲子落在京城时,也有几颗莲子落在了烂泥池,瞬间长大,覆盖了整片水域。
那两朵莲花,也感觉到了某种善意,隐入众多的莲花当中,只等她选定的有缘人再次出现。
第三十五章 青芸小师妹
京城城西,有一处,种有五株柳树,随风摇摆。
这五株柳树,是先帝亲自种下,至今已有六十载的风雨。
当年先帝派遣张仲出使西方,便是在此处亲自相送。
虽然先帝已崩,但这柳树仍然长青,张仲也在回到大梁后一步步成为了内阁阁老。
这些柳树对于皇室和张仲来说,都有着特殊的意义,而现在,这五株柳树旁,也成为了大梁用来接待使团的外使馆驿。
平日里,往往外使馆驿都是空设在这里。
不过每当大梁帝后、皇太后、太子寿诞,以及每逢节日、年结,四方番邦共朝大梁的时候,会有无数外使涌入京城。
即使是北边蛮子、东北女真、西域佛国这些与大梁关系微妙的存在,也大多会在这些日子恶心……也大多会给大梁朝一个面子,派出一些使节来进行亲切而友好的无用沟通。
不过这一次馆驿再开,既非年节,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而是西域佛国的使团突然拜访大梁京城。
这也让许多有心之人都在思考着西域来梁后面的原因。
“玄空罗汉,现在该如何做?”
馆驿内的静心佛堂一处,是专门供给信仰佛门的来访者休憩的。
院落两侧种有金色桫椤,中间是一方水池,栽有四季不败的青叶莲花。
池中放养了些许锦鲤,任由其在水池中漫游。
佛堂还有数处禅房,供给僧人静心念经修行。正中央则是一座小型的大雄宝殿,供奉有佛陀与几位佛祖、菩萨。
诸位罗汉、金刚、尊者、沙弥、四方揭谛、八部龙众等,大概是难以在此处享受到香火的。
院落当中的莲池旁,泼法金刚揉着手中的三颗法珠,心中的忿忿却仍然难以平静。
他的身边,黄衣袈裟的玄空罗汉则附身轻嗅莲花清香,不紧不慢,似乎没有一点的担忧。
“泼法金刚不用着急。”
“哪能不急!三日内,要找到白莲菩萨的法体,本来就困难,更别说钦天监还横加干预。如何能完成菩萨交代的任务啊!哎呀!”
心中的急躁一时之间安稳不住,反而有些愈演愈烈的迹象。
泼法金刚在灵山佛门本来就以性子直率爽快、断事刚决著名。不过也正是这性子,让他难以压抑住内心的情绪,在佛法的修行上停滞不前。
最后,他在琉璃菩萨的帮助下放下了对成佛的欲念,加入了佛门护法一脉。
一生一世为佛法普照人间,扫除一切障碍。
琉璃菩萨还给予了他三枚佛珠,助他制怒守心。
不过,一旦事情紧急,他这毛病却总总压制不住。
“心猿意马,信马由缰”,难得正道。
“泼法金刚着相了。”
“着相也好,不着相也罢,罗汉倒是拿个主意啊!”
玄空罗汉见金刚果真忍受不住,犹豫一番后,还是决定和他说上一说。
他走到了泼法金刚的身边,腰间有一串铃铛幽幽作响。
随后,钦天监那边的实时转播也就掉了线。
“呵呵,佛陀的法器都给出来了。”
监正见此,却也没有突破那串铃铛的屏障。
自然不是因为他做不到,若是佛祖、菩萨拿着那串铃铛,确实会费一些力气,但一名罗汉?
监正砍死他,但凡溅出半点血来,都是他监正是垃圾。
不过,一个大人,还是不和这群小孩玩得好。
“时代变了,就交给他们去处理好了。”
随心所欲的监正,异常地给几位在京的弟子说了几句话。
“有空的时候,可以去找西域的使团交流交流感情。如何交流,就自己悟去。”
众人弟子自然是低头沉思,恍然大悟。
不就是整活吗?他们很是擅长。
……
“你这是在干什么?”
青碧罗衣的小姑娘盯着趴在地上的男人,奇怪地问着。
他已经在地方来来回回走了几次了,每次都弯下身子来一阵,起身看了几眼馆驿之后然后又离开。
虽然每次都隔了半个时辰,但门口值守的几位官差已经有点怀疑这个人的意图了。
陈刘见到有人对自己说话,也是吓了一跳。
连忙从口袋里抖出几粒碎银子来,然后顺势又捡起来,回答道:
“我钱掉了,捡一下。”
“你掉了四次了!”
“……我说姑娘,你没事看我干嘛?”
一阵沉默,没有任何经验的陈刘其实也觉得自己太过分了。
他从打杆处得来的任务,就是要监控西域佛国使团的外围日常。
然而他又进不去,本身又没有手段,整片馆驿四周也无比开阔,所以只能用这么笨拙又显眼的方法。
就算这样,你一个大街上蹦哒的小姑娘注意我干嘛!
“我就坐在那边的树上啊。”
小姑娘指了指馆驿前的一棵柳树,上面正有一节分枝横着生长,正可以供人依坐。
“你坐了多久了?”
“大概三个时辰吧。”
“……”
坐了这么久我居然没有发现?!陈刘深深怀疑自己的水准了。
于是他接着问道:
“你坐这么久干什么?”
“师兄说让我看着西域来的和尚啊。”
这么明显大胆的吗?好姐妹。
然而下一刻,他看见这位小姑娘冲着门口值守的官差打着招呼,那些官差也很高兴地跟她打着招呼。
甚至,因为陈刘与小姑娘站在一起,几位官差对陈刘的怀疑也消失了。
陈刘心态崩了,同样是一个活儿,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天道不公,我要诛天……中二的口号还是在心里喊喊就行。
“那你还打算在这里呆多久啊?”
“不知道啊,师兄没说。”
陈刘内心“呵”了一声。
笨妹妹,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你那师兄不会来了……
要不要跟叔叔回家啊……
“不对不对,这是反派的台词,会被抓的。”
小姑娘热情地邀请陈刘一起坐到柳树上,打算和他聊聊天。
陈刘见左右无事,也可以顺便蹭一蹭小姑娘的任务进度,于是答应了。
不过,上树的时候他才知道。
“这里是陛下御赐给我的位置哦。”
小姑娘双眼扑朔,满满的天真浪漫,毫无忌讳,但陈刘大概知道这种御赐应该是不能够共享的,连忙从柳树上摔了下来。
“这位妹妹……不,大姐,不带这么玩人的。”
小姑娘咯咯咯地笑,笑了一会,然后才抱歉地和陈刘说道:
“不好意思啊陈大哥,师姐说让我做的。”
陈刘和她聊完之后,才知道这位小姑娘是监正的关门弟子,青芸。
早晨看戏的时候烟火、花瓣太多,小姑娘穿的也是正装,导致此刻的陈刘没有注意到。
一定不是因为抄诗装十三去了。
至于青芸出现在这里,自然是被钦天监的师兄弟们,哄骗过来的。
后续也就是幽兰知道了陈刘在这里鬼鬼祟祟,就让师妹给他稍稍开个“杀头”的小玩笑。
“麻烦回钦天监的时候替我谢谢幽兰姐啊。”
“好的,没问题。”
唯一让陈刘庆幸的,大概是青芸终于不再是那些高出天际五品术士,而是踏踏实实地落到了八品。
终于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师父说我不能急的,时机到了,能够直通三品。”
青芸的内心纯真,没有设防,瞬间就把这种绝密一般的消息给陈刘抖露了出来。
虽然在这大梁境内,尤其在这京城,不会有人有能力在监正眼皮子底下动他的关门弟子。
“三品?妈的,就没有一个正常人吗?”
九品的武夫表示,神仙打架,在下告辞。
不过青芸这个人,还是让陈刘很喜欢的。
主要是胸大无脑……不对……这身材不对。
“你几岁?”
“三十二啊。”
陈刘差一点要在地面上刨个坑,再摔一下。
他记得这具身体,应该只有十八……白九说自己也只有二十……
缺心眼的天山童姥?
这身材倒是极好,开始的时候还没有注意,被那声音给岔开了心思。
若说二八芳华的姜沅身材能有七十分,青芸的能有八十五分。
借张春的话,大概就是腰身盈盈一握,耸立的双峰就得双手环绕,至于长挑的双腿,我能玩……
“不会看上了吧。”
“……我就想问一句了,术士在京城随意用法阵传送就没有约束的嘛!”
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险些把陈刘的三魂七魄去了大半。
来的人当然是白九,这个神出鬼没的五品术士。
“有啊,城内禁用传送法阵……但钦天监术士,除皇宫内与各部中枢,随意。”
看着白九得瑟的样子,陈刘气不打一处来。
白九则和青芸打了一声招呼,很自然地就坐在了柳树上。
师兄妹两人,就这么一大一小地看着坐在地上的陈刘。
“你怎么也来这里瞎晃悠了?难道京兆府还用做这个?”
“家里信佛,过来看看。”
“你觉得我信吗?”
虽然钦天监的两位都不信,但也没有继续追问。
陈刘也不知道自己打杆人的身份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但既然打杆处那么神神秘秘,自己应该也不好说出去。
“对了,我师父让我带句口信给你,让你去醉梦楼看看。”
白九像抚摸小猫一般拨弄着大自己十二岁的师妹的头发,想起了什么,顺带和陈刘说了一声。
“醉梦楼?为什么?”
“谁知道呢?”
第三十六章 佛与菩萨
醉梦楼,二流的青楼妓院,除了脱裤子、提裤子,很难有什么其他的消遣。
不过,前些日子,醉梦楼的老鸨子用一位青楼姑娘,换来了一首词曲,让客人在正事之外,多了些趣味。
找来了几首差强人意的曲子撑过前半场,便是一曲《水调歌头》,让很多人感觉到了一种别样的韵味。
实在是从诗词一道,要出彩出色,实在太难。
虽然大梁占据中原之地,也很少有这种既具文艺,又饱涵情感的词作了。
若不是萧元珠玉在前,技惊四座,这首来自青楼的曲子将会在文坛掀起更大的波澜。
这日清晨,正是钦天监与太常寺迎接西域佛国使团的时候。
醉梦楼的老板宾客,自然都没有什么心思去关注这个,床帷上的功夫才是正事。
不过,那钦天监监正关门弟子撒下的千百莲子,竟落入了醉梦楼的后院,将后院一池烂泥净化成饱满的荷花池。
这让众人有些惊喜。
平日里的生活太过枯燥,除去食色男女外,终究需要一点别的滋味增色。
附庸风雅也好,情真意切也罢,但这莲池确实是操劳过后,放松心情的去处。
更何况,最近的日子里,还来了一些想探查那位词作作者的读书人。
敏锐的老鸨子立马发现了其中的商机,不管这荷花能开到几时,但此时却肯定能拿它来牟利。
吩咐了手下小厮将后院的一应脏乱差与不为人知的东西弄走之后,老鸨子在莲池旁设了些桌椅,还弄了一叶扁舟停在了水池旁,营造了些许气氛。
这正和上了那些寻找无果的读书人的心思。
“周至君子的诗会不久就要到,我们何不在这里办一个小诗会,交流一下心得。”
“善,大善!说来就来!”
于是当陈刘纠结一阵,听从监正的交代来到这里后,醉梦楼已经举办了一场小型的莲池诗会。
刚到这里,老鸨子发现陈刘之后,就立马打算上前,与陈刘讨要几首诗词,最好能住在醉梦楼。
只不过这建议没有被陈刘接受,他说了一句“公事在身”劝退了老鸨子。
正打算找个地方坐下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角落处,坐着两个很熟悉的人。
“好呀,你给我布置任务就是来调戏下属家属的?”
陈刘大步走过去,直接走到了画了淡妆的一男一女面前,坐在了他们的对面,有点捉奸在床的味道。
他的对面,正是袁平与姜沅。
今天的袁平没有很散漫,反而找了一身青白色的儒衫穿着,头戴着儒生的方巾顶冠。
虽然陈刘会感觉有些不习惯,但不得不否认相当有西门大官人的气度。
只不过姜小娘子好像不太配合,虽然跟着出来了,但一身的资本都捂得相当的严实。
酒红色的衣裙包裹全身,该露的、不该露的,都没有露,脸上甚至还戴了面纱。
一头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根红色的发带扎上,发带伴着发丝在淡淡的微风中翩翩起舞。
两人看到陈刘,袁平没什么反应,只是让他赶紧掩住身子,不要吸引注意力;姜沅就有些慌张了。
光天化日之下,和公子的上司私会,实在是可以为万夫所指的事。
不过就在她打算解释说是来帮忙的时候,陈刘却好像根本没有察觉一样,去端来了几盘小菜,跟她分享起了在馆驿门外的所见所闻。
“我跟你说,那位青芸小师妹实在是人不可貌相,三十二了!谁能想到。”
正在陈刘单方面地输出的时候,外面又来了两个人。
“有聚餐诶!师兄,师兄,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白九宠溺地带着师妹进门,正好看见了陈刘和姜沅,径直就走了过去,完全无视袁平的满头黑线。
“好巧哦!陈刘,你们在聊什么啊?”
“在聊……今天天气真不错。”
青芸和陈刘的再度相见,不过两个时辰,这会面的一切都和和气气,绝对没有人背后腹诽对方。
不过这天气,是真的好。
小小的一张桌子,坐了五个心思各异的人。
陈刘思考着自己刚才有没有什么破绽、姜沅纠结着要不要解释、袁平实在认为自己碰到陈刘是一场最坏的缘分、白九则想着对面的男人是谁。
青芸很简单,几个人都不吃不喝,桌上的东西那就交给她了。
“敢问这位兄台是?”
虽然从幽兰嘴中听说过有人将陈刘从京兆府衙门前拖走,但白九却没有见过面。
此刻看着袁平,白九通过术士的灵觉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种磅礴的力量在他身体里沉睡。
“他是……我的半个师父。”
“原来如此。难怪之前才没见几日,你的修行状况就有了明显的变化。”
白九恍然大悟,原来是师承关系。
至于为什么是半个,白九也没有多问。
他、青芸和袁平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也就没怎么说话了。
尴尬的气氛持续了一会儿,直到一群不速之客闯入醉梦楼。
“他们怎么来这里了?打算来破戒?”
袁平恨不得给陈刘一个白眼儿。
至于来人,就是一名黄衣僧袍在身的枯瘦老和尚,以及一位小沙弥。
“罗汉亲至!”
原本,在袁平的预计当中,玄空罗汉不该如此轻易的露面。
他一旦露面,就代表西域使团的某个目的浮现。
三日的时间虽然紧促,但怎么也不应该刚到,罗汉就亲自出来的道理。
袁平一时之间有些无措。
罗汉的现身基本已经限制了他可能的应对,潜伏在四周的两名银杆也做不了什么。
金杆不出,打杆处确实难有一人可以与罗汉争锋。
“各位叨扰了。”
“大师为何来此地?”
