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三大佛主,边境对峙
第四佛主的真正落座,让灵鹫山的漫天神佛都不再宁静。
有情佛法诞生,虽然生机勃勃,但占据气运的佛子境界未深,还无法让悟道已久的佛祖菩萨过早重视。
谁也不知道为何没过多少时间,有情佛法竟直接产生了可以主导整个脉络的佛主!
这并非普通人可以承受的位置,没有二品境界与位格,再如何天才都不可能成为一脉佛主。
除却佛陀之外,灵鹫山千年万年以来也只有接引佛祖、燃灯古佛、东来佛祖三位佛主。
此刻多出一位来,不仅意味着未来佛门将多出一位一品高手,更是天下佛法的大变动。
更主要的是,佛主未曾在灵鹫山诞生!
“未曾想到佛子竟这么简单就将佛主之位拱手让人。”
事情变得无比棘手,即使是东来佛祖也面露难色。
他没有向众位佛菩萨透露是谁得到了第四佛主的位置。
原以为那位九品的小捕头成长不会如此之快,但谁能想到他竟然愿意将这等泼天功德与权位赠予他人。
更不用说,她与灵鹫山,有着一些难以调停的矛盾。
然而她新生的佛号,竟表现出了比白莲菩萨更重的气运。
观自在菩萨,行深波罗蜜多时。
“诸圣且静。佛主显世,乃是佛门大幸。”
东来佛祖稳重的声音,使得灵山神佛也心安了许多。
再如何修行,其实都需要有个拿主意的存在。
人少时是自己,人多了就是那个个子最高的人。
安定了众神圣后,东来佛祖没有犹豫,直接对身边的灵光菩萨说道:
“去请韦陀菩萨吧。”
“是。”
韦陀菩萨,乃是灵鹫山与整个佛门的护法神。
他乃佛陀亲传弟子,曾许下宏愿,护持僧众,弘扬佛法。
凡是心诚者,诵韦陀真名,便可得其护佑。
虽然佛祖未曾说的很明白,但灵光菩萨也已经清楚了他的用意。
“其余佛菩萨,静待缘分到来便可。”
“善。”
法会结束后,东来佛祖一人独自来到了灵鹫山的后山。
那里,正是佛门象征,菩提神树生长的地方。
在葱茏的树冠下,还有一尊十二品莲台静静地等待着灵鹫山的某个结局。
它的主人离去前并不曾带走它,而它未来的主人是谁也未曾确定。
“世尊,这是你设置的考验吗?”
东来佛祖喃喃自语,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除却灵鹫山之外,其实天下最为顶尖的势力与强者,都感觉到了佛门的变化。
只不过心思各异,有的筹谋,有的看戏。
当然,还有的就会与这新生的有情佛法,广音宗,观自在菩萨形成密不可分的关系。
如万里之外的昆仑,又例如刚至长安告知姜沅、袁平关于陈刘的消息后又返回青阳的玄空尊者。
他当然知道第四佛主的象征意义与实际意义。
“胡闹!”
玄空尊者自然知道陈刘的心意,更知道这样对白莲菩萨的好处,但是这同样会引起灵鹫山更多的关注。
若只是佛子,灵鹫山大雷音寺派出来使者,凭借他都能够周旋回去。
然而一旦是佛主,即使几位佛祖不出手干预,也至少会来一位菩萨级别的人物。
如何应对?
“先别管这个,这是我特意为尊者雕刻的神像,怎么样?”
“还不错,不过这眉宇间缺少了……你俩是不是虎啊!”
“哟哟哟,方言都逼出来了。”
陈刘知道玄空尊者的担心,他也并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因素。
“现在身处大梁,还可以借监正的势来筹划。如果畏畏缩缩,可能就只能被逐步蚕食,引颈待戮了。”
得知了陈刘的某些计划之后,玄空尊者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
确实,其实许多人乐的见到佛门内讧。
借助这个大势,可以为白莲菩萨重登灵鹫山打下一些基石。
他大概也不知道,此刻的他竟已经不再为灵鹫山修行,成为了广音宗与陈婉秋、陈刘的簇拥。
“护法神……罢了,我也要个神位,与你们坐一条船罢了。”
玄空尊者拿过了那座神像,咬破指尖,以鲜血在神像眉宇间刻下了感应神通的咒术。
他将负责整个广音宗堪定信徒功德善恶与各类心愿祈愿的赏善罚恶的使者。
玄空成就了广音宗第二神职,正愿尊者。
灵鹫山中,瞬间又有一团气运分离,落入广音宗内。
“大胆!”
灵鹫山内,护法一脉的第二位迦楼罗菩萨震怒,欲往大梁捉回叛逃的玄空尊者。
不过,他却只能听到几声冷笑声,却全然不能离开佛国。
即使是以极速闻名的迦楼罗菩萨,也无法破除这种术法。
“施主,你过界了。”
东来佛祖撑起千丈金身,坐拥佛国灵鹫山大雷音天时地利,一掌向佛国之外,大梁境内打去。
大梁内,一面神镜也瞬间飞出,与佛祖金身直线碰撞。
这一刻,即使是三品高手也无法在两人对战的空间当中立足,只会被刹那间撕成碎片,形神俱灭。
一时间,大梁与佛国的庞大气运不断碰撞。
两人虽然只是试探,却引来了无数人的窥视。
只是,这些暗中观测的人大概未曾想到,监正与东来佛祖突然之间默契停手。
佛祖一掌打向十万大山,将一只大妖打至重伤,修为蒸发大半,只能狼狈溃逃。
监正的神镜也刹那间飞向东北密林,只听得林中一声闷哼。
神镜飞回,器身上沾有点点七彩的鲜血。
“呵,还想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也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斤两。”
监正冷笑,东来佛祖也默认了他的说法。
片刻之后,那些人也只好卖两人一个面子。
如果看戏不成反而被拉下水,那就惨了。
现在落难的十万大山与东北一脉,也算是佛门与大梁的对手,所以算是活该。
不过,其他势力若是被二人迁怒,那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两人原本还打算再动手。
东来佛祖却发现北方有一位披蓑戴笠的存在显露出了身影,身后的破烂鱼竿终究让他投鼠忌器,没有再出手。
“监正施主,大梁莫不是想与佛门开战?”
“没这个兴致。你让韦陀菩萨入梁,我默认了。不过也到此为止。若是其他菩萨再犯忌讳,那大梁不介意试试十万佛兵的锋芒,钦天监也不介意让灵鹫山少几个位置。”
监正毫不客气的样子,让东来佛祖的脸色也很难看。
可是,大梁确实是监正的道场。
除非监正愿意来西域佛国,否则未经完全准备,东来佛祖也不敢妄动刀兵。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又有变数来临。
“监正施主口气有些大了。”
没有任何人能想到,甚至连东来佛祖也感到诧异。
灵鹫山更西方,又一尊大佛赤足落地,缓缓踏步而来。
他每行一步,身后就会有金色的优昙婆罗绽放,天地间金光烁天,钟鼓阵阵,甚是神异。
“这一次,接引佛祖也愿意凑个热闹。”
监正也是有些诧异。
灵鹫山三大佛主,只有东来佛祖作为未来佛,佛陀的继承人之一,不曾离开灵鹫山。
接引佛祖则在一品后,开创西天极乐世界,入主其中。虽然仍然尊佛陀为佛门之主,但却不干涉灵鹫山任何事宜。
另外一位,称为万佛之祖的燃灯古佛,亦是如此。
“没想到,燃灯古佛也愿意出山了。看来我与佛陀的待遇也一般无二了,竟然让三大佛主都亲自降临。”
北方昆仑山,有千万灯盏点亮,二十四颗明珠悬在天边,一位棕色袈裟的古佛架云而来。
正是,第三位佛主,燃灯古佛。
在燃灯古佛登场的刹那,监正也看到北方有一道巨大的黑影向那独身一人的“渔夫”压制而去,无法给他增援。
只是,即使三大佛主降临,监正也并没有感觉到慌乱。
“监正施主,我等并非要与大梁如何,但白……观自在菩萨为佛门第四佛主,与灵鹫山究竟如何,还希望施主不要干预。”
燃灯古佛作为三大佛主中,与各方势力交往最为平正的佛门话事人,自然出来打这个圆场。
“这个意思是让我就这么看着你们在大梁境内肆意妄为?”
“并非如此,我等可与施主搭成约定,以三次为界,灵鹫山菩萨境界仅可出手三次。破坏大梁的一应损失,由佛门赔付。大梁与灵鹫山一品,皆不可出手。三次之后,灵鹫山便不再干涉广音宗任何事宜。”
“那我大梁似乎没有任何益处。”
“佛门将牵制十万大山与裴无将。”
原本还想掀桌子,但这个条件,让监正也有些犹豫。
最后,他点头了。
三名佛主代表佛门、钦天监监正代表大梁,在边境达成了约定。
第四佛主,虽然被监正特意转播了现状实况,但毕竟还没有这个力量坐上谈判桌,所以被决定了。
陈刘对此一无所知。
他不知道千百年来佛门三大佛主首次同时露面,不知道监正与佛门激烈对峙,不知道北蛮、东北、十万大山与其他势力被他的广音宗激起多少波澜。
钦天监则递来了一张纸条,上面写道:
“再挑事儿弄死你。”
“……真朴实,就是不知道谁写的。”
陈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但隐约猜到好像有人帮自己顶灾了。
第六十四章 回归京城
几十年来不曾关心大梁政事,关心皇室的钦天监监正,这一日进入了宫城当中!
这个消息一石激起千层浪,没有人知道监正的想法,但所有人都知道,监正的意志左右着整个大梁的意志。
即使是大梁皇帝,也不见得比这位老监正有更大的影响力。
只不过,监正入宫城说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整个大梁除了少数几个人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
唯一能确定的是,监正没有动太子李晚的监国位置。
这是否是另一个层面的认可?
没有人能猜的清。
反正也没有人敢问太子爷,也没有人敢登上钦天监摘星楼的顶楼。
当然,总有例外,例如监正的弟子们。
“师父,你去干什么了呀?”
看着留在京城的几位弟子八卦的模样,监正实在有些恨铁不成钢。
正事一个不干,这种旁门左道倒是热情非凡。
只是,换一个角度来看,谁又不愿意知道与佛门三位佛主对抗后监正的反应呢?
昨天,钦天监全门上下都安静异常。
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就是那场发生在大梁边境的对峙。
只不过,他们为此,导致了崔珏这位三师兄的重伤。
谁叫他不知死活强行转播东来佛祖与监正老师的出手呢?
眼睛瞎了,估计得疗养几月。
幸亏占卜的也不一定硬要用眼睛。他这一双眼睛,也算让众位师弟师妹承了恩,不再追究他装小天线害人的事情。
后来接手的将臣就要小心很多,他弄了几十个他的造物作品作为中介进行转播,除了吐了几口血,这些奇怪的生物全部爆炸之外,也没什么。
今天,见监正师父罕见地进了宫城。
他们的八卦之魂再度燃烧,全门上下撺掇了几位亲传一同上了顶楼。
此刻,崔珏都杵着拐棍站了上来。
“你们这么想知道?”
突然,几位亲传都感觉到了一阵不妙。
监正师父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笑容了,尤记得上一次,还是将臣弄出了钦天监强拆事故。
“不了不了。”
有点眼力见的都打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想啊想啊,师父您就说说嘛。”
唯有九师妹青芸送上了最后一击,她甜甜的笑容会让他的师兄师姐们付出惨重的代价。
于是,当白九回到钦天监的时候,发现大门口突然多了几座铁山。
实心的铁山外还漏出几个人头。
目盲的三师兄崔珏已经轻车熟路,披头散发的四师姐沐晨想要炼出可以毒倒一品的绝世毒药,一根筋的五师兄将臣高喊“我要回实验室”但没人理会,七师姐幽兰默念看不见我的咒语也不知道有没有效。
然而青芸没有被罚,拿着一根狗尾巴草不时地挑逗着师兄师姐。
“各位师兄师姐早啊。”
白九的招呼他们听到了,与此同时,他的憋笑也被他们看出来了。
“血一样的教训。”
白九幽幽感叹,更是庆幸自己没有留在钦天监,否则一定也是这个结局。
至于上摘星楼求情?不可能的,这么好笑……师兄弟情谊虽重,但却万万不能忤逆师父的。
“各位师兄师姐,我觉得这个造型很适合你们,你们先待着,我先走啦。”
白九最后的仁义,大概只有拉走让人生气又不好发火的青芸了。
只不过,师兄师姐们秉持着钦天监优秀传统,自然不可能舍得放弃关爱师弟的好机会。
他们派出了四师姐沐晨表达了他们的一致意见:
“妈的,等我出来非毒死这个混蛋!”
师徒相亲,同门情谊,可敬可佩,可喜可贺。
……
回到家里的陈刘,则落一个冷遇。
大门紧紧闭着,还偏偏将陈清等人都接了进去,就独独把陈刘留在了外面。
“陈沈言,开门啊,开门啊,我知道你在家。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是你挑拨的。”
这是陈刘打算采取的行动,不过看到一只偷偷探出来的小脑袋之后,他放弃了这等泼辣的举动。
“公子,沈言姐姐说让我们晾你一阵,免得你以后又不遵守约定,自顾自地逃离。沈言姐姐还在气头上,公子你要不先躲一躲?”
陈刘揉了揉姜沅的脑袋。
他当然知道她也很担心他,也知道她肯定也恼过,只是不忍心了。
“先这样吧。我去一趟衙门,等会再回来。帮我照顾一下我叔婶还有小豆丁。”
姜沅用力地点了点头。
陈刘则帮她拨弄了一下散乱的头发,在她的额间轻轻打了一下。
等姜沅把脑袋缩回去,陈刘也先往京兆府走去。
照理来说,该发俸禄了。
虽然不知道多久没上班点卯了……
这一次去青阳,他可以说是收获良多。
除了将叔婶一家接到了长安,还结识了童程,入了八品,更是与龙虎山天师府有了一线道缘。
广音宗作为以后白莲菩萨重归佛门灵鹫山的基石,已经交由玄空尊者主持,不需要他们担忧。
至于白玉京上的际遇,则实在不能和其他人过多说了。
当然,陈刘自己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世界,怎样的一种存在。
不过不管咋样,青阳郡一行算是圆满。
谜题嵌谜题嘛,反正债多不压身,法器如此,背后的棋局谋划亦是如此。
等他到达京兆府,丝毫不出意外,张春得了银钱,已经去了教坊司,大概是真的不怕精尽人亡,死在那里。
他留了一句口信:
“你小子,有艳福了。教坊司花魁亲自点名说要见你……妈的,人比人气死人。”
陈刘问了传话的门房一句:
“这最后一句是你加的还是他说的。”
“原文传述,陈捕头你怎么能质疑一个门房的职业道德。”——我也说了,妈的,花魁都上赶着送上门来了。这胎投的。
陈刘怀着疑窦和门房的小哥道了一声谢。
足数地领到这一月的月钱后,陈刘由衷地觉得京兆府实在是一个好衙门。
如果两位少尹大人不那么盯着自己就更好了。
实在有些毛骨悚然。
正打算买些酒菜回家,给陈沈言服个软。
脸色铁青的袁平突然出现,抓走了他,直接带他来到了打杆处。
“袁师父,好久不见啊。有没有想我?”
回答他的是用力的一拳。
鼻青脸肿倒是没有,袁平控制好了力道,大概就是让九品武夫吐几口老血而已。
只不过,出乎他的意料。
陈刘没有什么异样,只是说道:
“大可不用这么热情,我知道你很想我。”
袁平直接上手开始对陈刘的身体左右探查,最后发现陈刘已经入了八品炼气,甚至肉身强度已经不逊色七品高手。
“嗯,还行。”
这种结果,让袁平没有再发难。
回来了也就好了。
至于他花掉了许多处里的贡献,请动了几位金杆出手,最后白费的事情,就没必要说了。
陈刘嬉皮笑脸地凑了上去,问着袁平的近况。
袁平随口回了一句还行,就赶紧带着陈刘进了打杆处。
处里正站着一位打杆人,乃是金杆。
“大人。”
袁平连忙带着陈刘与金杆作揖见礼。
那位金杆摆了摆手,示意不用这么多虚礼,开门见山地说道:
“陈刘,你可是去了青阳?”
陈刘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所有你知晓的事情,一一说来。处里会按照情报价值,给你与袁平奖励。”
原本陈刘还有些其他想法,但听到了有报酬,两眼直接放光。
青阳郡发生的所有事情,他将大概的事情都与金杆做了汇报,也同时承上了一些细节。
当然,更深的细节就不可能说出来了。
那位金杆其实也察觉到了陈刘有所隐瞒,但并不重要。
这一件事并非是打杆人现在的任务重心,实际上算是佛门内斗与钦天监自家的冲突,他们也没必要插手。
他此刻过来,也只是大概了解一下,并确定陈刘的安全。
“嗯。十点的贡献,等你晋升铜杆就可以使用。至于袁平,你用去的一百贡献折去一成,其他的仍然给你。”
陈刘原本还想着讨价还价,却被袁平连忙捂住。
他代陈刘感谢,并送走了金杆。
金杆离开以后,袁平才松开了陈刘。
“以下犯上,可是打杆人大忌!”
