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回家
终究,他们几人没有选择丢掉这只小女鬼。
童程折了一只小纸人给她栖身,告诫了她一些基本的常识之后,带着她一起上路。
原本,陈刘是希望聂小小带着他们去找一找那位她说的龟爷爷的。
然而这个小迷糊,自从跑出来以后,就找不回回去的路了。
这让陈刘很无奈,但也没法子。
“骑马好舒服呀。”
马匹上贴了童程给了神行符,跑得更是快了许多,再加上白九的传送法阵,应该明日清晨就可以抵达青阳郡,陈刘的家。
纸人形态的聂小小当然是骑不了马的,陈刘只好将她放在肩头,让她自己像个小孩子一样迎着风玩耍。
童程也在路过的城区买了一匹马,这一回花的陈刘的钱。
“你自己就没一点钱?平日里吃饭咋解决的?”
白九没好气地说道。
“家里靠师尊,出门靠朋友嘛。平日里也诊诊病、算算卦,另外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还是能温饱有余的。”
这种颇有些行者风范的生活并没有让白九赞同,但他也不会过多言辞。
他们一行三人一鬼,就如此踏上了陈刘的回乡路。
……
世人皆说,若是能在外闯出一番事业的,不管是科举高中也好,商旅得富也好,都应该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衣锦还乡。
这不仅是什么抖威风,更是对父母、家乡养育的某种报答。
那位在大梁名声风生水起的萧元萧解元就是如此。
虽然他们青阳郡直到今日也无法确定萧元是谁,更没有人见过他的容貌、听过他的声音,但既然对方认可了自己是青阳人,那便是青阳郡的荣耀。
依据大梁律,地方举人若能在京城会试杏榜中摘风任何一个名字,都将给予其原籍所在减免赋税的机会,并酌情提拔当地官员或是算作政绩。
虽然萧元不知道为何,没有正式参加会试,但终究在杏榜的副榜当中有名字,户部与吏部仍然认可青阳郡培育萧元的功劳。
吏部如何决定青阳大小官员的调任、擢升,并不被外人知晓。
而萧元的户籍具体也不清晰,于是户部最后随机划定了其中的三个村镇给予了三年的减税。
只能讲,户部的官员运气很好。
那三个村镇当中的揭阳镇,正是陈刘,这位萧解元的家乡。
就是最近,揭阳周边的几个村镇来了几个外地人。
他们都不是普通人,而是会仙法道术的“仙人”!
很多人都见到他们凭空就能吐出火球、悬空而起,更能祛除邪祟,教人长生。
唯一的需要就是,要点钱。
他们收的也不多,少的可以是百枚铜钱,多的自然是多多益善。
“这钱银只是为了见大家的心意。无上的八臂冥罗金刚大神是无私的,会帮助大家实现长寿乃至长生的愿望。当然,你供奉大神越多,大神也会更多地保佑你!”
一时之间,揭阳、阜南、白泉三个村镇,信仰这位八臂冥罗金刚的人越来越多,一个冥神教慢慢地在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当陈刘三人接近揭阳镇时,童程与白九脸色不由得一变,眉头微皱。
“陈刘,这地方的风水格局被人为改变了,变得有些乌烟瘴气。”
“嗯。我甚至能感觉到一股邪气在其中孕育着。”
陈刘听到此处,脸色也有些凝重。
虽然他看不出所谓风水格局的变化,也不会望气,但却能发现四处的田地里杂草丛生,似乎许久没有人管理。
清晨时间,地里的农人明明也该出门了。除非有什么其他的因素,让他们放弃了这个赖以生存的田地。
“先回家!”
陈刘有点担心小妹一家的安全,于是快马加鞭,扬长而去。
白九和童程交代了一句,他先往四面考察风水方位的改变,顺便了解官府为何没有动作。童程则陪着陈刘去往他小妹家。
“行。东南、西边、正南方的气息最为强烈,可以着重看上一看。”
“嗯。”
白九开启法阵一闪而逝,童程则赶紧一手牵着白九的马匹,追赶陈刘。
……
“陈清大哥,冥神教的仙人们说了那么多次了!你们就快点去吧,晚了可就没有办法一起修仙了!”
揭阳镇落溪村的村东,有一家农户。
户主叫陈清,是村里名声很好的一位朴朴实实的汉子。
他家里有妻女两人,妻子叫沈娟,三十来岁,风韵犹存。在这个小镇子里,算是艳压一方。
不过也没有多少找她麻烦、挑刺。毕竟她男人名声也好,也有一把子力气,不好招惹。
他们有一个小豆丁大小的女儿,今年不过七八岁,头上攒成两个发髻,每一天捉狗撵鸡,十分在行。
淘气,但也十分招人喜欢。
他们家本来还有一个男丁,是陈清他大哥的儿子。
不过他大哥得了恶病死的早,妻子也由于承受不住压力,跳河自尽了。
陈清觉得小孩子可怜,就把他接济过来,和女儿做玩伴。
不过后来有一天,大哥的儿子被牛踢了,让陈清好一阵担心,养了半个月之后康复,却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说要出门闯出一片天,以后好接叔叔一家过好日子。
陈清只因为小孩子喜欢胡思乱想,就没怎么在意。直到有一天他真的告别,陈清才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多次劝说无果,陈清也只好塞了些银钱给他,让他要是累了就赶紧回家来,家里随时有饭。
最后还是送走了他……
转眼间,他离开也已经半年多了,音讯全无,陈清只能暗自叹息。
今天,村里的李二狗来找他,则是为了最近村里兴起的一个教派,希望能借他的名声帮助冥神教传播。
不过,陈清没这个兴致。
他并非对神灵不敬,但也没有抛弃良田,归隐教派的想法。
隐约间,他其实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不了不了,我一家人福气薄,没有这个运气得到大神的庇护,还是你们去吧。”
李二狗见陈清软硬不吃,多番劝说无果,有些气急败坏。
指着陈清骂道:
“别给脸不要脸!冥神教的神仙老爷看上了你媳妇和女儿,要奉她们做圣女,享尽荣华富贵,你别不识抬举!”
陈清原以为李二狗已经变性,原来还是本性不改。
于是他默默抄起了旁边的锄头,走了过去。
只愿意捡软柿子捏的李二狗见了自然就慌了,直接就跑到了门口,说道:
“你等着!等着仙人老爷们来教训你!”
陈清脸色黝黑,看不起模样,但他直接用力就将大门一关。
至于夹没夹住李二狗的手指,他也管不着,不用管。
“当家的,怎么了?”
房间内,一名妇人也走了出来。
粗布的蓝色衣裳,绣了几朵小花,头发用头巾乍起,面容身姿都是上佳,实在不像一个三十多岁的农村村妇。
“还能怎么。又是那些人上门来了。”
“冥神教?他们怎么又来了。”
“要钱,还想让我去帮他们游说乡里,加入他们。还说让你和囡囡当什么圣女。”
“你的想法呢?”
“我总觉得这个所谓的冥神教有些古怪,咱们家还是离远一些。以前陈刘和我们说过的什么邪教、传销,我觉得和这个很像。”
沈娟对丈夫的判断也表示认同。
她虽然没见过多少世面,但下意识觉得这种疯狂招徕信众,收纳香火的,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听到丈夫说起那个名字,沈娟又没有什么好气了。
“半年了,都不知给家里来个信儿,也不知道死哪去了。”
对于这个侄儿,沈娟谈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
既然是丈夫的侄子,女儿也喜欢他,沈娟对他也很是关心。
不过,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音讯全无,丈夫经常长吁短叹,摇头丧气,就让她对这个侄儿气不打一出来。
“婶婶,怎么?担心侄儿啦?”
夫妻二人突然听到的墙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趴在院墙边,熟悉的面孔重新回到了这个家。
“谁担心了,死一边去。”
“你怎么才回来!”
沈娟说是这么说,但还是和丈夫一起上前,打开了院门,打算迎接这位侄儿回来。
陈清一见到陈刘,就直接抱了上去,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叔,我不是小孩子啦,不用担心我受伤。”
“你小子,在你叔眼里,你永远都是小孩子。”
陈刘看着仍然健壮的陈清,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这个家,虽然相处并不久,但他可是很想念的。
就像这俗套的小孩子,终究是所有人都愿意听到的话。
回家的感觉,真好。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以后就在家里好好待着,不会少你吃少你穿的。”
沈娟也觉得很高兴,这叔侄二人再度重逢,终究是让人欣喜的。
她也觉得家里多个人要热闹很多,粗茶淡饭没什么不好。
“小兔崽子,别再出去乱跑了。免得我和你叔担心。”
“不是,叔,婶婶,我今天回来是要接你们还有小豆丁一起去京城的。”
不出意料,陈清和沈娟前后将手探在陈刘的额上。
“不对啊,没发烧啊……怎么大白天说胡话。”
第四十九章 小豆丁
陈清夫妇最终勉强相信了陈刘的话。
原因不是因为门口的三只高头大马,也并非是童程的作证,而是陈刘从口袋里掏出来的白花花的几十两银子。
“陈刘,你真的在京城发达了?”
婶婶接过银两,有一点做梦的感觉。
他们这种乡野村民哪里见过这么多银子。
农村的佃农,土地并非自己的,大多都是租种地主老爷的。种地所得的一半的收成都得交给地主老爷。刨去需要交给官府的田赋、杂税,一亩良田一年到头都挣不到四五两银子。
吃穿用度盘算下来,能有些许结余就很是了不起了。
陈清倒是踏实能干,自家也有几亩薄田。虽说地段不太好,但在这些农民里,也算是不错的。
一年劳作下来,一年也能剩下个几两银子,都给妻子管着。
然而他们可能操劳半生,节俭半生,才有可能攒到几十两银子,陈刘才出门半年,似乎就很轻松的拿了几十两银子给他们。
“给叔说实话,你不会做什么违法乱纪的勾当了吧?那种东西可沾不得!”
“叔,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这钱都是干净钱,你侄儿我现在在官府上班,每月都有俸禄的。”
陈刘见两位长辈还是有些怀疑,就将怀里的京兆府捕头的腰牌给了他们。
他们当然不懂什么京兆府,但却也被这腰牌彻底说服了。
他们之前见那些官老爷,手里就有这么一个牌牌。
“大郎有出息了啊。”
“叔,别叫我大郎,我怕回家有人喊我喝药。”
“哈哈哈哈。”
叔侄二人相视一笑,陈清由衷地为侄儿感到自豪。
这可是官老爷了,按照陈刘和他们说的就是进编制了,可是铁饭碗!值得庆祝!
“孩他娘,准备点酒菜,我们好好庆祝庆祝。”
沈娟听了,也高高兴兴地去准备饭菜了。
“叔,小豆丁呢?”
“她啊,不知道又跑哪里鬼混去了,可能在村子附近哪里抓蚂蚱玩吧。”
“那我去找找她。”
“行,你去吧。”
陈清送陈刘出了门,顺便将侄儿的三匹马牵到了院子里面拴好了。
“陈刘他应该带了几位朋友回来,孩他娘,记得弄得丰盛一些。”
“行。”
夫妻二人其实仍然感觉有些梦幻。
陈刘回家,他们其实已经很高兴了,无所谓出不出息,但如果真的在外界闯出了一番天地,他们也是无比自豪与骄傲的。
“那钱我们替他先保存着,先得给他说个媳妇,也老大不小了。”
“是啊,其他人家有他这么大的,小孩都地上打滚了。”
夫妻二人默契一笑。
许久不曾这么热闹了。
……
童程在从陈刘家离开之前,察觉到了一丝霉运在其家门口萦绕,于是在大门前勾画了两尊门神的画影,以防不测。
他自然是跟着陈刘出了门的。
“此地原本的风水格局是不错的,山水相和,中通外直,虽不是富贵之地,但也是安居乐业之所。不过现在,污浊之气上升,清白之色下沉,再过些时日,必有大祸。”
听着童程的话,陈刘心里也有些不安。
十亩良田能有九亩荒芜,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勾走了他们的心思。
“这东西能破吗?”
“自然是能的。找出干扰风水的祸首来,除掉就是。”
“嗯。”
听到有解决的办法,陈刘也就心安了一些。
从家里到村外,并不需要多少的功夫。
平日里,陈刘的小妹陈晓灵,就喜欢一些捉狗撵鸡、上房揭瓦的事。就是在村里事儿惹多了,被赶到了村外边玩。
不过就算这样,也不耽搁她在各处的沟渠里寻找小鱼小虾,或是去山沟沟里头,逮一些兔子蚂蚱。
有一回,大概是天降横福。
小豆丁撵到了一只野猪,也不对,她被野猪追着撵,要不是后面陈清注意到了她许久没回家,出来寻她,估计这一人一猪还不知道要追逐多久。
当然,事情的结局就是家里没过年,却开了一顿上好的荤腥宴。
狼狈的小豆丁吃的最是爽快。
……
从陈清家悻悻离开的李二狗一边咒骂着陈清,一边捂着自己被门夹了的右手食指。
他的长相可谓是相当的抱歉。
脑门上所剩不几的头发,很容易就数的清有几根,黄皮的脸,上面布满了沟壑,配合着他那爆凸的门牙,很是合适他那二狗的名字。
平日里走动,腿脚竟还有些不便。若是问一问村里人,大概就会知道,他是闯进了村西边苏寡妇的房里,被她用烧火棍打折了右腿的。
李二狗本来就是这么一个地痞无赖,泼皮破落户。
不过,有一日来了几位外乡人,耍了几手仙人老爷的手段,创立了冥神教,李二狗翻身的机会随即而来。
冥神教需要一些本地人帮助他们传教、收取信徒钱财,便看重了这位无所事事、随风摇摆的墙头草,李二狗。
于是,这位李跛子一跃成了冥神教的代言人之一。
一时之间,可谓风头无两,凭风借势,狐假虎威,实在是翻身坐了左邻右舍的主人。
唯一让李二狗不满的,就是冥神教的老爷们说不能太过强硬。
所有的信众得一一劝说,耍些手段可以,但一般不允许诉之暴力,免得被……
“这些你没必要知道。你去落溪村,一个叫陈清的人家里,将他吸纳过来。他家的妻女,被上面看重了,将册为圣女。”
“是。”
李二狗当了冥神教跑腿的,自然知道冥神教到底是什么存在。
他们确实有仙人的手段,但心思却没有仙人的心思。
所谓圣女,呵……能是什么圣女?
小女孩都不放过,当真是……
当然,李二狗也不在乎,只要他们能依旧保证自己的权位就行。
路过村外的小溪时,他正看见了一个小女孩,撅在溪水里抓鱼虾玩。
正是陈清的女儿,陈晓灵。
“是晓灵啊,还认识二狗叔叔吗?你爹让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有好吃的呢!”
小豆丁抬起头来,双眼直勾勾地看着猥琐的李二狗。
李二狗被盯得有些发毛,但小豆丁没有做什么,回答道:
“爹说今天要我早点回家,就不跟二狗叔叔去了。”
李二狗自然猜不出小孩儿的心思。
陈晓灵现在想的是,这个骗子叔叔怎么连些糖都拿不出来,陈刘哥哥明明说骗小孩子应该要准备一些小孩子喜欢的东西才行的。
“哼,哥哥骗人。”
虽说如此,但陈晓灵还是谨记陈刘的嘱咐——遇到这种事情一定不要慌张,要抓紧时间赶紧远离,寻找有人的地方。
小豆丁镇静地将旁边水坑里抓到的鱼虾兜了起来,打算换条道赶紧回家。
李二狗感觉到小女孩似乎已经识破了自己的心思,于是心一横,直接就追赶了上去。
“晓灵不要跑啊,叔叔带你去看些有趣的。”
图穷匕见,歹心毕显。
“救命!有人抓小孩儿了!”
小豆丁兜着鱼,感觉到了李二狗追来,赶紧加快步伐跑开,并大声呼喊着求助。
不过,由于她出来的太远,离村里还有些距离,又加之村里很多人都被冥神教给聚集到了其他地方,所以一时之间竟然没人反应。
李二狗见这小妮子跑得这么快,心思一狠,捡起了几块石头就向陈晓灵掷去。
正有一颗打中了她的膝盖,使得小豆丁摔倒了地方,兜里的鱼虾洒落了一地。
“这回要死了……”
陈晓灵记得,以前遇到了事情,只要喊大哥,总会有一个人飞快地跑来,给她解决问题。
无论是有人欺负她,还是她惹出了祸来。
大哥总是偏心地对她。
就算那一次大哥被牛踢了,恢复过来之后性子有些变化,但不变的是他对她的宠爱。
可他,已经离开半年了。
小豆丁突然捂着膝盖,哭了起来,大喊了一声:
“大哥!”
后面的李二狗还被这喊声吓了一跳,但他分明记得,陈晓灵的那位表哥已经离开了村子半年多了,哪里可能来帮她的幼妹呢?
“你叫吧,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直到他被一脚踢飞了出去,两颗爆凸的门牙被打碎,有人帮他做了矫正手术。
“这么多年了,怎么还用这老掉牙的烂俗台词……怎么了?我们家的混世小魔王怎么哭了?”
温柔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轻轻飘过,小豆丁感觉到了一只大手在自己的自己的头上乱揉,很讨厌,就是很讨厌。
小豆丁站起身来,双脚犁地,屁股后撅,小脑袋顶在自己的大哥腹间,不停地向前推着。
“坏大哥,坏大哥!”