两位和尚的到来,实在让在场所有人都有些手足无措。
虽然这位老和尚慈眉善目,很让人感觉温和,但佛门弟子来此不干不净的地方,实在是匪夷所思。
“缘分到了,进来一观;缘分去了,也便离开。贫僧不会干扰施主,请诸位继续。”
几句玄乎的话,并没有打消众人的疑虑,但有几人认出了老和尚的身份,也就没人发挥读书人的传统艺能——卫道,又称打嘴仗。
玄空罗汉与沙弥静静坐在一处,沙弥静坐后开始默念经文,罗汉则双眼有神地看向那片莲池,又向陈刘那一桌点了点头。
袁平觉得情况有些不妙,白九和姜沅没什么反应。
两个社交牛十三症,一个端着酒向罗汉敬酒,一个笑盈盈地挥手打招呼。
“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你认识吗?”
“我也不认得。不过重要吗?”
“哈哈哈哈。”
不远处的玄空罗汉见了这个样子,也有些哑然,微笑地再次点了点头。
陈刘当然不能和青芸一样没心没肺,他看了看袁平,又看了看白九和青芸师兄妹。
原来今日的缘分并不是真正的缘分,只因为西域使团的人不知为何要来此。
袁平不方便,陈刘便看向白九。
白九手指蘸酒,在桌上写了一个“莲”字。
陈刘恍然,瞬间就联想到了白九和他说过的那个莲花大神的传说。
“要阻止?”
白九点了点头。
这是监正的授意。
虽然并没有让弟子直接干预,但监正允许弟子帮一下莲子的有缘人。
陈刘知道后也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袁平,却见他没什么反应。
“看来双方领导没有通气啊。”
此时,陈刘又转过身去,见玄空罗汉仍然在看着莲花池,没有动静。
他知道三品的罗汉,在座的众人即使一拥而上,也不过是人家一拳一个小弟弟。
于是,思考片刻后,他大胆地站了起来。
在几人的震惊中,走了过去,与玄空罗汉坐在了一桌。
“大师。”
“施主。”
玄空双手合十,与陈刘见礼。
即使是他也没办法猜测得出,陈刘突然过来,意欲何为。
“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大师。”
“施主请问。”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敢问大师可知地藏王菩萨。”
玄空给了陈刘想要的答案,他摇了摇头。——那就好骗了。
“那我能否给大师讲一讲这位菩萨的故事?”
“贫僧敬听。”
“相传六道轮回当中,有两人曾历经千万劫难,修成正果,这一日都将立地成佛。不过,在脱离六道之前,两人都见到了在三恶道中受苦的众生、感受到了人间道与阿修罗道的沉沦,甚至天道众生,也有三千烦恼丝。其中一人选择成佛,远赴灵山,希望以借此佛陀果位再度化众生,称作如来佛;另一人感慨众生艰苦,发下宏愿,放弃成佛,落入冥河当中,称作地藏王菩萨。大师,以为这两人如何?”
这新奇的故事吸引了玄空和尚的兴趣,他沉默片刻后,回答道:
“这二人皆以此身度众生,可称大功德、大毅力。”
陈刘暗道不愧是老和尚,说话就是喜欢一碗水端平。
不过,他既然在,就不能让这碗水平稳。
“那为何一人是菩萨,一人是佛?”
“这……”
“为何佛陀是天下佛门领袖,而不是菩萨?不是罗汉?不是金刚?难道善行面前已有大小?”
“这……”
陈刘加大火力,掷出关键一问:
“那我能否成佛?”
“……”
“他能否成佛?”
陈刘一掌将以经文静心的沙弥拍醒,手指了指他。
沙弥听到陈刘将自己与佛陀对比,心中慌乱,连忙说不敢。
“他们能否成佛?”
他提高声音,又手指向在场众人,指向天下芸芸众生。
随后陈刘又低下身来,对玄空和尚说道:
“地藏王菩萨说: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陈刘再次与玄空罗汉见礼,随后潇洒离去。
玄空罗汉有些疑惑,又陷入了思考,长时间不言不语。
身边仍然慌张的小沙弥的反应似乎告诉他,现在这状况似乎有些不对。
第三十七章 抄诗,我是专业的
“你什么时候对佛学也有了研究?那故事……”
“编的。”
“那为什么他还听了你说的?”
“大概是因为现在的佛门与当初的佛门已经不一样了。故事虽然是假的,但道理与他们面临的问题是真的。”
当佛门的信仰不断发展,向世俗的势力渗透时,往往会有更多的良莠不齐的人心渗透进来。
跨越阶层的社会,即使是前世也仅仅存在于设想当中。
虽然此时的佛门并没有将佛、菩萨、罗汉、金刚等境界完全固化,但在实际当中,已经形成了这种状况。
佛陀高高在上,佛祖与菩萨高高在上,罗汉尊者也高高在上。
这一层一层向下,最后无非是信众尊僧侣,僧侣敬佛陀,丢失了自己,更丢失了对信仰的追求,变成了类似百姓崇拜皇帝一样的面貌。
“不一定是他们的教义有问题,但当佛国出现的时候,他们的教义必然走偏。”
听着陈刘娓娓道来,白九和袁平都有些吃惊。
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不仅有些诗才,竟然还颇通佛学与政局?
缺心眼的青芸小阿姨没什么反应,姜沅则觉得眼前陈刘的形象更高大了。
“那那位地藏王菩萨又是什么意思?”
白九继续问道。
“其实地藏王菩萨的话里还藏着一个问题,就是人性的问题。脱离了欲望、苦难、过错的人能称为人吗?地藏王菩萨其实永生永世都无法成佛,因为人性不可能磨灭,地狱不可能空。不过,他为解救众生牺牲自己的前途,却也实在说明了他救苦救难的大慈悲。”
陈刘继续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解释着故事的走向。
白九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袁平也暗自点了点头。
虽然两人都不信佛,但背后的道理,他们还是听得懂并有所感触的。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是最让人敬佩的。
玄空罗汉那一边,他经过思索之后,一时之间也没有答案,或者说,难有解决的方法。
不过,他思虑再三后,起身对着陈刘行了一礼,表示受教。
陈刘也起身还礼,虽然他的本意不过是扰乱玄空罗汉的心境,给他们这一方制造一些可趁之机。
随后,玄空罗汉便细细地安抚着身边的小沙弥,想听一听他对佛陀的看法。
其余的读书人要么没太注意玄空与陈刘,要么就没有理会或理解期间的味道。
他们的信仰,其实最为纯粹。
读书人的心愿,无非是入朝拜相、青史留名。
当然,若能有两首诗词传唱于世,流芳千古,也是极其抚慰人心的事情了。
“既然在此赏荷,何不以此荷花作词赋诗?”
“甚好甚好。”
一群人并没有被陈刘等人影响,继续他们原本的设想。
陈刘听了题目,也起了兴致,手指碰了碰姜沅的指尖。
“想不想人前显圣?”
袁平与白九刚从佛门的教义中挣脱出来,听到陈刘又有安排,实在是不知道他的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陈刘鬼鬼祟祟地拉着姜沅,在她的耳边低声轻语着什么。
姜沅的目光愈发明亮,但却又有些犹犹豫豫。
虽然少女的心性还是喜欢热闹,但借用公子的词,似乎……
“这不太好吧?还是公子你去吧。”
迟疑的姜沅直接被陈刘拉走,他顺手还勾搭走了白九的老师妹。
只剩两个大男人在这里看另外一群大男人吐唾沫星子。
“你说陈刘是不是特别招女人喜欢?青芸师妹才和他认识几个时辰,就被勾搭走了。”
袁平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此时,其他的书生还在赋诗作词。
“池中玩春水,出此胜芙蓉。枝上圆珠落,大小入玉盘。”
“花叶相映人憔悴,不识花间心上人。”
“苞蕊似留霞,天作一时,千朵万朵压枝。今岁好,万门千家一时看,蜻蜓落枝头。”
“……”
人人赋诗写荷花,并非人人都是酒囊饭袋,愿意说出一二的也有些许实力。
不过,到此为止,却也没有技惊四座的高作。
倒是不知什么时候,那位许老将军的孙子也混了进来。
大概是为了自己的“老虎诗”正名,他又写了一首咏花:
“一朵两朵三四朵,五朵六朵七八朵。九朵十朵十一朵……”
许小胖子一时之间数不下去了,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句:
“飞入叶中都不见。”
他虽然不懂,却也是直接拿来用了。
众人原本哄堂大笑,觉得许小胖子的诗词应当是术数老师教的。
不过最后填的这一句,却又有那么些许味道。
众人的笑声也就少了些,甚至还有几人夸赞。
“小胖子出息了啊!回去拿给老将军看,一定会夸你的。”
“那是!”
许小胖子听了还有些神气,不过当他想要找那位指点他的神秘人时,却又没有发现任何踪影。
做好事不留名的陈刘已经去准备自己的事情了。
刚才路过,只是听到这位犹有帝王之姿的诗词一出,便有感而发,帮了那小胖子一下。
总不好让他干愣着,说一句“十二三朵数完了”仓皇结束吧。
这一边,陈刘也准备好了。
他从醉梦楼里拽来了一位弹琵琶的姑娘。
简单的拨弹,吸引着众人的注意力。
乍起的微风吹动莲叶,露出那一叶扁舟来。
扁舟之上,正有一女子依靠在船边,手中拿着一只半空的酒壶,不时还将酒壶高高提起,让酒水自然地落入口中。
女子淡青色的衣裙,白色的鞋袜,鞋子已经蹬掉了一只,另一只也只半依半就地挂在脚上。
一根发带束缚住柔软的发丝,但仍有几缕头发随意地挂在鬓角。
她的眼神慵懒无比,倒了倒空了的酒壶,随后随意地将酒壶丢入水中,纤纤的一双素手探去水面,划出一阵阵涟漪。
这意境已让众位学子心头震动,下一刻,女子悠悠开口: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不远处,正巧有几只飞鸟腾跃,迎风而上。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她没有像身边这些烟楼女子般卖弄身姿,但却有一种气质,让众人迷离,沉醉,犹如仙女下凡一般。
“仙子?”
“嗯?”
姜沅听了有人喊自己,便下意识地回复。
也正是她这一声慵懒的答应,让众位孤寡的少年郎疯狂了。
词美人美,此人此曲都实属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不少的人都已经站起身来,走到岸边,只想更好地与仙女亲近。
不过,扁舟保留着那一点点的神秘感,留足了水面的空间,免得如狼似虎的读书人冲上船来。
也就在此时,扁舟归入池中,片片莲叶遮住了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荷花池当中。
“仙子?仙子!你带我走吧!”
真情流露,但这位兄台以后就会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喊出这么一句的。
不过,现场的所有人,估计除了两位和尚与知道底细的袁平、白九,大多都被这位仙子的登场触动。
此时,在荷花池之中,陈刘从扁舟当中爬了起来。
作为现场指导,他当然得和女主角在一块。
“小仙女,怎么样?”
“好有意思。”
“那是,我是专业的。”
姜沅脸上掩不住的笑容,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在陈刘身边也不需要这么拘束。
后勤人员,青芸也姗姗而来,落在了舟中。
“你答应我的,要兑现啊。”
为了这一场戏,陈刘答应了青芸,请她去桂香楼吃饭。
这一顿饭也没有什么交换条件,无非是去逮了几只鸟来,在合适的时候放飞。
“好嘞。”
于是,这两人以及一只没眼色的小电灯泡坐在船上,在水面飘着。
突然,陈刘注意到莲池当中有一朵莲花尤其地摇曳。
莲池外,玄空罗汉腰间的铃铛也猛然震动!
玄空犹豫片刻后,便直接站起身来,一步步向莲池当中走去。
他踏在水面上,会自然而然有朵朵金莲生长,托住他的双脚,走向莲池当中。
“坏了!”
袁平瞬间意识到了事情不对,直接招呼两位银杆同僚就要往莲池当中冲去。
玄空罗汉随手摘下一片莲叶,向后挥去。
“一叶一世界。”
在绝对的实力压制面前,袁平这几人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对抗。
金刚大开大合,尚可一敌。
佛门罗汉,神通在身,难以力敌。
袁平几人,瞬间就被玄空收入了一座临时的小空间当中。
甚至是白九想要瞬开传送法阵,也被一种莫名的佛韵弹开。
仔细看去,天边有一尊金身罗汉的法相在震慑四方。
“……”
陈刘看着眼前出现的玄空罗汉,感觉到大事不妙。
果然,扰乱心智这种东西,还是建立在双方实力对等的情况。
袁平不出意外,是五品武夫;白九,也只是五品术士,拦不住的。
至于自己这边,更是够呛,一个九品武夫,一个忘记带护卫下凡的仙女,以及……
“青芸,现在就是你晋升三品的时机了!”
“啊嘞?师父没说啊。”
临时抱佛脚,肯定不行,更别说对面才是佛门的。
陈刘只好生硬地打招呼:
“大师,好久不见啊。”
“是啊,好久不见。”
玄空不仅对着陈刘说着话,也对那株莲花说着。
第三十八章 菩萨的故事
“施主,贫僧今日需要迎回白莲菩萨的法身,万请见谅。”
老瘦但精神的老和尚站在不远处,慈眉善目地看着陈刘几人,以及那朵在陈刘身后随风摇摆的莲花。
若是平日里,双方应该不会如此争斗,甚至可以坐下来品茶,细细攀谈。
不过此时,玄空即使对陈刘再如何欣赏,也还是需要完成灵光菩萨的嘱托。
“白莲菩萨?我并不认得什么白莲菩萨。”
陈刘确实没有听说过白莲菩萨的名号,只在白九那里听来了什么莲花大神……可他看着玄空罗汉目光所至,也知道了是为了那颗莲子,这朵莲花而来。
“白莲菩萨,乃是佛祖之下第一菩萨,亦是佛陀十分看重的灵山大统继承者之一。”
玄空见那朵莲花与陈刘亲近,也不愿强行夺取,与陈刘解释着白莲菩萨的来历。
白莲菩萨,俗家名字、籍贯家乡除了少数几人外,已经无人知晓。
她诞生之时,据说有千朵万朵莲花在天上、水中、地面浮现,天生就有一道佛光落在了她的眉间,化作了一点朱砂。
之后的日子里,她与一般孩子无二,都是在父母的宠溺中慢慢成长。
她有一次落水,也被一朵从水下浮出的莲叶托了上来,慢慢地放在岸边。
刚到豆蔻年华的时节,她已经出落的婷婷玉立,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圣洁。她对待邻里,也是尽力帮助,爱护老者,关爱幼儿,时常会想办法救济他人。
此时,乡里的恶霸展现传统艺能,自然对她垂涎三尺,想要娶她为妻、为妾。所用的手段,自然是要挟她,如若不从,就杀害她的父母家人。
她只能屈服,坐上了迎亲的花轿。
可当接亲的队伍行至半路,便有一伙山匪拦路劫亲,将迎亲的一应人等都抹了脖子,曝尸荒野。
她也被人虏上了山寨,山寨的寨主也想要娶她作压寨夫人。
不过,可能是杀人者,人恒杀之。
当夜,就有一名提剑的剑客杀进山寨,将一应山匪全部屠戮干净。
那名剑客没有理会她,更没有其他人一样的那种龌龊心思。
他只是提剑而走,正如他来时一样。
沾满了鲜血的她,回到了家乡,可所有人却好像看见鬼一样对她避之不及。
即使是爹娘,也在众人的威逼下,将她拒之门外。
“谢家要娶,迎亲的队伍全死了;山匪抢了,山寨竟然被灭了!她就是个天煞孤星,血新娘!狐媚子,分明就不吉利!”