“我也没有打算冒犯他啊,就是这十点贡献也太小气了吧。”
袁平给了陈刘一个白眼,随后解释道:
“本来你还没有成为铜杆,知道这个也没用,但以防你以后再犯贱,我还是给你提前说一下。这贡献值可以在处里换取各种资源。无论是财帛美女还是高官厚禄,无论是修行所需还是求助处内高手,都可以。”
“如果我想当皇帝呢?”
“那我会每年清明给你烧一撮纸,也不对,大概挫骨扬灰吧,我可以亲自来做。”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无视陈刘的犯贱,袁平继续说道:
“十点贡献大概等于三次出生入死的行动贡献,可以换取万两白银、县令一级的官职、七品武夫该境界的所有修行所需、一名金杆的出手……”
此刻,陈刘也意识到了这贡献的珍稀。
他同时也反应到了一件事,袁平做了什么花了一百贡献!
最近袁平没有什么事情,晋升四品也会由打杆处负责,只有一件事可能让他花这么多贡献……
“要你管,老子爱花哪花哪。”
第六十五章 初入教坊司
从进入京城以来,陈清就感觉像是做梦一般。
他如何能想到半年多的功夫,自家侄儿就在京城置办了这么大的家业,还结交了这么多仙人般的朋友。
这种结果让他感觉这几十年有点白活的样子。
不过,陈刘还是那个陈刘,没有变,他还算心安。
就是一件事他有些捉摸不透,这姜沅,还有两个多出来的“表妹”,谁是侄媳妇?
齐人之福?他也不敢想象。
毕竟这几个姑娘无论相貌身姿还是气质性格,都是上上之选。
陈清无从决定,于是他直接问道:
“我说陈刘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要考虑考虑谈一门亲事了。”
突如其来的催婚,很熟悉的话语,但却让人难以应对。
陈刘连忙扒拉掉碗中剩余的饭菜。
在几个姑娘的注视下,狼狈逃窜。
“今天还有公干,我吃好了。大家伙慢慢吃哈。”
“切,胆小鬼,开小差。”
……
清晨的阳光格外和煦,虽然早饭吃的匆忙,但左右晃荡还是比家中的修罗场要好上许多。
姜沅大抵已经被陈沈言带坏,虽然仍然站在陈刘一边,但有时候也会成为别人的小打手。
唯有陈清一家凭借着陈刘亲人的身份,不仅不会被冷遇,而且都能从几个姑娘身上收获笑容与热情。
正主却只能在街外溜达。
他的几个朋友,白九要借助青阳三镇与广音宗的气运寻找晋升四品的方法,童程也告别了大家云游前往龙虎山。
袁平也在和陈刘交代了几句之后,重新回到打杆处,提升实力,为金杆的位置打下基础。
钦天监的其他人……他也知道了情况,还是不去笑话……还是不去给他们添堵了。
陈刘左右无事,便打算去京兆府点个卯,顺便确定一下张春有没有回来。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公子请留步的声音。
陈刘本来下意识地就要跑,毕竟上一个说请留步的人,问谁谁死。
冷静下来后,他转过身去,却只见一个头戴珠花璎珞,身着淡蓝色衣裙,脚踏棉裘布鞋的小姑娘站在自己的身后,款下身子来,行了一礼,并问道:
“请问,您是陈刘陈公子吗?”
“我是陈刘。你是?”
陈刘拱手作揖还礼,问了一句她的由来。
这位姑娘面露惊喜,连忙吐出早已准备许久的话语:
“陈公子可让奴家好一阵寻找。”
反复确认这并非是自己惹下的风流债,陈刘赶紧摆手,说道:
“姑娘这话好生不讲道理,你我素昧谋面,哪来什么寻找?”
姑娘掩嘴一笑,解释道:
“公子可真有意思。奴家是教坊司的绾颖,是我家小姐让我来找公子的。”
教坊司?陈刘自然早有耳闻。
张春没日没夜,醉生梦死的地方。
只不过陈刘虽然也想一睹究竟,但却并没有和教坊司有什么关联。
这教坊司,可是达官显贵之人去的地方。
他一个新晋捕头,若不是这些时日有些奇遇,是难以支撑起去教坊司的花费的。毕竟,他还有一家子要养,不像张春一般,好像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更让陈刘疑惑的是——虽然教坊司的姑娘大多都非常人所能亲近,但毕竟被贬为奴籍,何来的小姐呢?这称呼又没有前世所谓的小姐的含义。
陈刘想了想,于是便问道:
“敢问绾颖姑娘,你家小姐是?”
“我家小姐是现如今教坊司的花魁,南歌。”
听到绾颖提起,陈刘才记起昨日来教坊司领月钱的时候,张春曾留下口信,说教坊司的花魁要约他一见。
原以为只是玩笑话,没想到是真的?
虽然没有见过这位花魁,但坊间早已经充斥着她的传说。
这位名叫南歌的女子,精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知书达礼,实乃大家闺秀,侯门之女。
当然,更重点的自然是她的面容身姿。
这一刻,当然不能用张春的那一套粗鄙的胸大腰细、臀翘腿长的评价标准来形容了。
读书人讲: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仅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就能让无数男子沉醉不知归路。
为了看那花船中的佳人而落水的人,不计其数。
可真正上得花船的,却是屈指可数。
陈刘未曾见过,也是有些兴趣的。
只不过,他得先问几句。
“一介武夫,哪有资格上南歌姑娘的花船?”
“两首词作可称惊世,又怎会没有资格呢?”
绾颖的话,让陈刘有些惊讶。
虽然他本来也觉得这事情瞒不了多久,但没想到第一个找到他的竟然是教坊司,而不是他之前猜测的大梁国子监或者书院。
“南歌姑娘如此美人,必然少不了诗词大家追捧,两首词又做的什么数。花船之上,红颜若雪,但我可能无福消受,还请绾颖姑娘替我道一声谦。”
陈刘没有否认词作者的身份,但却拒绝了这位花魁的邀请。
诗词可供人欣赏,这两首也确实冠绝千年,但若只因如此,那只能讲别有用心。
花魁虽好,若是蛇蝎美人,荆棘玫瑰,那还是远观便好,亵渎就可能被人卖了还得数钱了。
“小姐说,她有一些陈公子会感兴趣的事情。”
“我不是这种人。”
陈刘大义凌然,连连拒绝。
不就是美女吗?家里有。没必要去教坊司花钱开荤。
“陈公子误会了,是其他事情。”
“这样啊……今天天气真好。”
陈刘转移话题与尴尬的水平仍然是如此老旧。
绾颖倒也不会介意,只是继续问道:
“今天确实不错,教坊司有上好的花茶,陈公子是否要去饮上一杯?”
这一刻,陈刘有了些许兴趣。
他感兴趣的事情并不多,但每一件的答案都足够让他去一趟教坊司。
只不过他答应后并没有直接随绾颖过去,而是先去了京兆府。
点卯自然用不了多少时间,与府内的文书说一声就算完了。
其实,陈刘他已经算不得什么京兆府的捕头了。
毕竟,张春虽然沉沦教坊司,但花光了钱财之后,也会好好地承担自己的责任干活。
陈刘完完全全的浑水摸鱼,好像唯一的职能就是每月发钱的时候露上一面。
然而,与他结交的都是钦天监的监正亲传,即使是少尹也不愿意得罪陈刘,免得与钦天监交恶。
“陈头儿,你这过的也太潇洒了吧。”
“还行,还行……”
同僚的话,让陈刘也有些汗颜。
他下定决心,以后多多点卯,好好地帮府衙破案维安。
可少尹大人突然走了过来,幽幽地说道:
“下月江南出差,你被礼部借走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可以领两份月钱了,还不用来府里点卯。”
“……这么好?不对,这可真是太可惜了。”
“去吧去吧,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少尹大人没有和他说发生了什么事情,摇着头便走开了。
陈刘想了想,却知道了其中的缘故。
打杆处的金杆曾说,太子爷将下江南,往龙虎山去。他也将随同出行,任务结束后就是他成为铜杆的时机。
礼部借一个京兆府的捕头能干什么?多半是打杆处的安排。
于是,陈刘一腔热情被浇灭了。万般无奈,以后只好继续带薪休假了。
原本他还想找张春的,但现在就只能去教坊司找了。
京兆府不知道前世积了什么福源,今世竟然有了陈刘和张春两位模范员工。
“走了走了。”
陈刘拿走了一套京兆府捕头专用的衣服,便告别了同僚,往秦湘河边走去。
……
教坊司,礼部下设的机构。
音律职能其实早已经名存实亡,教坊司实质上完全作为逆臣女眷的流放地与达官贵人的销金窟,成为朝廷御设的青楼官伎。
教坊司的姑娘,不仅容貌艳丽,各具风采,而且往往经过官学熏陶,学识雅趣并不亚于儒士书生。
若不是因为被贬为奴籍,算得上是上佳的君子好逑。
也正是因为这种设定,让真正有权势财富的人更倾向于在此流连。
毕竟,原本王侯相府,将门贵胄的妻女,都有可能在这里沦为实际上供人玩乐的玩物。
以下犯上,在现实当中无法做到,但在教坊司内却有了可能。
当然,也有话本当中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
只是若是想要那种结局,就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了。
教坊司一应女眷基本都已进了礼部编制的奴籍,若无圣意裁决,断然不可能脱离出去,也就自然没有什么私奔的可能。
秦湘河岸,杨柳依依。
陈刘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有许多达官贵人的车队、仆从留在教坊司大门外,那些老爷自然在里面快活自在。
从教坊司门口到楼阁当中,需要走过一道长长的石桥。
只可惜时间来的太早,若是晚上明月清风,便有二十四明月夜的奇景。
不过现在,只要走过石桥半程,也可以听到鼓瑟笙箫之声绕梁三日,萦绕不绝。
清澈的秦湘河一衣带水,缓缓地蜿蜒流转。
水中有几处小舟,几点怪石点缀佳境。
当然,还有最奢华的花船,在河水中心摇曳,静待有缘之人。
“陈刘?!你小子怎么来了?”
此时,钱财用尽的张春正意犹未尽地从教坊司里出来。
尝过上等的人间禁果,也便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了。
这教坊司人人能来,人人想来,但陈刘来,张春还是很意外的。
第六十六章 雨霖铃,烟花柳词
秦湘河,自从大梁入主长安以来,就是教坊司青楼官伎的代名词。
二十四时明月夜,桨声灯影秦湘河。
这是名人名士也要流连、沉沦的烟霞井水处。
陈刘也知道此刻最好借那位柳先生的词来显圣,只不过时机未到。
现在他需要先和张春叙叙旧。
“我和人有约。你这是又玩了几天了?”
张春伸了伸要被人废掉的腰,随口回了一句:
“三天而已,要不是钱花完了,我可以再战三天三夜。”
随后,张春又问了陈刘一句:
“和人有约……不会真是和花魁勾搭上了吧。行啊你小子,当初醉梦楼的时候像个鹌鹑一样畏畏缩缩,现在家里有几个,还出来吃野食了?”
陈刘还打算辩解几句,却直接被张春拍了拍肩膀,说道:
“都是男人,我都懂。我不会和姜沅他们说的。自己也注意些,花魁的功夫可不是你这样的小伙子能够招架的。回了回了,吃点药补一补,来日再战!”
张春没有给陈刘说话的机会,自顾自说完之后一摆手,大摇大摆地就从教坊司大门离开了。
陈刘摇了摇头,终究没有管。
他此次来,本来就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什么花魁,直接坐怀不乱好吧。
于是,陈刘深深呼了口气,正式踏入了教坊司。
映入眼帘的不是如同醉梦楼一般的莺莺燕燕,袒胸露乳。
这里所有的陈设都精致淡雅的很,木制的楼阁刻着各色花鱼鸟兽,屋檐垂落点点明珠璎珞。
四处的门楣,挂有上好的红橙等色的帷幕与绸缎。
一盏盏烛火明亮夺目,亦有绘有才子佳人的灯笼高高挂起。
大厅里设有吹拉弹唱的歌女,也是一般人交谈与欣赏歌舞美女的地方。
楼上则设置有雅座,便是上位之人的玩乐地方。欣赏大厅的歌舞已经难以满足他们的需求,找人进来独奏,享受更深入的服务才是他们所追求的。
往往也是这些雅座里的客人才有能力点更高端的歌姬舞女,以及别的什么服务。与之相对应,也只有这些客人才可能有能力与她们攀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而不是只想着在房间云雨一番。
陈刘才进来,就被一旁招待的小厮问道:
“这位公子,看您面生,能否告知在哪高就?”
陈刘今日穿的,是一身干练的墨袍长衫,没有着京兆府的官服。
他听到有人问询,便直接将身上的腰牌给他核验。
小厮接过腰牌,反复观看之后递还给了陈刘,说道:
“原来是京兆府的大人,失敬失敬。您是需要我为您介绍介绍,还是自己先随便看一看?”
陈刘与小厮道了一声谢,随后自然选择了第二个选择。
交了十两银子的保证金,陈刘告别了小厮。
他此刻却也觉得不愧是教坊司,不像外面一般看人下碟,竟是没有因为自己一介捕头的身份便轻视。
陈刘自然不知道,以前教坊司的小厮并无不同,就是一群京城的公子哥某段时间喜好冒充普通人来体验生活。
遭受了冷遇之后就立马露出本来面目,好一阵教训,让这些小厮后来只能整日提心吊胆,草木皆兵,所有人都以礼相待了。
落座大厅后,听着笙箫乐色,美人翩翩,陈刘心情也很是愉悦。
所谓秀色可餐,不另如是。
教坊司的姑娘不愧是精中择优,即使是弹唱的优伶就比得上外界花魁的身姿。
该有的地方半分不少,不该有的地方也一分不多。
最主要的,还是此处并不像外界一般吵闹,更不似醉梦楼一般把皮肉生意摆在明面上。
世上之人,虽然食色男女不可少,但仅限于此便太过无趣。
显露资本并无不可,但只知道这些,那与虎豹豺狼何异?
犹抱琵琶半遮面,矜持一些,更对那些上流人的胃口。
“这位公子,也是为南歌姑娘而来?”
陈刘没想到,竟然还有男人找自己搭讪。
默默警惕几分,陈刘点了点头。
对面的青白衣着,头抚云冠的男子毫不客气地坐在了陈刘身边,叹息地说道:
“可惜今天大概是没有这个机缘了。据说今天,萧解元也可能来这里,还有那位名动京城的词作大家!”
陈刘有些惊讶。
这种消息不会是那南歌放出去的吧?
可她最多也就知道自己词作大家这个马甲,不可能知道自己是萧解元的。
难道是这教坊司花魁不讲武德,直接骗?
陈刘没有做出太多反应。
他对这个自来熟的公子哥倒也没有太多的抗拒,只不过与陌生人说话,陈刘还是不太擅长,保持缄默的好。
云冠男子也不气馁,而是直接伸出了左手,自我介绍道:
“我叫宁无尘,兄台贵姓啊?”
陈刘想了想这京城内似乎并无姓宁的达官显贵。
只不过他也没怎么犹豫,与宁无尘握了握手,回答道:
“陈刘。”
“陈兄,你可知道南歌姑娘到今日接待过哪几个人?”
陈刘摇了摇头,他确实不知道这种秘闻。
见陈刘的回答,宁无尘却有些兴奋,甚至几分得意,说道:
“南歌姑娘的花船在秦湘河飘了八年,总共也只接待过四位客人。一人乃是书院君子,一人是前科状元郎,一人是骁骑将军,最后一人是当今太子爷……的叔叔,淮南王。”
这让陈刘有些惊讶。
教坊司的花魁也应归属教坊司,再如何天姿国色也仍是奴籍。
即使饥饿营销,这样的接客量也实在夸张。
虽说这一个个都是高质量的存在,书院君子,书院已经说明了一切。
状元郎自然也不用多说,整个大梁每三年都只有一人摘得殊荣。
骁骑将军,可是曾经冠军侯的军职,分量不可谓不重。
至于淮南王,就更不用说了。
皇帝国戚,深得昭武皇帝信任。
就是这宁无尘的兴致古怪,还敢停顿开太子爷的玩笑。
“那这一次就有那萧解元的份?”
宁无尘打开折扇,故作神秘地回答道:
“若依以前,萧解元因为未曾参加会试、殿试,确实没有这个资本,但这一次据说是以诗词歌赋决定这春宵一度的归属。现如今的大梁,除了那个神出鬼没的《水调歌头》作者之外,应当很难有人可以与萧解元相争。”
陈刘恍然,难怪如此说。
毕竟五千年文化,一时一刻的大梁读书人当然无法争锋。
不过,陈刘并不可能显露自己萧解元的身份。
这个马甲,连他也不知道几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监正肯定知道,打杆处或许也有人知晓,太子爷李晚应该只知道萧元而不知道陈刘,其他的他也就不知道了。
“宁公子就不打算试上一试?”
“我还是知道自己的分两的。若真是他们二人来了,我肯定是没希望,就是不知道雅座的那些人能不能争锋。”
正在这时,大厅里灯火熄灭,一应乐女舞女尽皆避退。
随后一线灯光落在大厅正中央,一道薄纱的帷幕后,摆放好了一架古筝,随后便有一道身姿绰约的女子坐在古筝之前,轻手抚琴,弹奏乐章。
此曲悠扬婉转,亦有跌宕,宛如高山流水,落入心间。
每一次指尖与琴弦的碰触,都宛如与心上人隔水相望,面虽不见,声与意境已经沁人心脾。
一曲罢休,众人皆敢意犹未尽。
不过幕后女子已然退去,只有一位陈刘认识的小姑娘从幕后出来,正是绾颖。
“各位公子,小姐让我问诸位,曲子可合心意?”
