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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灯芯糕     饮刀风歌行txt下载     饮刀风歌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八章 湘妃竹,血泪染相思

    太子爷眼神有些奇怪,但不打算拿下眼前这个颇为赏识的人才。

    他甚至在考虑,墨黎下嫁于他的可能性。

    功名利禄,他都不在乎。

    坐拥一国朝政,还在乎这些?太子爷只是觉得眼前这个人才不可多得。

    不过思来想去,终究没有打算玩这种政治联姻。

    墨黎无非是觉得好玩才故意逗他,若是太子下了教令,就完全是另外一种性质了。

    他李晚还不需要牺牲自己的妹妹来换取政治资本。

    不过……

    “既然她想去挂铃,便陪她去吧。”

    当然,李晚还贴心地低声对陈刘说道:

    “反正她也是小孩子脾气,想到一出便是一出。就当作游戏算了。”

    陈刘很想反对。

    她当然是小孩子脾气,可她的脾气是公主的脾气。

    一出过后又是一出该如何应对?

    只是人家毕竟是主子,陈刘不想玩这游戏也属实被逼无奈。

    “算了,反正一年之后也便摘了。”

    于是,他们三人一同来到了潭拓八景的最后一景,林下清音。

    潭拓寺后山的竹林,历史仅仅比那千年银杏少上些许。

    这漳州,先有明帝与独孤伽罗种下银杏,方才有的潭拓寺。

    潭拓寺第一任方丈,便在这后山当中移植了来自南方云梦泽的紫竹林。

    紫竹林外,经过后人的打点,又增添了最常见的青竹竹林。

    这青竹竹林当中,有三千六百棵最挺拔的竹子,被选作了有情人共同悬挂定情铜铃的地方。

    此时,林中正有着一双男女,正在挂铃。

    今日的潭拓寺,其实只出此一只铜铃,独属于他们二人。

    男子姓穆,女子姓西,两人题下各自的名姓后,又在铜铃内壁写了什么,随后便紧紧拥在了一起。

    陈刘三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终等着这对有情人离开,方才进去。

    “他们写了什么?”

    墨黎刚进来就打算去看看他们二人写了什么。

    然而陈刘却下意识地拍开了公主殿下碰触铜铃的手。

    三人一时之间都愣住了,陈刘只好悻悻地解释道:

    “这种写在内里的祈愿,只有神灵能看的。我们看了或许会有损他们的姻缘。”

    墨黎勉强接受了陈刘的狡辩,也不再去碰那铃铛。

    她只是要求陈刘也在他们的那只铃铛里题上一句。

    “……”——我说公主殿下,玩玩而已,没必要玩真的吧?

    题诗题句自然不难,可他们终究是假的,做游戏而已。

    “无事。写些祝福便可以了。就写那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吧。”

    李晚为此事定下了基调。

    虽然陈刘觉得这一句仍然有些怪异,但也没有再反驳。

    赏月就赏月吧,毕竟是兄弟之情,家人之爱。

    随后,墨黎选择了一株剩余的青竹当中最粗壮的。

    她干净利落地题上了她的名字“墨黎”。

    这并非是她的封号,而是确确实实的名字,她的封号乃是安平。

    至于李姓,不好胡闹,便没有写出来。

    陈刘接过铜铃,想写个马甲却又害怕犯欺君之罪,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实名写下陈刘二字。

    内壁的诗句,自然也得按公主殿下的要求题上。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两人共同挂上铜铃,听着铜铃轻轻磕碰在枝干上发出的清吟声。

    然而他们却没注意到,由于墨黎公主的暗下操作,打破了潭拓寺原本空设一竹的安排。

    陈刘与墨黎这只铜铃悬挂的瞬间,意味着三千六百棵青竹再无一竹空悬。

    竹林当中也莫名起了一阵微风,拂动着三千六百棵青竹,震动着三千六百只铜铃。

    数百年来,仅有此刻,成就圆满之数。

    此时的林下清音,也成为潭拓寺建寺以来,最圆满的一回。

    这种圆满,竟让更中心的紫竹林自动地空出一条林间小道来,似乎在迎着两人进去。

    “……”——要死。

    “有趣儿。”

    “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三个人的心思全然不同。

    太子爷率先打破僵局,说道:

    “你们两人进去吧。我还有事,还是不晾着那些个大人了。”

    “我也觉得天色已晚,现在应该要吃晚饭了,一起走吧。紫色的竹子也没什么好看的。”

    陈刘顶着墨黎公主的眼神压力,好不容易才说出来。

    然而太子爷一句话给他堵死了。

    “无事。若是迟了,我会请寺内的师傅给你们两人送些吃食来的。”

    李晚又想起了什么,随手把自己那把洒金的扇子递给了陈刘。

    “你之前还没说完的东西,写份折子……写下来,明日送过来。将这东西拿出来,他们便不会阻你。之后这扇子便赠你了。”

    太子爷没有给陈刘拒绝的机会,摆摆手就从另外一条道离开了。

    陈刘拿着扇子,脑袋一团乱麻。

    “哥哥的扇子可是大家所制,很是珍贵的。你居然都不说一句谢。”

    听着公主殿下的话,陈刘转过头来,做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谢谢你啊。

    “咦,难看死了。快点在前面带路。”

    公主殿下下令,陈刘只得立马遵从。

    紫竹林显然有异样,不过陈刘倒也并不害怕有什么危险。

    毕竟不是他一人,太子爷总不可能让公主殿下遇险的,暗中应该有人保护。

    更何况潭拓寺维持千年,有问题早就发现了。

    总不可能是潭拓寺今日突然找死,想要公然谋害当朝公主。

    陈刘先一步走上了那处竹林间的小道,护持着身后的墨黎。

    初时小道狭小,后来便渐渐开阔了起来,曲径通幽,最后便是豁然开朗。

    紫竹林深处,有着一株竹子格外的异常。

    它被围绕在所有紫竹的中间,又明显地与其他竹子隔开,独遗于世。

    它的身上,有明显的褐色斑块,有如泪点。

    在它的周围,摆满了无数从外界那三千六百棵青竹上摘下的铜铃,寄托着无数眷侣的爱恋。

    “嗯?这是什么?”

    墨黎一进来便看到了这株特别的斑竹,疑惑地问道。

    陈刘则久久未曾反应过来,这似乎是湘妃竹?

    相传上古圣王曾于云梦泽斗杀恶龙,虽然妖邪尽数伏诛,可这位圣王也力竭而亡,病死九嶷山。

    圣王的两位妻子闻此噩耗,悲痛欲绝,泪洒山林,点染了附近的竹林,最终导致了竹身上的斑块泪痕。

    最后,两人也病死潇湘,魂归九嶷,被后人称之为湘君,湘妃。

    “九疑联绵皆相似,重瞳孤坟竟何是?帝子泣兮绿云间,随风波兮去无还。恸哭兮远望,见苍梧之深山。苍梧山崩湘水绝,竹上之泪乃可灭。”

    不过,这是前世的故事。

    陈刘正打算和公主殿下解释一番,却突然感觉到自己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与林中的湘妃竹发生共鸣。

    最后,陈刘将目光锁定在了他遗忘许久的一册曲谱。

    这东西乃是当初他与沈言流落十万大山时,从一位神秘中年儒士手中得到的。

    他当初还曾说有缘可在云梦泽再会。

    没想到他给的曲谱,此时竟然与湘妃竹产生了反应。

    难道……

    陈刘没有多想,而是顺着那股微弱的共鸣波动,慢慢地走过了那无数只铜铃,渐渐地靠近那棵湘妃竹。

    “喂!你在干嘛?”

    “嘘。殿下你先跟过来。”

    陈刘不希望被墨黎打扰了这点共鸣,立马向她表示了禁言的要求。

    而墨黎也瞬间被唬住了,以为有什么大事,便亦步亦趋地跟在陈刘身后,不再说话。

    最后,那册曲谱被陈刘放在了湘妃竹的下方。

    两人屏住呼吸,等待着上面的变化。

    那株恒古不变的湘妃竹,身上的泪痕斑点此刻闪出了点点亮光,有着有如萤火虫的光辉从斑竹身上飞落,萦绕在曲谱周围。

    隐约间,那些光点凝聚成了一道曼妙的身影,而不是陈刘想象的两道。

    她那并不清晰的身体上,散发着一种忧愁的情愫。

    在此刻,却又多了几分如释重负。

    “终于,等到你了。”

    恍惚间,陈刘两人好像听到了无比轻柔温和的声音。

    那是遗憾,更是思念。

    四周的铜铃竟在此刻都有一点清鸣之声被这种情感引动,每一只铜铃上都有各色的光点浮现,向她的身边飞来。

    尤其是紫竹林外最新鲜的三千六百只铜铃,晶莹的亮光汇聚成星轨,萦绕在她的身边。

    渐渐的,所有的光点都被她缓缓地汇在了一处,化作了一颗小小的红豆。

    陈刘的脑海当中浮现出一缕轻柔的声音:

    “能帮我交给他吗?”

    陈刘点了点头。

    于是,那颗红豆飞到了陈刘的手中。

    随之而下的,还有他身旁莫名多出的几根最富灵性的紫竹以及一节湘妃竹。

    这,好像是她给陈刘的回报。

    那道身影也失去了所有的灵性,最后的最后,仅留一点虚影拓印在了曲谱之上。

    那株湘妃竹,并没有因此枯萎,仍然生机盎然。

    只不过,少了些它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能和我解释一下吗?”

    墨黎感觉到了情感的迸发,却苦于不知道故事的真相。

    陈刘于是将他所知道的故事改编了些许,讲给了公主听。

    至于那颗红豆?

    湘妃等待不知多少岁月,还是未曾忘记当初的相遇。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第一百三十九章 商税

    这可不是一般的红豆,这真的是王维诗里的红豆。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墨黎竟从陈刘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气质。

    圣王喋血,湘妃啼泪,玲珑红豆,林下清音,感人肺腑。

    他先后道出的两首事诗词,也格外的应景。

    “你……你在干什么!”

    原本极好的气氛,被陈刘把玩那几根灵异竹子的行径被打碎得七零八落。

    他比了比长度,又量了量尺寸,最后回了公主殿下一句:

    “等会给小姐做个笛子。”

    “算你识相。我要那节最好的。”

    公主殿下还是很好被哄好的。

    不过陈刘摇了摇头。

    “诶诶诶……放手放手。”

    一时不察,被墨黎揪住了耳朵,还上下拉扯着。

    若是不能给出一个合适的答案,显然是不能罢休的。

    “这节湘妃竹,我要送往云梦泽。”

    听到这个回答,公主殿下的手松了许多。

    故事里的主人公,死在云梦泽。

    陈刘趁机从她手下挣脱,一指弹在了她的额头上。

    “……”——我疯了。

    “……”——狗胆!

    陈刘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的脑袋里面装的是什么浆糊。

    他甚至隐约间,听到了细微的拔刀声音。

    当即的反应就是拔腿就跑。

    “小刘子!”

    “不好意思啊小姐。”

    当墨黎再看去,早已经没有了陈刘的身影。

    此时,一位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的老人家出现了公主殿下身边。

    他虽然须发皆白,但却并没有一点佝偻的模样,甚至比壮年人更富精力,更为挺拔。

    他沙哑的嗓子缓缓开口:

    “此人冒犯殿下,当诛。”

    “确实……诶诶诶,刀爷爷,我……皇兄挺喜欢他的,而且他还挺有趣的,先放他一马吧。”

    远处的陈刘感觉到了一股极其强大的目光锁定在了他的身上,但却又一闪而逝,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一刀一剑,看来是皇家供养的绝顶高手。

    他之所以能逃脱,显然是公主殿下给他求情了。

    想起了刚才的胆大妄为,实在是想把这一只犯贱的手给剁……还是算了。

    独臂大侠,他撑不起这个名号。

    他此时靠在一处假山旁边,喘着粗气。

    “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冷不丁的一声招呼,直接把陈刘的三魂七魄都吓了出去。

    他这一次收住了自己的手。

    公主殿下好哄,眼前的副帅大人可不会管他什么吓没吓着。

    他一掌上去,就可以被迫担起独臂大侠的名号了。

    “副帅大人忙完了?”

    “嗯。”

    坐在陈刘身后的假山上的墨梅,双腿随意地搭在石上,露出陈刘不敢看的洁白无瑕,饶有兴致地看着慌慌张张的陈刘。

    她当时感受到潭拓寺发生的变故便急着往这边赶,后面见那股狂暴的气息消散,重新变得安详平和,便没有选择直接进寺与李晚碰面。

    大帅离去前曾言,李晚如何处理朝事政务都与打杆人无关。

    打杆人若无意外,应当与他保持距离。

    陈刘?铜杆都不是,他可还不算是正式的打杆人。

    既然寺中没有意外,墨梅便一直在外面等着,直到李晚离开潭拓寺,墨梅才进寺。

    随后便在竹林之外等着陈刘。

    她看了看故作镇定的陈刘,又望了望竹林深处。

    “你运气不错。那老头子要是出刀,我估计今晚大家就可以聚起来吃一顿。”

    “……”——吃我的席是吧!

    陈刘其实知道墨梅并没有开玩笑。

    林中的那位刀客刚才瞬间产生的是纯粹的杀意,确确实实想要杀他。

    只要出刀,便是必死之局。

    “你想做驸马吗?这么大胆。你家里的那位胭脂评第五,可比她看起来要漂亮不少。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沈言在胭脂评排行第五,自然要比墨黎这位籍籍无名的大梁公主要惊艳许多的。

    “还有你家好像还有另外两个……和教坊司的花魁也牵扯不清……”

    “副帅,我听闻胭脂评第七名叫轩辕妙真。”

    这个名字一出,四周的空气突然一滞。

    墨梅带着渗人的笑容看着陈刘,很轻松地问道:

    “陈刘。”

    “你说。”

    “是不是找死啊?”

    “自卫反击嘛。”

    轩辕妙真,乃是墨梅的本名。

    她也是确确实实的胭脂评第七。

    可整个打杆处上下,除了奉帅之外,便只有代号“菊”的副帅知道他她的真实身份。

    “菊”显然是不会背刺她的,所以……

    “那本帅晚上会好好疼爱你的。”

    ……

    第二日,陈刘没有忘记托人将给太子爷的奏章递过去。

    同时,还有答应了墨黎公主的竹笛。

    得了礼物之后,公主殿下也屈尊来了他的居所。

    不过见到他全身布满的刀伤与被打的皮开肉绽的屁股之后,有些憋不住笑。

    “我说小刘子,一晚上不见怎么这样了?”

    墨黎还拿着竹笛故意去碰陈刘的伤口,让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殿下,你别玩我了好吧。”

    昨夜的自卫反击,让陈刘被副帅大人折腾了一夜。

    刀枪棍棒,斧钺钩叉,随便有什么家伙事儿,全都往他身上招呼。

    此时只能趴在床上,动弹不得。

    幸亏墨梅不至于丧尽天良,让一名打杆人的同事给他涂了药膏。

    “说真的,你还没死实在是福大命大。”

    那位同事还用着虽然是实话的话术刺痛着他。

    上一个敢冒犯墨梅的人坟头草都枯萎好几轮了,陈刘至少还能嘴硬。

    “士可杀,不可辱。”

    全身上下都被打软了,大概只有嘴是硬的了。

    此时还要被公主殿下戏弄,实在是人生无望。

    “早。”

    门外,仍然黑袍修身的墨梅随手推开了门,见了墨黎,便随口打了一声招呼。

    公主殿下也应了一句。

    她们俩的关系自然是不用拘泥于那些繁文缛节的,墨梅当中的“墨”字可是借了公主殿下的。

    虽然,她也不知道墨梅的真名。

    不过,她们两人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虽说男子没有闺房一说,但随意让两个黄花大闺女随意进出,实在是没有什么面子。

    “没死呢,没死就赶紧起来。”

    墨梅冰冷的话语,让陈刘一阵苦涩。

    墨黎此时低下头来,悄声问了陈刘一句:

    “你怎么惹到她了?”

    “说来话长……所以还是不说了。大人她如此温柔贤淑,显然是我的问题。”

    “啧啧啧。”

    墨黎今日过来其实只是兴起,因为她还要和李晚一同去八王叔的府邸拜访,留不了多久。

    从陈刘这里得到开心以后,便十分愉快地离开了。

    “嘴还硬吗?”

    “不硬了。”

    “嗯?”

    “大人你说软就软,说硬就硬。”——怎么总觉得像是虎狼之词。

    墨梅当然不知道陈刘有什么奇怪的心思。

    她仍是想起了正事,对陈刘说道:

    “铜杆晋升的测试,今日是第一关。”

    “嗯?还要考试?”

    这先劳力再劳心,比资本家还资本家啊!

    “放马过来。”——嘴仍然硬。

    于是,陈刘得到了他的第一个考题:商税。

    ……

    “皇兄,你在看什么啊?”

    墨黎耍着性子和李晚坐到了同一处车架上。

    不是八龙撵,但也颇为豪华。

    此时,李晚正看着手中的奏章,有些出神。

    听到墨黎问他,李晚将奏章关上,回答道:

    “这是你今早见的那个人写下,是监察漳州的方略。。”

    “他?他还真会这些呢?”

    “虽然也有些老生常谈的问题,但许多思路,十分有趣。”

    兵甲一事,李晚算是半否了。

    分兵之事,陈刘并不清楚其中内幕,也不怪他。

    陇左禁卫,值得被皇族信任。

    既然分兵不需要,制将自然也就是空话了。

    当然,他这法子在其他地方是可以使用的。大梁也确实是按照此等制衡之法在平衡地方军队力量。

    至于他所说的要逐渐减少漳州对江淮的硬件依赖,却与李晚不谋而合。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无论是陇左禁卫的铁甲兵器,还是百姓日常所需的盐巴等日用品,都有赖于江淮的供给。

    江淮若是一朝断供,这漳州天险能不能坚持得住,可就是两说了。

    此等命脉,掌握在他人身上,可是容易做噩梦的。

    李晚原来在忧愁着如何高效便宜的解决这个问题。

    现在读了陈刘在奏章中提到的方法,确实可以一试。

    至于最后的商旅,李晚也想过。

    商旅行走,货物往来也的的确确是漳州的命脉。

    漳州监察,便是重在此处。

    主要是如何破局。

    “皇兄忧虑的那件事,他也有想法?”