“可大哥给你带了小点心哦。”
“那大哥真好啊!”
哄孩子终究是那么简单,一盒京城的小零食就可以让他破涕为笑。
陈刘一把把小豆丁抱了起来,放在肩上,请童程将小豆丁的擦伤简单处理了一下。
“鱼!还有鱼呢!”
好不容易抓上来的鱼,当然是要拿回去打汤的。
陈刘收拾好小豆丁的东西,就要带着她回家。
“二狗叔,你以后还是做个好人吧,小心最后一条腿也被打折。”
路过瘫倒在地哀嚎的李二狗时,陈刘并不介意地又在他左脚上用力踩上一踩。
然后兄妹二人,一如往昔一般,开开心心地回家去。
第五十章 谋夺山水,吞食天地
找了个借口,童程没有打算凑上这一顿团圆饭。
他隐约觉得,这地方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要比他原先设想的更复杂许多。
道士修行,主有体、气、府、丹、神、真六方,从九至一可称为锻体、炼气、筑基、紫府、虚丹、金丹、分神、渡劫、归真返璞,又有山医命相卜五术。
童程此时为五品道士,已至虚丹境界,凭借府内虚丹,可与天地产生感应,又加之命、相、卜三术修行,可以感知到这方天地的细微变化。
当然,此刻已经算不得细微变化了。
这揭阳、阜南、白泉三镇,已经形成了某种特殊的格局,压制了天地原有的变化。
正在此时,白九也赶了回来。
“我用望气之术看过了,这地方的山水确实已然污浊,溪水与山脉都有黑化之象。”
童程面色凝重。
这种大面积的山水格局变化并非是简单的个人力量可以干预的。
他们的实力虽然已经到五品,但若是要与整个格局相争,仍然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是否有什么人在谋划这片天地的气运、山水资源?”
夺取一处山水的气运,很是困难,但若是能够功成,也有着莫大的好处。
气运加身,不仅能够抵御妖邪之物,鸿运当头,更是可以帮助道士、术士、巫师、佛教徒等流派修行,尤其术士与佛门为重。
就像当初陈刘得来的纯正佛门气运,并不是一团气那么简单,而是与某种未来挂钩的存在。
也正是因为这种原因,才让玄空尊者与白莲菩萨如此惊异。
不过,教派气运、朝代气运是一回事,山水气运是另外一回事。
夺取一地山水气运必然导致当地水竭气衰,与当地山水相和的生灵、土地、山川都将霉运当头,大灾降身。
这种法门是毋庸置疑的、有违天理的邪术。
“此地多出来了一个什么冥神教,供奉了一尊八臂冥罗金刚。”
“那个邪神金刚?”
这所谓的八臂冥罗金刚,童程也听过他的名号。
在外门邪道当中,尤其是魔道,这位冥罗金刚的名气很是大。
相传他与佛门有关,乃是正统的佛门弟子,却因为不满佛门的清规戒律,叛逃出灵鹫山。
这人逃离时虽然只不过四品金刚,但却躲过了罗汉领衔的执法者的追捕。甚至菩萨出手都没有找到他的真身。
后来,他在魔道当中闯出盛名,并且还一跃成了实力堪比佛门菩萨的魔道巨擎,只是仍然保留着金刚的称谓。
白九点了点头。
“之前陈刘还与这一脉有过交集,差一点便死在了魔道修士设置的结界当中。”
忽然想起当初他和陈刘结识的时候,陈刘与姜沅就困在那颠倒空间的阵法里,连个血封之术都不会。
当初阵法的阵眼,正是这所谓你八臂冥罗金刚。
“是那冥神教搞的鬼?”
听到童程的发问,白九却是摇了摇头,说道:
“应该不是。那些人搞了一些符水给村民吃,为的也不过是为了扮演神使,骗些钱财。他们那些最高不过八品的,根本无法制出这么大的风水格局。我觉得应该是有其他人在借助他们的掩护,谋划着什么。”
“吞食天地。”
此时,童程已经基本能确定幕后之人的某种目的。
“若真是这样,对方应该来头不小。”
白九对童程的判断也表示了认可。
这么大的风水格局,不可能只是为了几个钱财。
特别是在大梁境内使这种手段,随时可能迎来朝堂的注意,更是在钦天监头上动土。
整个大梁国土的风水气运,是钦天监高阶修士的修道凭依。
在各大修炼体系当中,虽然儒家、道门、佛教、巫蛊都有借助气运修行的手段,但唯有钦天监是绝对的硬性条件。
道门核心为天法道术、儒家为浩然之气、佛门为佛法神通……但钦天监术士的核心就在于与大梁山水气运相和相容。
在大梁境内动山水气运,就相当于打监正的脸。
虽然三个小镇无足轻重,但以小见大,堤溃蚁穴。
“我觉得我的机遇可能来了。”
白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钦天监可能会没有任何反应,但此地的变化不可能瞒住监正。
可能这一处所在,就是他突破四品的天时地利所在。
“什么?”
童程被白九突然之间的话给弄得很是疑惑。
听他解释了一番之后,他才反应过来。
“陈刘籍贯在此,山水哺人,人亦反哺一方。此处不说天时地利如何,但这人和必然上佳。术士五品入四品,必然需要依托合适的山水。”
他们虽然都觉得陈刘有时候想法天马行空,也很喜欢无故犯贱,但都不得不承认,他若是不出意外,必然是举世瞩目的大才,是足够改变一方风水的人物。
“所以这也算是监正借机给你的考验?”
“或许是的。”
他们如此猜测着,而在千里之外的长安,钦天监摘星楼上,监正正在与一个人说着话,无暇他顾。
原因不在其他,只因为这是灵鹫山东来佛祖的法相投影。
见对方限制了法相,监正也没有打算直接打脸的意思。毕竟即使只是投影,佛祖的法相也仍然可以遮天蔽日,高达百丈。
于是监正静静地问道:
“佛祖所为何来?”
“白莲菩萨与佛子。”
东来佛祖站在摘星楼的边缘,看着京城某处宅邸的莲池。
那处宅邸,也有两位女子心生感应,看向了他。
白衣女子淡然一笑,红衣女子则撇了撇嘴,转过头去。
“仍然如旧,菩萨以下,可来京城,任何手段,我都不管。不过你所谓佛子,只能由他自行选择。”
监正并没有退让分毫。
若不是给点表面面子,他便打算直接拂袖,将这一尊法相虚影打散。
“嗯。”
东来佛祖本来也没有什么用强的想法。
毕竟,这是监正的主场。
停顿一二后,东来佛祖对监正说道:
“裴无将就要归来,监正可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作壁上观便是。”
“他可是我们这些人一起封印的。”
“这又如何?他最恨的除了道尊外,就是你们了。”
说到此处,监正突然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
虽然那祸源如果重新出世,便可能天翻地覆,但既然回归不可阻止,那他也不会在此刻杞人忧天。
当初他搅得天下大乱,封印他的主力,可是道尊与佛陀。
道尊已经失踪,佛陀显然就是他回归时,第一个要针对的对象。
“佛门大危,大梁也不可能避免。”
“佛陀不是在吗?灵鹫山能如何?”
“……”
东来佛祖没有回应监正的问题,却也没有再讨论这个话题。
他离开前只是说了最后一句:
“监正那位逆徒,可能也要回来了。”
“呵。”
这个在钦天监有如禁忌一般的存在,让监正也起了些许怒火。
袖中神镜划过虚空,与东来佛祖隔空对了一招。
万里之外,灵鹫山大雷音寺竟也颤抖了一瞬。
东来佛祖收回了法相投影,随手抚平了这种波动。
“监正看来还是对你很是恼火。”
“也没什么,师父惦记徒弟,天经地义。”
东来佛祖对面,正坐着一个白衣如雪的中年人。
他满脸微笑,慢慢饮下茶水,并没有怎么在意。
……
陈刘和叔婶一家的团圆宴,很是温暖和煦。
不过,他也不可能晾着两位朋友在外面独自忧愁。
农家的粗茶淡饭,虽然并不如何丰饶,但却也足够抚慰一路风尘与疲倦。
招待他们在院子里坐下,一起商讨着这附近的变化。
“该怎么做?我听……我只能听你们的。”
听了白九与童程的解释,陈刘也知道兹事体大。
事关一方水土与白九的修行,不能不慎重对待。
虽然他只是九品,但也希望能帮得上忙。
“我的想法是我们俩先去冥神教探探虚实。童程道长试着破一破这山水格局。”
白九的计划得到了两人的认可。
白九已经探明,青阳郡的所有术士、道士突然之间都莫名消失,只留下了一些帮不上什么忙的低阶武夫。
甚至大部分负责监察地方的官员也都被人拉下了水,与冥神教以及幕后之人狼狈为奸。
若是要搬救兵,根本来不及。
谁也不清楚什么时候,幕后之人就要鲸吞天地,破碎山河。
除了监正外,即使是钦天监也没有人能这么快地反应过来。
既然监正没有出手,那这一回就只能靠他们自己。
与此同时,在白九探查时,他也发现幕后之人用的术法更接近于术士。
若是要术士去破,可能陷入同一种体系破不了招的尴尬处境,但道士则不然。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同样兼修风水的道士更可能看出破局的关节。
“这是传送阵符,百里之内可以瞬间传送到这里。你们拿着。这一次必然有生命危险。若是遇到了什么困局,对付不了,一定要逃离。如果解决不了问题,那么保存性命是第一位的。”
白九拿出了两枚圆珠,分别递给了陈刘和童程。
听了白九的话,陈刘与童程点了点头。
虽然这一次是为了挽救这方土地、百姓,为了帮助白九突破四品,但并非是必须拼命的时局。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十分值得钦佩,但同时,若是半点时务不识,却也是莽撞之人,不足与谋。
“走吧。刀山火海,我们也先行闯上一闯!”
第五十一章 冥神教
冥神教的分坛,就在揭阳、阜南与白泉三镇的交界处,一处略有些俯仰之势的扬谷山上。
统御这一处分坛的是一位紫黑袍子的中年人,名叫驹梧敬。
他留着络腮胡子,眉毛浓厚,坐在祭坛的上位,享受着平民百姓的叩拜与供奉。
钱银之物,已经堆满了库房。
四面收集而来的风韵女子,也已安排得十分妥帖,只等着空闲下来前去享用。
驹梧敬其实本是茅山上清派的外门弟子,虽然名字未入谱牒,但也是名正言顺的正道修士。只不过受困于自身资质,修为止于八品,不再有寸进。于是心灰意冷,告别师友,下了山来。
原本他还是有些许济世度民的心思,不过走着走着,心境就发生了变化。
“这一生不过恍惚数十载,本就短促。若是再为他人而活,委屈自己,实在难受。”
冲破某种界限,他也就不再是上清一派的名门正道,而是成为了冥神教一处分坛的坛主。
金钱、地位、权势……所有的欲望都可以不再压抑,尽情地迸发。只要不碰触某些禁忌、不得罪更强者,他可以在这些愚民当中成为无上的神。
“坛主,三镇的信众基本都到齐了。”
听到了手下的禀告,驹梧敬也睁开了微闭的双眼,看着山下已经簇拥的千百信众。
当然,说是信众,其实也不过是为了实现自己心中的欲望而来。
“我会使些法术让他们看上一看。你再去和他们宣讲八臂冥罗金刚大神的教义。随后,就按规矩给他们分发符水。”
随手打发走了手下,驹梧敬也从祭坛的位置上站了起来。
他从袖中拿出了几张勾画好的入门的引火符箓,向天空中一掷,符箓迎风便涨,点点火星在黄纸上浮现,随后变成一只只巨大的火球。
“嘣!”
火球炸裂,无数的碎片宛如流星一般划破天际,绽放成一棵绚烂的火树,有如天外异象一般神异。
山下,来自三镇的百姓也立马被这种法术吸引、震撼,向着山下缓缓升起的巨大金刚像顶礼膜拜。
“金刚大神万岁!”
崇拜的声音此起彼伏,充满了狂热。
几名紫袍的男子从山上腾跃而下,站定在神像之前,很是有着教派弟子的气质。
“诸位!静一静!静一静!”
为首的青年男子捏了个小术法,将自己的声音扩大之后放出去,瞬间压制了所有的嘈杂的声音。
待所有人都安静过后,青年男子又拿出了一本黑色外皮,绘有金色花纹的金刚像的书来,念道:
“神说,要有光,于是有了光。”
所有的信众也跟着念了起来,声音一阵盖过一阵。
“神说,要有光,于是有了光。”
青年男子继续念道:
“神说,要有水,于是有了水;神说,要有万物,于是有了万物;神说,要有人,于是才有了人……”
他们也跟着他,一句又一句的诵念着。
若是心思不成,被神仙老爷知道了,就不会给他们保佑与包治百病的符水了。
念经诵文持续了半个时辰,才宣告一小段的结束。
整本书却是相当厚重的,若不是真正的信众,也不会有这个毅力,一直读下去。
青年人见到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又紧接着拿出一本记载名录的册子来。
“为伟大的八臂冥罗金刚大神奉献者,都将有资格得到大神的护佑。以心诚之别为界,仅仅有先后之分。请念到名字的信众上台来,与大家分享自己信奉大神的经验,并接受大神赐予的奖励!”
众人听到此处,都沸腾了。
他们来此的最大目的,就是为了得到这种赏赐。
即使此刻不能,也要学会那些人获取赏赐的方法,好在下一次的集会中,得到神灵的赐福与保佑。
“阜南镇,石家村张九轩!”
青年男子让气氛翻涌了片刻后,立马就宣告了第一个名字。
上台来的,是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衣用绸缎,帽用纱,家里显然是有些身家的。
张九轩,听到这个名字,大多数人也都反应了过来。
他是这附近最有钱财权势的地主老爷之一,家里有良田千亩,果园若干,更占有山头与水域,富甲一方。
没想到即使是这种享尽人间富贵的大老爷,也想要从冥神教手里得来些什么赏赐。
“我呢,也没什么。只是给大神上供了千两银子,十匹绸缎与三五个买来的贱婢。所求的也不多,只是希望神灵保佑我无病无灾,长寿百年。”
张九轩傲慢地说着。
若不是教里的仙人老爷们硬要自己上台,他根本不愿意和这些卑贱的下民呆在一处。
他这种求取赏赐的方式,自然对大部分人是没有任何参考价值的,但他却很爽快地从青年男子手里接过了一碗勾勒有点点红色水纹、拌有符箓烧化后的符灰的符水。
当他一碗饮下,身上瞬间散发出了阵阵金光,一团黑气宛如被这碗符水逼出,随后刹那消散。
张九轩立马感觉到了一阵轻松,似乎全身的病痛沉疴都已经祛除,便是昨夜玩乐的亏空也被填补完全,好似生龙活虎。
“多谢仙人老爷。”
由衷的兴奋,即使是这位贵人老爷,也对着眼前的青年人与他们身后的那尊有些可怖的冥罗金刚像叩拜。
“无须感谢,谨记大神恩德,好生供奉就是。”
“是是是,一定好生供奉。”
张九轩快步走下了台,一点表面功夫做完后,就慢慢退出了人群。
心里有没有诚心,他不在乎,有用就行;冥神教也不在乎,给钱就行。
不过,除了这些有权有势的之外,冥神教也选了一些平民上台。
“我家没有钱,但我每日缩衣节食,将省下来的钱都供奉给了伟大的神灵。”
“家中妻女,自发地愿意上山伺候大神。”
“家里田地卖了,专门购置了香火,愿日日夜夜供奉大神。”
……
这些人都被冠以了“诚心”的名号,也都得到了赐予的符水。
他们喝完之后的反应比张九轩弱上几分,却也能让他们欣喜若狂,但要是问他们付出了什么,估计是说不出口的。
集会仍在继续,篝火不断翻涌,金刚神像的注视下,无数种欲望在膨胀。
陈刘二人则站在不远处,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冥神教的水准,不高但也不低,把握了众人的心思,结果确实不错。那些符水是障眼法,还是什么?”
前世见过这种情况,不过大多都是传销了,传教什么的必然是行不通的,毕竟没有什么真正的仙术神通。
不过在这处世界,就打破了这种桎梏。
虽然各门各派的修士并不在少数,但与庞大的用人数相比,仍然有如沧海一粟。除却武夫之外,在一般的平民百姓眼中,那些会术法的修士与神仙无异,自然能够实现他们心中的愿望与欲望。
冥神教的模式,也无非就是利用这种心思,满足一定的需要,换取他们的供奉与信仰。
“那符水有效。不过其实只是一些山泉水杂上一些常见的滋补草药,用术法将药效勾出来。一时之间很感觉到身体轻松,疴病尽除,但其实治标不治本。至于那黑气、金光,确实就是障眼法无疑了。”
白九听到了陈刘的发问,凭借五品术士的眼力,自然轻易地看出了台上众人变化的内幕。
听到这答案,陈刘倒是有些愕然。
“竟然还用了草药?这冥神教有点良心,但不多。估计是想重复割韭菜,不希望涸泽而渔。等到钱物赚够了,逃遁之后换个地方也好,换些手段继续维持信众也罢,可谓是进退有度啊。”
虽然这并不能改变他们这些人欺弄百姓的恶行,但陈刘却觉得这种人还是有些头脑在的,比那些烧杀抢掠的人要强上许多。
陈刘突然生了些想法。
“想不想当个教主什么的?”