大厅内的众人欢呼雀跃。
雅间里的贵客有人赏了金银,有人给了珍珠翡翠,也都对这一曲十分满意。
陈刘只觉得好听,多的也说不出来。
硬说的话只能一句: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陈兄也会作诗?”
“会一点点。”——会抄亿点点。
宁无尘与陈刘的对话并没有干预环节的进行。
绾颖谢过众人后,便吩咐让灯光再启,随后给大厅与雅间的各位都附上一套笔墨纸砚,宣布了今日争夺的开始。
“小姐期盼诸君能作离别词,道烟花柳巷。”
众人都有些惊异,感觉无从下手。
大梁诗词界,仍然认为写烟花柳巷才是下乘当中的下乘。
即使有些功底的人,也不一定能有这个积累。就算能写出一两首来,也不见得敢把自己的一世清名砸到教坊司里。
众人陷入了沉思。
陈刘也得了文房四宝,甚至看到了绾颖对自己笑了笑。
他当然不需要像宁无尘一般费尽心思构思诗词,更没有什么包袱。
那位落魄的书生与青楼姐妹坎坷交往与离别,早已经告诉了他该题哪一首。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提笔落笔,一气呵成。
当陈刘将诗词交上去的时候,宁无尘仍然只是强硬的挤出半个字来。
至于那首《雨霖铃•秋别》被送到帷幕之后,一时之间竟好像听到了细微的呜咽。
第六十七章 云梦宁家,苗疆少女
众人尽皆赋上诗词,供给幕后的教坊司花魁评鉴。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少数几人,大多都知道此事无戏。
他们掺和,自然也不期待天上掉馅饼的事,只不过是凑凑热闹,看一看哪一位有幸可以登上南歌姑娘的花船。
宁无尘拒绝了陈刘看他诗词的请求,而是掩得很是严实,生怕被别人知道了自己的三句半短诗。
陈刘也没有坚持。
毕竟他算是内定的冠首了。
不说那首雨霖铃难有敌手,只说南歌要见他,就不可能有其他人选。
放鸽子应该不太可能,他陈刘也没有什么自信让花魁费心思调戏自己。
“此间事了,不知陈兄有没有兴致赏光与在下一同入雅间听曲儿赏舞?”
这诗词歌赋的赏析评鉴不是一时能够结束的,所以宁无尘便打算与陈刘一同去雅间等待。
雅间花费不菲,一般品质大概用上一下午就需要十两银子。若是再好些,可以搭进去陈刘一月的月钱。
“这位宁公子,我还是想问一下我们是否曾经见过,或者你与谁相识。不然素昧平生,我们这交往很是奇怪啊。”
面对宁无尘的邀请,虽然很想白嫖,但陈刘没有直接接受,而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同桌对饮无事,谈天说地无事,再往深处就要问问资格了。
宁无尘也知道如此太过轻浮无礼,所以犹豫了片刻之后,道出了自己接近陈刘的目的:
“其实……我是想结识钦天监的术士,苦求无门,所以……”
“所以听说我和他们关系不错,打算曲线行事?”
没有太过别扭,陈刘本来就确定了宁无尘不可能这么轻浮行事,遇见一个人就引为知己,掏心掏肺。
比起遮遮掩掩,这样反而更轻松爽快一些。
他也没有直接拒绝,反正无事,听一听也无妨。
不过,陈刘还要试探试探。
“我知道我这样相当冒昧,只不过在下实在是万般无奈,无路可走了。”
随后,宁无尘瘫坐在桌边,说起了自己的万般无奈。
原来宁无尘并非是京城人士,而是来自南方云梦郡。
宁家是当地的名门世家,他虽说并非承袭家业的世子,但也颇受宠爱。
本来自然是衣食无忧,轻裘罗裳,好不自在。
只不过那一日与家族向湘西去,遇到了一位苗裔男女,打破了他生活的寂静。
“或许是小说话本看多了,也想行侠仗义,却没想到英雄救美不成,反而是出了糗。”
宁无尘似乎回忆起了当初的际遇,有些扭捏与尴尬。
但当他听到了陈刘的声声咳嗽之后,意识到跑题了,接着说他的故事。
那一对男女原来是兄妹,两人身上都沾满血迹,正在被一队山匪追击。
宁无尘没有顾及父亲的劝诫,便纵马上前,想要救他们一救。
只是锦衣玉食,温室里长大的宁无尘怎能吓住这一群亡命之徒?
修武不愿,修道也止于末流。
山匪饮血足数的刀临到眼前,他当时是半点的反应都没有,静待人头落地。
后来,救他的反而是他想救的那个人。
“小锅锅,你咋个样?”
那位身材高大的苗疆汉子理所当然被他忽略,眼中只有把他扶起来的灵巧可人的少女。
攒花银冠,乌黑的长发高高盘起,旋在脑后。耳垂上挂有似锁的饰品,双手上也有银环。
交领上衣红蓝杂色,绣花的百褶裙,龙飞凤舞。
她说起话来有一股特别的音色,更伴有苗疆的方言韵味。
宁无尘当即沦陷了,他痴痴地,但无脑地回了一句:
“还好。”
少女点了点头,便不再看他,与兄长轻松解决了那些山匪之后,又往密林深处当中走去,消失在宁无尘眼中。
当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哪还有少女,只有早隐藏在一侧的家族护卫。
其中资历偏老的一位管家走到了宁无尘面前,细细观察了一番后,问道:
“三少爷,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宁无尘摇了摇头,只是指了指那对兄妹消失的方向。
老管家当即会意,解释道:
“那两人应该是故意示敌以弱,这些山匪估计也并非是他们的真正敌手,所以才这么简单地就反杀了所有山匪。”
见管家会错了意,宁无尘只好直接问道:
“侯叔,你能看出他们的背景来历吗?”
“要不要老奴去将他二人抓回来?”
这一刻,老管家才真正会意。
这一对男女的武功招式并未显露什么,只不过身上衣装与所用弯刀可以确定是苗裔无疑,其他的一概不知。
但他们境界并不高深,收拾山匪与宁无尘很轻松,但侯管家却自信能将他们擒拿在手。
不过,宁无尘摇了摇头。
这样做的话,他和那位姑娘就没有什么未来了。
……
“所以就是一见钟情,有没有追到?”
故事并不出奇,也无波折,并没有让陈刘有太多兴趣。
人山人海当中,王八看绿豆——对上眼的情况并不少见。
一见钟情若没有继续的操作,那必然无疾而终。
“没有。”
果然,宁无尘的答案佐证了陈刘的想法。
他果真没有再遇到这个少女,虽然念念不忘,但并无回响。
“你这个意思就是想求人卜问她的方位?”
陈刘有些无语,又一个冲昏头脑的思春少男?
宁无尘虽然有些汗颜。但还是点了点头。
“听你说你也是道门弟子,为何求卦占卜不找道门高人,反而来长安呢?”
道门山医相命卜,其卜签求卦并不比钦天监弱。
舍近求远,舍易求难,必然是有理由。
“我师父的卦象说,要解谜题,得至长安。于是我就跋涉数千里,来到了这里。不过我并没有发现她的踪迹。我又想着,长安最特别之处,就在于钦天监,或许师父的意思是这谜题钦天监来解最为准确合适。”
“原来如此。”
陈刘不再说话,对于是否要帮他,仍在两可之间。
宁无尘心中也有数,并没有把自己摆得太高,见陈刘没有直接拒绝,已是大喜。
也正在此时,大厅中央的帷幕之后,也有了结果。
后台快速抄录了数十份诗词,递给了雅间的各位贵宾,并在大厅内,每一桌上都放置了一张。
所有人见了词句,都陷入了沉默。
雅间里的客人们大多都有些功底,看出了这诗词的高妙之处。只是未曾想到,果真有人愿意写这种题材的诗句?
无论词句如何,烟花柳巷中的词作在当今大梁都是贻笑大方之举。
有此实力,应当用到其他方面,也好博取些盛名。
“可是《水调歌头》的词作者所作?”
那些有眼力的客人第一个便想到了那位在京城名声鹊起的词作大家,不由得发问。
除醉梦楼一词外,许多人都认为那荷花池中、仙女泛舟作词实则也是他的手笔。
不过,对于雅间客人的提问,教坊司没有作答,也没人出来承接这个名声。
“今夜,还请这位作词的公子今晚登上花船,与小姐会面。”
随后,绾颖宣告了选拔的结果。
这结果自然并非人人满意。
有人想施展些其他手段,词作的功底无人辩驳,但钱财、权位,在场很多人还是丝毫不缺的。
雅间里大多都是贵胄公子,将门之后,甚至也有皇室的踪迹。
然而,教坊司却顶着各方的压力,支持了这个结果。
这自然让不少大人物扫兴离去,但也有些人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够赢下这场比斗,留了下来。
“可惜了。”
宁无尘暗自摇头,却被陈刘抓住话茬:
“你不是喜欢那苗裔姑娘?如此简单就变心了?这是想和人抢这春宵一度的机缘了?”
陈刘的夺命三问,让宁无尘有些丢盔弃甲,狼狈至极。
但他正了正神色之后,又郑重地说道: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我心中所属,并未改变。若是不能见到她,我宁愿终身不娶。”
听罢,陈刘也不再刁难他,饮下一杯酒后,对他说道:
“三日后,城西月老祠。你去求上一支姻缘签。能不能成我会在当日告知你。”
听到陈刘答应了他的请求,宁无尘喜上眉梢,恨不得给陈刘行大礼,但地方不对,只好深深作揖。
陈刘摆了摆手,随后让宁无尘出钱购一处雅间。
既然进来了,欣赏欣赏也无妨。
宁无尘也没有吝惜钱财,选择了一处上等的雅间请陈刘进去。
果品、点心,房间装饰,样样都极尽奢华却又不显艳俗。
然而五十两银子的花费,也让陈刘无比咋舌。
张春一月的月钱也只能在这里待上一下午,若是让他看来,这雅间必然是抢钱之举。
毕竟正事也不在此处做,花这么些钱换些虚幻的东西就太过奢靡了。
不过这一处雅阁,服务也是真真的不错。
吃喝不说,可以讲与王侯无异,只有一些皇室特供无法供给,其他珍馐美食,应有尽有,让陈刘好不快活。
入雅间奏乐的艺妓腰肢曼妙,面容娇好,特别是这乐理工器,专精之至。
这演奏并非单独一两件乐器,而是众乐和鸣,交响成韵。
听之赏之,即使是陈刘此等门外汉,也是十分的享受。
至于舞女,陈刘未点,宁无尘也未曾自作主张。
就是不知道为何这教坊司还主动送了几位姑娘上来起舞,还不是一人两人,而是一批又一批。
这些姑娘们大多都不会呆多久,似乎只是上来看一眼,看的便是陈刘。
或直视,或偷偷看,或以团扇遮住心思。
陈刘不是瞎子,更非圣人君子,自然也看得眼花缭乱。
若不念几句清心咒,怕是得流些鼻血的。
“果真是一分钱一分货,教坊司名不虚传。”
第六十八章 芙蓉帐暖,一度春宵?
玩乐时候总是过得相当的快,似乎没有过多久,已经是日薄西山。
天边的火烧红霞无比绚烂,归途的燕雀此时也将归巢。
家里请人带了口信,今夜不会回家吃饭了。
至于陈刘,自然还是在教坊司里厮混。
“此间乐者,不思家也。”
教坊司的姑娘,不知什么缘故,像走台一般都在陈刘眼前过了一遍眼。
陈刘虽然猜到了原因,但毕竟无损无害,静静欣赏,顺便当个被人观赏的吉祥物也并无不可。
宁无尘也很奇怪,但沾了光,看看美景,也并无不可。
晚间时间,房间里迎来了一位带着面具的姑娘。
她带来了餐食,供雅间的客人饱餐一顿。
餐盘上该放了一只贴金的面具,但只能遮住半边的面容,露出双眼。
“还请公子用餐过后随我登船。”
“嗯。”
陈刘答应了一声,不顾宁无尘惊愕的脸色,就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他挥手先让服侍的婢女出门稍候,便对宁无尘交待道:
“今天我们就先到这里。三日后,月老祠。若是你与那位姑娘确实有缘,钦天监又愿意帮忙的话,我便帮你一帮。”
吃干抹净,用帕子擦过嘴角与双手,陈刘将那只面具拿了起来,戴了起来。
这面具相当的合适,甚至可以掩去一些身材、相貌细节,让人认不出来。
当陈刘走到门口的时候,宁无尘才反应了过来。
“陈兄,那首词也是你写的?”
陈刘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然后便在宁无尘的震惊当中离开了房间。
“走吧。”
“请公子随我来。”
门外的侍女见陈刘出门,立马便挑起了一盏红纸灯笼,走在前方,为他带路。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秦湘河边的杨柳漂出点点柳絮,向天空飞去。鱼儿在水面下悠然自乐,自在地摆动尾巴。
盏盏烛火点亮,化作人间的星辰。
微风荡去一日的疲倦,一点点清新的气息,慢慢地覆盖了整个教坊司。
这一路上自然遇到了很多人,许多客人对陈刘两人这种装束感到很疑惑。
好奇心驱使下,他们问了问教坊司的小厮,得到的答案让他们刹那疯狂:
“那是南歌姑娘花船上的客人。”
无数人看向了那缓步慢行的两人。
只不过因为那面具的阻碍,他们看不出面具下的真颜,更猜不到其身份。
不过,大多数人都看过那首雨霖铃。其他事情或许无法确定,但他必然是一个资质才情上佳的读书人。
即使看不明白,但还是很许多人远远地跟在陈刘身后,脸上露出羡慕嫉妒与不小的恨意。
花魁的滋味,虽然只是听来的风言风语,但空穴不来风,光是花魁的名号就足够他们浮想联翩,白日成梦。
开始的时候,陈刘还是有些手足无措的,毕竟从没有被这么多人看着去和女子幽会。后来就逐渐适应了。
只是看到后面聚来越来越多的人,陈刘就有些无言以对。
这些人,实在有些皇帝不急太监急。
“往常也是如此吗?”
陈刘问了一下眼前领路的侍女。
侍女微微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于是她摇了摇头,回答道:
“书院君子、骠骑将军、状元郎还有淮南王与姑娘见面的时候,这一片都清了场,这些公子是过不来的。”
“那我怎么不清场呢?”
陈刘似乎听到了一声噗嗤的轻笑,远处走过来一名同样面具遮脸的女子。
身形来看,正是绾颖。
她接过了侍女身上的灯笼,屏退了侍女,随后掩着笑意回答道:
“公子现在一无功名,二无官职,三无钱财,四无权位,谁会帮公子清场呢?”
陈刘则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自然是你家南歌姑娘咯。”
“公子可真是不讲客气。”
绾颖咯咯咯地笑着,随后将陈刘引导到了秦湘河上漂浮的一叶小舟之上。
船上贴有简单的动力符箓,并不需要人来支撑船杆。
陈刘迎风站定,春风拂动他的衣摆,他的头发与他的心思。
直到小舟接近那艘大的花船,陈刘才重新回过心神。
此时,在岸边一群男人的见证与呼嚎下,一位身着红妆,带着陈刘同款的半面面具的女子款款而出。
柳叶轻眉,星辰一般的双眸,琼鼻朱唇,下巴轻佻精致。
傲人的曲线,滋润细腻,勾画的犹如天成,可以让绘画的国手都只能汗颜,不敢落笔。
岸边有口水吞咽声,河中有落水声,求救声。
一群自诩儒雅的所谓公子,站在岸边如饿狼饿虎,却难以跨越河水,扑上花船。
那人自然便是教坊司花魁,南歌。
“公子。”
南歌朱口一啭,阵阵轻灵的声音如百灵鸟一般落入耳中便沁人心脾。
仅仅这一声就足以让众人满足,感慨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不过陈刘与他们不同,拱手作揖后,说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南歌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未曾准备礼物,很是汗颜,这四句小诗,便赠予姑娘了。”
“公子这等礼物弥足珍贵,却又叫小女子如何偿还?”
此刻不适合开黄腔,免得破坏意境。
陈刘随着绾颖登上了花船,说了一句: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诗词也自然当为世间美好之物而作。”
“公子真会说话,奴家要有些承受不住了。”
岸边的男人们此刻也真的认输了。
他们与花船上的人真的不是同一级别的。
出口成章,字字珠玑。
他们大概只会出口成脏,句句难离五谷轮回之物与彼之父母——俗话来说就是问候爹娘,多说三字经。
花船上的二人也在众人的见证下,掀开了珠帘,进了船上的房间。
绾颖未曾进门,挑亮的船上的花灯,十足的暧昧气氛。
岸上,多了无数声三字经,随后大家也只能骂骂咧咧地退回教坊司,在床帷中发泄这一身的邪火。
花船内的陈刘,却没有什么太多的心思。
洞房花烛夜的气氛是十足了,但他的心可不在……至少不全在她的身上。
“公子怎么突然不说话了?难道是太热了。要不要奴家为公子宽衣解带?”
