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斗魔神
“看来你们也不再顾忌规矩了。”
钦天监摘星楼上,监正盯着马家人请来的“神灵”,已然按捺不住双手。
只不过眼前的东来佛祖恪尽职守,并不打算放任监正干预他们的争斗。
佛祖饮下一杯茶,淡淡回道: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们要如何做便不是我能管的了。”
“呵,冠冕堂皇。”
思索再三,监正袖中的昆仑镜终究没有出手。
他只是拂袖,将东来佛祖赶出了摘星楼,让他自寻方位,当他的坐禅僧。
这种小事上,东来佛祖终究不会与监正争斗。
于是顺着他的意,来到了京郊的一处茶摊,要了半壶茶。
此时,钦天监上,青芸见秃头和尚走了,也蹦哒着上楼来,待在监正的身边。
“师父,他们是会有危险吗?”
青芸懂事地给监正捶着背,顺便问了问那里的具体战况。
“关于他的一切,我其实也看不太清楚。不过,若是要破局,就要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变数在身了。”
世人总觉得监正是无所不能的老神仙,可以随心所欲。
不过在这片天地,修为愈高,在某些方面受到的限制也就越多。尤其是术士一脉,与天地山水相呼应,受到的约束也就更多。
“可违反规矩,是要付出代价的。”
马家违例请来这等神灵,已然违反了天地运行的规矩。
等神灵被天地之威震散,马山虎的境界修为至少会削去三分之一。监正也会借机出手,将这个比例提高至一半。
“徒儿记得师父说过,这位玄冥乃是上古魔神。他们能应付的来吗?”
听到青芸的担心,监正也是叹息一声。
“他只余一缕心神下界,虽然会比那马山虎强上一些,但也只能发挥二品中的修为。强的更多的是他的魔神手段与位格。”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和弟子一同望向京郊之外,那尊巨大法相下的争斗。
……
暂时占据马山虎身体的玄冥,听到有人说话,也下意识地愣了一下。
他对这个还敢出来横插一脚的人,很感兴趣。
不过,玄冥并没有停止出手。
他的手掌仍然覆压下去,不管如何,先将那女子诛杀为先。
“展!”
在他的法相正要交墨梅碾碎之际,一幅神异的画卷突然出现。
画卷舒展。浮现出山河壮丽的景象,随后一卷,将墨梅收入了画中,遁回了出现在山丘上的青年男子手中。
“山河社稷图?有趣。你不是妖族,如何能驱使妖族至宝?”
此刻,这位大神的兴致被钓的很高。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十分不一般。
只不过那男子并没有理会玄冥,而是又将墨梅从山河社稷图中放出。
他以道门清心咒印,一指点在其眉间,先将那股子躁动的药效给压制。
“武夫之身,道门手段,还有妖族修为,属实奇怪。”
玄冥能明确地感知到,眼前这个年轻人只不过是一名快要突破七品的武夫,似是有一位大妖借给了他三品的修为。
这可更加有趣了。
七品承三品修为,即使是暂时的,也分明就该爆体而亡的。
“可惜我时间不多,否则定要活捉了你研究研究。”
天外雷声震鸣,终究是不能让玄冥如愿。
他下界可待不了多久,久了不仅这缕心神有危险,本体与马山虎都会遭受大劫。
玄冥摇了摇头后,便不打算耽搁时间了。
巨大的淡紫色法相双掌合十,凝聚出一杆可怖的长枪,枪尖寒芒乍现,随后便一枪下刺,打算将二人诛灭在此。
青年男子此时也感知到了近乎死亡的危机感。
愰金绳终究是至宝,他一时之间显然不可能将墨梅解放出来。
当然,即使是真解开了,此时的墨梅也没有多少力量可以发挥,帮不上忙。
“你出来干什么?送死嘛!”
墨梅对眼前这人出现,并没有感到高兴。
之前他可以借自己的修为耍威风,现在他出来不是找死吗?
看着眼前倔强的副帅,陈刘自然是不打算搭理她。
他转过身来,孤身面对那气势汹汹的长枪,说了一句:
“小丫鬟就好好待着,且看少爷破局!”
狂风呼啸,吹动陈刘腰间的衣摆,露出一块金牌来。
金牌闪烁着微茫,随后陈刘左手一招,那杆属于奉帅的金鞭如一道闪电一般落在陈刘手中。
金鞭有二十一节,每一节上有四重符印,合计八十四重符印。
此刻,八十四重符印冲出鞭身,闪耀的符印有如塔身一般笼罩在金鞭四周。
陈刘执鞭上指,与那下刺的长枪剧烈碰撞。
枪尖对鞭尖,两股力量爆炸,冲击向四面八方,掀起山林地皮。
墨梅看着眼前护着自己的少年郎,忽然有点别样的感觉……
“砰!”
然而这种帅气还没有持续多久,陈刘就被这巨大的力量爆炸轰飞了出去。
直接一个平沙落雁式,吃了一嘴的灰。
“……妈的。”
陈刘落魄吃灰的同时,那金鞭之上的重重符印也顺着长枪攀附上紫色法相的身上。
符印化作朵朵蚀骨的花朵,在法相身上绽放。
每一朵花朵阻遏着法相周身的符文转动,让其身形不定,形态不稳。
玄冥对此也吃了一惊,这一击虽然对方也受了创伤,但他的法相也明明白白地动摇了。
不过这一次,他注意的不是陈刘,而是那杆他虽然已经高看,却仍然小看了的金鞭。
这东西似乎与他这类神灵降身天生就存在克制。
“这东西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
“……”
从陈刘那里得不到答案,终究是马山虎告诉了他。
打杆人统帅的法器,打神鞭。
“打神鞭……”
“打神鞭?!”
玄冥还在沉思,陈刘就直接惊呼出来。
打神鞭,他们不知道,陈刘可是相当清楚啊。
若是如传说当中一样,它的功效确实便是打“神”!
“你知道?”
陈刘摇了摇头,心里终于多了几分的把握。
他持鞭而上,继续迎上陈刘。
玄冥思索了片刻,从马山虎的身上取出一柄宝剑来。
宝剑由七颗宝钱彼此连接而成,不长不短,不方不圆,却上指山川,下纳湖海,又包藏宇宙之机。
“着。”
玄冥丢出宝剑,与那金鞭战在一处。
宝剑虽然暂时落入下风,却也将金鞭纠缠住了。
陈刘一拍脑袋,觉得自己实在是愚笨。愰金绳都出现了,七星剑登场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而失去了打神鞭的加持过后,陈刘再次陷入了危局。
巨大的化身法相再无牵制,陈刘单有修为,没有对应的高深手段,终究难以与之抗衡。
“禁!”
玄冥见此,便打算封住周围的空间,来一个瓮中捉鳖。
可他惊讶的发现,封禁的咒术法印在陈刘身前,都会被一股奇特的力量化开。
与此同时,陈刘一展山河社稷图,便有座座高耸的小山从画卷当中倾倒而下,有如陨石降世,袭向玄冥的法相。
只可惜里面的山水虽然神异,可化笔墨为实物,可终究只算沾染一丝灵性的普通山石,在法相的拍击下,变得粉碎。
不过与此同时,陈刘突然注意到萦绕在玄冥法相上空的乌云,里面传来了阵阵沉闷的雷声,更有丝丝闪电透露。
当机立断,陈刘将画卷展至最大,迟滞玄冥片刻。
随后从怀里取出了自青阳郡得到的上清五雷符。
上次虽然施展过一次,但并没有将符箓毁去,符胆尚全,仍然可以使用。
除了符箓之外,陈刘又拿出了那支龙虎山道人赠予他的紫金朱笔,在虚空连点画符。
“你这武夫可真不纯粹。”
玄冥此时觉得眼前这个人手段实在是太多了,花里胡哨的。
随即,他一掌先打飞山河社稷图,便向陈刘抓来。
他也立马反应过来,陈刘是打算借天地之力逼走自己。
可他岂能让他如意?
“小心!”
墨梅突然急呼,提醒陈刘。
不过,终究有些晚了。
玄冥法相口中吐出一根锋利的骨钉,化作流星闪电般,直直地冲向陈刘的面门。
若是这一刺击中,陈刘不死也得脱层皮。
可陈刘现在符箓正画到关键之处,若是停下来便是前功尽弃。
“砰!”
这一刻,奉帅的令牌竟是主动飘了起来,挡在了陈刘的身前,接住了这一击。
甚至于,那骨钉穿破金牌以后,竟是被金牌禁锢,收不回去了!
玄冥急忙一把抓去。
那骨钉是他的趁手法器,甚至算是他成道的起源。
然而,在这一瞬,陈刘眉心突然钻出一条颇具灵性的雷龙,龙啸九天,扶摇而上。
陈刘以上清五雷符为模板勾勒的符箓,此时有如战甲一般披挂在雷龙身上。
它并没有选择与玄冥对拼,而是直接钻进了九天之上的雷云当中。
一瞬间,天地震鸣,雷光闪烁,道道紫霄神雷在云层当中酝酿。
“雷来!”
随着陈刘一声疾呼,九天神雷如听敕令,瞬间从天外落下,有如彗星袭月。
玄冥暗叫不好,没想到这小东西竟真的可以勾引九天之上的紫霄神雷。
原本他还能在这里待上一阵,现在却是分秒必争。
一瞬间,他身后的法相发生巨大改变,变成了一只浑身上下遍布骨刺的魔神,双耳倒悬着两只凶恶的青蛇。
此时,魔神一手画作血色法阵,暂时逼退雷电。
另一只手打向陈刘,使得他不得不召回山河社稷图护身。
最后,他口中吐出血红的光雨,直接攻向身形受限的墨梅。
第一百二十四章 奉帅
玄冥最后的一招,未改初心,还是要杀死墨梅。
墨梅实已经踏入末路,难有活命的机会。
不过,正当她打算接受一切命运的时候,突然有两滴鲜血滴在了她的脸上。
“这次是我吹牛了。”
墨梅抬头,睁眼,正见到陈刘挡在她的身前。
玄冥吐出的血雨已经穿透了他的胸腹,血洞中不断地渗出血来,嘴角流出的鲜血控制不住地下滴。
这个时候,陈刘还故作镇定地笑了笑。
“还真有点疼。”
随后,陈刘便瞬间昏死了过去。
他扑通倒地的瞬间,墨梅也不知道自己心情如何,只觉得一团乱麻。
天边的神雷已然被激怒,玄冥知道自己已然没有了时间。
感叹了一句之后,他便拎起马家老三和老四的尸体,迅速遁走。
若不是刚才那年轻人舍弃防御,以山河社稷图牵制他的一只手,又舍身保护那女子的话,她哪有活命的机会?
最后,他竟然被这么一只小蚂蚁搞得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仅丢掉了自己一枚骨钉法器,马家的愰金绳还捆在墨梅身上,收不回来。
可天威在上,即使是强如玄冥,也不敢出手。
与此同时,监正也突然暴起出手,一掌拍向京郊外的东来佛祖。
这一日,长安城外电闪雷鸣。
这一日,钦天监监正暴怒出手,打伤灵鹫山东来佛祖。
这一日,马家五神折损过半,最终被召唤的魔神送走。
也在这一日,有一人舍身为人,身受重伤,性命垂危。
一切尘埃落定,原本嘈杂的山林突然变得无比的寂静。
一切来的这么快,也走的这么快。
那株榕树背后的黑市,没有什么反应。
只是黑市的主人,按照约定收回了借出去的修为与山河社稷图。
照荧大尊并没有直接干预此事,既无立场,也无利益。
但有一日,打杆人的主帅曾找到他,告知了今日可能发生的种种,并给他许下了帮忙的报酬。
那报酬大尊没有理由拒绝,于是不远万里来到了长安。
当然,他与陈刘所说的一切并非是假的。
他确实看好陈刘,也并不介意妖主的夫婿是位拈花惹草的主儿。
陈刘今天的表现算不上理智,打分不低但也不高,不过大尊心中却仍是欣赏。
唯一一点就是……
“这位打杆人的奉帅果真是难以揣度的人物。”
这里发生的一切,与当初奉帅与大尊说过的,八九不离十。
玄冥最后的一招,竭尽全力,其实足以杀死陈刘与墨梅。
若不是那块禁锢玄冥骨钉的金牌帮他挡住了近半的攻击,他们二人必死无疑。
显然,这也是奉帅的手笔。
“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
照荧大尊当初与奉帅会面时曾问道。
当时的奉帅没有多想,随口答道:
“就是想看看所谓的萨满请神,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大尊当然知道,这不会是他全部的目的。
不过,他也不用知晓。
能从交易当中得到有利于妖族的好处,那便够了。
大尊突然有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出现,不由得感叹道:
“这位奉帅,果真是算无遗策,面面俱到。”
……
呆滞了许久的墨梅,此时也想不明白他为何要舍身救自己。
她虽然想到了这可能是奉帅的安排,但在陈刘出现的那一刹那,她心里终究有些波动。
原本的计划当中,她或许会短暂被俘,但并不会有性命之忧。
可马山虎召唤出来的这位魔神,显然并没有这么多的顾忌,一出手便是杀招。
墨梅相信大帅的谋划,但死亡临头,不害怕自然是假的。
不过他从来没有想过,出来救她的并不是她想象到中的打杆人后援,而是陈刘。
金牌御金鞭,山河社稷图,身上浑厚的三品修为,这似乎都可以归为大帅的谋划。
可最后护住她,却实在不像是计划当中的情形。
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缠绕在她的心头。
“喂,醒醒。别装死了。”
不过,瘫倒在血泊当中,昏死的陈刘是真的昏过去了,回应不了墨梅。
墨梅有些担忧,又暗自恼恨。
若真是奉帅的谋划,怎么也该有个人来帮她解开这愰金绳。
她此时被捆在一旁,都难以去帮他。
而且,她被迫吃下的两粒药丸。
后一粒也就罢了,毒发也不会这么快,毕竟他们本来并不打算杀死她。
可前一粒,她……她终究也是个女子。
陈刘给加持的清心咒可持久不了,真的药效发作……黑市似乎已然被人暂时封闭……这荒山野岭,只有他们孤男寡女两人……
想着想着,墨梅身上竟渐渐生出燥热的感觉。
“少爷,快醒醒啊。”
墨梅只能尽力地挪动身子,想要叫醒陈刘。
现在发生这事,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先不说清白这事,单只说陈刘现在这个情况,根本也是有心无力啊。若是真的无意识的发生了,那也是悔恨终生。
“我在想什么啊!”
正在这时,救星来了。
一位红衣女子,撑着一把油纸伞,从远处款款而来。
发现倒在血泊中的陈刘后,有些慌张,连忙地跑了过来,诊在陈刘的左手脉上,最后长舒了一口气。
立刻施针止住破损的血管脉络,暂时压制住残留在他身体当中的某些有害物质。
施针完毕,她也就注意到了一旁的墨梅,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你是谁?”
“我是……少爷的妹妹。”
墨梅忍受着那种药丸的折磨与摧残,只能凭借最后的意志回答了这么一句。
打杆人的身份,自然是不能对外透露的。
“少爷?表妹?”
墨梅因为药效发作,满脸红彤彤的,却还是点了点头。
此时,她已经要重回最初的迷乱。
假戏真做,她这实实在在的第一次体验。
至于沈言,在得知这是陈刘的又一个“表妹”时,她猜测了他们两人的关系。
其实也不用猜,她和婉秋也是陈刘的“表妹”。
作为药师王佛的传承人,沈言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墨梅的不正常,便立马以银针刺其胸前膻中穴道,让她昏迷了过去。
沈言知道事情有古怪,包括今天家门口出现的给她的信件。
“早知道确实该听信上说的,架辆马车过来的。”
昏死的一男一女,让沈言有些无从下手。
总不好依照本心,把这位新出来的“表妹”给丢了……
正在这时,终于有一人从黑市的空间当中出来了。
“墨梅!”
他一出来,便看到了瘫倒在地上的墨梅与陈刘,立马飞身过去,看这二人的伤势。
当然,他关心的更多的当然是墨梅。
而他,便是被裴文缠住,又突然不缠的打杆人副帅湘竹。
他与墨梅是多年同事,陈刘则只是一个后辈。若不是大帅看重,都不一定有资格见到他们两位副帅。
“来的正好,帮我把他们俩扛回去。”
“?”
“愣着干什么,快动手啊。这小姑娘可中了剧毒,延误久了可就没救了。”
湘竹自然立马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位红衣女子是谁。
白莲菩萨的莲子法体,自然是能信任的。
于是,他连忙抱起了墨梅。
“诶诶诶,这还有个人呢!”
正当湘竹打算直接离开的时候,沈言无语地发声。
最后,湘竹还是带上了陈刘,抱着墨梅,与沈言一同回到了陈家。
他们刻意避开了家里的人,随后把湘竹关在屋外。
沈言独自带着陈刘和墨梅进了自己的闺房。
……
“你怎么过来了?”
奉帅与巫神的干瞪眼方才结束,他看着眼前许久不见的老友,不免有些惊讶。
“你知道我为了什么而来。”
奉帅眼前,是一位体格健壮但头发花白的老人,他双手背后,双目尖锐有力,盯着眼前打杆人的主帅。
“墨梅?没事,小姑娘吃点小亏没什么,我一切都安排好了。”
“可你明知道她的心思。”
“我说老家伙,你不会真想当我岳父吧。”
这话一落,寂静无声,却让一心只为研究炸药的浪淘沙都侧耳偷听。
只不过被奉帅发现,一掌拍走了。
独留这位轩辕家的家主与奉帅对峙。
奉帅最后叹息一声,没有继续僵持,说道:
“当年我确实不该饮下那百斤杜康酒,拉着她登上高楼赏月,但你也知道,那算不得什么真感情。况且……”
他突然犹豫了,终究没有说出来。
轩辕无暮,这位轩辕家的家主,自然知道眼前这位老友没有说出来的事情是什么。
“你决定了?”