见陈刘似乎又动了什么心思,还无故地问自己要不要当教主?
当监正有兴趣……慎重……慎重。
白九也是无奈地摇摇头。
“你若是要做,等事情结束之后可以试试。术士可与山水气运相合,却不可沾染太多红尘之气。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一下,依据大梁律,凡以邪教劳民生财者,夷三族,女眷充入教坊司。我劝你慎重。”
摆了摆手,陈刘当然不会做这么没谱的事儿。
若是家里的果树还没有摘果子,自己就告别这个世界,岂不可惜?
他想做的,并非如冥神教一般,而是更新的东西。
至少对于这个世界,是更新的东西。
“没事,我自有分寸。到时候,若是事成了,你们钦天监或许还可以和我合作合作。”
“什么意思?”
“以后再说。”
虽然起了别样的心思,但站在最主要的事情并不在这里,不在冥神教身上。
这种小打小闹解决起来很简单,幕后之人的设计才难对付。
陈刘他们没有干预这些人的狂热,免得打草惊蛇,而是直接飞上了扬谷山,打算会一会这冥神教的高层。
在记忆里,陈刘记得这山原本就是一处野山、荒山,人烟稀少,只有些许野物会吸引吸引猎人驻扎。
不过此刻,山上兴建了十几座宫殿。
虽然并不华丽,但在这种村镇里却可以称得上奢华。
大部分的宫殿外,都站着一些紫袍的弟子看守警戒。
山顶的大殿,则是供奉着八臂冥罗金刚的神像,并设置有祭坛。
白九已然发现了在祭坛上注视着山下的驹梧敬。
不过,与此同时,他们也发现了一个殿宇里充斥着某种杂音,门外的守卫更是多上一倍。
两人潜过去,往窗户里一看。
里面竟是设置了许多铁笼子,铁笼子里则是他们从四处拐骗或者虏来的女子。
当然,还有一些是他们的家人主动送上山来的。
只为了那一碗符水,与一句赐福。
第五十二章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上清派符箓?你是什么人?”
驹梧敬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并且竟然一言就道破了自己的师承背景。
当他左右看去时,却见不到一个人。
“阁下是?”
“我问你的话,你不回答,倒是问起我来,是不是有些太高看自己了?”
冷漠无情的话语仍然从不知名的地方传来,驹梧敬已经有些慌张了。
虽然他在那群凡夫俗子眼中是至高无上的仙人,但他知道自己的斤两。如果真的遇到高手,他也只能像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既然直到现在,自己也没有发现对方的踪迹,那对方要么是修为高深,要么就是别具手段。
“我确实乃上清派弟子,不知阁下是否与我派有所交集?”
“呵,茅山是缺钱用了?怎么干这种勾当。还是你自己决定,在此处称王作霸?”
轻蔑的语气,似乎并不把茅山放在眼里,有一种装十三高人的风范。
驹梧敬当然知道这种骗取百姓钱财的勾当有违道门清规。若是被师门知晓,必然会被戒律堂追杀。
对方如此言论语气,莫不是与茅山上清派相交颇深?但既然对方未曾出手,那或许有办法斡旋一二。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这确实是小道一人所为,与师门无关。不过,小道所为,也并非完全为了自己一人,也是希望能帮助黎民百姓。收取钱财,也算是交换,与道门相卜、医药并与差异。”
“哦?那你是说我错了?”
驹梧敬感觉到话语间的愠怒,连忙调转话头,说道:
“小道不敢,只是前辈垂问,小道也该解释一番,免得辜负了前辈关心之举。小道这里有些许薄财,几沓符箓,愿意敬送前辈,作为礼物。”
“你这人,这不让人觉得老夫是要害你钱财来的?”
“不会不会,晚辈敬送前辈,实属正常。”
驹梧敬见这位神秘人果真有所企图,而非路见不平,拔刀相向,心中也就大定。
他们这种人向来不怕对方提条件,只怕对方连条件都不愿意提。
……
“白九,你说那人就这么简单就被一小屁孩骗了,事后会不会觉得很尴尬?”
陈刘与白九坐在那座供奉有冥罗金刚的大殿屋顶,看着下方正在对话的、一明一暗两人。
本来他们是打算直接开门见山,问那驹梧敬的。等事情结束,再将山上的女子都解救出来。
不过,他们刚打算上前时,白九却忽然发现了祭坛侧面三十丈处,有一棵大树上,潜伏着一个胖小子,年岁并不大。
他手中拿着一把三尺三寸长的宝剑,蹲在大树的分杈处。
虽然身宽体胖,但气息却十分均匀,与空气的流动保持着一致,身体更是不会有一丝妄动。
他的潜行之术,显然也已经登堂入室,略有小成。
正是他,用术法改变嗓音,与驹梧敬交谈着。
空口白话下,竟是骗得了一些钱物。
“这需要看看那人能不能再发现他了。虽然那小孩这一手潜行术相当的漂亮,但修为只有八品初。一旦被这茅山道士发现,别说骗人了,能不能逃脱都是两说。”
原本刚上山时,胖小子差一点连白九的感觉都糊弄了过去。
不过既然已经在白九面前现了原形,自然也就无所遁形,整个人身上的所有特征都被白九摸的清清楚楚。
此时,他和陈刘坐在房顶,光明正大地看着底下的两人,他们却不能察觉到丝毫。
陈刘听了白九的解释,却不太愿意讨论境界的问题,于是问道:
“那人真是茅山上清派的正统道士?”
对于道门的历史与流派,陈刘并不是特别清楚,但作为道门最著名的几大分支之一,茅山上清一派,他还是听说过名号的。
特别是某位身穿道黄袍,手持桃木剑。红绳墨斗线,降妖又伏僵尸的茅山道士。
在民间若说要请道长来降妖除魔,最先想到的往往不是天宗人宗,也不是正一全真,而是茅山一派的道士。
白九通过那些四面燃烧的符箓灰烬,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符纸勾画的技巧和使用符箓的手法都是上清派无疑,但他的修为并不到家,应当并非真传。倒是那骗人的小子,身上的气息也很像道门之人,却又猜不出来来历。”
此时,两人也想起了同行的童程道长。
若是他在这里,可能会方便许多。
“童道长是哪门哪派,你看得出来吗?”
白九摇了摇头。
“他施咒用符的手法都很独特,并不属于任何大派。不过,他绝对是道门正统,即使是多年未曾出世的道门神通,缩地成寸,我也见他用过。”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但也并不打算窥探童程的隐私,只是点到为止。
童程的身份,也与这小胖子一样,很是神秘。
“哟,手笔真大。一给就是万两银子,还有三沓黄纸……这人有些心思。”
……
没有发现有人窥探的驹梧敬从库房里取来了些银两,与几沓符纸。
“前辈,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嗯……你且注意些。虽说老夫并不觉得如何,但遇上其他同道,可就不一定这么好说话了。”
“多谢前辈。”
驹梧敬又依照对方的意思将东西放在一侧,不出片刻,放在地上的东西便消失了,而他仍然没有察觉到任何动静。
此时,苍老冷漠的声音再度传来:
“这便算是你与我的一场缘分。若遇到什么难事,可以往西去,或可解决。”
“多谢……”
驹梧敬右手食指上下摆动着,似乎在等着什么。
他话还没有说完,却在某个时间过后,突然脸色阴沉。
远处的树林当中突然有点点萤火闪烁,驹梧敬双腿贴上神行符,纵身一跃,跳入密林当中。
“大胆的小贼!哪里逃!”
在递送出去的东西里,他在那些符纸当中留下了一个小心思。
其中的一张,他勾画了几笔荧光符,没有什么其他作用,只能发出淡淡的光芒,作为追击之用。
若真是道门高手,应当能发觉出其中问题,至少不会任由光芒的扩大。
对方既然没有直接出手,显然就是不愿意撕破脸皮。若真是高手,掐灭符箓,将东西带走便是,驹梧敬自认倒霉。
不过,此刻……
小胖子也立马感觉到情况不对,打算舍弃银两、符纸,立马遁走。却没想到那发光的符箓上抖落了点点荧光,沾到了他的身上。
“妈的,不就骗你两钱,至于吗?”
小胖子立马施展遁术,同时将身上的荧光点点去除。
只要荧光脱落,他就有信心轻松将那人甩掉。
就是他也没想到,小小的一处邪教分坛,连七品高手都没有一位的小地方,竟然还有阵法。
小胖子的逃遁未出扬谷山,就被一道红光屏障挡住了身形。
他不断地碰触屏障,并向地下感知,发现这阵法竟然上可直达山顶之上百米之处,下可深至地脉。
若是平日里,他还可以耐心钻研破解之法。
现在他只能拔出手上宝剑,仓皇迎敌。
“这位大哥,要不我把钱还你,我们就此两清?”
“可以,但是需要把前辈你的脑袋拧下来,给我酿酒喝。”
慢慢走过来的驹梧敬,话语中把“前辈”两个字咬得很重,眼睛里像是能喷出火来。
“那就是没得谈咯?”
驹梧敬并不打算和他再浪费时间。
左右挥出两张符箓,瞬间两道炙热的火球就向着小胖子飞去。
“不是吧,老同志搞偷袭不讲武德?”
小胖子侧身闪过,嘴里的功夫也没停下。
而在他原本站定的地方,可以见到两道火球砸出来的等人深的巨坑。
“……你这真是普通的火符?”
没有回答,回复他的只有漫天盖地的火球。
火球里面并非是纯粹的火焰,还包裹着滚烫的熔岩。
小胖子再无随意应对的想法,若是不认真,可能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这驹梧敬竟也不是酒囊饭袋之流,他用的符箓全部经过他的改良,性能大大提升。
小胖子优先将自身的遁术发挥到极限,竟然扯出了几道残影出来。
挥剑斩出道道剑气,与火球相撞。
剧烈的爆炸产生出无数带有火星的碎屑,洞穿了四面的树木,并点燃了森林。
爆炸声响彻云霄,甚至惊动了山下朝拜金刚神像的众人。
此时,小胖子快速拉近与驹梧敬的距离,打算与其贴身肉搏。
只要距离足够近,符箓的优势就能得到最大限度的削弱,而他的优势也能够发挥出来。
驹梧敬显然不可能让小胖子得逞,他接连取出数张神行符,贴在脚上,速度也瞬间得到了提升。
剑身未至身前,驹梧敬已经闪到了十步之外的地方,并继续以火球攻击小胖子。
一追一闪,两人在密林当中不断转战,火球与剑气不断碰撞,也将大火引到了整片山林。
只不过,他们激战时并没有注意到,他们每离开一个地方,就会有人在那里出现,默默灭掉山火。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啊,懂不懂?”
第五十三章 背后的力量
当小胖子看着眼前仍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符箓时,心里是莫大的悲哀。
当他在为了些许钱财与修炼之物抓心挠肺之时,对面的驹梧敬已经将值钱的符箓当不要钱一般乱丢。
世间符箓一脉,不仅以天赋要求极高著称,同样也以烧钱闻名。
所谓实践出真知,符箓修行若是不提笔制符,即使有宗师教导,也必然无法寸进。
然而制符所用符纸、丹砂无一不是一次性用品。无论符箓是否制成,都无法再用。
勾画用的朱笔倒是可以多次使用,但任何一只好的朱笔都会有无数符箓派修士争夺,并非是人人都能用的起的。
部分低阶修士,只能以一般的毛笔作画。不仅功效大减,而且凡品也承受不住符箓承载的术法之力。
这一切,还仅仅是一般的配置。
黄纸、紫纸、青纸各有不同,赤朱砂、黑朱砂与紫金朱砂的功效也是天差地别。若是再加上一只上好的朱笔,即使是大门大派也不敢说可以等闲视之。
再加之修行之道又不可能一片坦途,花费更是巨额。
驹梧敬虽然挂着茅山上清派的名号,但实则与散修无异。
哪来这么多的钱财,供给他把符箓当豆子撒?
即使是低阶符箓,撒得多了也是金山银山。
只能说以教敛财,实在是暴利。
“难怪这么多修士背叛师门,投入魔道。虽然修为难进,但这世间俗物还是用得爽快。”
小胖子虽然有些羡慕,但却也没有改换门庭的想法。
现在对于他来讲,最重要的并不是感慨世道不公,而是如何逃脱。
他与驹梧敬之间的实力本就在伯仲之间。
虽然驹梧敬的修为略高于小胖子,但他还是有手段弥补这种差距,但是如果加上他遮天蔽日的符箓,以及莫名存在的护山大阵,他的败局便几乎注定。
“道长,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要不咱们罢战言和,拜为刎颈之交?”
驹梧敬冷笑一声,说道:
“等你死了,我可以给你在坟上撒上一杯酒,自然就有一线。只不过是阴阳路的分界线!”
手中的符箓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引火符,驹梧敬动了真火,驱风御土,林木成卫,四方的五行之物都被他以符箓化形,追杀那个四处逃窜的小老鼠。
他甚至拿出了两张正统的上清五雷符,这是他从茅山带出来的真正高阶符箓,是他原本的师尊在他下山之时赠予他降妖除怪的。
“拿五雷符劈我,过分了吧。”
小胖子意识到了情况不妙。
原本的符箓海就已经让他招架不住,捉襟见肘,要是被这五雷符劈中,必死无疑。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肉疼。
“真的要用这个吗?”
忽然,在仓皇的应对当中,他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出于多年坑蒙拐骗……行走江湖的经验,他连忙急呼道:
“可有前辈在此?小子叩请前辈救我一救,日后一定报答。”
驹梧敬见小胖子死到临头还嘴硬,竟然敢用同一套招数来蒙骗自己。
他嘴角微微勾起,呵斥道:
“小东西,以为我还会上你当吗?我告诉你,今天就算是老天爷显灵,我也杀定你了。”
“是吗?”
驹梧敬突然感觉到脖子一凉,一股巨大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只见一双手轻轻地拍在他的肩膀上,然而转瞬之后就没有了踪迹。
“谁在此装神弄鬼?”
连忙退后,以周边大树抵住身后,驹梧敬将自身灵觉发挥到最大,警惕着四周。
他将一缕气息导入上清五雷符中,随时便要将符箓丢出,以慑强敌。
“装神弄鬼?这不是你在此装神弄鬼,欺压百姓?”
此时,驹梧敬突然发现声音从自己的头上传来。
原来那棵他依靠的大树上,正站着一个人,睥睨地俯视着驹梧敬。
这人,自然就是陈刘了。
陈刘立马从树上跳下,以袁平所赠黑斩,在驹梧敬未曾反应过来之前,直取其头颅。
驹梧敬惊慌之下立马双手格挡,却没想到陈刘一刀并没有劈砍在他身上,而是勾勒刀气,斩断了五雷符与驹梧敬的气机联系,将符箓拿到了手中。
一旁的白九此时也不再耽搁功夫,见陈刘已然得手,两座镇压体魄神魂的小型法阵,将驹梧敬以及接近力竭的小胖子给镇压住。
“前辈又是谁?”
此时,驹梧敬也知道了这两人不可能和那小胖子一样坑蒙拐骗,而是真正的江湖高手。
那白衣男子操控法阵的手法驾轻就熟,分明是高阶的术士;黑衣男子虽然气息修为似乎并不高深,但那刀法诡谲,用刀之术也已初窥奥妙。
小胖子此时也觉得时运不济。
驱狼吞虎,没想到来的这不是虎,而是龙。
原本他付出某些肉疼的代价还能够逃离,此刻神魂被镇压,却是万万不能的了。
“你是不是没有摆清楚自己的位置?我们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现在,我们问,你来说。敢问一个字或者说一个不字,那你这浮华的一生也就到头了。”
陈刘可没有那种兴致,将话语的主导权交给对方。
所谓的平等交流,是建立在双方平等力量上的。
他暂时搁置了那小胖子,只问询着眼前这位冥神教坛主。
驹梧敬也是冒出了一身冷汗,心中慌乱。
对面的两个人是真的能够主宰他的命运的。享受荣华以后,他怎么可能舍得放弃?于是他连忙点头,说道:
“前辈请说,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刘点了点头,说道:
“你且先将冥神教的由来说清楚,为何选定这里作为传教地。”
收下两张完好的五雷符,陈刘坐在了一旁听着驹梧敬讲起了冥神教的来历。
冥神教的创立,驹梧敬并不清楚,但他知道,冥神教是整个魔道教派里都排得上名号的。
没有太多的原因,只是因为它所供奉的神灵真的是八臂冥罗金刚,而他也确实如坊间传闻,乃是二品的绝世高手。
虽然这位金刚已经失踪多年,但他的信众仍然众多,冥神教的力量也不曾衰减。
只不过,前一段时间,大梁有势力似乎对冥神教出手,导致总坛遭受了重创,数名长老护法或被杀、或被擒。只有总教主带着部分冥神教高层逃走。
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潜伏,冥神教才再度浮出水面。
原来所谓的冥神教,并不只有这一处教坛,而是四散的分布在大梁境内的许多的村镇当中,教坛的数目根本没有确数。
每一座教坛都听命于总坛,但总坛除了吩咐建造八臂冥罗金刚的神像之外,就基本不干预每一处分坛的运作。
甚至于分坛收上来的钱财或奴隶,也全然不用交给总坛。
这自然吸引了无数在修行上抑郁不得志的修士投入门楣,希望通过冥神教享受人间的荣华富贵与车马轻裘。
驹梧敬就是其中的一人。
“选择在哪一处传教,都是由上层指定的。他们也会帮助我们解决大梁官员与名门正派的干预。”
听着驹梧敬的话,陈刘立马就察觉出了古怪。
世界上从来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冥神教总坛既然如此煞费苦心,一定是别有所图的。
直接联系到的,自然就是白九与童程说过的,谋夺山水,吞食天地的布局。
“你在这冥神教多久了?”