    “不算全。不知道他是思路断了还是怎么,感觉并没有写完就仓促结束了。”

    墨黎知道,估计是疼得握不住笔了。

    李晚则在想着从八王叔家里回来后,需要再去访一访这位打杆人。

    无奸不商,但同时无慧难商。

    商旅行走之人,除了小摊小贩,大多都有些头脑的。

    若是想做些什么让他们吐利,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涸泽而渔,杀鸡取卵的事情,李晚是断然不能干的。

    而陈刘给出了头绪,乃是商税。

    “税?”

    李晚并没有避讳什么,对着墨黎点了点头,顺道还解释了一句:

    “士农工商,虽然这商在末位,却最难处理。商人心思重,但却又要用,朝廷的税款有许多要从他们身上得来。不过要是用的不好,轻则商人外逃,此地沦为荒城,要么本抑末扬,有损农桑,有伤国本。可这商旅之事,乃是这漳州,甚至是江淮最重之事。我总不能派兵围杀。这税之一字,确实是值得考究的手段。”

第一百四十章 官场生意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

    即使是再强大的人,面对某些进退两难的问题时,也容易踌躇不前。

    在太子爷进入漳州之前,便已经研究过这个地方了。

    公然与朝廷对着干的现象自然没有。

    不过一些官员明显优渥的生活,虽然经过了掩饰,也终究露出了蛛丝马迹。

    对于李晚来说,贪腐的问题向来并非太需要计较的问题。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只要他们把握好其中的度,李晚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漳州的贪腐也只是表面,更深处的东西才是他要解决的。

    “大人,太子他……”

    漳州城最为奢华的明月酒楼内,最高层处的厢房当中,正有着一桌相当丰盛的筵席陈设着。

    美酒佳肴在前,围坐在桌边的七八位身着绫罗,头戴高冠的男女人等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着坐在首座的那位闭眼假寐,大腹便便的转运副使大人。

    大梁官制,州县内,有六曹参军、司农等主管一地财政,但若涉及州县之间的钱粮调配,则会有转运使司与布政使司负责。

    对于需要流转的钱粮商品,转运使司只管清点审核,不管使用,布政使司则只管用,不管其他。

    二者直属于户部直辖,一方知州都不能干预。

    现在坐在首位的中年男人,便是主管漳州与别州钱粮商品调度的转运使司的副使,于方。

    听到这几人说话,于方缓缓睁开双眼,淡淡开口道:

    “怕什么?太子待上几日自然会离开的。漳州百千年来都是如此,还能突然改变?太子爷认清实情,自然会知道如何是好的。你们只要收敛些,不往太子爷眼前去就是了。”

    “是是是,漳州城还是得仰仗各位大人,才能长治久安。”

    有资格坐在此处的,都是掌控漳州一方的巨鳄。

    他们的生意遍及各处,只要生活在漳州,便无法逃出他们手中的产业。

    不过,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如此排序。即使是他们富甲一方,也不敢与官僚对着干。

    他们选择了另一条道路,供养一方。

    自然不可能供养平民百姓,而是当地的各司官员,尤其是可以掌控商旅事宜的转运使司。

    “大人为漳州操劳,还需要注意身体。近些日春芳楼来了些江淮女子,身姿绰约。我已经为大人准备好了,只等大人大驾光临。”

    在场的几人当中,有一位徐娘半老的妇人,胭脂水粉,用的十分之多。

    她乃是漳州各大青楼的掌权之人,其中春芳楼便是她手下的一处产业。

    卖肉的生意,向来暴利。

    大多数接客的姑娘,都用不了几钱银子就能买来。

    花上几日锉去傲气,泯灭掉不值钱的自尊,教上一些床上功夫,便可以开门迎客。

    除了少数的惊艳之人,大多数姑娘也不会有什么太好的待遇。

    比不得教坊司,有充作奴籍的官妓,但苦寒之辈,贫穷人家,总是数不胜数的。

    一两银子不行,二两呢?三两呢?当活不下去的时候,莫说是卖女儿,便是结发妻子也随手可以抛弃。

    这种生意若是能主宰一地,那也是能有数不清的银子进账的。

    “嗯。”

    老鸨子的奉承,于方毫不客气地接受了。

    不过他并不打算去春芳楼,让老鸨子把那些人送往他的宅邸便是。

    虽然他不觉得太子爷能做什么,但也不打算在这种时刻做的太过。

    “是,全听大人吩咐。”

    老鸨子知道,这些人大概就算是送出去了。

    她们能不能活的下来,能活多久,任凭天意。反正所有老鸨子送到他宅邸的女子,再也没有出来过。

    几百人都豢养在里面自然是不可能的,多半是已经香消玉殒,埋尸荒野了。

    不过,老鸨子也不在乎。

    死的又不是她,死两个废不了几个钱的卑贱女子,算不得什么。

    她此刻端起一杯酒来,搔首弄姿地向于方敬酒。

    “在下最近得了些玉器摆件,也一同送到大人宅邸。”

    “东北的千年野参……”

    其他几人此时自然也必须要跟上。

    讨好了这位转运副使,他们才能继续长久的把控漳州的工商往来。

    士农工商,其实大多是士商工农。

    此时,在他们周边的另外一处包厢内,传来了碗碟破碎的声音。

    “嗯?怎么回事?”

    于方有些不满。

    明月楼的主人,立马从一侧站起身来,连忙地向于方拱手道歉。

    “在下立马将他们赶走。”

    “罢了。别让人以为我欺压百姓。今日便到此为止了,有事情以后再说。”

    明月楼的主人诚惶诚恐,却也不敢阻挡于方的离去。

    其他几人听言,也都站起身来,簇拥着恭送于方。

    此时,那间发出异响的房间,正有两位已然没有兴致的食客,想着要不要干预这件事。

    “丢给陈刘?他或许愿意管。”

    “嗯,可以。”

    当初他从醉梦楼救下素不相识的姜沅,或许也会喜欢管这档子闲事。

    ……

    清潇别院内,陈刘此时仍然趴在床上。

    他此时的待遇可是相当之好,双手无力的他,最后只能让墨梅代笔答题。

    “大人这字可是相当娟秀。”

    墨梅的字比起她经常暴躁的脾气,实在有一种小家碧玉的感觉。

    “关你屁事。你答完了?”

    “嗯。算是答完了吧。”

    墨梅于是吹干了墨水,将写有陈刘答案的纸张封入了信封当中。

    “这是要?”

    “这是大帅钦定的考题,会由他来决定如何审。”

    这并没有超出陈刘的意料。

    更准确来说,是这一切都没有超出奉帅的意料。

    他昨日写给太子爷的折子时,思考了许久,得出了监察漳州的一些法子。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商旅之事,他当日陪墨黎逛街之时,便意识到了某种问题。

    他对此也提出了解决的方法,正是大帅直接给出的考题:商税。

    “大人,我这还没吃饭……”

    墨梅只给了陈刘一个白眼,便带着书信离开了陈刘的房间。

    “唉,想回家了。”

    刀子嘴豆腐心的墨梅最后还是让人给陈刘送来了些粥饭。

    清淡些,但正适合养伤。

    陈刘自然不会得寸进尺地想要有人来喂,有的吃就算不错了。

    就是有点拿不起勺子……

    “哎?我们的大才人怎么这样了?”

    陈刘才勉强地喝了几口,幽兰和白九直接推门进来了。

    白九手里还提了个木盒,里面装了些从明月楼买来的饭菜。

    “……”

    陈刘不愿说话,他这房间简直成了公共场所。

    不过,闻到了香味之后,他便直接变脸。

    “来就来嘛,带什么……多带点礼挺好的。”

    素裙黑纱的幽兰毫不客气地坐到了陈刘的床上,纤手搭在陈刘的身上。

    “打的还挺讲究。”

    陈刘身上的创伤,确确实实都是真的。

    不过他身上的伤,却都不是胡乱打的,十分有章法。

    伤筋动骨但也同时锻筋练骨,伤好之后对修炼是有帮助的。

    “真是小可怜,就剩一张嘴能动了。要不要姐姐喂你啊?”

    幽兰拎着陈刘无力的手,晃了晃,又随手放下,调笑地问道。

    “行啊。”

    送上门的好处,不要白不要。

    于是,白九接过了这个任务,给陈刘这个病号喂饭。

    幽兰只是随手敲了敲陈刘的脑袋。

    “童程他师尊说的果然不错,山下女人都是老虎,惹不得。”

    陈刘的话却让幽兰噗嗤一笑,回答道:

    “你还不惹呢?这是还想当钦天监的上门女婿了?”

    “也不是不行,麻烦问一下监正大人,钦天监能给多少上门礼金?”

    “你还想让我倒贴呢。”

    他们插科打诨了一阵,直到白九打断了他们。

    白九相信陈刘的实力,要是再继续下去,被推倒的肯定是师姐,但他此刻还不想多一个姐夫……

    他将他和幽兰在明月楼里偷听来的谈话告知了陈刘。

    “转运副使……要弄他吗?”

    他们两人过来,自然不可能是随随便便跟他聊这个事情。

    官场如何,与钦天监并无干系。

    不过,他们作为个人,却可以有情感,有自己的偏向。

    陈刘于是直接明白地问了他们的想法。

    “麻烦吗?”

    幽兰平时未遇到的话没有兴致管这些,但遇到了就不想放任。

    不过,她又不愿用暴力解决。

    杀死那个转运副使不难,但杀死他并不能有什么效果,反而会导致更大的问题。

    钦天监虽不受朝堂节制,却也不能肆意迫害朝廷命官。

    转运副使虽然算不得中枢官员,却也是户部直辖,乃是一方大员。

    “这有什么麻烦的,一个小小的转运副使,算不得什么。”

    其实要是计较起来,他一个正式官身只不过是不入流的京兆府二等捕头,与一位四品的地方大员相斗,无疑是蚍蜉撼大树。

    不过,他的意见可直达天听。

    太子爷,可比任何品阶都要高。

    从白九和幽兰得来的消息判断,这位转运副使实在可以作为太子爷监察漳州开第一刀的突破口。

    幽兰听罢,从白九手中夺过了汤勺,给陈刘喂起饭菜来。

    “我能请你们帮一件事吗?哦不,两件。”

    “说!”

    陈刘答应得如此爽快,也让幽兰直接大手一挥,便要答应,可随后又微微一滞。

    “你不会真让我自荐枕席吧。”

    “……拜托,幽兰姐,我还不至于这么饥渴。”

    “你这是什么意思?”

    幽兰脸色变得并不好看。

    陈刘立马顾左右而言他,将话题转到了他的请求上。

    第一件事情并不复杂,只是要递送一件东西而已。

    只不过这第二件……

第一百四十一章 无疾而终的执念

    墨梅从打杆处分处回来时,已然是中午时分。

    她买了一壶酒,还从膳房当中拿来了两碟点心。

    见到监正的两位弟子在陈刘的房间里,她也就没进去。

    之前动手其实只是气急,她并不会真的伤害陈刘。

    怎么来说,他对墨梅都有救命之恩。

    若不是他实在喜欢嘴上逞强,她也不会小施惩戒,让他这两日难以下床。

    没等多久,白九和幽兰告别了陈刘,离开了他的房间。

    墨梅便也就提着酒和糕点走了进去。

    “吃吗?”

    “刚吃过了。”

    “哦。”

    墨梅于是捏起糕点,往自己嘴里送。

    “酒?”

    陈刘仍然摇了摇头。

    于是还是墨梅自酌。

    “墨梅。”

    “嗯?”

    墨梅没想到陈刘伤还没好利索,便开始直呼她的名字。

    整个打杆处上下,只有奉帅一人会直接如此唤她。

    此刻她只打算给他最后一句狡辩的机会。

    “这东西送你了。”

    陈刘从怀中取出一支青色的签引,递给了墨梅。

    此时,陈刘的双手竟然恢复了灵便。

    仔细看去,能发展他的手腕处有两道蓝色的咒印在闪动着微弱的光芒。

    “这是哪来的?”

    墨梅没有直接接过那支青签。

    作为兑换杜康酒的唯一凭证,全天下的签引本就无比珍贵。

    即使身为二品高手,打杆人副帅,墨梅都只有八十一支墨签之一。

    青签连她都没有,不过见过的倒是不少。

    打杆处内就有三支,都在大帅的手上,她父亲也有一支。

    此时,她又见到了一支。

    “妖族赠我的。”

    “那你为什么要给我?你应该知道它的贵重。”

    “可我并不喜好饮酒,你喜欢。”

    “……”

    墨梅感受到了十分的别扭以及奇怪。

    这完完全全地不寻常。

    陈刘再如何胆大,也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的。

    这已经无异于表白了。

    陈刘确实是陈刘的真身无疑,可是这并不是他的性子……

    “是……”

    当她意识到什么之时,已经有些晚了。

    夺自马家的愰金绳自动地从陈刘怀中飞出,瞬间就缠到了墨梅的身上。

    伤势未愈的墨梅根本难以躲避,瞬间就被捆成了一团,倒在了陈刘的身上。

    墨梅柔软的身体,即使隔着衣服也让陈刘一阵心境摇曳。

    “啪!”

    他不受控制地一掌拍在了墨梅的臀部。

    墨梅的脸颊瞬间变得有如火烧云一样。

    随后,他双手上的蓝色咒印崩碎,双手也再次变得无力。

    他瞬间感受到了身上压着的柔软身体,连忙说道:

    “你听我解释。”

    “闭嘴。”

    两人如此如胶似膝地贴在一处。

    陈刘四肢无力,墨梅被愰金绳所制,竟是都无法改变这个境况。

    陈刘原本虽然确实想捉弄墨梅,但他的手段还没有用出来。

    很快,他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似乎被什么东西影响了。

    刚才的言论,给他几个胆子都是不敢说的。

    可为什么金刚琢没有阻止?

    “是大帅。”

    墨梅立马就猜到了是谁的手段。

    陈刘也立马反应过来,奉帅给他的金牌,他还放在怀里。

    显然是奉帅远隔万里施法,让他的心神被潜移默化的影响了。

    “难道是大帅的报复?”

    他之前违背了大帅的想法,让墨梅根据自己的意愿决定是否要继续喜欢奉帅。

    “闭嘴!别动!”

    墨梅在陈刘身体的起伏与颤抖当中,都会感受到一阵刺激,身体不由得变得酥麻。

    她在奉帅的这种玩笑当中,感受到了深深的难过。

    墨梅没有怪罪陈刘,可她想不明白奉帅的绝情。

    他真的如此讨厌她吗?一个劲儿地将她往外推。

    “唉。看来我还是得先和你说明白。”

    或许是察觉到了墨梅此时的悲伤情绪,那块属于奉帅的金牌飞了出来,显现出了奉帅的影子。

    他仍然是恒古不变的斗笠蓑衣,一根破鱼竿,微笑地看着他们两人。

    他解开了墨梅身上的愰金绳。

    墨梅的眼神当中仿佛燃烧着火焰,她想知道为什么。

    陈刘想逃,但是逃不了。

    “虽然这样下去,确实能让你们在一起。不过我想,还是告诉你真相吧。”

    奉帅的虚影一声叹息。

    依照奉帅的计划,让墨梅爱上另外一个人并不难。

    不过他当初听了陈刘的话之后,决定还是不用这种心机手段去断送一个姑娘对他的喜欢。

    陈刘与墨梅都在等着他的答案。

    “因为我活不了多久了。”

    “什么意思?!”

    墨梅冲到了奉帅虚影的身前,甚至想去抓住他的手。

    不过这一次的虚影真的是虚影,她是抓不住的。

    就如她所有的担心,也抓不住万里之外奉帅的真身。

    “我要死了。你还年轻。”

    奉帅淡淡地说道。

    他对于这个终局却是很是淡然。

    这也是他要尽早将他与墨梅的关系分割的原因。

    “你受伤了?”

    墨梅关切地问道。

    “伤?确实是伤了。不过这倒不是我要死的原因。”

    “那你是遇到强敌了?”

    “哪来什么强敌?”

    “那为何?”

    “有一件事情,总有人要去做的。”

    奉帅没有说明白。

    即使是墨梅,此刻无法涉足那个领域。

    犹豫了片刻,奉帅还是说道: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原因,可以回家。你父亲知道一切。”

    “就不能让其他人去做?为什么一定是你?”

    墨梅仍然希望劝下奉帅。

    正如他的意思,他若是不想死的话,这世界上应该是没有人能让他死的。

    奉帅没有给她答案。

    这种事情,也没有什么答案。

    他看着墨梅近乎哀求的神情,也没有改变自己的决定。

    “我记得当年的小姑娘是不会喝酒的吧?学着我喝的?原本那三支青签是要给你的,但想着你其实本就不喜欢喝酒,也就没给你了。”

    墨梅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只是默默地捡起了地上的酒壶,喝着闷酒,无比的苦涩。

    “你父亲倒是真的向我提过亲,可我终究是拿你当后辈的。其实你父亲在我眼里也只是个小屁孩,我还是没有那个癖好叫他作岳父的。”

    他以前其实也说过。

    不过墨梅心里认定了,就会异常的倔强。

    她甚至想过,就这样永远当他的助手,不需要任何其他的东西。

    不过,现在他好像要把这最后的一点点愿景都给打碎。

    “当年醉酒,确实是一眼相中了你。人群当中,你确实格外的令人瞩目,遗世独立。其实那胭脂评你只排第七,我确实是不满意的。四方馆逃的挺快,以后你可以自己去讨个说话。”

    今日的奉帅,话格外的多。

    只是自从他拒绝了墨梅的哀求之后,她便只是一个人沉默着。

    “陈刘。”

    “大帅。”

    奉帅看着趴在床上的陈刘,也觉得很是有趣。

    “你这姿势,也是自作自受了……上次托付你的原因,你应该也知道了。你和她说的话,我也明白。不过有的事情终究会无疾而终,与其成为执念,不如好聚好散。”

    陈刘也没有作答。

    他们两人的感情,他只是被裹挟的第三者。

    “怎么突然之间气氛这么沉了?我现在又没死。”

    奉帅越是洒脱,陈刘与墨梅便越是低沉。

    陈刘多次的遇险,都是仰仗着奉帅的安排才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他与奉帅的相识并不久,但隐约间也将他当作了长辈。

    墨梅便不用多说了。

    她喜欢了他几十载,突然之间得到这么一个噩耗,如何能接受的了呢?