南歌就要上手,陈刘则连连后退。
“开门见山。南歌姑娘找我所为何事?”
陈刘其实还是那个鹌鹑,在这方面表面上是一个老手,但实际上是一个战斗力不足五的傻狍子。
对面级别太高,他只能岔开话题才好。
“难道是南歌魅力不太够吗?公子上来就这么正经。不想先尝一尝奴家再谈其他吗?”
看着南歌甚至已经开始解开她本就不多……本就只有一件的衣服,红唇烈焰,天雷勾地火,实在是欲望焚身。
不过陈刘管理好自己的心神,连连摆手叫停。
“不说些什么我可就离开了。”
“无趣。公子你是不是不行啊。”
说是这样说,南歌终究是没有将她那一件红色薄纱衣裳解下。
她侧躺在锦毯之上,左手支撑着脑袋。红妆衣裙勉强遮住了大部分重要的地方,但光滑洁白的一双长腿还是显露的明明白白。
陈刘也不敢说这腿能不能玩一年,但现在是肯定不能玩的。
“姑娘说的秘密,是什么?”
这才是陈刘来此的真正目的。
而南歌说出来的消息,也让陈刘心跳一滞,很是紧张与惊喜。
因为她嘴中吐露的,是有关广音宗未来的消息。
“白莲菩萨第十颗莲子法体。”
白莲菩萨十二颗莲子法体。
其中道、法两颗已化形陈婉秋与陈沈言。
其余九枚都在灵鹫山大雷音寺,最后一枚不知所踪。
这第十颗莲子,是陈刘最需要知道的讯息之一。
不过,他知道他此刻不能够自乱阵脚。于是,他强作镇定地问道:
“姑娘怎么确定我对这莲子感兴趣?”
南歌扑朔着星辰般的双眸,看着陈刘,随后噗嗤一笑,说道:
“公子这么细心呢。不过奴家不仅知道第十颗莲子的事情,还知道公子已经得到了白莲菩萨的认可与第十一、第十二两颗这最为重要的两颗莲子。广音宗观自在菩萨,灵鹫山震动,公子真是好大的手笔。”
陈刘听了她的话语,此时也凑了过来,并不质疑她话语的真实性,认真地回答道:
“姑娘知道的真多呢。”
“公子若是上了床,还能亲身体验到奴家懂得的其他事情喔。”
“你就这么饥渴地想和我发生什么关系?”
陈刘重新端坐回自己的位置。
默念清心咒,老神在在。
南歌则泣泪涟涟,突然之间瞬移到了陈刘身边,压低着声音诱惑地问道:
“公子不想吗?”
她轻柔地贴在陈刘的脖颈处,红唇吐出一口嫣红猩甜的气息,萦绕在陈刘的鼻尖,被吸收了下去。
陈刘的双眼多了点点红色的光芒,瞬间野性压制理性。
南歌纤纤素手挑在陈刘的下巴,挑逗着他最后一丝理性。最后,他抱起了南歌曼妙的身姿,向花船深处的床帷走去。
拉下珠帘,熄灭红烛。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花船外的绾颖偶尔听到了细微的喘息声,床与花船的摩擦与碰撞声。
第六十九章 太清镇妖符
秦湘河,教坊司,花魁南歌的花船里,南歌这个主人不在,却坐着两个陌生的客人。
这两位客人是一男一女,男生满脸赔笑,大有一种谄媚逢迎的味道。
女子圣洁无比,额间红砂更得妙法。
自从成为第四佛主之后,更有着一种奇幻的韵味自然地散发着,让人不由得感到亲近。
花船里面,还有着阵阵的喘息声传来。
檀香花木制成的床却只有一名绝色的女子在翻滚,汗水与其他的什么东西沾湿了薄被,屋内有着一股特殊的气味在弥漫着。
只不过男主角却并不在里面呆着。
“婉秋,我乖不乖啊?”
“如果我不在,或者来晚一点,你还会这么乖?早就是香艳得很了吧。”
陈婉秋自然没有被这一点花言巧语蛊惑,就让他蒙混过关。
屋内的动静其实也让她一阵脸红心跳。
毕竟虽说她年纪……挺大,但床帷之上仍然是一个小白,可不敢想象那么大的动静出来。
其实陈刘也一样,除了前世种子还有些存余之外,实践的经验是半分没有。
南歌说他不行,在某种理论上来说也是对的,实在是未尝试过,不会。
不过这一刻,首先还是要哄好家眷,再去考虑这些事情。
“我是什么人,坐怀不乱的君子!别说是教坊司花魁了,就是教坊司所有人一起上,我也坐如明王,巍然不动。”
“啧啧啧。你觉得我这么好骗吗?”
“那你饿不饿,我下碗面给你吃啊。”
陈婉秋终究没有跟上陈刘的脑回路,最后只好不再计较。
话说她该以哪种名义来管他呢?广音宗的尊神?那可不作数。
她这个第四佛主之位都是他这个护法神赠予的。
家属?哪门子但家属呢……
“你就任由她自己这样?”
“虽然很尴尬,但我觉得要是喊醒她会更尴尬的。还是等她自己醒吧,到时候她要是以为做过那事了也就做过了。反正话说破了不还有你嘛。”
南歌现在这种状况其实和他们两人无关,实在是自作自受了。
她吐出的那迷情的气息并没有让陈刘丧失理智,反而让激怒了他手上的青翠戒指。
于是,她不仅没有迷惑住陈刘,反而自己中了幻术,以为自己在和陈刘行云雨之事,实则却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陈刘此刻正忙着撩拨灵鹫山的第四佛主呢。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正事要与她说一说。
“她似乎知道第十颗莲子的消息。”
“哦?”
陈婉秋恍然,原来陈刘来此并不是寂寞难耐了,而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啊。
她感觉自己好像错怪他了,有些过意不去。
陈刘没有注意到这种情绪,只是接着问道:
“要不把沈言也叫过来,辨一辨事情的真假?”
他心通这种手段,实在比测谎仪都要好用得多。
不过,婉秋摇头拒绝了。
倒不是因为什么其他原因,只不过是她私心之下,想独占这个与陈刘相处的机会。
她出门还登上花船,其他人可不知晓。
“她会的,我也会。”
“也是,你们毕竟是一体的。”
陈刘也没有疑问。
毕竟他也不清楚道、法两颗莲子化身的关系究竟是怎样的。
不过既然都是白莲菩萨的一部分,享有同等的手段也并不奇怪。
但都想到这里了,陈刘也就顺便问了问,这十二颗莲子的差别与关系。
陈婉秋自然也没有什么隐瞒,对他解释道:
“灵鹫山那九颗,分别代表白莲菩萨的胎光、爽灵、幽静三魂,喜、怒、哀、惧、爱、恶、欲七魄,是她修为与道行的寄托,同时对应着各自的一些被剥离出来的特性。第十颗是识境,乃是白莲菩萨的灵识精神记忆的存放之处。关于某些真相,可能能在第十颗莲子中找到答案。”
依据婉秋的解释,这十颗莲子都是不能独自化形成人的。
它们更多类于物,而真正的神则在于第十一颗的“法”与第十二颗的“道”。
所谓“道”,就是白莲菩萨修行的道路,即修行的目的与途径;
所谓“法”,就是她在修行道路上前行的方法与助力。
就像现在,白莲菩萨的新身份观自在菩萨的“道”便是有情佛法,“法”则是她具备的各种神通、术法与对道的运用。
“其实沈言与我是分不清的,是道是法混在了一处。你也听阿焕讲了,那一次我被人嫁给河神,沉到河里侥幸没死,心湖当中就多了沈言的存在。那一刻开始,白莲菩萨就有了阴阳两面。她性格更跳脱,我性情更平稳。佛门自然更喜欢我,不太欢迎她,估计只有阿焕能和她相处很好。直到我们和佛陀……然后就遇到了你。”
说完后,陈婉秋灵动的双眼看向陈刘,问道:
“懂了吗?”
拨浪鼓般的摇头,陈刘满脸疑窦地回答:
“完全没听懂。不过也没关系,以后不知道,但现在婉秋就是婉秋,沈言就是沈言。”
“这样啊。那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不能。”
“哼~”
陈婉秋赌气的别过脸去,不愿理他。
不过陈刘仍然不愿回答。
选择题的话必然又会是哪几个人落水,该先救谁;判断题总不可能回答“爱过”;问答题字太多,懒得想。
还不如惹生气了直接哄。
然而他不知道,其实问题是“要是未来面对万千人追杀我,你还会不会与我同行?”
三大佛主与监正商议后的结果,陈刘到如今也不知道。
不过陈婉秋知道,她也知道他挡不住的。
单说这第一次出手的韦陀菩萨,其实力即使在整个灵鹫山菩萨当中都排得上名号。
她一个孤魂野鬼,陈刘一个八品武夫,拿什么挡?
事情一旦不可为,她就会主动回灵鹫山的。
“怎么了?真生气了?怎么不说话了啊。”
陈刘的声音,将她再次拉回现实。
一把拍掉那只不老实的手,她没好气地说道:
“里面那姑娘应该快醒了。你想想怎么应对她吧。”
陈婉秋本来打算悄悄离去,却突然鬼使神差地站在了陈刘的身前,俯视着他。
“怎么了?”
婉秋随后弯下腰来,在他的额间亲了一下,随后犹如一只受惊的小鹿,快速地跑走了。
原地的陈刘宛如中了定身术,整个脑袋都宕机了。
……
南歌收拾了房间的狼藉,换掉了湿漉漉的床单。
她原本只是遵从主上的指示,用这种关系系住陈刘,让他为己方所用。
却没想到这小家伙,看上去不谙世事,实际上床上功夫这么驾轻就熟,花样百出,结束之后该这么轻松自在,早早地就坐在外面饮茶了。
反而是她被折腾的有些腰酸背痛了。
想起了之前的种种,即使是她也感觉到脸上一阵潮红。
只不过男主角却是一脸懵懂状态,只能无限续杯,保持内心的镇静。
其实比起这个,他更被婉秋突然的吻给整不会了。
“公子,你怎么了?”
“哦,没怎么。你还好吗?”
“这不得问公子嘛!这么粗鲁。”
“第一次,见谅见谅。”
理论对战实践。
话术的技巧,陈刘必须手拿把掐,否则要是被南歌知道了这么黑暗的夜晚,她或许会想掐死他。
但继续下去也必然坚持不住,于是陈刘立刻转移话题,问道:
“南歌刚才说的第十颗莲子,此刻在哪?”
“公子这么着急干什么。莲子的位置奴家是不清楚的,但……十万大山当中有人知晓。”
“十万大山?!!你是妖族?”
陈刘此刻再难保持冷静。
没想到礼部下设教坊司的花魁,竟然是妖族之人!
十万大山,位于大梁西南,山河相间,纵列分布。
那里充斥着高山密林,沟谷深渊,有无数的非人生灵在其中生存。
那片区域的主宰,就是妖族。
虽然自从妖主葬身东海,十万大山已经是群龙无首,好似一片散沙,但其中隐藏的力量,却是任何势力都无法小觑的。
当然,若是没有实力,也不可能在大梁与西域佛国边境的间隙当中生存下来。
“是。”
南歌没有选择隐瞒。
十万大山的名号已经说明了一切,再如何隐瞒也没有用了。
当然,她化形百年,更隐入大梁十余载,其实已经与普通人没什么差别了。
身上的妖气,也基本消散,否则早就有除妖卫道的所谓侠士仗剑出手了。
“那是谁知晓?”
陈刘接受了这个事实,继续问着答案。
“暂时还不能告诉公子。公子要替十万大山办一件事,才能得到这个消息。”
“什么?”
“入龙虎山,揭开太清镇妖符,放出妖主残魂。”
“……”
陈刘此刻甚至想要笑出声来。
这十万大山的幕后之人不会太看得起他了吧。
太清镇妖符这等龙虎山镇派祖符,是他能碰到的?还要揭开,这无异于直接对龙虎山宣战啊。
天师府若是真的出手,陈刘保证自己会被雷法劈得外焦里嫩,肥而不腻,味道上佳。那几位道爷愿意的话,甚至可以让陈刘在生死阴阳之间反复横跳,不得超生。
至于妖主还有残魂这个事情,就与他无关了。
“有没有可能我做不到呢?”
“奴家也不知,但主上说,只有公子可能做到。而且从此刻起,奴家就是公子私人所有了。虽然暂时不能离开教坊司,但以后只会侍奉公子一人。”
“……”
第七十章 水中捞月
陈刘走出了花船,躺在船板上,拿了一壶酒在星空下饮酒吹风。
南歌的要求,显然有些夸张了,他当然不可能夸下海口答应。
龙虎山天师府、太清镇妖符、妖主,终究离他有点遥远。
至于她这个被十万大山随手丢过来的小可怜,他也不敢接。毕竟说是说认他为主,但其实又何尝不是那一边安插的眼睛。
“怎么了,这么容易得到小姐了,感觉有些做梦一样?”
绾颖坐在船头,看着陈刘的忧愁模样有些奇怪。
其他人要是真上了南歌的床,岂会这么简单就下来?耕耘一日一夜也不会疲倦。
“是啊,像做梦一样。”
陈刘的梦终究与绾颖的梦并不相通。
若是止于婉秋的一吻,那便是十足的美梦;后面的,就是麻烦了。
美人蛇,碰不得,一不小心就是形销骨立,万丈深渊。
“你知道十万大山吗?”
陈刘突然心血来潮,问了问身边的绾颖。
她有些错愕,随后摇了摇头,说道:
“听是听说过,但我也不知道那里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
陈刘也摇了摇头,感叹着自己也不知道其中的神秘,却被这地方缠上了身。
眼前的丫头确实不是……至少南歌交待说不是妖族。
他肉眼凡胎也分辨不出,现在实在是想要一双大圣爷的火眼金睛。
“我该走了,临走前赠你两句诗吧。”
陈刘随手将未曾喝尽的酒水倒入秦湘河内,酒壶也投了进去。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走了。”
摇摇晃晃地,陈刘登上了离去的小舟,然后便直接慵懒地醉倒在了船上。
绾颖姑娘愣了许久,直到花船里的南歌出来,蹭了蹭她的腰身,才晃神过来。
陈刘的小舟,早已经飘远了。
“小妮子怎么?也喜欢上了?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他可没有为我作词呢!”
“姐姐说什么呢,当然没有啦。”
“真的?我可不信啊。两女共事一夫,或许我还要叫你姐姐呢!”
两人互相上了手,一时之间嬉笑声不止。
南歌没有这么着急就要他应承下来,她还需要和主上联系之后才知道该如何处置。
此刻,陈刘也是真的有些醉了,脑袋有些昏沉。
小舟顺流而下,不知道会飘向何方。
“传说中有位谪仙人,据说最后是捞月而亡。你说我要不要也捞一捞看看?”
“可人家是谪仙人,你可就是水鬼了。”
陈刘无聊的自语,却有人坐在船头答应着。
月光下,她的白衣霓裳更显圣洁美好。
这一叶小舟并不高,她左右摇晃着双脚,在水面荡出阵阵此起彼伏的涟漪。
波光粼粼,犹如水面星辰。
“每天这么说我,就不怕我真的落水变成水鬼了?”
婉秋没有回头,听着他的回复,赌气地说了一句:
“谁管你。”
“变成水鬼也缠着你。”
随后听到扑通一声,陈刘竟真的捞月去了。
婉秋也没预料到,她只好下水捞他。
在陈刘触底之前,她拉起了他的手,两人一同浮上了水面。
上了小舟,浑身湿漉漉的。
“这么点酒就醉了?”
“谁说我醉了?仙人没有捞到月亮,可我捞到了呀。”
陈刘晃了晃她拉着他的手。
然后趁她分心,他吻了上去。
她被这突然之间的深情吓住了,浑身上下都有些发烫、发僵。
两人的嘴唇紧紧地贴在一处,她想推开却被陈刘抓住了双手。
不过就在她有些泄了心气,打算就这样的时候。
他突然又倒了下去,沉沉地睡了过去,最后只留下一句:
“小东西还挺甜。”
陈婉秋气不打一出来,真想把他推下去作水鬼算了。
当然,终究没能狠得下心肠。
此时,远方的南歌也发现桌上一壶酒消失了。
那可是上等的烈酒,初入口不觉得什么,但一旦酒劲起来,人也就昏了。
再加上里面还放了些夫妻生活的调味,实在的催生情趣的。
不过,此时也追不上了。
反正是药非毒,陈刘回来发挥药性也好,自行解决也好,忍过去也是可行的。
……
“头怎么这么疼,是谁给了我一闷棍吗?”
翌日清晨,陈刘躺在家中的床上缓缓睁开双眼。
精神恢复的瞬间就感觉头脑一阵撕裂感,扯得连心口都疼了起来。
他撑着身子从床上起来时,也正有人推开门进来了。
“公子,你醒了?”
来人正是姜沅。
她端着一碗醒酒的姜汤与早饭的白粥。
看到陈刘已经醒来,很是惊喜,快步走到了陈刘身边。
陈刘便捂着脑袋问着姜沅:
“我是怎么回来的?”