“五年。”
“那为何之前没有听说过冥神教大肆传教?最近却掀了起来?”
先后时间的差异,往往是事情病症的转折点所在。
驹梧敬略加思索,回答道:
“原本我们确实只会在小范围内传教,吸收信徒。不过前些日子,总教主突然发下教令,选择了许多地方发放给底层教众作为敛财……传教之地。”
陈刘立马察觉到,冥神教内一定发生了什么变化,才能让他们敢于公然与大梁作对,与钦天监作对。
想到此处,陈刘突然感觉到心头一惊。
既然不止这一处,那证明对方谋求的,必然不是小打小闹,而是要与大梁与钦天监直接对线。
整个天下,国力能与大梁对抗者不过是西域佛国与北方蛮人,并且从综合力量来说,若是力量集中,佛国与蛮人是无法与大梁对抗的。
而与钦天监对抗,更是难上加难。
老监正的存在,有如定海神针一般震慑着四方宵小之徒。
敢在监正头上动土,与大梁对垒,那必然是这片天地的绝顶势力。
“白兄,估计这一次不是你一个人的考验了,而是整个钦天监乃至大梁的考验。”
“什么意思?”
“钦天监可有宿敌?”
陈刘没有直接回答白九的问题,而是问了他一个问题。
与大梁的国运之争,北蛮、西域、东北女真、十万大山甚至一些番邦小国,都有可能。
不过钦天监孑然一身,半独立于大梁朝廷之外。即使真要与大梁对抗,也绝对不可能优先对战钦天监、选择监正。
所以,幕后之人绝对与钦天监有渊源。
“钦天监平时从不与他人敌对,虽然师父嘴快,得罪过一些人,但应该也不会成为宿敌……”
白九突然一顿,声音都变得有些颤颤巍巍。
“难道是……他回来了?”
来不及多想,有几道血红的闪电突然闪现,整片天空天空都宛如被这几道闪电撕裂。
山下的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天边,不知大劫将至。
第五十四章 血劫
长安钦天监,摘星楼上,监正发现九天之外天象大变,有一抹红光划破天际。
“贪狼气盛,斗杀紫薇。呵,大梁要生变了。”
拨停不转旋转的浑天仪,监正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于是他一步从摘星楼踏出,瞬间来到了云霄之上,天外天。
他俯视着整个大梁疆域,整片天地的所有脉络与气运走向尽收眼底。
以西京长安为中心,气运的网络不断向四方延伸、分岔,将大梁疆域所有一切都纳入进去,犹如一局不断扩大的棋局。
这是大梁的山河图,只有立于绝顶的修士才可以见到的天地大势运转。
“这是想要造反啊。”
监正突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弟子不敢。”
与此同时,在监正的对面,有一名白衣男子看不清面容,但可以感觉到他满脸微笑着,对着监正作揖。
监正冷哼一声,并不打算理会他的招呼。
他已然注意到,大梁境内许多不起眼的小脉络当中,有几只蛀虫渗入了进去,正在啃食大梁的山水气运。
“看来你已经找到你想要找的东西了。”
监正并不需要多想,就知道眼前之人得到了什么,才让他这个监正对大梁的疆域山水,都一时不察,失去了对某些细枝末节的感知。
虽然那东西并不能完完全全阻隔住监正的感知,但如果再加上一名二品的术士,就有了可能。
更别说这段时日,也正值多事之秋。
许多的老朋友,估计也并不介意帮上一把,给钦天监与监正上眼药。
“果然瞒不住您。弟子确实找到了楼观的遗迹。”
“嗯,挺好的。”
若是外人见了,大概以为是什么师徒相亲的场景。
然而如果看向两者之间的虚空,就会发现这一处的空间与时间都已经发生了扭曲,凭空出现了一道道涟漪。
随后就是猛得破碎又重生,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忽远忽近。
而这,仅仅是两人相互试探产生了一点余波。
当然,明显能感觉到,监正应对起来更为轻松自在,而那白衣男子虽然脸色未变,但压力更大。
“多谢师父指点。”
“呵。”
白衣男子也知道自己还远远不是监正的对手,甚至此刻其实已经受了些暗伤。
但有了他从传说中楼观遗迹得来的法器,他也不担心监正找到自己的真身。找不到真身,即使是监正,也无法奈何自己。
至于吐两口血,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监正见状,也作罢,将不知什么时候丢出的神镜法器收了回来。
他也知道,白衣男子是刻意来阻止自己去解决此刻即将从大梁割裂而出的山水疆域的。
“既然你想试试自己的想法,那便试试吧。不过最后能否活下来,就不一定了。”
思考一二,监正告诫了白衣男子一句,看了一眼山河图的某一处节点之后,便又一步退回了钦天监。
白衣男子自然不敢追过去,在天外天他尚可与监正过招,但一旦进入大梁境内,特别是京城,便全然不可能是监正的对手。
至于他为何这么了解钦天监,了解监正,只是因为他便是监正的大弟子,二品术士,伏昊。
至于为何师徒相见,分外眼红,就是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的秘密。
“师父,棋盘自己为您拉开,就等您落子了。”
伏昊喃喃了几句,但见监正离开,也就没什么兴致呆在天外天。
他与监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
与此同时,青阳郡扬谷山上下,所有人都见到了天边聚集而来的血红闪电。
山下的凡夫俗子受不了雷霆震慑,不过片刻就已经作鸟兽散。
当灾难来临,他们这种松散小民所谓的对神灵的信仰荡然无存。
虽然这并能怪他们,毕竟即使是有一定修为傍身的陈刘、驹梧敬等人,也感觉到了一阵胆寒。
“血色雷霆,看来幕后之人要出手了。”
陈刘虽然并不知道这种闪电代表着什么,但事出反常,必定有妖。
他身旁的白九则看得更加仔细,喃喃地说道:
“这何止是出手啊,这是血祭。”
这一刻,不仅是陈刘,连被禁锢在法阵之下的驹梧敬与小胖子也心头一惊。
“血祭?”
他们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两个字背后的意义,但他们却仍然难以想象哪个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这等屠戮人间的事情。
不过,当白九脸色沉重地点了点头,他们也都不再怀疑了。
“这是要献祭这三个村镇所有的人?”
“是。”
白九继续点头答应,并且还补充地说了一句:
“不只是他们,如果阵法无法破解,即使身负修为,也逃不出去。”
陈刘暗中指了指白九,却没想到他仍然点了点头。
这血祭阵法竟然连五品术士都无法逃脱?!
陈刘当机立断,瞬间有了决定:
“走!先去找到童程汇合!”
他们此刻也都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于是白九随手将扬谷山上的护山法阵打开一个口子,与陈刘传送出去。
至于驹梧敬与山上的所有一干人等,现在都无暇顾及。
反正如果他们无法解决血祭大阵,那么所有人都要死,死哪里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
当陈刘二人越出扬谷山,才发现原来引来血色雷霆的,便是山下的那尊八臂冥罗金刚的神像。
神像全身都遍布着某种奇怪的咒文,所有的咒文都呈现出红色的光芒,随后通过头顶的冠冕,直冲天际。
八只巨大的手臂,此刻都挥舞着手上的法器,神像的脸,也变得愈发的生动与可怖。
“真是有趣啊,当初我们初见的时候,我就是被这神像困住了。这回倒好,我们两个都被困住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白九虽然也想起了当初的见面,但他却没有陈刘这样的放松性子。
给了陈刘一个白眼之后,白九便马上开始搜寻童程的方位。
此时,他们也注意到,在三镇的几处方位节点,也有着一道道红色光柱,冲上云霄。
随着这些红光的升天,天空中的血色雷霆也更加繁杂冗密。
一道道红色闪电勾连在一起,逐渐从松散的线条逐渐向一座完整的法阵过度。
白九也发现了童程所在,立马便带着陈刘传送了过去。
这里离陈清家并不远,而此刻只见童程道长也抬头看着天边不断交织的阵法,心思沉重。
在他的旁边,便是一根冲天的红色光柱。
地上则摆放着一些罗盘、铜钱、龟甲、桃木剑等法器,还有符箓燃烧后的灰烬。
显然,童程曾经尝试破解光柱,但失败了。
“道长,有什么发现吗?”
“我发现了好大一个血祭法阵算不算?”
白九真是觉得他俩够了,火烧眉毛了还浪费时间。
见白九没有什么幽默的基因,陈刘与童程也都收敛了下来。
陈刘一个九品武夫,自然不会有什么主意。
前世的无穷知识,在不讲道理的术法与暴力面前都显得有些无用。
童程沉默了片刻,说出了一个方法:
“若是不寻求解决,单单逃离的话。我们可以趁法阵尚未聚拢,强行破开片刻禁制,传送出去,带上陈刘的家人也并无不可,但是……”
童程没有说出来,陈刘两人也知道“但是”是什么。
这三镇的山水气运都会被法阵剥夺,天地枯竭;而所有的生灵都会被炼化成一团血水,化作一颗颗血珠,形神俱灭。
其实他们此刻选择逃离,并无问题。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当自身的安全都得不到保障,妄议救人,更大的可能会是救不了他人,还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只不过这个很简单的问题,他们三个人却都沉默了。
“大哥大哥,爹喊你和两个哥哥回家吃饭呢。”
此时,小豆丁竟从不远处跑来,手上还扯着陈刘交给她的那只聂小小栖身的纸人。
只不过看她拿着纸人当纸飞机的样子,应该是并没有与聂小小成功会晤。
她扯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过来,拉住陈刘的手,就要带他们回家。
“大哥,今天的云彩怎么这么奇怪啊?”
“好像是有人在准备放烟花……乖,你先回去。大哥和两位哥哥还有事情要忙,你和叔叔婶婶说一声,我们等会再回家吃饭。”
陈刘揉着小豆丁的小脑袋,心里却有了许多的心思杂糅。
他当然想要挽救家人,但让他舍弃三镇生灵于不顾,他也无法做到。
小豆丁则直接爬到了陈刘身上,也用手揉了揉陈刘的头发,才又跳下来。
在离开之前,她还和陈刘略了一下舌头,做了鬼脸,说道:
“还揉我脑袋,当我三岁小孩啊?我八岁了!”
“知道了知道了,快回去。”
陈刘告别了乱入的幼妹,却突然之间下定了决心。
白九与童程原本以陈晓灵的出现,会让陈刘选择家人,却没想到陈刘正了正脸色,说道:
“二位,要不要我们试一试当一次大英雄?”
两人有些错愕,但看到陈刘郑重的神情,也知道陈刘的选择,他们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你这人,九品武夫,就想学其他人当大英雄啊?不加上我们两个,你不只能当抓瞎?”
话语虽然毒舌,但白九与童程也是决意留下来了。
既是为了自己原本的信念,也为了和这位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疯一把。
第五十五章 上清五雷符
拿定了主意,陈刘几人也就不再犹豫,准备重返扬谷山,从那山下的冥罗金刚神像入手。
天边的阵法已然在交织,血祭似乎随时可能落到头顶,但之前白九、童程在村镇当中的探查也并非白费功夫。
他们在各处的山水脉络中,动了些手脚,以至于整个阵法的运转要比它原本预计的速率要低上一些。
留给几人的时间虽然仍然捉襟见肘,但也并非是分秒之争。
当三人回到山下时,神像四周已经不见一个人。
冥神教的使徒们大多都已经逃回山上,他们一来相信这大阵应该不会诛杀自己人,另一方面也可能认为扬谷山上那薄薄的护山法阵,可以给予他们些许安全感。
至于那些信众,当然都已经四散。
各回各家,各扫各家的门前雪。
他们大多根本无法知道这种血色的雷霆代表着什么,也不清楚问题的严重性。
老天爷的心思本就不是他们能够去揣度的。
反正天塌了也不是他们去顶,自然也就将脑袋往被子里一蒙,当作无事发生也就行了。
“三镇的山水已然被封禁。其实他们逃与不逃也没有什么分别,反正到了边界,也都会被挡回来。只是没想到幕后之人如此心狠,连冥神教的这些人也打算一同献祭干净。”
揭阳、阜南与白泉的所有生灵都不知道,他们的生命此刻已经尽数系于陈刘三人之手。
他们成功,则有生机;如若失败,也算是患难与共,达成了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成就。
白九说了几句后,也就不再开口。
他站在远处,仔细地端详着那尊神像,想从上面的咒文当中看出什么来。
童程双手撑地,感知着神像附近的地脉与水天变化。
不过,还是陈刘最为爽利。
黑斩收至腰间,微微沉神,回想当初在京郊瀑布所练刀法,一记拔刀术直接将黑斩上划,身上半副内力带起一道厚重的刀气向神像斩去。
铛!
刀气没有落到神像身上,就在三丈之外撞击到了一处不可察觉的屏障。相当于八品武夫的一道只是激起一道微不可识的波纹,并瞬间被抚平。
“粗鄙的武夫。”
白九两人都吐槽了一句,但也没有介意什么。
因为陈刘这一刀之下,真的让那尊金刚神像产生了反应。
神像的双眼当中瞬间射出一道笼罩四周的红色光幕。
这光幕完全无法躲避,但在光幕穿过陈刘三人的身体之后,光幕迅速退散,重新回到了神像的眼中。
“这就照个片子就没了?”
陈刘吐槽了一句,但瞬间他们三人都感觉到了一阵危机感涌上心头。
三人不约而同地向后退去,而那尊金刚神像此刻张开了巨口,汹涌的血水直接从其口中向下倾泄,片刻后就直接覆盖了方圆十丈的地面。
不过这一次,血水当中不再生长出什么莲花与血手,而是以三个节点为核心,将这些血水吞噬进去。
随着三道漩涡的翻滚,最后这十丈的血池竟然很快就干涸了。
在原本血池的地方,生成了三名血色的人形生物。
看上去,竟然与陈刘三人一般无二。
“六耳猕猴?就是……为什么我这个感觉像是……”
“哈哈哈哈,像个憨批,哈哈哈哈。”
“喂喂喂,你够了。”
那三个血红的人影虽然体型、相貌甚至气息与陈刘三人都相近,但对应陈刘的那一个却有点奇怪。
他的脸型有些扭曲不定,嘴边还挂着一行口水。
双手手指也做出了分明得骨折的形状,腰佝偻着,脚还是内八字。
这让童程和白九都有些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我们接受过专业训练,其实无论多好笑我们都不会笑……只不过这是实在忍不住……哈哈哈哈。”
陈刘给了两人一个白眼。
也正在此刻,这三道血红人影有了反应。
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凶光,向三人爆射而来。
“好快!”
三人连忙散开,躲避血红人的攻击。
“这三个复制人都有对应我们的实力,甚至更高一筹。大家各自小心!”
与此同时,他们也注意到,那金刚神像吐出这三个血红人之后,那道冲天光柱的颜色也明显削减了不少,天上血祭法阵构建的速度也缓慢了下来。
三人心中瞬间有了计量。
若是能解决这复制的血红人,或许就可以找到解决血祭法阵的突破口。
白九与童程瞬间向远处逃遁,将对应的两个血红人吸引离开。
他们这种五品境界都对决,即使是余波也不是陈刘能够应对的。
神像面前,也就只留下了陈刘与他的复制人。
“哪来的小黑子,竟然敢把小爷整成这样!”
拔出黑斩,陈刘打算会一会这个冒牌货。
正在他拔出黑斩之际,那血红人也拔出了一把血红色的短刀。
先发制人,陈刘单手将黑斩藏在腰身一侧,踏着大步直接冲向血红人。
对方都丝毫不客气,以同样的方式冲上前来。
当两人之间还留有半步之遥时,短刀瞬间斩出,阵阵刀气翻涌,随后两把刀碰撞,一阵火星溅起,双方势均力敌。
陈刘立马以左手制其脖颈之处,对方也有样学样,空闲的手掌以手刀向陈刘劈砍而来。
双方默契地同时躲过,并以右脚向对方胸腹踹去。
陈刘打算试一试对方的智能程度,便打算硬接这一脚,自己不躲不闪,仍然向血红人踹去。
意料之中,陈刘虽然也堪堪擦到了血红人的腰边,但自己却被一脚踹飞了出去,肚子里一阵翻涌不止。
“小东西,还挺聪明!再来!”