“总要有人去做的。”
轩辕无暮沉默了。
他来此当然并不是单单为了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也为了问一问这位老友的未来。
听到他心思已定,轩辕无暮即使想说什么,也没办法说出口了。
奉帅倒是并无所谓,说道:
“放心了,那小子人还可以。借他这一次的舍身,足够打散一部分她对我的执着了。后续她的爱恨如何,自然就由你这位亲爹把关。”
“其实要是你要叫我一声岳父,确实感觉会不错。”
“我去你丫的。”
说笑过后,轩辕无暮又问道:
“为何不来轩辕家取走你的佩剑?”
“算了,它跟着我也是蒙尘,以后再找个主人就是。”
“那把这个带上吧。”
“你可真舍得。”
奉帅此次毫不客气地接过了轩辕无暮手中的东西,随后打趣地说道:
“就当是我这么多年替你养女儿的报酬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疗伤
京城的一处宅邸内,重伤后的马山虎此刻正在与裴文交谈。
裴文的弟子,马山虎的那位曾孙,此次并没有参与两位长辈的对话,而是很踏实地待在一旁等待着谈话的结束。
“裴先生,看来我们这一次是小看打杆人了。”
“这位奉帅确实非同凡人,难以揣度。”
这一次,他们出手挑衅打杆人,可谓是伤筋动骨。
妖族的干预,显然不是毫无原因的。唯一的可能就是远在万里之外的奉帅安排好了一切。
不过,他们也实实在在地确定了一些事。
后续的计划执行下去,也算是没有了后顾之忧。
“实在是没想到,这位奉帅手段如此狠辣,雷厉风行,竟是直接将唐门给灭了。”
裴文在此次冲突当中,并没有怎么动手。
除了与湘竹对了几掌,便只是缠住他,不让他支援墨梅。
后来得到巴蜀唐门灭门的消息,他才庆幸自己没有完全地陷进去。
他虽然有剑圣之称,但终究不敢与这位神秘无比的大帅争斗。
“那小子,你知道是谁吗?”
马山虎此次虽然遭受重创,马家损失也不小,但只要能达成最后的目的,一切都值得。
奉帅如何、监正如何,终究不是他能左右的。
他倒是对直接出手的那个年轻人很感兴趣。
玄冥大神离去之前,也要他去调查调查这个手段繁多的年轻人。
“其余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曾与他斗过剑。”
“哦?结果如何?”
“据你所说,他当时的修为应当也是借来的。不过我们仅以剑道相争。若说攻伐手段,大概是不相上下。若说剑道……他略胜一筹。”
陈刘当时所说三剑,裴文自诩甚至没有到达第二剑,君子之剑。
他此时剑道深入的最大阻碍,就在于规矩,在于剑心。
至于天子剑,裴文只觉得蔚为大观,叹为观止,开拓了他剑道的眼界。
“他竟然还在剑道上有如此造诣?”
马山虎觉得,自己的消息实在是有些闭塞了。
这种人物,不可能寂寂无名,他竟然是第一次听说。
裴文在剑道之上乃是惊才绝艳之人,更是那人的师傅,整个天下也找不出多少可以在剑道上与他比肩的人物。
那年轻人不过二十余岁,竟能有这种水准!
他们二人又聊了片刻,裴文又突然问了一句:
“你对这事情果真有把握?若是失败了,虽不至于万劫不复,但……”
他看了一眼等在一旁的弟子,马清融。
他们现在所做的事情,关乎他的未来。
“我不愿他最后只能走我的老路,困死在山林当中。更何况大争之世即将来临,强则强,弱则亡,我们都难以避免。此时不争,就来不及了。”
“是啊,越来越多变数出现了。前路已然扑朔迷离。”
感叹过后,裴文也不再纠结,对马山虎说道:
“我便不在京城待了,我会去骊山磨剑。等时机到了,我会前来出剑。”
“嗯。”
马山虎答应了一声,随后裴文便御剑而去。
此时,马山虎突然咳嗽了起来,马清融见了立马过来,帮他顺气。
“您太操劳了。”
“无妨,养上一阵就好。”
这话自然只是说说,连那位魔神都被天雷所伤,他又如何能好?能维持住二品的架子已经尽力了。
他摆摆手,对自己这位孙儿说道:
“我和你师父已经为你开局,你也要做好准备好了”
“是。”
……
陈府的一间房间内,沈言坐在方圆三尺的木桶旁,在陈刘脑袋上施针。
木桶当中放满了各色的珍贵药材,呈现出淡青色的药液模样。
所有的杂质都被沈言剔除了,这药液仅是滋补与温养。
剥光衣服的陈刘赤身地坐在木桶里,接受着药液的洗礼。
他这一次受伤似乎被算计得很充分。
虽然确实是受伤不浅,但那来自玄冥的攻击也以十分霸道的方式帮助他清去了身体当中的部分杂质固着。
只要这一次的伤势养过去,陈刘就可以着手晋升七品锻神境界了。
此时,沈言只留最后一根银针没有扎下去。
不过,她突然停下了施针,问了陈刘一句:
“说吧,又是哪里勾搭来的姑娘?”
已然醒转的陈刘,看着床帷上躺着,仍然昏睡的副帅墨梅,又瞅了瞅沈言手中拨弄的银针。
他大概知道,这回答可能决定着这根针会刺向哪里。
此刻他伤势未愈,四肢没有什么知觉,可反抗不了。
“她是我领导,我们是上下级关系,这段时间也算是师徒关系。”
“花的挺花的。师生、上下级,还喂她吃了药,把她捆成这个样子……啧啧啧。”
沈言看着床上的墨梅,自然不会不知道必然有所原因。
不过,上一次陈刘在十万大山调笑自己和太娲,现在就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不是,你觉得我像这种人吗?”
沈言仔细想想,回答道:
“你不就是这种人吗?”
“……你不要污蔑老实人!那愰金绳写了我的名字吗?我叫它它会答应吗?”
陈刘大义凛然,当然也是实事求是。
他和墨梅,除了醉酒时他的单方面胡闹,关系可是一清二白,天地可鉴的!
他对墨梅,也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墨梅喜欢的,钦佩的,陈刘可是能猜到的。
得罪正副两位领导,他大概就得想想明年清明能不能吃上香火了。
只不过所谓天不遂人愿,他认为叫它它不会答应的时候,它答应了。
那愰金绳身上的金光浮现,似乎在回应着陈刘的呼应。
这一回,陈刘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还说不是你?这一回人赃并获了吧。”
沈言也有奇怪这愰金绳为何会听陈刘的号令,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的调笑。
陈刘也哭笑不得,欲哭无泪,尴尬地说道:
“我说大哥,你和我素不相识,为何要陷害与我!”
愰金绳泛着的光芒变得有些微弱,似乎受了委屈。
“……你这……我……你……”
“你可真行,法宝的灵性都勾搭上了。”
沈言拿着银针挑着陈刘的身子,又弹了弹已经扎进去的银针,感觉十分有趣。
陈刘满肚子冤屈无从狡辩,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灵性的宝物……也不对,他没有见过这么有灵性还听他话的宝物。
他手上还有一只傲娇的戒指,每次出手都是兴起就来,兴尽便消失了。
“哦,我懂了。”
陈刘忽然想起了,这愰金绳乃是道门宝物,而金刚琢,无论是这个时间还是前世,都是道门祖师的代表。
愰金绳听令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金刚琢的缘故。
它原本的主人已经被斩去了脑袋,此时自然就会听从拥有道门信物的陈刘的话。
“解。”
陈刘竟然知道的缘故,便立马下了命令,将愰金绳从墨梅身上解了下来。
愰金绳悬浮在一旁,等待着陈刘下一个指令。
陈刘突然不怀好意地看向沈言。
大事不妙,沈言也瞬间感觉到了不对的感觉。
“你别乱来啊。”
然而,有时候睚眦必报的陈刘又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呢?
“愰金绳,上!”
愰金绳很轻易地就又绑住了修为暂缺的沈言,随后稍稍一倾,沈言便直接也跌进了木桶当中。
陈刘坦诚相待,沈言穿的也颇具风情。
他们现在的体位,可是比当初落水时的更暧昧。当然,他们的关系也是。
“你放开我,你个变态。”
当初被骂变态,这一回骂了回来。
“我动不了啊姐姐,要不你自己上来?”
“流氓。”
沈言当然知道他四肢动不了,更知道他故意装傻充愣,不解开愰金绳。
可她此刻突然脸红,原因是陈刘某一处有了动静。
她现在可不是当初那个小白了。
读完太娲赠给她的香艳话本后,她可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陈刘一脸尴尬,只能狡辩道:
“这东西不受我控制的啊……”
下一刻,情急之下的沈言,一口咬在了陈刘的耳垂上。
两个实际上的小白,浑身都变得有些发烫。
“要了亲命了……”
等在外面的副帅湘竹听着这等虎狼之词,靡靡之音,有些感慨这一代年轻人越玩越花,他这种老人家已经跟不上节奏了。
他们家的长辈倒是一脸偷笑,颇感自豪。
“当家的,或许过不了多久,她肚子就会有反应了。”
“难说,听说像他们这种修行的人,很难怀上的。”
沈娟听了陈清的话,也想了一阵。
“我记得一个土方子,等会给他们俩准备准备。”
“行。”
在他们两人眼中,这个侄儿就和他们亲儿子差不多。
虽然沈言还没过门,但也算是他们的儿媳妇了。
等着抱孙子的夫妇两人,自然对他们的生活格外的上心。
只不过,他们两人听了一阵墙角离开后,陈刘被一脚踹了出来。
砰的一声,沈言的房门被用力一关。短时间内,陈刘应该是进不去了。
可怜陈刘现在仍然四肢不能动,只能瘫在地上。
脸上还被气恼的沈言扎了一针,半张脸失去了知觉,歪了。
“你这么快?”
“……您也听墙根呢?”
湘竹露出了身形,看着四仰八叉的陈刘,有些好笑。
陈刘最后自然占了一点便宜就罢休了。
十二枚莲子聚集之前,他是不会让她担风险,和他发生关系的。
至于被羞恼的沈言踢出房门,实属正常。
“副帅大人介不介意扶卑职起来一下?这样子实在丢人,等会家里人见了不好交代。”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帅的嘱咐
屋内,沈言正在给墨梅解毒疗伤。
屋外,陈刘脸上的银针被湘竹副帅拔去了一根,终于不用瘫着脸讲话。
“多谢副帅。”
陈刘与湘竹坐在庭院的亭子里,聊着之前发生的种种。
其余的银针还要等着沈言出来才能拔,所以陈刘仍然是四肢僵硬,不能动弹。不过他的思维并没有受到影响,立马就察觉到了之前争斗当中的盲点。
“这事情感觉有些古怪。”
虽然几番波折,甚至墨梅都险象环生,可陈刘仍然觉得整个事情下来都尽在掌握。
当然不是在陈刘的掌握,而是……
“大帅安排了一切。”
湘竹并不知道奉帅的全部安排,但大体的流程,他和墨梅都心中有数。
否则他不可能让墨梅孤身犯险,更不会任由裴文牵制住自己。
他虽然不擅长争斗,但搏命的手段还是有的。
至于陈刘?算意外也不算意外。
在最初的安排当中,并不是他出手破局,而是来自妖族的盟友逼退马家。
不过,后来奉帅将陈刘安排进来,显然得到了更好的结果。
他也在大帅的授意下,告知了陈刘大半的事情原委。
“原来如此。”
听完湘竹娓娓道来,陈刘久久难以回神。
这一局下来,打杆人除了由于玄冥魔神的意外出现,使得墨梅几近遇险之外,可以说全无损伤地杀伤敌手无数。
大帅远在北蛮,可真的算得上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了。
唐门……当初陈刘来到异世界的时候,就想象过这个神秘的宗门,期待过那些千奇百怪的暗器。
可却是万万没想到,陈刘还没有拜访,唐门便被灭门,烟消云散。
“大帅离开前说过,如果你想要唐门的暗器秘籍的话,可以等诸葛璃月回来,找她要。”
诸葛璃月,乃是打杆人代表“兰”字的副帅。
本来应该叫诸葛璃兰,只不过她的家族不同意她换名字,故而才用的本名。
她乃是一名剑客。
“……大帅真贴心,卑职感激涕零。”
陈刘也没想到奉帅为他考虑得这么细致入微。
若不是上次被他否认了,陈刘一定得怀疑这具身体是不是奉帅的子嗣。
“确实从未见过大帅会有这般安排。”
比起陈刘来讲,湘竹这等与奉帅相处多年的属下才更清楚这位大帅的性子。
正常情况下,他从不关心别人。
言语上的交谈,他们也总总能感觉到一层淡淡的薄膜。
其余的更是公事公办,基本毫无偏私。
即使真有一两句关切的话语,也更像是上下级的关系。
四位副帅会稍微不同一点,但陈刘这种待遇,却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的。
陈刘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应答,毕竟他也是一头雾水。
“对了,奉帅临走前还让我交给你一封信。”
湘竹从怀里取出一封很朴素的信封出来,信封上只写了“奉”这个字。
笔走龙蛇,飘扬恣肆,颇具水准。
“劳您帮我拆开一下?”
“这东西只有你能打开,内容也只有你能知道。”
湘竹此话说完,把信封放在桌上,便直接走出了凉亭,安心地等在一侧。
四肢不便的陈刘,大概是碰那信封都做不到。
此时,那块钳着一只骨钉的金牌幽幽地从他的腰间飘了上来。
之前战斗结束后,这些宝物都回到了原位,只有那杆打神鞭破空而去,显然是回到了奉帅的手中。
金牌飘到了信封上空,瞬间便有一阵微茫闪过,让陈刘一时间失去了视线。
等陈刘双眼再睁开的时候,竹亭当中便换了一副场景。
他们好似到了一处小世界当中,这处世界像极了一处古朴的江南水乡,四面鳞次栉比的古建筑一峰接着一峰。
道观古刹,乡村人家,石桥老树,溪水寒鸦,一切都显得那么寂静而平和。
溪水当中,一叶小舟自在地飘向远方。
小舟上有茶桌,有茶水,也有棋盘,当然更有饮茶弈棋的人。
只不过陈刘却不敢饮茶,毕竟自从知道了眼前这个中年渔夫就是奉帅之后,他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放肆。
“大帅?”
“不用慌张。这只是我一缕灵识,这里则是我主宰的临时小世界,和你交代完事情就会消散的。”
眼前的奉帅摆了摆手,告知了陈刘眼前他所见到的人是怎样一个状态。
不过,陈刘是实在分辨不出。
他眼前这号称灵识的存在,分明与当初见到奉帅时的感觉一般无二,分毫不差。
“不知大帅有何吩咐。”
大概从前世起,陈刘就不是太喜欢与领导打招呼。
一般的小领导也就罢了,最大的头头,即使对他再好,他也不好胡言乱语啊。
“先喝茶吧。”
奉帅这缕灵识却是一点儿都不急,给陈刘倒了一杯茶,随后推了过去。
陈刘诚惶诚恐地双手接过,战战兢兢地端起茶杯,牛饮一般饮下茶水。
“好茶。”
当然,实际上这种饮茶方法只能解渴,半分味道都尝不到。
奉帅也不揭穿,而是端起了一杯茶,说道:
“相传,道祖当年在昆仑山种下了一棵茶树。那茶树因沾染了道祖身上的无上道韵,原本矮小的植株变作参天大木。四季葱茏,每一片茶叶都有十足的灵性。尤其是每过百年,会有三百片可以助人悟道的茶叶。千载之后,共有三千片茶叶,代表大道三千。随后茶树功德圆满,当即化形飞升。这无数年来,这三千片茶叶消耗大半,现如今也只剩不足百片了。”
悟道茶树,陈刘懂的。
以前看过的许多小说当中都有这个,显然奉帅所说的也差不了太多。
不过……
“大帅是说我刚才喝的就是悟道茶?”
奉帅点了点头。
陈刘当即异常后悔,这么珍贵的东西,他连个味道都没尝到!
这无异于西游当中二师兄吃人参果……不对,他那是想再骗一个吃,他这是真没尝出来。
可他没有这个脸皮,问奉帅讨要。
陈刘只是问道:
“大帅,这茶叶……”
“我刚从监正那里拿的,他应该还有一些。昨日为了气东来佛祖拿了出来,终究是被我察觉到了。”
“……呵……哈哈……”
两位绝顶的玩笑,陈刘可接不住。
奉帅至此也不再说闲话,跟陈刘正式交代起来。
“太子应该准备妥当了,明日你便准备下江南吧。”
“是。”
陈刘领命之后,又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昨日作乱的贼子,还未确认与清剿。这时候太子爷离开,京城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自然。不过这与你无关,也与我打杆人无关。这一次任由他们去折腾,你安心地去江南便是。”
“遵命。”
此次那马家联合唐门、剑圣裴文出手,不可能这般虎头蛇尾,也绝对不是只为了挑衅打杆人。
这事发生在别处或许无所谓,发生在京城可就十分微妙了。
这更像一种试探,至于更深的,陈刘没有线索,也分析不出来。
不过听到奉帅如此说,陈刘也就不再担心了。
天塌下来,也有个高儿的人顶着的。
“对了,你下江南的时候把墨梅带上,让湘竹坐镇京城。”
“……大帅,卑职觉得墨梅副帅醒过来不杀我灭口就算不错了。”
“哈哈哈哈。正是因为这样,才让你带她下江南。一为舒心,二也怕她气急出手,搅乱了大局。”
随后,奉帅又推过了一杯茶,说了一句让陈刘莫名其妙的话。
“以后这小姑娘就托付给你了。”
谁?墨梅?小姑娘?