她没有辩解,只是自嘲一笑。
幸亏,当时没有什么将所谓的凶煞祭天的想法,所以她不至于被架在火上,活活烧死。
不过,她还是成为了四处流浪的人。
她故意扮丑,免得自己的样子再惹出什么祸端来。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也在某个地方生活了一段时间。
一日三餐,粗茶淡饭,但终究生活平静无比,她也很满足。
直到一位所谓的方士,在村镇驱邪的时候,找到了她生活的地方,一口咬定是她妨碍了地方的风水。
这一回,终究是在劫难逃了。
在术士的游说之下,她要被用来祭祀河神。
她也没有什么反抗的想法,任由他们替自己再一次穿上新娘的衣服,再一次画上新娘的装扮,再一次看到他们看到自己的真面目时吃惊的样貌,那男人眼中的淫邪,与女人眼中的嫉恨。
终于,她被绑上了所谓的龙船,推入平静的河水中。
两个负责将龙船划到河中心的男人看着眼前美妙丰满的女子,动了心思,可终究畏惧河神的天威,拉下了放水的塞子之后,跳水走了。
留下她一个人等死。
河水慢慢没过船身,从脚底的绣花鞋慢慢没过双腿、腰身,淹过脖颈,河水慢慢涌去口腔、鼻子,从双耳灌入,最后淹没眼睛,头顶,慢慢窒息。
“等死的感觉,很不错吧?”
平静的河水突然变得汹涌无比,河水莫名其妙地开始冲击着河堤,一次、两次、三次……直到直接将河堤冲垮!
两岸的百姓在汹涌的河水下死伤惨重,那个所谓的方士也被漩涡卷走,不知所踪。
……
“故事结束了?大师,你要不要这样啊!会被寄刀片的。”
大概是觉得可以等死的陈刘三人干脆就直接摆烂,吃着从青芸身上翻出来的小零食,听着罗汉讲故事。
而听书最厌烦的是什么?不是身边无茶无酒,更不是听众的吵嚷,而是说书先生说至一半,突然来一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我分解你个因式分解啊!
不过玄空停下来并非是没有原因的,虽然有些听不懂陈刘的话,但他觉得,陈刘他们三个有必要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陈刘也感觉到了玄空罗汉的异样,于是顺着他的目光向后看去。
只见他身后的那朵莲花,散发出了阵阵红光。
在花朵的莲座上,有一道红衣装扮的女子虚影在慵懒地侧身躺着,拖着精致的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陈刘与玄空他们,似乎也在听故事。
“妈呀,鬼啊!”
陈刘毫不客气地把小船划到了玄空罗汉身后,寻求庇护。
“大师,降妖除魔的时候到了!”
青芸此时适时地拆台,说道:
“平时不烧香,遇事要佛刚?”
陈刘回道:
“遇事你不刚,平日谁烧香?”
那莲座里的女子虚影也点点头:
“是喔。但是,小阿焕并不一定会出手打姐姐的哦。”
“小阿焕是谁?什么姐姐?”
有些摸不着头脑的三人,下意识地看向玄空罗汉,还真见他有点哭笑不得的样子。
“还请菩萨自重。”
“长大了就不认人了?不记得那时候姐姐带你去摘菩提子砸世尊了?”
“……自然是认的。”
即使是玄空罗汉这样佛法高深的存在,也是脑袋一麻,汗水有些控制不住。
陈刘三个倒是眼睛睁得很大,耳朵也立得很尖。
这种水平的秘闻,是可以拿出去说的。
震惊!灵鹫山玄空罗汉竟然与神秘女子对佛陀做这事?!
“我倒是无所谓啊,不过小阿焕恼羞成怒,或许会杀人灭口的。”
宛如有他心通的红衣女子笑嘻嘻地看着陈刘,将他心里的小心思说了出来。
“天气……”
“是呢,天气真好啊。这岔开话题的方法太古董了,得换一个是不是?我……算了,骂人的话我就不说了。你是觉得我的神通很恐怖?一点隐私都没有。不会啊,我不会他心通的。”
红衣女子的话搞得陈刘也和玄空罗汉一样手足无措。
她最后一句话,陈刘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相信的。
连脏话都读出来了,还不会他心通?
“太上……嗯?竟然给你控制住了。小朋友,很不错嘛。”
红衣女子本来还想继续捉弄这个被她选中的人,却未曾想到,他念起了一段不知名的经文之后,她已经无法再窥视他的内心。
甚至于,听不到那些经文,还感觉到了一种烧灼感。
“有趣儿。算了,小阿焕,你有什么事吗?”
“为了迎接菩萨回归灵山。”
“不去。”
“为何?”
“没意思呗,难道还看他们几人勾心斗角?世尊……算了,反正没意思,要回去你回去。真是无趣,原本的小阿焕才有意思,修成个罗汉反而畏畏缩缩。”
他们两人的对话,最让陈刘注意到的还是:
“菩萨,她这是菩萨?灵山没人了是吧?”
“……”
玄空罗汉无言以对。
“小哥好像对我有些不满意啊,要不要姐姐告诉你我为什么是菩萨呢?”
“免了免了,我消受不起。”
正在此时,红衣女子听到了一阵铃声响动,面色突然有了变化。
“他们就这么想要捉姐姐回去?”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玄空罗汉拿起了那一串铃铛,并将一颗宝珠放在了铃铛之上。
瞬间,铃铛腾空而起,从那宝珠当中射出几点黑色的光芒,瞬间将红衣女子定住。
“呵,原来她也站在他们这一边了啊?”
她认得那颗宝珠,也知道大概就是这个宝珠指明了现在的位置。
“菩萨,冒犯了。”
“看来这回真的要被小阿焕抓走了,记得温柔一点哦。”
红衣女子虽然确实被这黑光定住,并且也没有什么办法与这件佛陀的圣器对抗,但似乎也没什么担心,仍然在挑逗着玄空罗汉。
陈刘此时有点慌张,他们这一方,分明是要阻止这件事的发生的,为何现在半点反应都没有?
“小阿焕可是三品,你们那边的五品帮手都被他或镇或困住了。”
黑光开始将红衣女子拉向那颗宝珠,她却还有心思和陈刘解释,解释完以后他话头一转,说道:
“不过……”
话音未落,在陈刘他们的小船上,突然多出来了一个人。
他披蓑衣,戴斗笠,活活得一个渔夫装扮,只不过他那根钓竿,带了一抹金色。
金竿,金杆?!
“敢问大人是?”
陈刘小心地提问。
虽然他不知道打杆处的真正秘密,但他知道,袁平那样的高手都只是银杆。
“这个你拿着。”
渔夫装扮的男子将一件器物赠给了陈刘,随后直接化成一团水雾,消失不见。
“……”
大人,你不要走啊!
你走也把问题解决了再走行不行?至少把老和尚带走啊!
鸦雀无声。
第三十九章 无上法器之争
世界上最让人失望的事情是什么,给予希望再将希望破灭大概能算其中一种。
面对困局,突然天降奇兵,可以说是让人热泪盈眶的了。
当这个救兵丢下一个镯子又消失的时候,便是欲哭无泪了。
“老天爷,你是不是在耍我!”
陈刘捡起了那只金色的圆镯子,捧在手里,一时之间无语凝噎。
“大哥,别玩了,出来打怪兽了。”
镯子不会回答他,消失的金杆打杆人也没有再次出现。
“那只是他的术法所化,维持不了多久的。”
红衣女子可谓是尽心尽职,此刻了还在跟他解释。
看自己的上司,不能来就不要硬整个活,很烦的好吧!
“这个破镯子是什么?”
陈刘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玄机来。
就这成色,在小摊上不见得能卖上一两银子,送给姑娘都嫌害臊。
陈刘将镯子举过头顶,让阳光通过中间的缝隙,照在了他的眼睛上。
瞬间,镯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开始微微发烫。
镯子周身的金漆开始剥落,露出里面青碧色的真面目。
青碧色的镯身上有金色的文字不断浮现,闪烁着光芒与说不出的韵味。
随后,在陈刘没有注意的情况下,安心地落在他的左手中指上,变成了一枚戒指。
“……”
“陈刘,你好像被人表白了?”
青芸的话,让陈刘一阵无语,说不出话来。
他默默地将中指伸出,给了青芸一个鄙视的眼神。
然后他试着把戒指摘下,然而这东西却好像生根了一样,摘不下来。
“……”——这样,会让人误会的!都不方便撩妹子……不方便做友好的手势了。
他向着戒指说着话,求这位大爷能不能换个地方。
可戒指却纹丝不动,充耳不闻。
不过,它好像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又自己从陈刘的手指上离开,飞向了空中。
此时,玄空罗汉手中的佛陀铃铛也有了反应,自动飞了起来,与那枚戒指对峙。
“!!!”
其他不知道真相的人自然不清楚情况,可玄空罗汉与莲座上的红衣女子可知道那铃铛,可是佛陀的法器!
这世上能有几人能与佛陀争锋?即使是一件法器!
在两件法器对峙的刹那,那颗依附在铃铛上,没有逃脱的宝珠瞬间被两者对峙的气息,震裂开来,出现了一道明显的裂缝。
它也再也无力持续对红衣女子的镇压,黑色的光芒瞬间消散。
红衣女子恢复了自由。
“不好!”
玄空罗汉也没有想到,两件法器的对峙如此危险。
即使是菩萨的宝珠也完全不能掺和两者的争斗!
就宛如一头绵羊闯进了两只猛虎之间。
玄空罗汉立马念出咒言,打算将宝珠收回,免得完全破碎。
宝珠有了剧烈的震动,却根本无法逃出两件至宝形成的场域。
玄空罗汉一狠心,直接点在心口,吐出一滴罗汉心头血,脸色瞬间一白。
他打算将他的心头血加持在咒术之上,强行使得宝珠挣脱。
“小阿焕,没必要为了她拼命。那东西拦不住的。”
莲座上的红衣女子见状,手指微微挑动。
莲叶之上,有一颗水珠飞向高空,直接将那滴罗汉血融入其中,一时间即使是玄空也无法控制。
此时,那宝珠也直接被两件至宝震成两半,掉了下来。
佛陀的铃铛以及那枚戒指似乎也感觉到这个地方不方便争斗,便直接继续飞升,飞至九霄云外,闪电般碰撞在一处!
轰隆隆的声音震慑天地,有如九天雷霆!
云层先被至宝吸引,化成了向天外聚集的龙卷,瞬间又被扩散的道韵直接震散,化作点点水滴落了下来。
“哪来的东西,在我的地盘撒野?”
钦天监,摘星楼上,监正一眼就看出了那两件宝物的来历。
虽然不知道那戒指怎么在这里,还变了相貌。
可,这两东西在京城上斗法,不就是在打他的脸?
这种情况,不被嘲讽看不住场子?
监正单手一抬,袖中便有一枚镜子飞速窜了出去,飞到了九霄云外。
这神镜飞上去之后上去就给直接硬憾两件至宝,将两者分开。
这并非是神镜比铃铛和戒指强横,也不是监正比它们的主人强,主要还是因为京城是监正的道场,这两件至宝的主人都远在万里之外。
京城之内,凡是四品以上的修士,都能感受到这种激烈的碰撞。
若是到了三品,与天地感应,更是能感受到一种无上的威压。
当然,除了武夫。
他们只能感觉到一点炮仗般的声响。
至于其他人就根本察觉不出这种遥远的争斗。
此刻,在京都某处偏僻地方的泼法金刚,也感受到了这种变化。
“与你家大人说一句,菩萨答应了。”
灰暗处,有人对着金刚答应了一声,随后便离开了。
待这人离开之后,泼法金刚也决定回馆驿,却突然灵觉一动,单手握拳,轰向身后的一侧。
金刚轰向的地方,发出的噗嗤一声,有点点鲜血落在地面。
不过并没有什么人影浮现,但泼法金刚仍然发现了他的行踪。
“哼!小老鼠,哪里逃!”
泼法金刚看似身躯庞大,但速度却也快的离谱。
只见他用力向地面一踏,一道残影就在原地,他已经在数十步之外,不断追击。
渐渐的,那潜逃的人终于隐藏不住身形,现出踪迹来。
他单手捂住了胸口,强行压制住了伤势,东躲西藏。
但金刚伤了他的肺腑,现在已经有些力不从心。
“呵,小老鼠藏不住了吧?”
泼法金刚探出一张大手,就向前抓去。
潜行者险之又险地躲过金刚的抓握,滚到了一旁。
可他也终究耗尽了精力,只能瘫坐在墙边,吐出一口鲜血来。
他已然认命,逃不出去了。
怪也只怪自己听到了关键之后心境有变,露了行踪。
“宵小之辈,竟然敢在佛爷面前耍手段?”
泼法金刚并不在乎这种有意窥伺佛门机密的人的性命,踏步走过去就打算将这人杀死。
“什么人?!”
突然,泼法金刚的灵觉又是一动,连忙后退。
一根带有金色的鱼竿从天而降,瞬间砸入地面,溅起碎石与烟尘。
待烟尘落后,那瘫坐在墙壁边的人已经消失。
泼法金刚大怒,正打算追击,却听到房檐之上有人声传来。
“到此为止。”
当泼法金刚左右寻找无人时,再次看向地面时。
那根鱼竿已经消失,四周已经没了声息。
“懦夫!有本事与我一战!”
任由泼法金刚如何怒吼,也不再见什么人的踪影。
那些神秘人已经消失。
泼法金刚无奈,也只能先回到馆驿,等罗汉回来再做商量。
……
此时,在醉梦楼莲池里,众人再次恢复了最初的局势。
陈刘这方的实力没有变化,玄空罗汉那一方已经没有了两件重要的法器。
只不过,三品的罗汉仍然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即使有个莫名其妙的菩萨女鬼,也不是。
“大师,要不咱们先休战?坐下来喝口茶?”
陈刘放着嘴炮。
这里是自己一方的主场,拖着总是有好处的。
玄空罗汉没有答复,而是将那已经破碎成两半的宝珠收入怀中。
犹豫过后,也将那颗包裹他那一滴罗汉精血的水珠收了起来。
罗汉精血,代表着他的果位与修为,更是与他性命相关的东西。
即使身为罗汉,身上的精血也不可能多,更别说是心头血。
虽然这滴精血是被那位红衣女子留下来的,双方实属敌对,但玄空仍然一如当年般相信她,并不会觉得她会害自己。
若不是灵鹫山神佛都要她回去,他也不会来这里。
“乖,回去记得吞回去。别再傻乎乎地替人卖命了。”
玄空就是实在不习惯她一如他孩提时的对话。
他犹豫了一下,向红衣女子问道:
“菩萨果真不愿意回灵鹫山?”