姜沅先将醒酒汤递给了陈刘,随后回答道:
“婉秋姐姐带你回来的呀。你们浑身都湿漉漉的。不过婉秋姐姐好像有些不高兴,把公子丢在一边就自己回房间了。”
“咳咳咳。”
刚喝了一口,陈刘直接就被这消息给惊起了记忆,被呛到了。
他记得昨日他到教坊司与南歌见面,也知道婉秋来过,但她后来分明离开了,怎么会是她带自己回来的?
那破酒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上船之后他就没了大半的意识。
除了记得自己跌到了秦湘河中,其他的一概记不清了。
姜沅见状,赶紧给他顺了顺气,让他从咳嗽中缓了过来。
陈刘也接着问道:
“她脸色怎么样?”
“其实也还行,就是……”
“就是什么?”
“感觉有点不满意。”
“不满意什么?”
姜沅凑近陈刘的耳边,根据她在醉梦楼锻炼出来的眼力,说了一个结论。
只不过这结论让陈刘直呼不可能。
不应该,也不会,至少不能。
这等禽兽的事情要是无意识地发生了,不管她同意与否,他斗悔恨一生啊!
于是他敲着脑袋出了门,第一眼就看向陈婉秋的房间。
不过她的大门紧闭着,其他人也是眼色怪异地看着他。
“好小子!”
陈清很是欣慰,大有一种他老陈家即将后继有人的架势。
婶婶也是如此。
姜沅并不如何介意,就是陈沈言冷嘲了几句:
“衣冠禽兽。”
不过小豆丁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她只是跑了过来,拉着陈刘的手说道:
“大哥大哥,我要出去玩!去集市上玩!”
陈刘揉了揉小豆丁的脑袋,又想起了什么,于是蹲下来对晓灵说道:
“你去喊婉秋姐姐出来吃饭,后天咱们一家去庙会玩。”
小豆丁于是扯着自己的好朋友纸人,直接就去敲响了陈婉秋的房门。
“姐姐姐姐,出来吃饭啦。”
那房门被小豆丁挤开了一条缝隙,小纸人就直接钻了进去。
里面传来了几句聂小小的声音:
“婉秋姐姐,你怎么没穿衣服啊?”
“婉秋姐姐,你怎么和我不一样啊?胸部真鼓。”
“婉秋姐姐,你皮肤好弹啊……”
其他的还有几句听不清楚的,大概是被人捂住了嘴巴。
院子里一片寂静,鸦雀无声,只有小豆丁还在锲而不舍地敲着陈婉秋的房门。
陈清默默扒饭,其他人也当作没听到。
唯有陈刘突然感觉到鼻腔一阵暖流,瞬间捂住口鼻。
“天气有点儿热,我去买两斤橘子来。”
落荒而逃。
不过今日是没有去教坊司了。
他确确实实地买了些橘子回来,只不过不太熟,有些酸。
其他人没有吃,只有陈刘一个人吃,压制压制一身的邪火。
……
这两天,小豆丁终究没有把陈婉秋喊出来。
陈刘由于心虚,也不敢去哄,主要是他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原本以为可以借着陈婉秋偷亲自己的契机好好撩拨一番,现在却是整天心慌慌的。
幸好,第三天,城西庙会的这一日,陈婉秋终于出门了。
只是……
“这是哪来的木兰将军?”
陈刘看着眼前女扮男装的婉秋,不由得感慨道。
她并没有着军队兵甲,而是一身儒士长袍,云履冠,一把题字的纸扇。
身直如松,体型挺拔。
虽然清秀,但却也极具书生意气,甚至有股浩然之气在胸口酝酿。
只是陈婉秋傲人的身材,也全然消失不见了。
婉秋并没有理会陈刘,也没有接受陈刘的邀请,去参加庙会。
她只是捏了捏走过来的小豆丁的脸颊,然后将昏睡过去的聂小小还给了她。
“我要出去一趟。过些时日会回来。”
“需不需要我陪你?”
婉秋似笑非笑地看向了陈刘,搞得他一阵发怵,最后没有再坚持陪她的想法。
不过,他从房间里取来了一把小巧的木剑,让她务必带在身上。
桃木剑是从那处神秘的白玉京外桃花谷中所得,是那名年轻道士丢给陈刘的。
虽然他到现在也不清楚木剑的功效,但既然乃天外异世之物,必然有些神秘的作用,或许可以保人平安。
本来他其实想将手上的戒指给婉秋。只不过这位大爷死活也没有什么反应,只能够退而求其次了。
她倒也没有拒绝,拿过来便放在了怀里。
与陈沈言传了几句音后,便离开了,往不知什么地方去。
“你知道她要去哪吗?”
红衣着装的陈沈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走开了。
不过,她走之前说了一句话:
“你和她没发生什么……她出去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陈刘答应了一声,也不再说什么。
他俩关系有些模糊,即使明确了也不会干涉她的自由的。
安全就好。
第七十一章 月老祠,姻缘签
婉秋离开了家,感觉总有些空落落的。
不过答应了小豆丁的庙会游玩,却也不能食言。
一家人里,陈清在京郊外租了几亩地,免得空闲下来,反而害上一身病;婶婶仍然负责家里的日常,与青阳郡的时候一样。
姜沅配合着婶婶管理着家里,但她的母亲却融入不进来,连带着她弟弟也有些疏离。于是他们也并未与陈刘他们住在一处,是另租的房子。
小豆丁和聂小小自然是每天玩乐,无拘无束。
陈沈言也与她们没什么太大差别,就是慵懒无比。除了每日的毒舌之外,大半的时间都窝在院落的小亭子里,摆弄她从外面淘来的话本小说。
“准备好了吗?要出发啦。”
陈刘看好时间,早早就准备,换上了一身干净干练的墨黑衣服,羽扇纶巾,颇有一些富贵公子的模样。
他按住了已经按耐不住的小豆丁和聂小小。
姜沅拿上了当日陈刘装作面具人时给她的竹笛,一身青绿色的衣裙,内白外青,施了淡妆,嘴唇也抹了红,很是好看。
沈言则是左劝右劝才愿意出门,也不肯换衣服,仍是她原有的红裙装扮,柔顺的长发肆意地顺其自然的倾泻而下。
陈刘没有落下任何一人,包括姜沅母亲与弟弟,也都邀请上了街。
……
城西庙会,是京城惯例的游乐的时间,往往是下午便开始,一直持续到夜间子时才闭市。
庙会围绕着的,是京城内的一处湖泊,名为大明湖。
湖边围绕着许多的店铺与商贩,兜售着各色的商品,特别是来自天南海北的吃食。
大明湖中央,则有一座湖心小岛,上面有一座庙宇,名为半禅寺。
这半禅寺并非专属佛门,而是佛道的修士共处,有些求同存异的味道。
里面供奉的神佛,也是有道有佛。
当然,里面最受老百姓欢迎的,还是财神爷与月下老人。
其中的财神爷当然是人人都拜,毕竟谁都不会介意自己更富有。
月下老人,也就是掌管世间姻缘的月老神祇,则更多是年轻男女寻找未来伴侣时长跪不起的地儿。
这月老祠里求得的姻缘签,也是相当灵验的。
当陈刘一行人来到这里时,庙会已经开始许久了。
他们这队伍刚到,便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力。
毕竟即使陈沈言不修边幅,其自然散发的魅惑气质,也让无数男女都感觉到沉醉。
姜沅会少上一些气质,但更为青春,具有活力。
婶婶也是风韵犹存,红彤彤的果子,也有别样的一番风味。
“这好像是要被人挑衅的配置。”
陈刘很自然的吐槽了一句。
不过既然这事情还没有到,还是好好的玩乐。
他今天来的目的,一是家庭团建,联络感情,其二就是要去月老祠试一试那位宁无尘的真心了。
庙会游玩,自然不需要聚在一处。
陈刘带足了整钱与零钱,早早地分给了众人。
婶婶拿了钱,自然是和丈夫,要管好两个小孩子的,顺便也可以和姜沅的家人沟通沟通感情。
叔婶两人早已经看明白,自家侄儿艳福不浅。
不过真正能确定的,还是这位姜沅姑娘。
他们俩人作为陈刘的长辈,自然得操心操心他们的事情。
“喏,你们也有。”
陈刘还准备了几个小口袋,分别给了小豆丁、聂小小和姜晨,里面装有几十枚铜板。
小孩子不能给太多,但也不需要什么钱都让大人管着。
压岁钱这件事,陈刘以前可深受其害。
大人管着管着就没有了。
虽然大人大多是拿这钱作为回礼还了回去,但小孩子可不懂,只会觉得大人骗了自己的钱。
两个女孩很自然就接了,男孩还有些腼腆。
陈刘当即就塞到了他手里,说了一句:
“都是一家人,还这么客气干什么?叫过姐夫了,你可就是我小舅子了。”
姜晨看了看姐姐,最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姜沅其实并不奢望这事情,她觉得可能只有婉秋姐姐那种人才是陈刘的良人佳配。
不过这话还是让她很感动,特别是陈刘牵过她的手时,她的心跳不由得快上了许多。
最后,几个大人,几个小孩便散开去玩了。
陈刘当然是陪着陈沈言与姜沅,往湖心小岛,半禅寺走去。
……
湖心小岛的人暂时还不多,除了财神爷的庙门挡不住信徒。
其余的文殊菩萨、送子娘娘、月下老人、寿星爷等神祇,要么就是对应着特殊的时间,要么就是信众特殊;还有的,像去月老求姻缘的,男女脸皮薄一些,矜持一些的,更喜欢夜间来求签。
经不住小豆丁的催促,陈刘他们来的很早。
其实大概还有一个多时辰,才是庙会真正鼎盛的时间。
那时候不仅会有舞龙舞狮和各色的表演,湖心小岛也会灯火通明,燃放烟火,甚至一些王公贵族,才子佳人也会来此赏月赏景。
“我们要去月老祠,据说很灵验的。你俩要不要求支签?”
陈刘的建议,姜沅自然是立马采纳了。
她想要一份心安,不一定要有什么名分,更不需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只想要长相厮守,默默陪伴。
陈沈言一眼就看出了陈刘的心思,心中他的形象也拔高了不少。
平日里虽然经常嘴贱手贱,但确确实实是关心身边人的。
当然,她的回答是:
“你俩求吧。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陈刘也没强求,点了点头。
“听不听故事?”
在抵达目的地之前,陈刘想起了一个故事,便问了问她们想不想听。
姜沅有些期待,陈沈言不置可否,也没拒绝。
“相传佛陀弟子阿难……”
“佛陀弟子里没有阿难。”
“……你还听不听啊!”
“听听听,你说。”
好不容易调起来的气氛被沈言破坏,陈刘直接就是一个白眼。
幸亏她也没有真的较真,于是他整顿心情之后继续说道:
“相传佛陀弟子阿难在路上见一少女,从此爱慕难舍。佛陀问阿难,你有多喜欢那少女?阿难回答: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但求此少女从桥上走过。”
“那他们在一起了吗?”
陈沈言考虑着佛门戒律的问题,姜沅则期待着一个圆满的结局。
佛门公案的最后总要落入禅机道理,陈刘却不愿意说阿难接受佛陀教诲后归隐山门的终局。
“佛陀答应了阿难的请求,将他幻化作了少女晨起日落都会经过的一棵树。他点点的期盼都化作了树上朵朵的花朵。少女好像有所感知,每日闲暇时都会在树下休憩。飘零的花瓣满地,两颗心没有走到一起,但却如此相伴到少女老去、死去。”
“这样啊。”
姜沅有点失望,却又有些理解。
毕竟阿难爱着少女,可少女不知,又如何能强求少女爱着阿难呢?
“可有时有人爱着阿难,阿难却是知道的,也爱着她的。毕竟这一世的相遇相识,可是在佛前求了五百年的。”
这话很清楚,姜沅也接收到了。
他的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她的心也平静了许多。
陈沈言此时也不得不承认,陈刘的级别确实有些高,话语也确实撩人。
姜沅这等小姑娘,又怎么能防御得住呢?
“到了。”
故事说完,一行三人也到了月老祠。
月老祠的院落中,种下了一棵千年的古槐树。
这棵古树没有笔直地生长,而是有如云盖一般,匍匐在近地面,长出葱茏茂密的枝桠。枝桠上挂满了随风飘扬的红绳,上面写下了有情人许下的诺言与名姓。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前生造定事莫错过姻缘。”
观宇内供奉着彩塑石刻的月老神像,一手杵着拐杖,另一手则拿着一本姻缘簿。
月老的香火很旺盛,香火台上面的烟雾尤为浓厚。
此时便有人在摇掷签筒,求取姻缘。
落下的缘签落在月老前的三生石上,若是愿让人帮忙解签,就可以将签文递给一旁的老道人,不过需要一文钱。
卦不走空,解签也是如此。
这并非是贪财,毕竟若是愿意,四五文甚至更多也并非不可,照样有人掏钱。
之所以需要这一文钱,是祖师爷立下的规矩。
凡人想要窥伺天际,必须要有东西交换。
这一文钱虽少,但却是文王定八卦时设置的窥天之物。
钱财沾染了红尘,却又短暂地属于某个人,于是它就成为了人间与某个人的联合代表。
天道交换之时,取了钱财,就不会折人福寿,算卦解签之人也不会遭受反噬。
当然,这一切只是指窥伺不深,没有改变天地运转的相术。
真正能影响天地大势的人或事,只要一观,就会折损阴德、福运与寿数,更别说干预其发展了。
当然,若是不愿解签,自己记住签文,自己来解,自己承担这个因果,也并无不可。
不过,有得就要有失,总会在某一刻要付出某些代价的。
“去求一支?”
三人进门来,正巧神像前有了空位。
陈刘拿过签筒,递给了姜沅,先让她求一支,自己随后再求。
然而当姜沅跪在月老前求签的时候,那位解签的老道人将解签的位置交给了徒弟,走了过来。
他对陈刘三人作揖,随后问陈刘:
“这位施主,是要求签?”
“自然是的。”
陈刘点了点头,可老道人却摇了摇头。
“施主命数太盛,若要得签,实非本处能解的。”
“什么意思?”
“意思大概是你与犬不许入内吧。”
陈沈言搭了一句。
然而老道人虽然改了改话语,但却也坚定而温和的笑了笑。
陈刘确实不能在此求签、解签。
第七十二章 签签皆是下下签
陈刘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
虽然他在童程那里求签莫名多出一支签,白玉京外算命先生那里让他算吐了血,但也不能搞歧视的啊!
看着陈刘有些哀怨的眼神,陈沈言一阵好笑。
个中原因,其实也没有出乎她的预料。
仅以有情佛法一事,陈刘在整个佛门当中的位置如日中天,不可谓不重,对整个天地都有着巨大的影响。
命格太重,要算出未来需要付出的代价也就越大,对起卦、解卦之人的要求也就越高。
半禅寺虽在周边颇为灵验,但也并非大门大派开山立派的地方,自然没有这等人物存在。即使有,也要考虑代价得失的。
“为表本寺歉意,贫道赠予施主一节红绸。施主可将心上人的名字题在上面,悬在外面的姻缘树下。”
秉着白嫖的基本原则,陈刘接受了老道人的歉意。
不过,他也凑到老道人的身边,提了一个小要求。
这事情并不过分,老道人抚须思考了片刻,也就答应了。
此时,姜沅的签筒当中也掷出了一支来,竹签落在了三生石上。
她拿起来便打算递给老道人,却先被陈刘接了过来,看过签文之后,才又给了老道人。
月老祠姻缘签共八十一签,姜沅所中为第四十二签,签文:
“身无贵贱,切莫心低。瑕瑜一体,求可得之。”
老道人看过签文后,与姜沅说道:
“女施主姻缘已显,红鸾星动。未来如何,并不在另一方,而在于你的内心。心定则缘定。”
签文并非上上签,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吉祥。
所思所求,若是自己能坚持下去,就会有回报。
姜沅心中不免一喜,连忙拿出一枚铜钱递给了老道人,随后躬身致谢。
老道人还了一礼,微笑着看着陈刘与姜沅二人。
实在此签非天定,人心可胜天心。
随后老道人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与徒弟吩咐了一句什么。
求签事毕,陈刘将老道人赠予的那节红绸给了姜沅,让她写上自己的心愿。
一时间找不见笔墨,陈刘顺势拿出了那只龙虎山道士赠予的紫金朱笔。
还没离开几步的老道人当即眼睛一跳,立马闪身到了他们身前,制止了陈刘的鲁莽举动。
“施主,此笔……要不还是用本寺的毛笔黑墨吧。”
老道人虽然长久在这半禅寺修行,但龙虎山的法器,还是如此顶级的法器,是认得出来的。
这要是用此笔来写姻缘,他怕门外的老槐木承受不住。
陈刘听了,也没怎么想,把朱笔又收了起来。
老道人心思也再次镇定,吩咐弟子拿笔墨来。
红绸之上,应有男女双方的落字。
姜沅用笔精细,字体小巧,题下了一个沅字,愿望是:公子平平安安。
陈刘很自然接过笔来,大气磅礴,落笔恣肆随性,写下陈字,心愿是:小沅心想事成。
看似占了便宜,其实姜沅心中愿望本就不止于此。
这其实是承诺。
两人正打算拜一拜月老,可是眼尖的老道人看了一眼神像之后,赶紧又给陈刘拦住了。
“……这位道长,什么意思?”
左不让右不让,这是刻意刁难他?