陈刘一脸疑惑,不知道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还是奉帅脑袋出……
他照顾墨梅?这不长的相处时间里,其实都是墨梅在关照他。
“她心里其实还是个小姑娘。以后她会面临一个很大的打击,不一定能度过去,你到时候可以帮帮她。”
奉帅的话语当中突然充满了些许的沧桑感。
不过转瞬又被他很好的抚平。
当初醉酒认识墨梅,大概正好碰上了少女怀春的时机,让她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后来她闭关修行,以超绝的天赋很快成为二品高手,也成为了他的副帅。
可她的心性,仍然留存在那处醉酒的月夜。
只不过,他大概只能当她兄……当她叔伯。——断然没有让轩辕无暮当爹的可能。
“大帅?”
“嗯。除此之外,你去龙虎山的时候需要当心。”
原本认为奉帅为喜欢乱点鸳鸯谱,不过此刻,陈刘又觉得大帅心中隐藏着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疲倦。
层次不同,陈刘也无法理解。
至于大帅的吩咐与嘱托,他都铭记在心。
就是……
“又怀疑我是你谁了?我与你没有血缘关系。慢慢来,一切都会有见分晓之时。”
说完之后,奉帅身子后仰,双手抱住后脑勺,摇晃着身子,确实像极了一位普通的乡野渔夫。
至于陈刘,大概是随行的小辈,被长辈的话语弄得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大才子,如此风景,不趁机写些什么?”
奉帅发话,陈刘自然遵命,当即抄来。
“大帅知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大帅之所共适。”
听此,奉帅沉默须臾。
此间道理,实可抚慰人心。
“对道门感兴趣?”
这文中的道理,极合道门的宗旨。
未等陈刘回答,奉帅又递过了一小罐茶叶。
“里面还有八片,你可以拿上一两片让龙虎山天师指点你道法。不过不要拜师。”
“……”
陈刘说不出话,只能说实在是豪气。
只不过,被薅羊毛的监正,心情就不会太好了。
“还真会慷他人之慨!”
第一百二十七章 拖字诀
“能轻点吗?”
“不能。”
沈言正在给陈刘拔去脑袋上的银针,用力不小,十分粗暴,让他直接一阵偏头痛。
随着银针的卸去,陈刘的四肢百骸也重新恢复灵便。
活动完手脚之后,陈刘便问向沈言:
“她怎么样?”
刚从奉帅那里得来了照顾的任务,陈刘自然得关心墨梅的消息。
沈言轻哼了一声,也没有娇蛮,回答道:
“迷幻之药已解,所中的毒解了大半,剩下的毒性温养,对她最好。”
“嗯。”
“怎么?想做什么了?现在进去不错的。她还没醒,醒过来见到是你救了她,不直接以身相许?”
“你要和我一起下江南吗?”
陈刘顾左右而言他,并不接茬。
听到这话,沈言先是愣了一愣。不过没一会儿,她也想起了陈刘许久之前就说要随大梁太子同下江南。
等到龙虎山的时候,还要去试探能不能救出十万大山前任妖主。
“想让我去吗?”
“想自然是想的。”
“那你就想想吧。上林学宫传信来,邀我过去一趟。”
“你也要出去?”
看沈言点了点头,陈刘心里有些落寞。
家中的三个女眷,这下子一个一个都离开了。
以后除了和叔叔婶婶闲聊,就只能和小豆丁玩了。
甚至包括聂小小,那只寄居在纸人当中的小女鬼,也莫名陷入沉睡很久了。
“不对,小妹……上林学宫的先生如何?”
“亏你还记得呢!”
沈言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原本他要参与的事情,最后让她全操持完了。
叔婶毕竟不怎么识字,小豆丁一个心地期待着先生早点离开。
陈刘连忙站起身来,给沈言这里捏捏,那里捶捶,表示对她辛苦的慰问。
“先生姓宋,水平不错,品格也甚高,涉猎百家学问,也不迂腐。原本小妹还对他有些抗拒,不过后面宋先生带她去春游后,她就高兴了。”
“不愧是菩萨姐姐,做事就是缜密。贤妻良母的典范啊。不知道谁会这么幸运娶到沈言姐姐呢!”
“咦……有点油腻。”
“确实,我也觉得有点。”
陈刘乱讲一阵,终是让沈言消了气。
随后沈言又取出了一瓶药丸,给了陈刘:
“给我的?”
“给她的。”
沈言指了指房间里。
这时候她突然看见陈刘的眼神有些古怪,站在一旁的湘竹也有些阴晴不定。
“你们想什么呢!这怎么可能是那种药!她现在伤势未愈,不能妄动修为。这里面的药,是一旦迫不得已使用修为之时,用来护持心脉的!”
“哦哦哦。”
陈刘当即使用“今天天气很好”的技能揭过了这个尴尬。
随后,他又问道:
“你这一次要去几天?什么时候出发?”
“七日左右。午饭后出发。”
其实,沈言也并不清楚。
时间的长短取决于南华真人与上林学宫那边。
“那我可能要离开很久了。”
陈刘这边就更加无法确实时长了。
毕竟是随太子爷下江南,不是他想回来就能回来的,甚至离开队伍也不知道简不简单。
一人南下,一人东往,这意味着,他们要分别一段时日了。
“嗯。”
两人没有多说什么,沈言回了房间,陈刘则和湘竹说了大帅的安排。
不过没过多久,着了淡妆,换了衣裳的沈言又走出了房间,陈刘也很自然地和她站在一处,出了家门。
湘竹则留在屋外,照看着仍然躺在床上休息的墨梅。
……
昨日郊外的震动,终究让长安城内有些人心不安。
不过朝廷安抚之后,大家也都相信了是官府在郊外开山,也就不再多疑。
至于今日的京城,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皇宫之内,有一支车队缓缓驶出,马车上一箱一箱装着的,都是来自各地的奇珍异宝,炫彩矿物与蕃国上供的新奇玩意儿。
车队乃是太子爷赐下的礼物,而这种礼遇,便是比之亲王,也不遑多让。
而以节俭著称的监国太子,之所以愿意如此奢靡一把,大概是因为今天收礼之人,乃是钦天监监正。
今日,乃是监正的生辰——至少他的弟子们是这么说的。
不仅是太子爷,其余的皇室与文武百官,也不会在此刻吝啬钱财,多多少少都会准备一份礼物送到钦天监。
“不愧是监正的生辰,很气派。”
陈刘带着沈言出来逛街的时候,便偶遇了这支送礼的车队。
想起这个,他便顺便问了一句:
“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啊?”
“不记得了。”
这个不记得并不是因为第十颗莲子的缘故,而是她那一日被献祭的时候,她就已经丢掉了过往。
陈刘没有追问,只是一脸兴奋地问道:
“要不,我给你定个生辰?要不三个?”
“哪有过三个的。”
“过三个以后好热闹热闹,也可以多收点香火钱什么的。”
沈言白眼,却还是随了他的意。
生辰是她自己定的,不是真正的生辰,而是她落水后重生的日子,二月十九;第二个生日是她遁入佛门的时间,六月十九;第三个则是她受封白莲菩萨的时间,九月十九。
“以后我们直接过三个生日,比监正还厉害些。”
不知为什么,他总喜欢在这种没有什么意义的地方较劲。
不过,反正离三个时间都还有一段时间,沈言也任由陈刘去闹。
“陈刘!”
突然,他们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喊。
转头看去,正是京兆府的张春。
陈刘见了,也立马和他打招呼,走了过去。
“赶紧跟我回衙门一趟。”
张春有些气喘吁吁的,好像是跑过来找他的。
“怎么了?”
“边走边说。”
陈刘跟沈言歉意一笑。
张春见了,也连忙说了几句抱歉,打扰了他们的约会。
“无妨,我跟过去看看也没事。”
沈言并没有听他们聊什么,而是就伴着陈刘一路往京兆府走去。
“逛多久了?”
张春压下声音问了陈刘一声。
他刚才确实没怎么注意。虽然说,注意了,他也是要拉走陈刘的。
“没一会儿,你就来了。”
张春盯着陈刘手上提着的大包小包……这没一会儿,消费能力够强的啊。
“对了,说正事。郊外杀害许坤和叶流云的凶手有线索了。府尹大人想找你回去商量一下对策。”
“这件事啊……什么线索?”
陈刘想起了之前他给府尹提出的建议,看来此刻建议奏效了,效率还真不错。
看来这朝廷监察,终究是有作用的。
“府尹大人查到了他们两人离城之前都去过一家酒馆,和人见面。”
“谁?”
“东北王的儿子,马清融。”
听到这个姓名,陈刘有些惊讶,推测了一些事情。
他最后只问了一个问题:
“这案子一定要破吗?”
张春摸不着头脑。
这案子,不是能破都尽量破?难道……
张春看了看陈刘,陈刘也点了点头。
这事儿,做不得,这案子,暂时不能破。
“那怎么办?”
“先去见府尹大人吧。”
他能看得出,他便不相信深谙官场的府尹无法清楚。
府尹大人此刻唤他,并不是为了破案,而是为了怎么才能不破案又不被追责。
京兆府后堂内,宋知秋见了陈刘三人。
第一眼看到的是容貌艳丽的沈言,以他多年的经历,她这等美人,在黑市能卖上千金……
“大人。”
陈刘与张春的问候,打乱了府尹的心思。
见陈刘来了,他倒也就没有把注意力放在沈言的身上。
美人如玉,可总也要有命享受。
宋知秋将陈刘两人拉进了房间,并没有让沈言进来。
“起来,张春都跟你说了吧。你如何看这事儿?”
这位府尹大人偷看沈言的眼神,陈刘自然发现了。
不过只要没有出言不逊,没有付诸行为,也就没有办法介意。
他拱了拱手,说道:
“事关东北王、兵部与军方,我们哪一方都得罪不起。这案子只能拖。”
“废话,老爷当然知道不能不破,也不能破……可监察临头,如何拖?”
他们不清楚,宋知秋可知道,六部、巡防营、锦衣卫、大理寺、御史台……各个衙门都有人被监察出了问题,最后革职查办。
轻则罢官,重则杀头。
他这办案不力,说大不大,但要是被大人物计较起来,说小也不小的。
陈刘没有执着于此,而是告罪了一声,问道:
“卑职敢问大人是如何出的诏狱?”
这问题自然揭开了宋知秋的伤疤,让他脸色一阵难看。
他低沉的声音,甚至有了责备的语气。
“这和本案有什么关系?”
陈刘则继续引导地说道:
“大人,这个事情和能不能拖关系很大。”
听此,宋知秋怒气消散了些许,仔细回想起来,也发现了一些问题。
他身在诏狱当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平日里也没有什么朝廷大佬与他交好,他也不是什么不可替代的人物。
即使是京兆府度过难关,他也仍然有失察之责,保住性命已经是上天恩赐,怎么可能官复原职。
他常说太子恩德,但他自己也不信这个……
“你是说……”
点到为止,陈刘也就不再深入,最后说道:
“大人顶住压力,暂时不会有什么大事的。有所偏向,反而可能得罪三方。”
“嗯。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听完陈刘的分析,宋知秋确实安心了不少。
其他的辅助手段,例如说与刑部等其他几个不对付的部门缓和一下关系,陈刘便不再多说。
宋知秋为官多年,终究不可能是职场小白,懂的都懂。
第一百二十八章 婶婶的土方子
“门外的女子,是送给老爷的?”
宋知秋消了心病之后,便开始想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了。
门外那个女子,他便觉得不错。
便是教坊司的花魁与她相比,也只算在伯仲之间。
况且教坊司再如何好听,终究是烟柳场所,比不得外面这位像是良家妇女的美人。
只不过,他这句话,自然是没有人应答的。
陈刘心里只是想着要不要晚上套麻袋给这位大人加点状态,张春则是不帮着陈刘敲闷棍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幸而,门外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真在这呢,他平日里不是总是翘班吗?”
“不清楚,在里面谈事呢。恭喜啊,成功晋升四品了。”
“运气好而已啦,小意思,小意思。”
陈刘听出来,那是许久不见的白九的声音。
“堂外何人喧哗!”
“禀告大人,那是监正的八弟子白九。”
宋知秋原本还想摆一摆京兆府尹的架子,不过他听完了张春的回复之后,突然感觉一阵身体不适,吩咐陈刘两人道:
“老爷突感不适。你们二人去招待钦天监的贵客,今天便不用来府衙了。”
随后这位府尹大人连忙从后门跑走了。
刚才他可是听清楚了,那屋外的女子与白九的交谈甚是自然,显然是老相识。
而在大梁朝堂,内阁阁老以外,大部分官员见了钦天监,都得自认为平民。
若是一般的术士也就罢了,那可是监正的亲传弟子。要是得罪了,可就要了亲命了。
开罪了钦天监,他们揣测出来的那位京兆府的后台,也不见得能保得住他。
甚至于,他离开前还听到一声轻灵的声音在呼喊着白九:
“师兄,你看见他们没有?师姐说要你们快点。”
赶紧溜赶紧溜,晚了乌纱帽就没了。
对了,今天还是监正生辰,赶紧准备些礼品送去……
等着这位明哲保身的府尹大人离开,陈刘两人自然也就离开了房间,出门便见到了久违的白九。
自从从青阳郡回来后,白九就闭关冲击四品,到今天已经许久没见了。
现在见了,自然是成功突破了。
“怎么说,不得请客?”
“哈哈哈,你说了算。”
陈刘、白九、张春,这最早结识的三人互相拥抱,一切情谊尽在不言中。
他们自然没有在里面耽搁,毕竟外面还有人等着呢。
陈刘拎起沈言买的东西,便要随大家一同出去叙旧。
这么多的物件,让白九发出感叹:
“你这打劫了哪家店铺?”
……
原本要去桂香楼先吃一桌的钦天监三人随着陈刘他们一起回到了他的家里。
进门的陈刘便看见厨房里生着火,于是招呼几个朋友坐下,放下采买的东西后,便去看了看。
只见婶婶正猫在火堆旁,用炉罐煨着什么东西,有一股子奇怪的味道。
“婶,您这是在熬什么呢?”
沈娟神神秘秘地回了一句:
“好东西呢!这方子在十里八乡可有名了。”
“那您可得注意一点。这土方子到底有什么用可说不准的。”
“放心,很多人吃了都说好,我也吃过的。”
陈刘放心了一点,又问道:
“这药是谁吃的啊?叔叔?”
“给他吃什么,给你们俩吃的。”
“我俩?”
再问,婶婶就没有回答了。
当听到陈刘说家里来了客人,才让出了厨房,让陈刘去准备饭菜。
“你给我看着点火候。”
“行。”
撺掇着婶婶离开了厨房,陈刘立马唤来了沈言。
作为医术精湛的高手,当然得请她对这所谓的方子断断性,免得喝下去还不知道是什么。
沈言揭开了盖子,看了看,一堆稀奇古怪的药材,草药的根茎叶花种子,兽类的躯干骨骼,还有些山石矿土,实实在在的一个大乱炖。
扇过药蒸汽,沈言又闻了闻,尝了一点,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叔叔婶婶又想要孩子了?这方子可属实一般。药效虽有,但大半都被其中有些相克的药物中和了大半。你可以跟二位长辈说一声,如果有需要,我可以给他们配上一副温养的方子,不会伤身。叔叔婶婶的年纪也还不算特别大,现在再要一个也来得及……喂,你听到没有?”
发现陈刘愣神,似乎并没有听自己讲话,沈言有些责怪地瞪了他一眼。
然而陈刘只问了一句:
“你觉得好喝吗?要加点糖吗?”
“还行。”
“那我加点。”
沈言一脸疑惑,知道陈刘说出:
“这药熬出来是给我们喝的。”
“……”
沈言也一时之间愣住了。
原本以为是长辈们寂寞了,没想到是想抱孩子了。
一瞬间,左右为难,她的脸有些羞红,剐了陈刘一眼后,便急忙跑了出去。
留下的陈刘,看了看这炉罐里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心思也颇不宁静。
这八字虽然只差一笔了,但未婚先孕,总该是不好的。
况且,她那身子,估计禁不住他折腾……
想着想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连忙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随后安心准备做饭。
炊烟升起,房间里传出了锅碗瓢盆的声响与酸甜苦辣的各色味道。
过了一阵,婶婶便又走了进来,看了看她的那炉珍贵的汤药。
时间刚好,婶婶揭开罐子一看,熬得恰到好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的要比她吃过的要香上一些……
管不了这么多,当即熄火,滤出药渣,随后便得到了满满两大碗的汤药。
“来,大郎喝药了。”
“婶,别叫我大郎,我有点慎得慌。”
作为家中居长的男丁,婶婶唤陈刘大郎自然一点毛病没有,就是……
“别瞎扯犊子,快趁热喝。”
婶婶也听过陈刘说那个故事,白了陈刘一眼,直接把药碗怼到了陈刘眼前。
他自然拗不过,接过来囫囵吞枣地喝了下去。
“如何?”
“哪就如何啊我的亲婶婶,哪有这么快的。”
“也是。”
随后婶婶也便不再妨碍陈刘做饭,端着药去找另外一位主角。
沈言坐在庭院内,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陈刘的朋友们聊着天,心不在焉的。
见婶婶来了,甚至有些慌张。
只不过盛情难却,长辈赐也不好轻易推辞,最后还是接过了汤药。
眼睛一闭,喝下去时却感觉到了一阵古怪。
“这东西怎么像是鸡汤?”