干呕了片刻,陈刘立刻翻身躲避血红人斩过来的短刀。
随后马上趁着对方刀身下落,一刀斩向其身后腰背。
血红人感知自己腰肾有失,赶紧稳住身形,以左手抓向陈刘持刀手腕,并瞬间凭空翻滚,将短刀翻转,直指陈刘双眼。
发觉不妙,陈刘一脚提起地上尘土石子,扫向血红人,遮挡其视线,并以黑斩撞向对方短刀,将短刀撞开。
与此同时,刀身瞬间下拉,使得下半截的刀尖刺向血红人抓住陈刘的左手。
对方也变抓为斩,顺势从来陈刘手腕,向上打向陈刘下颚。
这一招瞬息便至,避无可避,陈刘只好以手肘格挡,随后一脚向其后脑勺踢去。
双方同时收手,不愿吃此大亏。
闪避过后两人瞬间拉开五丈距离,都准备再寻找良机。
相比于陈刘这一边的直接碰撞,白九的那一处战场要炫丽得多。
白九对决的血红人拥有与他相同的法阵修为,无论是禁制、传送、攻击、防御,双方的法阵对决都在伯仲之间。
他们的战场迁徙百里,百里之内,他们可能出现在任何的一处角落。
落脚的地方也可能瞬间从空无一物变成无数困阵、杀阵密集,一时不慎可能就会被切成碎片。
他们的对决有如闪现一般,光芒一闪,就瞬间从地面至天空,从天空至田野,从田野至泉水当中。
法阵绘制到破碎只不过瞬息,四当的空间都在法阵破碎后绽放出阵阵细碎的光芒,有如烟火一般。
童程那一处,他却好似已经察觉了双方的实力差别。
他在刚落地的一瞬,就立刻以术法绘制棋局。
他将自身的修为化作道门的山医相命卜五术五个部分,五方棋局,牵制住属于他的血红人。
血红人只能依次在棋局当中下过自己,方才能够胜出。
童程这里最为闲适,只不过下棋的每一颗棋子都代表着双方的修为与性命。
童程执黑子,先落一子。
“请。”
……
陈刘此刻虽然看不到童程和白九的对局,但也能猜到他们的局面与他应该差不多。
他们三人当中至少得有一方破局,才有可能解决这场危局。
最有可能的节点,可能就是陈刘这一方。
“那血红人应该是复制我们最为擅长的领域,就像我的体术、白九的法阵、童程的道术。如果能够展现出其他领域非同一般的能力,或许就能够打败他们。”
陈刘思考的同时,血红人也在不停地攻击着。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陈刘先将怀里的两张茅山上清派五雷符箓拿了出来。
不过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对应的手法打开符胆,根本难以发挥这东西的威能。
陈刘堪堪躲过血红人斩出的一刀后,对方竟也拿出了两张符箓出来。
只不过这一回,他也没有特权,也无法使用符箓。
“那这东西好像没戏……噫?”
陈刘原本已经放弃了这个盘外招,但突然发现那两张符箓居然自行地慢慢闪出光芒来。
一点点银白色的闪电开始在符纸上跳动,竟是无比地活跃,宛如有了灵性一般。
陈刘也鬼使神差地将符箓拿到了身前,轻声念道:
“统摄玄机,五雷攒动。”
口中无咒,手上无术,更未受箓得法。
然而这五雷咒符却如听敕令,两道乳白色的雷霆化身为龙,笔直地从符箓当中昂扬而起,直冲血红人的身体。
对方不知是诧异还是如何,竟有了片刻的停顿,而那雷龙也瞬间贯彻其身躯,将其躯体完全撕裂。
雷龙虽然削减了大半的威能,但却又重新钻回了符箓之内,自行封闭符胆,可以再次施用。
陈刘拿开符箓后,他左手中指的那枚青翠戒指闪过一丝微光。
第五十六章 罗汉精血
这一刻,陈刘已经清楚为何那血红人为何会变成这个随心的模样。
这枚比肩至高法器的戒指沉寂多日后再度发出神威。
那尊金刚神像似乎能复制任何人的修为、术法以及他们拥有的宝物法器,甚至会比原主更加灵便几分。
可这等绝世法器却根本不是它可以模仿的。
或许正是那道扫描的红色光幕将戒指的灵性吵醒,才让它做出来的复制品有如此低劣的外形。
毕竟陈刘自己,其实根本无法使唤得动这个法器老爷。
不过与此同时,他对这件法器的背景也有了猜测。
既然它能够让自己不用修行道门符箓派的咒、法、术就使用符箓,那显然就是道门的法器无疑。
往下猜也至少是大门大派的镇教宝物,往上猜就不敢猜了……
陈刘也没在这种心思里沉思太久,因为他此刻再如何呼喊那枚戒指,都没有什么反应。
他只好摒弃这种心思,走到了那被雷龙崩碎的血红人身边。
血红人的躯体虽然已经被撕裂,但头颅却没有完全粉碎。
在他的额间,可以看到一枚闪着红色光芒的结晶。
陈刘拿着黑斩用力一撬,血红人残存的头颅瞬间粉碎,只有那颗结晶滚落在地。
“这是什么?”
当然没有人回答他。
不过那金刚神像却有了反应。
陈刘的第六感瞬间预警,他一个侧身,惊险地躲过飞过来的那杆银枪。
银枪一击不中,瞬间飞回了原主人的手中。
只见在金刚神像之上,有一名白衣小将站在金刚的肩头,年岁不大,但身材矫健,英气逼人,一杆亮银枪握在手中,耸然而立。
“你还挺不错,居然在武夫手段之外还会些道门符箓之术。有没有兴趣归顺于我,我可保你未来修行一片坦途。不过……我对你那枚戒指有点兴趣。”
白衣少年缓缓开口,声线无比清晰明亮,极具吸引力。
陈刘自然没有兴趣,所谓的诱惑对陈刘也没有什么吸引。
他只是向着对方问道:
“是你操控的血祭?”
白衣少年也不避讳,直接点了点头,说道:
“算是吧。一群乡野村民与无用散修,杀了也就杀了。你那两个朋友倒是有些本事,不过一个是钦天监监正的弟子,一个是道门那个人的传承,与我并非同道。不过你却不然,我觉得我们或许能够成为同道。”
听着少年的回答,陈刘没有反应,他只是默默擦了擦戒指,随后拿出了那两张符箓,拔出了黑斩。
“你就这么想求死?你不过九品修为,也就那两道符箓能勉强发挥七品的一击。你确定要和我为敌?”
看到这反应,白衣少年却并不着急,甚至也没有什么先发制人的想法。
若是他愿意的话,刚才那第一枪就可以杀了他了。
因为这一次,陈刘遇到的又是越级对手,六品化劲的武夫。
这其实已经不是越级对战,而是越阶对战。
众所周知,武夫修行,四练八品,直至一品称尊。
其中皮肉筋骨,灵识五窍,血液经脉,意境这四练虽然贯彻始终,但武夫境界却有另一套大体的划分:九至七品为练体、炼气、锻神,为低阶三品;六至四品为化劲、意境、无诛,为中阶三品;三品及三品之上,仅仅只有三品可知其名号,称作不灭,二品与一品已经淹没在历史的长河当中。
陈刘此时,便是九品练体的低阶武夫,与白衣少年不仅相差三品,又差着阶级。
然而陈刘只是回了他一段话:
“其实我原本也想嘴遁几句的。不过看你这漠视生灵的模样,感觉太没有格调了。我说的东西,至少也得是有些格局的坏人才能听到……哦,也不,至少是个人才能听得到。”
双方瞬间出手。
陈刘挥出符箓,两道雷龙咆哮而出,直接冲击向神像之上的白衣少年。
“呵,找死。”
白衣少年虽然感觉那雷龙似乎有些非同寻常,但也没有把陈刘放在眼里,只是觉得其手中的戒指愈发神秘。
他银枪一动,甩出道道枪花,便一枪从神像之上,俯冲而下。
雷龙左右包夹,他只将身体翻转,就轻松躲过。
枪尖左右一挑,便从雷龙身上刮下了片片银白色的龙鳞。
怒吼震天,两条雷龙似乎感觉到了对方的强大,瞬间撞在了一处。
一条更为粗壮强大的雷龙再次出世,重新盘桓天空之上。
“竟还有灵性?奇怪。”
这种情况,即使是见多识广的白衣少年也有些惊讶,摸不清楚情况。
不过,这条雷龙虽然确实比原本分散的力量强上不小,但却也比不得自己六品的修为。
他也跃空而起,枪挑雷龙。
雷龙吐出一道银色的吐息,砸向白衣少年,自身则拉开与他的距离,打算以放风筝的打法耗尽其体力。
白衣少年也瞬间洞悉了对方的想法,只见他轻蔑一笑,单手做出了道道咒印。
瞬间,那尊金刚神像也有了异动。
冲天而去的红色光柱再次被分出了一部分,化作一道屏障,笼罩住了这片空间,将雷龙也拘束在其中,发挥不出其机动的优势。
雷龙也迫于无奈,只好与他贴身肉搏。
四射的雷霆打在少年的身上,竟也打碎了他身着的白衣,但在白衣之下,却有一道银甲,将雷电的伤害通通挡在了体外。
“就这么点手段吗?这可和你的口气匹配不上啊!”
雷龙不断咆哮,但身上的鳞片也被不断挑落,然后深入皮肉筋骨。
所幸雷龙毕竟是符箓灵力所化,并无伤痛感觉。
可这也代表着它,坚持不了多久了。
正在此时,白衣少年突然感觉不到陈刘的踪迹了!
下一刻,一只金色拳头竟然在他毫无知觉地情况下打到了他的胸膛之处,并且那银甲还无法完全抵御其伤害,凹陷了进去。
白衣少年被这一击直接击飞,摔倒了崖壁之上,溅起了阵阵碎石与飞尘。
然而,那只拳头却得势不饶人,在白衣少年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瞬间变拳为掌,一掌向少年的右脸扇去。
少年昏沉之下自然无法格挡,脸上不仅有了鲜红的掌印,还被这一掌重新扇出了崖壁,在空中旋转了十几圈。
金色的拳头继续追击而上,先是一拳打中他的胸腹,让其笔直向天空飞去,随后又直接御空而起,双手抱拳,猛得砸下。
白衣少年的身体瞬间笔直落下,砸落在地,吐出一口口鲜血。
紧跟着的最后一脚,他的身体再度击倒一棵棵大树,最后瘫坐在一颗巨石之前。
此时,他不仅口吐鲜血,头上的银甲头盔更是已经被扇飞,不知掉落在何处。
整个人披头散发,哪里还有片刻之前嚣张的模样。
此时,一个浑身泛着金色光芒的人也拿起了他那杆银枪,一枪插在了他的胸膛,说道:
“怎么?就这点本事?和你那口气可匹配不上啊!”
调侃的语气,将那句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此时,白衣少年也从昏沉中反应了过来。
“罗汉精血!你究竟是谁!”
武夫本事可以使用道门符箓,这已经让人匪夷所思。
此刻再来一滴罗汉的精血,即使是身出贵胄的白衣少年也无法想象。
即使是他,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得到一位三品罗汉的精血。
那可是与罗汉果位与修为性命的东西,要那东西就相当于要一名罗汉的半条命一般。
“我啊,一个小老百姓,与你想杀掉的那些人没什么两样。”
“呵,为了一些贱民,你就这么不怕死?即使你拥有罗汉精血,但凭借你九品武夫的肉身,强行吸收使用,必然会全身爆裂而死。”
陈刘此刻无比镇静,但其实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有多差。
正如白衣少年所说的,九品武夫吸收三品罗汉的精血,再如何也不可能长久。
即使玄空尊者在将精血给他的时候已经将全部暴躁的成分都剔除,只留下温和的能量,却也不是一个九品武夫可以承受的。
“那也没什么,反正有你给我陪葬,也算不错。”
陈刘将银枪再次拔出,这一次他对准的是白衣少年的心脏。
此刻,白衣少年却没什么惧怕,狂妄地说道:
“真以为只有你有法器?小爷可没兴趣给你陪葬。”
他捏碎了手中早已经准备好的一颗黑白珠子。
这是他的家族给他准备的护身法器,可以瞬间破除一切阻碍,传送到千里之外的安全之地。
“哈哈哈,你一个人在这里等死吧。”
然而,一片寂静。
他的笑声结束之后,没有任何反应发生。
“不可能,不可能!”
显然,他的传送法器,被其他东西镇住了。
陈刘此时也不再犹豫,借助罗汉精血的力量,一枪刺入白衣少年的心脏。
“不不不!我不能死在这里!你不能杀我!我是秦州牧……”
“你是个屁啊你,活不过一集的垃圾反派。”
陈刘自然没有心思搭理他是哪里的人。
就算是皇帝的儿子,此刻对于一个将死之人,也没有什么值得看重的。
这位身份神秘的贵公子,大概是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一生会如此草草收场。
“可惜的就是,为了你这么一个小瘪三,我也得交代在这里了。家里人估计得哭上一场,小豆丁肯定会怪我,就是不知道小沅儿会不会很伤心啊……答应白莲菩萨的事情,应该不能兑现了。”
陈刘倾尽最后的力量,一枪钉在了那尊金刚神像的头颅之上。
神像从头上开始寸寸崩解,最后整个神像都轰然倒塌!
与此同时,与白九和童程对战的血红人也瞬间消散。
“好草率……但再见了,这个世界。”
陈刘的身体,也在这一击之下,丧失了所有的力量,陷入了黑暗当中。
第五十七章 五雷轰顶
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城内,万家灯火通明,明月已然悄然升起。
安详的夜晚,却有人突然感觉到一阵心脏绞痛,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人离她而去。
她望着远空的明月,心里充满了不安与担忧。
此时,没有对手牵制的童程与白九也瞬间回到了扬谷山山下。
他们看着遍地的狼藉,金刚神像头上的银枪,却独不见陈刘的身影,甚至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坏了!”
两人焦急万分。
他们刚才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出现,又在片刻之后霎时消散。
这片天地没有什么别的人存在,只可能是陈刘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变故。
此时,虽然天外的血祭法阵仍然在缓慢形成,但缺失了最重要的中枢,已经不成气候。
他们现在的首要目的,是找到陈刘的所在,确保他的安全。
然而他们并不能知道,此刻,在远处的密林当中。
陈刘已经半跪在地,紧闭双眼,气息全无。
整个躯体宛如被一股庞大的能量充斥着,已经能够看得见穹起的血脉经络,皮肤皲裂,随时可能犹如膨胀的皮球炸裂。
在他的身前,是更加凄惨、披头散发的白衣少年。
他胸口的两个豁口流出的血液已经逐渐干涸结痂,隐约间可以看得见里面被搅碎的心脏。
他也没有了半分活着的迹象。
只不过,这两具尸首的待遇却全然不同。
白衣少年全然没有人管,而此刻陈刘的身前却有着一位有着绝世容颜的白裙女子半跪着,双手托住陈刘的脸颊,两人的额头紧紧相靠。
点点金色的光焰从女子额间的朱砂上缓缓流入陈刘的灵台,潜入全身,帮助他的躯体舒缓罗汉精血带来的压力。
“你是?”
在他们的旁边,还有一位看不清模样的道人站立着。
他手执一只布满紫金道纹的朱笔,默默地站在一侧,但对眼前这个白裙女子的身份感到疑惑。
若不是他确定对方没有恶意,更有圣洁之感,可能就会将这个神魂之体拘回山门,好好超度一番。
当然,除此之外,他也察觉到了在不远处,还有一名高手在隐藏着身形。
虽然他并不惧怕,但也没有必要节外生枝。
“我?我叫陈婉秋,是他的……表妹。”
白裙女子思虑一番,还是不打算说什么主人之类的话。
她自然就是白莲菩萨的莲子化身之一,陈刘的名义表妹,陈婉秋。
本来她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但突然感觉到心里突然有些空落落的。
正在那时候,钦天监也送来了一封书信。
她便赶紧找到了没有随使团回归灵山,仍然逗留在京城的玄空尊者,让他带着自己飞速得赶到了青阳郡揭阳镇。
也就在这个时候,陈刘挥出最后一枪,随后便被罗汉精血的力量反噬,几近于身死道消。
“表妹?他不是只有一个叫陈晓灵的表妹?”
听到陈婉秋的回答,道人有些诧异。
他来之前自然是调查过陈刘的背景的,确定他关系亲密的家族亲人只有陈清一家三口。
哪来的一位如此圣洁的表妹?
“那你就得问他了。道长是天师府来的吧?”
“嗯。”
道人也没有想要隐藏自己身份的想法,直接肯定了对方的答案。
“天师府又为何要救他?”
“不知。天师吩咐。”
“原来如此。”
陈婉秋也无法确实对方的真实目的。
毕竟来的是她,不是陈沈言,所以无从用他心通窥探对方的内心。
当然,天师府的绝世高手,也不是一个他心通可以随意窥探的。
若不是玄空由罗汉晋升尊者,陈婉秋此刻都不见得能和他如此平等地说话。
“道长要如何救?”
“女施主的以气运稳住他的身形神魂,终究只是权宜之计,治标不治本。贫道会以符箓镇其性命,以九天神雷重塑之。”
陈婉秋看了看道人手中的紫金朱笔,也就肯定了他的说法。
这紫金朱笔,可不是一般的法宝法器可以比拟的。
虽然这笔比不得正一派代代相传的紫霄符笔,但这只朱笔上面的紫金道纹确实必然出自天师之手无疑。
只不过……
“神雷塑形之法,甚是危险。道长能确定他能够承受得住?”
