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富贵谪仙,李家公子
第二日,晓日刚出,万物吐新。
清潇殿内,太子爷便召见了淮南王的来使,接受来自他的问候与礼物。
其中一份属于墨黎,所以她今日也在清潇殿内。只不过她有些心不在焉的,脑袋里一团乱麻。
陈刘倒是很悠闲,他早早地起床,拉伸了一下身体之后,便去了一趟勤毅斋。
潭拓寺将在此处念经度魂七日,随后便会以魂幡牵引真灵一同回到潭拓寺,借佛门气蕴继续予以超度。
陈刘没有惊动任何人,在队伍后念诵了几遍真经之后,悄然离去。
随后,他便邀请了白九和幽兰外出聚餐。
昨夜刀师的指点终究是十分讲究轻重的,没有像墨梅一样下狠手,所以陈刘还是能够正常的活动。
“你过得还真是精彩。”
白九听陈刘说过了这些日子的大概情况,不由得感叹。
若是比较起来,太子爷都没有他的生活多姿多彩。
“就是有些累心。今天去明月楼吃一顿?”
“你请客就行。”
幽兰随口插了一句。
陈刘哈哈大笑,回答道:
“当然不会让师姐请客啦。”
“你还真是不见外,每天师姐长师姐短的。要不要我去请师父收了你?”
“也不是不可以啊。”
幽兰白了陈刘一眼,自行走在了前方。
白九则摇了摇头,却也高兴陈刘还是当初那个嘴贱的陈刘,没有一丝的改变。
这一次的聚餐自然是没有什么太多的目的。
无非就是三个人胡吃海塞,半点君子风范与淑女气质都没有。
当然,陈刘也顺便看了看街上各类店面的营业情况。
有些店铺,显然是与某些人有所关联,被强迫关门了。
其余店家原本也有些战战兢兢,不过等了这么些日子之后,也渐渐安心了下来。
只是众人都听到了什么风声,大多商家都将超出其他地区商品价格的东西给降了下来。
茶米油盐,这些日用品都有明显的降价。
不过,糖葫芦没有变化,仍是四文钱一串。
当然,现在的变化靠的其实是威慑,后期是否能有用还是要至少等上一个月。
漳州城的变化,其实没有如何明显。
除了那位于方大人之外,在漳州百姓的眼中便没有什么血腥的事件。当然,暗下的波谲云诡自然更加凶险,只不过与一般老百姓没什么关系。
而明月楼顶楼的一餐早饭,花了陈刘十两银子。
若是按照他正常的月俸,存两三月才能勉强来一次。
这时候便有赖于当初照荧大尊赠予他的百万两银票了。
“你俩是不是昨天没吃饭啊?”
“说我们,你自己不也一样?”
“可我昨天是真没吃饭。只吃了碗素面。”
“……”
这种无聊互呛的日子,大概是一堆破烂事后最喜欢的生活。
“你俩整天都在做什么啊?”
陈刘想着这几天自己忙前忙后,可白九和幽兰好像整日里都没什么正事。
除了帮陈刘救下那千百人之外,他们便是整天无所事事。
“没忙什么啊。这里走走,那里看看,就没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还要每天应对太子爷的刁钻问题。”
幽兰直接靠过来故作老态地拍了拍陈刘的肩膀,说了一句:
“年轻人嘛,能者多劳。过几天升职加薪,岂不美哉?”
“我谢谢你啊。这种饼吃的太多,我已经免疫了。”
“哈哈哈哈。”
当然,玩笑归玩笑,他们两人也不是整日里游手好闲。
他们其实是有任务在身的。
幽兰多喝了几杯酒后,便说了出来:
“太子这边的事情至少要先到云梦泽。江淮都没到,自然还需要很久的。不过师父给我们安排的其他任务,每走过一地山水都要勘探当地的水脉、山脉,气脉……”
“等等等,我就随口一问,没必要说的这么详细。”
幽兰这嘴跟漏勺一样,随口就将监正交代的任务说了出来。
这反而让陈刘有些尴尬。
不过幽兰与白九却一点都不在乎,说道:
“没事,咱们谁跟谁?”