    “是不是我喜欢上他,你会开心一些?”

    墨梅突然指着陈刘这么说。

    不过这一次,奉帅却是没有延续他原本的打算。

    “当初想撮合你们俩,其实算是我的一点私心。他会在未来的乱世当中充当重要的角色,或许能够保护好你。毕竟要不是因为我,你该成为轩辕家的家主的。”

    这一刻,他们已经不是打杆人的大帅与副帅,而是一位普通的长辈与晚辈。

    “那我便喜欢他了。”

    在陈刘没有反应也反应不了的时候,墨梅双手抱住了他的脸,随后亲了上去。

    不过,陈刘没有感觉到什么舒服。

    他只是感觉到了深深的哀伤与墨梅眼中闪烁的泪光。

    “砰!”

    墨梅最终摔门而去。

    “大帅,您真的没有办法接受副帅大人吗?”

    陈刘也不死心,问着奉帅。

    “你见过父亲爱上女儿的吗?”

    话止于此,便再无结果。

    奉帅将那块金牌上嵌着的玄冥骨钉取了下来,撵成了粉末,又聚合成了丹药。

    他将丹药喂给了陈刘,化去了他一身的伤势,并将剩余的能量封在了他的各处穴道脉络当中。

    陈刘很快就借助药效,恢复了正常的行动能力。

    “等我死后,你便是打杆处的大帅。”

    “这……大帅,真的无可挽回了?”

    陈刘想要将身上的金刚琢给奉帅,甚至提到了那柄可以引动吕祖佩剑的木剑。

    不过奉帅都拒绝了。

    “监正那老东西总说命数。或许有些时候每个人确实有所谓的命运,总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去做的。”

    随后奉帅又说道:

    “其实也还有一些时间。或许你哪日成亲的时候,我还有机会去吃杯喜酒的。”

    至于墨梅,她的那份情感,他终究是不能回应的。

    那一年,醉酒当歌,明明如月,高楼之上,终究只是梦幻的过往。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井下冤魂

    奉帅走了,没有告知他考核的分数。

    墨梅也失踪了,在她想明白之前大概是不会再见他了。

    忽然之间,陈刘又是独自一个人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他走出了房间,舒缓舒缓筋骨。

    暖阳下,惠风和畅,终究不该为不属于他的男女情爱而暗自忧伤。

    原本想要托四方馆寄送东西,也拜托给了白九了。

    今日无事,大概是适合溜门撬锁,行侠仗义的好日子。

    陈刘并没有太过耗费功夫,就打听到了那位转运副使于方的私宅。

    他们一家子自然是住在官家配给的府宅内,毕竟表面功夫总是要做的。至于这位副使大人在家门之外如何拈花惹草、鸡鸣狗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于方的妻室反正也无法管教他,只能听之任之。

    当陈刘来到那座占地宽广的宅邸之时,也暗自咋舌。

    这何止是一个宅子,分明已经算是一处园林了。

    门口石狮,威严肃穆,厚重的红木作门,上有金漆浓墨,勾勒花纹,极其奢华。

    左右两侧的门柱上,右边题有“春华秋实实此处饶有农家趣味”,左侧写作“水抱山环其中别具园林风光”。

    挖自深山的上好青石削好堆砌成围墙,环绕住整座宅邸。

    若是丈量其用量,可以挖塌一座小山。

    这座宅邸少说也有二百亩方圆大小。

    门口正有雇来的护院尽职尽责地守卫着,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副使大人的逍遥自在。

    若是依照大梁法制,他这宅邸显然是逾制了。

    虽然大梁的转运正副二使乃是四品官,但这宅子的大小已经比得上京城的六部主官了。

    甚至于身入内阁的各位阁老,也不见得有这种享受的资本。

    漳州城内除了清潇别院与八王爷的宅子之外,就属此处的房子最大。

    于方还饶有兴致地题了一个名字,叫“勤毅斋”。

    “呵。”

    陈刘此来自然不是为了欣赏于方搜刮来的成果,而是想要给他一个大惊喜。

    日后对商税政策的使用,第一步就得先打一打漳州地区的一些大老鼠。

    他在宅邸边等了一阵,等到了白九和幽兰联袂而至。

    “哦?怎么突然好了?你抓住她了?”

    两人没有刻意换衣服,而是仍然是平常的装扮。

    幽兰素裙轻裘,白九一身青色的衣袍。

    他们见了陈刘倒是很诧异。

    原本他们约定是两日以后陈刘伤好再行动,却没想到他突然通知他们,今天便要潜进于方的府宅。

    “发生了点意外。不过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见陈刘如此说,两人也没有多问。

    “进去吧。”

    三人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由幽兰暗暗破开护卫宅邸的法阵,白九用传送阵带着他们进去。

    三人的落点相当不错,乃是一片假山之间,直接避过了巡查的家丁。

    他们潜藏在假山之后,冷眼看着走过去的一队整齐严明的巡逻府丁。

    这些人披甲执锐,纪律严明,更像是真正的行伍之人。

    “果真够大胆的,一个转运副使私养府兵。”

    大梁官员,各司其职。凡有僭越,轻则摘去乌纱帽,重则绞杀。

    转运使司专于钱粮商品调度,与商人往来尚可狡辩,可干涉军旅之事,那便是犯上的重罪。

    这一群巡逻府丁,分明已经与正式的军队士兵配备无异。

    陈刘一说,两位不关心朝政的术士也立马意识过来了。

    私募府兵,是要做什么?造反吗?

    即使你不想造反,也可以治你预谋造反之罪!

    “其实要是想扳倒他,已然足够了。”

    白九感叹道。

    原本还以为要费些心思才能够拿到充足的罪证,却没想到这位副使大人如此狂妄自大,竟敢在这种事情上触碰底线。

    “天欲令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他们并没有立马离开。

    陈刘此来,并不是只为了扳倒一个小小的于方,而是要动一动整个官场的生意,让其显一显形。

    三人并没有打草惊蛇,而是继续往深处探查而去。

    府宅当中,单单是一池湖水,便足足占地数十亩。

    湖水当中豢养有来自各地的观赏锦鲤、老龟、飞禽之类,种有芦苇与各色莲花。

    依湖而建,还有廊腰缦回的栈道。湖心有亭台,却与楼阁无异,有房间大小。屋内陈设,也是应有尽有。

    湖水之外,则是鳞次栉比的房间。每一间都古香古色,木门绢窗,甚是美观。

    每一处景致,每一间房间,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此时,在大门外,正有几架马车驶来。

    为首的,正是之前在明月楼出现的老鸨子。

    她捧着笑脸向那些看门的护院打着招呼,随后被招呼进了大门之后的影墙处停了下来。

    每一架马车上,都走下了一两位穿着薄纱的女子,总共有九人。

    她们根本不知道她们命运会是怎样的。

    花季般的少女被贱卖到春芳楼,举目无亲,记忆当中的一切都被击得粉碎。

    她们已然被春楼里的龟公与老鸨子调教过了,但仍然对那种事情一无所知。

    此时,她们只能谨慎地看着四周陌生的一切,独孤地站在原处,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走!”

    老鸨子手中拿着一根鞭子,在她们身后叫道。

    这几天的折磨,已经让她们对这根鞭子有了下意识的畏惧。

    她们只能依照老鸨子的命令,走向一处幽暗,看不见任何光亮的房间。

    房间里仿佛传来了阵阵呜咽声,预示着更深的恐惧。

    有人实在忍受不了想要反抗,却只是挨了老鸨子一巴掌,被扇出血来。

    “老爷应该不会想要了。”

    “瞧您说的,我也没胆子把这等卑贱货送给大人。我马上通知手下人再送来。她……若是小哥不嫌弃……”

    老鸨子和护院的小厮对了对眼神,双方立马知道了对方的意思并立马达成了共识。

    老规矩了。

    “我会处理的。”

    “那便劳烦小哥了。”

    宰相门前三品官,老鸨子并不想得罪对方。

    多个人而已,也用不了多少银子。

    到时候再找几个人,从嫖客手里赚来便是。

    只要能保持操控漳州青楼生意的地位,些许的损耗不足挂齿。

    那个反叛者也被人拎着头发,拖出了宅邸。

    谁也不知道等待她的命运是什么……或许是某处狭小的,也不会有光亮的房间,以及最后的乱葬岗。

    其他人也都被这种暴力震慑住了,不敢再有抵抗的想法。

    她们一个个踏进黑暗的深渊,深陷在巨兽的口中。

    老鸨子送完他们后,便毫不在乎地离开了。

    陈刘他们那一边,却发现了什么东西。

    一处偏僻的密林当中,他们偶然发现了一只荒废许久的枯井。

    井上盖着一块巨大的石头,石上贴了几张不知什么用的黄纸符箓,并有一些植株叶片掩盖着。

    在某种预感的催促下,陈刘推开了那块巨石。

    巨石落下之后,瞬间有一股恶臭味冲天而起,并能感受到一股模糊的怨念。

    他们三人心中都不由得浮现了不妙的想法。

    井非枯井,井中有水。

    水并非清水,水中有杂物,乃是已然漂白的尸体。

    浮尸之下,更深处,是无尽的骸骨。

    “……”

    他们三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要杀了他!”

    墨梅心中生起到一股莫大的怒意,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那衣冠禽兽千刀万剐。

    白九也时刻准备着大闹此地,搅他个地覆天翻。

    此刻的陈刘,只是默默地向手上的金刚琢传递着自己心中的想法。

    青翠的戒指有了回应,它指点陈刘从怀中拿出了那支紫金的朱笔。

    朱笔点在石头上的符箓之上,将上面镇杀怨念的符咒通通抹去。

    一时之间,一股冲天的怨念直向天际!

    仿佛实质般的怨气化作一只奇形怪状的怪物,向某处房间涌去。

    然而作为一方大员,于方身边必然有高手簇拥保护。

    正在此时,一名老道站定房顶,手中点燃符箓,便向那不知名的怪物打去。

    “怪事,怎么会跑出来……”

    没有任何犹豫,他从身后抽出了一把桃木剑,打算费些手段将之诛杀。

    只不过他那把驱邪避祟的木剑还没有落在怪物的身上时,一只手按住了剑身。

    “呵,挺会助纣为虐的。”

    瞬间,一道巨力将老道击飞,撞到了周围的石墙之上,深陷当中,裂出一道蛛网般的痕迹。

    老道一口鲜血喷出,身上的气息已然萎靡不振。

    桃木剑被折,他的身体也被打断了。

    “你,你是谁!”

    幽兰并没有回应他,只是施咒打向了上空那处遮掩真相的法阵。

    在白九的配合下,法阵坚持不到瞬息,便瞬间崩碎。

    那股怨气再次上升,搅动了整片漳州城的风云。

    正在八王爷府中与皇叔攀谈的李晚,也见到了冲天而起的巨大怨气光柱。

    “看来该杀人了。剑师。”

    抱剑的中年剑客从太子爷的身后出现。

    李晚吩咐道:

    “动手吧。”

    中年剑客点了点头,随后从八王爷府中消失。

    八王爷此时也点点头,说道:

    “是该整治整治这些蛀虫了。”

    “多亏了皇叔的帮助。”

    李晚举杯。

    八王爷只是笑笑,没有多说什么,不过他承下了这杯敬酒。

    这冲天的怨气虽然偶然,但他们早就觉得这漳州城安逸太久,是时候让那些人知道什么是大梁律法,什么叫吊民伐罪!

第一百四十三章 吃人

    冲天的怨气光柱维持了不足片刻,又被人强行压制了下去。

    那怨气所生的怪物,也被人打了一掌,生死不知。

    “四品术士,属实难得。就此退去,既往不咎。”

    漳州城,虽说也是军事与商业重镇,但除了陇左禁卫的统帅之外,并没有特别强大的存在。

    不过,此刻在转运副使于方的私宅内,有一位六根清净,不着一发的花脸和尚出现在了宅内湖泊中心的亭台之上。

    他只是一掌按下,便有四十九颗血红佛珠飞上九天。

    佛珠盘旋之下,道道符印映射而出,仿佛有佛陀清吟,片刻便将那怨气压了下去,重新约束在宅邸之内。

    他此刻看着眼前的白九与幽兰,丝毫不惧,反而是以上位者的身份,命令他们二人离开。

    “口气挺大。”

    幽兰不打算废话,招呼了师弟一声,随手便是一整套互嵌的爆裂咒术向对方打去。

    白九以法阵开道,咒术瞬间临身。

    不过那花脸和尚却是不闪不避,任由那咒术打在身上。

    灼热的术法咒印迅速爆炸,掀起一阵巨大的波动与烟尘。

    只是当波动落下,烟尘散去,那花脸和尚却是半点创伤都没有。

    一抹金光从他身上浮现,一闪而逝。

    “不灭金身。”

    白九脸色凝重。

    这并非是三品武夫不灭的境界,而是罗汉才能修行的佛门神通。

    相传这乃是参照佛陀金身所创造而成的神通,万法不侵,万物难破。

    这对白九与幽兰来说,实在是强劲的对手。

    “如果技止于此,便不要再枉费心思了。”

    花脸和尚拔出一把戒刀,拍在手中。

    若不是上面让他护住这扶不上墙的转运副使,他现在就直接出刀,将这两个不长眼睛的术士给杀了。

    那冲天的怨念又算的了什么?一群贱婢、贱民。即使凝聚成形,也不过是一刀的结果。

    “就一个神通还让你给喘上了?呵呵。”

    白九与幽兰此刻不再留手。

    白九从袖口当中掷出一方阵盘,随后便是千百明亮的小型法阵在湖水之上的空间当中覆盖。

    阵法彼此相嵌,层层叠叠,竟隐隐形成了一座集合困、陷、戮、诛的组合大阵,瞬间镇压而下。

    “看来并不是什么乡野术士,有些手段。”

    花脸和尚运转金身,主动入阵,牵引所有阵法的目标落在自己身上。

    与此同时,幽兰也在自己身上种下数道增益术法,走入阵法当中。

    阵法随后瞬间收缩,化作天空当中的一方九层楼阁。

    白九端坐楼阁的对面,随时给予幽兰以配合。

    天空之下,受惊的于方此时被层层护卫保卫在中间。

    他见两名突然出手的术士被花脸和尚牵制,内心的慌张稍稍按下了一些。

    同时,他也立马意识到了他这里的变化一定会引来太子爷的目光。

    于是,他连忙吩咐手下:

    “快去请张大人!”

    随后,于方便要求所有护卫先将他送出宅邸。

    这个宅子,必须要换个主人了。

    等他们缓缓撤去之后,陈刘才从暗处走了出来。

    他双手护住了被花脸和尚重伤的怨气怪物。它虽然面目可憎,但陈刘知道这是怎样的悲哀。

    它本来不该存在,而是许多鲜血存在的生命。

    陈刘未曾立马出手,其一当然是打不过。

    除了打不过之外,是他觉得这地方应该还有许多阴暗的角落,可能还有未曾凋零的生命还可以挽救。

    若是逼得太过,或许会被玉石俱焚。

    他捧着手中已经缩小无数倍的怪物,向它传达着自己的心思。

    怪物并不知道陈刘在说什么,却能模糊地感知到陈刘身上迥异于它生前遇到的所有人的善意。

    它从陈刘手中飞了起来,化作一颗粒紫色的光点,向某处地方飞去。

    陈刘便静静地跟在它的身后,等着它指引着方向。

    他们经过一处假山时,陈刘突然听到了嘶喊痛苦的声音。

    “贱货,叫个屁。你叫破喉咙又有什么用?”

    随后的一个巴掌,便将几个护院身下的悲惨女子扇出了鲜血来。

    她甚至也后悔过,如果之前没有反抗,会不会不会是这种结局。

    “妈的,玩完了干脆一刀杀了。”

    “尸体怎么办?”

    “丢到那口井里就是。”

    “也是。”

    几人最后决定了一个女子的贞洁与生死。

    不过,他们终将为他们的恶果而付出代价。

    当他们在为自己的想法而自鸣得意之时,陈刘一刀拔出,便是几颗让人恶心的头颅落地。

    陈刘甚至和他们言语一句话的心情都没有。

    他杀完了这些护院之后,走了出去,并说了一句:

    “不要害怕,跟我来。”

    那名女子见那些欺辱自己的肮脏男人瞬间死去后,也被吓住了。

    生命在眼前瞬间的死亡,终究是会让人畏惧的。

    不过,片刻之后,她又感受到了一种极大的快感。

    大仇得报,或是感慨老天有眼?