陈婉秋已从陈刘处得来的佛门气运暂时稳住陈刘的现状后,将他的头轻轻枕在了自己的双腿上,擦拭到他嘴角边的鲜血。
只是听了道人的建议,心中却有了许多犹豫。
她也知道神雷塑形之法乃天师府秘法,确实能够帮助修行之人脱胎换骨,重塑肉身灵魂,但……并非所有人都能在天雷当中存活下来,甚至可以说是十不存一。
这还是全力准备,并在师门帮助下的概率。
陈刘这个状况,别说是十分之一,百分之一的概率也没有。
然而她的问题,没有得到道人的保障,他反而摇了摇头。
“贫道难以确定这位施主的结局,也有可能会形销骨立,魂飞魄散。”
九天神雷乃天生地孕,最是刚猛无比,雷击之下,众生皆为蝼蚁。
天师府秘法,更是必须将天雷引向肉身,没有半分回避的可能。
若不是有秘法保护,这无异于找死。
只是即使这样,也并非人人都可。
莫说是一般修士,即使是历代天师,也有人因引天雷与魔道祖师相斗,最后落得个同归于尽,尸骨无存的下场。
“那你为何还要用这方法?”
这一刻,陈婉秋罕见地有了愠怒,有些质问地问道。
道人也是哑然而笑,并不介意,解释地说道:
“这个法门之外,也并非没有其他方法。只不过此时此刻,却也没有这个时间准备了。”
陈婉秋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她何尝不知他们没有什么其他办法了。
就陈刘的现状,那些温养的法子根本没有时间。
三品罗汉精血之下,除非能有二品以上高手献祭修为才能在不损伤他的情况下保住他的性命。
二品换九品,如何可能?
当然,有些奇人异士也有超脱寻常的本领,但他们却也不可能一时之间找到。
除此之外,道尊、佛陀、监正他们这种存在一定有逆天手段,但他们又哪来的面子请来呢?
“女施主也不用太过担心,此处血祭引来的血雷,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中和神雷的霸道。”
“多少?”
“半成吧。”
“……”
陈婉秋最后还是放手了,只不过她将自己的那颗本命莲子放在了陈刘的怀中。
“菩萨!”
此时,玄空尊者也坐不住了,不再掩藏身形,瞬移了过来。
那颗莲子与陈婉秋性命相关,一旦有损,也是身死道消的结局。
不过,陈婉秋只是挥手制止了玄空尊者的话语,将陈刘慢慢地放在地面,自己则退至一旁。
“劳烦二位,将四面的杂物清理一番。”
道人做了一个道门稽首后,缓步走到了陈刘身前,静心沉思。
玄空尊者听到道人的话,恼怒无解之下,直接拂袖将巨石旁同样死去的白衣少年一掌扇飞,四方的密林也随之倾倒一片,留下了开阔的一片平地。
“阿焕,别干扰道长。”
“是。”
道人那一边,念过清心咒,散过全部杂念,便立马准备提笔制符。
他先是一笔勾出,将陈刘身上的所有衣装尽数拨去,只留下赤条条的身型。
随后笔入紫金朱砂,沾染纤尘后立刻开始悬空绘制一道道晦涩难懂的符箓术纹。
每完成一张符箓,便会立刻落在陈刘对应的躯体之上。
天灵、眼、耳、鼻、口、脖颈、胸膛、腹腔、下体、四肢,每一处都烙上了幽蓝色的符箓,但瞬间又会消散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效用。
身上符箓勾画完毕,道人额间也有了一丝汗水。
虽然说是说吉人自有天相,顺势而为,但他既然得了天师吩咐,就必然得尽心尽力,能给陈刘多一线生机,便多一线生机。
身上符箓完毕,随后就是这次的重头戏,引雷符。
正一道龙虎山天师府雷法,乃是天下道门所宗,是其他门派难以企及的雷电法门。
即使在正一道内,若不是天师正统一脉,也根本无法修行真正的五雷术法。
至于这引雷符,虽然天师府并未精修符箓,但这一张符,即使茅山上清、灵宝、神霄、清微等符箓派也只能望其项背。
道人此刻将紫金朱笔收入怀中,亦将紫金朱砂放在一旁,拿出了一杆雷击枣木所制朱笔,以及金色的朱砂。
“雷击木最合引雷之术,紫金砂则太过霸道,引来的雷电,陈刘可能承受不住,只得以金砂代替。”
然而,仅仅是这金砂,就是无数符箓派修士望尘莫及的东西。
那雷击枣木,也显然是上上之选。
道人提笔在陈刘的四周地面开始勾勒一张巨大的引雷符箓,每提一笔,九天之上都有雷声响彻云霄。
那血色的雷电听到这种雷霆之声,也仿佛见了天敌一般,构成的血祭法阵开始不断地颤抖,大有崩解的迹象。
金色的朱砂在雷击木朱笔的勾画下,渗入四方山河风水,感应九天雷霆。
此时,陈刘手中的戒指也有了反应,闪出阵阵微光。
道人清声敕令,勾出最后一笔:
“有请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统摄雷部,以降玄雷!”
霎时间,乌云密布,乳白色的闪电从乌云之中不断探头。
一声雷,云层翻滚,天地变幻;
二声雷,电光露行,有若蛟龙;
三声雷,血阵崩解,寰宇清明;
四声雷,万邪藏身,四方宾服;
五声雷,五雷轰顶,以塑真形!
一道道雷霆穿过九霄云外,直接飞身下界,无数的雷霆闪电霎时间劈到了处于引雷符核心的陈刘身上。
天雷刚猛直接对峙罗汉神血!
第五十八章 死后的世界
处于引雷符中枢的陈刘,在雷电的翻涌当中,本就已经到达极限的肉身瞬间寸寸崩解,皮开肉绽,白骨狰狞。
不过与此同时,他的经脉穴道当中充斥的罗汉精血也展现出威能来,与刚猛的雷电针锋相对,两军对垒。
陈刘的意识虽然未曾醒转,但某种直击内在的疼痛却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发出剧烈的颤抖。
然而即使在这种疼痛下,他的那点将散未散的灵性却仍然未曾回转。
天雷之下,如果他不能及时让精神回归,那无论是什么秘法护身,都是不管用的。
等待陈刘的结局,只有身死道消。
“此后就只能看施主自己的求生意志了。”
来自天师府的神秘道人已经与陈婉秋、玄空尊者退到一旁。
他们无法进入雷击当中帮助陈刘分毫,因为天雷尊严是不容任何人挑衅的。
进去一人,这雷劫之力就会强上三分。不仅无法提供助力,反而可能会触怒天雷,造成更大的威胁。
“你可要好好的啊。你许下的承诺可不能不兑现啊!”
看着遭雷劈的陈刘,陈婉秋心里也不是滋味。
然而她也无法帮助他,只能期待他还记得当初许给自己和其他亲近之人的诺言,回归这方世界。
……
此刻,陈刘的意识已经陷入了混沌的黑暗当中。
他只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但又无法感知到其他任何东西。
就是不知道为何,他朦胧的感觉中还有阵阵酥麻与细微的痛感。
“这就是死后的世界了?怎么和上次死的时候不一样啊。我还以为能够再转世,看来是真的终结了。”
即使已经到了此处,陈刘也没有什么太多的畏惧。
只是若是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就实在是寂寞了,也就会是极端的恐惧了。
幸亏,上天也没有什么兴致留着他这点灵性搞什么寂灭的实验。
不一会儿,陈刘的感觉当中出现了一阵白光。
他慢慢向那处光点接近,突然看到了一条细小的雷电银龙在上下腾飞。
“这符箓用完了,也能有灵性残留?”
这只银龙,与那头上清五雷符箓所幻化的雷龙一般无二。
只不过,当陈刘想要接近他的刹那,雷龙也瞬间向他笔直地冲来,随后直接钻进了他的眉心。
“不是吧,死了之后还要死一次?”
陈刘感觉到自己本就疲弱的感知瞬间成跳崖式地削减,最后连那阵白光也无法看到、那点酥麻的疼痛感也好似消失。
当他感觉自己的灵觉接近枯竭的时候,突然又感觉到怀中有个什么东西在散发着温暖的感觉。
可当他想要抓住,那股温暖却又瞬间消失了。
此时,他强行睁开的双眼,见到了久违的……戒指。
“阴魂不散啊你,我都死了还缠着我。”
那枚青翠的戒指并没有理会陈刘的自言自语,而是自顾自地冲向了那处白光的节点。
刹那间,一阵阴寒的气息突然笼罩整片混沌的黑暗。
睁眼过后,眼前的一切都发生了地覆天翻的变化。
陈刘竟然能看到一座倒悬在天边的巨大门户,两边的巨大红色门柱耸立,金漆题写的对联被阵阵雾气遮挡着,看不清楚。只不过那门户上笔力遒劲地写着的三个大字,却是看得相当仔细。
“原来还幻想着什么,还真死了。鬼门关都到了。”
陈刘甚至能看到一个个鬼魂排着队列,通过门户前的小鬼考察路条,随后进入鬼门关去。
放眼望去,此起彼伏的山丘之间,生长着无数随风摇曳的彼岸花。
只不过……
“为什么他们都这个倒挂着,看起来脖子疼。”
陈刘与那些鬼魂似乎不在一个维度,他们在上面走,陈刘就只能在下面看着。
“难道我成孤魂野鬼了?不要吧,我也不是枉死的啊。死的相当英勇呢!不说给多少功德,但至少让我投胎啊。”
陈刘的口水话还没有说完,鬼门关之上,那枚戒指再次犹如流星划过。
整片空间的场景立刻又发生了改天换地的变化。
这一刻不再有鬼门关,也没有了阴寒的气息,更没有鬼魂之流,千里万里的彼岸花也霎时间消散。
新天地中,只有一座通天彻地的楼阁矗立在眼前。
这与其说是楼阁,更像是一座绵延千万里、纵亘千万里的庞大国度。
向上看不见有多高,直通云霄之上;向下看不见有多深,直达地狱黄泉。
在楼阁之外,有高山流水,奇珍异兽;楼阁之内,也有青山绿水,仙鹤腾飞。
陈刘忽然感觉到自己的精神突然飘飘欲仙,乘风而起,扶摇而上。
这一刻,他更是看到了楼阁之内,生活着无数的人。
他们的衣着犹如古人,克己复礼,论道行茶,相谈甚欢,浑身上下有着一股子仙气萦绕不散。
至于一些仙子的寝居日常,更是洒脱闲适,只不过一些刺激的东西却被刻意地加快,让陈刘一阵不爽快。
当他在楼阁的一层落下来,不再腾飞的时候,他发现眼前出现了一个老人家,正盘坐在地上,须发花白,却精神奕奕。
“这位老先生,你是?”
老人家哑然失笑,也不回答陈刘的问题,指了指他对面的蒲团,示意他坐下来。
陈刘也没多想,直接就和老人家一般,盘坐在蒲团之上。
老人家待他坐下之后,并没有说话,只是等着。
陈刘看这主人家一不上茶水,二不设糕点,三没有姑娘……也就没有太多心思和老人家干瞪眼,直截了当地问道:
“老先生,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的心里。”
“……”
陈刘一句“还我的歌声里呢”没有说出来,毕竟对方是老人家,不太好太冒犯。
舍去这个问题,陈刘又问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我这是死了吗?死后升至天界了?”
“你就确定这里是死后,那一处是生前?”
“我确实无法确定。庄周梦蝶,我也不知道到底是现在的我是否就是真实的我。我不知道我从何处来,但我想知道,我以后会往何处去。”
老者此刻不再打哑语,回答他道:
“其实你确实算是死了,也差点不能来到这里。这里确实与你口中的天界没什么差别。不过,你要往哪里去,自然还是你自己定。待在这里无拘无束,你可以得一处洞府,自行修行。我可以保证,这里也不会干预你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陈刘心中的恶趣味当然不能够给外人说,虽然这里的环境相当的舒适,甚至就是他理想的生活,但他还是问了一句:
“我能不能回去?”
“可以。”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陈刘有了些许兴奋,但片刻之后又沉默了,思虑一番后才问道:
“怎么回去?”
“梦醒以后,就能回去。”
老人家的回答,让陈刘怀疑难道他之前所说的“心里”不是整活?
梦醒,是虚幻的梦?还是内心的愿望?
看到陈刘的神情,老人家就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不等他提问,老人家就主动地说道:
“是心里也不是心里。你若愿意留下来,这里也会是现实。”
陈刘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老人家所说的话,他没有半分怀疑的想法。
此时,对方也站起身来,转身离开。
离开之前只说了几句话:
“茶水要喝自己去泡,糕点也是。至于其他的,你也可以自己去寻,反正……呵……随你。”
陈刘忽然想在地面上找处地缝钻进去,如此简单地被看破心思,实在是尴尬。
就在此时,天边,那枚戒指再次如流星般降落下来。
不过这一次,周边的环境没有发生变化,他仍然在这个奇妙的国度当中。
戒指没有飞回陈刘的身上,而是悬浮在他的身边,似乎在等待着陈刘的抉择。
老人家离开,他却也没有如何焦急。
凭借着某种直觉,他拿到了茶叶与茶壶,只不过嫌麻烦不愿泡。随后又拿到了一些糕点,尝了几口,香甜软糯,味道相当不错。
至于姑娘,他还是没有这么不客气。
他站在巨大楼阁的边缘,依靠在栏杆上,眺望着这个美好的世界。
从前世到这一世,其实他所求的似乎就是这样的一种生活。
没有生活的压力,没有他人的期盼,没有世俗的千重万种为难的事情,不需要拼死拼活的工作,不用虚以委蛇地应付复杂的社会……
他相信这里能给予他想要的一切,他也相信刚才离开的那个老人家并不会骗他。
于是,他依靠在栏杆上,对着那枚悬空的戒指说道:
“要不就留在这里吧?反正有白九他们在,姜沅和叔婶一家应该会过的不错……姜沅念书的理想靠着那首词应该也能解决……玄空尊者应该也会帮助白莲菩萨安全回归灵鹫山的……打杆人和京兆府没了我也照样转,袁平大哥找个新小弟挨揍也没什么不同……留下的几首诗反正也是抄的……”
戒指闪着青翠的光芒,它并不会干涉陈刘的决定,只是等待着他的决定。
“那就就在这里吧!”
陈刘转过身去,重新回到了那蒲团之上,盘坐下去。
拿来的茶叶与茶壶,他准备了一些炭火来,准备慢慢烹之。
心里全然没有波动,那自然是假的,但似乎那些事情并不值得让他放弃在这片天地的美妙生活。
人间总是充满了心酸苦楚,哪来这近乎天界的地方来的舒服爽快呢?
至于原来的一切,放下了也无妨。
一时的悲欢离合终究被时间抹去,待伤口结疤,新的经历会抹平所有的记忆。
反正,这个世界多自己一个不多,少自己一个不少。
“你说是吧?”
第五十九章 生命的寄托
雷电中枢当中的陈刘突然有了反应,自主地凭借着道人在其身上勾画的天师府秘法符箓对抗着九天神雷,炼化着罗汉精血。
这让陈婉秋等人很是兴奋,可当他们仔细注意陈刘的眼神时,却又瞬间绝望。
空洞洞的眼神当中哪有一丝的灵性,宛如一只骷髅傀儡没有半分的情感。
“他身上没有温度了……”
这一刻,陈刘怀中的莲子也不再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以及温暖,留下来的只有冷冰冰的尸骸。
陈婉秋不愿接受这种结局,想要冲上前去,唤醒陈刘。
然而天雷仍然未曾结束,电光四射,那里仍然是禁区。
玄空尊者及时地拉住了失控的陈婉秋,他的内心其实也不是很好受。
他也不愿相信帮助他和白莲菩萨解开心结、开创有情佛法的佛子,竟会如此轻易地就死去。
而事情发生的某种原因,还是因为自己的那一滴罗汉精血。
一旁的道人也没想到这种结局,倒不是因为陈刘没有回归,而是为何他没有回归,这具身体还自行地对抗着天雷,淬炼着肉身,消减着罗汉精血的能量。
“难不成用错秘法,炼成僵尸了?”
他随即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其实作为陈刘身上符箓的施法者,道人能够感知到的情况要比陈婉秋感知到的多上不少。
似乎他的灵性未曾回归,是他自己的抉择,而不是迫不得已……
他隐约间,似乎感受到了一股阴寒之气,如堕冥府;一股悠然之意,似临仙界……以及一些他说不清也无法探明的道韵。
“这种现象实在是闻所未闻,不知道几位天师是否能知道个中一二。要不就把他先带回龙虎山?”
道人心里计量着。
而在陈刘那边,他已经不再满足于被动地迎接雷霆,而是主动地迎上劈下来的闪电。
狂暴的雷霆落在他的身上,炸裂,四散的火花绽放出炫丽的光景,将这具肉身染得一阵焦黑、一处破损;而他身上的罗汉精血,也展现出了威能,朵朵莲花盛开在了他的创口之处,治愈他的伤势,并不时地向四射的闪电打出一击。
天边的血祭法阵早已经被这雷霆崩散,半分残余的血色雷电都不见。所有冲天的红色光柱都已经偃旗息鼓,没了力量。
在外寻找陈刘的白九、童程两人也注意到了这种情况,更是注意到了九天雷霆下界的状况。
“神雷淬体……龙虎山天师府?!”
作为道门的一员,传承神秘的童程立马就认出了雷霆聚集的缘故。
只不过这秘法得是至少七品修士才可以采用的。
“龙虎山怎么突然来了?”