陈刘有些忿忿不平。
若是优待也就罢了,这一重接一重的阻拦算什么。
老道人也闹心,满肚子的苦水无处倒。
几十年来,也从没有发生过这等事情。
只不过,他仍然只能硬着头皮致歉,又送给了陈刘一只精雕细琢的银装铃铛。
陈沈言看了之后与陈刘说了一声:
“法器。”
陈刘本来还想讨要公道,但听到这个消息也就不再计较。
他开开心心地接过铃铛,顺手挂在了姜沅的腰间。
道歉有用的话,要捕头干什么?但如果愿意加钱赠礼,我们仍然好朋友。
更何况再低阶的法器,也不是能用钱财衡量的……当然,如果钱多,便当作没说。
老道人其实心里也有些戚戚然,这种东西送出去当然会心疼,但既然这位施主命格如此之重,也算是结个善缘算了。
陈刘几人从观宇出来时,外界正是夕阳西下。
不过姻缘树下自然没有断肠人,相思缘聚,红绸飘扬,是无数男女的因缘际会。
陈刘心思一动,并没有伸手压下一根枝桠,将他俩的心愿留下树下。
他牵着她来到一处没什么人的侧面,随后单手环住姜沅的腰身,双腿发力,直接窜上了姻缘树的树顶。
上面随风飘扬的只有少数几根绸带,写下几位胆大的男女姓名。
陈刘抱着姜沅站定,随后与姜沅一同将属于他们二人的红绸系在上面。
微风拂过枝头,红绸随风而起。
姜沅双手合十,默默祈愿。
陈刘摸了摸姜沅的脸颊,随后又带着她跳了下来。
“开心吗?”
“嗯嗯。”
……
姻缘树上祈愿以后,陈刘并没有离开,而是找到了月老祠的老道人。
“道长。”
陈刘的招呼让老道人心情有些苦涩,这实在是他几十载修行以来从所未有。
他刚检查过月老神像,幸而那道裂缝并不明显,没有铸成坏事。
不过,他还是与陈刘作揖见礼。
“施主。”
“在下有事相求。”
“请说。”
陈刘的请求不算太过分,老道人最后答应了。
于是在月老祠内,除了老道人解签的位置外,另外一边也多了一处解签的地方。
陈刘换过了一身半仙儿的装扮,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等着人。
姜沅趴在桌子上,小脑袋微侧着,看着陈刘,问道:
“公子还会解签吗?”
“会啊。我会的东西确实挺多的。我还会摸骨相面呢,要不要我给你看一看。”
“好啊。”
陈沈言在一旁撇了撇嘴,自然看出来他的小心思。
不过这家伙嘴上功夫层出不穷,手上功夫却实在胆小。
就像现在,她看出来陈刘说的是深入的,但做起来却只会摸手骨看手相。
难怪当时她感应到婉秋的心防都完全卸下了,竟然没有了下文。
……
时辰近酉时,陈刘等的人也终于来了。
宁无尘仍然那个初见时的装扮,青白衣裳,头戴云冠,手持纸扇。
他进门来便左右观看,寻找着什么。
第一眼他并没有发现算命先生打扮的陈刘,但一眼发现了气质极佳的陈沈言。
“姑娘,一个人?”
沈言并不想听陈刘单方面攻略姜沅,离开的就远了些,看着门外的姻缘树发呆。
听到有人与自己说话,她回过神来,看向了宁无尘。
宁无尘长得其实确实不错,体态转正,翩翩公子。
只不过沈言做了这么多年的菩萨,见过的信众何止万千?自然不可能高看他一眼。
“怎么?”
“若是姑娘一个人,不妨与我同行一段,我们可以饮茶赏月,也不负这大好时光。”
沈言自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对陈刘说了一句:
“你怎么看?”
此时,宁无尘才注意到了陈刘,刚打算说话,陈刘已经是满头黑线,回答了沈言一句:
“救无可救,收摊走人。”
“别啊!”
宁无尘拉拉扯扯,不成体统,陈刘心软,最后还是留了下来,给了他狡辩的机会。
“你确定你要找她?我看你分明是见一个爱一个。”
陈刘有些质疑宁无尘想要找那位苗疆少女的真心。
这分明是见色起意,哪有什么别的心思。
原本设置的考验,他要是这样,已经没有资格闯了。
宁无尘没有狡辩的话语,只是说了一句:
“其实我以前是个花花公子,虽然不曾强取豪夺,但也与许多姑娘发生过关系,这一点我无法否认。不过当我遇到她之后,心里虽然仍有那种心思,但却已经半年多没有碰过其他女人。我也觉得我很犯贱,但我仍然肯定,我非她不娶。”
陈刘当然没有被这话语说服,采花都采他头上来了。
不过既然都已经来了,他也不好白得他在教坊司请客的雅间。
推出一筒木签,陈刘让他摇上一签。
宁无尘虽然奇怪陈刘此举的用意,更不认为他有算卦解签的本事,但还是照做了。
第一签签文:“生死有别,求而不得。”
“……”
这一刻,不仅是宁无尘,陈刘也愣住了。
这八十一支签虽然都是陈刘所制,并无上签,最好也仅至中签,但开头就是下下之签,甚至可以说是凶签、死签,就让陈刘很难受了。
生死有别,求而不得。
宁无尘就在此处,总不能说是那位苗裔姑娘已经香消玉殒了吧。
陈刘想了想白玉京外算命先生的遭遇,有些犹豫要不要让他再掷一签。
“陈兄?”
“罢了,你再摇一支。”
签筒再响,第二支木签掷了出来。
签文:“永岁难相会,三世情皆无。”
这一签摆脱了死签,却是个天煞孤星的命运。
这一次没有吐血的陈刘大手一挥,接着让宁无尘摇签。
第三签签文:“往事已沉,只言此时。”
这一签又一签似乎都在说他与苗裔姑娘此生必然无缘。
止于三签,即使是陈刘也觉得可以罢休了。再一再二再三,可没有再四的道理。
他所做的签文,原本只是中下签,打算试一试他的坚定程度。然而签签是下下签,就让陈刘也有些怀疑他们的缘分。
萍水相逢,只有一面之缘?
第七十三章 崔珏解签,周至收徒
崔珏今日突发奇想,打算拉着忿忿不平的师妹逛一趟庙会。
昨日,监正终于气消,饶过这几个忤逆的徒弟,把他们从铁山里放了出来。
叫嚣着要毒死那老东西的沐晨终究被众位师兄弟拉住了,而八师弟白九也好似有先见之明,早早闭关了。
她一身的戾气无处发泄,众师兄弟也没人敢触这位四师姐的霉头。
最后推脱来推脱去,只好由暂时唯一辈分压过沐晨的崔珏来带她去散散心。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
只不过这个原因钦天监上下虽然无人不知,但也都不敢说出来。
毕竟上一个大肆宣扬的人如今坟头草都有三寸高了。
原本崔珏也没这心思,直到今日有着某种灵感,使得他改变了主意,拉着师妹去了城西大明湖的庙会。
……
日落西山,明月吐露。
微风爽身,湖水幽蓝。
千盏灯火,万种人味。
不过崔珏刚到庙会,就被一个小孩儿撞到了。
“对不起啊哥哥。”
“不碍事。”
这等小事,他自然不会介意。
他扶起跌坐在地的小姑娘,与她说了两句注意安全的话后就让她离开了
不过当他看到小女孩手中的纸人时,停下了脚步。
沐晨也注意到了师兄的变化,于是关切的问道:
“怎么了?”
“没怎么。那小女孩手上的纸人里有一只小鬼。这小鬼有些特殊,虽然与肉体分离,但……算了算了,我们是出来散心的,聊这些做什么。”
崔珏并没有拦住跑走的小豆丁。
那只小鬼的魂体纯净,而且命格颇重。若是没有什么问题,没必要与之联系。
听到师兄的回答,沐晨也没有深究。
两人顺着崔珏的直觉一路走到了大明湖的湖心小岛。
第一个遇见的,是一位出乎意料的人物,长时间没有讯息反应的书院君子,周至。
青衫儒士,正发衣冠。
他正站在各大庙宇的交界处,似乎在选择哪一间进去。
不为参拜许愿,但君子求学修行,本就不能困于书斋。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与千种人,道万般事,这才是儒家的修行。
“周先生。”
崔珏作为监正三弟子,位置自然比周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他也选择没有忽略这位书院君子,主动拉着师妹与他打着招呼。
周至从沉思中恍惚过来,也赶紧作揖见礼。
“原来是监正的高足,幸会幸会。”
一番客套过后,崔珏问着周至来此庙会的缘故。
周至没有掩饰什么,直接地回答道:
“昨夜梦到桃林李花,这里似乎有人与我有师徒之缘。”
“那为何在此等待?”
“里面似乎遇到了难题,在此等一个破局之人,再进去。现在来看,就是二位了。”
崔珏点了点头,他此刻也感知到了月老祠内的事情,自然知道周至所说并无问题。
两人互相客气的迎了进去。
沐晨师妹则好像一个小跟班一样跟在师兄身后。
他们一进院里,就看到了那株挂满红绸的姻缘树,更是注意到了枝头的那一支尤为特别的一段。
崔珏修行占卜观星,周至亦有君子浩然,都看出了姻缘树凝聚的庞大红尘气息与气运。
尤其是顶上的一枝,在他们眼中,更是最为特别,最为纯洁。
也属那一枝,与他们关系最重。
当两人踏步进门的时候,观宇内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
他们两人的气质,以及身后淡妆浓抹总相宜的沐晨,让人情不自禁地汇聚目光。
不过,真正认识他们其中一位的,只有对着三支签文,陷入沉默的陈刘。
“三师兄?监正大人把你们放出来了?”
“……”
他这话太直接,让崔珏与沐晨神色都一滞。
不过他却也不在意,直接从解签的桌前站起身来,连忙走到了崔珏身边,问道:
“三师兄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崔珏点了点头,然后从陈刘手中拿过了那三支签,以及签筒。
他一眼就看出了这签筒里的签文都是新制的,刻意做了调整。
不过连续三支签的结果,却也是某种命运的指向。
“陈刘,你身上可有铜钱?我为他算上一卦。”
由于带了姜沅来,陈刘身上也就没留零钱。
本来还打算让姜沅取出几枚的,不过他突然又想起了自己好像手里是有的。
从怀里,陈刘摸出五枚大钱来。
做工古朴,刻字计较。历时久远,留有刀刻斧凿的痕迹。
这五枚钱,是从白玉京老人家的楼阁上偷……读书人的事,怎么能说偷呢?借来的。
“青蚨钱……”
看到那五枚钱的瞬间,崔珏这等三品术士心里竟也不平静了。
青蚨钱,可是有史以来最古老的钱币。
这类古钱,是卜卦观星最为有力的辅助物件。即使是崔珏,也只知道监正有三枚,而陈刘,此处有五枚!
他声音都甚至有些颤抖,问了一句:
“你这钱,是从何处得来的?”
“一位老人家送……嗯……送我的。”
“你知道这钱是什么钱吗?”
“钱就是钱啊,没什么别的。三师兄你要吗?要不就送你吧。”
崔珏当然是无比渴望这钱币。
不过他知道,天道循环往复,从来没有白吃的东西。
如果未付出代价就要获取东西,未来失去的东西可能更多。
他摇了摇头。
沐晨感觉到了师兄的纠结与犹豫,也知道他这一门的忌讳,便打算替他接下这份因果。
不过崔珏按住了沐晨伸出的手,摇了摇头。
没有借身边人挡灾的道理。
陈刘也感应到了这种微妙的气氛,于是说道:
“道门讲卦不走空。既然我要请师兄算卦,收几枚铜钱也理所应当。”
见他还有犹豫,陈刘便继续说道:
“月老祠的规矩,解签要取一枚铜钱作为回报。崔师兄,这总不至于拒绝了吧?”
随后陈刘直接一把,将五枚大钱,一枚塞在他的右手,另四枚放在了左手。
崔珏感应到了某种命运变化,这枚铜钱竟真的毫无损伤的成为他的所有物。
唯一多了的,就是他与陈刘之间的因果线。
事到如此,崔珏也接受了陈刘这份礼物。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陈刘随后将解签的位置让给了崔珏,请他为宁无尘解那姻缘。
自己则无事一身轻,把姜沅也拉开了。
“你是小九说的陈刘吧?这次谢了。”
“不用的。白九的师兄也是我的师兄。”
“不,一码算一码。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
“一码归一码,那我不是要找崔师兄的嘛。”
陈刘看到这位沐晨师姐脸色有了变化。
点到为止,陈刘不再继续推进,拉着姜沅走远。
他从白九那里知道了沐晨对崔珏的心思,也让他改变了认为钦天监上下全是孤寡的想法。
“您是周至先生是吗?”
接到了崔珏的传音,陈刘也知道了这位青衫儒士便是前段时间声震京城的书院君子。
没想到今日便能够解决两件事,姜沅念书的事情,有了眉目。
周至点了点头,也问了一句:
“阁下可是京兆府陈刘?”
“一介捕头,哪里值得先生挂记?”
“你我真的要这么客气的嘛。”
“哈哈哈哈,也是。”
陈刘听了周至的话语,也确定他对自己的身份有了猜测。
否则一个京兆府捕头确实不值得书院君子记住的。
这地方并不如何适宜交谈,讲解签的事由托付给崔珏与沐晨。他们也就离开了月老祠,寻了一处凉亭坐了下来。
姜沅是此次的小主角,自然被陈刘牵来了。
陈沈言被人搭讪之后,也不愿意留在里面,跟着出来了。
只不过她也不愿意听陈刘他们谈论正事,便走到了湖边,在风中挑逗着水花。
“陈先生那三首词,我都拜读过了,尤为钦佩,不知道有没有兴趣进书院进修?”
在亭子下坐定,周至也没有玩什么虚礼,开门见山地就揭开了陈刘的身份。
他私下调查,得知了醉梦楼《水调歌头》与教坊司所作《雨霖铃》,作者都是陈刘。
周至也知道了那一日醉梦楼后院所谓仙子临世的真相。
所谓仙子,就是此刻与陈刘登对的小姑娘。
不过,据他了解,这小姑娘曾是醉梦楼的馆伎,没有那等本事写出《如梦令》一词。
这一切,显然只能是陈刘在幕后操刀。
虽然他也没有想清楚为何陈刘会选择与姜沅在一起,但陈刘的才气,足以让人忽视这一切。
“书院之名,震烁古今,若有机会,我自然要去拜访拜访的。”
陈刘不置可否,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对于去书院一事,也是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反正只被揭开一层马甲,萧解元的马甲只要没掉,也就不会有太大的风波。
诗词可以惊世,却难以济世。
惊世之才可以吸引君子落座,济世之才便是圣人也愿与论道。
“如此的话,书院也随时为陈先生展开大门。当然,今日,我还有一件事情的。”
“如何?”
“我与这位姜沅小姐有师徒之缘。不知她是否愿意与我一同研学?”
姜沅愕然,陈刘也有些惊讶。
这君子莫不是肚子里的蛔虫,他还没开口,周至就直接答应了陈刘想要提出的请求。
“周先生整得我有些手足无措了。”
第七十四章 菩萨出手,佛主亲临
“周先生不怕世人闲话?女子读书,入书院虽有前例,但仍是为夫子们不喜。”
结果来的简单,陈刘猜测出来背后的缘故。虽然并不觉得有何不对,但终究不能这么简单地就将姜沅交给对方。
更何况,一同研学是什么意思?师徒就师徒,一同是什么意思?
陈刘的问题,其实也切中大梁的实际。
虽说书院后期已经并不介意女子修学,明空皇帝在位时,女子修学也一时成为潮流,但纲常伦理,仍然是许多人心中的恒古不变的真理。
姜沅要念书修学,得选择名师,高师,不能只因为陈刘的诗才而爱屋及乌。
“自无不可。细处难说,但书院规矩,可做君子之争,却绝对不能戕害他人,误人心境。”
周至细细说了几句书院的情况,陈刘认真听着,不时地点了点头。
旁边的姜沅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心思有些乱。
“怎么了?”
陈刘关切地问道。
随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散的头发。
姜沅拉着他的衣摆,摇晃了几下。
“不舍得?又不是生离死别,我会去书院看你的。当然,如果你不愿去,我来教也是可以的。”
陈刘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
无非是觉得书院离家远,修学也并非一时一刻可以结束的。
她确实想念书,但更想要陪着她的公子。
于是,陈刘打算先吊着书院和周至。
“周先生,我们能否考虑一番?”
“自然。”
周至确定了两人的基本态度,也不太计较。
他感应当中的师徒情分,确确实实落在了姜沅身上,想要收姜沅为徒的心思,也并非是完完全全的爱屋及乌。陈刘即使不上书院,他也会想办法收她为徒的。
毕竟周至这一脉文脉,是可以追溯到那位明空皇帝身上的。
这一件事谈罢,周至还递上了一份请柬。
“游园诗会,若是陈先生有时间,可以来此指教。”
陈刘双手接过请柬,并与周至作揖致谢。
游园诗会,陈刘也听到消息。
本来若是无事发生,他也会借此契机,助姜沅敲一敲书院的大门。
现在既然已经提前拿到了入学资格,游园诗会其实也非必要了。不过既然周至相邀,能去自然还是要去的。
结束这两件事,陈刘又听到了周至谈道:
“今日的庙会,其实会有些不同。”
“哦?”