    满目的泪水洒落,模糊了双眼。

    四周淋漓的鲜血即将吞噬她脆弱的心灵,将磨灭她所有的求生意志,将要把她拖入永久的黑暗。

    直到她听到了陈刘那句话,拿到了他脱下来的外衣。

    片刻后,她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陈刘递过一块帕子,让她擦了擦身上的鲜血。

    “对不起啊。刚才出手太快了,该要注意些的。”

    女子低头不语,接过了陈刘递过来的帕子。

    随后陈刘先带着她到湖边清洁了一下身体,说道:

    “跟着我。”

    女子提着步子,小心翼翼地跟在陈刘的身后。

    陈刘则继续跟着紫色的光点前行。

    他们最后走进了偏侧的卧房当中。

    房间内陈设着许多古董字画,还焚烧着淡淡的檀香,显得格外的安静祥和。

    紫色光点飞到了一处书柜上,一只青花瓷大罐的旁边。

    陈刘很快就意识到,走上前去,按到了那只青花大罐上。

    只是它并非是直接能通过旋转就能解开的机关,罐身上的花纹飞了出来,显然需要特殊的方法才能打开。

    “……”

    陈刘一阵无语,放弃了用这种经典的方式进入。

    他自己暴力破拆不可取,陈刘打算使用金刚琢强行破拆。

    金刚琢可破天下禁制,小小的一层防御禁制自然是不在话下。

    大罐上的青花随着金刚琢展现而出的道韵,瞬间的破碎。

    青花大罐变作了白釉大罐,背后的禁制也随之消减。

    旁侧的地面上,出现了一处向下的甬道。

    甬道当中,漆黑一片。

    陈刘随手拿着大罐丢了下去,只听见一声破碎的响声,似乎没有什么暗器机关。

    随即,那点紫光自觉地飞了下去,身上显现出更大的亮光,替陈刘照亮了前路。

    “跟在我身后。”

    陈刘和救下的女子交代了一声,随后在前方开路。

    这道下行的台阶不知道到底延伸的多深、多远,但当前方出现幽暗的淡黄色火光之时,陈刘也听到了模糊的阵阵的呜咽声与喊叫声。

    那名女子听到了这些声音之后,瞬间呆滞,木僵在原地,再也走不动路了。

    陈刘注意到了她的异样,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符箓。

    这是上次与玄冥斗法之后,留下最后一丝灵性的上清五雷符。

    他递给了女子,并说了一句:

    “茅山的老神仙给我的,可以保平安的。”

    女子接过符纸,心里竟是真的安心了不少。

    茅山……她听过的,是降妖除魔的道长。

    不过,更让她安心的可能是在这个时候还有人关心她。

    陈刘安抚了她之后,便慢慢往那昏暗的风光处踱去。

    只不过当他看到那深处的景象之后,有些作呕。

    他拦住了身后的女子,强忍住自身的不适,说道:

    “你……闭上眼睛。”

    她并不知道原因,也下意识地想要拒绝。

    陈刘贴心地牵过了她的手,随后她便莫名的安心,竟真的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不是陈刘有什么魅力,而是因为他出现在她身边的时机无比的合适。

    至于陈刘让她闭眼的原因,自然不是为了要做什么,而是他害怕前方的东西会让她产生永生难忘的阴影。

    幽暗灯火下存在的,是遍地散乱的肠子内脏,砧板上沾满鲜血的肉沫。

    屠夫屠宰生猪所用的铁钩上,挂着各色的鲜肉以及几颗脑袋。

    只是这并不是禽畜的脑袋,而是人的脑袋,是男人和女人的头颅。

    一侧的地上,甚至还摊放着一个女人的半边身子,没有被清洗干净,没有上砧板。

    她半边脸上,还能看出她死前最后的恐惧。

    一旁的一个狭小的铁笼子里,正囚禁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

    她身上没有任何的衣服,蜷曲着身子,也根本无从展开。

    听到陈刘的脚步声后,她瞬间便是浑身颤抖,可却根本动弹不得,反抗不了。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她亲眼见过那名屠夫杀死过人。

    一把尖尖的长刀伸进笼子,一把切开喉咙。

    屠夫等待着笼子里的人无谓的挣扎,丧失了所有的生机过后,将其拉出笼子,一刀刀分割,切碎。

    原本下一个就是她。

    不过之前好像发生了什么,那屠夫放下了刀,放下了才处理到一半的鲜肉,离开了。

    此刻又听到的声响,虽然看不到任何东西,但她只能这样无助的求饶。

    她后面却只听到了笼子打开的声音,一双温暖的手将她抱了出来。

    陈刘一指点在她的昏穴上,并念动清心咒,揉了揉她的眉心,让其暂时从这种恐惧当中逃脱出去。

    他一手牵着,一手抱着,可心中全无杂念,只感觉到了极大的悲哀与愤怒。

第一百四十四章 恶魔在人间

    陈刘帮地上躺着的那位只剩半边身子的女子闭上了眼睛。

    其他的,大概是做不了什么了。

    他只能带着有幸存活的另外两人向前方走去。

    推开一扇沾满血污的铁门后,却是数不尽的牢笼。牢笼当中,圈养着的都是人。

    这处房间里少数也有近百人,他们当中大多数是女人,很少一部分是男人。可无论男女,身上都充满了创伤。

    笼子很小,也就只比在屠宰房里的大上些许,却也是只能如牲畜般趴在里面,转动不得。

    他们都被迫低着头,面向墙面,看不见过道里情况。

    脑袋下方,是一条食槽,里面放了些粘稠的糊状物,散发着一股腐烂的臭味,但却好像是那些人每天的食物来源。

    所有被关在笼子里的人此时似乎都丧失了反抗的想法,除了呼吸声与偶尔拱食的哼唧声外,甚至没有任何求救的声音。

    或许是早已经喊过却无人应答,已然声嘶力竭,筋疲力尽。

    或许是被人惩罚,用利器刺伤过,被滚烫的热水泼过……

    或许所有的力气只留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发出没有任何作用的喊叫……

    “……”

    陈刘无语凝噎。

    他找了一处安稳将怀里睡着了的女子先行安置,又悄无声息地点了身后那名女子的昏睡穴道,将她也先安置在一处。

    正打算将这些牢笼尽数破除,把所有人救出来的时候,另外一侧的铁门发出了声响。

    一名名无比臃肿的刀疤男人,提着一把菜刀走了进来。他边走还边吐口唾沫,抱怨道:

    “妈的,真晦气。看来只能一次性全宰了。”

    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位瘦削的竹竿男子。他则宽慰道:

    “大人让我们解决掉这些猪猡,自然有大人的想法。咱们跟着大人干,还怕没有人杀?”

    府邸遭难,于方此时正在极力地抹去此处所有有关他的痕迹。

    一切上不了台的罪证,都必须埋葬下去。

    这地下的工厂,便是其中一处。

    府里所有外人送给于方的女人,大多都只会在于方的房间里待上几日,便被无情抛下。

    她们会被于方赐给手下,让他们也喝点汤汤水水。

    于方从不在乎她们会被如何对待,他只要求一条,就是所有的人都不能出这个府宅。

    于是,其中一部分女子被随手丢进了那处水井。

    不过尸体遇水容易生出阴晦之物,也会污染水源,最后被府内的客卿发现。

    于方杀了一些手下,丢进了那处水井后,让人将其封印。

    只等时间流逝,压制水下怨念的符箓磨灭了所有的不甘,便就算无事了。

    之后便有了这处地下的屠宰场。

    除了全府上下几乎都享用过后的女子之外,还有各种得罪于方与府内大小人员的男人。

    一旦到了这处房间,便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只等屠刀落下,清洗一生的悲惨,此生尽毁。

    血肉大多是直接埋入泥土,丢入水域,当作肥料,供养这座宅邸当中植被,喂养湖水当中的鱼虾。

    他们这一胖一瘦,配合得十分默契,也喜欢上了这种人为鱼肉,我作刀俎的感觉。

    “咦?这怎么有两个不在笼子里的猪猡?”

    他们注意到了躺在一旁的两位女子,感觉到有些奇怪。

    只是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头顶上,出现了带刺的两只铁环。

    两只铁环瞬间落在了他们的脖颈上,铁刺深入血肉,向上拉去。

    “呃呃呃……啊!”

    铁刺勾肉的痛苦,以及窒息的感觉,一时之间逆着血脉上涌。

    这一刻,刀俎化作鱼肉,反受其刑。

    他们双脚只能使尽全力才能勉强站在地面上,可这样的话,那些倒刺便会不断地钻进他们的血肉深处,引动更大的疼痛。

    “杀人者,人恒杀之。”

    陈刘自暗处出现,一点紫色的荧光照耀在他的身边。

    “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的吗?”

    陈刘给了他们最后一点程序正义。

    “饶……命……大侠……饶我……一命。”

    倒是没有什么狡辩,只有求饶。

    “你们当初屠刀落下之时。有没有听到他们求饶?”

    没有回复,只有哀嚎与哭喊。

    那刀疤脸的屠户还想用手中的菜刀去攻击陈刘,却被轻易地夺过武器。

    “还真是冥顽不宁。”

    陈刘没有亲自出手,而是让那怨气怪物所化的光点重新现回原形。

    万鬼噬身,怨愤食魂。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剧烈的哀嚎声响彻整个房间,可除了那些被他们关在狭小囚笼里的“猪猡”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响应他的呼救。

    而那些“猪猡”们,却在这种哀嚎声中感受到了一种许久未曾出现的情感波动。

    他们在笼子当中挣扎着,想要亲眼看到这个刽子手痛苦死去。

    陈刘满足了他们的想法,所有牢笼瞬间转向。

    一双双浑浊的眼睛,此时绽放出一阵阵明亮。

    他们原本麻木的脸,此刻竟爆发出令人恐怖的笑声。

    整个房间在这种笑声的笼罩下变得好似鬼魅森林,噬人心魂。

    “死死死!”

    在这种可怖的笑容当中,那刀疤脸的屠夫也尝到了在他手下死去的亡魂临死前的恐惧。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时候一到,一定要报!

    怨气所化的怪物将屠户身上的血肉啃食得分毫不剩,却独留一只脑袋,强行地让他死前保持着精神的清醒,一点点感受自己堕入无尽的深渊。

    陈刘对此一点同情都没有。

    当那怨气怪物将其魂灵也啃噬完后,他出手打散了屠户最后一点真灵。

    既然你如此凶恶,甚至到最后都没有半分改正之意,那挫骨扬灰,魂飞魄散也难解他们心头之恨。

    剩下的那名如瘦竹竿的男人哪里曾见过这种手段?十分的心智此刻已经被吓去了九分,还有一分在无用地挣扎着。

    “他死了,黄泉路上……哦不,他已经一点东西都不剩了。你们兄弟,我也该成全你。”

    在陈刘的示意下,怨气怪物再次攀附上去。

    他的结局,只会是与那刀疤脸的屠户一样。

    刽子手伏诛,那些个囚笼里的人也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求生愿望。

    悲惨的人生,他们不愿持续下去。

    可陈刘,终究不忍他们就此死去。

    他双手执印,通过金刚琢散发出一道幽蓝色的光晕,让他们都沉沉睡去,进入美梦当中。

    陈刘又破开了笼子,将他们一一转移出去,慢慢地安置在地面上。

    护持住所有人后,陈刘一人又踏上了继续前行之路。

    或许真的是要杀的人太多了,他们甚至营造了不同的分工房间。

    一路上,有剥皮制衣的,有抽筋为绳的,有削骨为锤的……

    甚至于死去后的尸骨,他们也不愿意放过,将骨架碾成粉末,掺进瓷器当中……不知他们见到那光滑的瓷器之时,会不会想起被他们杀死的人!

    陈刘一脸冷漠,可手上的雷鸣刀却片刻不停。

    胖瘦两人并非是这间巨大的吃人工厂的唯一刽子手,后面的房间内也有如此无情屠戮百姓的人。

    陈刘的刀下,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

    刀起刀落,人头落地。雷电闪动,魂飞魄散。

    雷鸣刀没让任何一丝肮脏的鲜血沾染在刀身上。

    当陈刘走到最后,手下已经死去了数十人。

    他救下的,竟有近千人……

    这屠戮的工厂之上,也有许多女子被困在看上去舒适一些的房间当中。

    她们似乎还被保留着最基本的权利,能享受最基础的衣食,似乎还没有被这间宅邸上下的魔鬼们抛弃,可等待她们的最终命运,却与下方的人并无二致。

    “原来你是遭受了这种折磨,才会在井下坚持这么久。”

    此时的怨气怪物再次变回了紫色的小光点。

    它在陈刘的身边飞来飞去,仿佛很高兴一样。

    可陈刘却高兴不起来。

    它不是一个人的魂灵,每个人生前却必然遭受过非人的对待。

    长期被镇压在井下,要维持灵性的不灭,又经受了怎样的折磨?

    怨灵不为天地所容,留存于世,必然遭受切肤之痛,入骨之伤。

    并且,即使凝聚成形,也难以久存,最后的结局与那些人渣一样,竟也是永世不得超生。

    甚至于,他已经坚持不到诛杀首恶的时候了。

    它似乎也感知到这种命运,可它却仍然在由衷地感激着陈刘。

    最后,紫色光点崩散,有如绚丽的烟花一般,光彩夺目却转瞬即逝。

    这似乎是它给陈刘微不足道的回报。

    ……

    于方,这位在漳州城盘踞近十年的转运使司的副使大人,此刻正在自己的房间当中,想要带走藏在暗格里的所有积蓄。

    他知道,这场风波掀起,从前的安生日子便一去不复返。

    即使是太子爷放过他,有些人也不会让他安生。

    他们或许会救他,可救完之后要不要灭口,就是不能去赌的事情了。

    他只能靠自己,靠钱,去搏一个生机。

    一切有关他的痕迹,都要赶紧销毁。

    尤其是底下的杀人工厂,一定不能让别人发现!

    可当他转过身时,却突然见到了一位脸色铁青的青年人。

    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裳,锃亮的雷鸣刀上透露出刺骨的寒冷。

    于方想喊叫,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出不了声。

    “他们都死了。于大人,你怎么还不去死啊?”

第一百四十五章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这一日,漳州城内,有人四处出剑。

    剑师的最后一剑斩至一间大院的湖心之上,九层原本招摇不定的阵化高塔轰然倒塌。

    有两人倒射而出,幽兰被白九抵住身形,稳在半空当中,嘴角流下些许鲜血。

    而那拥有罗汉金身的花脸和尚,却被一缕剑气追杀。

    那缕剑气有如附骨之蛆,无从闪避,只能硬抗。

    剑气临身,瞬间便将他手中的戒刀崩断,落在他的金身之上,金身与剑气碰撞出阵阵的火花。

    只是片刻之后,终究是剑气更甚一筹。剑气击碎了金身,在他的胸膛处划开一道豁大的伤口,喷射出金黄色的鲜血。

    “好剑。”

    花脸和尚立马意识到了双方的差距。

    这一剑,应当是太子李晚身边的剑师出手,锐不可当。

    他立马伸手向下方一抓,想要拎着于方立马离开。

    可他这一抓,却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咦?”

    他不知道那七品武夫哪来这种手段,竟然可以抵御三品罗汉的攻击。

    那刀也甚为坚韧,竟然没有分毫折断的迹象。

    “罢了。死就死了算了。”

    花脸和尚终究不能再多留。

    若是那剑师真的要留下他,可不好逃脱。

    他收回那沾了些许鲜血的手,立马向城外逃去。

    “有本事给姑奶奶站住!”

    白九终究拉住了暴脾气的幽兰。

    他指了指下方,正有一人在招呼他们下去。

    他们二人飞下身来,看着脸色有些不对的陈刘,赶紧问道:

    “怎么了?”

    陈刘摇了摇头,没有多说,只是把已经昏迷过去的于方丢在了地上。

    刚才他强行接了花脸和尚一招,才留下了这个罪魁祸首。

    “等太子过来处理?”

    幽兰此时给出了更理性的答案,陈刘却不再理性。

    他拒绝了他们的提议。

    陈刘请白九和幽兰往地下囚牢将存活下来的人送到某处修养,他自己则要去做一件事。

    “你想做什么?”

    “也没什么,杀个人而已。”

    这一日,漳州地区转运使司主使、布政使司副使,州府通判皆被太子爷摘去头顶乌纱帽,送入大牢当中。

    漳州知州御下不力,识人不明,被圈禁宅邸,闭门思过。

    漳州一应政事,皆归于清潇别院,太子御览。

    各处皆有人头落地,但最让人瞩目的,乃是转运使司副使于方的府外别院,自诩为“勤毅斋”的府宅。

    原本宅前大门处的对联仍然留存,但在大门之上,却留下了几句用鲜血写作了诗句。

    “尔食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落笔恣肆洒脱,意气写作。

    这区区十六个字,却让随后到来的太子爷久久停驻。

    他命人用宣纸拓印下了这些字,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向一旁奄奄一息的于方。

    最后还是剑师出手,从他的脖颈上取下了一张血书,血书上写下了他的累累罪行。

    可写到最后却只留下四个字,“罄竹难书”。

    他身上还挂着一些账本,记录着他受贿的罪证。

    至于其他的种种,便都在宅邸当中掩藏着。

    钦天监监正弟子幽兰与白九从“勤毅斋”内先后带出千人,并向天下诉说了他们在府邸内遭受的非人待遇,以及已经发生过的说不尽的罪恶。

    在场百姓无不义愤填膺,恨不得亲自出手,围杀这个禽兽不如的家伙。

    太子爷也是脸色肃穆铁青,当场办公。

    “转运使司副使下欺百姓,上惘天听,罪大恶极,着凌迟处死。其宗族弟子,皆流放千里,永不得返。府中女眷,尽数充入教坊司,贬为奴籍,永不可恕。”

    太子爷最后将勤毅斋暂时用作了受害之人疗伤之用,随后便甩袖离开。

    只不过,这种处理方式,太子爷并不欢喜。

    做出一切之人的狭义心值得赞赏,但他所作所为却明显是在裹挟民意,逼他如此处理。

    于方不可能逃出凌迟的终局,但是否会捅到明面,就是他需要考虑考虑的事情了。

    “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这也是在点我?”