白九也有些疑惑。
他当然也知道龙虎山的威名,更知道其五雷术法名享道门。
只不过,他们这里除了童程之外,也没有人与道门相关。
带着疑问,他们两人本来想要冲过去,一探究竟。
然而这一次,他们又一次被一道屏障给挡住了。
“……妈的,是不是闲着没事干!”
曾经被白九用来对付别人的手段此刻落在自己身上,自然是相当不爽快。
虽说这一次的情况,与以前的有所不同。
“这实际上算不得阻挡,只是引雷符的法术范围提醒。我们现在进去极有可能引起天雷注意。不但有可能惹火上身,更会影响雷劫当中的人渡劫。”
“成吧。难道只能干愣着?陈刘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吉人自有天相吧。”
“但愿如此。”
……
揭阳镇落溪村的村东头,陈清家中。
陈清有些心绪不宁,不断地在院落里左右踱步。
陈刘与他那位道士朋友离开后不久,其实那李二狗又带着冥神教的主子们又来了一趟,想要虏走自己的妻女。
若只是那李二狗,陈清自然没有什么忌惮的,但那些冥神教的人,可是会仙术的!
于是,就在陈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大门上突然浮现出了两道人影出来。
竟然是门神显化!
其中一人持长鞭,一人腰间拔剑,很轻松地就收拾掉了门外的李二狗等人,随后又重新回到了大门之上。
也就是这个事情,让陈清推断,回家的侄子不仅在京城发达了,可能还成为了仙人老爷!
只不过联想到村镇周边发现的事情,他又有些担心陈刘可能会在附近吃亏。
于是,他与女儿便出门寻找陈刘。
最后,小豆丁找到了,还带回来了消息。
“大哥说他和两位哥哥有事要做,做完了很快就回来。”
陈清知道女儿不会多想,但他自己却知道,在这个地方有事,就代表着有危险。
可他又帮不上什么忙,知道自己即使过去也只能添堵,所以只能在家里来回踱步,焦急着。
小豆丁也学着自己爹爹,背着手走来走去。
走着走着,她怀里的一只纸人爬了出来,变成了一个手掌大小的小女孩的模样。
“呔!哪来的小鬼!”
聂小小被小豆丁吓了一跳。
当然,陈清也被吓了一跳,连忙把纸人甩开,将女儿护在身后。
“干嘛呢!”
聂小小摔在地上虽然没什么痛觉,但也平白地被摔,心里自然忿忿不平。
她嘟囔了几句之后,问道:
“陈刘呢?我打个盹的功夫怎么就不见了?”
“你找我大哥干嘛?”
“他答应了帮我找家的!”
……
京城长安,陈沈言也被郁郁不平的姜沅搞得烦躁不安。
她自然比姜沅知道的多上一些,也知道陈刘出了事,但既然陈婉秋已经过去,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只不过,她不打算和姜沅讲什么。
毕竟除了再多一个人担忧之外,也没有什么。
“公子明明说今日回来的,为什么还没有到家?”
姜沅其实已经去过城门很多次了,甚至打算就呆在那里等待陈刘的回归。
后来被陈沈言拉了回来。
不过回到家里,她也仍然在担心。
她之前就感觉到一阵心惊胆战,心绞痛,总觉得有牵挂的人出了事情。
“衣锦还乡,估计是要多庆祝些时间吧。别太担心了,他都能照顾我们这一家子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
姜沅想着确实如此,也稍稍心安,只不过不多。
此时,正有人在门外敲门。
姜沅惊喜开门,却发现是袁平提着酒水糕点过来了。
“是袁大哥啊。”
失望的语气不经意地显露,但她也立马意识到不对,赶紧强打精神,将袁平迎了过来。
袁平也察觉到气氛不对,赶紧问道:
“陈刘呢?还没回来?”
姜沅摇了摇头。
袁平看着她疲倦的神情,也觉得有些不安。
他今日本来是该待在打杆处的真正据点的,为他晋升四品与金杆做准备。
只不过他也突然感觉到心境不宁,所以想回京城确定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没想到,是陈刘出了问题。
袁平也不愿让姜沅太过担忧,也轻声地宽慰了几句,然后看了看陈沈言几眼。
陈沈言犹豫片刻之后,以心神传音告知了袁平整件事情。
“不行,我得去一趟!”
“小阿焕……玄空尊者也过去了。如果有事情的话,他会帮忙的。你现在去也没什么作用,还不如待在这里。别让姜沅察觉到不对。”
思虑再三,袁平最后还是勉强地点了点头。
不过他不愿意待着做热锅上的蚂蚁,还是打算回一趟打杆处,看看处里有没有什么其他方法了解这个事情。
宽慰了姜沅两句,袁平便告别了几人,往打杆处赶去。
“就这么对你家公子没信心?”
姜沅摇了摇头,但脸上的忧愁却半分未解。
“得了,睡一觉吧。睡醒了他应该就回来了。”
不愿她再这么折磨自己,陈沈言点出一指在姜沅眉间,让她伏在桌上睡上一会儿。
她自己则拍了拍姜沅的背,其实心里也担忧着远方的那个人。
“怎么觉得姐姐像是他俩老母亲一样?”
……
钦天监摘星楼,门外不再吊着那位得罪了一众钦天监弟子的三师兄崔珏。
他此时上了顶楼,坐在了摘星楼的边缘,吹着微风,问着:
“师父,你说他能逃过这一劫吗?”
监正对于这位三弟子的占卜术还是很是赞赏的。在这钦天监内,除了自己,估计就没有……没有人能够比得过他了。
只不过他算出的卦象,其实仍然有所缺漏。
“这一次是劫非劫,对他来讲,只是选择不同。”
天机不可泄露,监正也无法说得太多。
崔珏以为陈刘命星微暗便是大劫临头,但监正知道,这是……不可说,说不清的事情。
只不过即使陈刘放弃这个世界,对他来讲也没有什么太多损失。
“那他选择会是什么?”
“这一次,我也看不清。”
……
扬谷山这边,天雷也最终落幕。
最后一条雷龙穿透陈刘的肉身之后,终于将这一滴罗汉精血炼化完毕。
相当一部分的力量都与雷电对冲,烟消云散。
又有一部分力量,没入了陈刘的筋脉、血肉、穴道当中,成为他日后修行的资本。
最后一点力量,也让陈刘顺势,成为了八品炼气武夫。
只不过,雷霆虽然消散,但陈刘的心神仍然未曾回归。
他的肉身瞬间停滞了下来,对外界所有充耳不闻,对花红草绿半点不见。
他,好像不想回来了。
第六十章 十二楼城非吾乡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陈刘的心神宛如误入桃花源中,更好像飞升到了仙境。
这座巨大的通天彻地的楼阁,宛如那词句当中的白玉京,雕梁画栋,美轮美奂。
这楼阁何止十二楼,又何止五城?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世外国度。
传说中的蓬莱仙境若是与它比起来,犹如萤火之光比于皓月,沟渠之水妄拟冰洋。
楼阁当中生活当中的万物生灵,都是怡然自乐,随意所欲,畅快自在。
他们似乎已经不再拥有世间的苦恼担忧,太上忘忧。
“你果真想明白了在这里生活下去?”
一个时辰之后,那位离开的老人家又回来了。
他看着眼前端着茶水却久久不曾饮下的陈刘时,祥和地问道。
这声音让陈刘晃神过来,慢慢放下了茶水,并没有喝下。
没有回话,他只是沉默着。
“想不清楚?何不下楼去看看再决定。”
“嗯。”
老人家倒了一杯茶,给陈刘提了一个建议。
他没有什么倾向,只要是陈刘自己决定好,那就可以。
留在这里也好,回去也罢。
“这茶……你是不是把什么奇怪的东西加进去了……”
陈刘离开之前也尝了一口。
舌头有些酥麻,并非是茶叶的苦味与香味。
当他重新把茶壶壶盖揭开,看到里面的茶包并非是茶包,而是装了一些卤菜的大料。
“……为什么要把这东西放这里?”
“这我就不知道了,要问……算了,你先下去吧。”
为了避免大眼瞪小眼,陈刘与老人家告别,离开之前还拿走了那枚戒指,以及从书柜里摸出来的五文钱。
他没有梁上君子的爱好,但莫名觉得这五文钱该拿。
陈刘踏上了楼阁外的一颗漂浮的石块,石块上闪出点点亮光,勾勒出纹路。
“请选择目的地。”
“随意吧。”
这传送阵的电子音让陈刘有些诧异,但他并没有来过这个世界,自然也就不知道去哪里。
既然说随心所欲,那便听天由命,随遇而安看看。
法阵运转,陈刘化作微芒,消失在这一处高楼。
他重新落脚的地方,是一处遍种桃花的十里桃林。
山丘起伏跌宕,波折不止。
一汪溪水从远处峰尖酝酿,冲刷过沟谷,携带着泥沙、碎石,蜿蜒而来。
溪水岸势犬牙差互,朵朵桃花在微风的吹拂下飘落,随着流水漂向远方。
在桃林中,有小桥,有流水,也有一户人家。
竹与木的房屋,没有任何多的雕饰,只是简简单单地架构起来。
棕色的色调让桃林多了另外的一分味道。
这户人家与农家虽然不一样,却也很是朴素幽静。
陈刘走过小桥,走近那座小房子。
当他看向旁边的一副石桌石凳时,恍惚间好像发现曾经有一对男女在这里对酌。
上好的桃花酿,那酒香四溢,酣人心脾。
刹那后,这道虚影消散。
飘散的桃花突然在小屋的台阶上汇聚,慢慢勾勒出来一个无比窈窕的身形。
陈刘马上转过身去,非礼勿视。
“师兄,你回来了?”
陈刘突然感觉到有什么影子穿过自己的身体,走了过去。
当陈刘再次看向小房子时,已经看到有一位身穿半粉衣裙的仙女坐在最大的那株桃树下的秋千上,低头不见脚尖;一位墨袍衣冠的男子则坐在一旁,边饮着酒,边看着她。
山谷中,此时并没有这么多桃树。
不过仅此少数几棵,就值得让人流连。
“答应过你,要为你寻一处山谷,种满桃花。这次回来,我便会做到的。”
“我相信师兄的。师兄此去早日凯旋,我会和师尊一起等你归来的。”
“好。你自己也记得好好的。”
“嗯。”
微风吹过两人的头发,男子满目痴情,女子脸有红霞。
在一旁看着的陈刘,却感觉到了一阵不妙。
结局也果真如同陈刘设想的那般。
离别时的承诺常常成为要命的毒药。
场景变化之后,山谷当中的桃树仍在,木竹的小屋仍在,那位仙女也仍在。
唯独缺了男子,唯独多了一份染血的书信与半截桃枝。
“你骗我。”
即使那书信与桃枝那么轻,但在女子的手中却那么重。
桃枝在她的心碎当中悄然落地,天边无数的桃花似被风吹起。
山谷当中,每一处有桃花花瓣落下的地方,就会生出一枝嫩芽,随后无视时间与季节变化,逐渐生长,壮大,变成粗壮的大树。
微风再次吹拂,绿叶便生,朵朵桃花在叶片与枝桠间覆盖整片山谷。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他未曾归来,却完成了他的许诺。
她久久地沉默着,伏在了那棵他们许下终身的桃树下,慢慢的睡了过去,直到永远。
她没有兑现他的承诺,随他而去。
“所以故事到此就结束了?”
陈刘问询着,却不知道在问着谁人。
但不知道是他猜到了还是如何,在那棵最大的桃树上,坐着一个少年道士。
他的双眼炯炯有神,就那么紧紧地盯着陈刘。
随后却瞬间又放松了下来,回答道:
“谁知道呢?反正他们两人,确实从这里消失了。”
“为什么我会来这里?”
“谁知道呢?”
少年道士悠然叹息,不再理会陈刘的发问。
他将一把木剑甩给了陈刘,身影便瞬间消散。
陈刘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接下了那把木剑。
道士的离开,也让陈刘不再有任何的头绪。
他拿着石桌上突然多出来的一壶酒,闻了闻,又饮下了一口。
口味绵柔细长,确实是上等的酒水。
随后,陈刘把酒壶又放了下去,转身离开了这一处桃花山谷。
山谷之外,是一处集市。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喧闹的人群从村落的一处向另外一边延伸而去,一眼都望不到尽头。
他们或是一家同行,欢喜热闹;或是一人独行,在各色的摊贩前挑购物件。
“爹,我要吃糖葫芦。”
小女孩揪着中年男人的衣襟,左右摇晃着。
她爹拗不过她,自然就给买了。
只不过,他买的并非是一串,而是两串。
另一串,给了身边陪伴的他多少春秋的妻子。
妻子还有些嗔怪,但拿着糖葫芦的模样,分明与小女儿没有什么分别。
“吃糖葫芦咯!”
陈刘看着这一家人走远,沉默了许久。
此时,他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一处小摊,支了一面小旗帜,上面写着四个字:乐不知命。
虽然这旗子看不出什么,但看着摊主他那山羊胡子,带着小帽子,穿着长衫的模样,显然是算命的半仙儿。
走过去,也并没有猜错,正有一只签筒摆在桌上。
只不过这位算命先生的生意似乎不太好,许久都不曾有人光临。
他闭着眼歇着,也有些闲得无聊。
正好,两个闲得无聊的灵魂站在一处。
“道长,求支签。”
“五文钱。”
陈刘坐在摊前的座位上,听到他发话,也就将从老人家那里“借”来的五枚铜钱一一排开。
“求什么?姻缘、财源还是官运?”
“不知道,随意算吧。”
“那不准也不退钱的。”
“道长何必还没出手,就灭自己的威风呢。”
陈刘哑然失笑。
算命的道长本来听到声音,也不打算睁眼,此刻却睁开了眼睛。
先看了一眼那排列整齐的五文钱,随后便指了指边上的签筒,让陈刘自己摇上一签。
陈刘也就依照他的指示摇出了一只签来。
这一回,签文并没有凭空多出来什么,而是一只空签。
八十一之签当中,唯有一只空签。
“道长,这是如何解释?”
“你心不定,心不定,卦便不稳,显不出什么真相来。”
“要不再来一签?”
他没有立刻得到答案。
其实陈刘并不知道,无论是解签还是龟甲铜钱占卜,只要卦象一出,便没有更改的道理。
否则一卦不准便二三卦,二三卦以后无数卦,如何算得准?
可这一次,这位算命的道长犹豫了。
原因为何并不清楚,但最后还是让陈刘又求了一只签。
这一次,有了签文。
只不过,正当陈刘要捡起竹签,查看的时候。
这只签瞬间破碎,签文没有真正显化于世,就消散了。
那位道长也因此付出了代价,吐出了一口鲜血,染红了摊位。
“……道长,你还好吗?”
“……你觉得我现在像好吗?不算了不算了,你还是走吧。”
“别啊,上门就是客啊。”
“你就这么想逼死我?你的问题只能你自己解决。这一次算我倒霉,钱退你了。”
拿回了铜钱,陈刘也就不再和他僵持。
此时,天边突然下起了小雨。
摊贩都赶紧收摊,免得货物被雨水糟践,而街上的百姓,也都掩着脑袋往家里跑去。
买糖葫芦的小姑娘被父母护在中间,用身体帮她挡住雨水。
吐了一口老血的算命半仙儿,觉得今天倒了血霉,打算回家去。
“赶紧回家去,别在外面瞎逛。”
路过陈刘身边时,道长笑骂了一句。
不过,他好像忘记了自己的旗子。
乐不知心。
看着回家的人群,想起桃林中的男女,望着雨中飞舞的旗帜。
陈刘忽然解开了心结:
“是啊,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十二楼城虽然美好,但终究不是我的家啊。”
第六十一章 灵性回归,大幕开启
扬谷山下,所有人都沉默着。
雷劫落幕,白九与童程连忙赶过来,却只看见一道一佛两位绝顶高手默默注视着眼前瘫坐在地的一男一女。
陈刘仍然没有醒转的迹象,此时双眼依旧空洞呆滞。
无论陈婉秋如何呼喊,也不再听到熟悉的回复。
她跪坐在冰冷的地面,用双手抚摸他冰冷的脸颊,满目悲怆。
一滴眼泪不由地夺眶而出,重重地落在他的眉间。
菩萨低眉,观音落泪。
“还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救他?”
道人摇了摇头,玄空尊者也想不出法子。
“不行,他答应了我要陪我上灵山的……对,佛陀的十二品莲台可以医死人,药白骨,一定可以救他!”
陈婉秋用力地想站起身来,想要不顾一切地待他会灵鹫山,求那些筹谋着她法体的佛祖、菩萨们救他一命。
不过,那名道人给他泼下了一盆冷水。
“女施主,现在的情况其实并非是他的身体或者神魂受伤,而是他的灵性不愿意回归这里。似乎,他去了一处他向往生活的世界。”
借助陈刘身上的符箓,道人比其他人知道更多的信息。
也正因为他知道原因,才会显得束手无策。
世上一切的问题都能够想方法去解决,最难办的是那个人已经放弃了这种可能。
他已经隐约猜出了陈婉秋的身份,虽然不知道她为何如此看重陈刘,但出于事实,还是告知了她原因。
听到这话,陈婉秋更是心境不稳,恍如跌落莲台。
她上一次有这般模样,已经是那名剑客血染灵山了。
“你骗我,你个大骗子!”