不需片刻,沈言也确定了那是鸡汤。
随后她还看见厨房里的陈刘探出头来,冲她笑了笑。
显然,药被他换了。
婶婶倒是一脸的兴奋,握着沈言的双手说了一句:
“姑娘,以后我们家族振兴可就靠你了。”
沈言只好陪笑,心里就只想着把躲在厨房里的那个人揪出来打一顿解气。
寒暄一阵,婶婶笑着离开,从厨房里拎走了一个装饭菜的木盒,打算往京郊去。
“孩他爹今天不回来吃,我去给他送。你们好好吃啊。”
婶婶招呼了几位客人一声。
陈清正在郊外打理田地,不在乎收成,更多的是一份归属。
最后,婶婶对着陈刘说道:
“婶婶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午间的时候家里没人,你努力一些。”
她并不知道家里还有着打杆人的两位副帅。
“咦……婶婶你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臭小子。”
婶婶对着陈刘的肩背上没好气地拍了一下,便提着饭盒走了。
于是,午饭时间,便是陈刘、沈言、张春以及钦天监的三位聚餐。
当然,陈刘也准备了一桌酒菜,端给了在墨梅门外候着的湘竹副帅,还给了家中酿造的一壶酒。
“谢了。”
湘竹拿起酒壶喝了一口,绵软醇香,十分不错。
随后便让陈刘去和朋友们相聚,没必要陪他。
陈刘答应了一声,便回到了庭院当中,与大家一同吃饭。
“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找我了?”
众人端起酒,共饮一杯后,陈刘问了这么一句。
若是没什么事,多半也不会找到京兆府去。不过应当也没什么大事,否则就不会在这里悠闲地吃饭了。
“首先当然是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叙叙旧嘛。”
虽然几天前陈刘去过钦天监,但和此刻回话的白九确实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随后,他又说道:
“其次,今天是监正师父的生辰。师兄上次说见到你的时候,忘记和你说了,今天我们特意来邀请你们几个参加师父的生辰会。”
张春自然是无所谓,反正在哪里摸鱼不是摸鱼?
陈刘则看向沈言,见她面露些许难色。
“她今日要出一趟远门,不一定……”
他当即打算替沈言说一句的时候,沈言想了想,却又点头答应了。
“没事,耽误几个时辰不碍事。”
既然沈言答应,陈刘自然也就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明日外出公干,今天也总该放松放松。
于是,众人便约定好了,日暮时分,共聚钦天监。
“给我也倒一杯。”
“你这伤还没好利索……”
墨梅瞪了一眼,湘竹终究拗不过,给她小小地斟上了一杯酒。
她不久前已然醒了,看着陌生的房间,有些迷茫。
不过,她记得昏迷前,她陷入迷乱当中,陈刘则倒在血泊里,最后有一位红衣女子出现……
走出门去,便见到了满脸关切的湘竹,又看到了聚餐的陈刘众人,最终不打算说什么。
只要了一杯酒。
除了沈言外,其他人自然也没有这个境界察觉到任何的波动。
他们看着院落里聚会的年轻人,颇为感慨。
第一百二十九章 春日焰火
“走吧。”
墨梅看着散去了的一桌人,便也对着湘竹说道。
“不用她再给你看看?”
湘竹却觉得她伤势未愈,留在这里比较好。
然而墨梅白了他一眼,回道:
“人家小两口,你还想插一脚?”
这家里除了他们两人之外,便没有别的外人了。
再结合之前听到的那位陈刘长辈的话,显然现在空荡荡的状态都是刻意营造出来的。
湘竹也反应过来,也自然没有打扰他们的想法。
于是二人和陈刘传了音,便回打杆处去了。
家里大概从来没有这么空荡荡过。
沈言喝了不少酒,有些微醺,脸也有些红彤彤的。
不知道怎么,她吃到一半,便突然开始灌酒,还劝不住。
陈刘自从喝了杜康酒耍酒疯之后,便都只是喝一点点,于是只是侧着身子,欣赏着身边的女菩萨。
“学宫那边不急吗?”
“你不是和那府尹大人说可以拖嘛,我也可以拖一拖。反正他们也拿我没办法。”
“也是。”
随后两人便沉默了,直到沈言站起了身来。
她拎着酒壶,一下子趴在了陈刘身上。
她枕在陈刘的肩膀上,吐出一口带着酒味的气息,带着十分诱惑的声音问道:
“听说你和婉秋都表过白了,怎么不和我说呢?”
她又递过了一杯已经饮下一半的酒水,到了陈刘的嘴边。
“喝醉了?我都说了少喝点。喝醉了可不太妙的。”
“哪有!我还能喝。”
“是是是,你还能喝。”
陈刘顺势饮下了那杯酒,摘下了她手上的酒壶酒杯,背起了沈言,便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她自己的房间已经差不多成了药房,清理前并不太适合休息。
“快说快说。”
沈言一口又咬在了陈刘的耳朵上,甚至没有换位置。
“诶诶诶,小狗才咬人的!”
“快说快说。”
沈言仍然在他背上闹腾着。
陈刘一脚踢开房门,又将其勾好关上。
“小祖宗别闹了,快休息吧。”
陈刘略微整理了一下床铺,小心地把沈言放了上去。
越来越觉得这酒实在是一种魔药了,他和沈言喝了酒,都变得如此的怪异荒诞。
“快说快说。”
陈刘拗不过去,替她脱去了鞋袜,盖上了被子后,只好宠溺地说道:
“我喜欢你。”
真心实意,但既然酒醉,就不会太羞怯了。
酒后吐真言,酒后就是借酒意说心里话的时候。
“这样啊,那我也喜欢你。”
一双素手环上陈刘的脖颈,一双清灵干净的双眼含情脉脉地看着眼前的少年郎。
两颗心都止不住地砰砰跳。
第一次是因为佛门手段,两无相顾;
第二次兰林殿内,情愫初生,只是两张白纸,终究止于情;
第三次,到了此时……
陈刘已经真的进入了她的心中。
一切顺其自然,情谊圆满。
“要不我们就合了婶婶的心意?”
“可……”
“哼,胆小鬼。”
沈言突然偷袭,将陈刘拉到了床上,并顺势将他压在了身下。
随后,温润的红唇吻了上去。
陈刘只感觉气血翻涌,压抑许久的情欲爆发了出来。
他又将两人的位置翻了过来,说道:
“我还能两次都让你在我上面?”
随后,陈刘拉下了床边的帘幕,最后只问了一句:
“你准备好了吗?”
他只听到了一声糯糯的答应声。
这一时,红绡帐暖,男女温润。
洞房美景画良辰,我见犹怜绝代人。俏枕依来春色撩,新裳褪去欲情焚。落红点点白单艳,伊喘吁吁蜜意深。水乳相融天地老,刚柔并济道成真。
……
醒转过来的陈刘,看着满屋子凌乱的衣服,与身边躺着的纯洁姑娘。
空气当中弥漫的气息,已经交待着他们已经发生了什么。
“我到底做了什么!”
他分明知道她没有聚集十二颗莲子之前,最好是不能发生这种关系的。
初尝禁果的沈言,也说不清楚其中的滋味。
不过没有她当初想象的那般可怕,或许是床上躺着的是自己心里的人吧。
她用手帮陈刘抚平着散乱的头发,有些哀怨地说道:
“怎么了?玩完姐姐就不想负责了?”
陈刘连忙摆手,回答道:
“自然不是。”
陈刘将洛清凝交代他的事情给沈言说了。
沈言却是嗤笑一声,将脑袋担在陈刘的肩膀上,无限的温暖与柔软让陈刘一阵心境不宁。
“她又不是说不行。她大概是以为你是那种不懂节制的人了,想要姐姐的身体出问题,你大概每天都要来上几趟。更何况,她说的是婉秋,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说真的?”
“自然,我是药师佛的徒弟,怎会不知这些?”
“那就好。”
“喂喂喂,你干嘛……晤……”
“既然这样,我可就不能轻易放过你了。反正时间还早。”
沈言有些后悔,在陈刘喝的那半杯酒中加了些东西了。
虽然那只是一点点引导,但似乎放出了陈刘拘禁的洪水猛兽。
不过……随他去了……
至于不知在哪里的婉秋会因此而心神不稳?谁叫她和自己抢男人。
……
下午时分,小豆丁告别了宋先生,先行回了家。
这位先生,带她去了京郊不远处爬山踏青。
自然也教了许多她以前不愿听的诗词歌赋,摘句文章,可大多都是在旅途当中,随着景色变化来说,多了许多的乐趣。
没有满脑袋的之乎者也,也没有满屋子要背诵的书籍,更没有板子。
小豆丁对这位陪她玩的先生,挺喜欢的。
若是要问她,能不能说出些什么一二三来,她说不出,但她记得宋先生说的一句话: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二者皆不可抛。”
小豆丁的小脑袋瓜也能想到,大概是大哥和沈言姐姐特意为她选的先生。
于是,她在先生的带领下,摘了些好吃的野果子回来,要给他们吃。
“大哥!大哥!”
推开家门的小豆丁,第一声就喊着陈刘。
只不过,没有人应答。
她只听到陈刘的房间里传来了一些声响。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小豆丁拍了拍房间门,喊道:
“大哥!”
里面的动静瞬间停了。
寂静你许久之后,陈刘才开口答应道:
“回来了?今天过的怎么样?”
“挺好的,先生人也很好,我还采了浆果给你和沈言姐姐吃呢?姐姐人呢?我能进来吗?”
正打算关心关心小妹的陈刘,没有意识到现在的状况,直到身下有一双素手推了推他。
“别别别,我马上出来。你沈言姐姐还有事儿,等会就出来。乖,你先去把东西都放了,洗漱一下先。”
“好。”
幸好,他们并没有锁上的房门没有被小豆丁推开。
沈言连忙推开陈刘,捡起自己的衣服就连忙穿起来。
“都怪你!”
“也不能怪我啊,婶婶都说了给我一个下午的时间的,哪知道小妹突然回来了。”
“哼。”
陈刘也立马起来穿衣,收拾了床铺。
“过来,替我梳发。”
掩去身上大半的沈言,坐在铜镜前,把陈刘喊了过来。
她递给了陈刘一把木梳,让陈刘帮她把被他弄乱的头发梳通。
“得令,小主。”
接过木梳,陈刘小心地将沈言的青丝拨正,从发顶梳到发末,顺便感受着她柔软的发丝。
随后,陈刘还贴心地为她扎了辫子,理了发型,接过她递过来的红色发带,轻轻一系。
“大功告成。”
片刻后,暗自回到自己房间的沈言整理了衣裳,分别和陈刘从房间出来,走到了庭院当中。
小豆丁已经坐在了竹亭下,等着他们。
等他们两人坐下,小豆丁便直接问道:
“大哥,你们俩是不是背着我在房间里偷吃什么。”
“没有,怎么可能呢?”——猜的真准。
小豆丁感觉有些不对。
眼前的沈言突然换了发型,脸色也有些不对。
沈言紧急地掐了一下陈刘,他立马反应过来:
“我们要出去玩哦!”
“好耶!”
瞬间,小豆丁的怀疑被她自己丢到了九霄云外。
陈刘与沈言吃过了她带回来的浆果之后,也信守承诺地带着她一同去钦天监赴约。
一人牵着小豆丁的一只手,感觉京郊外种田的二位好像丢了女儿似的。
……
“来的刚刚好,我们准备放焰火了!”
看着牵着小豆丁来到钦天监的陈刘与沈言,从崔珏到青芸,大半的监正弟子都过来了。
他们将三人迎上了摘星楼的八楼,是仅次于顶楼的赏焰火妙处。
顶楼没有监正邀请,他们这些弟子终究不好如此明显地篡逆。
“不过这回多亏了监正师父,二师兄从北蛮送了个大烟花回来,被师父处理了。据说那东西要是炸了,全长安都能见到他们祖宗。”
负责招待陈刘他们的白九,此时心有余悸的说道。
卖核弹的二师兄?这不是童话故事,这是恐怖故事啊。
“该倒计时了!”
随着主持生辰会的崔珏发出指令,整个钦天监上下,与无数看热闹的普通百姓,都开始异口同声地倒数着时间。
“十、九、八、七……”
摘星楼八楼上,陈刘紧紧牵着沈言的手,和她对视了一眼。
两人都笑着,并看着在前面蹦蹦跳跳的小豆丁。
其余监正的亲传弟子,也基本都在这里。
崔珏、沐晨、将臣、幽兰、白九、青芸,还有从十万大山赶过来的平彦,共同庆贺着监正的生辰。
“四、三、二、一!”
焰火升起,绽放出绚丽的色彩。
“让我们一起,包饺……让我们一起共贺今日的相聚!”
顶楼的监正,看着这绚烂的一切,很是欣慰,今天他们这些小崽子竟然没有胡闹。
只是……算了,今天没有只是了,今日只有放松快乐!
监正端起一杯酒,敬所有人。
第一百三十章 阿修罗王出世
摘星楼下,点燃了篝火,一群人都围坐在周围,悠闲地吃着美味,唱着歌。
四方拜谒的官员无法进入摘星楼,便大多在不远处对顶楼行礼,为监正生辰庆贺。大梁皇室自然重视钦天监,敬畏监正,但毕竟自矜身份,只是遥敬一杯酒。
当然,官场如何,皇室如何,终究只是利益多于情分。真正有心的只有楼下尽情玩乐的后辈与弟子。
“看见一位熟人,要不要去玩玩?”
与沈言坐在一处的陈刘,突然发现了人群当中的某位大人。
于是他碰了碰沈言,饶有兴趣地询问道。
“怎么?”
沈言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并不太清楚他在想什么。
“这位大人胃口太大,我想为他松松肠胃。”
“这样啊。”
听他说着,沈言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她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虽然说起来也挺幼稚,挺不讲道理的,但这不就是他嘛。
于是,空闲的白九被请了过来充当打手。
拜礼后准备归家的京兆府府尹大人宋知秋被人拖进了小巷,套了麻袋,痛扁了一顿。
物理的方法舒缓肠胃,大概能治一治看到什么就想吃什么的毛病。
“幼稚不幼稚?”
“不幼稚啊。这不是府尹大人想和我抢着吃天鹅肉?”
宋知秋被他们随手丢在了杂物堆里。
不久后,路过的巡防营发现了这位鬼哭狼嚎的大人。
只是他寻求的严惩凶手大概是做不到的,因为他们后续查的时候发现了监正大人故意露出来的影子。
而此时,陈刘和沈言也真的被监正请上了顶楼。
两人自然没有做错事的悔改之意,当然,监正也不是出来为一个小小府尹主持公道的。
“要是佛陀知道他最器重的接班人被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给拿下了,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晤……嗯……那个……哎哟……”
陈刘才想回上一句,就被人掐了后背。
只好换个策略,从怀里取出了一罐茶叶来,递向监正,说道:
“这是我们送给监正的生辰礼物。”
“……”——你小子故意找茬是吧?
监正满头黑线,当然知道这罐茶叶是奉帅从自己这里顺走的。
不过既然已经送出去了,监正自然也没兴趣拿回来。
悟道茶虽然珍贵,但对于他来说也没什么太大作用了。
“免了,你们自己拿着喝吧。”
陈刘于是很自然地收回了茶叶,又拿出了另一件东西,是一片树叶。
监正双眼微微一缩,将叶片接了过来。
“她说让我转交给监正大人。”
叶片上写有“兄长生辰快乐”六个小字,并留下了落款——“妹,清凝”。
这是当初分别时,洛清凝最后托付给陈刘的东西。
沉默良久,监正最后淡然一笑,随后说道:
“既然你赠了我礼物,我也该有回赠。”
监正向陈刘要过了袁平送给他的黑斩刀。
单指轻轻一弹,刀身瞬间化作无数细小的碎片,微若烟尘。
随后监正的袖中又飞出一些七彩的矿石,也被碾作灰尘。
摘星楼上有九天星光下落,以蕴其神,又加有九幽之下弱水,以塑其身。
没有电光火石,更无斧凿锤炼,只是简单地动一下手指,这些材料便瞬间结合在了一起,并锻造出了一把绝世神兵。
刀身坚韧无比,可抗天地震颤,刀刃锋利慑人,寒光吐露。
此时,监正又唤了一声:
“来!”
陈刘眉心当中,一条雷龙钻出,涌入刀身当中。
画龙点睛,此刀已有其魂!
它在刹那之间走过了其他神兵可能需要蕴养数十载的时间。
此刻,天生异象,似乎在庆贺着这把神刀的诞生。
只不过监正大概是嫌烦,随手打散了天边行将汇聚的雷云,只将其中的天地印证剥离出来,镌刻在了刀身之上。
随后,监正甩手,将这把雷鸣神刀给了陈刘。
“此刀刚正,有雷火淬炼,弱水锻形,星光塑神,可驱邪缚魅,阻法断阵,斩灭气运。可以让你用上一阵了。”
“谢监正大人。”
陈刘自然是由衷的欣喜。
出道以来,陈刘遇上的尽是些神仙打架。
原本对于八九品武夫绰绰有余的黑斩刀大多时候成为了陈刘的装饰物,半点作用都起不到。
这雷鸣刀,大概总能用得上了。
至于给沈言的,是一瓶丹药。
“这是药师王佛炼制的。作何用我就不说了,你自行去了解就是了。”
“多谢监正。”
作为药师王佛的传承人,能得到王佛亲自炼制的丹药自然是无上的幸事。
她打开瓶塞,轻轻闻了闻,停顿了片刻,又默默地盖上。
沈言看了看打量着刀,一脸欣喜的陈刘,又看了笑着看着自己的监正,最后默不作声。
“好好准备吧。以后可是有很多未知的境遇在等着你们。”
两人点了点头。
随后,也就到了分别的时候。
沈言耽搁了一下午,和陈刘袒露了一切,但终究还是要去学宫那边,和南华真人商讨信纸上所说的事宜的。
“要走了?”