周至见陈刘不知,也就解释了起来:
“今日会来庙会的人会比较多,除了原本的灯盏烟火之外,有些人会有些小心思在今晚显露些许。”
“监正都出面了,还有人想要出头。”
“监正毕竟没有表态,更何况那个位置谁人能轻易予人呢?”
“也是。”
两人持杯盏对酌,一饮而尽。
……
没过多久,崔珏带着沐晨走了过来,说道:
“命星已落,你算的并无缺漏。”
“……”
陈刘再看向他们身后的宁无尘,原本精神奕奕的公子哥此刻已经失魂落魄、魂不守舍了。
一身的生气去了大半,双眼都已然无神。
“果真如此?”
“应当如此了。”
那位苗裔姑娘按照崔珏卜算出来的卦象,已经十死无生。
换而言之,就是已然死去了。
宁无尘怎么能想到自己的一见钟情与单相思还没有见到第二面,就无疾而终,生死相隔。
陈刘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宽慰他。
毕竟他可以死而复生,甚至梦入天上白玉京,可却没有突破生死间隔的本事。
崔珏正打算将四枚青蚨古钱还给陈刘,可陈刘打算接下铜钱的刹那,其中一枚竟从他的指缝间溜走,从陈刘脚下滚到了宁无尘脚下。
“嗯……”
看到此处,崔珏突然叫住了众人,沉思了起来。
陈刘见事情似乎有了转机,于是赶紧问道:
“怎么?难道没死?”
“不,死的干干净净,明明白白。”
“……那师兄你咋咋呼呼个什么劲儿。”
正当崔珏打算说出自己的怀疑之时,不远处的湖边突然传来了扑通的落水之声。
有人落水了。
陈刘感知到这个声音,立马一个箭步跑到了湖边,随后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湖水当中。
“公子!”
姜沅连忙地跑到湖边,忧心地看着湖面。
不过其他人却不在意。
八品武夫,没有被水淹死的道理。
不过,这一次似乎有些奇怪,这时间有些久了。
时间一久,崔珏几人也感觉到奇怪。
“不对啊,命格稳重,星辰平稳,分明半点危险也没有,怎么会耽搁这么久呢?”
他们也有些等不了了,打算下水探查。
不过,也正在此时。
大明湖湖畔周围与湖心小岛突然点起千盏明灯,照耀四方,犹如白昼。
一只带火的舞龙腾跃而起,在湖面之上不断地上下飞舞,火焰点燃空气,空气感染四周的气氛,引来了阵阵喝彩。
随后更有彩凤长鸣,道道流光溢彩,虎狮落爪,声声震啸山林。
一只老鼋托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从水下浮起。
老鼋驮碑,往往是天机显露的象征,祸福虽然难言,但往往能使天下之人瞩目。
更何况,这一次还有一双男女坐在龟背上了。
“爹,是大哥!还有沈言姐姐!”
小豆丁一眼就认出了老鼋背上的人,拉着身边的爹娘就开始嚷嚷。
旁边的人自然不相信,但陈清两人却也看的仔细,不知道侄儿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然而,崔珏作为在场修为最高之人,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他们两人并没有清醒,而是出于昏迷状态!
“赶紧救人!”
崔珏踏水而上,却瞬间被数十座突然显现的法阵控住了一瞬间的身形,随后便被传送到了百里之外。
书院君子周至也立刻发现了异常。
这并非是他了解的情况。
“此地禁法阵!”
他看到了崔珏被强行传送的结果,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只得催动浑身的浩然正气,以儒家秘法,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他说出这一言的刹那,一口鲜血吐出,染红了周边的湖水。
不过与此同时,整个大明湖上空,有近百座法阵一一现形,陷入了短暂的停滞。
然而不足片刻,虚空中传来一声钟鸣,并随即一声呵斥。
“正法长存!”
法阵重新回归正常,运转之间,封禁整片天地。
周至遭受术法反噬,再吐了一口鲜血。
“花叶世界,梦幻泡影。”
神秘声音再次传来。
整片大明湖与湖心岛都恍如被一层薄薄的纱幕笼罩,外界的民众不仅无法得知里面发生的事情,甚至还能看到原定的烟花盛开,老鼋的碑文上刻着“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字样。
不过,帷幕之下,周至捂住口鼻,打算再施救之时,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随后又是一声钟鸣,四品的书院君子直接昏沉,陷入虚幻空间,无法自拔。
沐晨也没有任何办法,钟鸣再响,她也无力对抗。
在昏沉之前,她最大的疑问就在于,为何监正老师不曾出手。
这分明是二品的存在!
此时,钦天监摘星楼上,监正面对着东来佛祖,无悲无喜。
若不是顾及着长安安全,即使是燃灯古佛与接引佛祖的虚影浮现在天边,即使是东来佛祖亲身抵达摘星楼,他违反约定出手也在所不辞。
“手笔真大,废了一件佛陀法器将灵光运进来。不过,你们是不是太不把我当回事了。三次约定不假,在京城出手,你们可真当我是软柿子了。”
“监正施主还请息怒。灵光菩萨出手并不在约定之外,并无不妥。至于灵鹫山之后也必然会为此致歉,给钦天监与大梁补偿。”
东来佛祖自然说着官话套话,不给监正留下口实。
“两个规矩,一个不能犯。我只出一招,其他的我们四个也试吧试吧!”
以钦天监为中心,一座巨大的法阵笼罩整片长安城。
一道闪光瞬间从九天之上落下,打中灵光菩萨的法相,让他身后的大光相出现了数道裂痕。
若不是危机关头,一只金铃飞出,挡住了监正这一击的最后力量,灵光菩萨的法相可能会瞬间凋零。
这金铃正是佛陀法器!
监正一招结束也不再出手,只是将三弟子刹那召回大明湖。
天上的法阵也随即变化,强行拖动除佛陀外此世间最为沉重的三尊法相遁入天外天。
他要以一敌三,看一看这灵鹫山的战力。
回到大明湖的崔珏发现场中的情况,立马便瞬移来到了灵光菩萨身前。
“菩萨好手段。”
灵光菩萨并没有回答,被监正差点灭掉法相,即使是他也十分难受。
监正一击,直接毁去他数十载之功。
此刻,他只想快刀斩乱麻,迅速虏走陈刘与陈沈言,将陈婉秋引至灵鹫山。
瞬间,两人身前的空间开始湮灭。
灵光菩萨强行驱动接近破损的大光相,又发出一声钟鸣。
崔珏在声音即将到达的瞬间,迅速掷出手中的青蚨古钱,化作一道流光,飞速往灵光菩萨身后的大光相飞去。
随后他也瞬移至水面,掀起一阵波涛,形成冲天水幕,吸收掉了这一声钟鸣。
然而青蚨古钱却直接冲破了灵光菩萨的格挡,甚至在其手臂上划出一道血痕,随后直接撞破了那轮本已残缺的大光相,带着一片大光相碎片,回到了崔珏手中。
大光明的破碎,导致灵光菩萨瞬间吐出一口鲜血,落在地上,土地瞬间沾染金色光辉,生出朵朵金莲。
同时,周至与沐晨也从昏沉中瞬间苏醒,不由得勃然大怒。
灵光菩萨却只是看了崔珏手中的古钱一眼,感叹道:
“好法器。”
“过奖。”
第七十五章 圣人降临,三方大乱斗
监正一击气压寰宇,天下间少有二品能接住他的一击,更何况还是以京城法阵为中枢出的手。
若不是佛陀法器阻拦,灵光菩萨不死也得半残。
至于那枚青蚨古钱,则全然是借了他法相不稳,心境有变的空隙方才得手,算是短暂地废去了灵光菩萨的大光相。
然而即使如此,二品菩萨,仍然不可力敌。即使是先后两次受创,崔珏也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有可能稍稍拖延。
“施主若有四枚,方可挡我一挡。只此一枚,我便要带佛子和菩萨走了。”
“不过这里是京城,与钦天监为敌,是要考虑地利的。”
远处钦天监摘星楼,在崔珏的呼唤当中降临一股泼天的气运,瞬间降临在崔珏身上。
他的力量瞬间向上翻涌,境界虽然难以拔升,但在修为上已经贴近二品的存在!
这便是钦天监借助大梁国运对本脉术士的加持。
然而,灵光菩萨却并不介意,也没有阻挡这股气运的意思。
此时,他的身后出现一圈淡淡的蓝色幽光,随后一只手探了出来,手中拖着一座小型的楼阁。
若是陈刘未曾昏迷,大概会高呼一声托塔天王。
不过这一刻,发挥他发声的是崔珏。
“伏昊!”
他几乎是咬着牙喊出的这个名字。
这个原本与他兄友弟恭的同门大师兄。
当初他是钦天监无人不敬重的人物,此刻却成为了整座摘星楼无法提及的禁忌。
崔珏完全无法接受他的背叛,可事实就是他为了自己的想法舍弃了钦天监上下所有的人,包括对他爱护有加的师父、尊敬无比师弟师妹,还有……
“师弟啊,别这么大火气嘛,很久不见了。”
“呵呵,我倒是希望你下地狱的好。”
“那就不太善了。”
不再废话,崔珏御使接近二品的修为,制出青蚨古钱。
古钱划破空间,化为一道极光,切割而去。
“看来师弟找到成道之物了。不过今天师兄没时间陪你玩了,师父要是下来了就不好办了。”
那道幽蓝光门里的声音落下,手中的小楼阁瞬间就转动起来。
九重塔身,一层一层闪出光芒,一阵冲天的道韵瞬间击飞了飞来的青蚨钱,并切断了摘星楼对崔珏的加持。
道韵再转,楼阁飞天化作十丈高楼,镇压而下。
崔珏见此态势,只得运转全部修为,抵抗高楼的压制,护住身边的师妹等人。
“师弟啊师弟,二三品的差距可是很大的。”
“你有些欺负人了。”
声音未落,却又有一只金色鱼竿打碎周边法阵的封锁,鱼钩钓住了那座不断下落的楼阁。
幽蓝光门中的伏昊看到那只鱼竿,也有些惊讶,说道:
“不知是哪一位金杆阁下?”
月老祠上,有一身姿绰约的女子,一身黑裙裹身,坐在屋檐上,看着下面斗法的众人。
面对伏昊的问题,她也没有掩饰什么,回答道:
“墨梅。”
“原来是墨梅小姐。”
其他人不知,伏昊这个前钦天监大师兄还是知晓打杆人的情况的。
打杆人统帅的修为如海,不可忖度。
奉帅至灵鹫山与佛祖论道之时,伏昊也知道一些消息。
虽然东来佛祖三缄其口,但奉帅能安全从灵鹫山离开,本来就说明了一切。
奉帅之下,打杆人最简单的分类就是金杆、银杆与铜杆,以及无从知晓数量的打杆人情报网络。
铜杆八品,银杆六品,金杆四品,这是最低的要求。
而金杆之巅,有梅竹菊兰四位打杆人副帅,实力最低也是三品顶尖,而这位墨梅,乃是实实在在的二品!乃是奉帅之下,打杆人第一!
“不知打杆人何时插手这些事了。”
“打杆人的事情,何时要与你汇报了?”
冷漠睥睨的声音,让伏昊有些不舒服,但也并没有在意。
他有疑问的是,打杆人只关心涉及大梁江山安稳的事情。
虽然今日之事对大梁有些冒犯,但从核心来讲,还是佛门内部与钦天监内部的争斗。
更何况监正与奉帅,也是互相看不上眼的。
“看来有些麻烦了。”
伏昊当机立断,直接以术法锁定墨梅,自己负责纠缠住她。
同时,私下传音灵光菩萨,让他速战速决。
这地方,终究是长安,即使有许多安排,但仍然随时有可能会有他们无法控制的意外。
此刻的墨梅,就不在他们的意料当中。
奉帅在北方谋划巫神,竟没有带走这位助力。
“善。”
大战一触即发。
伏昊与墨梅前一刻还隔着幽蓝光门,下一刻就瞬间碰撞在了一起。
小小的湖水当中掀起滔天巨浪,半禅寺的数座庙宇,在这一瞬间刹那破碎,坍塌在地。
墨梅想起奉帅临走前的交代,丢下了一件处里的法器勉强护住半禅寺,随后强行近身,逼迫伏昊与自己转移战场。
灵光菩萨处,再次强行支起法相,与崔珏几人颤抖。
“禁佛门法相!”
恢复清明的君子周至不顾伤势,强行以四品修为撼动二品菩萨。
这一次,不仅是连连口吐鲜血,更是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不过,他这舍命一击,也让再度凝露起来的大光相再起裂纹,钟鸣声没有响起。
趁此时机,崔珏连忙近身,以青蚨钱划破空间,力图打破菩萨金身。
灵光菩萨怒喝狮子吼,阵阵巨大的声波袭向四面八方,湖心岛上所有四品以下之人,顺便被怒吼震慑,陷入昏沉。
四品以上的沐晨、崔珏,也感到一阵眩晕。
当机立断,两人先后咬破舌尖,强行清醒。
沐晨也随即射出几根带毒的破罡银针,若是能见血,菩萨也得耗费大半心神压制。
不过灵光菩萨似乎也知道厉害,凭空呼唤出几朵金莲,弹飞了银针,随后紧忙侧身,躲过那枚青蚨钱与崔珏另外掷出的八枚钱币。
这八枚虽然敌不过青蚨古钱,但却也是大梁货币的祖钱,气运庞大。
即使是灵光菩萨也不敢让期间的红尘气息玷污庄严的菩萨法相。
“四谛法空,八方寂灭。”
灵光菩萨将佛祖金铃丢至陈刘头顶后,立刻使出神通。
周遭的一切都被纯粹的黑暗笼罩,崔珏与沐晨都被拉倒了一处寂灭的混沌空间。
不过,灵光菩萨也一样被约束在这片空间之内。
“师妹,靠着我!”
崔珏赶紧拉住沐晨的手,将他拉倒了自己的身后。
这是领域级别的能力,在这片空间里,就是灵光菩萨的主场。
若不是他先后几次受创,即使是崔珏这等三品术士,也最多做到自保,沐晨便只能成为砧板上的肉。
不过既然如此,他也仍然无法与轻易从这片空间中脱离。
“难道佛门还有后手?!”
崔珏没有猜错。
之所以灵光菩萨将他们二人拉入异空间,就是让潜在大明湖底的广力菩萨出手,带走陈刘与陈沈言。
空间之外,灵光菩萨拉走崔珏与沐晨之后,现场只剩下了呆滞的姜沅与宁无尘。
广力菩萨此时也从水面之下探出身来,四方的湖水宛如听其号令,任其驱使。
他看着糟乱的湖心岛,心里也不由得感慨万分。
佛陀开辟灵鹫山以来,这等情况可是第一次。
当年,即使是修罗王攻上大雷音寺,也没有这等场面。
三大佛主与监正在天外天斗法,二品术士与打杆人火并,灵光菩萨与崔珏沐晨纠缠,在加上自己与场外拖住大梁高手的势力,这果真是大乱斗!
“果真是凶险万分。”
当初东来佛祖决定第一次出手就倾尽全力,果真打了大梁一个措手不及。
“也是,凶险的很。”
“谁?!”
感叹事毕,广力菩萨本来打算立刻带着陈刘与陈沈言远遁,却突然发现瘫倒在地的书院君子周至身上,一把戒尺竟是自己从他怀中飞了出来,悬空在广力菩萨对面,与之对峙。
戒尺身后,有春风千万凝露而成的一道中年儒生虚影。
不过,广力菩萨知晓,他并非是简单的儒生,而是当今书院的圣人之一,静心得意,春风盈袖的浩然书生。
“在下书院杜谨言。”
“书院也要插手?”
这位浩然书生微微一笑,却摇了摇头。
“书院不介手钦天监与佛门的因果爱恨。”
广力菩萨等着“但是”,自然也有“但是。”
“但灵光菩萨打伤我书院君子,那书院就不得不出手了。”
广力菩萨自然知道书院遵循儒圣之言,凡行事之前,都需要找到正当理由。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不过杜先生并非亲身至此,怕是拦不住我。”
书院圣人亦是二品,这让广力菩萨有些为难。
不过杜谨言现在这个状态,却让他心里不是太忌惮。
他仅仅是春风化身,终究抵不得自己亲身至此。
“确实,我拦不住广力菩萨,但如果是儒圣要拦呢?”
“?!!”
儒圣,那位即使比起道尊也不遑多让的儒家的绝对领袖。
即使说起这个名字,也足以让无数宵小震慑。
广力菩萨当然知道儒圣已经逝去千年,但他也知道,儒圣还有手段遗存在世。
“瞧你怕的,就是吓一下你。”
“???”
第七十六章 智慧第一,慧明界
广力菩萨实在没有想到,来自儒家书院的圣人,竟会如此无聊。
不过虽然他如此说,广力菩萨也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
“施主很会说笑。”
“真假参半,假亦真时真亦假,真亦假时假亦真。”
“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外人眼中的道理互呛,实则却是两人大道的暗自碰撞。
书院与灵鹫山都远离长安,两人都占不到地利。
两人于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说是旗鼓相当,自然就是广力菩萨输了。
毕竟广力菩萨是真身,杜谨言是化身。
“不愧是书院。”
“承让承让。”
“……君子谦己与人。”
“可我不是君子,是圣人啊。”
佛陀在上,这年头书院圣人还能塌房的?