“也是。”
这应该是监正允许过,所以陈刘想了想也就没有说什么了。
此时的长安,钦天监摘星楼上,监正一阵无语。
“两个逆徒,随口就说出去了!”
陈刘确实可以知道这件事情,但是没有这种随口问就随口说的。
那件事情毕竟关系重大,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人知道。
毕竟除了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之外,还有卦象、卜算之术,知道的人越多,天机显露的可能越大。
监正挥手扫去了那间小酒楼的天机,并一人给了他们一下。
思虑片刻后,又传了一句话:
“遇事便拉他一同去。”
明月楼上的两位弟子当即酒醒。
心中虽然腹诽不断,但还是认可了师父的说话。
陈刘则感叹于监正的伟力,并对自己听了半个秘密就成为苦力的状况表示严正抗议!
监正当然不管这几个小孩子的想法,此时他等着客人。
相对于每次死皮赖脸来这里的东来佛祖,这位来客会让人爽快得多。
“来了。”
天边,好似有一颗流星划过。
一位长袍儒冠的青年站定在一把三尺长剑上,逍遥而来。
片刻后便落在摘星楼上,在监正面前站定,问候道:
“洛兄好久不见啊。”
他腰间配酒壶,手中执剑,快意恩仇,潇洒自在。
监正见了他,也是由衷地高兴,让弟子青芸捧来了两坛子酒,准备与他一醉方休。
“杜康?大手笔啊。”
“李家公子还在意这点小钱?”
“哈哈哈哈。”
当年他们那些老友在结识他之前,大概只能靠监正的卜算之术,才能从赌场里得些钱财,不至于流落街头。
不过,当他们结识了他之后,只用说一句:“在场的消费由李家公子买单”,便直接是山珍海味,民宿酒楼,美人美酒,应用尽有。
他也是当年的老友当中,唯一一位时到今日,仍然不该本心的人了。
真可谓是富贵谪仙人。
“干。”
“干!”
这位神秘的李家公子畅快饮酒,恣肆随性。
监正也很久没有这么快活地喝过酒了。
故人陆续凋零,好似风中落叶,也只有这位友人还有闲工夫找他喝酒了。
李家公子随即又拿出了一颗斗大的珍珠与一块暖玉,递给了身旁陪侍的青芸。
“喏,小礼物。珍珠不值钱,这玉尚可,放在怀里可以温养心神。”
“多谢前辈。”
青芸看了一眼监正,见他点头之后才接下了这份礼物。
这么大的珍珠,少说可以值上百金。
至于这玉……
“你哪来的?”
“上南海打了一架,那老家伙送我的。”
“来,青芸,给前辈哭一个。”
“啊?”
青芸的小脑袋实在跟不上师父和师父朋友的脑回路。
不过他们俩也没有太过为难她。
李家公子越俎代庖地拍了拍她的脑袋,便让她下去了。
“她还是一样?”
“嗯。”
李家公子听到这结果颇为失望,最后只能无奈地问道:
“难道真的只能是道祖的灵丹才有效?”
监正麻木地点了点头,说道:
“龙虎山张天师亲自炼制的龙虎丹也试过了。现在只能这样吊住她的魂魄。”
“你他娘的一点办法没有当什么师父?!”