“嗯。”
“我会想你的。”
“你俩是真拿我当空气是吧。”
万恶的监正打断了有情人的告别,甜腻腻的东西他向来没什么兴趣,也没有欣赏的想法。
不过监正很好心地给沈言开了一道传送门,让她可以节省大半的路程。
两人依依不舍地告别,直到沈言消失在了天边。
“明日下江南,你知道路线吗?”
监正不再纠结他们俩的男女之事,而是问起了去江南的事宜。
陈刘理所当然地摇了摇头。
他等会打算去打杆处问一问,应该能拿到一份路线图。
更何况还有墨梅同行,应该不会有太多需要他考虑的事情。
监正听完,点了点头。
“除了此次的终点龙虎山外,你们也将路过江淮、武当与云梦泽,这三个地方你也可以多注意一些。”
“嗯。”
监正没有细说,但点到为止是最适合的了。
陈刘自然有这个智慧懂的一些事情,该有的经历是不能随意剥离的。
“嗯……阿修罗王,出世了。”
陈刘随着监正的双眼一同看向西方。
佛国之内,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轰然倒塌,困在须弥山下五百载的阿修罗王重见天日。
意料当中的震天咆哮并没有发生,出世的阿修罗王只是静坐在一旁,看着手中的业火红莲,久久不语。
佛陀贴在须弥山上的法旨已经被送他红莲的那人摘下,从而也接下了佛陀的全盛一击,重伤离去。
“裴无将?有意思。”
与佛陀的争斗终究有些跨品阶,当初若不是灵鹫山得寸进尺,他也没有兴致打上灵鹫山。
他更感兴致的,是裴无将这种一品武夫。
“佛陀呢?怎么是你来了?”
阿修罗王看着眼前出现的东来佛祖,有些愕然。
东来佛祖则是双手合十,先向阿修罗王行了一礼,随后回答道:
“佛陀闭关,暂由我代管灵鹫山事宜。”
“嗯。你来做甚?还想把我镇压?”
东来佛祖摇了摇头,指了指阿修罗王手中的业火红莲,说道:
“我想交换施主手中的红莲。”
阿修罗愈发感觉奇怪,将红莲托在眼前,回答道:
“你们佛门不是最为忌讳业火焚身?”
佛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阿修罗王,等待他做出决定。
然而犹豫过后的阿修罗王提出了一个刁钻的条件。
“十二品莲台。”
“施主说笑了。”
业火红莲虽然与十二品莲台同根同源,但十二品莲台乃是佛陀宝物,此刻已不是业火红莲可以相比的了。
“那就罢了。”
“如果是阿鼻与元屠剑呢?”
阿修罗王听此,双眼微微一滞,甚至有了些许的震惊。
“你还真是下血本了。”
阿鼻与元屠剑,原是阿修罗界冥海当中天生地养的宝物,也是阿修罗老祖的佩剑。
当年由于阿修罗界杀戮通天,引来佛国的注目。
双剑最后流落异乡,被佛门封禁,成为了永远镌刻在阿修罗族内心深处的耻辱。
双剑比之十二品莲台,虽不说超越,但也是在伯仲之间。更别说十二品莲台与阿修罗界属性相克,无甚大用;而阿鼻与元屠双剑不同,对阿修罗界甚至是阿修罗王自己都有大用。
若是业火红莲换这双剑,显然是利大于弊的。
“如何?”
听到东来佛祖发问,这一切都好像已经有了结局。
“这似乎听来听去,不换好像都说不过去了,所以……就不说过去好了。”
阿修罗王的答案,并没有让东来佛祖太过惊讶。
本就是试一试的打算,最后还是要选择用武力证明一切。
三尊古佛法相随着谈判的落下浮现在了四周的雪山之后。
“哟,三位佛主,场面真大。”
这一日,三大佛主再度联手,重创重新出世的阿修罗王,将其打回阿修罗界。
普贤菩萨退回佛国,重新归位,不再镇守深渊。
万里之外的海面上,裴无将感受到了这股波动,也是感叹了一句佛门的强大。
“上主。”
已然成为一方海妖之尊,晋升三品的青湖道人,面对着这位曾经放过自己一马神秘人物,毕恭毕敬。
若是没有他,他这种灵株化妖,大概会死在当日,被分而食之。
至于他来此便需要十万血食,青湖也不会介意,为他找来。
弱肉强食,自古如是。
第一百三十一章 千里下江南
钦天监摘星楼,监正的生辰,大概是宾主尽欢。
就是后面发生了意外,醉酒的幽兰引爆尚未点燃的烟花,将摘星楼都差点炸塌一层……
理所当然的,幽兰被监正关进了禁闭室。
“是祸终究躲不过。”
监正送走了陈刘,将他直接送到了打杆处。
京城里破破烂烂的打杆处,只能算是一个摆在明面的联络处。
没有达到铜杆,是没有资格知道真正打杆处的所在的。
陈刘到这里的时候,正见到墨梅坐在屋顶上喝着酒。
“副帅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
他没有以伤势为由阻止她喝酒。
无它,管不了。
“你要来喝一杯?”
陈刘越上了房檐,坐在了另一侧。
墨梅的邀请,自然被陈刘果断的拒绝。
这两日,喝酒误的事有点多。
当然,也有误打误撞,无心插柳柳成荫的。
不过,最近还是少喝点酒。
“不喝算了。”
“明日?”
“安排好了。你我会作为护卫,跟在队伍的中间,保护一位重要人物。”
“好。”
见墨梅有些忧郁,陈刘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有些大胆地问道:
“副帅对大帅是?”
“呵。你看出来了?”
墨梅自嘲地笑了笑,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今日的气氛,与当年她和奉帅初见的日子,很相似。
“那大帅可真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哦?”
在打杆人内部,可没有人敢说这种话。
大多数人根本没有资格了解这些,了解的人,也大多只是唉声叹气地劝她放弃。
“大帅多少岁了?”
“不知道,但好像比我父亲还大上不少。”
“那大帅长得好看吗?”
“不怎么样。”
中年渔夫,自然算不得什么有吸引力的人。
若是这样说的话,奉帅对墨梅才算得上高攀。
墨梅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要实力有实力,要家世也有家世。
奉帅呢?背着一根破鱼竿,就闯荡江湖。
“那不是还是被嫌弃了?”
陈刘想了想,说道:
“喜欢是不一定有回应的。你喜欢他,他就要喜欢你吗?”
见墨梅又灌了一口酒,陈刘又话头一转:
“可他不喜欢你,你就不能喜欢他吗?喜欢就是了,敢于喜欢就是最最了不起的事了。”
说完之后,陈刘也就没有再久待。
反正大帅的命令只说让他照顾她,又没有说不能鼓励她放手去做什么。
墨梅最后一个人坐在屋顶,拎着酒壶,久久没有再饮酒。
万里之外的奉帅,则是有些哭笑不得。
“这小子还真是胆大,还学会人家乱点鸳鸯谱了。”
奉帅没有气恼,但……算了,随她喜欢罢了。
……
翌日清晨,万物更新。
大梁监国太子下令,抽调各部副手组成监察使团,锦衣卫、禁军各出人手,构成拱卫使团的护卫,随他共下江南,考察地方百官。
京城一应事宜,暂交内阁,由于海首辅代领政事。
每日奏章,除照常呈送皇帝寝宫外,亦需抄送一份送至江南使团。
陈刘告别了家人,并请了钦天监与张春照顾家里。
这一次离京,陈刘感觉会发生滔天巨变。京城动荡,不知道会不会起刀兵。
随后他便到了打杆处,随着墨梅一起出发。
墨梅给了一块令牌,作为护卫的凭证。
“我们将在第七辆马车,护卫里面的人物。”
“嗯。”
陈刘没有细问,只等着太子爷出宫城,队伍准备妥当,就该离京,往江南道去了。
宫城之上,李晚俯瞰着这宁静祥和的长安。
他自然知道,等他离京,长安便有有人按捺不住对那个位置的觊觎出手,搅动血雨腥风。
“殿下,一切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国子监祭酒范蜀拱手行礼,与李晚禀告道。
李晚转过身来,拍了拍这位亲信的肩头,真心地问道:
“你真地不先避避风头?他们要造反,难说会不会清算我这边的人。”
“谢殿下关心。请君入瓮,现在臣如果离开,各位贵宾或许就不敢入桌了。”
看范蜀如此坚持,李晚便没有再坚持。
他们几方的争斗,在此刻大概是半放在了明面上了。
太子爷放出一座空虚的都城,显然是别有用心,可他们若是不出手,等太子爷江南回归,整个朝堂便将有大半尽数被李晚收服,再想如何就只能起兵了。
可起兵?呵。
没有天下局势变幻,任何一方势力的兵力都不足以与强盛的大梁争锋,不敢与朝廷对着干。
至于李晚为何如此冒险?
其一自然是此次下江南有必要的目的,其二就是他的计划实施时,不希望有这么些宵小之辈掣肘。
请君入瓮,一网打尽。
李晚有这自信,逼迫他们决战。
至于最后的胜利?
“就看他们能弄出什么惊天之变了。”
李晚长出一口气,又大口吸气。
随后大手一挥,将整个京城握在手心,随后大笑离去。
范蜀躬身送别太子,千里下江南。
……
东华门处,千百旌旗飘展,千乘万撵,辉煌壮丽。
咚咚咚!砰砰砰!
龙凤鸣鼓,钟声响彻。
太子爷焕裳衣冠,身姿有如松柏挺直,昂首挺胸,大步向前。
队伍之首,有八龙之撵,仅次于天子九龙座驾。
八龙撵方圆数十丈,一应日常,在撵架当中都应有尽有。八匹龙俊马在前方拖动撵架,马力十足又稳如泰山。
这八龙撵乃是东宫太子爷的小行宫。
李晚走入撵架,安身落座,也意味着本次江南之行的正式开启。
随行的皇室宗亲、各部副官,也依照礼制,依次上了各自的车架。
礼部尚书王朗,手执皇帝圣旨,高声传达:
“昭武十二年春四月,春时既开,天地生明。为抚查寰宇,慰问苍生,特以恭俭谦仁太子李晚代天巡狩江南道,监察百官,正清溯源,并至龙虎山开坛敬天,为苍生祈福。”
话语不多,但字字珠玑。
所谓代天巡狩,并代天子敬天,这基本已经将皇帝之位确定在了李晚的身上。
圣旨念毕,队伍当中便有人呼喊:
“昭武皇帝万岁!恭俭谦仁太子千岁!”
一人带头,便是千百人随之呼喊:
“昭武皇帝万岁!恭俭谦仁太子万岁!”
陈刘在队伍当中摸鱼,有人看向他就喊上两句。
他们所在的车架,乃是第四架,不上不下,但却是属于皇亲国戚。
第一架自然是太子爷的八龙撵,第二架乃是皇帝陛下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也是八王爷,乃是亲王。
大梁祖制,皇帝之兄弟才能封为亲王,子嗣即使功劳再大,也只是郡王。
亲王有大块封地,虽然不能私发货币,私募军旅,更与官员任免无关,但却可以征收朝廷官税之外的部分私税,节制一方大员。
江淮之地的淮南王,便坐拥千里封地,乃是全天下最富庶的存在之一。
当然,淮南王只是个闲散王爷,手下并无军队。
郡王则没有封地,也无领地。
除了宅邸之外,便只有京郊之处会有些许田产山地,能产出些钱物。
同时只要涉及土地,依照武帝之令,一律不可世袭。
不过大梁对皇亲国戚还是相当照顾,每年户部与皇宫太府寺都会有一大笔支出负责供养他们。
后来皇族开枝散叶,财政负担不起,皇帝要削减,闹过一次。
只不过那一次死了几位亲王,事情也就压下去了。
至于此时的第三架车架,便是郡王了,乃是太子爷的弟弟,湘王。
他虽然未曾受封,但皇帝却属意将云梦一带日后给湘王辖制。
云梦,也是此次江南之旅的必经之地。
第四架,则是陈刘他们护卫的车架了。
色彩搭配多姿多彩,车架也不小,想来应该是位公主殿下。
当然,他不甚在意。
至于后面的,除了太子爷的儿子李棣成之外,便是各部官员了。
陈刘此时虽然划着水喊口号,但也注意到了不同区域,不同人群的不同脸色。
显然是有人真心簇拥,有人暗中筹谋。
当然,他也看见一位老爷子冷眼地看着这一切。
没有什么激情,也没有什么反对,只是静静地看着。
“那是内阁首辅,于海。”
“原来如此。”
这看来就是朝堂当中中立势力的领衔之人了。
内阁首辅,想来便是文官集团的柱石所在了。难怪这位老爷子并不需要在这个时刻展现什么太多的态度。
“大概无论是谁得势,都不会动这位老爷子。”
“自然。于海早年在国子监与礼部任职。现如今,整个朝堂当中,大半的官员都是他的门生。不过他并不效忠于除陛下之外的任何一方,只求维持朝局稳定。”
“那这位老爷子还挺厉害的。”
在错综复杂的朝堂当中,想要中立不站队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一般的人,哪有资格在风雨飘扬当中稳坐中宫?
墙头草自然死的快,但不站队,即使死的不快,也必然一辈子在基层浮沉,永远无法走入中枢。
能在有夺嫡之势的朝局当中冷眼旁观,可不仅需要魄力,更需要实力。
“大帅对于海首辅的评价确实相当之高,能在大梁传承当中排行第三。即使在数千年的朝代更迭里,也不会籍籍无名。”
“嗯。”
他们聊天的时间里,礼部精简过后的流程也已然走完。
坐在八龙撵当中的太子爷随即按下双手,队伍便开始走出东华门,正式驶往江南道。
队伍离开视线以后,长安城内,则陷入了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第一百三十二章 漳州城
大梁太子爷下江南的消息,传播得十分之快,更让整个江南道的官员们都诚惶诚恐,方寸大乱。
不过,似乎此次只抓老虎,不钓虾米。
这种举世皆知的监察,除了问题实在太大掩藏不住,大多可以有悔改的机会的。
李晚的心思,没有人能猜明白。
陈刘的想法,倒是简简单单。
“果真是人不能比人啊。”
他又成了任劳任怨的马夫,赶着其实自动行驶的车架。
墨梅却是大大方方地走进了车厢之内,悠闲自在去了。
这位公主殿下,似乎与墨梅相识。
陈刘自然就没有这等福运了。他要是进去,队伍立马就可以停下来,刀斧手准备,都等不到午时三刻。
“这样的速度,看来真要一两月才能到龙虎山啊。”
手中从墨梅那里得来的地图上标注着此行的几大目的地。
江淮地区会见淮南王,云梦泽测量天下水文,龙虎山开坛敬天,这算是最核心的几项任务了。
陈刘不知道云梦泽与龙虎山会发生什么,但他总觉得这江淮地区富甲天下,不可能只养出一个富贵王爷……
“这也不是我能担心的。”
陈刘最后还是选择拿出了从京兆府武库里拿出来却没有看过的刀谱,看了起来。
三板斧的过去,终究要改上一改。
此时,车厢内也传出了墨梅的声音:
“上次训练因故中断,江南的行程当中你仍然要抓紧修行。等会儿我给你请两位禁军教头给你搭手。”
“嗯。”
陈刘自然没有拒绝。
毕竟总有一天不会是神仙打架,该他自己出手的。
车厢内,那位墨黎公主则问着自己的好友关于陈刘的身份。
“这人不太一样,以往你的那些属下见了你都毕恭毕敬的。”
墨黎虽然无法完全确定好友的真实身份,但却知道她至少是一位统领级别的人物。
下位者对上位者往往都只能仰视,表现出来不是奴才却也有卑躬屈膝的影子。
不过陈刘不同,他骨子里就不认为墨梅比他高一等。
甚至到现在,他也没有和自己这位公主殿下行过礼。
“他性子确实不太一样。虽然也还是普通人,但却有一种其他人没有的独特性格与气质。”
“哟,怎么?喜欢上了?”
“我看是公主殿下喜欢上了才是。”
“胆子大些嘛,何必执着在一棵树上呢?”
两人的玩闹自然没有让外面的陈刘察觉到丝毫。
他只是觉得有些无聊。
“怎么了?她才离开就感觉到寂寞了?”
突然听到两个熟悉的声音,抬头看去,竟是白九和幽兰。
“你们怎么来了?”
“太子爷请来的呗。”
勘测江南山水,也是本次旅程的目的之一,自然就需要钦天监的协助。
白九主修阵法,幽兰精通咒术,自然十分合适。
当然,最合适的其实是崔珏,不过他正在研究青蚨钱,寻求突破时机,没有闲暇。
“七师姐这么容易就被放出来了?”
陈刘暗暗地问了问白九。
昨夜幽兰醉酒炸楼,可让监正满头黑线。
白九则悄悄地和陈刘说道:
“监正师父觉得送出去两月,也好让他清净清净。”
陈刘点头,恍然大悟?
这自然是不用恍然大悟的。
从浪淘沙到白九,就没有一个不让监正忧心的。
例如六师兄,生辰结束的当晚,监正就将平彦再度发配回十万大山,一刻都不愿多留。
幽兰也注意到了师弟和陈刘的窃窃私语,但也不怎么想管他们。
这酒确实有些让人昏昏糊糊的。
“你那里还有没有什么美食方子?”