不过总而言之,广力菩萨虽然实力不及杜谨言,但这位圣人的力量没有依托,仅凭那把戒尺坚持不了多久的。
化身对真身,优势在我。
“醒来了。”
杜谨言没有理会广力菩萨的小心思。
他一指弹在君子周至的眉心,身上纯正的浩然气替他抚平由于强行施法导致的天道反噬。
只不过这一指弹得有些厉害,直接就让周至的眉心红肿起来。
“哎哟,劲儿用大了。”
所以,周至最后并不是被治疗好,自然醒转的,而是痛醒的。
他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就看到了笑眯眯看着自己的杜谨言,吓了一跳。
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摸了摸眉心的红肿,先端端正正地给杜谨言行了一礼,口中说道:
“先生。”
“嗯。”
杜谨言摆了摆手,随意受了这礼,并让他免了这等事。
行礼完毕,周至也直接问道:
“是不是您打的我?”
“瞧你说的,我会打你吗?来来来,见过这位灵鹫山大雷音寺的广力菩萨。”
这位书院圣人顾左右而言他,直接把话题转移到了已经看呆的广力菩萨身上。
周至见了,也是吃了一惊,先前分明不是这一位菩萨的。
“先生,您不是说二品高手很少见的吗?怎么又来一个?”
杜谨言上去就是对着周至后脑勺一巴掌,说道:
“我又不是说没有。今天就这个湖边,二品就有四五个,外面其实还有,天上还有一品对决。大梁、北蛮、佛国、东北密林、十万大山……整个天下大半的高手直接来了一个群英荟萃。”
“先生,君子动口不动手!”
“所以你不能动手,我能动啊!都说了,先生是圣人,不是君子。”
“妈的,官大一级压死人是吧?”
“君子慎言啊。”
“……”
广力菩萨终究不能任由他们师徒二人插科打诨,拖延时间。
他直接一步踏上了水面,往那驮着石碑与陈刘二人的老鼋瞬移而去。
杜谨言也瞬息而至,不再如春风拂面,而是大鹏乘风,隔在广力菩萨与陈刘之间。
“菩萨要不先喝杯茶再聊别的?”
不再废话,广力菩萨直接御使大明湖湖水掀起巨浪波涛,向那书院圣人卷去,想将其吞入水中。
作为回应,湖面上的春风化作漩涡萦绕在杜谨言的指尖,随后不断压缩充实,一指点出。
春风宛如化作利剑,一指劈开了潮水的巨浪,浪花片片不占身。
“不知施主还能有多少春风。”
“风?你应当看了看大梁萧解元的策论,有空气就可以有风。他说这叫作空气动力学。”
“……”
广力菩萨真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山门呆的太久,这大梁的所有人已经与他熟知的状况全然不同了。
无从适应,只能不去适应。
“八部龙众,听吾号令,护卫周身。”
一声敕令,数道金光闪烁,随后便有数只金龙从金光当中腾飞而出,盘旋护卫在菩萨周围。
“叫人是吧,我也叫。书院众人何在!”
一阵沉默。
随后天边飞过一只纸团,砸到了杜谨言头顶。
打开一看,他骂了一声娘,随手丢了。
随后只好自己去碰一碰这个套了乌龟壳的广力菩萨。
湖边的周至捡起那个纸团,纸上写道:
“没空,不是小孩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周至感叹了一句:“不愧是书院最受欢迎的圣人,人缘真好啊。”
那一边的战斗周至也无从插手,他只好扶起昏沉的姜沅,随后帮她祛除灵光菩萨大光相的影响。
她恢复清明的刹那,便叫喊着陈刘的名字。
“冷静冷静。”
周至连忙用气帮她稳定心境,慢慢让她平静下来。
“你家陈刘还在老鼋背上坐着。”
顺着周至指的地方看去,姜沅见到了静坐在陈沈言旁边的陈刘。
至于那漫天飞舞的金龙与愈发狂暴的风,她是半点都看不见。
“公子是怎么了?”
“不清楚。不过看到他头顶的那串金铃了吗?那东西在压制着他的心神。”
然而他猜错了,金铃仅仅勉强与那枚戒指对抗就已经无暇他顾了。
至于陈刘的昏迷,是其他的原因。
他和陈沈言二人的神魂,此刻被困在一处神秘的空间当中。
“麻了,又中招了。”
陈刘看着身边陌生的情景与好不容易控制住的陈沈言,心里悲怆几多。
他当时入水之后,立马就找到了落水之人,正是沈言。
虽然不知道她是如何落水的,但陈刘的第一反应自然还是赶紧将她拉上岸。
谁知道……
“有点甜……怎么感觉我什么时候尝过。”
陈沈言缠到了他的身子上,长腿环住了陈刘,两人紧紧贴在一处。
正当陈刘以为这小东西想和自己同归于尽的刹那,嘴里变得有些甜甜的。
有个很小巧的东西钻进了自己的嘴里,一双纤手环抱住了他的脖颈。
陈刘又不是圣人,当然是享受这滋味。
当他意识到坏了的瞬间,一只金铃已经落在了他的头顶,随后两声钟鸣,他与沈言就被卷到了这处空间。
落入这片空间的陈沈言,却还是那般饥渴难耐。
陈刘只好拿出了剩下的四枚青蚨钱,简单地控住了她的四方位置,禁锢了她的身形,免得她胡闹。
“陈刘,你不会不行吧?婉秋卸下心防了你不上,我都投怀送抱了你还不敢?”
“是是是,姑奶奶,我不行,我不行好吧。”
他终究不好把沈言的嘴也堵了。
一来没有趁手的工具,二来这样做就实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死变态了。
他只好坐在旁边,回想了片刻嘴中残留的甜甜味道后,赶紧摇了摇头,默念清心咒。
至于陈沈言在旁边如发情的小猫一般叫嚷,他就只能眼不见为净。
上次梦入仙境是福,这一次可就是灾难了。
毕竟之前还有戒指、老人家、少年道士、算命先生指引,他这一回只能靠他自己了。
虽然他肯定外界的崔珏肯定会在找办法救他,但对方敢在京城出手,并且现在还没有结果,就显然不是好对付的了。
“沈言,你先在这里待一会儿。我去看看这地方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不带着我吗?你好狠心啊。”
“……”
陈刘忽略了陈沈言的发言,自行走远了。
这片空间是一处荒漠戈壁,没有草木花鸟,更没有任何的其他生物。
他不知走了多久,所见到的都只有枯燥乏味的沙粒。
“不给活路的吗?不是说好阵法世界总得有个生门的吗?”
一怒之下,他踢飞了一只石子。
这石子带出了一只镶嵌有各色宝石的铜灯。
“……”
陈刘走过去,拿起了那盏铜灯,鬼使神差地擦了擦。
随后一团蓝色的烟雾从铜灯中冒了出来,最后出现了一个黄皮肤,大概四五岁的光头小孩子。
小孩子刚出来就对陈刘说道:
“我能……”
“你能实现我三个愿望是吧,我要长生不老,天下无敌,然后再来三个愿望。”
“……”
小光头愣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解释道:
“施主,你需要回答我三个问题,回答正确,我能提供你出去的方法。”
“果然是佛门……你是谁啊?”
“我是文殊菩萨的法宝,宝殊,是这座慧明界的器灵。”
陈刘真是受够了。
这劳什子的佛门怎么又来了。
天天逮着一只绵羊薅,很烦的好吧。
不过,听到文殊菩萨,他心情又好了一些。
文殊菩萨,无论是今世还是前世,都被誉为佛陀之下智慧第一。
前世每逢大考,许多人都是要拜文殊的。
当然,陈刘心思多,所以他既拜了文殊菩萨,也求了文昌帝君。
不过大概因为两位神灵分属不同教派,交涉不便,便都以为对方做了这事儿,所以也就都没有保佑陈刘,使得他考试落榜,成为了一名光荣的社会打工人。
当然,陈刘也知道,平日不努力,遇事求人刚,本就不可能。
“文殊菩萨可在灵鹫山?”
宝殊摇了摇头,说道:
“菩萨已经消失多年了。”
陈刘似乎看到了宝殊心中的神伤,这所谓的器灵早已经与真人无异。
“你没有想过去找他吗?”
“菩萨离开前嘱咐我好生照看慧明界,我不能出去。”
“那你想找他吗?”
宝殊犹豫了许久,还是回答了一句:
“想。”
“那你放我出去,我保障帮你找到文殊菩萨的消息。”
“不行,你必须答对三道题目才行。”
第七十七章 祖师与文字障
“你怎么就这么轴呢?”
陈刘左劝右劝,终究还是无法让宝殊放弃原则。
“这是文殊菩萨定下的法则,唯有智慧之人可以走出慧明界。”
翻越规则的努力失败,陈刘只好摆摆手,让宝殊将题目说出来。
宝殊点了点头,随后头上浮现出一座青色莲花,花中有一本霞光异彩的经书,乃佛门波若经。
经文翻动,最后停滞在其中一页,一道金光冲天而起,在天边幻化出题目:
“舍身供神灵,化作千里明。一心贯始终,为人尽虚空。”
这一题并不难,陈刘思考过后,直接回答出了“烛火”。
波若经认可了这个答案,随后又出了第二题,仅四个字:
“何为佛法。”
“……”
陈刘愣住了,这难度跳脱的有点大了吧。
他看向宝殊,质疑着这出题的公正。
宝殊看着这道题目,也有些诧异。
这等大道所指,确实有些为难人了。
宝殊沉默片刻之后,看向了那本波若经,似乎在与它交谈着什么。
片刻之后,他面露难色,却只能对陈刘说道:
“这确实是施主需要回答的问题。”
“我的建议是让文殊菩萨去找道尊,问一问何为道。道尊都自认为自己说不清道,我又如何能说的清佛法?”
这个意见宝殊也相当认可,不过这题目是慧明界与波若经共同做出的决定,也就代表着文殊菩萨的意志,他也无从改变。
于是,从这一刻开始,一人一器灵开始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
“念念无相,念念无为,即是学佛?”
“观法如化,三昧常寂?”
“无法可说,是名说法?”
……
陈刘一连抛出十几句佛门箴言,却都没有得到认可。
一路走一路说,陈刘带着宝殊又回到了沈言所在的地方。
陈刘继续死磕,宝殊则看了看精神失常的陈沈言,说了一句:
“这位女施主很是熟悉,不知道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不过,她似乎并非整体。没有道路显化,仅有术法之器,便是三魂七魄,竟也只有欲念一魄存在。难怪心神有异,行为有偏。”
“你说她啊,她是你们灵鹫山的白莲菩萨。”
听到宝殊说话,陈刘也便随口答应了两句。
这个消息,却让宝殊既恍然大悟,又十分震惊。
“白莲菩萨为何会变成这样?当年她与文殊菩萨可是相当交好的。”
“你不知道?”
这让陈刘有些诧异,这不是整个灵鹫山都知道的?于是陈刘便给宝殊一点点解释着。
“不对,佛陀不会是这种人。一定有什么其他变故。”
“谁知道呢?”
宝殊由于早就驻守慧明界,已经对灵鹫山的种种并不知晓。不过在他的记忆当中,佛陀修为虽然处于这片天地的顶点,但向来和蔼可亲,对各种事情包容度都极深。
即使是那名剑客有错,他也绝对不至于株连白莲菩萨。
看着宝殊陷入纠结,陈刘也说不出什么来。
毕竟在找到第十颗莲子之前,即使是婉秋和沈言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更遑论他一个外人了。
硬要分析也不是不可以,但没有证据的分析,现在对探索真相也无济于事。
“你有办法让这位姐姐冷静一些吗?”
“可以。借助慧明界的力量,我能让菩萨暂时克制住欲色魄。”
宝殊头顶的青色莲花散发出点点霞光,飞至沈言的灵台之上,又潜入她的心湖当中,帮助她抑制住了由于这一魄入内导致的心神失守。
不过,陈沈言醒转之后,立马想起了在大明湖湖水当中发生的种种,霎时间陷入了自闭当中。
她的眼睛盯着陈刘,像是要喷出火来。
算天算地没想到,自己差一点就被陈刘给上了。
原本她还以为怎么讲也是婉秋沦陷的。
谁知道灵鹫山居然化了大代价,在湖水当中藏了一颗代表欲色的莲子,她一时不慎中了招。
“我真想把你给阉了。”
“那你可真心狠,刚才还说要投怀送抱的,转眼就不认人了。沈言,这可是你主动的哦。”
“啊啊啊啊!该死的陈刘,你有本事拿开这几颗破铜钱,我掐死你。”
“你都要掐死我了,我还拿开,我不是脑子有坑?”
两人在这里互呛,没什么经验的宝殊插了一句:
“菩萨和陈施主的感情可真好啊。”
“你闭嘴。”
无端被陈沈言骂了一句,宝殊有些无辜。
难怪当时文殊菩萨每次见了白莲菩萨的另外一面,回来之后都会头疼。
……
“我知道答案,你放我出来。”
“你告诉我答案,我再放你出来。”
原本陈刘已经不打算理会沈言,却没想到当他再度思考那个劳什子的大题目时,陈沈言突然开口,说她知道答案。
宝殊并没有制止。
文殊菩萨立下的规矩当中,并没有讲不能团队合作。
只不过这团队,有点不团结。
“你这个死没良心的,当初还以为你是个忠厚老实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真面目了。”
陈沈言身不能动,只能说着脏话,越说越气,最后被气出了两滴眼泪来。
平生没有见过这等情况的陈刘,见不得眼泪。
最后自然是左右无奈,捡起了放在地面的四枚青蚨钱。
陈沈言当即就想冲上去给陈刘两下,然而怎知婉秋所制的泥人身如此逼真,坐久了站起来腿直接一麻,当即就倒了下去。
意料当中的公主跌倒王在子怀里的剧情并没有发生,因为陈刘不仅没有去接,还后退了几步。
若不是宝殊于心不忍,控制慧明界的气托住了陈沈言,她今日就要脸部着地,摔到沙砾当中了。
“……你大爷的陈刘,双标是吧。对婉秋温温柔柔,对老娘这个样子。妈的,小宝子,给我制住他。老娘今天就要霸王硬上弓!”
菩萨没有菩萨相,反而变得泼辣无比。
宝殊左右为难。
他既不好拒绝白莲菩萨的吩咐,又不可能放任他们在慧明界发生那种关系。
只好说了一句:
“风好大,菩萨你说什么,我听不太清楚。”
“……”
“……宝殊小师傅,你是懂装聋作哑的。”
陈刘最后没有办法,只好在自己身边放上了那四枚青蚨钱。
画地为牢,至少沈言没办法进来闹了。
闹了半天,陈刘赔了半天的不是,她才终于气消。
毕竟外界的情况,他们还一无所知,必须早些从慧明界出去。
“所以这种问题,你真的知道?你这是要超越佛陀的水平啊。”
陈刘对陈沈言所说可以解决何为佛法问题的话语很是感兴趣。
“你之前说的那些东西其实佛性挺足……难怪你这个小东西能成为第四佛主……还给了婉秋。不过这题目的回答并不在于解决这个问题。就像你说的,佛陀、道尊都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文殊他即使号称智慧第一,也无法解决。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是……”
在陈刘与宝殊的错愕当中,陈沈言直接拿下了那本波若经,随后撕下了这一页,问题自然消散。
慧明界与波若经都认可了这个答案。
“……这……”
此刻,连宝殊都凌乱了。
不过,陈刘思维比较快,想通了其中的一些关节。
他尝试地问道:
“所以这一题并不在于问题的答案,而是希望回答之人能打破对佛陀与道尊的崇拜,打破文殊菩萨定下的规则束缚,走出自己的路?”
佛陀曾言世间十万八千法,即使是他也无法穷尽。
道尊也曾在经文中说过道,“强字之曰道,强名之曰大。”
真正的天地变化的无数玄机,即使是道尊的三千文也只是管中窥豹,略见一斑而已。
陈沈言有些惊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悟性不错,但只是半对。另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东西,文字。”
她说话只说了一半,希望能从陈刘嘴里得到其中的解释。
陈刘思考一二,犹豫过后,吐出了三个字:
“文字障。”
“难怪婉秋这么快就被你攻略了,果真有些本事的啊。没错,就是文字障。无论是道家的道法、释家的佛法还是儒家的礼法,经典传承往往都是利弊两端。它既让各家的道理传承了下去,同样又束缚住了后人的思维。其一是你之前说的,后人往往认为前贤写的东西后人就没资格改正,圣人的话就是金科玉律,必须奉为圭臬;其二就是文字障,天地的道法是难以全然以简单的文字概述的。若说天地为十,文字写下可能就只有十之六七,甚至更少。道尊的三千文如此,佛陀的法亦是如此。”
对陈刘的聪慧,沈言也颇为赞赏。
至于是不是借助前世的记忆,那就不是她能知晓的了。
她接着说了一句:
“若是心中还有放不下的偶像与崇拜,那它会化作修行路上无解的业障。各派祖师爷如此,文字亦如此。”
这是当年文殊菩萨讲给白莲菩萨的原话。
陈刘也顺着说道:
“若是认为道尊、佛陀、儒圣在前便止足不前,那未来只能是文化凋敝,一代不如一代。若是认为经典当中就是世间真理,那便永远无法跳脱出文字的界限,窥探更为宽广的大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