    李晚不喜欢这种感觉。

    不过他最后并没有做什么,而是回到了清潇别院,准备下一步的清洗与重建。

    ……

    清潇别院内,墨黎想要去找陈刘,却发现他并不在房间。

    问来问去,没有人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更不清楚他什么时候回来。

    她最后自行踏进了陈刘的房间内,微光一闪,便没有了然后。

    陈刘确实不在房间,他冒险用于方的血写下那十六个字后,便离开了。

    他来到了潭拓寺内,想要找一份心中的平静。

    他站在佛像面前,听着木鱼声震,经诵长吟,却久久无法心平气和。

    “施主。”

    陈刘的异样,立马引起了潭拓寺的注意。

    一名小沙弥走来,向陈刘行了一礼。

    “小师傅。”

    陈刘仍然礼貌地回了他一声。

    随后小沙弥说寺内的几位大师要请他后堂一会,陈刘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入得后堂,坐在首座的是当初陈刘见到的扫地老僧。

    在他的身旁,则坐着潭拓寺的主持方丈以及另外一人不知名的枯瘦老僧。

    “大师。”

    “施主心里似乎颇不宁静。”

    “嗯。”

    陈刘没有隐瞒什么,将不久后便会全城皆知的地下囚笼杀人之事,告知了几位大师。

    三位大师听了,也是久久不能言语。

    许久之后,才叹息地感慨了一声。

    “阿弥陀佛。”

    “我原本救下了一只被他们迫害而成的怨魂,可是它最终由于有违天理,在我面前魂飞魄散了。可……我觉得他们怎么都不该永世不得超生的。他们分明是受害者……”

    陈刘说罢了心中的想法,又陷入了沉默。

    几位大师知道,他什么都懂,只是自己在为难自己。

    他们没有选择说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更没有和他说什么因果报应。

    只有那扫地老僧答应了陈刘:

    “潭拓寺会举八十一天法事,超度亡灵。”

    主持方丈与另一旁的老僧也没有什么意见,表示认同。

    “多谢大师。”

    陈刘道谢之后原本打算告辞,但被扫地老僧劝了下来。

    “施主可去舍利塔处静息闭关,虽然不一定能让施主看透,但静下来养一养伤、想一想或许不错。”

    犹豫了片刻之后,陈刘也就答应了。

    他此时确实需要静一静。

    “能否请潭拓寺的师傅去那宅子为他们安抚安抚心境?”

    “职责所在。”

    “大师不用谦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施主慧言。”

    于是,后来的几日,陈刘都留在了潭拓寺内,有时候静坐在舍利塔下,有时候在紫竹林间散步。

    或许会往前方的千年银杏处呆呆伫立许久,也会陪着寺内的僧人一同吃斋念佛。

    不过,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他看似平静但实则仍然心事重重,心中的烦恼不曾解去。

    “师叔,施主如此下去,真的有可能堕入魔道……”

    潭拓寺方丈看着随着他们同起晨暮,参禅念经的陈刘,心里却十分担忧。

    他找到了扫地老僧,他的师叔,说出了心里的担忧。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施主他确实已然落入迷障。我等确实难解,施主也难自救。”

    “那该如何?三藏法师临行前可曾说过……”

    “缘来自解。”

    “还是师叔活的通透。”

    “要不你也来扫几天地?”

    “……还是师叔自己扫吧。”

    “真是愚笨,本师叔可是在提点你。”

    无论这位师叔如何说,方丈都不接受。

    他所谓的指点,大概就是曾经让一个师侄大冬天在雪夜里赤膊练功,他在一旁喝着热茶偷笑。

    与此同时的漳州城内,太子爷已经雷厉风行地打掉了不少贪官污吏,并提拔了一批他自京城带来的科举进士填补官职。

    商界这些日子日夜担惊受怕,可太子爷却好像并没有动他们的打算,只是禁止各大巨鳄外逃。

    与此同时,一位白衣胜雪,面容清丽的女子来到了“勤毅斋”外,手中提着一只竹编的篮子。

    ……

    此时身处清潇别院的太子爷,也收到了一封信。

    信封之上,单题一个奉字。

    信纸上,仅留有八个字。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民为邦本,李晚向来是认可的。

    平日里看似是那些个王侯将相与地方财鳄把控一方,但正到了天下动荡之时,左右朝局稳定的还是那些看不见的百姓平民。

    不过,通过写封信,李晚更了解到了一件事情。

    “他果真深受奉帅看重。”

    作为当朝太子爷,自然不可能查不出在门上题字的人是谁。

    若是一般人,如此恃才傲物,卖弄风骚,可能会引起李晚极大的反感与敌意。

    可在他的身上,李晚又觉得很正常了。

    前几日皇妹擅闯他的房间,不知是触碰了什么机关,被捆得结结实实。

    她还十分倔强,不愿求救。直到后面被人发现,才把已经近乎虚脱的公主殿下救了下来。

    十分看重墨黎的刀师当即就想砍了那小子,却被墨黎拦住了……

    “真是有趣。或许与那位萧解元相比,也是不遑多让了……”

    李晚又好似想到了什么,心里的兴致又被钓上来不少。

    “陈刘,你身上到底藏有多少秘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原来还有希望

    大梁公主殿下屈尊降贵,再次来到了潭拓寺。

    不过这一回,她吃了一个闭门羹。

    自然不是潭拓寺拒绝了墨黎公主进入山门,而是她想找的那个人将自我封闭在紫竹林中闭关,不接受任何访客。

    墨黎原本想要强闯,可当她发现紫竹林中形成了一处幻阵之后,拒绝了刀师强行斩断阻隔的提议。

    “找到他估计也是个死人,算了。”

    墨黎最终还是离开了,也没有迁怒他人。

    白九与幽兰也来过一次,却也没有见到他。

    他们其实也想不清楚,为何平日里洒脱的陈刘会突然变成这样。虽然于方手下令人发指的恶魔行径确实让人愤慨,但因此使得他被困住却是未曾让人想到的。

    此时紫竹林内,几缕阳光透过竹杆的缝隙透射进来,照在盘坐在那株湘妃竹下的陈刘。他此时脸色苍白,满头冷汗。

    “何必如此为难自己呢?”

    在陈刘的对面的荫蔽处,有一缕黑气凝聚成与他一模一样的奇特存在。

    他们的身形、气息都没有分毫的差别,任何人都无法从外表分辨出他们之间的分别。

    不过,相对于陈刘的纠结,自困于心,他的身上没有任何的桎梏,无拘无束。

    他人与我何干?这世间的善恶任它自行变迁。善人没有善报,恶人也没有天降正义。

    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

    “取天下之事以供奉我,方才是真正性情。”

    陈刘听到此言,睁开了眼睛。

    他勉强笑了笑,对眼前的另一个自己说:

    “我还真有一点道门的机缘?”

    “你想去哪便去哪。这一世的重生本就是上天的恩赐,何必再被前世的那些礼教伦理拘束?反正道门、钦天监、打杆人……这天下不知有多少大能和你有关。即使他们并非是真心又如何?要重真是这样,就应该更好地去享受。”

    另一个他站起身来,有些指点江山的意气风发。

    他又举了一个方面对陈刘说道:

    “明明心里便不是个正人君子,却还是要在婉秋、姜沅她们眼前伪造出这么一个假象。当日与沈言上床,她说她不会受伤你就信了吗?无非就是因为你本来就想要和她做那种事情。呵,何必活得这么累呢?更何况,她们还都是同意的。我也搞不清你为什么总在禁锢自己。”

    他指着陈刘的鼻子,怒其不争地骂道:

    “唯唯诺诺,畏缩不前,你活这一世做什么?有道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陈刘脸色更加地不好看,却又没有多说什么。

    四周的竹林好像更高耸了,遮挡住了更多的阳光,荫蔽下的阴暗向陈刘身边扩散。

    忽然之间,陈刘听到了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竹林幻阵自动地解开,放了来人进来。

    一只竹篮被她轻轻地放在一侧,竹篮所用的编竹都来自这片竹林。

    她悄悄地靠近他的身后,跪坐下来。

    她从后面紧紧环抱住陈刘的胸膛,双手交叉在他的胸前。

    “你来了?”

    “嗯。我来了。”

    柔软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玲珑轻巧的脑袋枕在陈刘的肩膀上。

    他们两人久久无言,就这么静静地待着。

    陈刘身上的虚汗虽然并没有因为她的到来而消失,但他的心却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他身前的另一个自己贪婪地看着许多不见的她,出言调动着陈刘心中的欲望。

    “她都已经送上门来了,你还不上不是显得你不行?”

    没想到他耳边也传来的温柔的声音,她亲昵地同意道:

    “是呢,我都送到你嘴前了,还不敢吃吗?”

    陈刘一脸苦笑,埋怨道:

    “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吗?你这是来引我入魔的?”

    此刻他遇到的危机可以说是前所未有。

    之前被他偶然引动的他自在化天魔咒,终究有一丝落在了他的身上。

    原本他圆满的心境还能够抵御,可他在那地下的所见所闻,让他的心境出现了一点纰漏。

    这点纰漏原本并不会有什么太多的影响,只需要修养一阵,是可以用时间冲淡的。

    可当这点纰漏遇上残留的天魔咒,便将陈刘的心魔引了出来。

    “我现在怀疑你也是我的心魔了。”

    “也许是哦。”

    陈刘看了一眼他亲手给她编织的竹篮,又安心了下来。

    “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这么担心我呢?你现在的状况可比我差。”

    今日的她,有些让陈刘招架不住。

    这实在让陈刘觉得有些不对劲,可眼前的人应该是真的她。

    难道被魅魔附体了?

    “总觉得你有什么坏心思。”

    她又在他耳边吐了几口温润的气息,却没有让他破防。

    这让那心魔所化的另一个自己有些气急败坏。

    “你管她是不是被魅魔上身,尝了不就知道了?”

    “哦,原来你是这种人啊。”

    她听到心魔的言论,并没有生气,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陈刘。

    灵动清明的双眼让陈刘原本分明苍白的脸被染出了一缕红晕。

    “要不你就把我当魅魔对待?我不会反抗的。”

    虽然她不知道所谓的魅魔是什么存在,但能猜到这东西指的是哪方面。

    她又说出这么一句,让陈刘更是心境摇曳。

    可他仍然没有动手,只是说道: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可我不能这样做。”

    “你和她做的时候,我可是也能感觉到的。”

    “……”

    陈刘说不出话,只好一指点在她的眉心。

    可这一次,金刚琢并没有回应他,所以他这一指不仅没有将她镇住,反而被她一口咬住了。

    “到底被心魔所趁的是我还是你啊?”

    心中骂了那时灵时不灵的金刚琢几遍,嘴上也只能如此抱怨。

    她此时没有再继续诱惑陈刘,先是一指向陈刘的心魔点去。

    无数莲花化作漩涡,将心魔吸入其中,暂时困住了他。

    “我去过那里了。所有人的伤我都治好了。”

    陈刘想道一句谢,却被她一指按在了嘴巴上。

    “太有礼貌了就太无趣了。”

    随后她又站起身来,坐在了陈刘的对面,正视着陈刘,说道:

    “或许他说的挺对的,有时候这么累干什么呢?”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怎么?在我面前还喜欢卖弄学识了?我再怎么说也是上林学宫的先生,你可还差一点点哦。”

    说完之后,她又话头一转:

    “宅子里的人恢复清明之后,其实确实有不少人丧失了生的希望。不过,他们被你的两位朋友扇了几巴掌后,他们把你当作了救世主,把生命交给你了。”

    “?”

    心魔的暂时消失,让陈刘的脸色好转了不少。

    不过当听到后续的结局,却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救了他们,他们认你作为神明,这挺正常的。其实有些人在此刻如果没有了一个信仰,就容易心境崩塌的。所以,我的护法神,你的信徒我就不客气地收下啦。他们现在算是广音宗的信徒了。”

    坐在陈刘对面的,正是从数千里之外赶过来的婉秋。

    她拿到陈刘亲手编织的竹篮时便想要过来,当听到他出事的消息后,便更是焦急了。

    幸亏,他没事。

    婉秋所说的,陈刘当然是认可的。

    有时候生命当中总要有些寄托,没了这种信念,就容易丧失活下去的信心。

    至于信徒归了广音宗?陈刘自然不可能介意。

    毕竟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和她也不分彼此了。

    “自然遵从您的法旨,我的主神。”

    这种撩拨人情感的话,若是换一个人说出来就会显得格外地油腻,但如果是正确的人说出来,就很是动人心扉了。

    只是,婉秋突然话头一转,说道:

    “他们当中好像有一位姑娘很是惦记你呢。她和我说你是她的救命恩人,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

    救命之恩如何报答?自古以来常常喜欢以身相许。

    “好像哪来的醋坛子打翻了?怎么有点酸呢。”

    陈刘很会,没有接招,反而借力打力地打了回去。

    婉秋口中的那位姑娘,应该是他最初救下的那一位,也只有她见到了陈刘的脸。

    “是呀,她见到我的时候,心情有些奇怪呢。”

    高手过招,招招致命。

    陈刘先天不利,逐渐落入下风。

    也就在此时,莲花漩涡破碎,陈刘的心魔跌落出来。

    “你!”

    他刚出来就指着陈刘,想要开骂。

    之所以没指婉秋,大概是心魔也仍然是陈刘的一部分,除了折磨自己之外,仍然不愿意伤害身边人。

    除非,他真的入魔。

    心魔无法杀死,在自身未陨落之前,他将永远存在。

    可心魔不能放任,否则自我就会被压制,变成野兽与恶魔。

    而心魔的制衡,大多数都要自己看开。

    至于外物虽然也有用,但即使是佛陀出手,也会是治标不治本。

    由于那些受折磨的人都有了一个较好的归宿,陈刘的心结小上了不少。对应的,心魔也缩小了。

    可他仍然在影响着陈刘的心境。

    “要不是我来了,你还真要把自己弄疯了。”

    婉秋手中突然飞出一只紫色的蝴蝶。

    它翩翩起舞,七彩缤纷,更重要的是它身上有陈刘熟悉的气息。

    “它……它还活着?”

    “我费了很多心思才将他们未灭的真灵收集起来……”

    陈刘突然抱紧了婉秋,口中喃喃说道:

    “谢谢,谢谢……”

    婉秋拍了拍陈刘的背。

    有时候,男人好像也需要一个温暖的肩膀依靠。

    陈刘的心魔随着蝴蝶的飞起,逐渐缩小,缩小。

    “姓陈的,你等着,我一定会回来的!”

    伴随着最后骂骂咧咧的声音,他的心魔消失不见,掩入心湖。

    幽暗的竹林突然之间天光大盛,驱走了所有阴霾。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天魔由来

    “你是谁?”

    墨黎最后反悔了,请身边的刀师一刀削去了封禁紫竹林的幻阵。

    只是出现在了她眼前的情形,让其无比的气恼。

    亏她还有些担心他的安全,可他此刻分明就是美人在前,无比享受!

    他身前的女子拨弄着他的头发,而他只是宠溺地笑着。

    这不是情人又会是什么?

    更让她恼怒的是,他的情人怎么这么美?

    明眸皓齿,冰肌玉骨,亭亭玉立,一笑可值千金。

    尤其是胸前的资本,与她这位安平公主,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婉秋仍然拎着陈刘的发丝,听到墨黎说话,便反问道:

    “你是谁啊?”

    她甚至挑衅地坐到了陈刘的身上,依偎在他的怀里。

    陈刘有些措手不及,但自然没有把婉秋拨弄开的道理。

    他只能怀着歉意对公主殿下笑了笑。

    不过,他没有注意到,婉秋也冲墨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啊啊啊,刀爷爷,你看她!”

    原本依照刀师宠溺墨黎的性子,此时是该出刀把他们两人都斩了的,也没必要分什么青红皂白。

    只是此刻,刀师却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冲着陈刘怀里的婉秋拱了拱手,苦笑着说道:

    “菩萨别来无恙。”

    “大梁刀师原来是你啊。”

    “惭愧惭愧。”

    墨黎也一时之间愣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严肃的刀爷爷有这种神情。

    见此,刀师跟墨黎解释了一番。

    他在年轻时有一次遇险,重伤垂死,是当年跟随着药师王佛出行的白莲菩萨救了他。

    到了现在,即使他再如何宠溺墨黎,也没有向救命恩人出手的道理。

    “殿下,我们……”

    “哼!”

    墨黎虽然气恼无比,但却也不会为难刀爷爷。

    她最后直接一拂袖,负气而去。

    刀师自然也不会再多留,怀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陈刘之后,和婉秋拱手道别。

    “果然,只要离你远了,你身边的桃花就会这么多。”

    婉秋气走公主之后,她推开了陈刘,也有些哀怨地看着他,埋怨道。

    “冤枉啊青天大老爷,我可从来没有勾搭过她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你现在都和大梁公主纠扯不清了,是不是我以后还要做小啊。”

    “……你怎么变得这么厉害?有人教你是不是?”

    “你猜。”

    陈刘其实确实猜对了。

    婉秋带她的四位护法与东北五仙去往一处密地修行之时,顺便与霜痕、狐仙姐妹取过经。

    只不过她们掌握的方法似乎不太对……效果倒是立竿见影。

    陈刘自知理亏,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你怎么突然来了?”

    “想听什么答案?我想你了怎么样?”

    俏皮的话语,其实与婉秋的人设并不一致。不过却确实让她身上多了一种更独特的气质。

    陈刘却突然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他轻轻地在她耳边说道:

    “我想你了。”

    她没有挣扎,默默地享受这一切的久别重逢。

    紫竹林内,那被摘下的铜铃,此刻竟然发出了阵阵的清鸣声。

    周围的竹林发出阵阵簌簌声,光影在竹树的摇摆之间交错。

    林下清音,林下有情人。

    “都到了这里了,我们也挂只铃铛吧?”

    陈刘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婉秋从竹篮当中拿出了早就备好的铜铃。

    他拿出了紫金朱笔,郑重地写下了自己的姓名。

    “陈刘”,字体大气,厚重为先。

    婉秋也接过了朱笔,在上面写了自己的名字。

    “婉秋”,小字娟秀,恰似轻柔。

    婉秋落笔之后,便面露笑靥的看着陈刘,说道:

    “我的大诗人,想题一句什么诗啊?”

    “一人一句?”