“我肯定不想回去的。”
“那她呢?”
“她……自然想呗,大概还想回去问一句为什么吧。”
陈刘几人自然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
玄空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干脆落到了陈刘的小船上。
“施主可有茶?”
“……”——你还真喝啊?我没想到,真没准备!
陈刘沉默,但玄空自己就给陈刘解了围。
他自己拿出了一套茶具来,放入了上好的茶叶,倒入些他从雪山山顶取来的雪水,用竹炭文火温煮。
“菩萨能否请菩萨出来?”
“姐姐好伤心啊,小阿焕只喜欢她,不喜欢我。”
红衣女子的话刚说完,几片莲叶,几朵莲花让出了路来,一朵淡白色的莲花露出了身形。
莲花的莲座当中也浮现一个女子虚影,她的面容身姿都与红衣女子一般无二,只是身着白衣,跪坐在莲座上,面容圣洁无比,额间还有一点朱砂点缀。
若说红衣女子有点妖魅,那白衣女子就是圣洁与纯粹的代表。
“好久不见。”
温柔甜糯的嗓音让陈刘几人耳朵都要酥掉了。
玄空罗汉也感受到了正常的问候,露出了和煦的笑容来。
第四十章 有情佛法
“好久不见。”
记得当年年少时,菩提树下,低眉的菩萨格外地美丽。
慈悲、善良、圣洁、纯真……一切美好的词用在她的身上都不为过。
当年的玄空不过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刚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被迷住了。
这并不是所谓情欲的意乱情迷,而是对某种美好之物、珍贵之人的向往与崇拜。
或许就是为了追寻她的脚步,玄空才遁入了空门,成为一名日夜修行的僧侣。
只是此时再见到她,双方的位置已经发生了变化。
两人敌对,这是为何?灵山漫天神佛的执念,这是为何?
“当年您为何要与世尊争论?”
当年的白莲菩萨在整个灵鹫山如日中天,即使是几位佛祖为隐隐被她的光辉掩盖。
佛门日日夜夜诵佛陀,而在民间,除了佛陀之外,白莲菩萨一跃成了佛门的第一代表,广受香火供奉。
直到有一日,灵鹫山内,她与佛陀争论,引得世尊佛陀不满,地位一落千丈。
“或许是他有些失望吧。”
“那个人就这么值得你付出这么多?”
“谁知道呢?”
两人相顾无言,不再说话。
此时的陈刘几人,摸不着头脑,实属是局外人。
玄空罗汉给他们几人各自推了一盏茶,自顾自地又说起了那个说至一半的故事。
当年的她被愚昧无知的村民沉入江水后,并没有死去,却心神分离,体内多了一个灵魂。
这灵魂与她的性子截然不同,跳脱,不拘束,随心所欲,敢爱敢恨。这个灵魂自认为本体,要与她分离,但终究未能成功。
于是她成了这具身体的阳面,多出来的那个灵魂成了阴面。
有时她仍然是温柔善良的白衣,有时候就变成了随心所欲的红衣女子。
她并不清楚是谁把自己救上岸的,但即使遭受这种不公,她竟也没有怨恨。
那翻涌的河水并非是她的所作所为,她虽然不曾原谅,但也不愿记恨,只是不再回来这里,不再回想这事。
机缘巧合之下,在一位寺庙主持的开导下,她遁入了空门。
她不改本性,日行一善,十善,千百善,造化众生。
红衣女子多次想出现捣乱,也被她压制住。
于是,她额间的朱砂不再成为妖异的代表,盛世的容颜也不再被认为是狐媚,而是上天派来救苦救难的天神。
救苦救难,大慈大悲。
她最后以大功德被接引入灵鹫山,立身为佛,却因为在加冕的路途中,以身饲虎,只为救助一只虎口的羔羊,从而错失了时机,只得了菩萨果位。
不过即使如此,世尊佛陀仍然十分青睐于她,逐步把她从末席提到菩萨第一,隐隐盖过几位佛祖,甚至有意将灵山大统交托于她。
那段日子,白莲菩萨的声名远扬四海,天底下的信众数不胜数。
佛门弟子朝拜灵山,除了佛陀,便是白莲。
如此地位却为何会一日之间,神像全部被打碎,从此竟从佛门的历史当中抹去,只有只言片语的传闻?
“只因为一个人。”
“谁?”
陈刘几人听得入迷,也立马问道。
“那名剑客。”
玄空罗汉露出难过,甚至有些忿恨的神情。
可那位白衣的女子菩萨,却是温和一笑,不置可否。
那名剑客盗取雷音寺真经,被迦楼罗菩萨擒获,押于佛前。
“为何盗取真经?”
“不为何。愿意了,也就盗了。没什么好说的。”
“孽畜!不将你挫骨扬灰,灵识湮灭,你是不知道佛法可畏!”
他没有回复金刚护法的问话,一脸的无畏无惧。
佛陀世尊未曾说话,却发现身边的菩萨,神情有些变化。
“白莲菩萨,是有什么想说的?”
她的心境有些乱了。
因为这名剑客就是当年救自己出山寨的剑客,更是她此刻突然想起来的,把她拉出河水的英雄。
“世尊,能否……放他一马?”
佛陀也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言论,却也在千丝万缕的因果中找到了缘由。
“你可知他曾屠戮生灵,剑下亡魂无数?”
“弟子不知。”
“你可知他不尊正法,接交淫邪?”
“弟子不知。”
“你可知他贪深痴重,妄语佛法?”
“弟子不知。”
佛陀沉默,菩萨沉默,灵山上下漫天神佛都沉默。
世尊佛陀未曾处置那名剑客,将他放走了。
不过,也从这一日开始,白莲菩萨被无数僧众与信徒口诛笔伐,神像也被拖出大雄宝殿,砸得粉碎。
而她,满不在乎。
可剑客被追击出灵山的迦楼罗菩萨再度追回。
这一次,世尊没有再站在她这边。
准确来说,世尊就没有出现。
她的求情已经没有人听,而结局就是,这位剑客难逃死劫,被司法罗汉一掌拍碎灵台,魂飞魄散。
或许是不甘,或许是心灰意冷,她打算至菩提树下找世尊问说原因。
他们交谈的结果并不为外人所知,但大体能听到一句:
“为何他可杀人,人不可杀他?只是因为他救过你?”
也就在那一日,白莲菩萨被打碎法身,幻化为十二颗莲子,重新堕入红尘界中。
……
说到此处,玄空罗汉有些质问地问道: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白衣菩萨也说不出理由,只能轻轻地摇着头。
可他们又听到了一句回答:
“大概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几人都有些吃惊地看着一旁的陈刘。
陈刘正牛饮着茶水,有些尴尬。
“那为何他可杀人,而人不可杀他?”
玄空罗汉接着问道。
陈刘思索片刻,也回答道:
“可以啊,该杀当然就杀,为何不杀?可你杀归杀,还不允许其他人说上两句不公道的话?”
“……”
陈刘的话,突然打开了众人的思路。
原来还可以不讲道理?
“道理讲是要讲的,规矩也是要维护的。可就像父母杀人,你即使知道他们有罪,难道能完全不讲情感地秉公处理?即使你觉得处理是对的,难道就不会希望他们能活?白莲菩萨,袒护那名剑客,在道理来说肯定是错的,但在情感上来讲难道不是正常的?”
“难道只要讲情感,就能因人设法?”
“自然不是,该如何惩处就如何惩处。白莲菩萨破坏了规则,便受到了处罚,被排挤出大雄宝殿也罢,打碎法身也好,就是活该。可又说过来,规则与情感实在是两条线。她替剑客说话,也属实是正常的情感吐露。菩萨,觉有情,不是无情。佛法也是有情法,不是无情法。”
话语有如金珠落地,字字掷地有声。
觉有情,不是无情;有情法,不是无情法。
玄空罗汉长念一声佛号,心境竟有了突破。
出家人,有迷障碍性,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然而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实在打碎了他心中久久的疑问。
“是啊,情是情,法是法,虽然两者有交集,但终究并非一物。法理无非情理,却也无法包纳所有情理。”
玄空罗汉接着问道:
“敢问施主,那位地藏王菩萨为何会自堕冥河?”
“我其实也不太清楚。不过,他大概是觉得世间生灵,无论曾经善恶如何,终有改过可能。他相信人间有情,众生有情,故因此情感说出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吧。”
“善哉善哉!阿弥陀佛!”
玄空罗汉身上突然之间佛光乍现,光芒四射,让众人睁不开双眼直视。
他的那尊罗汉法相寸寸崩解,随后又从其中孕育出了一尊更具威严的尊者法相。
“奈斯,敌人越来越厉害了。”
虽然陈刘不太清楚佛门的修行境界,但基本能确定玄空罗汉应该是突破了。
这会不会太简单了,嘴遁也行?为什么我不行!
“并不是,小阿焕原本就有菩萨的禀赋,大概是因为我还有她的事情,心境染了尘。直到如今,你一言让其开悟。他此刻踏入尊者境界,虽然仍然三品实力,但已经不是同日而语了。”
陈刘一时间分神,让红衣女子又读到了心思。
“姐姐我这是天生的,学不来的。”
见又被读到了想法,陈刘只好再次默念经文,阻绝这种感应。
玄空罗汉,不,此刻已经该说尊者,身上的金光渐渐内敛,那尊巨大的法相也被他收回,就宛如一个普通人一般。
不过,众人都知道,他是已经变得更为强大的佛门尊者。
他重新踏回小船,无比郑重地向陈刘施礼。
这等指点,实在有如世尊亲至!
“不知施主,可愿与我同回灵鹫山?贫僧愿意倾尽一生,将此利乐有情之道普及众生!施主亦可成为一脉佛主!”
一位尊者的承诺,即使是在灵鹫山也是掷地有声。
一脉佛主,这可是无法想象的位置。
“不了不了,性本爱丘山,悟性不行,入不了佛门。”
正当玄空打算继续劝说时,一道幽幽的声音传来了警告,他只好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希望施主能好好考虑一下。”
陈刘自然不可能入佛门的。
若说他悟性,虽然是借了别人的经典,但也是有的。
不过,京兆府、打杆人、钦天监、姜沅,还有青阳的小妹他们,他可不舍得。
第四十一章 主人?
西域灵鹫山,大雷音寺。
佛陀闭关后暂主佛门的东来佛祖,突然感觉到有一股特殊的佛门气运在东方孕育。
虽然这股气运只是刚刚诞生,却已经有了欣欣向荣、生生不息的态势。
同时,他也感应到一位新尊者的诞生,亦是在东方。
“最近可有罗汉往东方去了?”
东来佛祖缓缓地开口,目光看向四周的神佛菩萨。
“玄空罗汉往大梁京城去,迎回白莲菩萨的法体。”
大智慧灵光菩萨听到佛祖开口,立马打了个稽首,回答道。
西域使团出使大梁,便是他的安排。
他此时听到佛祖发问,也猜测到了事情应当有了曲折。
佛祖凭借执掌灵鹫山的命格,能够感受整片天地,与佛门相关的变化,即使万里之遥。
“玄空罗汉晋升尊者。东方有佛子出世。”
两个消息一说,有如石破天惊。
即使是长于修行的菩萨罗汉,也都露出了吃惊的样子。
自从白莲菩萨转世下山,灵鹫山已经不知多久没有新的尊者果位诞生。
当然,更让他们震惊的,还是佛祖口中的佛子。
所谓佛子,就是能够在佛陀正法之外另辟蹊径,独创一派的存在。
从佛门诞生至今,只出现过三位佛子。
一人小乘并大乘,开创西天极乐世界,称作接引佛祖。
一人过去并未来,奠定因果轮回之道,称为燃灯古佛。
最后一人,便在此刻端坐莲座,主持大雷音,为东来佛祖。
这三位,无一不是佛陀之下,佛门所尊,天下共敬的存在。
此刻,佛子再现,莫不是第四位佛祖诞生的标志?
“静。”
一时之间,上下的骚乱被东来佛祖制止。
佛祖沉思片刻,对身侧的灵光菩萨说道:
“寻明王尊者来,往大梁去,迎回佛子与白莲菩萨。”
“玄空尊者……”
“玄空尊者已经无法带回白莲菩萨。光明菩萨的法器已碎。”
这消息一出,即使是灵光菩萨也无法冷静。
菩萨的法器乃是世间最为坚固的事物之一。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别说是将法器破坏,即使划出一道痕迹也难以做到。
更何况,灵光菩萨知道,玄空尊者从灵山外出前,从佛祖那里得来了佛陀的法器。
有佛陀法器庇佑,世间怎么会有力量能损毁菩萨的宝珠?
“难道是监正出手了?”
灵光菩萨瞬间就想到了整个大梁京城唯一能与佛陀法器争锋的存在,钦天监老监正。
谁知道东来佛祖摇了摇头,却也没有道出天机。
他稍稍解释道:
“监正没有真正出手,但有了其他东西出现……大梁京城就不要去了,等玄空尊者回归灵山再讲。让明王尊者往南方去,自有缘时。”
“谨遵法旨。”
……
当灵鹫山神佛在商议之时,万里之外的西京长安,醉梦楼后院的莲池内,玄空尊者、姜沅、青芸甚至那名红衣女子都死死地盯着陈刘,让他心里一阵发毛。
特别是玄空尊者,眼神里好像能喷出火来,下一刻就有掐死陈刘的冲动。
这种状况与突然出现的佛门气运没有关系。
因为那气运被一件器物镇压在陈刘周围,并没有融入他的体内,干扰他的命格。
无上法器的争斗已经结束,那串铃铛回到了玄空尊者的腰间,不再震动;青碧色的戒指也落回了陈刘的左手中指上,镇住了因有情佛法而汇聚而来的佛门气运。
天边,也有一块神镜划过,回到了钦天监,监正的袖口当中。
只不过,这神镜的出现与消失,没有人知晓。
“这是什么东西?”
陈刘看着身边宛如实质的金光,感觉有些奇怪。
他能感觉到一种亲切感,甚至隐隐觉得那些金光很急切地向融入自己的体内,与自己休戚相关。
陈刘也能确定,这金光对自己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可是,那戒指寸步不让,完全不让这种气运,哪怕有一丝一毫汇入陈刘身体。
“看来这件宝物并不愿意你入佛门啊。”
红衣女子很容易就看出了其中的缘由。
道路之争,那件法器应当有另外一条有别于佛门的道路希望陈刘去探索。
即使,他只需要接受这气运,等待灵鹫山的反应,就可以成为万民供奉的佛子,甚至成为无上的佛祖。
“这金光是什么?”
听到陈刘发问,玄空尊者便从自己身上也抽出了一抹金色的光芒来,但那质与量都差了陈刘许多。
“这金光代表着在佛门当中的重量,又可以说是佛门的气运。光亮越足,越纯洁,所具备的气运也就越多,在佛门的重量也就越大。如贫僧身上这一缕,由于入尊者境界,所以要比罗汉时要光亮几分。”
“那我这算是什么水准?”