幽兰毫不客气,直接就向陈刘讨要起来。
方子自然是有的,治病救人找大夫,口腹之欲陈刘可谓颇有心得。
不过毕竟是在车队当中,许多事情都做不得,所以陈刘只好先许诺,有了机会再准备,同时也递过去一小罐水果糖。
幽兰尝了一口,很是满意,随后便带着水果糖自在地离开了。
“你们是住哪?”
“队伍里有单独的一座车架,供给钦天监。”
“滚吧滚吧,人比人,气死人。”
……
队伍行进七八日,陈刘挨了禁军教头十几顿揍之后,他们进入了临近江淮地区的最后一座主城,漳州。
一路上的经过的小城小郡,大多只是太子爷叫来了当地的各位主官前来汇报,并让六部的官员去监察各方。
大多数人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太子爷也只象征性地杀了几人,摘了几十人的顶上官帽而已。
问罪的缘由除了实在掩不去的贪污受贿,侵占良田,便没有其他,实在是雷声大,雨点小。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之所以如此的原因是因为还没有到核心地带。一般的小鱼小虾根本不知道太子爷太费心思。
适当的动刀最好,既不会打草惊蛇,也不至于完完全全地走了个过场,让人诟病。
李晚花了更多的时间考察当地的政绩与新政的推进情况,关心了一下农桑日常。
也就在此时,陈刘才知道,他假借萧解元之名写下的那些策论,竟真的有部分被落到了实处。
原以为奇技淫巧,不过是末流。看来大梁的开放性,要比一般的王朝高上许多。
许多他根据记忆提出来的政策自然有所缺失,而其中的一些可以修补的弊端也被大梁给修正了。
“看来大梁确实有一统天下的资本。”
若不是由于超然武力的存在,大梁此时其实是有资格发动统一战争的。
此刻到了漳州,陈刘知道,真正的南巡监察才刚刚揭开帷幕。
没有什么例外,漳州的知州、通判、同知等主要官员与大部分的县官都在漳州城外恭迎大驾?
知州方悬原本打算在城外的山水之处搭设避暑行宫,但却想到太子爷力倡节俭,最后选择在州城之内收整了庭院作为太子爷与皇亲国戚、六部官员与钦天监的落脚行宫。
陈刘他们这类护卫自然也有幸入住行宫,只是居住的地方简陋许多而已。
“投胎是门技术活儿。”
陈刘才收拾完东西,打算美美的睡上一觉的时候,墨梅直接推开了他的房门。
“我说副帅大人,您进来前能敲门吗?”
“嗯?”
陈刘瞬间发现了语气当中的不满,以防挨揍,瞬间站起身来,请教墨梅有什么问题。
“公主殿下要出游,你去护卫。”
“那你呢?”
“我要去联系当地打杆人了解情况。你保护好公主殿下就是。”
“是。”
陈刘见不是故意整他,公事公办,自然不会说些什么,应承了下来。
至于这位公主殿下为何刚下榻就想着出门?她一路上既不劳心,也不劳力,连车架都没下来过几回,自然有这份心气儿。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房间,陈刘拿起佩刀,挂上腰牌,便往墨黎公主的寝宫外走去。
……
这处临时的行宫,被称作清潇别院。
这处院群,占地颇广,房屋数百,假山怪石,泉水楼阁,廊腰缦回,参差错落。
各处的景色也是各有千秋,太子爷的清潇殿内,便有青松古柏,无垠湖水,亭台楼榭,可谓古香古色。
公主殿下的寝宫,离太子爷并不远,只有一墙之隔,名曰漱芳阁,内有百花争艳,万紫千红。
湘王与太子爷的子嗣李棣成则住的远上一些,而八王爷在这漳州城内竟有自己的宅邸,便没有住在此处。
太子爷此时正召集了六部副官,在清潇殿内,审议漳州送来的各类名册账本,以作监察核对。
他自己自然只用等到结果出来,向各方问责就是了。
至于公主殿下,便是连这种烦忧都是没有的,她随着下江南本来就是真正游玩的。
陈刘抵达漱芳阁的时候,公主殿下仍然在殿内收拾着自己。
这七八日里,陈刘都没有完全见过这位公主殿下的真面目。
每一次出现,她都会戴上面纱,掩去面庞。
面纱之下是如何,陈刘就无从得知了。
“吴教头,你也来了?”
护卫公主殿下这么重要的任务,自然不可能只有陈刘一人负责。
他一眼就看到了前几日曾与自己切磋过的禁军教头。
中年人模样的吴勋见了陈刘,也是露出了些许笑容,和陈刘打着招呼。
这位与他切磋的后辈,为人处世很是让人舒爽,而且修行的天赋也着实不错。吴勋对他的印象自然就很好。
于是,二人很自然地寒暄起来。
这次护卫公主殿下外出,领头人便是吴勋,乃是无诛境的四品武夫,足以应付大多数的意外。
当然,大梁公主的头号在此,根本就没有什么宵小之辈敢来送死。
他们在外等了半个时辰后,公主殿下终于拾掇完毕。
青丝精编,装饰着璎珞宝石,光彩照人。
身上是一袭贴身的棕色衣袍,勾勒明丽金丝线,干净利落。
脸上的面纱并没有取下,仍然保持着一丝朦胧感。
原本自然是要给公主殿下安排轿子什么的,但她坚持步行。最后自然要顺她的心意,安步当车,脚踏实地。
“不知殿下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据说此处有一坊市,过去看看。你们不要离我太近,免得被老百姓们看出什么扫兴。”
随后,她伸出一只手指,指向了混进人群里,只想摸鱼的陈刘。
“就让他当我的贴身侍卫就行。”
第一百三十三章 坊市缉盗
“我?”——小姐,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阻我摸鱼大业?
混在人群当中的陈刘,就是不希望担事担责,却没想到还是被人点将了。
心中万般不愿,千般不想,不知如何去说。
吴勋此时也躬身说道:
“还请公主殿下三思,我等都需要近身保护殿下安全。”
可惜公主殿下就是不听,她仍然指着陈刘,说道:
“若是你不来,我便告诉太子哥哥,把你阉了,让你做我的贴身太监。”
言语细腻,话音绵绵,就是让人胯下一凉,心头一惊。
说到此处了,大家自然也没有办法改变公主殿下的决定,只能服从。
吴勋吩咐手下去再调些高手过来拱卫公主,并来过陈刘嘱咐道:
“若是无事,保持适当距离便可。时间长些,殿下自然会厌烦,结束行程的。若是真有万一,必定要护住公主殿下。舍命也必须护下,否则家族亲人都可能被株连。”
陈刘点了点头,为了保全自己的完整性,他终究只能承下了这个费力不讨好的任务。
作为老练的禁军教头,吴勋也知道这任务的鸡肋。
不过他也只能拍了拍陈刘的肩膀,以示鼓励与宽慰。
最后,准备完全的一行人,暗中簇拥着公主殿下与陈刘离开了清潇别院,往漳州城城中坊市走去。
漳州作为关中平原与江淮地区的交界地带,从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左临罗霄,右傍乌岭,两座大山将两地的大道挟制在漳州城一线,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此地驻守有大梁的一支步军铁卒,陇左禁卫,为数三万。
装备精良,武卒健壮,有万夫不当之勇。当然,军费开支也是巨大。
不过,这支军队由京城长安直接节制,派放的军费却来自江淮。
而这支军队到底是为防谁?天下人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除了兵家之争,此地勾连气候迥异的两地,自然而然也就成为了一大商贾名城。
关中、陇西的特产与江淮地区全然不同,交换一下便是白花花的银子进账。
唯一心累的就是……
陈刘此刻觉得有些心累,倒不是因为其他什么,主要是身边这位公主殿下喋喋不休地打探着他和墨梅的关系。
“总觉得她聊到你的时候有些不对。我分明记得她是喜欢一位比她年长许多的,应该不是你才对。”
“……殿下,我与墨梅大人并无其他关系,长辈与晚辈、统领与士兵之外,便没有别的关系了。”
他从公主的话语当中已然猜到,这位公主殿下虽然与墨梅结交,但显然不知道打杆人的身份,更不知道奉帅的存在。
既然墨梅未曾告知,陈刘自然也是不能说的。
“真的吗?我不信。”
“我自然不敢欺瞒殿下。”
“那你知道她喜欢的那个人是谁吗?”
陈刘只能摇头。
“真没趣儿。你和她相处的时候分明没有这么拘谨的!”
墨黎公主负气,加快了脚步往人群当中走去。
此时正值日上两竿,坊市正兴盛的时候,陈刘自然也不敢放公主乱跑,连忙跟了上去。
他单手按刀,始终保持着警惕的状态。
虽然此等整洁的坊市,还加之有些夸张的人流量,显然是州府适当操作过了的,但也无法确保是否有人胆大妄为。
这位公主殿下硬要微服私访,便总是让他们这些后勤人员劳心劳力。
墨黎随手从一处摊位上拿起了一柄珠花,做工一般,用料也是一般,自然让公主殿下满脸嫌弃。
只不过摊主就有些不满意了,他说道:
“这位小姐,您不买便不买,一个劲地啧啧啧做甚?若是真的嫌弃小店寒酸,大可以找个大户进去看看。”
看着这两人穿的挺不错的,但这种便宜玩意儿还挑三拣四,明显就是打肿脸,充胖子的。
摊主眼中,那男子提着把刀,还算有些样子。
这女的就实在不像样,头发上稀奇古怪的装饰,珠光宝气的,但多半应该都是些破烂货儿,否则就不可能在这里计较他摊上一两银子不到的珠花。
当然,最让摊主诟病的就是这看上去应该是个姑娘的女子,实在是没有半分令人信服的资本。
反正,除了腰身瘦一些,正看有些曲线,侧面就实在是半点东西都看不见了。
这样还蒙着一块面纱,看来长得也不怎么样。
陈刘此时看着摊主鄙夷的样子,心中不由得佩服这位胆大的汉子。
他不仅自己在死亡线上反复横跳,还让这整个坊市和州府官员一起横跳。
至于他打量的眼神?陈刘也注意到了。他打量的内容,陈刘也猜到了。
只能说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与锋利的闸刀。
瞅了一眼行将爆发的墨黎,陈刘打算救上一救。
他先从口袋里不露声色地露出一块明晃晃的雪白银子。
公主殿下没有注意,但混迹坊市十数载的摊主却看到了,态度也因此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公子小姐,要来点嘛呀?二位光临小店,小人真是蓬荜生辉啊。”
墨黎有些惊讶,讽刺地问道:
“刚才不还看不起我?”
“那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了,还请小姐原谅。小的眼拙,这珠花就赠予小姐了。”
“哼。”
公主殿下终究年少,更不知道这种市井生活,冷哼了一声之后也就没有再计较了。
她甚至打算从自己的荷包当中掏出一片金叶子出来,买下这成本不足百文钱的珠花。
只不过,她打算拿的时候,陈刘也伸手探向了她的荷包。
他自然不是要妙手空空,狂妄大胆地偷公主殿下的钱,而是因为有某位梁上君子偷到公主殿下身上了。
“松手!”
那位猥琐矮小的男人被陈刘抓住,当场一惊,连忙就想要把手抽出来,赶紧逃离。
可他这种宵小之辈哪能从一名七品武夫手中逃脱?
陈刘饮下那杯悟道茶后,便自然而然地成就了七品修为。
猥琐男人见挣脱不开,便是立马威胁道: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摊上事了,你摊上大事了!”
“哟,还挺硬气。”
此时,公主殿下才意识到陈刘在做什么。
“好呀,偷东西偷到本公……本小姐身上了!”
四面八方的老百姓当然不能错过这种看热闹的机会,连忙围了过来。
“这不是李四吗?活该!”
“他身后可是金大牙,估计最后遭罪的会是这对男女!”
“金大牙的手段可狠辣着呢……”
陈刘听着周围七嘴八舌的消息,也突然来了兴致,一把将小偷坐在了屁股底下,问道:
“你是谁的人啊?”
“我可是金爷的人,你识相就快放了我,否则我就……”
陈刘一耳光直接甩到了小偷脸上,瞬间就把他给打懵了。
这人听到金爷的名号,竟然还敢逞凶?!好大的胆子!
“问你一个问题你就答一个,没问就给我闭嘴。”
“你!”
“唉,硬要吃点苦头才肯罢休。”
陈刘拔出雷鸣刀,一刀削去了他左手半截小指。
瞬间,猥琐的偷盗男子感觉到了一股钻心的疼痛,一时之间便在地上翻滚,掀起了阵阵灰尘。
陈刘护持着公主殿下退后的些许,等他丧失了劲力,才慢慢地说道:
“依大梁律,凡大梁子民路遇偷盗者,可斩其十指,以作反击。你其他九根还要吗?”
这一回,他再也不敢犟嘴。
陈刘却也不再问了,只是高声喊了一句:
“如何惩处,自己看着办。”
谁也不知道这是对谁说的。
不过总会有人听到,总会有人帮这小偷与他身后的金爷体面。
毕竟如果他不想让他们体面,那体面的人就只能是他自己了。
“小姐。”
陈刘不再管这件事。
他只是想不清楚管理这处坊市的官员到底有多笨,竟然敢在太子爷驾临之时还不好好节制这些金手指与地痞流氓。
说实话,陈刘此举算是救了他。
若是真让小偷偷了公主殿下的荷包,那想来午时三刻问斩的那顿送行饭都没得吃。
陈刘走过来,向公主殿下再次行礼。
“挺威风的。”
其实墨黎也有些被惊到了。
不过她觉得陈刘这样处理挺威风帅气的,又符合大梁律,可谓是在禁法之内行侠义之事。
“小姐谬赞了。”
公主殿下最后还是买下了那柄珠花。
摊主诚惶诚恐,接过了陈刘递过来的二两碎银子。
这算是陈刘对他精彩的变脸技术的褒奖,但无论如何也不会值得公主殿下的一片金叶子的。
陈刘这一刀斩下之后,坊市经过的短暂的混乱之后瞬间又恢复了秩序。
在街道上所有游手好闲之徒与好色偷盗之辈,尽皆被悄无声息的清理了。
这自然不是吴勋他们出的手,而是此处的治安官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只不过,吴勋仍然派人出现在了这位低阶胥吏的身前。
“将事情处理完后,自行去州府交代,听候处置,否则杀无赦。”
他听着这近似死刑的通知,瞬间瘫坐在了地上。
可总不至于祸及家人。
另一处,吴勋也来到了卖珠花的摊主面前。
不过在这里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微碰了碰他的摊位,让上面近一半的东西震成粉碎。
“好自为之。”
“是是是。”
摊主此时再痴笨,也知道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吴勋对陈刘的处理,倒是比较赞赏的。
处理果断,且有条理章法,更符合大梁律令。
一次出刀之后,便能让公主殿下的微服出访的行程,繁杂之事少去大半。
“敲山震虎,杀鸡儆猴,不吝如是。”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他自在化天魔咒
漳州城内,有个潭拓寺,香火旺盛,广受信众信奉。
人间得意之景色,往往有平沙雁落、远浦帆归、山市晴岚、江天暮雪、洞庭秋月、潇湘夜雨、烟寺晚钟、渔村落照。
而这寺内亦有八景,色四景有千年银杏,赑屃驮碑,山顶金佛,舍利塔林,声四景为晨钟暮鼓、诵经吟唱、风声鹤唳、林下清音。
这八景韵味,既可引来了不少名人雅士,作赋题诗,自算是雅事一桩,又不吝啬于寻常百姓。声色犬马,庭前飞雁,终究不是王谢家的独客。
今日正是潭拓寺授经传课的日子,许多的信徒也来到了寺前。
许愿还愿的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心诚就好。
信奉之人,为徒心静,三拜九叩,也并无不可。
至于凑热闹的,也是无妨。
佛前不管贩夫走卒,王侯将相,总是能听上一段经,求上一支签的。
“小姐,你还不累吗?”
陈刘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在后面,尽力地跟着眼前的小公主。
果然无论是哪个世界,女子的购买力永远是如此的旺盛。
沈言当时买的除了话本多了些,胭脂水粉多了些,衣服多了些,也就没有别的了。
公主殿下显然不愧是公主殿下,见到什么就买什么。
陈刘理所当然地接过了墨黎的荷包,不至于让她被宰得太厉害。
金叶子随随便便地给出去,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公主殿下显然不知道银钱真正的价值。
一两白银与一两黄金,她虽然不至于觉得两者等同,但如何折算,耗损如何处理,却显然是一窍不通的。
她所喜欢的,只是购买交换的感觉。
毕竟以往只要露出公主的身份,想要的东西都不用亲自出门,便会有大把大把的人抢着送给她?
不过,买着买着,自然也就乏了。
原以为新鲜劲儿过去,就该打道回府,欣赏欣赏自己温暖的床铺。
然而墨黎却不打算放过陈刘,随便从一位路人那里听到了潭拓寺的名字,便要来这寺庙里。
“小刘子,你这可不行啊。”
公主殿下对陈刘的工作态度不是很满意,居然不是从头到尾,欢欢喜喜的?
陈刘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最后还是决定和身后跟着的吴勋等人求助一下,将公主殿下买来的这些东西,带回别宫。
累身自然没有,就是有些累心。
陈刘最后邀请公主在寺外的凉亭当中歇息一阵,吃过午膳,再进山门。
佛寺之前,吃荤腥自然是不好的,所以墨黎吃的糕点,陈刘吃的糖葫芦。
墨黎的糕点是随行的御厨做的,色香味俱全。
陈刘的糖葫芦是四个铜板一串买的。——妈的,物价居然比京城还要高上一文钱。
在他们俩的对面,坐着一对老夫老妻,正带着自己的小孙儿,准备去求佛祖菩萨保佑生活平安顺利。
陈刘见小孩儿看着自己,便摘下了两颗糖葫芦,递了过去。
“吃吗?”