监正默然。
只不过他也确实没有办法,此刻此景已经算是逆天行事。
李家公子骂了几句也就不骂了。
每次来都是一样,他纵使在钱财之上能与整个大梁叫板,但也没有办法帮她。
找回来的灵物,都只能堪堪的稳住她的神魂。
包括那块费尽心思才拿到的暖玉。
“道祖……上哪去找道祖的灵丹?道尊的倒是有……”
只不过两人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让他们烦恼了片刻的功夫。
“骂你一顿还是挺爽快的。”
“……”
随后,李家公子又和监正谈起了在南海的见闻。
“我遇到了你们之前所说的那个裴无将,确实挺强的。此时扶持了一个什么青湖道人,建立了一个什么万里妖海,尤其看重灵株成精的存在。确实滥杀无辜,有些肆意横行的感觉,原本打算出剑,被老家伙拦住了。然后我自然就问剑于他,拿回了那块暖玉。”
李家公子说是别人送,但自然是不可能送的。
这玉虽然不能治愈她的病,但却也是价值连城之物。
没有万年的积淀,根本蕴养不出来。
南海的霸主虽然拥有一大块,但断然没有赠予他人的道理,这块暖玉是被李家公子强行削去的一块。
“那老家伙没发疯?”
“自然是发疯啊。不过反正他又追不上我,不是只能无能狂怒?哈哈哈哈。”
这种行为对于李家公子来说,实在是再自然不过了。
监正自然没有意外的道理。
随后李家公子又问道:
“听说你们这出现了两位诗才?那诗我读了,很对我胃口。”
“那是一个人,叫陈刘……身份很复杂。”
“哦?”
监正简单地跟他解释了一番。
“正好,我要去一趟云梦见那终于肯出来的家伙,可以顺便见他一见。”
他又想起了什么,问道:
“京城这么乱,你不管管?”
“反正现在也挺无聊的,捣捣乱也挺好。对了,你那便宜师傅也在。”
“没事。老人家寂寞久了,总喜欢出来捣鼓。记得不要杀他就行。”
李家公子看向某处,随口说道。
他随后问出了最后一句话:
“当师父的不给徒弟的报仇?”
“怎能不报。”
“那就好。”
第一百五十四章 解牛刀法
这三四日,陈刘也算得了空闲。
度化亡魂的法事有序展开,每日清晨他都会去念上一阵的经文,才会离开。
昨日,七日的法事结束后,他接过了扫地老僧递给他的魂幡,引领尚盘踞在勤毅斋内的亡魂真灵,一同前往潭拓寺,接受佛门气韵洗礼。
将魂幡供在大雄宝殿之外,这件事便算是告一段落了。
至于莫名其妙从监正那里得来的差事,也没有了下文。
陈刘也知道了白九和幽兰确实不是整日里游手好闲。
每日清晨、午时、日暮与半夜子时,他们都会离开漳州城,去办些什么事。
原本陈刘还打算掺和,但被幽兰噎了过来。
“你会吗你就来?等什么时候要苦力了,你不想来也得来。”
于是,陈刘这件事上也得了空闲。
太子爷那边也好像有些繁忙,故而也没有找他。
听说左祥慈后面来过了,不知道后续如何。
墨黎殿下倒是少见地把自己关在了漱芳阁里,整日里都见不到人,更没有闹着说要出去。
副帅墨梅倒是突然来过一次,带来了下一步的考察。
奉帅留下来的考题中,这一次只有三个字:
“淮南王。”
这没头没尾的,墨梅于是解释了一句:
“这只算是他个人的考究。你答与不答问题不大。你成为铜杆只等到了龙虎山便一切水到渠成了。”
“多谢副帅。”
“嗯。”
他们仍然没有多话。
当然,其实陈刘与墨梅的关系本就不深。他们那点莫名其妙的关系也是因为奉帅的乱点鸳鸯谱。
于是,陈刘这几日除了找那位禁军教头吴勋切磋武艺,便是每晚被刀师砍上几刀。
陈刘也知道了刀师指点的原因。刀师见陈刘与婉秋关系密切,便打算通过指点陈刘刀法还一还当年救命之恩的其中一二。