陈刘想着去触摸那金色光芒,可每当他伸出手,那金光就宛如挨了一鞭子一般,只能委屈地退后。
至于罪魁祸首,自然是那枚戒指。
尝试无果,他只好继续听玄空尊者讲。
尊者境界是的气运虽然宏伟,似乎却比不了自己的这一方金光?
“初为菩萨,堪比佛祖。”
玄空尊者有些激动,而陈刘则被惊掉了下巴。
佛祖?他何德何能,在佛门当中有这种重量?真以为他是释迦牟尼佛在世啊。
“应该是搞错了。”
“不会的。气运乃是规则,并不会犯错。施主,你真的不考虑随贫僧回灵鹫山?”
玄空尊者仍然想要劝说陈刘。
他的执着不是为个人,而是寻求佛门的一种变革的可能。
陈刘的法门,是有可能挽救千万生灵,普渡众生的!
此时,红衣女子读出了心境再度失守的陈刘的心里话。
“小阿焕。他问你,去了灵山,有没有宝马香车,窈窕美女?会不会衣食无忧,随心所欲;可不可以无拘无束,四处逍遥?”
一句骂娘的话说不出口,陈刘只能默默地伸出左手中指,以示抗议。
玄空尊者犹豫、沉思了一阵后,说道:
“并无不可。不过,基本的戒律可能仍然需要遵循,但日常的传经授法,不需要佛子担心。”
听到可以如此让步,陈刘也是一阵愕然。
虽然心里也很想无所事事,四处潇洒。接受世人朝拜,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但……
“多谢尊者了,但我确实不愿。”
“这样啊……”
颇多遗憾,但玄空也看出了陈刘心意已决,也不再多说。
再说,钦天监可能会有一道天雷破空而来。
“那只能说时候未到,但以后或许能同道。”
“君子和而不同。”
“善哉善哉。”
世间道路千千万,若是同路自然是极好的,但若不是同路,也并不会影响未来在各自的顶峰熠熠生辉。
只不过谈完了这个,事情又再度回到了原来的状况。
“菩萨,我仍然希望您与我同回灵鹫山。”
“所以,我们聊了这么久就是聊了个寂寞?”
陈刘有些无语,他还以为经过这么久的闲扯,他们已经化干戈为玉帛,化敌为友了呢。
“职责所在。”
“好吧,但你那法器碎了。你确定能捉住她?”
陈刘心想:要是没有猜错的话,那枚宝珠就是用来“请”白莲菩萨回归灵山的物件。它既然碎了,佛陀的法器又有这么讨厌的戒指应对,这位玄空尊者也该没有办法了吧?
“强行确实没有办法,所以贫僧是在询问菩萨自己的意愿。”
“你丫的不会也会他心通吧?!”
见玄空尊者也和那红衣女子一般回答着自己的心里话,陈刘就是觉得佛门的人实在是让人厌烦。
不过,这一次,是他有些敏感了。
他心通确实如红衣女子所说,乃是天生神通。
除了佛陀与她之外,哪怕几位佛祖都不曾掌握。
玄空尊者只不过是逻辑推理,顺承得来的结论。
陈刘片刻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默默退到了一边。
喝着茶,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尊者询问的对象。自然不是那位红衣女子,还是白衣的菩萨。
那红衣女子也说过,她想要回去,问个真相。
不过这位圣洁的女子,自从听了陈刘说出的话后,已经久久不曾开口。
此刻,在玄空尊者的期盼中,嫣然一笑,回答道:
“可以是可以,但我得先问问我的主人。”
“?!!!”
玄空尊者,甚至包括红衣女子在内,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这种话,怎么是会被她说出来的?世间哪有人能成为她的主人?便是佛陀也不能说的啊。
“是谁?”
尊者压制住满腔的怒火,不理解地问着白衣菩萨。
然后只见她挑起指尖,指向众人身后,那郁闷的陈刘。
“指我干嘛?”
众人齐刷刷地盯着陈刘,甚至是瞪着。
姜沅有些惊讶,却也没有太多的抵触。
她眼中的陈刘,就该有此等魅力。
青芸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双眼睛闪着八卦的光亮。
玄空尊者则在思索着,要不要冲冠一怒,把佛子淹死、掐死在水底。
红衣女子咯咯一笑,说道:
“没想到看着挺老实,这么快就把姐姐拿下了?”
陈刘一口茶水喷到了玄空尊者的脸上。
“???什么意思?”
第四十二章 三年之期
有时候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也得看看自己是否有福消受。
更别说眼前的还是位圣洁的佛门菩萨。
陈刘只知道自己要是不再解释一句,就会被冲昏了头的玄空尊者丢到水里当水鬼。
“这位……菩萨,开玩笑不要这么开,会死人的。”
白莲菩萨看着他慌乱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却又郑重地说道:
“不开玩笑。拿到最后一枚莲子的有缘人就是我的主人。”
“???”
怎会有这么荒诞无稽的承诺?
自然不会有这么荒诞无稽的承诺。
只是,她困扰多年的心结打开,实在是畅快的。
当年,她为了保全那名剑客所做的事,其实是有违内心的道理正义的。
承受的代价并不能让她真正从那种煎熬中挣脱,唯有道理,佛法,有这个资格。
此刻,心结解开,就要有些别的想法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直到今天,都没有真正感受到一个普通人的生活。
他挺有趣,心思挺多的,跟着他或许会很有趣。
“有没有商量的可能?”
“就这么不喜欢我吗?”
不知是不是与红衣女子共生久了,她变得也有些俏皮。
当她捏作哭腔,撒起娇来的瞬间。
一切都宁静了。
菩萨有情,落入凡尘,点点泪水,都如珠玉。
“咳咳咳,菩萨还是……嗯……罢了罢了。那贫僧还是要问,施主可愿放菩萨回到灵鹫山。”
玄空尊者大概经历了平生以来最为严重的塌房。
可他又拗不过菩萨,只好对着陈刘,这个“主人”问道。
陈刘本意大概是不愿意折腾麻烦的,但他又想着。
这位白莲菩萨既然在灵鹫山遭受了如此结局,那么那里绝对不可能是轻易能放过她的。
尽管他不愿意遭受修罗场,但还是回复了玄空尊者:
“现在不愿。不过有朝一日,我会带菩萨重归灵鹫山的。”
不知是猜到了这个结局,还是他也愿意菩萨暂时的停留。
这一次,玄空尊者没有再纠结。
他也只是警告了一句:
“虽然施主是佛子,是有情佛法的开创者。不过若是让贫僧知道施主欺辱菩萨,那贫僧就算拼得法相崩碎,也一定要向施主讨教。”
打爆我的狗头是吧?
陈刘答应了一声,自然不可能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玄空尊者又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了那滴罗汉心头血来。
“这东西可以帮助施主修行。只是需要和施主说的是,菩萨由于法体分散,并不能在外界维持多久身形。同时,一旦十二颗莲子全部出世,就需要尽早将莲子聚集,重聚法身,否则……”
“否则怎么?”
“就将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
原以为的山山水水,自自在在的托管任务,变成了与时间竞跑的生死时速。
这让陈刘有些无语。
不过看着红衣与白衣两位菩萨都好似无知无畏的样子,陈刘没有退缩。
“多少时日?”
“若无神异之物护身,止于三百日。”
玄空尊者有些沉重地说道。
当然,不到三百日的时候,他即使倾尽心力也要将菩萨带回灵鹫山。
至于陈刘,他想着:三百日,大概足够他成为一只稍大的蚂蚁去佛门送死。
神异之物护身,可以延时?
“这枚戒指算吗?”
“这戒指至少是与监正、佛陀一个层次的宝物,自然是算的。不过,若要镇住菩萨的法体,可能需要将这枚戒指的物主交与菩萨。施主舍得?”
如此珍贵的宝贝,若是玄空尊者设身处地,要将它给予一个陌生人,他也不可能如何顺畅地同意。
可陈刘却无所谓,甚至有一点兴奋:
“我有什么舍不得的。就是这东西,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话说,尊者你能取下来吗?”
陈刘作势要掰下来,但显然只是徒劳。
手指都攘红了,这戒指却是泰山独立,岿然不动。
“不太行。这等无上法器除却原主,便只有法器的器灵能决定。即使与原主实力对等的存在,也无法通过暴力手段取下。另外,这戒指其实并不适合,它似乎并不喜欢佛门。菩萨作为佛门弟子,难以驾驭它。”
“那有什么其他东西吗?”
“这些佛门气运可以助菩萨稳固法体,但……”
玄空尊者话还没有说话,就见陈刘将左手挥出,示意那些金光往白衣菩萨处去。
这一回,或许是那枚戒指已经厌烦了萦绕的佛光,戒指上微光一闪。全部的佛门气运被直接攒成一粒小珠子,弹到了白衣菩萨的额间朱砂处,在她没有反应过来的刹那,被其吸收。
“你……你就这么给我了?”
“还能怎么?难道你想回去?那还我。”
“那还是不还了吧。”
她俏皮一笑。
陈刘也不打算和她计较。
玄空尊者也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那可是与佛祖果位挂钩的佛门气运,就这么简单送人了?
“气运虽然有效,但也不能超过三年。另外,还有一件事情。就是佛门只有九颗莲子,三藏法师取走一枚,此刻应当就是眼前的红衣菩萨。但,还有一枚,不知所踪。”
“三年……到时候再说吧。若是不行,再讲!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陈刘这话实在有些不负责任的感觉,但结合他的行为,却又是一种潇洒的韵味。
“那三年为期,贫僧在灵鹫山恭迎佛子大驾。”
……
白九停止了法阵的传送,他感应到之前突然暴涨的法相封禁突然之间解了。
一片青色的莲叶率先从虚空某处重新浮现,莲叶虽然有些破损,但仍然未曾破碎。此刻,莲叶一震,其中困住的三名打杆人被放了出来。
四面的读书人大多都没什么实力,除了感觉到莲池深处有过什么变化异动,就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儒家八九品的儒生也不见得能看得见里面发生的事情,更别说这些仅有一丝浩然之气的书生了。
毕竟,真正有权有势又有力量的读书人,即使是找不到好的去处,即使有那一首词曲吸引,也绝对不会在这种二等青楼流连。
有伤斯文。
此刻的他们,大概还在祈祷着那位吟着词的仙女姐姐再现。
袁平等几位打杆人稍微碰面之后便里面四散离开,只有袁平留在原处,等待消息。
不远处的白九见了,也重新回到了酒桌旁,与袁平站在一处。
“里面没有什么异样。”
“嗯,应该已经人间蒸发了。准备好给他们的花圈吧。”
“要不要这么丧?”
白九无语于袁平的反应,但他也能感觉到袁平的担心。
至于担心哪一位,大概就是那所谓的半个弟子吧。
此时,莲池中的小舟被推了出来,但上面却空无一物,更是没有一人。
一名气息更为内敛的老和尚踏空而出,落在地面,随后将随行的小沙弥带离。
“这老和尚的气势更恐怖了……难道他们真的?”
“他们说城里的墓地贵,要不给他们在城外买一处吧。”
“我他妈……”
正在此时,一双手突然搭在了他们的肩上。
“我死的好惨啊,你们怎么不来救我啊!”
袁平两人听着熟悉的犯贱声音,心里并没有感到任何恐惧,双方默契地各自制住他的一只手,然后用力一甩。
陈刘被两人甩了一个狗啃泥。
“哈哈哈哈哈哈。”
青芸不讲什么矜持,直接捂着肚子狂笑。
姜沅则赶紧走了过去,将陈刘扶了起来,也有些埋怨道:
“公子,都说了,不要玩这个。”
“你不懂,有的贱现在不犯,以后就难了。”
姜沅此时已经恢复了原本的装扮,变得很是保守。
毕竟若是船上的模样,那群饥渴的读书人可能会一拥而上,将这只可怜的小羊羔啃食得一点不剩。
她的发间,多了攒着两颗宝珠的发饰。
一颗白的圣洁,一颗红的妖艳。
十分不同,但极具韵味。
“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在我的人格魅力下,那位罗汉佩服得五体投地,于是我们化敌为友,还共同饮茶聊天。聊着聊着他还突破到了尊者境,聊完了就出来了。”
虽然陈刘说的基本是事实,可袁平两人都不打算相信半个字。
这小子满嘴跑火车,大多时候没有一句实话。
“是啊。陈刘大哥可了不起了!”
姜沅的话,作为家属,他们也不相信。
此刻听着青芸的欢呼崇拜,却只是感叹道:有一个姑娘沦陷了。
只不过,他们猜不到,不是一个,是三个。
一个天真浪漫,对他满眼崇拜。
一个圣洁无比,却叫着他主人。
最后一个红衣女子,原本打算自自在在,却被一枚戒指震慑,屈服于他的淫威。
当然,他们也察觉出了问题。
例如,他们几人,是如何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两位五品高手的身后的?
不过这一切,还是等着离开此处再做了解。
他们在玩闹过后,也各自分别。
白九与青芸要回钦天监与监正讲述事情经过;陈刘跟着头大的袁平准备回打杆处挨骂;姜沅需要早日归家,将两颗莲子重新种入池中。
两位菩萨毕竟刚刚苏醒,并不能在外界待太长时间。
至于仍然对莲池的仙女念念不忘的几位读书人,还在守株待兔,就不足为外人嗤笑了。
第四十三章 公子哥当街行凶
打杆处,袁平重新坐回了他原本的位置,继续看着这破破烂烂的房子。
他拉着陈刘回到打杆处时,早有一人等在了院落里。
来人斗笠蓑衣,一根带有金色的鱼竿背在身后。
“大人。”
袁平连忙过去给金杆请安。
顺道踢了一脚,让陈刘也安分守己一些。
他们给这位神秘的金杆打杆人汇报了在醉梦楼的情况。
袁平比较尴尬,毕竟刚出手就被人家罗汉给困在了莲叶小世界当中。
陈刘的话就比较精彩了,结交罗汉,并且促使罗汉晋升为尊者……一切的一切让袁平都觉得有些梦幻。
即使陈刘已经少说了许多东西。
那位金杆打杆人听了只是点点头,等他们说完之后也没有太多的反应。
“大人?您……”
袁平小心地试探道。
他自己给自己的认定,这次任务大概是大败特败了。金杆对陈刘的反馈没有什么质疑,似乎还算满意。
就是不知道派去监控馆驿的银杆同僚有没有什么成果。
影将,以敛息潜行之术著名,乃是资深的银杆。
他的一手潜行之术,曾让他从一名三品高手手下获取了情报并全身而退。
当时袁平虽然得到了消息,说西域使团将要前往醉梦楼后院,但也没有将所有的人手都带走。
影将就是他留在馆驿前,继续监控佛门的钉子。
“他被金刚打伤,我将他救走了。”
金杆打杆人听完了袁平等人的述职,与他们带了一句影将那边的情况之后,就揭过了此事。
具体的事情原委,陈刘还没有这个权限知道。
那件事情,有关皇室。
“你们两人的考核,算是过了。”
袁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在这次的行动当中,可以说是寸功未立。
不被问责已经算是上天恩赐,怎么可能通过考核?
难道有人开了后门。
至于陈刘的晋升没有什么质疑,毕竟他牵制了一位罗汉!