小孩子看向自己的爷爷奶奶,得到同意之后,接过了那颗糖葫芦,开心地吃了起来。
“谢谢哥哥。”
“嗯,真乖。”
随后,陈刘便和两位老人家攀谈起来,询问着有关潭拓寺的一切。
那声色八景,除了林下清音之外,其余的陈刘都能理解。
“诶?你们两人不是来求姻缘,挂铜铃的?怎么不知道这个?”
陈刘立马阻止的老奶奶波及双方九族的危险言论,只说两人不是这种关系。
“这样啊,真可惜。”
随后老人家也解释了这林下清音的意思。
其实便是求取姻缘的信男信女,可以在寺庙内花一文钱求下一只铜铃,以墨汁勾勒姓名后,挂于山后三千六百株青竹之上。
一株青竹只挂一只铜铃,风过竹林,便会拂动铜铃,发出清灵的响声。
“这样不是很快就没有竹子可用了?”
若是信奉佛祖,自然是慎重决定,才会挂上铃铛。
可大多数没有信仰的痴男怨女,大概是情欲使然,冲动之下便会挂上铃铛。
一文钱,可不是什么大钱。
潭拓寺也显然不能随意取下信众挂上的铜铃。
“每年潭拓寺只会发放三百六十只左右的铜铃,并且挂上铜铃之后一年内需要前来还愿,否则铃铛便会被摘下。十年之后,到期的铃铛也会由主持亲自摘下,送到青竹中央的紫竹林下端正摆放。”
“这样啊。”
这种方式确实不错,陈刘挺欣赏的。
至少没有落入铜臭当中,保留一方净土,可以涤荡人心。
“小孩儿,过来。”
此时的墨黎看着对面的小孩儿一直在盯着自己手中的糕点,突然善心大发打算送他一些。
只不过或许她这话语有些太强硬了,让小孩子有些抗拒。不仅没有靠过去,反而躲在了爷爷奶奶身后。
公主殿下哪受过这种气,当即就要发作。
幸而陈刘眼疾手快,招呼着小孩子到他这边来。
随后轻声细语地对他说道:
“姐姐是要送你吃好吃的哦,不用害怕的。”
孩子听了他的安抚,确实好上了许多。
墨黎也给了陈刘面子,将手中的糕点分了一些给小孩儿。
随后她又看了看对面的老人家,又多给了一些。
“谢谢姐姐。”
“小屁孩。”
小孩子嫣然一笑,带着糕点重新回到了爷爷奶奶身边,开兴地将糕点跟他们分享。
歇息过后,老人们先带着孩子微笑地告别了陈刘二人,先行进了潭拓寺。
“为什么那小屁孩就这么亲近你?”
墨黎对小孩子的反应,终究有些不服。
从小到大,她都要最好的,就应该每个人都宠着她的。
“小孩子没有这么多心思的。之前他一直看着小姐,就是因为他心中觉得小姐可以亲近。只是一般百姓家的孩子,与小姐的习惯有些差异,所以会有些不适应。到了最后,他不同样地对着我们两个人都笑了吗?”
听完陈刘的解释,墨黎觉得却是有些道理。只不过又不能这么容易就认同他,于是只好冷哼一声。
片刻后,等墨黎用膳完毕,陈刘也舒缓了心情。
“小姐,请。”
墨黎带头,陈刘护卫,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潭拓寺。
寺内有一座小湖,种满了青色的莲花,养了数十尾的锦鲤,并孕育了不少年岁颇大的老龟。
湖心当中,则有一座不小的赑屃神兽石像。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其中赑屃便是其中一子。
它身形似龟犹龙,雅好斯文,常常于背上驮碑,乃是福运与文脉的象征。
这一处赑屃神像上,自然也有石碑。
上面雕刻着佛陀度化魔王波甸的图像,并刻有几句已然被日月风沙磨去的佛经。
寺内此时正在做午间功课,正有禅音阵阵。
公主殿下刚进门,便打算让主持方丈亲自过来接待。
“小姐不是不愿引起百姓瞩目的吗?”
陈刘提醒,墨黎便只好作罢。
其实此刻主持方丈也没有时间,他正在另一处接待着贵客。
“小姐信佛吗?”
墨黎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摇头。
三教九流,她都在宫中随国子监祭酒修学之时都了解过,对于任何一门一派都谈不上喜欢、厌恶,更说不上信仰。
当然,大梁皇室,尤其是历任皇帝,都不信奉任何一家一派,更不只利用一家一派,而是互为补充,杂以治国。
陈刘看这个反应,便和墨黎一同走到了湖边,指了指赑屃背上的图像。
“小姐知道这个吗?”
“佛陀度化魔王波甸。”
她曾经学过一段时间的佛经,也知道一些著名的公案。
“那佛陀既在,为何有魔?”
“佛就是佛,魔就是魔。佛陀在与不在,都会有魔啊。”
墨黎突然感觉现在这个状况有些不对。
怎么突然之间,陈刘好像成了老师,她成了学生?
只不过不等她反应过来,陈刘又问道:
“或许佛就是魔,魔就是佛?”
墨黎没有作答,倒是有一位扫地的老和尚走了过来。
“愿听施主高见。”
其实与此同时,陈刘也注意到了几位小沙弥拿起扫把就打算过来治他不尊佛法,不敬佛祖之罪,只是被老和尚一扫帚打散了。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老和尚长久无言以对。
墨黎一时间摸不着头脑,问道:
“什么相不相的?什么意思?”
陈刘回答道:
“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但眼见一定为实吗?就想你现在见我一本正经地讲佛法,就真的是佛法的簇拥者吗?佛陀就一定是佛吗?会不会他才是魔王波甸,波甸才是佛陀?或许一切都不对,佛陀和波甸本就是一个人。一念为佛,一念堕魔。”
此言一落,湖心当中,赑屃背上的碑文突然有了变化。
原本已然残缺不全的经文突然逐渐补全,然而上面却并不是佛经,而是……他自在化天魔咒?!
“非杀生不能显勇,唯美人可以彰权,拥举世之财方可称富,掌天下之权才足言贵!染三毒而不改,任六欲且横生,至于无明非我境,乃入他化自在天,至此莫问忧扰,不见如来,天魔入心,我即波旬!”
靡靡之音,堕天地人心。咒言入耳,便是滔天大祸。
这声音还未至湖边,便已然湖边之人陷入沉迷,即使是佛法高深的老和尚也难以久御。
陈刘立马意识到自己又无端进入了神仙布局。
心中大乱,但随后立刻反应过来,念道: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观自在心经强行对决他自在化天魔咒。
一时之间,双方大道碰撞,彼此消磨。
然而陈刘毕竟不是佛教徒,心思并不纯净,佛法更是外行,渐渐落了下风。
此时,天地之间,四大光门浮现,其中一座光门正落在陈刘的灵台之上。
四种不同的佛法咒蕴共同落入湖心当中,镇压天魔咒。
四位佛主舍去门户之见,共同对敌,最终将天魔咒重新压制回石碑之内,封存起来。
其中三座光门随即关闭,只有陈刘头顶那一道还久留了片刻。
“我是不是闯祸了?”
“是啊,你个惹祸精。”
调笑了一句后,这道光门也随之消散。
他身边出现了一位没有见过的中年和尚。
身披锦襕袈裟,手持九环锡杖,口诵阿弥陀佛。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又入神仙局
潭拓寺内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前一刻他们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即使的佛门僧侣,也并非所有人能感受到发生的事情。
整个寺庙内,能察觉到此等滔天大祸的高僧不足一手之数,其中一位便是陈刘身边坐着的扫地老僧。
可即使是他,此刻也不得不原地端坐调息,以防被心魔趁乱而入。
至于陈刘身旁另一位站定的僧人,却引来了无数高手的注目。
吴勋当场出手,将墨黎公主强行带离。
此刻的局面,已经不是他这样一个小小四品武夫可以插手的了,也绝对不是公主殿下可以任性的时候了。
“太子殿下。”
吴勋并没有离开,而是将墨黎带到了潭拓寺偏殿的一处禅房内。
这处地方,可以将湖水周围的情形一览无余。
墨黎也在此处见到了当朝太子爷,李晚,也就是她的兄长。
他微服出访,原本就在此潭拓寺会见某人,并与此地方丈主持聊了片刻佛法。
没料到寺内起了此等事故,只能暂时在此处等待尘埃落定。
“太子哥哥。”
“嗯。”
李晚宠溺地摸了摸墨黎的脑袋,让她一阵嗔怪。
她又想起了什么,指着湖边,问着发生了什么。
她只感觉到头脑一空,好像被什么东西占据。随后又听到了几声不同的禅音,渐渐醒转过来,下一刻便被带到了这里。
然而李晚也只是叹息一声,说道: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那里现在很危险,你先在这里陪哥哥吧。”
“那他怎么能站在那里?”
李晚却也只得苦笑。
他也只知道陈刘是一名颇受器重的打杆人,其他的也不甚了解。
特别是他是如何引来四位佛主降临潭拓寺,又如何招来这位三藏法师,他也是一概不知。
这一次四位佛主的出现,监正并没有反应。
显然,这次出的事情,并非是灵鹫山要做什么,而是真正有关天下生灵。
不过,这也只算是小插曲,还没有脱离他的掌控。
……
“大师,您是?”
陈刘此时已经确定了自己再次卷入了神仙局,只能说呜呼哀哉,是祸难避。
现在即使是他也能隐约地感知到,四面八方有无数超凡高手在盯着湖心一处,注视着陈刘身边的中年僧人。
中年僧人听到陈刘提问,单手执于胸前,向陈刘微微躬身。
“贫僧法号玄真。”
没有等陈刘回复,湖边庭院便有一位怀中抱剑的中年剑客缓步走出。
“不知三藏法师降临此处,所为何事?”
中年剑客长剑未出,剑气内敛,却已经能感受到一股难以言说的危险感。
只不过玄真法师坦然不惧,陈刘有金刚琢荡去一切威势,这种气势并不会影响到他们。
玄真法师双手合十,悠然一笑,只说道:
“佛门内务,却事关天下苍生。”
佛门内务,自然与他人无关。
天下苍生,就该思考到底是否真假,不敢随意出手了。
中年剑客此时也确实无法决定,直到湖边禅院当中,李晚微微点头之后,剑客才慢慢退走,在不远处警惕。
等闲人散去大半,玄真法师看着湖中的赑屃驮碑,感叹道:
“对的人,对的事,可惜不是对的时间。”
陈刘听的出来意思,却不知道后面的原因。
“陈施主与菩萨相处得如何?”
玄真却没有直接深聊,而是问了另外一件事。
当初便是他将第十一颗莲子送至长安,陈刘手中的金刚琢也是他赠予监正,监正赠予奉帅,奉帅再赠予陈刘的。
“还不错。”——深入交流过了。
陈刘自然不会对眼前的这位三藏法师有什么芥蒂。
婉秋曾经和他说过佛门之内与她交好的存在,其中一脉就是这位三藏法师一脉。
灵鹫山可称三藏者,佛陀之外,便只有东来佛祖、灵光菩萨与眼前这位玄真法师。
两人寒暄几句,但陈刘终究等不及,忍不住地问道:
“法师是为这天魔咒而来的?”
然而玄真法师却摇了摇头,他只是看着陈刘。
“不,是为了陈施主你。”
“我?”
玄真法师带着疑问的陈刘一同飞身到了那尊赑屃背上,看着那块碑文。
碑文上的图像并没有变化,只是隐约间,那身处下位的魔王波甸,身形涨大的一丝。
这让其缩小了与佛陀之间的距离。
至于那几句他自在化天魔咒,被一种新的暮霭遮掩住了,但却并没有消失。
“陈施主可知天魔的来历?”
陈刘心中有猜测,轻轻吐露出两个字:
“心魔。”
玄真法师赞赏地看了陈刘一眼。
难怪有资格开创有情佛法,得到菩萨、监正与奉帅的看重,就是有悟性。
“没错,正是心魔。心魔难消,聚而成形,便成了天魔。天魔中的佼佼者,便是碑文当中的波甸魔王。当年佛陀镇压波甸,断其六识,从而也暂时压胜了所有天魔。今日你重新解开的佛与魔的界限,重新唤醒了波甸。”
“解开……法师是说……”
“不可说不可说。时机不到,此时知道太多对你不利。”
玄真只蜻蜓点水般稍微涉及了些许隐秘,随后便掩了过去。
真正的真相,只能有匹配的实力才有资格知晓。
“那是因为我的原因?”
“不,这一切都是注定的,早晚而已。”
众生不死,心魔不亡。
拥堵是难以长久的,总有一日必然会直面。
陈刘听此也没有纠结,已经发生的事情没必要懊悔什么。
“佛门有法子吗?”
“第四佛主归位。”
看来菩萨回归灵鹫山的事宜有些紧急了。
“三位佛主不担心此事?”
陈刘想知道灵鹫山到底对此事是什么态度。
对抗此间天魔之事,显然是佛门共识。
“燃灯古佛不会干扰菩萨归山,接引佛祖态度不明。我等佛门之人,也不得干预。”
“嗯……”
这能确定,他们明确的对手是东来佛祖领衔的灵鹫山神佛。
同时,陈刘要助菩萨归位,只能靠自己。
玄真也解释了其中的原因。
佛主并不一定要是新人,一位佛主可以身兼两类佛法。
任一佛主只要得到有情佛法的核心脉络,便能够得到这一脉的佛主之位。
最后,他递给了陈刘一盏琉璃灯。
“这是燃灯古佛的破障琉璃灯,可供奉在广音宗前,帮助她稳住位格。第十颗莲子回归之日,也能助其融合。”
“多谢法师。”
“无事。当初取经路上,多蒙菩萨相助,方才化险为夷。”
于是陈刘又问了玄真的俗家名字。
玄真答道与陈刘是本家。
陈刘又问玄真有几位徒弟。
“四人。一人在傲来国,两人乃是灵鹫山的菩萨,施主应该见过广力菩萨。还有一人当初取经事毕便下山而去,我也不知道他在何处。”
陈刘只觉有趣,倒是让玄真有些琢磨不清。
不过他们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聊的太多。
玄真俯下身,一掌打散萦绕在扫地老僧灵台上的外物繁疴之后,悄然离去。
扫地老僧霎时醒转,却没有多留。
他对着陈刘俯身一拜,没有多说任何一句话,便自行离开了。
陈刘只觉得自己作为一只不大不小的蝼蚁,天天在这些神仙遍地走的局面当中夹缝求生,甚是累心。
“阁下似乎有些烦恼?”
玄真刚走,陈刘就见到一位服饰简朴但用料讲究的公子哥手执清风摇翠的纸扇,缓步走来。
这种情形,来者显然不是凡人。
此刻的陈刘,已经有了些许的猜测。
“是啊,只道是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哦?阁下此句颇有意境啊。”
“陈词俗调,不足挂齿。”
“若这是陈词俗调,可要羞煞天下读书人。”
“过奖过奖。”
两人如此硬聊,互相试探,实在有些尴尬。
陈刘只好问道:
“兄台来此是来赏景?”
“主要是见人,刚见阁下与一位法师交谈,有些兴趣,便来问上一问。我没有冒犯阁下吧?”
陈刘摇了摇头,却又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惊呼:
“……我去,我这么大一个公主殿下呢?!”
刚才没有注意,墨黎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见陈刘这等反应,他对面站着的贵公子也哑然一笑。
贵公子好心地跟陈刘解释道:
“那位小姐此时在偏殿禅房里,有主持方丈接待。”
陈刘听此,也瞬间确定了眼前之人的身份。不愧是兄妹俩,都喜欢玩微服出访。
这位贵公子,自然就是当朝太子爷。
刚才出现的剑客,应该就是太子爷的护卫之一。
太子爷既然想要继续下去,陈刘也自然要配合下去。
“原来如此,险些就要全家远游了。”
公主殿下若是真的出事,陈刘当然就可以得到一张不限人数的地府单程票。
李晚也意识到了陈刘有所察觉,但却偏偏不揭开这一层薄纱。
全家远游?这等说法着实有趣。
此时,正巧潭拓寺午课结束,诵吟之声停歇。
“陈兄有没有兴致一同游玩一番?”
“不了,再不去见小姐,估计会被她厌烦。到时候小姐手起刀落,我就要去宫里谋差事了。”
“哦?她竟这般刁蛮?”——这人实在大胆,分明已经猜测到了他的身份,竟然还敢公然调侃自己的妹妹。
第一百三十六章 千年银杏,万载一心
“随我走走?”
“恭敬不如从命。”
就在刚才,陈刘差一点被气恼而来的墨黎公主一脚踹得鸡飞蛋打。
幸亏李晚终究觉得有些太过逾越礼制,所以按下了自己的皇妹的粗鲁行径。
至于两人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是怎样的想法?或许是觉得增加一个太子爷的身份,反而会让他们的谈话被诸多规矩约束。
现在这种双方的默契,最是合适。
“哥,你和他聊什么?”