这几日,通过这位刀道宗师的指导,陈刘的刀法有了不小的精进。
“你那倾泄内力的方式太粗糙,十分能有六七分做了无用功。招式打起来倒是挺好看,但是打上去却跟棉花一样软弱无力。你且看好我如何出刀。”
刀师的刀法大开大合,刚猛无比,但他的控制却细致入微。
刀斩落叶,甚至可以剔其经络而不伤其叶片,剖去鱼鳞却让鲜鱼没有半分痛感。
“您这刀法用来行刑……额,您继续。”
陈刘有时候的脑回路总是这么清奇。
只不过这一回瞎猫碰上死耗子,刀师竟点了点头,回答道:
“老夫以前确实是午门外的行刑之人,这刀法也是算是那个时候领悟出来的。后来刀法精湛一些后,斩断犯人的头颅,头颅还能保持在脖颈上片刻,还可以眨眼说话。后来老夫由于手艺精湛,便被调去行剐刑凌迟。对了,那什么于方便是老夫剐的。三千六百刀,刀刀落下。只不过有些手生了,割的时候他叫喊的声音着实大了些。”
陈刘佩服万分,一堆的彩虹马屁接二连三。
这么恐怖的事情这么冷淡地说出来,不愧是江湖前辈,就是不一样。
“看完了?你来打一次。”
刀师收刀之后,便退到一旁,想看看陈刘的悟性。
在用刀上面,陈刘算不得精通,但当初袁平的指点过后,也算有几分的底子。
于是虽然他挥刀比不得刀师,更没有掌握精髓,但七分的形似,三分的神似还是做到了。
“嗯,还可以。既然如此,我便教你一套我自创的刀法。”
陈刘原以为能看到什么十分精彩的刀法,没想到刀师随手从一旁的观赏池中捞起了一只青鱼。
随后又找来了一把菜刀,说道:
“这是我在边军里做火头军时悟到的刀法。”
刀师手起刀落,他尽量将手法放慢,却仍然有如电光火石。
鲜活的青鱼,原本活蹦乱跳的,但刀刃碰到身上后,便有那么一丝时间的停顿。
随后刀刃横置,顺着鱼身上的纹路向下滑去,顺入皮肤肌理,血肉深处,分割骨架、内脏,随后迅速收刀。
停顿随即消失,青鱼又蹦了一下。
鱼鳞飞起,鱼肉、鱼骨和内脏随之分离,鱼儿甚至没有感觉到一丝的痛苦就已经死去。
如此刀工,实在是神乎其神。
陈刘呆滞,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刀师没有什么自傲,只是随口说道:
“无它,唯手熟尔。听说你厨艺不错,可以以此观道。”
陈刘一边收拾鱼肉,一边问道:
“前辈这刀法可有名字?”
“没有。”
“解牛刀法如何?”
“你怎么知道老夫还杀过一段时间牛?”
“……”——前辈你这是三百六十行,捡了多少行用用?
刀师没有多说什么,同意了这个刀法的名字。
陈刘也同时将那只青鱼烹饪完毕。
“你这手艺比我还是好上一些。”
刀师尝了一口以后,并不吝啬夸赞。随后便又让陈刘做了两份带走,准备给太子爷和公主殿下尝一尝。
送走刀师之后,陈刘随后的时间便一直在练习这解牛刀法。
……
“嗯?刀师您又下厨了?”
清潇殿内,太子爷正在为淮南王的事情担忧,突然便闻到了一股清香,随后便看到刀师端了一碗鱼汤上来。
他是知道刀师的底细的。
几十年间,刀师曾遍及三百六十行,在每一行都锻炼过一段时间。
“这是那小子做的,味道不错。殿下可以尝尝。”
对于刀师,李晚还是相当的信任的。
虽然这鱼汤入殿有些不符合规矩,却也让服侍的宫女拿了勺子上来,喝了几口。
“嗯,挺鲜亮的,没想到他还有这种手艺。御膳房的主厨也只有这个手艺了。”
随后李晚又问道:
“墨黎应该喜欢喝。”
“我刚才已经送了一份过去。”
“还是刀师考虑的周到。”
喝过鱼汤,李晚的精神好上了一些。
不过该解决的问题,还是萦绕在他心中,久久无法消散。
“殿下不唤他前来?”