“袁平,安心修行,等你晋升四品,可升金杆。陈刘……暂时不入铜杆。”
金杆打杆人也没有和他们如何解释,只是传达了结果。
这结果让袁平有点意外,并不是因为自己能安心修炼,四品便入金杆,而是陈刘竟然不能成为铜杆。
虽然说陈刘嘴又碎、人又时常犯贱,加之九品的实力,确实是样样不符合打杆人铜杆的标准,但此次的任务功劳却也是可圈可点的。
“敢问大人,为何陈刘不可?”
陈刘一脸无所谓,但袁平作为他的引路人得替他问问。
“太子即将下江南,他需同去。”
金杆没有正面回答袁平的问题,却也没有对这种质询上级的僭越有何不满。他只是说出了陈刘的下一个任务。
两人当然都不解。
陈刘一个小捕头、一个打杆处外围人士,哪有资格陪太子爷游江南?
“具体任务以后会告知,现在先等着吧。袁平,你三日后来处里,我们将传授你晋升四品的一些技巧。”
“是。”
下一刻,金杆打杆人凭空消失,只留下原地的两人发呆。
反应过来的陈刘赶紧拍了拍袁平,高兴地说道:
“明天桂香楼,整一桌?还是在家里给你摆一桌?”
袁平对陈刘这种无赖的态度也是无奈。
不过,既然上面如此说,就如此做吧。
反正他们似乎也很重视陈刘,不至于这么白白晾着他的。
“家里吧。你家姜沅会做?”
“好像会烧厨房……当然是我亲自下厨给你庆祝啦。”
陈刘肯定不会让姜沅烧饭的,因为他觉得这个家挺好的,还不想换地方。
“行。明天中饭吧。”
袁平答应了一声,没有矫情地拒绝。
忙忙碌碌完,也该放松放松。
两人告别,陈刘也就直接回到了家中。
家里,还有三个女人等着他养活。
此时,陈刘也知道了白衣菩萨的现状。
她现在只有白莲菩萨的一部分记忆,所以才想要回灵鹫山探查事情的真相。
唯有十二颗莲子全部聚齐,真正的白莲菩萨才能归位。
不过,她是十二颗莲子当中最为重要的一枚,是白莲菩萨的道所化。
每一颗莲子,分别代表着白莲菩萨的三魂七魄,以及道与法。
白衣菩萨是道,红衣菩萨为法,是最为重要的两枚。
“那不是有十二位同样模样却不同脾性的菩萨?那……”
“姐姐怀疑你在想什么不正经的事情。”
红衣菩萨被戒指镇住后,已经难以轻易探查陈刘的内心。
不过,看陈刘这模样,感觉就不是什么好人,没想什么好事情。
白衣菩萨大概不懂,姜沅隐隐猜到了红衣菩萨说的是什么,满脸红霞。
“?”
白衣菩萨一脸疑惑。
“你不要污蔑人!”
这个时候必然要狡辩,不然自己形象全崩塌了。
后来,两位菩萨又说了自己的现状。
虽然在看似她们法力犹在,但实际上除非燃烧自己,否则实力不过是一个八品修为的鬼魂。
“八品……八品……八品怎么了,我九品说话了吗?”
陈刘没说出来,但对自己的处境大为担忧。
除了八品修为外,两位菩萨由于三魂七魄的缺失,她们的脾性有时会有失控,发生某些不可控的表现来。
她们平日里,也基本需要待在莲子里。
不过,白衣菩萨狡黠一笑,从院中的莲池里取出来一块黄泥,捏了个小巧玲珑的泥人来。
随后对着泥人的眉心点了一下,她便钻进了泥人当中。
瞬间,泥人便有了生机。
从一个不足巴掌大的小人慢慢地蜕变成一个成人大小。
在光芒中,泥人变成了白衣菩萨的模样。
不过,她刻意掩饰了自己的大半神韵与眉间的红砂。
“造化之道。你能用?”
“有主人给的气运,确实能用上一些。”
“你故意气我是不是?!”
白衣菩萨吐了吐舌头,红衣菩萨一时之间气不过,遁回了莲子当中。
陈刘此时真诚地问道:
“你能不能不叫我主人?我怕我被当作人贩子抓起来?”
“那叫什么?叫相公吗?”
“我说菩萨,你开始的时候明明没有这么皮的!”
后来,他们终究还是商量好了。
他给白衣菩萨取了名字,叫陈婉秋。
她说要叫爹的建议被陈刘坚决否决了。
“叫名字就行。”
……
翌日,今天刮了点小风。
这一日,忙活了许久的朝堂官员都迎来了许久未至的休沐。
京兆府囚犯出逃、会试、殿试、京城外灭门惨案、西域使团来访……一桩桩、一件件,都让无数的官员感觉到压力山大。
好歹这一次,能休息的,都被太子爷与各部主官准了假。
除了少数一些被领导寄予厚望的年轻人,享受着节假日无休的福利之外,其他人要么躺在家里,一日无事,舒服惬意;要么找三五好友,喝点好酒,快活快活。
陈刘也带着姜沅,以及自己给自己掐了个身体的白衣菩萨,陈婉秋,出门采买东西。
暖阳温吐,清丽的姜沅牵着身后的陈婉秋,兴致高昂地在四面的摊贩前到处闲逛,秀丽的妆容,格外养眼。
陈婉秋许久未曾见过这等红尘人间,也是兴致盎然,随着姜沅从左逛到右,又从右走到左。
姜沅给她穿了一身淡蓝色的衣裙,还给她梳了发辫,点了红妆。
加之她原本的气质与美貌,两人走在一处,便是大家闺秀,仙气油然而生。
至于陈刘,大概是专门拎东西的护卫。
街上鳞次栉比的商铺一个接着一个,街边卖货的商贩也都是卖力地吆喝,路上的行人大多也开启了买买买的模式。
“糖葫芦哟~又香又甜的糖葫芦哟~”
陈刘被远处街角,卖糖葫芦的小贩吸引了过去。
“许久没吃了,不知道和以前的有什么不一样没有?”
他看着姜沅两人在前面不远,也在自己的视线顾及范围内,便与姜沅说了一声,去买糖吃去了。
陈刘走到街角,迎着小贩,说道:
“麻烦三串糖葫芦。”
“好嘞,爷们儿。九个铜钱。”
小贩迎合着摘下了三串糖葫芦,准备递给陈刘。
九个铜板,并不贵。
可他发现身上,并无铜板,只有银钱。铜板都给了姜沅。
他将一粒碎银子递给小贩,小贩只好说让陈刘跟着他去边上的店家找开银子,但可能要付上一枚铜板给店家。
陈刘看了看姜沅她们,便答应了。
他们来到了一处布店,依据大梁的比率,一两银子为八钱,约合八百枚铜板。
店铺的老板是很乐意换的,银价稳定,铜价却并不稳定。
对于他们来讲,一两银子要比八百铜板要值得多。
当然,买糖葫芦的小贩没这个顾及。
陈刘给的银子四钱重,小贩拿过了找来的铜板,将其中大部分还给了陈刘,自己留下九枚,又给了老板一枚。
陈刘拿过铜钱,也就告别了两人,拿着三串糖葫芦就打算回去找姜沅。
而根据墨菲定律,他离开的这片刻的功夫,果然发生了事故。
姜沅和陈婉秋被一群小厮围住,她们的身后,是一对受惊的母女,小厮的身后,是一位身着锦衣绣袍,骑着骏马的公子哥。
公子哥戏谑地看着这一切。
本来他只是想教训教训那两个不长眼的母女,竟敢在街上挡自己的路,没想到又来两个不长眼的。
不过这两个长得很不错,甚至颇为惊艳。
公子哥突然生出了一些别的想法。
“把她们捉回去。少爷要让她们知道知道少爷的厉害。”
“好嘞少爷。”
陈婉秋眼神微动,但片刻之后,她又放松了下来。
只见一名带着红脸面具的墨袍男子从天而降,手上一根青色的竹笛敲打着四周的小厮,随后飞起一脚,将众人踢飞。
随后默默地捡起口袋里甩出来的铜钱。
第四十四章 打脸
某处的摊子上,少了一只红笔的面具,另外一处,没了一只青竹笛子。
不过,取走的人都放了一钱银子在摊位上。
摊主得了远高于实际价格的价钱,也就没有介意这种事情。
至于这一切,自然是陈刘做的。
他观察到了姜沅那一边发生的事情。
两位善良的姑娘仗义相助,挺身而出,救下了差一点被纨绔的公子哥殴打的母女俩。
这种剧情,陈刘并不陌生。
他要做的,是解决这个事情。
那位公子哥一看就不简单,单看那衣料款式,所用绣花,便可以肯定是将相侯门之后。
更别说京城禁止骑乘马匹入街,若非贵公子,也没有人敢如此大胆,公然违例。
陈刘也不会天真到真的期待封建王朝的法律能够庇护普通人。
他也不是儒家夫子,没资格做什么以文乱法,也不敢学江湖侠客,以武犯禁,但他可以藏头露尾,学一学川剧变脸,来一个狐假虎威。
至于青翠的笛子,当然是用来装神弄鬼,附庸风雅的。
“根据之前了解到的巡防营办事效率,估计也需要一柱香的功夫才能到。”
陈刘没有学过从天而降的掌法,但从天而降的方式更符合他装……更符合他的神秘的人物设定。
经过简单的试探,他基本确定这位公子哥带出来的护卫似乎只有一些地痞流氓的手段,最强的也不过是九品。
心思稍定。
他右手拿着笛子持在腰间,微微站定。
以怒目圆睁之相,直视那名公子哥。
“你是谁?!你知道我是谁嘛!我是叶家叶流云!”
叶流云见几名小厮被打翻在地,不仅没有悔改,反而出言呵斥陈刘。
他虽然不知道父亲为何限制自己出门带的护卫,但他就不相信整个京城有谁敢在叶家头上动土。
叶家祖上曾官至宰辅,武将统军也曾十万,受封镇南将军。
然而,他却听到对方微微犹豫,便开口也问道:
“你知道我是谁吗?”
叶流云微微一愣,难道对方的家世如此显赫,能够不理会他们叶家的面子?
见他这个反应,陈刘就更加放心,说道:
“看来你们叶家不过如此,竟然不曾知道我们的存在。”
他这句话更是让叶流云有些迟疑。
不过,就在陈刘骗这个天真的孩子时,又有不速之客来到。
“谁敢冒犯我家少爷?”
此时,一位话语阴冷、黑袍洒金的老者缓缓地从人群当中走出,站在了叶流云的旁边。
“张叔!”
“老奴来晚了,让少爷受惊了。”
这老者虽然须发皆白,身材也有些佝偻,但站在那里就能让人感觉到一阵阴寒。
他先是对着几名小厮怒喝了几句废物,然后对着叶流云说道:
“也不知道老爷怎么想的,都说了要给少爷配几个高手在身边。那些贱民伤了死了又如何?他们能比得上少爷嘛?”
“说的挺好。宁教我负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负我?”
陈刘自然知道,这种纨绔公子爷毫无拘束,当街随意欺辱贫民,伤杀百姓,就是这种人纵容的。
当然,衙门也不会管这些贱民的意见。
衙门口向南开,要么有钱,有么有权,无权无钱你进来做甚?
有冤?那先打一百杀威棍,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诓骗老爷!
陈刘不是道德君子,但也对这种现象不忿。
反正现在自己不是自己,而是一个神秘人。
“你是谁?如何敢吓到我家公子?”
老者抬起鹰犬般的双眼,一双眸子锐利地刺向陈刘。
陈刘立马感觉到被一股气机锁定,有如被一只猛虎盯着一般,随时可能被其咬碎气管,生吞活剥。
不过这气机并没有萦绕多久,就被他手上的戒指打破了。
老者应当是七品锻神期的高手。
那股气机被打碎后,陈刘慢慢开口说道:
“看来是老鼠下崽,一窝不如一窝了。这是还要掂量掂量我的背景、势力,才敢出手?叶家看来也不过如此。”
看到明明是九品气机的陈刘打碎了自己的锁定,张姓老者也是微微一愣。
但听到陈刘说出的话,老者直接气愤攻心。
一掌推出,变掌作爪,直接抓向陈刘。
“小崽子,牙尖嘴利,看我把你擒住之后,你还敢不敢如此口出狂言!”
练体三境实质性的差距并不明显,但老者要是全力出招,陈刘还是难以招架的。
陈刘打算的自然不是直接冲突,最初的想法是以势喝止住叶流云,在巡防营反应过来前,将几人带离。
至于此刻,看到张姓老者直接狠辣出手,陈刘打算用些盘外招。
“退三步,弯身,点其腕下三指。”
他突然听到心中传来一股亲切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地就随着那人指点的方式应对。
快速后退三步,弯腰侧身,堪堪躲过老者的鹰爪,爪功掀起的罡风,让陈刘感觉到了一阵生疼。
但他出手仍然果决,以手上的竹笛,操纵他曾练出的用刀之法,用力打在老者的右手手腕处。
剧烈的内力冲击让老者也感觉到了疼痛,甚至这一处本来就曾受过暗伤的筋脉已经重新有些破损。
他只好立马变爪为拳,横扫而去。
“进一步,以手肘格挡其冲击,右手制其腋下!”
陈刘依法而动,快步上前,手肘用力一挡,手骨微微骨折,但他也趁机单手操持竹笛,斩在其腋下,胸侧。
老者再度吃痛,却又阴鸷一笑。
瞬间,一股巨大的精神压力向陈刘压来,让陈刘的心神都为之一颤。
老者见此状况,马上变以左手持手刀,砍向陈刘的头顶。
“静!双手格挡!”
此时,有两处地方同时发力。
那神秘的声音以经文密咒瞬间荡尽一切不净,让陈刘回复清明,并进一步帮助其瞬间实现格挡之势。
可这劈砍下来,陈刘也要受重伤。
就在此时,那枚戒指感觉到陈刘心神已正,无所事事间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张姓老者心神震慑。
那手刀劈下时,虽仍有余力,却也不至于让陈刘承受不住。
“好机会!”
不用神秘声音提醒,陈刘直接一脚飞踢。
老者的下鄂被陈刘一脚踢中,随后瞬间飞了出去。
直到接近落地,老者才恢复心神,堪堪停住身形,不至于摔将出去。
“呸。好手段。”
老者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吐出,口上说着好手段,招式却不落下。
刚才虽然看似他落在下风,却也试探出了对方的底细。
思维敏捷,反应灵敏,还有奇怪的精神攻击,但修为不足,虽然在九品武夫当中可以算是佼佼者,但是对付他这样一个锻神高手,还并不够格。
陈刘也立马认识到了锻神期高手的真正实力。
虽然那个神秘声音仍然在不断提出应对策略,但他的速度与反应已经跟不上老者的攻击。
陈刘躲闪的频率已经被老者看破了。
“可否需要帮助?”