墨黎想拉着陈刘离开,但却又不好忤逆皇兄的意志。
相处多年,李晚自然猜到了自己这位皇妹的小心思。
更多的意思没有,但显然是把陈刘当成一个能陪她找乐子的玩物了。
不过他也对这位特别的打杆人起了兴致。
身处漩涡核心却临危不惧,更是能如此心平气和地与自己和公主相处。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黄河决于口而心不惊慌。
只此一条,便可以看作人才。
更别说他引动灵鹫山四位佛主降临,必然不是一般人物。
“一起去看看这潭拓寺的其余景色也是不错的。意下如何?”
李晚看了一眼陈刘,询问他的意见。
他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于是三人便一同往寺庙后山后院走去。
潭拓寺声色八景,赑屃驮碑、诵经吟唱,各自赏了一声一色。
晨钟暮鼓,晨钟今日自然是没这个荣幸了,暮鼓倒是可以听上一听。
至于风声鹤唳、山顶金佛,这便是需要看天地山水变化的机缘了。无风自然便没有鹤鸣之声,无光无气也难有金光普照。
不过这后山上的舍利塔林,享寿千载的古银杏,竹林深处的姻缘铃铛,都是可以看上一看的。
“之前听你解释佛门公案,甚是独到,可是曾在沙门当中修行过?”
李晚一边走着,一边想从陈刘身上挖掘出来一些东西。
陈刘摇了摇头,解释道:
“喜好看些闲书,说出来的东西其实大多都是先贤解释过了的。我只不过拿来一用。”
这确确实实是陈刘的真心话。
若不是借了前世的记忆,打死他也讲不出佛门公案的背后道理。
拿来主义,还是相当的省心省力。
“原来如此,那不知你对此次太子爷下江南,有什么看法吗?”
“嗯……”
转折相当之快,让陈刘有些措手不及。这种问题,实在要命。
言之无物太过敷衍,怕太子爷怪罪;言之有物则会卷入权力的漩涡当中,自己会忧愁。
陈刘想了想,正看到他们即将接近那株千年银杏,于是如是回答:
“有如这株千年银杏,若是不遇天灾,它的生老病死,枯荣缺盛,都依赖于它自身。可银杏虽高且挺拔,但也依托于地。若是根系脱离土壤,千载的繁茂也会在刹那之间毁于一旦。同时千载变迁,根茎草叶,也可能有病变。蚜虫毁枝叶,虽然不可忽视,诊治起来却不是难事;大虫白蚁毁树皮、钻树心,便需要下一剂猛药,才能刮骨疗伤,以免殃及整棵树的安全。”
树下正准备修剪维护古树的老师傅耳朵挺尖,竟听到了陈刘的话语,于是回答道:
“道理不错,但做起来却不是这么简单的啊年轻人。”
“自然,专业的事情还是得依靠专业的老师傅。小子这等门外汉,自然不敢班门弄斧。若是说的有错,还要请老师傅不吝指正啊。”
“哈哈哈哈。你小子还挺有趣。”
于是,老师傅还真的将陈刘拉了过去,和他讲了讲如何养护此等古树。
李晚听了陈刘的回答,自然是颇为满意。
看似并不涉及朝堂关系,但基本却切中了此次出行的要害之处。
各处指代,他自然能理解。
“此人,是个大才。”
“什么大才啊,不就是随口胡沁几句?我也会啊。”
墨黎倒是对陈刘的表现不甚满意。
自然不是因为听不懂,这么多年念的书自然让她察觉到了陈刘口中说出的背后道理。
只是平日里便是一群王侯公子,朝堂大员勾心斗角,玩弄这些权术心机。现在好不容易才出京,还听这个,就实在无趣了。
不过,他确实讲的委婉许多,不至于那么让人厌烦。
他也着实不同,甚至还直接抛下他们两个皇族贵胄,去和一个卑下的花草匠闲聊。
“可惜。”
李晚感叹一声。
“可惜什么?”
“没什么。”
可惜这人是打杆人,是奉帅的手下,终究不能随随便便拉过来作为自己的幕僚。
墨黎见皇兄未曾理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便直接舍去李晚,也跑到银杏树下,听陈刘和那位老师傅闲聊去了。
“这四时不同,草木的生长习性,会出现的虫害病灾,都有所不同,对症下药,定点用药,才行。”
老师傅摩挲着银杏树粗糙的树皮,满脸的爱惜与重视。
这株古树之所以茂密繁荣,离不开他。同时,这么多年的相处,他对银杏也有了情感。
此时,陈刘也真正仔细地观察着这古银杏。
都说是合抱之木,这株古树便是实实在在符合这个描述的了。
三五个成年人或许才能用臂展丈量出古树的大小,树干无比的粗壮厚重,树皮勾勒出明显的年代感。
向上看去,一节节错落的枝桠装点着挺拔的银杏树,此时也正吐出嫩芽,满目的生机。
这树若是从上到下,估计能有十丈之高。
“只可惜时节不对,若是再过些时间,叶片挂满树枝,最是美妙。等树叶变黄飘落,别富盛景。”
陈刘不由得感叹。
前世也有此等千年古木,只可惜未曾一观。
“这树就在这里,又不会走。你等些时间,再来便是。”
老师傅自然不喜欢这种文人墨客的莫名感伤,直接出言打断了这种情绪。
“也是,是我矫情了。”
于是,陈刘又问了老师傅关于这棵古树的由来。
可这让老师傅犯了难。
这银杏树送走了不知多少代侍奉它的人,他还真没有去了解过关于它的历史。
此时,公主殿下得意洋洋地说道:
“我知道。”
“那还请小姐不吝赐教。”
陈刘顺着公主殿下的意,恭维着说道。
墨黎被人手拿把掐,却颇为得意,哼了一声,便说道:
“这乃是前朝明帝与其妻子独孤伽罗共同种下,见证了他们一生一世的爱情。”
在历史的长河当中,朝代更迭,皇帝也是不知多少次易主。
能在史书上留下千古名声的皇帝,并不多。
除了那位王朝开创者,千古一帝之外,其余皇帝的名号也大多是浮浮沉沉。
不过,这位明帝却不同。
他功绩斐然,冠绝于世,四方臣服,万国来朝,谈及古今历史,便断然不可能离得开他的存在。
当然,更让无数小说家与年轻男女注意到的,是他与独孤伽罗相濡以沫,举案齐眉般的爱情。
当初的明帝只是一名很普通的皇子,没有任何的闪光点。
莫说夺嫡,能在兄弟阋墙当中存活下来,就是上天保佑。
没有人看好这位不受宠的皇子,除了独孤伽罗。
虽说明帝当年是皇子,但独孤家更是千年世家,独孤伽罗有着更多、更好的选择。
当时的太子爷便青睐于她,打算娶她为妻,与独孤家结朱陈之好。
不过,独孤伽罗不顾家族反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潜龙在渊的明帝。
谁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没过几年,明帝有如一匹黑马般从千军万马当中杀出,解决了盘踞在北方的叛逆,一举成为朝堂内外声势最甚之人,更是力压当朝太子。
人们只能在后续史书当中的零星记载知道,明帝发迹的原因除了他自身的能力之外,便是独孤伽罗给他的帮助。
落魄的皇子,遇到了此生的贵人,与爱人。
开始的时候,只靠着他们两人与府上并不多的幕僚,慢慢地培植势力。独孤伽罗也没有得到家族的帮助,毕竟押宝在这么一个普通的皇子身上,其实并不明智。
直到局势明朗,独孤家才承认独孤伽罗的眼光,将家族的助力放在明帝身上。
这也是独孤家还能延续千年门楣的原因。
后来,明帝继位,独孤伽罗便是皇后。
两人共患难,也同富贵,成为九五至尊的明帝从来没有选择辜负患难妻子。
她活着的时候,他们一生一世一双人,并在她病重之时,与她一同种下这株银杏,为她祈福。
她病逝之后,明帝便永不再立后。
据传,最后明帝崩逝,便是在这株银杏树下。
似乎,一切都有如当年两人初识之时,从未改变。
“晤……很美妙的故事。”
“当然。”
陈刘从来都是相信世间美好的,即使他能猜到其中必然存在某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可,何必纠结于此,给自己和他人添堵呢?
故事的精彩之处,就在于这点儿基于事实又高于世俗的味道。
墨黎作为皇族公主,本来就对这种彪炳千秋的皇帝很是推崇,再加之如此的爱情,就让她欣赏且羡慕了。
权力的游戏当中保存本心,可是相当困难的。
陈刘倒是转过头,对李晚问道:
“公子觉得如何?”
“明帝一生,乃是世间男子所求之至。”
“那在下便祝公子也能有此波澜壮阔的一生。”
李晚哈哈一笑,也看着那挺拔的银杏古树。
“承你吉言。”
第一百三十七章 神秘的佛道高人
道祖曾言:治大国若烹小鲜。
漳州城潭拓寺后山,舍利塔林处,行走在无数位坐化高僧舍利周围的李晚与陈刘,仍然在闲聊着。
不久前,分明有人过来同太子爷讲话,似乎有什么事务需要他去处理。
结果李晚却只是点了点头,便让手下人自行离去。
他笑着和陈刘说道:
“一点小事,不足挂齿。我们继续。”
陈刘倒是希望有什么大事,和太子爷讲话甚是累心。
幸亏公主殿下闲他们两人无聊,先行离开,找乐子去了,否则更是累心。
“不知公子是有什么事?”
“底下人查到了些东西,让我去看看。对了,你说这漳州该如何监察?”
这么明明白白地问政了。
陈刘思虑再三,还是不决定搪塞过去,反问道:
“公子打算如何监察?”
“原定以农桑为重,不过此处地少山多,产量更是不济,确实没什么查的必要。”
李晚的话,陈刘自然是不会信的。
作为一国监国太子,不可能不知道此处重点在什么地方。
显然,他是打算考究陈刘的本事。
“漳州农桑之事,确实鸡肋,也难以发展。不过漳州身处关中平原与江淮地区交流的关隘,却实重三处。”
“哦?”
“兵甲、商旅与工事。”
听到此,李晚已然暗自点头,不过他还想听听确切的回答。
这兵甲、商旅是他定下之策。不过这工事,不知道陈刘是如何考虑的。
“兵甲不用多说,山川阻隔两处平原,仅留漳州一线。若是破此关隘,无论是关中入江淮还是江淮向关中,都会一马平川之地。除了城池关隘,再无此等天险可守。”
更具体的东西陈刘也无从知晓。
兵权结构他这种外人若能轻易知道,那兵部的那些人便全是吃干饭的了。
不过陈刘还是简易地提出了分兵制将的策略。
若是驻军只一支,那无论如何都得拉上至少一支其他的军队作为节制。
新的军队战力再如何差劲,也要练出来。
无论如何都绝对不能放任一支强军独自控制漳州城池的存亡。
统兵的将领,也要正副节制。
副将可以以当地人担任,主将则必由中央派遣。
控制将领的方法,陈刘没说。
所有混迹朝堂之人,都该知晓其中一二的。
“嗯……此地确实只有一支强军,其他只能算是地方民间军旅,不成气候……”
不过,李晚并不会怀疑陇左禁卫的忠诚度。
这支劲旅,与京城禁军关系密切,而禁军,乃是皇室的卫队之一。
不过,他却认同陈刘的方针大略。
合理的制衡,是权力不至于失衡的重要工具。
其余两点,陈刘还没有说,便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了阵阵围棋落子的声音。
于是两人先行止住话头,往那处对弈之处走去。
舍利塔林中央,有一处石亭,亭下有一道一佛两名修士。
他们年纪都颇大,花白的胡子与脸上的沟壑诉说着他们的经历过的沧桑。
其中那位老和尚正按着道人的一只手,阻止他拿回已然落定的棋子。
“你可都悔三次了,事不过三啊。”
“什么破规矩,我想悔就悔。”
随后,两位老者注意到了走近的陈刘与李晚。
身着黄色僧袍的老和尚站起身来,向两人失礼问候。
道人没有站起身,他只是随手偷偷拿走了几颗棋子,随后瞥眼斜视着他们。
“哦?来了位真龙天子还有……嗯?”
道人下一刻瞬间消失,出现在了陈刘的身边。
他强行地抓起了陈刘的左手,掰出了那一根中指,看向那枚青翠的戒指,随后盯着陈刘问道:
“小子,你是谁?”
道人一眼就看出了李晚的身份,可大梁太子爷却并没有让他有丝毫的兴趣。
可陈刘,准确来说是陈刘手中的金刚琢,让他很是感兴趣。
陈刘也不认识眼前的两位,但从道人的瞬间出手就能看得出,他必然是绝顶的高手。
保护太子爷的那名中年剑客,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李晚身边,剑出分毫,以作警惕。
“前辈是道门高人?”
“算不上。你是道尊的传承人?”
“不是。”
这个回答就让道人有些奇怪了。
金刚琢这等道门至高法器,若是不被认可之人,即使强取豪夺得到了这物件,也断然不可能能正常使用,必遭反噬。
不过,他也能看出来眼前这个年轻人并没有撒谎。
“奇了怪了,那你是怎么得到这件东西的?”
“是一位长辈赠予我的。”
陈刘只知道这东西是一位金杆在醉梦楼初遇白莲菩萨的时候赠给他的,推测的话应该是奉帅的安排。
发现陈刘果真不清楚,道人有些失望,最后又重新回到了石亭当中。
“剑收了吧,我对你家主子没有什么兴趣。”
道人又瞥了一眼李晚身边的中年剑客,不在意地说了一句。
剑客有些生怒,不过被太子爷按住了。
“退下吧。”
“是。”
听到太子爷发了命令,剑客最终放弃了和道人过招的想法。
“两位大师不是此地人士吧?”
道人没有兴致回答李晚的提问,不过那位老僧却点了点头。
他们确实不是这漳州城的人。
“我们二人乃是感知到天魔气息异动,方才至此。”
黄衣老僧道出了他们此来的目的。
陈刘与李晚皆是点头称是。
亲历者自然不用多说,李晚也在己方暗藏的高手指点下,了解了其中的奥秘。
此时,那道人又对陈刘嚷了两句:
“虽然你好像不是他的传人,不过你若是能见到他,便跟他说一句,当年的论战可并没有结束。”
这话语当中蕴含着巨大的信息。
李晚此时不知,但陈刘知道这道人说的是谁。
他竟然敢与道尊叫板?!
陈刘只点了点头,传不传话再说。道尊哪是他想见就能够见到的?
“不过,我们二人也确实想见一见二位?”
“见我们?”
老和尚的话让两人都感觉到一阵疑惑。
却只听到老和尚说道:
“你们二人在未来的变局当中充当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我们希望二位能保留本心,切莫被外事所累,堕入魔道。”
老和尚娓娓道来,道人却是更为直接:
“废什么话,你们要是入魔,我们便会出手,为民除害。”
李晚脸色阴晴不定。
陈刘倒是无所谓,径直走到了石亭之下,拿起了棋盘上的数颗棋子,随后颗颗落下。
棋盘上的局势瞬间颠倒。
原本优势的和尚一方被道人的黑子压倒,只需几步便可锁定胜局。
然而陈刘又落下一颗棋子之后,局势又逆转。
最终的最终,是平局。
“施主有大智慧。”
“会些小聪明可不见得能把握住大势走向。”
道人甩袖,棋盘瞬间炸裂,变作了满地的尘土。
“受教。”
随后陈刘退出了石亭,向两人鞠了一躬。
道人冷哼一声,老和尚双手合十还礼。
随后整座石亭竟是突然消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与此同时,天光大振!
潭拓寺山峰突然水汽凝聚,化作一轮光晕。
云雾深处,恍惚间可以看到一尊金佛低眉垂目,俯瞰婆娑。
另外一处,千疮百孔的奇怪山石间突然卷起春风。
春风钻过孔洞,发出阵阵奇特的声响,有如仙鹤清鸣。
声色八景,再出山顶金佛,风声鹤唳!
李晚与陈刘两人,也久久不能缓神。
他们在这等奇观面前陷入沉思,更是疑惑那两位高人的身份。
“你……是否与奉帅有什么关系?”
李晚见到陈刘的反应之后,有些惊讶。
他当时还在思考是否要与这两位神秘人动手,陈刘竟是敢直接进入他们的领域当中。
陈刘在石亭中表现出来的态度极其对李晚的胃口。
这棋局,他要做执棋人,而不能当别人的棋子。
道人最后打碎棋盘,自然是在说如果没有力量保障,再多的心思也是妄想。
可陈刘或许没有势力,实力也不足,可他却不一样,他背靠整个大梁,天下谁人不敢争锋?
不过,陈刘从头到尾表现出来的智慧与胆识,让他十分想让他成为自己的幕僚。
“奉帅……算是在下的长辈。”
这个答案,没有什么实在的含金量,李晚却意识到了其中的含金量。
他与奉帅的相处,可没有什么长辈不长辈的关系。
若不是因为有武帝的金牌在手,即使是他堂堂太子爷,也不见得能见奉帅一面。
“原来如此。”
说到此处,李晚也知道招徕多半是没戏。
于是,他便打算继续现在的身份。
只要不戳破他太子爷身份的这层窗户纸,仍然可以与他有私交。
此时,离开许久的墨黎公主又回来了。
她手里还拿着一只铜铃。
“怎么?玩腻了,想回去了?”
李晚宠溺地问道。
对于这位皇妹,李晚确实没有任何太子爷的气势。
陈刘则看着她手中的铜铃,觉得有些不妙。
这到底是要兄妹情呢?还是要……
而墨黎也拎起了手中的铜铃,对李晚说道:
“皇兄,我想去挂铃。”
“嗯?这不是求姻缘的铜铃?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没事啊,就玩玩而已,让他陪我挂就行。”
墨黎直接指向了想逃却不知道往何处逃的陈刘身上。
他只能苦笑一声。
麻烦问一下,这种情况下,九族还能保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