    “那你不要嫌我写不好。”

    婉秋写下:天下人何限,慊慊只为君。

    陈刘题作:世间自有双全法,半缘修道半缘君。

    两人相视一笑,随后他们将铃铛挂到了那株湘妃竹,相思竹上。

    微风拂动铜铃,清音传遍十里。

    整座潭拓寺,都能听到这入耳的铜铃音。

    “还有一件事呢。”

    “怎么?”

    婉秋双眼盯着陈刘,有些埋怨地说道:

    “沈言和你那样了,我有点嫉妒怎么办?”

    “你才是摄人心魄的天魔吧。”

    陈刘心底的欲望被婉秋这接连不断的攻势给勾引了出来。

    内心的防线渐渐被攻破。

    “你说是就是咯。”

    婉秋一把推倒了陈刘。

    “你们怎么都喜欢这样。”

    她们还真是一体两面,都喜欢在上面。

    可婉秋却说道:

    “她也就会嘴上说说。从认识到现在,哪一次不是被你收拾得服服帖帖?我可不是娇滴滴的沈言,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随后,陈刘便说不出话了。

    红润的嘴唇直接贴了上来,堵住了他说话的能力。

    两人如胶似漆,紧紧地交融在一处。

    这一回,婉秋真的明明白白地掌控了一切的发展,让陈刘有些挫败感。

    ……

    一切结束后,陈刘躺在地上,算是洗去了一身的浮尘。

    只不过就是有些疲倦,婉秋还真不懂得节制……

    相对于陈刘的恍惚,婉秋倒是已然收拾了衣服,让陈刘帮她系上了腰带。

    她双手支着脑袋,伏在陈刘的胸上。

    从上而下俯瞰着疲累的陈刘,有些好笑。

    她竟然还说了一句:

    “放心,我会负责的。”

    “真的看不出来。”

    原本以为沈言和婉秋当中,婉秋是被欺负的一方。此刻陈刘才知道,以沈言的等级,即使被婉秋卖了估计还得笑着给她数钱。

    原来灵鹫山的菩萨,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天真烂漫。

    “要不要我给你配个方子?你好像有些不行啊。”

    “……”

    这句话的伤害值很高,可实战的结果却好像告诉了他,他根本狡辩不了。

    难道他年纪轻轻就要过上保温杯里泡枸杞的生活了吗?

    分明她也是第一次,为什么段位比他高这么多?

    “她就是个小趴菜,跟我可比不了。”

    陈刘觉得自己和沈言也差不多了,等级差实在是有点大了。

    ……

    “师叔,我总觉得后山发生了什么事情。”

    潭拓寺的方丈,看向了紫竹林那边。

    原本的阴暗确实已经消去,可总觉得里面有多了一点旖旎的气息。

    缘来确实自解,但解得好像有些深了。

    “管不着的。她的辈分可比你师父的师父都要高的。”

    扫地老僧也模糊地感觉到了什么。

    看自然是不可能看到的,但他们能感知到竹林的变化。

    至于冒犯不冒犯佛祖?扫地老僧觉得……他也觉不得什么。

    “师叔,有您这么说自己师父的吗?”

    “无事。反正本来就是给有情人定情的地方,师父和佛祖应该都不会怪罪。”

    不久后,他们在那块赑屃驮碑处见到了收拾好的陈刘与婉秋。

    “菩萨,陈施主。”

    婉秋点了点头,陈刘则拱手与两位师傅问好。

    他们四人一同看向那块石碑。

    当然,实际上有三人在等着婉秋说话。

    他们都不知道石碑的由来,但婉秋作为曾经灵鹫山的高层,应该是知道这种事情的。

    “天魔自天地诞生灵性便存在了,他们原本是随生灵心魔而生,随生灵消亡而逝。不过后来出了变故,有心魔在宿主消亡后仍然存活,逐渐形成了天魔一族。天魔此时已然可以影响现世,更是会乱人心神,诱人堕落。”

    “后来天魔越来越多,愈演愈烈,甚至已经危及天地秩序。道祖以道门天都白玉京为中枢,联合各族各派高手、五百灵官强行压胜万千天魔,迫使他们化作了三只化形天魔。然后……你们暂时不能听然后了。”

    这戛然而止的故事让三人都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只不过他们看着婉秋郑重的神情,知道有些隐秘确实是他们不能涉足的。

    婉秋然后又挑了些能说的告诉他们:

    “其中一尊化形天魔便是波甸,由佛门如来佛祖镇压。这他自在化天魔咒便是波甸的魔功。后来佛陀接手灵鹫山,曾与波甸讲经,将其进一步压胜。这些石碑,便是当初佛陀与波甸讲经时坐卧的石块。”

    后来的事,他们又不能知道了。

    这种说故事的方式,实在让人难受。

    不过扫地老僧与潭拓寺方丈都知道轻重,自然不会介意什么。

    他们还是感激听了这故事,最后告辞离去,只留下陈刘与婉秋。

    “想听后续吗?”

    两位和尚的离开,让婉秋又换了兴致。

    她俏皮地看着陈刘,故作高深地问向陈刘。

    当陈刘点头的时候,她又说道:

    “那你求我呀。”

    “求你啦,我的好姐姐。”

    婉秋得逞了,便多讲了一句陈刘可以听的。

    “第二天魔逃离妖族压胜,落入灵鹫山,与波甸再度融合。”

    陈刘正打算说些什么,却被婉秋封住了嘴巴。

    “不要问,猜到了也不要说。”

    陈刘点了点头,脸色肃穆。

    随后他拉下了婉秋按在自己嘴边的素手,顺手握在手里。

    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你要准备好哦。现在想逃可来不及了。”

    婉秋感受着被陈刘紧紧握住的手,自然知道他的态度。

    一如往昔,虽千万人,他都将随她共往。

    “那方子要不还是给我配一副吧。”

    “嗯?”

    “我总要从你这里讨回场子的。”

    婉秋随后挑衅般凑近陈刘的耳边,轻声地说道:

    “那我等你能赢我的那一天。”

第一百四十八章 建制

    一切众生未解脱者,性识无定,恶习结业,善习结果。为善为恶,逐境而生。

    陈刘没有让潭拓寺白白地为逝去亡灵做法事,一应所需,都由他来负责。潭拓寺也没有拒绝陈刘供奉的香火钱。

    当双方初识想法本无贪欲本性,那钱财便只是钱财,并没有沾染功利与铜臭气。

    潭拓寺也没有敷衍这件事,主持法事的是寺内的讲课经师,佛法修为尤为精深。

    队伍总共有百十名僧侣,当中还混有一名扫地老僧,他们带着各色的法器,一同来到了那勤毅斋内。

    僧侣左右朝局,中设法坛,焚香敬天,有经幡飘扬,五果供奉,佛乐声声。

    经师老僧身着袈裟,头戴五佛冠,手执摇铃,口诵九九归真咒,大慈大悲往生经。

    潭拓寺门下弟子也随经师吐蕴,共诵妙法。

    院落之间,清气上升,浊气下沉,怨憎消损,魂魄归真。

    一只七彩的蝴蝶在众人身边自在飞舞,无拘无束。

    它带动天地之间的佛门清音,落入院落当中的每一处角落,涤荡每一丝邪祟。

    那被救出的千余百姓也在不远处盘腿而坐。他们身上的疾病已被治愈,悉如普通人。

    他们心中都多出了一位尊神,是他将他们救出地狱,还给予他们生的希望。

    虽未剃度,也无需剃度,他们已然成为了广音宗的信徒。

    口诵观自在心经,敬观自在菩萨与护法神,除邪度厄,救苦救难。

    在队伍的最后,陈刘与婉秋也静诵经文,共度众生。

    看着天边渐起的金色光点,陈刘心安了许多。

    轮回之事,说不清楚,但逝者已逝,生者只能如此,求一份希望。

    虽是因天魔咒影响陈刘才在此处灌注了如此多的情感,但是他本来也就是这样的人。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婉秋握紧着陈刘的手,彼此的温暖将传递给对方。

    此时,蝴蝶飞回他们的身边。

    化作金光的魂魄真灵萦绕在他们身边,似是在感谢着他们所做的一切。

    “你不走吗?”

    陈刘问向那只翩翩而舞的蝴蝶。

    婉秋好不容易才寻回他们的真灵,不必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蝴蝶却只是盘旋在陈刘与婉秋身边,不愿远行。

    它最后竟化作了一支发簪,落在了陈刘的手中。

    “不想离开吗?那就先留下来吧。等你想离开的时候,我们随时送你。”

    陈刘没有选择强迫它离去,尊重它自己的意愿。

    他将蝴蝶所化的发簪戴到了婉秋的发间。

    有第四佛主的位格相护,化作发簪的蝴蝶会永远保留自己选择的权利。

    婉秋则往陈刘身边靠了靠,静静地与他共赏着飞上九天的真灵。

    ……

    “就要走了?”

    “嗯。我又不是围着你个小没良心的转。”

    婉秋此来其实本就是计划之外的事情。

    她放下了广音宗上下事宜,抛下了四位护法与东北五仙来到漳州,其实也算是有些任性的。

    “那什么时候回家?”

    “回家还不太清楚,但我会去龙虎山。”

    这个消息还是颇为惊喜的。

    再过一段时间,江南此行的终点,便是龙虎山。

    不用再过多久的时间,他们便会再度相逢。

    “那我先走了。”

    “不用送点临别赠礼吗?”

    婉秋满足了陈刘的要求。

    临别一吻,龙虎再见。

    “啧啧啧,你还真是幸福。”

    “幽兰姐怎么来了?”

    婉秋走后,幽兰出现在了陈刘身侧。

    对于他们两人的感情,幽兰实在是觉得有些感叹。简单的出差几月,这才没过几天就来探班了。

    不过感叹一声后,她也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太子爷找你。”

    这让陈刘有些意外。

    他迷离几日,漳州的清理应该已经完成了。

    太子爷此次叫他过去,不知道是为了勤毅斋外题写的十六字,还是要开始在废墟上重建了。

    ……

    清潇别院,不仅有假山怪石,更有一座真正的小山。

    山虽不高,但也可有攀登趣味。登临山顶,亦能俯瞰漳州。

    陈刘拿着太子爷在潭拓寺赠予他的洒金纸扇,通过了守卫的巡查,顺着盘山路爬去。

    到了半山腰,陈刘就被人截住了。

    墨黎殿下今日早早地来到此地,就是要等他。

    她今日还特别换了一身十分精致的衣装。

    全衣为淡紫色,可以讲是以云霓为裳,以羽毛为衣,饰有鎏金翠刻,各色花纹。

    头戴凤钗,脚踏云靴,峨冠博带,红飞翠舞,实乃大家闺秀。

    她的脸上仍然挂着一块面纱,遮住了面容。

    “小刘子!”

    听到公主呼唤,陈刘只好立马过来向墨黎行礼,恭敬地问候道:

    “参见公主殿下。”

    墨黎哼了一声,便让陈刘免了礼。

    她知道陈刘此来是为了见太子爷,所以也不好太过耽误,开门见山地问道:

    “她是你妻子?”

    “算是,不过还没有过门。”

    早已经知道的答案,此时得到了明确的回复。

    没过门的意思就是要过门的。

    “那墨梅呢?”

    “额……大人她有自己喜欢的人。”

    “她都已经失踪几天了。你都不担心?”

    “殿下,其实她要比卑职强大得多。”

    墨黎没有得出什么有用的答案,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问什么。

    最后她只能算寒暄了几句后,便挥手将陈刘赶走了。

    陈刘于是躬身离开,留下墨黎一人在半山腰的亭子上闲敲棋子,思绪万千。

    等陈刘登上山顶之后,先见到的并不是李晚,而是刀剑两位宗师。

    白发苍苍的刀师直接便夺过了陈刘腰间的雷鸣刀,从刀鞘当中拔了出来。

    刀身坚韧不拔,锋利无比。

    刀师也是由衷赞叹,并说道:

    “刀是好刀,就是不知道人是不是好人。”

    “算不得好人。不过这刀确实是好刀,乃是监正大人所赠。”

    陈刘见招拆招,并没有退缩。

    刀师盯着陈刘看了几眼,确实没有发现一丝的慌乱,随后便一掌又把雷鸣刀拍回刀鞘。

    暗中的太子爷又多了一个讯息,此人竟然还与监正关系不浅。

    监正这等人物,不可能随意出手帮人炼制兵器的。

    刀师最后则只说了一句:

    “好马配好鞍,好刀配好人。你这底子,差了些。”

    陈刘接受了刀师的说话,弯身见礼,说道:

    “多谢前辈指点。”

    刀师微微点了点头,随后退到一旁。

    他虽然几次因为墨黎想斩了陈刘,但见了陈刘与婉秋之前的关系之后,自然也不会再为难他。

    陈刘也随之将目光看向另一侧的剑师。

    剑师未曾说话,只是默默拔出了怀中的长剑。

    陈刘知道剑师的意思,于是将雷鸣刀拔出,握在手中,说道:

    “请前辈赐教。”

    一剑随即刺出,陈刘避无可避。

    剑尖瞬间便只离陈刘眉心不足半寸,随时可以要了他的性命。

    只不过陈刘却丝毫不慌,不仅双眼紧盯长剑,手中雷鸣刀还在此瞬息之间前行了半分。

    “可。”

    剑师随即收剑,与刀师一同消失。

    不远处的石亭当中,李晚正举杯,邀请陈刘过来。

    陈刘随即将雷鸣刀收回刀鞘,走入亭台当中,向太子爷见礼:

    “殿下。”

    “免礼,坐下吧。”

    于是两人在石桌两侧对坐,桌上摆了酒水与一局残局。

    围棋之道,陈刘确有涉猎,水平不及国手,但可以在业余选手当中混个高手。

    当初在长安的上林学宫分宫,他便指点过两人的对弈。只是后面他们打起来了而已……

    “如何?该下哪一步了?”

    黑白双子鏖战,此刻乃是白攻黑守,白子吃下了不少黑子,局势大好。

    不过陈刘也看出了虽然白子占优,但攻击有余,防守不足。

    看似白子压黑,但白子内部亦有缺漏。若是不能及时重整布局,黑子有可能死灰复燃,甚至攻守异形。

    “殿下该重新建制了。”

    陈刘没有掩藏,捏起一粒棋子,往白子占据大半的固有盘中落下。

    “细说。”

    听此,李晚也就确定陈刘果真有妙策。

    他并不想治标不治本,所以一直在苦思如何防止漳州城在他们走后又重新堕落。

    一套新的制度是急需的,如何制定则是其中的重点。

    陈刘则拿出了他早已经想好的策略:商税制度。

    漳州城的问题,难以去纠结其他势力的干预,更多的要从内因着手。

    此时非是乱世,用重典虽然可以防止腐败,但也会容易导致尸位素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现象。

    重典自然是必须要有,但它并不是重点。

    贪腐贪腐,核心在钱上。

    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对于漳州城此种商城来说尤为贴切。

    漳州财阀垄断的经济现象,往往必须与当地官府达成某种交易。官商勾结,方得其中利益。

    所以……

    “须将各大商团分割,小商难摄政。”

    大梁开国以来,比之以往朝代更加开明。虽然仍然重农抑商,课以重税,但也没有压死商旅之事,在某些地方还颇为鼓励。

    陈刘所谓商税,便是层级设置征税份额。

    大商人交重税,小商贩行轻税。

    “如此不会吓退商旅,也可以防止商人做大。我算过,这并不会影响户部收入,还能促进商业发展,从长期来说有益于朝廷财政增加。”

    还有一条陈刘没有说出来,那便是让利于民。

第一百四十九章 返利于民

    “那十六字确实甚妙。”

    太子爷突然冷不丁地说了这么一句。

    陈刘也从未想过能避开不谈这事,最后抉择过后,反问道:

    “不知殿下以为儒家亚圣所言如何?”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你可知这话说给我听并不合适。”

    聪明人聊天总是不需要点得太通透,李晚很默契地知道陈刘所说的是什么。

    儒家仁义礼智信,儒圣开创,七十二贤继之,可真正让儒家成为蔚然大宗之人,还是这位亚圣。

    他的言行,将儒圣引入凡间的学问更加发扬光大。

    儒家思想,不只教民向善,以求谦谦君子,更是引导皇帝实施仁政,以求治世圣王。

    若是君王不仁不义,则臣下百姓亦可推倒君王,另立新君!

    这种言论一出,可是实在有如巨石入水,掀起滔天巨浪。

    历朝历代,开国之时,为推倒前朝,自然觉得此种言论无比正确。可当他们入主皇都,号称九五之时,这种言论便是大逆不道,不可饶恕的。

    当时第一位统一天下的千古一帝横空出世,便因此一句问罪书院。

    书院随后封山数十载,直到皇帝突然崩逝,方才再度出山。

    后世之君,大多也并不如何认同亚圣的这一句。

    此时陈刘以此句问李晚,实在可以说是胆大包天,触怒天威了。

    “尔食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小姓不保,难有家国。”

    陈刘站起身来,郑重地向太子爷躬身行礼。

    他心中所念所求并不多,要让整个天下发生变化,他做不到;可若是他能让眼前这位未来的帝国掌权之人的心性能有些许偏向,或许就能让万千百姓有所幸事。

    漳州一地,因官商勾结,日常耗费,竟就要比京都长安都要高上许多。

    他之前护送墨黎殿下游玩坊市之时,便察觉到了漳州物价的异常。

    仅仅是一串糖葫芦,便要比长安都要贵上一文钱。

    背靠丰腴江淮的漳州,其余必需的日用品,价格更是要明显的昂贵,如此情形必然是垄断的结果。

    后来从于方宅邸当中搜出的证据,也证明了这一点。

    陈刘虽然也不知道漳州百姓过的到底如何,但无论如何,这种商旅垄断后的利益都取之于民,还其中一二于民也实属正常。

    在此地推行商税新策,不仅利于大梁,也利于漳州百姓。

    不过,他需要先说服李晚。

    李晚此等人物,并不会看不清楚这种新策过后的结果,隐瞒是无脑之举。

    可若是他不点头,即使商税新策与配套手段推行,打掉大商人,其中多出来的收益也完全可以全部收归国库。

    “用之于民”说来简单,但对于当权者来说,往往只有到了必要的时候才会谈的。

    “胆子挺大的。喝一杯?”