“可,镇住他片刻。”
“行。”
一股新的精神瞬间再度侵入老者的脑海当中,老者防不胜防,行动一顿。
陈刘也趁机再度将其踢飞几丈,不过却也不能伤害其分毫。
“时间不够了,也就不陪你玩了。”
趁老者还没有完全回神,陈刘翻身一跃,便跳到了屋檐之上,笛子顺手丢到了姜沅的手中,随后消失不见。
“小贼!哪里逃!”
老者大怒,正打算追击,却发现自己的身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他那气质感觉有些重回以前的懒惰,但修为却是没有退化分毫的。
老者根本无法看出对方的底细,甚至,他都无法发觉对方的存在。
“就你这老乌龟喜欢聒噪?”
在老者完全无法应对,甚至无法发现对方动作的时候,他已经飞了出去,脸上还有两个深入皮肉的巴掌印。
“张叔!”
叶流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晃昏了双眼。
没想到下一刻躺在地上的,不是那个装神弄鬼的面具人,而是自己这一方的强者。
他立马跑过去,打算扶起张姓老者。
“你又是谁?不知道我们是叶家的吗?”
那人扇完了老者,对叶流云的话也充耳不闻。
转过头来却又变得有些笑脸盈盈,走到了姜沅身边,问道:
“今晚吃什么?”
“袁大哥好,公子说吃咸菜滚豆腐。”
“……”
袁平脸色霎时间就耷拉了下来。
亏的自己听到消息紧赶慢赶地过来,他就招待自己吃这个?早知道就说去桂香楼好了。
袁平听到对面还在无能狂怒,便也应付地说了一句:
“别叶家长,叶家短,当自己三岁小孩子呢?打架输了就喊爹娘?那个六品的,也别藏着掖着,要打就打,不打就带你家少爷回去找妈妈。”
围观看热闹的群众都不由得笑出了声。
叶流云确实像极了三岁小孩子找大人帮自己找场子出气的模样。
暗中被叶家家主吩咐来保护儿子的六品高手听了袁平的话,犹豫一番之后,还是走了出来。
他对着袁平拱了拱手,随后对叶流云说道:
“五六品的高手,不宜结仇。少爷,还请回家吧。”
叶流云再不知道轻重,此刻也清楚了。
一应小厮扛起昏迷的张姓老者,带着叶流云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那位六品最后与袁平作揖,也离开了。
此时,姗姗来迟的巡防营来了个空气,最后悻悻地又走了。
陈刘见一切尘埃落定,也走了过来,一人塞了一串糖葫芦,又对着姜沅说道:
“哟,哪来的大侠送的定情信物?”
第四十五章 灭门案的后续
乱入的叶流云公子也算是打散了姜沅和陈婉秋的轧马路兴致。
陈刘准备了一应菜品,便也就带着众人回到家里,烧火做饭。
终究还是没有让袁平吃上咸菜滚豆腐。
毕竟皇帝老子还在上面,陈刘也不好唱那大逆不道的歌谣。
钦天监的几位和张春大概是老远就闻到了饭菜香味,也早早地汇聚到了陈刘的府上,倒是减去了陈刘邀请几人的麻烦。
七荤八素又熬了乌鸡汤,桂香楼里买来了几坛子上好的酒水,一场小宴也就开始了。
色香味俱全,但众人的目光大多都落在了陈刘,与坐在他身边的几个女人身上。
姜沅,白九等人自然是认得,也是今天的副厨,负责烧烧火什么的。
不过另外的两位,他们就不认得了。
两位姑娘大概是双胞胎,容貌艳丽大方,都是媲美教坊司花魁的存在,甚至其中一人在圣洁、另一人在妖魅上还胜上那教坊司的姑娘许多。
她们一左一右地坐在陈刘身边,却让正主姜沅没了地方,这让众人有些怪异。
“介绍一下。这位是陈婉秋,我……远房表妹。这位是隔壁二狗子……疼疼疼……这位是我另一个表妹,叫……陈沈言。”
陈刘看着他们的眼神就知道他们肯定想歪了,于是赶紧给他们介绍了两位菩萨,并给她们套上了自己表妹的身份。
落到红衣菩萨时,自然还是要报仇。
谁叫她用他心通让自己几番出丑。
不过当他的大腿被她拧出红印的时候,陈刘屈服了。
就不该让婉秋给她也捏出一个泥人法身的。
沈言即慎言,还是希望红衣菩萨话少一些,灵巧一些,不要学自己嘴贱。
“原来如此,真会玩……啊不是……相见恨晚,相见恨晚。”
老司机张春看出了其中的关节,进而其他人也看出来了。
虽然他们的恍然大悟只换来了陈刘的一根中指,但大家也没有纠结在这个上面。
“共同举杯,为了……为了……管他为了什么,干杯!”
众人举杯共饮,也是快哉。吃菜时,也是享受。
陈刘的手艺,还是相当不错的。
毕竟前世一个人生活,其他的心愿已经难以满足,这口腹之欲还是得要享受享受。他的厨艺还是相当不错的。
再加上他自己调制出来的跨世纪调料,直接吊打大梁的大部分的厨子。
“对了,陈刘,那桩灭门案有进展了。”
“怎么?”
前一段时间的肖家一族灭门惨案,虽然幽兰抓到了直接的罪犯——佝偻老者,但这种重大的事件向来不可能这么简单容易就处理完毕的。
一般打架斗殴,治安事件,自然是在堂上打上几十大板,再蹲几月牢狱就解决了。
若只是死伤一两人,作为灰色地带,众衙门也大多心照不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上面即使知道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肖家这种灭门惨案,还发生在皇城京郊,是断然不可能草草结案的。
若不是太子爷与于海首辅定下了基调,首先就是京兆府要被问责;其次,巡防营、大理寺、刑部与当地的官员也有无妄之灾。
最后的处理办法,也不可能草草了事。
太子爷下令,让京兆府协同大理寺、刑部三司会审,互相踢皮球……共同主审此案。
“罪首虽已落网,但一应事务,都需调查完备。若有幕后之人,也须严查。”
于是直到今天,这案子也不算完全结案,否则陈刘也会想办法将姜沅一家人救出来。
此时张春开口,提及了案件的一些进展。
“那老东西在牢房里死了,说是畏罪自杀。”
张春呵呵一笑,陈刘等人自然也不可能信这套官话。
“杀人灭口,要么就是那老东西有什么把柄在幕后之人手上。”
陈刘与张春早就确定了这种事情背后绝对有更深层次操刀的存在。
再如何狂妄的罪犯,都不可能在天子脚下,刻意选择一家普通的富商地主作案。
这不是找死?当监正……当天子威仪不存在?
“大概率是杀人灭口,否则那老东西之前就有机会自杀。”
“上面怎么说?”
“向上报呗。太子爷招了几位王爷和一些番邦使节进宫,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不过后面这事算是半了结了。太子爷请了龙虎山的道人为肖家斋醮祈福,荡除邪祟,转生平安,以视大梁亲民爱民。”
两人对视一眼,大概确定了幕后之人大概就是那些进宫的人当中了。
对方要么位高权重,甚至涉及皇室威严,要么就是根系错杂,太子难以轻易拔除,最后达成了某种他们这些外人无法知道的交易与退让。
“姜二他们如何处置?”
感受到桌下的动静,陈刘问道。
“姜二被推出来担了些责任,好润色一下卷宗,估摸着得关上几年。他老婆孩子倒是可以运作运作,帮你弄出来。”
作为陈刘的好兄弟,张春自然已经打听好了姜沅家人的情况。
那没什么人性的姜二既救不了,他们几人也乐意看他受点难,保他活着也就算了。
不过姜沅的母亲和弟弟还是可以救出来的。
“多的话也不说,都在酒里。”
两人干了一杯。
陈刘接着就要准备去实现他的承诺了。
答应帮姜沅念书的。
他于是问着众人,有没有好的私塾先生推荐。
“你怎么不自己教?”
大家对陈刘的学识还是相当清楚,相当佩服的。
“上私塾不听话,先生可得打板子。”
原来如此,不舍得是吧?
白九听到此处,也就顺便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昨日的那首词,传出去了,书院君子周至邀请词作者去参加游园诗会。若是能证明词作为自己写的,周至作保,可以入书院修学。若不愿,他也会亲自收徒。除此之外,他也邀请那首《水调歌头》的作者前去。你们去吗?”
他看向陈刘,白九自然知道,两首词的作者都是陈刘。
陈刘则看向姜沅,并问道:
“愿不愿意去书院?”
他没有说其他的话,只是问她的意愿。
说是不愿意肯定是假的,那可是书院,天下文脉所宗!
但,且不说书院愿不愿意接受女子修学,单说才学,姜沅也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进去。
更何况,入了学,就得与陈刘分开了。
姜沅犹豫了片刻,就摇了摇头。
“这样啊……那先把入学资格拿到手。放不放他们鸽子就再说。”
陈刘看了看姜沅的反应之后,心里有了答案。
于是他就问了问白九:
“书院是否有女夫子?”
白九点了点头,说道:
“以前没有,但明空皇帝在位时与书院圣人协商后,放开了这个限制。只要有才学,再加上有识之人引荐,就能进入书院求学。”
“那就行。诗会我们就去上一去。”
事情终结,陈刘又问白九是否有空,他想去一趟青阳郡,接一接他小妹一家入京。
左右无事,白九也就答应了。
又解决了一件事,陈刘感觉入京以来的生活实在是一日日变好,未来也有些挺大的奔头。
中餐结束,众人也没有停留多久,便又就散去了。
陈刘带着姜沅走在一边,问着她事情:
“想不想接母亲和弟弟过来?”
姜沅犹豫了许久,心里几番纠结,但还是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嗯,那得再购置一处院子。”
这一间房子对于陈刘四人来说,已经有些拥挤,不太方便。
陈刘现在手中还有些闲余的银两,又有了比较稳定的工作,买上一间大一些的宅子还是比较靠谱的。
“公子……”
“怎么?这么容易感动啊?答应你的,我就会做到。今天去把他们就接出来吧。”
“嗯……”
少女矜持的样子,很美丽。
正是一棵壮硕的苹果树,上面半青半红的果子,很好看,但是还不能摘。
陈刘摸了摸姜沅的脑袋,让她去准备准备。
……
京兆府外,却见有人敲响了门外的大鼓。
轰隆隆的声音传向四周,有人报起案来。
鼓声惊醒了有些上班综合征的衙役们,有人睡眼惺忪地推开门,大声说道:
“敲敲敲,敲什么呢!敲两遍就得了。”
不过当他看见了眼前的人时,又赶紧从门里钻了出来,谄媚地说道:
“哎哟,这不是叶公子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叶流云没兴致与这小衙役掰扯,浪费时间。
他把袖子一甩,冷冷地说道:
“来你京兆府自然是要报案。”
衙役迟钝了片刻,这京城还真有惹叶家的?
“是是是,您里边请。”
虽然不知道为何,但他还是赶紧把这位侯门贵胄请进府衙。
他自己,连忙去后院请少尹大人。
此时,在门外,陈刘感觉衙门口的马匹很是眼熟,忽然之间想了起来。
那不是昨天的叶流云公子哥的坐骑吗?
姜沅也认了出来,不由得拉了拉陈刘的袖子。她有些害怕对方是认出了陈刘的身份,过来兴师问罪的。
“不妨事。”
陈刘对自己的化妆技术还是相当的自信的,安慰了姜沅一番,就牵着她向后院监牢处走去。
商量好的,张春已经在监牢外等候多时了,一切也都打点好了。
“需不需要我进去?”
姜沅摇了摇头,不愿意让陈刘看到等会和母亲相见时,她的丑态。
陈刘点点头,大概也能猜出里面会发生什么,把钥匙递给了姜沅。他自己则依靠在墙边,瞥着眼睛看向那处牢房,并无张春聊了起来:
“外面是怎么回事?”
第四十六章 生而不养,枉为父母
“没怎么事。叶家少爷过来说要状告一个戴面具的神秘人,只知道他墨袍、红色面具还有一把竹笛,其他什么信息都没有。这样没头没尾,少尹大人也只能应承着,大概也不会管。”
张春拿来了一点酒菜,坐在旁边自酌自饮。
听到陈刘问府衙前的事情,便和他解释了一番。
“不查一查?”
陈刘依靠在牢房侧面,不时地往里面看上一看。
他拒绝了张春递过来的酒壶,但这个罪魁祸首还是问了问张春这件事的处理办法。
“暂时肯定不查的,哄着这位少爷就是了。除非叶家正式与少尹大人言说,否则没必要为了个纨绔公子的胡乱瞎闹浪费精力。他自己若是愿意,可以自己去查。”
“嗯。”
“你怎么问这个?”
“因为我就是那个神秘人。”
一时之间愣住了,张春也没想到陈刘真的是三天一小事,五天一大事。
“你可真是闲不住。”
这是一个巴结叶家与叶流云的好机会,但张春自然不可能出卖兄弟。
陈刘也很信任他,就这么简单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他也要对得起这份信任。
张春的调侃,陈刘不置可否,只是继续对他说了一句:
“对了,明后天我会和白九去青阳郡接人。袁平也要去其他地方。平时帮我照看照看家里。回来的时候再吃一顿。”
“成,放心去吧。”
如此简单地交代,也是如此简单的回答。
没有多久,姜沅牵着她的弟弟出来了。
她的母亲也跟着出来,但却与他们无形当中有了一点距离。
陈刘看着姜沅有些红肿的眼睛,连忙走上前去。
“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陈刘答应了一声。
此时姜沅母亲突然跪了下来。
“求求你,救救我男人!”
陈刘暗叫一声,狗血的剧情果然发生了。
这个时代,伦理纲常束缚久了,大概早已经磨灭了某种公平道德的基本准则。
她大抵也没有错,但现在显然是要逼他了,就有问题了。
她刚才明显已经逼过姜沅。
“你先起来吧。”
“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娘!你不是答应了我,不说这事吗!”
姜沅忍不住,又哭了出来。
她不愿意给陈刘惹麻烦,也不愿意救她那个所谓的爹。
真是麻烦。
虽然陈刘觉得仍然要姜沅她娘知道现实,也希望姜沅自己打破内心的桎梏,但他不愿意逼她。现在这个情形也并不适合。
他让张春先带姜沅姐弟出去,他自己要和这位妇人掰扯掰扯。
“你自己注意啊。”
张春和陈刘说了一声,便拉着担忧的姜沅从监牢里离开了。
答应了一声,陈刘便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指了指对面,让妇人也坐下。
妇人犹豫了片刻,也站了起来,坐在了陈刘对面。
倒了一杯水递过去,陈刘问道:
“婶婶怎么称呼?”