泣不成声,周遭的所有人也一样心情低落。
就在几人打算宽慰陈婉秋,思考着如何向陈刘叔婶说明这一切的时候,熟悉的声音突然再次传来。
“我可不是大骗子。”
一双温暖的手稍稍抚摸着陈婉秋的脸颊,擦去了她泪珠。
这一切让众人惊喜,更是让陈婉秋紧紧地抱住了他,将他拥入怀中。
陈刘,终于回来了。
只不过……
“谁把灯关了?怎么这么暗。”
陈婉秋瞬间满脸羞红,一把把陈刘推了出去,摔了好一个趔趄。
有些遗憾,埋在那傲人的沟壑当中舒服是舒服,就是有些喘不上气。
“要不再来一次?”
听到这种不着五六的话,大家都知道,他真的回来了。
当然,挨一顿揍是难免的,谁叫他让大家担心呢?
婉秋赌气走开,主力当然就是是白九和童程,收着力把他打得他叔婶都认不得他。
甚至隐约间,看到玄空尊者也踹了一脚。
只不过,他不承认,也就没人为陈刘伸张正义。
“我……”
“欢迎回来。”
陈刘本来还想嘟囔几句,但听到他们真诚的问候,只好揉了揉红肿的脸,骂了几句这群不讲武德的,说道:
“嗯,回家了。”
……
“道长,请问您是?”
陈刘醒转之后,就从玄空尊者口中得知了这位神秘道人的救命之恩。
只不过他与龙虎山天师府并无交情,也不知道为何会刻意来此地救他。
“龙虎山的道士,不足挂齿。”
道人做了一个道门稽首,与陈刘说了几句。
他并没有告知陈刘自己的身份,只是和他说了一句有缘龙虎山再见。
“陈施主似乎去了一趟某个地方?”
道人对陈刘失神的缘故与灵识的经历很是感兴趣。
当然,他并没有细问,只是问其有无。
陈刘没有如何犹豫,直接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道人解了疑惑,正打算告辞,但心湖当中突然有了一缕声音传来。
惊讶过后,道人拿出了那支紫金道纹的朱笔,与陈刘说道:
“初次见面,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笔就给你吧。贫道看施主亦有施用符箓的天赋,或许可以发挥这支朱笔的威能。”
就算再如何外门,陈刘也知道这支紫金道纹环绕的朱笔必然不是简单的东西,再看看同为道门中人的童程惊讶与艳羡的模样,就更是确定了这种猜测。
“不行不行,无功不受禄。道长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哪能再拿道长的东西?”
两人左右推脱,道人假装愠怒。
“长辈赐可不可辞。”
同时,他也暗中传声给了陈刘。
“若是以后有道缘,可上龙虎山来,天师希望见一见你。当然,不必强求。”
这一句,让陈刘犹豫了下来,最后还是郑重地接过了那支朱笔。
“晚辈愧领。”
“这有什么愧不愧的?不过既然施主已经恢复,贫道也该回山复命了。”
道人其实心里也挺高兴。
刚才天师传音,说是要将他这支朱笔送予陈刘。
作为补偿,不仅会重新给他配备同等的法器,更是会让他一窥传承数千载的太清镇妖符!
这可是他期待了数十年的机遇。
道人此刻也压制不住心境,赶紧和陈刘告别,回山准备一切。
陈刘勉强接收了这支朱笔,其实头也很大。
这果真是欠债一旦开始,就是越滚越大了。
青翠色的戒指是打杆处给的,黑斩是袁平赠予的,身上从神秘世界带回的五枚铜钱是老人家“默认”送的,木剑是桃林里的年轻道士甩给他的,现在又多了龙虎山送的紫金朱笔……再看看佛门的尊者与菩萨、钦天监的术士……
“问题不大,债多不压身。”
此时,负气出走的陈婉秋回来了,伸出纤纤玉手,故作冷声道:
“莲子还我。”
陈刘忽然反应过来,怀里还有一处散发着温暖与淡淡清香的东西。
他取出了那枚莲子,细细看着上面散发的微光。
瞬间,陈刘就想清楚了其中的关节。
在雷劫当中,还把这生死相关的莲子放在自己身上,显然是豁出性命了。
也正因为这颗莲子的温暖,让他不至于在第一重的混沌黑暗当中就丧失自我,陷入绝对的寂灭当中。
那最后的微风细雨,似乎也是她的泪珠所化。
就是他发现,他捧着莲子的时候,陈婉秋的脸色有些不对,红的有些诱人。
于是,犯贱的时间也就到了。
“之前不是叫主人的吗?喊一声我就给你。”
陈婉秋嗔怒跺脚,哪还有之前悲伤的情绪,又哪里像一位圣洁的菩萨。
与此同时,她也没有被冲昏头脑,即使陈刘捏着莲子其实与直接摸在她身上并无差异。
她只是转过头去,对玄空尊者说道:
“阿焕,扁他。”
“好的。”
玄空尊者松松筋骨的声音,就让陈刘吓得连忙半跪过去,将莲子捧在手心,谄媚般地递给了婉秋。
至于白九与童程鄙夷的眼神,他全然不见。
大丈夫能缩能伸……能屈能伸,岂是他们能懂?
“哼~阿焕,我们回京城。”
她终究没让玄空打他。
“要不,先别回去?再待会?”
陈刘挽留着陈婉秋。
他心里还有计划,原本还没有如何清晰,但见到她的瞬间,就有了下文。
她本来还有些犹豫,但拗不住陈刘牵着她的手前后晃悠。
“阿焕……要不……”
于是,回京给家里报信的,只剩孤孤单单的玄空尊者一人。
他拂袖离开,不在这里受气。
一行人都沉寂在喜悦的气氛当中。
当然,没有人知道陈刘放弃了什么。
在他离开之前,那位老人家又出现过一次,明确地告知他如果他留下,那座巨大的白玉京,未来的主人就是他!
心定后的他却只回了一句:
“我欠的债有点多,不回去还的话会心不安。”
只不过,他后面还补充了一句:
“要不咱爷俩操作操作?白玉京我就不要了,您给我折现吧。”
老人家大概修养上佳,没有把陈刘的腿打折。
只不过,他确实放弃了那巨大的仙人白玉京,回到了这个纷纷扰扰的人间世界。
……
此时,万里之外的灵鹫山。
东来佛祖静静地坐在棋桌的一侧,对面是那位白衣胜雪的前钦天监术士,伏昊。
他们并非对弈,而是伏昊一人在落子。
至于他的对手是谁,无从知晓。
东来佛祖也只看见他布局的黑子当中,沉浮各有一半,似乎局势并不佳。
“师父终究是师父,即使有尹仙人的法器,也被他破除了计划当中十之六七的谋划。”
大梁四起狼烟,谋夺山水的背后,自然就是他在谋划。
虽然原本就没有太多的寄望,但监正的反应速度仍然超乎他的想象。
原本也算是上个眼药,但现在就只能讲偶感风寒,用不了多少时间,大梁便会自动地恢复山水,除了被毁的当地外,也没什么损失。
“就是这一子,有些奇怪。”
他的目光落到了青阳郡的一处不起眼的小镇之间。
这个地方,监正并无反应,却不知为何崩解的如此之迅捷。
伏昊甚至感觉到,他的一位弟子在那里死掉了。
他分明在临行前给了他可以从三品高手手下逃命的法器。
那一处的祭坛,也是设置最佳的几处之一。
“麻烦。牧家的那老头子死了孙儿,肯定又要闹。”
他这位监正大弟子,对这个弟子倒也不怎么在乎,但秦州的牧家得知了消息确实有些让人心烦。
“难办?”
东来佛祖此时也问道。
“也不怎么,实话实说就是。他们要是想报仇自己报去,若是来和我闹……那找个人换了他们也只是有些麻烦。”
伏昊不再执着于这几颗小小的棋子。
毕竟真正的大局,序幕才刚刚拉开。
第六十二章 观自在菩萨,第四佛主
“诶?这小胖子有点意思,竟然给他跑了。”
一行人结束了山下的事情后,又回到了扬谷山。
冥神教的事情,终究要有一个终结。
只不过陈刘他们再次回到山上的时候,冥神教的一应人等此刻发现天地复明,也都打算下山来,探一探山下的动静。
同时,也要寻找他们消失的坛主驹梧敬。
陈刘他们找到驹梧敬时,他仍然老老实实地被白九的拘禁法阵压制着,动弹不得。
可在他对面的那个使剑的小胖子,却没了踪迹。
“不太行啊白九,连个八品都制不住了。”
白九也一时之间有些拉不下脸来,于是踢了一脚驹梧敬,才从他嘴里得到事情的答案。
原来白九几人离开后,小胖子就半点不安分。
他借助白九与复制人对决时封禁法阵的波动左右晃动着,最后从怀里甩出了一面小旗子。
旗子落在地上,展开后便飘扬了起来,悬浮在他的眼前。
最后他忍下心来,旗子破开了法阵的禁制,带着他瞬间逃亡。
不过,驹梧敬也发现那小旗子破开阵法之后,出现了明显的破损,显然是一次性的破阵法器。
“原来是这样。这种东西做起来颇费钱财,只能对付无人主持的死阵,效果虽有很是鸡肋。”
大家也没打算再呛他,所以也就随他掩饰过去。
但小胖子虽然逃离了,东西却没有带走。
冥神教搜刮而来的银两、器物与女子,仍然都留在了这处山上。
驹梧敬此刻也知道,这冥神教命运如何,他们这些人是生是死,就在陈刘几人一念之间。
“你收上来的东西是否都有记账?”
驹梧敬虽然摸不清楚陈刘的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们确实做了账本,作为分发符水的依据。
……
陈刘交代完驹梧敬事情后,就领着众人下了山。
当然,为了让对方老实。
他随手拿了点泥土搓了颗“毒药”给驹梧敬服下了,对方自然是不会质疑毒药的真实性。
毕竟陈刘他们想捏死他也不用费什么力气,没必要下毒。
所以,驹梧敬只好尽力尽力地按照陈刘的交代行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事情结束,落溪村村东头的陈清家里再一次热闹了起来。
陈清见侄儿回来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看到了他身边的陈婉秋更是心情大好。
沈娟看到了丈夫递过来的眼神,瞬间明白,于是赶紧拉着婉秋嘘寒问暖,问东问西,还偶尔说上陈刘两句。
看到大哥过来,小豆丁连忙告状,挂在他左手上,说那只纸人小鬼吓唬他们。
聂小小也不甘示弱,站在茶桌上,就说陈刘他说话不算数,不仅没有帮她找记忆,找家人,还合起伙来欺负她。
陈刘无奈,只好说道:
“你俩别闹,等会给你俩买糖吃。”
“好耶。”
两个小孩子瞬间气消,又开开心心地玩乐起来。
白九与童程两人对酌,也和其他人说着、聊着。
折腾了这么久,其实早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
天已经黑了,明月吐露幽静的白色光芒,散落在地面。
片刻之后,炊烟袅袅升起,灯火通明。
其实只要是平平安安,聚在一处,也不用太介意什么时间。
陈刘回到家里,自然也就成了主厨,自家婶婶给他打打下手就行。毕竟吃过了陈刘烧的饭后,婶婶早已经甘拜下风,移交了厨房的大权。
陈婉秋本来想进来看看,却被婶婶哄了出去。
至于两个小孩子,当然是轰了出去,免得在这里调皮捣蛋。
“开饭咯!”
和和美美,共聚一桌,宾客盈门,宾主尽欢,尤是美好。
就是叔婶两人刻意给陈刘和婉秋留出来的单独房间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很是可惜。
虽然陈刘已至八品,不用再守住自身元阳,但他可不敢冒犯菩萨。
毕竟要是给玄空尊者知道了,不把他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你睡床,我打地铺。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不过这一夜的时间,很是难过,燥热得紧。
陈刘左右翻身,总是睡不着。
“难道是睡地铺不习惯?”
不,是床上睡了人很不习惯,让人有点淡淡的忧伤。
只不过他没有注意到,陈婉秋趴在床上,正静静地看着他精彩的表演。
一夜无话。
直到第二日清晨,陈刘说出了他的计划,众人都有些目瞪口呆。
“你真打算立教?不怕被大梁当业绩给抓了?”
听到八品武夫的陈刘要立教称祖,大家都觉得他有些白日做梦,异想天开。
“是不是昨天晚上操劳过度,太热了,脑子烧坏了?”
“热确实是热,但……嗯……根本没有这事,叔,你不要胡说八道。”
陈刘本来打算过过嘴瘾,但腿上被人拧着的肉不答应,所以他只好放弃这个打算。
回归正事,他无比郑重地说道:
“无碍。我也不是要做什么教主,咱们供的神是她。”
陈刘左手快速拍掉在桌下动手的那一只温润无比的手,右手则直接指向了罪魁祸首。
陈婉秋本来还笑着,但他这一指让自己有些不会了。
“什么意思?”
“自然是要为你再塑金身。”
陈刘这计划并非是心血来潮。
当初答应她陪她上灵鹫山时,他就设想过要重新将对她的信仰撒回人间。
既然佛门讲气运,那他就要让她成为有情佛法的执掌者!
到时候再名正言顺地回到灵鹫山,以第四位佛主身份与佛陀问个明白。
当然,他也觉得既然教派不可避免地充斥着人间,那为何不设立一个新教,以良币驱逐劣币呢?至少冥神教这等存在,终究是越少越好。
至于大梁官方,解决起来并不麻烦。
其他人自然不明白他的心思,婉秋倒是猜到了一些。
她没有拒绝,但提了一个要求。
“我可以答应,但你得做我的护法神。”
“行。”
其他人也不再说什么。
毕竟小两口……都定好了,他们又有什么说的呢?
……
揭阳、阜南与白泉的冥神教信众们又被聚集到了扬谷山下。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不再被收钱、收人,而是收钱、收人。
冥神教将所有的钱财重新还给了所有人,山上拘来的女子也都放下山去。
“仙师,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虽然得了钱财,却并不心安,甚至有些人还想将被放下山的家人赶回山上。
驹梧敬按照陈刘的吩咐赶紧站出身来,说道:
“乡亲们静一静,静一静。”
信众们都见过这位冥神教的坛主,见过他的仙家手段。
于是赶紧安静了下来。
“乡亲们,我要先向大家致歉。我被邪神蛊惑,收取了大家的钱财,虏走了大家的妻女……”
众人鸦雀无声,但难以相信,有些躁动起来。
他们如何能相信仙人老爷会犯错,会道歉?
这不仅不能让他们相信,他们反而有些想要反驳。
驹梧敬见众人出现了陈刘预料当中的反应,于是结束了对冥神教的反省,赶紧说道:
“不过,幸得天神护佑!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观自在菩萨降临,驱逐邪神,攘除奸凶,避免了邪神屠杀生灵的悲剧。菩萨有感于众生苦难,于是赐下心经,与治病符水,保佑众生,拯救黎民。”
原本还在躁动的人群听到了符水并未消失的消息,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们似乎并不在乎信仰哪一位神灵,只要能够保佑自己,治病救灾就可以。
正在此刻,天空之上有金光浮现,破开云层。
朵朵金莲绽开,万盏灯火通明,细腻柔和的莲座从天边缓缓落下。
莲座之上,坐着一位手托玉净瓶的白衣菩萨。
菩萨头戴宝冠,上有缨络珠翠点缀。碧玉色的衣带,素净罗袍,锦绒衣裙。
她眉如小月,眼似双星,端庄圣洁,宝相庄严。
“众生有情,利乐往生。”
菩萨以杨柳枝在玉净瓶中点出几滴杨枝甘露,洒向人间。
所有冥神教的信众都感觉到了一阵舒爽,身上的病痛沉疴似乎瞬间消散。
驹梧敬及时带领所有冥神教教徒向天上的菩萨行礼。
“参见观自在菩萨。”
所有的百姓于是连忙叩首,口中也呼喊着:
“参见观自在菩萨。”
“汝等好生修行,专精己业,切不可荒废;济世度人,不可与人为恶……望众生早解苦难,早登极乐。”
随后白衣菩萨乘风离去,留下一众感叹神迹的百姓。
最后,为恶一方的冥神教土崩瓦解,山上的八臂冥罗金刚被百姓自发地拆除,重新雕刻了那位显圣的观自在菩萨的神像,作为朝拜。
在菩萨的身边,还有一位威风凛凛、持刀配戒的护法神灵。
在他们二神之下,还建造了两位善财童子的雕像。
新教称作广音宗,算是佛门的分支,陈刘为新教约法三章。
其一,不劝人入教,不强推教义;
其二,不妄取钱物,不欺凌老弱妇孺;
其三,不废人农耕,安居乐业为先。
当然,他也有维系广音宗的手段。
在不违反约法三章的前提下,可收取香火、可以收取治病符水的诊金、可与人交谈教义。
其他种种,日后再逐渐完善。
总的只有一条原则,让生活的主导权重新落回所有百姓自己的手中,自主决定自己的未来。
当广音宗创设的瞬间,万里之外的灵鹫山突然地动山摇。
一股庞大的佛门气运再度涌入大梁,汇入青阳郡扬谷山的观自在菩萨的神像当中。
“第四佛主?!”
灵鹫山的神佛都感觉到了一阵错愕。
难道灵鹫山将要发生又一场大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