    太子爷没有回答,只是笑着推过一杯酒水。

    陈刘直接拿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酒量不错……既然你有这种心思,我属意给你一官半职,你可以做些什么。”

    陈刘得了个无品秩的散官,监察使,乃是太子爷临时设立的。

    不过,这种官职最是神奇。

    虽然看上去有些不入流,但若是能得到天子垂恩,便与中枢重臣无异,可以说是钦差大臣。

    李晚并没有给陈刘直接的权力,却赐予了他随时入清潇殿奏事的资格。这可以说是天官之位!

    “谢殿下。”

    这监察使的设定,代表李晚算是同意了不将汤汤水水也拿走,适当的返利于民。

    陈刘也从此进入官场当中,算是成为了太子爷南下时的幕僚之一。

    后续他们又对这新制的构建试点交流了片刻,李晚还顺便跟陈刘致歉,说是自己的皇妹擅闯了他的房间。

    陈刘听到这个消息,脸色有些尴尬。

    那房间里还有原本用来戏弄墨梅的拘束法阵术法……最后没使用,但还留在房间里……

    陈刘看着太子爷的眼神,就知道事情坏了。

    “殿下,若是没什么事情,臣先告退了。”

    “嗯,你去吧。”

    陈刘告别了太子爷,连忙从亭台退了出去。

    等陈刘走后,刀剑二师又重新归来。

    他们听了太子爷与陈刘的交流。

    “此子可说是麒麟之才。”

    刀师不由感叹。

    他随时只是刀客,但活的长久自然便懂的不少。刀师也看出了陈刘所提新策的妙处,更能够感知到他为民争利的真心。

    刀师自然并不在乎平民百姓的生死如何,生活如何。不过陈刘敢公然在太子爷面前讨论这种事情,可以说是勇者无畏,足以敬佩的。

    李晚也点了点头。

    有才有德,更是不会恃才傲物,确实是难得的人才。

    当然,还有一点……

    “他这多重的身份实在让我都比不过。监正、打杆处、佛门广音宗、道门……有趣,着实有趣。”

    随后李晚又看向剑师,问他的意见。

    怀抱长剑的剑师犹豫了片刻,回答道:

    “心境上佳,天赋亦可,武道可入上三品。”

    剑师一剑探出了陈刘在武道上的修炼资本。

    其余的,他也看出了些许,但出于严谨,并没有多说。

    陈刘的手段,显然不止于武道。

    “剑师果然还是不喜欢这些。”

    李晚摇着头笑了笑。

    相比于更通透的刀师,剑师更像一把纯粹的剑。

    除了修行之外,便只重于杀人。

    ……

    “你们聊完了?”

    坐在半山腰的墨黎公主,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到了陈刘。

    她原本以为皇兄和他的谈话会持续很久的。

    陈刘也没想到墨黎还在这里等着,立马停下来给她行礼问安。

    同时,他见到了几天不见的墨梅。

    “墨梅大人,你……”

    墨梅坐在亭子的一侧,好像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地饮酒。

    此时的公主殿下发现了两人之间的古怪气氛,但又说不出是什么。

    不知是觉得陈刘站的久了,还是墨梅酒壶里的酒水喝完了。

    她终于打算搭理陈刘,淡淡地问道:

    “太子爷对你的答案如何看?”

    陈刘据实以答,回道:

    “应有七八分。”

    “那便算你过了。”

    陈刘关于“商税”一题的答案,评分者乃是太子爷。

    太子认同了,便算通过了。

    墨梅随后又丢出了一卷密信给了陈刘,说道:

    “这是第二题,自己回去看。”

    交代完问题之后,墨梅不打算多留,和墨黎打了一声招呼之后,便要直接离开。

    陈刘叫住了墨梅,将沈言之前交给他的药瓶递给了墨梅,并交代道:

    “遇险方可以吃上一粒,可以暂行压制伤势。若是真的要用,不要逞强争斗,先行退避三舍。”

    “嗯。”

    墨梅点了点头,没有拒绝,也没有别的反应,从半山腰消失了。

    墨黎等了一阵才悄摸摸地问道:

    “你们吵架了?这是在说什么?”

    陈刘只和公主殿下说了自己正在接受考核,至于副帅与奉帅的恩怨纠葛,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我总觉得你们俩的关系有些不对。”

    “殿下,我们真的没你想的那种关系。”

    公主殿下见没有办法探查出什么,便转口道:

    “皇兄今晚要去校场点兵,你要去看吗?”

    “殿下,我去不合适。”

    太子爷视察军队,他没有道理前往。

    陈刘打算先回房看看奉帅给的第二个考验是什么,再决定其他事情。

    “那你陪我去逛街。”

    见公主殿下眼神有些不对,陈刘最后还是答应了。

    不过他要先回房间一趟。

    “我也去……算了,你自己回去。等会来漱芳阁。”

    原本墨黎还打算跟过去,但想起了之前她在陈刘房间里的狼狈,便又反悔了。

    其实照理来说,即使陈刘是无心之举,甚至错在墨黎,但最后导致的结果也能让陈刘戴上冒犯天家威严的帽子,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她不打算治他的罪。

    陈刘更加不会主动去说这件事情,能掩过去就再好不过了。

    唯一让陈刘感到更尴尬的是,当他回到房中,取出那封密信看任务的时候,信上写着几个大字:

    “入校场,察禁卫。”

    “……”

    陈刘严正怀疑奉帅又算到了一切,现在是在玩他。他刚才拒绝了最好的进入校场的机会!

    不过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奉帅高了他不知道多少级。

    随后他与墨黎逛街的时候,就变得有些心不在焉。

    不知道是反口求她,还是自己去找机会……

    “你怎么了?”

    “没怎么。殿下你饿不饿啊?要不要我煮碗面给你吃。”

    陈刘随口一说,不过墨黎想了想,却点了点头。

    于是,陈刘只好花了一两银子租了路边面摊,上手揉面,给墨黎和随同护卫的卫队们各自下了一碗油泼面。

    公主殿下的那碗多加了些肉沫,其他人的都挺素。

    不过也没有人有意见,上下之间,总是要有所差别的。

    “陈刘你手艺还不错嘛。”

    教头吴勋吃了陈刘的面,由衷地感叹着陈刘的本事。

    他们这群糙汉子,舞刀弄枪擅长,锅碗瓢盆便是一窍不通了。

    陈刘与他们坐在一桌,也吃着素面。

    听到他们的夸奖,也是连忙地摆手称不是。

    “小刘子,你过来。”

    陈刘他们那桌的热闹吵到了独自一人吃面的墨黎。

    于是她直接将筷子甩到了碗上,让陈刘过来。

    “怎么了殿下?”

    “没怎么,看你不爽怎样?”

    “那自然是任凭殿下驱驰。要不属下等会陪殿下去散散心,比如校场或者哪里?”

    墨黎怀着狐疑的表情看着陈刘。

    陈刘尴尬得有些冷汗,说道:

    “这面有些热啊,殿下你说是不是。”

第一百五十章 只知将令,不知君令

    清潇别院内,太子爷李晚下了新政的谕令之后,便开始由宫女服侍修整衣装。

    他今晚要去陇左禁卫视察军貌。

    “墨黎怎么突然又说要去了?”

    李晚对墨黎突然的变卦感到有些奇怪。

    原本他倒是确实想带这位皇妹一同前去以示皇家重视的。不过她自己不愿去,他作为兄长也就没有为难她。

    毕竟这也算不得什么原则性的问题。

    “应当是因为那位麒麟之才。殿下要带他同往。”

    “哦?这就更有意思了。”

    剑师告诉他的答案,更是让李晚有些吃惊。

    他与陈刘交谈之时,其实感觉到了这位才子并不是那种喜欢在原则之外无端生事的人。陈刘甚至对进入官场仕途有些抵触。

    若不是为了让他同意让利于民,这位麒麟之才都不愿意承下监察使的职位。

    至于他如何与墨黎交好,不是太重要。

    此时太子爷心中已经在思考为何他会想掺和进陇左禁卫的视察,难道是……

    “准了。让他同行吧。”

    李晚虽然并不相信禁卫有什么问题,但让陈刘进入校场也不是什么问题,所以还是决定看看他到底是何种心思目的。

    剑师点了点头,随后便又消失了。

    ……

    “你老实说,是不是有什么坏心思?”

    墨黎虽然天真,却也并不笨,知道陈刘突然的变卦必然有什么缘故。

    “嗯。上面考核第二项,我要进校场。”

    “你还真是坦诚,就不怕我叫人把你抓起来治罪?”

    陈刘的开门见山让墨黎有些意外。

    虽然她确实不会问罪陈刘,但这种坦诚相待却让她有些不适应。

    以前相处的大多数人,哪一个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他们可不敢让她知道他们的那点儿心思。

    陈刘如此直白地说出来反而让她有一种莫名的欣赏。

    “既然有事求于殿下,自然不敢有所隐瞒。”

    陈刘并没有想用什么欲擒故纵的戏码玩弄墨黎,而是确确实实不想拿那种阴谋诡谲来污染她的心境。

    “算你识相。”

    墨黎在效果上来说当然是被拿捏得明明白白的。

    不过这种别有用心,似乎算是双赢。

    她带着陈刘便往城西走去,那里便是陇左禁卫的校场。

    ……

    此时在校场之内,禁卫主帅左祥慈的帅帐之内,正有一名外地人士站在大帐中央。

    大帐两侧,正站着从左祥慈之下直到前卫将军等上下军官。

    左祥慈端坐在首位之上,一双虎目正盯着下方的来使。

    “你来此所为何事?”

    主帅自然不可能直接说话,而是由他的副官代替问话。

    来使则冲着左祥慈行了大礼,又向大小官员拱手示意,说道:

    “左帅应该知道我所来为何?”

    “呵。本帅如何知晓?”

    左祥慈冷眼而视。

    若是这人再不说出什么,便打算直接当作北蛮奸细砍了。

    “京都风云将变,我家主子想与左帅谈谈天下大势。”

    “你家主人不会不知道陇左禁卫与皇室的关系。你来这里是故意找死的吗?”

    一时之间,帅帐之内,兵戈肃杀之气弥漫。

    左祥慈冷笑着看向下方,左手抬起,随时便打算让士卒将这大言不惭之徒拖出去砍了。

    可台下的来使却巍然不惧,很冷静地吐出了一个字:

    “王。”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左祥慈。

    只见他脸色阴晴不定,抬起的手犹豫了许久。

    不过,他最后还是猛地落下。

    潜伏在大帐外的刀斧手当即冲出,十数把刚刀向来使身上斩去。

    只不过,这些尖刀却仿佛落在了空处。

    刀刃并没有砍在他的身上,反而是直接穿了过去,斩在了地面上。

    随后来使直接变作了一团黑雾,消失不见。

    最后只留下了一声轻笑与一句话语:

    “还是请左帅多多考虑,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左祥慈脸色铁青,不知道心中的想法如何。

    “大帅?”

    “你们先退下。关艾留下。”

    “是。”

    军旅之内,将令高于一切。

    主帅发令,所有部将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地离开了帅帐。

    唯有左祥慈的参将关艾被他留了下来。

    待所有人都远离帅帐之后,左祥慈问向自己的这位幕僚:

    “你怎么看?”

    “卑职认为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见左祥慈看向他,关艾便将自己的考虑和盘托出。

    那位神秘来使开出来的条件确实很诱人,但毕竟涉及到王权相争,断然不能轻信这种空口许诺。

    “更何况太子李晚正在漳州,断然不能在此刻展现出二心。”

    关艾并没有惊异于左祥慈的摇摆。

    陇左禁卫虽然与皇都禁卫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向来不是如此千百年不变的。

    人心不古,自古如是。

    左祥慈不会在其他人面前露出什么破绽,但并不代表他对那位神秘人所说的条件不动心。

    只不过此时此刻,却绝对不是站队的时机。

    太子爷下江南,确实是各方都能看得出来的搅乱风雨的时机。不过所有人也都知道,断然不能操之过急。

    正如那人所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只能等待时机,不可能鲁莽出手。

    虽然看似太子爷的监察队伍人数不多,但断然不可能有人能杀死李晚。

    如果不能杀死李晚,那出手之人必然遭受整个大梁势力的报复。

    无论是否与李晚交好。

    因为这种行为,并不是简单的刺杀,而是触怒皇权!

    “嗯,先观望吧。你去准备一下,今夜太子爷视察。”

    “是。”

    关艾随即退下,只余左祥慈一人独坐高台沉思。

    在他们交谈的过程当中,墨黎与陈刘也到了校场外围。

    只不过,他们被拦了下来。

    原本墨黎是打算凭借自己的公主身份直接进入,却被拦住了。

    后来墨黎又拿出了太子爷给她的令牌,却仍然没有通过。

    他们说出了一句让陈刘倍感不妙的话。

    “军内只尊帅令。”

    “你知道我是谁吗?!”

    公主殿下刚打算发火,却被陈刘直接拉开了。

    陈刘将墨黎拉倒远处,找了一处茶摊坐下。

    “你拉我做什么!我非给他们一点教训不可!”

    陈刘只好赶紧给墨黎点了一壶好茶,又给她沏上,安抚着。

    随手接过茶水,一饮而尽,随后墨黎直接吐了出来。

    “什么破茶。”

    茶摊上的众人不由得注视向他们,摊位老板的脸色更是不好看。

    陈刘只好连忙向四周拱手致歉,稍稍地按下了他们的怒火。

    随后,他又按下声音对墨黎说道:

    “殿下。我们还是在这里等太子殿下来吧。”

    “他们怎敢拦我?!”

    墨黎的气仍然未曾消去。

    吵吵嚷嚷的,让周围的客人有些不满。

    陈刘只好又细声细语地和墨黎好说歹说,终于在茶摊老板打算出声赶人之前,把她的声音拉下来了一些。

    等墨黎安静下来后,陈刘便说了一句话:

    “看来这地方没有太子殿下想的那么简单。”

    这一句落下,陈刘侧面又出现了一人,正是刀师。

    他随手端起一杯茶水饮下,认同地说道:

    “他们确实有些大胆。”

    墨黎惊喜地喊了一声刀爷爷,并收获了亲切的回应。

    陈刘则赶在老板过来之前丢过去几枚铜钱,付了茶位费,随后郑重地向刀师行礼:

    “前辈。”

    “嗯。”

    刀师随口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当然,他也没有完全冷遇陈刘,问道:

    “你如何看?”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哦?”

    这话让刀师有些不满,直到陈刘接着说道:

    “若是战事已起,局势瞬息变化,尚可以如此说。可如今天下安定,仍然只听主帅将令,那就有些……”

    “有些怎么?”

    “大逆不道。”

    听到了想要的回答,刀师默默点了点头。

    其实甚至于卫兵阻止表明身份的墨黎进入校场也没有过错,毕竟墨黎除了皇室血脉身份之外,并不干涉政事。

    可太子爷的令牌一出,性质就不一样了。

    太子爷监国,总揽大梁全局。

    别说是一个小小的地方禁卫,即使是边军也不能阻他监察。

    守卫不承认太子爷的令牌,就相当于不把皇室与朝廷放在眼里。

    “禁卫主帅自然不会做如此蠢笨之事,怕就怕他只是表面上如此,平日里练兵之时确确实实地让手下兵卒只知将令,不守君令。”

    刀师此刻脸色更是不好看了。

    墨黎此时也发觉事情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了。她也想清楚了其中的关节。

    “刀爷爷?”

    “没事。太子爷自会处理。”

    刀师先行离开,去往李晚的车架,汇报这种发现。

    墨黎则问向陈刘:

    “这就是你的考核?”

    “不是。上面没有说清楚,只是似乎对此处的情况有些怀疑。”

    墨黎听完陈刘的解释,更加疑惑陈刘和墨梅所在的部门到底是什么地方。

    之前她问过李晚,却没有得到答案。

    这反而让墨黎更是感兴趣,更想知道真相。

    此时的太子爷在收到刀师的消息后,也久久不曾说话,随后感叹道:

    “难道真给他猜中了,此地的兵制也需要修正?好一个只知将令,不知君令。”

    他的语气十分平淡,但熟识他的人都该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第一百五十一章 校场点兵

    漳州官场已经被太子爷雷霆整顿,该杀的杀,该抓的抓。

    此刻漳州的一把手,漳州知州也还在家中自省。所有的政事都被太子爷接手掌控。

    整顿之后如何重建,所有人都不知道。

    不过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位大梁未来主人的决策,无论是官场还是商界。

    李晚倒是一点都不着急,一切都慢条斯理地安稳推进着。

    至于此刻的京城,似乎也很耐得住性子,并没有发生什么太多的波澜,很是平静。

    今夜的太子爷,放下了所有政务,前往漳州的校场检阅陇左禁卫。

    太子还没有到达校场之时,禁卫主帅左祥慈便身披坚甲,带着自己的几位主要副将在校场外等待。

    当看见太子的车架出现在不远处的时候,他便带着自己的部下迎了上去。

    “参见太子殿下。”

    等到车库停稳,几人立马跪伏在地,行大礼迎驾。

    李晚也掀开车架上的帷幕,看向左祥慈等人,笑着说道:

    “左将军好久不见。”

    “殿下惦念,末将诚惶诚恐,甚感天恩。”

    “这样说就有些见外了。哈哈哈。”

    随后太子爷便让几人免礼,站起身来。

    他们的交情比较早,原本左祥慈便是京城禁军的统领之一。

    准确来说,整个陇左禁卫有三分之二以上的士兵都是由京城禁军提供的。

    三万禁卫,其中一部分是由正式禁军直接外放,一部分是禁军保举,还有一部分则是禁军淘汰人员当中的拔尖人才,只有很少一部分是直接在漳州本地选拔产生。

    当年陇左禁卫组建,身为禁军九大统领之一的左祥慈主动请求外放,统领禁卫。直到如今,已有七八载春秋。

    禁卫当中,其实有许多人与李晚都有过一面之缘。

    “禁卫已整军完毕,还请太子殿下入校场点兵。”

    左祥慈双手于胸前抱拳,准备迎李晚进入校场。

    “不急。”

    李晚这一句,让左祥慈有些讶异。

    门外除了一些城寨篝火,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总不可能太子爷是要欣赏门口的白虎铁兽。

    李晚见他有些左右为难,于是解释道:

    “本宫皇妹也希望来此慰问禁卫,不过好像迟了些。将军不介意等一会儿吧?”