“徐桂芬。”
“徐婶婶。”
“嗯。”
一阵沉默,气氛尴尬且焦灼。
陈刘也没有什么准女婿的经验,实在不好对付。
早知道把婉秋带出来了,打个小抄应该比较好。
“婶婶,姜叔叔的事是由太子爷钦定的,改不了。我虽然能把你们救出来,但却没有办法管他。”
一句话把事情堵死了。
徐桂芬一时之间也噎住了,但随后还是不死心,挤出了几点眼泪,哀求道:
“能不能想想办法?晨儿和沅儿不能没有父亲。”
“可姜沅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名字都被老鸨子拿走了,好像姜叔叔也没有管过她,婶婶也没有去看望过她。”
陈刘一番话,更是让徐桂芬说不出话来。
她当年自然也不愿意将姜沅送进醉梦楼,但当她知道事情的时候,姜沅已经被老鸨子带走了,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夫为妻纲,父为子纲,能如何?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去看姜沅,但一来京城不是他们这种乡下小民随意能进去的,即使进去了也进不了醉梦楼的大门;二来……
当娼妓终究说出去不好听,容易惹来风言风语……前一段时间可能还会惦念,后来也就麻木了。
或许只有姜晨有时还在问着他姐姐的去处。
不过每次,她也都搪塞过去了。
“可……他终究是她爹啊。”
“若不是顾及着那一点点生育之恩,他早就死了。姜沅在妓院挨饿受冻的时候他在哪里?在遭受鞭打的时候他在哪里?在被陌生男人欺辱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突然之间的爆发,让徐桂芬愣住了。
陈刘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稍稍控制了一些,冷静地说道:
“若不是她顾及亲情,本来姜二是要腰斩的,婶婶和姜晨也要流放边疆的。这还不够?”
“……”
“说真的,除了姜晨之外,婶婶做的其实也并不是如何。生而不养,枉为父母。”
徐桂芬本来就理亏,自然说不过陈刘,只能换一个层面说话:
“可你俩的婚事总要她爹点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是当年姜二写下的那张卖身契时说的清清楚楚,她姜沅与他再无干系。现在那卖身契我撕了,她的命运她自己做主。我们未来会如何,也由她决定。”
说过重话之后,陈刘也转圜地说道:
“婶婶,其实你也该知道姜二是什么样的人。监牢其实也是他罪有应得的。婶婶和姜晨来家住,就不用回以前的老房子了。我会替姜晨找好先生,继续念书。姜二就任他在这里,反正保他性命,其他的听天由命。”
随后,他也放松地说了一句:
“其实一家跟他过的也不如何吧?婶婶也可以放松放松。”
他们没在说话,大概妇人也意识到了陈刘的底线。
他们一同走出监牢,陈刘刻意与她说笑着,不愿意让姜沅为难。
至于里面的姜二,自然任由其活着,什么时候该放出来,什么时候再讲其他。
“婶婶说答应你嫁我了,怎么说?”
“公子你怎么这样!”
姜沅原本还担心着,此时却有些扭捏地脚踩着地,有些小脾气。
“姐夫?”
姜晨一句姐夫,让陈刘哈哈大笑,摸了摸他的脑袋,说着:
“诶!以后得给小舅子包个大红包!”
……
第二日,陈刘看着眼前的马匹,一时之间愣住了。
“不是走法阵吗?”
“传送到那里,你想累死我啊?你以为我是监正老师啊!”
白九一个白眼给他,但也解释了一番。
他之所以在京城如此方便,其实是借助了钦天监与监正的力量。一旦到了外界,法阵就不可能这么方便了。
唯有三品术士,感知天地变化,才有可能无视大部分地域,自由穿梭。
青阳郡离此有千里之遥,白九还没有这个本事,一下就给他送过去。
不过,加点速还是问题不大的。
“行吧。”
陈刘牵起马匹,挥手向门口的姜沅告别。
“过两天就回来,担心什么……不对,我在立什么鬼旗帜。”
告别了姜沅,告别了京城,他与白九踏上了去青阳的路途。
“小妹,我要回家了。”
……
“北边蛮子似乎有骚动?”
李晚静静坐在内阁里的坐塌上,闭着双眼,闻着淡淡的熏香。
他悠悠地发问,下方的兵部侍郎叶和谦赶紧递上了北方传来的信息。
“回禀殿下,北蛮边境骑军窥伺大同,似是察觉到了边军的变化。”
“这样啊。那便让顾大将军向前压五十里,驱逐北蛮。置城寨,设藩篱,层层蚕食。”
“是。”
原本大梁对北蛮大多都是防御为主,修筑高大城墙,阻止骑军入境。不过自从萧解元的治军策论掀开新的御北纪元,李晚也有了更多的底气,向北方逐渐施压。
叶和谦听了太子爷的谕令,便赶紧退出内阁,以兵部八百里加急,呈送大同的守将,顾剑城。
李晚的消息,自然要比兵部的要快的多,也丰富得多。
他知道为何北蛮有陈兵边境的走向,无非是因为他们的大巫师察觉到了某种危险,而那危险,来自大梁边军的某种改革。
他更知道,奉帅已经深入草原,探查巫术之源,巫神的秘密。
他也知道,监正的三弟子在草原上胡作非为,从一个地方炸到另一个地方。
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一切都是有利于大梁的变化。
国事谈毕,李晚突然睁开了双眼,饶有兴致地问着刚从门外进来的范蜀祭酒。
“听说,那什么醉梦楼,又有惊世之作?”
“回禀殿下,是的。”
范蜀将抄录好的词作递给李晚,李晚看后也觉得妙绝。
用词俏皮细腻,极富青春活力与少女倦懒。
“据说当时还有一位仙子自莲池当中孤舟漫游,但片刻后又消失了。”
“嗯?你觉得真有仙子?”
“应该是没有,或许是那醉梦楼推出来的噱头,吸引宾客的手段,但这操盘之人的手段也颇为精妙。这词也颇具灵性。”
即使是国子监祭酒,也不得不为这种情境着迷。
这种与仙女交会的际遇,大概是每个读书人都幻想过的。
李晚不置可否,只是接着问道:
“周至有什么反应?”
“他隔空邀请了醉梦楼两首词作的作者前去游园诗会,答应了举荐他们入书院进学。”
“你没什么应对?”
“国子监确实也应对不了,毕竟书院还是文脉所宗。”
“你啊你啊……”
两人的交流很是轻松惬意,大概也是因为太子爷的心情颇好。
第四十七章 缺心眼的小女鬼
大梁几任皇帝以来,大多都对江湖与修士采取松紧有致的制度。
若是纵马游历、行侠仗义,自然并无不可。只要不损国害民,大梁朝廷对他们大多都是听之任之。
不过若是想要搅乱风雨,为害一方,大概会惹得地方驻军很是高兴。
但凡地方有匪徒作乱,军民上下,无论大小位置,能平乱者都可受到朝廷嘉奖。
其计量等同军功!
于是在这种制度下,大梁已然承平日久。
所谓的江湖侠客也大多在朝廷的监督下行事。虽然没有那什么逍遥自在,浪荡形骸,但终究不至于由于神仙打架,殃及池鱼。
行侠仗义的机会自然少了,让陈刘有一些淡淡的惆怅。
“你就这么喜欢人前显圣?写写诗词不就行了?读书人的吹捧还是要比乡野小民的恭维用的词句精彩些。”
对他这种想法,白九也有点无奈,有点翻白眼。
“这不是一个层次的。英雄救美,惩善除恶的大侠,谁不羡慕?”
陈刘虽然想着这种事情,但还不至于没事找事。
他们此一行还是要快去快回,接完小妹他们就得回京城。
青阳郡离西京长安其实有千里之遥,虽然每过一段时间,白九都会以传送法阵将路途缩短些,但终究还是很耗费时间的。
走了半日,算是行了小半程。
正值午时,他们两人也来到了一处小山的荒破的山神庙前,准备迟些干粮,再行赶路。
这处山神庙显然已经有许久不曾有人来过,房屋凋敝,窗户破损,连庙门也是半掩着,关不严实。
“里面有烟火气,应该有人……还有点熟悉的感觉。”
推开门去,只见有人在一堆柴火上面烤着几双鸡翅膀,上面撒着辣椒孜然与盐巴,香味扑鼻,外焦里嫩,正是享用的好时间。
看到陈刘两人进门,三双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白九眼疾手快,一个封禁的法阵镇住四方风水方位。
“你个死道士,上一次让你跑了,这一回还能让你溜了?”
原来坐在地上烤鸡翅的人,正是许久之前曾与白九打过两回照面,还白嫖了他几枚铜钱的道士童程。
陈刘也曾在他这里卜过一卦,后来才遇到了那位钓鱼的中年大叔,进而成为了打杆人。
“童道长?”
见四方风水已定,童程也知道得正面交涉交涉。
他打去身上的灰尘,拿着串着鸡翅的木棍给陈刘两人打了个道门稽首。
“人生何处不相逢,两位,好久不见。”
“我好久不见你个棒槌!还钱!”
“没必要吧,为了几文钱,你之前都追我一天了。”
道人脸色尴尬,但又不愿意与白九正面冲突。
只好将道袍左翻右翻,又将包裹里的东西倾倒出来,随后摊手。
“什么意思?”
白九被童程的神秘操作一时之间给整懵了。
陈刘也是哭笑不得,解释道:
“要钱没有,要命估计人家也不给。”
一时之间火就大了,白九撸起袖子就打算和这道士干上一架。
此时,童程将手中的烤鸡翅一伸,问道:
“小道请二位吃,就当赔罪了行不?”
当然……可以。
三人一人拿了一只鸡翅,便啃了起来。
大概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太计较的,服个软就行了。
“童道长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也不清楚。师尊说让我下山来,往长安去,再去龙虎山。具体什么事儿没和我说。”
陈刘点了点头。
这个世界的道门,与前世很是相似。
道门的祖师爷,毫无疑问,是那位游龙般的道尊,是无可辩驳的道门统帅。
不过,自从道尊无端消失,道门便有些各自为政的态势。
不仅有南北之分、天人之分,各派各系之分,更有巴蜀一带的剑仙一脉。
在南方,最为著名的当属龙虎与武当。
张天师承继先贤之志,于龙虎山开创正一道,为南派道门祖庭之一,被天下道门所宗,也是大梁朝廷钦定的道门魁首。武当则是真武道场,相传更有吕祖佩剑高悬,包罗万象,各门各派,各术各法都有分支。
两者哪一方道法高绝,没有定论,但但凡能入这两大山门的,也都是一方翘楚。
这童程道长显然别有身份。
当然啦,与白九分庭抗礼的存在,至少是五品。
陈刘一人哭晕在一边。
“你怎么了?”
“没事,不用管他,他经常发癔症。”
收拾好心情,陈刘也不再自我打击,发出了邀请。
“我们二人也正好要去青阳郡,与往龙虎山同道,不如同行一段?”
“行啊。”
白九也没有什么意见,反正一个五品道士,也没必要自己多费心力。
一路上多个旅伴,也算不错。
正当三人约定好,并交换了姓名时,有人敲响了山神庙的门。
“请问,有人吗?”
这声音甜糯糯的,魅惑十足,一只白皙的美腿探了进来。
“公子,要来玩吗?”
当俏丽的脸庞探进庙里,半闭的双眼悄然睁开时,她的眼睛里瞬间浮现三个面无表情的大汉。
“妈呀,闹道士了!”
鸡飞蛋打、鸡飞狗跳……总之一阵喧闹过后。
这个年轻的小鬼头上多了一只黄纸的符箓,动弹不得。
“所以,她是怎么想到大中午的来勾引男人的?”
“贫道也不知道。以前见过没头脑的,但却没有见过这么送上门来的。”
陈刘三人都被她给镇住了。
当然不是因为她长得如何,而是她蠢的可笑……也算可爱。
凡人看来,这女子自然是漂亮的邻家小妹,还很是主动,但他们这里一名道士、一名术士,还有一位沉迷抓鬼小说的九品武夫,自然认出来了,她是一只小鬼。
鬼乃阴邪之物,乃有灵生物滞留于人间的执念与灵性,有违天理。
照理来讲应当畏惧阳光,不该这个时间出来。
更何况,白日淫邪的终究是少数,碰到意外的可能性可比碰到猎物的可能性要高的多。
不过,让他们意外的是,这女鬼似乎真的不惧阳光,身上也并没有邪气。
“这位鬼……姑娘,怎么称呼?”
“我我我,我叫聂小小。”
陈刘一个“倩”字说到一半憋了回去,大概是很难受的事情。
不过他们还是决定问一问这个女鬼的来历。
若是未行恶事,那便找个地方安顿;若是恶鬼,那一记五雷法下去,也算轻松不过,解脱了她。
“能不能,能不能把这符纸撕了?”
童程见这女鬼也不过是不入品的存在。
虽然不知道为何有灵智,但也没有什么危险。于是就将那黄纸符箓收了起来。
反正四方的风水方位仍然被白九镇住了。
“说说?”
聂小小眼睛不停地上下转动,但大概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实力,所以试着逃了一下被童程按住后,也就认了命。
“是龟爷爷和我说的,他和我说要是要恢复记忆,就需要不断修炼。”
“所以是他教你来这里的?”
陈刘几人觉得今天或许可以吊个乌龟汤喝喝。
不过。聂小小却接着说道:
“不是啊。龟爷爷说的修炼方法要好久时间呢。我前几天看到了一个话本,上面说吸食男人的精元就可以加快修行。我想快点恢复记忆,就按照上面写的来了。谁知道,时运不济,一来就遇到个死道士……不是不是,是道士哥哥。”
“……”
陈刘没理由地想起了白九的小师妹青芸。
她也是这么呆呆的,但她那是纯真的呆,这位女鬼是纯纯的蠢。
大概是,如果给它一本菜谱,上面写着绝世武功,她也能练得风生水起,以为自己成为一代女侠。
“你知道精元是什么吗?”
“不就是亲一下吗?没事,我不要多的,一点点就好。”
“书上这么写的?”
“是啊是啊。”
陈刘默默地给那本书的作者点了个赞,也给掌控天下堪舆印制的礼部点了个赞。
幸亏这只是清水话本,要是多了东西,这女鬼岂不是要疯?
“那书里有没有告诉你,被道士抓住了会怎么样?”
“会有英俊帅气的公子来救我,然后一起大败邪恶的道士,然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你知道后面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啊。”
陈刘也不愿说话了。
这小姑娘有点魔怔了。哪有这么多大团圆的爱情故事。
更何况,这小姑娘爱情是什么都不懂。
他于是问童程:
“道长,您这平时怎么处理这种天纵奇才?”
“……师尊说山下女子碰不得,女鬼更碰不得。”
“敢问道长师尊是持戒,不可婚配?”
“不,我师娘不止一个。”
“……”
苍天啊,大地啊,来个正常人吧。
陈刘已经无力吐槽,但童程还是说出了一般的应对方法。
“但凡鬼魂诞生,都是心有执念,只要找到并解决这个执念,就能超度对方。强行超度也不是不行,但对她的命格有损。若是不是厉鬼凶恶,道门并不提倡。”
童程一脉实也降妖除魔,但祖师训诫,并不可因对方为鬼邪便一刀斩之。善恶之分,因果之分,分不开,就不可出剑施法。
陈刘与白九深以为然。
虽然觉得童程师尊在男女之事上似乎有所犯戒,但这种除恶的原则还是高上许多不分青红皂白的所谓义士要高尚的多。
得到这个讯息,陈刘便反过身,对女鬼说道:
“听到没有,道长说你作恶多端,是想吃一记五雷法还是桃木剑?”
“哪个好吃一些?”
陈刘无言以对。
没救了,丢了算了,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