    “末将不敢。”

    这并没有解开左祥慈的疑惑,不过这种事情,也没必要深究。

    不久后,墨黎带着陈刘再次来到了校场门口。

    她先冲着那位阻拦过她的门卫士兵瞪了一眼,随后站到了李晚的身边,甜甜地喊了一声:

    “皇兄。”

    “嗯。”

    陈刘已经十分识相地退到了一侧,默念看不见我的咒语。

    不过左祥慈还是看了一眼陈刘,大概是在想公主殿下身边的应该是位高手。

    随后,他微微屈身,拱手向墨黎行礼。

    “末将参见公主殿下。”

    “将军免礼。”

    “谢公主。”

    左祥慈如此行礼并没有问题,符合大梁礼制。

    只不过他却没想到,墨黎突然发难,问道:

    “将军,不知道本宫进这校场,该要有什么证明呢?”

    这莫名其妙的问题,让左祥慈实在搞不清状况。

    不过还不等他发问,便被李晚压下了话茬。

    “在外面等着不合礼数,还是先随将军进去吧。”

    太子爷说了话,左祥慈只好把自己的问题咽了回去,准备将太子爷一行人迎进校场。

    只不过在进校场之前,他发现太子爷与公主殿下都掏出了一块金牌,在守门的卫卒眼前晃了晃。

    他于是暗中使了眼色,让手下去查一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随后便直接将太子爷与公主殿下迎上了点将台。

    让他十分意外的是,公主殿下竟然下台将那位她身边的护卫拉了上来!

    那护卫原本还颇为抵触,直到太子爷对他点了点头,他才万分不愿地上了台。

    李晚也和左祥慈解释了一句:

    “介绍一下,他乃是监察使,陈刘。”

    大梁官制当中,有监察御史,却没有单名的监察使。

    于是左祥慈立马意识到,这乃是太子爷的心腹。

    当然,他也没必要去巴结。

    作为一名实权在手的主帅,还是要比临时设立的监察使的地位要高上许多。

    陈刘则是满心的烦恼,却还是拱手向左祥慈见礼示意。

    “英雄出少年。陈大人前途无量啊。”

    “将军过誉了。”

    左祥慈随即豪放不羁地哈哈大笑,还拍了拍陈刘的肩膀。

    陈刘有点像个受惊的傻狍子,只能赔笑。

    至于他有没有资格上点将台,左祥慈并不介意。

    太子爷愿意让他上,他上便是。

    “请太子殿下检阅禁卫士兵。”

    李晚听此点了点头,上前一步。左祥慈跟在他身后一侧,略微往后。墨黎则站在李晚的另外一侧,与左祥慈持平。

    至于陈刘?强行被墨黎拉了过来,与她持平。

    点将台之下,校场之中,三万陇左禁卫呈方阵排列,总共十方方阵,每一阵都有三千士卒。

    方阵之前,则是各阵主将领衔。每一名武将皆是手握长兵,腰间佩剑,骑乘一批高头烈马。

    武将之下,每一位士卒也尽皆披坚执锐,铁衣坚盔,眼神坚毅,威风凛凛。

    其中八座方阵,乃是步卒。七轻一重,配甲配兵并不相同。当然,花费不一,在战场上的威力也不相同。

    当然,陇左禁卫虽号称步军铁卒,亦有其他兵种存在。

    两支骑兵,一支弓箭兵。

    这三座方阵的实力,也是不容小觑。

    而综上如此十方方阵,便是陇左禁卫的组成。

    太子爷台前站定,抬起了左手,说道:

    “起兵。”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却又控制得能让该听到的人都听到。

    只不过,鼓声响起的时间却明显地慢了片刻。

    随着鼓声响起,各方阵也随之开始运动,展示日常的操练与军阵变幻。

    “杀!”

    太子爷面对此种兵戈肃杀之气,脸色不变,平静地看着他们操练。左祥慈就更不用说了。

    墨黎公主也还好,就是陈刘有些出冷汗。

    太子爷随后便和所有人坐了下来,座位的安排与他们站定的位置差不多。

    座位前,也都摆放好了瓜果与酒水,供给他们享用。

    李晚举杯邀请左祥慈共饮。

    至于墨黎,则侧身看了看陈刘,总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陈刘见公主殿下看他,便是冲着她笑了笑。

    脸上的虚汗,竟没有擦掉。

    于是,公主殿下大方地递出了自己的绢帕。

    陈刘思考片刻,竟然真的接了过来,擦了擦汗。

    太子爷看了有些好笑,左祥慈见了恍然大悟,至于其他的部将士卒见了啐了一口唾沫。

    “呸,小白脸。”

    不过,陈刘显然不是突然转性,想攻略公主了。

    他只是借助这个机会,突出自己吃软饭的形象,将众人的注意力抽离,更好地观察这陇左禁卫的情况。

    太子爷也显然是想让他上台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他看不见的东西,而从头到尾他看到的东西也并不少。

    当他初上台的时候,左祥慈之外其他的一些部将的神情却有些变化。

    他们显然对陈刘的上台表现出了不满。

    这理所当然。谁能接受随随便便的一个人被公主殿下随手一拉,就能够站上主帅的点将台?

    只不过,当太子爷表明陈刘是他的人的时候,这些人还没有变化,就有些不太妙了。

    当然,这只是小问题。

    最主要的问题在于太子爷阅兵之时,他的谕令落下后那片刻的延迟。

    陈刘注意到,太子爷言毕之后,左祥慈的手稍稍动了一下。

    在这个动作之后,鼓声响起,士兵随之而动。

    对此,陈刘只是呵呵两句。

    “果真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了?”

    至于关于方阵之下的建制问题,兵甲配备问题,陈刘也看出了一些。

    只不过都不是什么大问题,缝缝补补而已。

    关于军队指挥与掌控权的问题,才是大问题。

    “诶!怎么突然愣住了。”

    陈刘突然被这一声吓了一跳。

    不知道什么时候,墨黎坐到了他身边。

    她直接靠近他的耳边,问道:

    “你看出什么了没有?”

    “不多。等会儿和殿下汇报。”

    “不错嘛。”

    陈刘没有拿墨黎当小孩子,知道她多少懂得一些粗浅的权谋之事,便没有搪塞于她。

    只是在外人眼中,他们这种窃窃私语的行为却实在是有些逾越礼制,伤风败俗的感觉……

    更何况是在军营校场。

    不过,太子爷没说话,左祥慈没下令,其他人也便无从开口,只能是满胸的愤慨。

    阅兵到最后,太子爷又挥手让随行的礼部官员宣读了慰问的旨意,赐予了慰问的奖赏。

    “谢太子殿下赏赐。”

    左祥慈第一位向太子爷行礼谢恩。

    随即各部将领下马行礼,十万禁卫共同行礼呼喊:

    “谢太子殿下赏赐!”

    太子爷端起酒杯,向众人敬酒,高声言道:

    “为大梁千秋!”

    众人随即应道:

    “为大梁千秋!”

    ……

    校场点兵结束后,李晚婉拒了左祥慈邀请他前往将军府的请求,带着一行人等,回转清潇别院。

    太子爷走后,几位部将开始向左祥慈抱怨太子爷带一位毫无资历功劳的“小白脸”上台的事情。

    左祥慈听罢之后也没什么反应,只是随便笑了笑。

    “当笑话便是,不用管他。”

    随后,手下人也向他报告了卫兵阻挡公主殿下进入校场的事情。

    原本他还不甚在意,阻拦公主虽然也有些问题,但却不是什么大问题。

    只要找个时间,送个礼物,也便揭过去了。

    不过当他听到公主出示了太子爷的令牌还被拒之门外后,脸色就变了。

    “坏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淮南王

    在回归清潇别院的路途中,太子爷唤陈刘上了他的车架。

    李晚开门见山地问道:

    “觉得如何?”

    “有些骄纵,但暂时还没有太大的问题。”

    思索片刻,陈刘便给出了自己的结论。

    他能肯定在陇左禁卫当中,皇家与朝廷的意志与存在被明显的压制了,但这并不意味着背叛。

    “殿下也给了机会了,就看左帅的抉择了。”

    李晚听到这句话,赞赏地点了点头。

    他们并没有因为这种表象便要问罪一方主帅,但任凭这种现象发展也是断然不能接受的。

    李晚与墨黎进入校场前出示的金牌,便是给予左祥慈解释的机会。

    为将多年,左祥慈在得知事情原委之后,不可能不知道太子爷的意思。他的抉择代表着他的态度,也就代表着太子爷对他与陇左禁卫的看法。

    “你觉得我们这位左帅是个什么样的人?”

    “治军颇严,军心凝一,实有才干。”

    陇左禁卫的军容军貌,确实是相当不错的。

    校场点兵之时,各部执行命令的效率与效果都是上佳。这不是随随便便的操练便能够达到的效果。

    轻装步卒机动灵活,重甲步兵稳重坚韧,弓箭手准心十足,便是骑兵也颇具威势。

    士卒之上,各位将领的统兵能力也可圈可点。

    布阵改阵,固守运动,各种战术策略的运用都驾轻就熟。

    他们对左祥慈的忠诚度也十分之高,其一可以从众将与士兵更重帅令可以看出,其二则是他们对陈刘这个“小白脸”与左祥慈站位平行时的鄙夷。

    李晚对这个结论表示了认同。

    当年左祥慈外放出京,成为镇守一方的地方主帅之前,便受到过兵部各位主帅的考核。众人都认可过后,才成为了陇左禁卫的统帅。

    所以,李晚想听的当然不是这方面的答案。于是他接着问道:

    “为人呢?”

    “不知。”

    “是不知还是不想说?”

    陈刘则是回答道:

    “臣自然不敢欺瞒殿下,但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臣并不知晓左帅的过往,不敢妄下结论。”

    “嗯。今晚我请刀师送你一份他的资料,你拿着看看。”

    没有得到答案,李晚反而更加认同陈刘。

    他平日里便十分厌恶朝堂上那些不知全貌便夸夸而谈的无用言官。

    陈刘这一句“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十分合李晚的心意。

    随后,他又问了一句:

    “你之前所说分兵制将,可有详策?”

    不论左祥慈的态度如何,这一次的点兵还是让太子爷有些深深的思考。

    他原本确实特别信任陇左禁卫,可现在不得不考虑制衡之法了。

    原本的设置确实有问题,将漳州这种重要的兵家必争之地与商业重镇全盘交给一方孤军,实在有些冒险了。

    即使是与京都禁军牵扯很深,也不行。

    李晚之前还对陈刘“分兵制将”的策略不置可否,现在却觉得该要拿出来用一用了。

    “臣暂时的主意都呈送给殿下了。关于军队配备的问题,臣并没有太深的想法。”

    “奉帅未曾和你说过?”

    李晚知道陈刘这说法并非是指自己没有能力,而是表达他并没有探查过朝廷的军队配置与制度。

    他此刻也不该知道这些。

    至于他的问题,纯属随口一问。

    “大帅是否知晓,臣也不知。不过臣求公主殿下带臣进入校场,确实是大帅的命令。”

    “哦?”

    这上升到了另一个程度了。

    陈刘与他的交谈是问政施政,奉帅下场便算得上指点了。

    即使是李晚也不得不承认,他所知晓的奉帅多智近妖,似乎天下之事没有什么东西是他无法谋算的。

    于是陈刘便给出了奉帅给他的六字任务,并顺口说出了自己还不是正式打杆人。

    “你还没晋升?”

    “资质愚钝,还只算是外门人。”

    李晚没有多说,只是让陈刘摘去了自称的“臣”,直接自称“我”便是。

    “多谢殿下。”

    这“臣”确实让陈刘说起来有些难受,可以不这样称呼自然是再好不过。

    李晚听到那六个字后便陷入了沉思,久久不语。

    于是陈刘便顺便提出了告辞。

    李晚点了点头,挥手让陈刘随意,并说道:

    “墨黎若是想知道,你可以摘上一些与她说说。不用说太多,她平日里也不喜这些,只是偶尔觉得有趣。”

    “是。”

    不出李晚这位兄长的意料,陈刘才从太子爷的车架上下来,便被墨黎叫走了。

    不过陈刘没有上墨黎的车架,而是站在了车厢外与墨黎攀谈。

    她想知道的东西确实不深,所以陈刘便挑了一些简单有趣的,又编了几个笑话说给她听了。

    ……

    太子爷一行人回到清潇别院之后,自然是回到了各自的殿宇或者房间,洗去一身的浮尘,准备好好休息一场。

    不过,陈刘正打算躺下的时候,刀师来了。

    “这是左祥慈的资料,还有这一份你自己去看。”

    刀师递给了他两份卷轴。

    陈刘接过之后,虽然对多出来的一份有所疑惑,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正当陈刘想告别刀师,进屋歇息之时,刀师却突然出手。一手刀斩向陈刘的脖颈。

    这一击并不快,所以陈刘还是险之又险地避过了。

    “前辈,您这是什么意思?”

    “看你修行有些懈怠,便来帮一帮你。”

    刀师指尖在虚空滑动,便有道道刀气向陈刘打去。

    陈刘匆忙闪躲,险象环生。

    只不过他也意识到,刀师似乎是真的来此指点他的。

    虽然不知道是太子爷、墨梅还是离开的婉秋在其中穿针引线,陈刘都没有理由辜负一番好意,拔出雷鸣刀,开始以白刃接空手。

    陈刘这一夜注定无眠,李晚却也没有睡。

    清潇殿内,来了客人。

    “八王叔,您怎么来了?”

    原来是八王爷早早地便来到了清潇别院等太子爷回来。

    “禁卫如何?”

    “尚可,但也需要调一调。”

    “嗯。”

    两人寒暄了片刻之后,八王爷也说出了此行的来意。

    “四哥要派人来了。”

    “四王叔看来有些想念侄儿了。”

    两人没有把话说透,双方默契地知道此时淮南王派人前来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李晚也按下声音,说出了各处暗探得来的情报。

    “四哥看来牵扯颇深。”

    八王爷饮下一口闲茶之后,感叹道。

    作为最为富庶的王爷,淮南王的钱财自然不可能仅仅来自于朝廷对皇室的供养。

    江淮自前朝起,便盖过旧时的中原,成为了全天下最为富足之地。

    所谓“江淮熟,天下足”,并非单指农桑之事,也代表着商旅贸易之盛。

    而淮南王,便是江淮乃至整个天下最为成功的商人。

    富甲天下,富可敌国,对于淮南王来说可并不是随便说说的。

    他的生意,遍及全天下每一处角落。

    李晚也探查到在漳州的许多豪绅的背后,都有淮南王的影子。

    “不过四叔实在像是为国敛财。每年户部的税收收入当中,其他部分都是以地方来报,只有王叔是以个人来报。每次缴纳,都不说是足额,甚至是有些超额了。”

    淮南王作为皇亲国戚,其实算是部分超出了大梁律法管辖的范围。

    皇家经商,也会有各种优惠。

    各地官员,自然都是大开方便之门,一路绿灯通行。

    征收赋税,自然更多的是意思意思一下。

    只有淮南王不一样。

    他不仅不依靠皇亲国戚的身份谋求特权,反而是全心全意地按照规章办事,可以说是商界楷模。

    李晚也猜不透这位四王叔的心思。

    只是过去的历史又让他无法完全对这位王叔放松警惕。

    八王爷也说道:

    “当年谁也不知道四哥他为何急流勇退,说实在话,陛下其实不一定能稳赢。”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身为太子爷的李晚却并没有感到不满,因为他也同意这种说法。

    甚至八王爷说的还十分委婉,其实当年的局势是淮南王更有优势。

    若是没有什么意外,这片天下应该是属于淮南王的。

    “所以我没有什么直接证据,却还是不免对四王叔起疑。”

    “谁能放心呢?那个位置谁不想要。”

    可真相,大概只有当今皇帝陛下与淮南王等少数几人才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王叔要陪我一起接见四王叔的使节吗?”

    “我就不了。牵扯太多,我脑子就不够用了,还是当好我明明白白的消散王爷的好。”

    太子爷有些无奈苦笑,最后还是送走了这位他能绝对信任的八王叔。

    天穹之上,月明星稀。

    王侯将相,孤家寡人。

    刀师稍稍活动了筋骨过后,并没有往清潇殿去,而是去了墨黎公主的漱芳阁。

    她正站在殿内的池塘边上,无趣地撒着鱼食喂鱼。

    “殿下,你再喂可就要撑死了。”

    刀师出现在了她的身边,看着满池子的鱼食,不由得有些讪笑,提醒了一句。

    “刀爷爷,你怎么来了?”

    “那小子被我揍了一顿。”

    “他没……他整日里不着调,就该揍一顿。打的重吗?”

    “挺重的。”

    “啊……”

    墨黎的小心思其实已经露到了脸上。

    刀师其实不愿干涉她的意愿,但……

    “殿下,他身上牵扯过多,并非……佳偶。”

    “刀爷爷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否认得很坚决,却有些太快,太坚决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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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刀风歌行介绍:
大梁承平日久,但暗波涌动,无数势力盘根错之,道门、佛教、儒家、巫蛊、妖族……一切争斗的兴起缘起于何,一切的终点有指向何处?
所有的线索交织成一张巨网,笼络住了芸芸众生,而能够从水面跳跃,振翅为鹏的执杆人,将会是这片大陆沉浮的最大棋手。饮刀风歌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饮刀风歌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饮刀风歌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