刀剑二位宗师杀人有余,但这种问题就很难起作用了。
可是陈刘……
“这毕竟涉及皇家隐秘……”
不过,刀师的一句话让李晚又醒悟了过来:
“那位大帅既在,其实……”
李晚恍然大悟,感叹道:
“也是。”
于是,陈刘的假期宣告结束,他被召来了清潇殿。
李晚没有直接发问,让陈刘平身后便笑问道:
“手艺不错,御膳房缺个大厨,有没有兴趣?”
“殿下谬赞了。”
两人以不同心态、不同地位发笑。
随后太子爷说道:
“之前左祥慈来过了,他表达了自己尊重皇室与朝廷的想法,并惩戒了禁卫当中的将领与士兵。”
见不再无聊寒暄,陈刘便回答道:
“在殿下给的资料当中,我大胆下了结论。”
他递上了一张写有八个字的纸条。
“狼子野心,防微杜渐。”
李晚瞥了一眼,随即怀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感叹道:
“确实大胆。我看你应该和那些言官能聊到一处去,至少这胆子都不是一般的大。”
若是抛去奉帅与监正的存在,陈刘如此描述一位地方守军主帅,李晚应该会毫不客气地将其斩首。
即使,他说的确实不无道理。
以下犯上,其实只属于那些一腔热血溅龙台的御史台言官。
只不过他们为名为利,陈刘就不太清楚了。
“我忽然想问问,你觉得我会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实在要命。
揣度上意,向来都是杀头死罪。
不过,陈刘镇定自诺,又写下了几个字,呈给了太子爷。
太子爷看后,直接开怀大笑,说道:
“你还真算是本宫肚子里的蛔虫。”
“实乃殿下之心,包容天地。”
商业吹捧的词语,陈刘肚子里还有一大堆。
只不过两人既然都不怎么喜欢,便说过一两句也就作罢。
陈刘在随后便得知了淮南王来使的消息。
前几日淮南王的使节来到清潇别院,除了送上了江南特产的礼物之外,还带来了一个消息。
“王叔主动告知了他在漳州城内所有的商业脉络。同时也为他的失察之责而负荆请罪。”
淮南王的使节一应安排都十分符合礼制,半点都没有僭越。即使是再挑剔的老夫子都会感到舒服。
当然,这种小问题,李晚并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淮南王如此坦白地,事无巨细地呈来了漳州商界的消息。
“王叔的网络实在是庞大。看似漳州是他们那些人掌握,可王叔只要出手,便能瞬间颠覆漳州的商界。同时王叔在信中还告知我,会全力支持新政的推进,甚至会问了是否要提前在江淮地区试点。”
这一切都是好事,但陈刘看出了李晚心情的不一般。
如此人物,不是大德圣人便是掩藏极深的大凶之徒。
世人更信后者,李晚如是,陈刘也是如此。
不过,陈刘并不打算开口。
左祥慈一事只是涉及一地军权,适当地超出本职范围道出自己的意见不算太大的事情。
皇家之事等于涉及皇权,凡有外人触之,便是触犯龙之逆鳞。
“王爷深明大义,乃是大梁之福。”
陈刘只说了这么一句。
李晚也没有逼他说什么,只是吩咐道:
“你先想想就是了。”
太子爷即使想让陈刘参与,也断然不会一次便将皇家密事和盘托出。
奉帅透露是奉帅的事情,他说不说是整个皇家的脸面。
“退下吧。”
“是。”
第一百五十五章 家书与报纸
这一日正午,陈刘收到了一封家书。
信上的字弯弯扭扭的,一看落款,才知道是小豆丁写的。
叔叔婶婶不识字,原本是打算请小妹的先生写的,但小豆丁突然毛遂自荐,便在先生的指点下写下了这封家书。
“大锅,你什么时候回来啊?爹娘是坏人,都不给我买糖葫芦吃。
沈言姐姐、婉秋姐姐和姜沅姐姐都不在家,我好无聊啊。沈言姐姐送了信回来,说可能短期内回不来了,不开心。
张春大哥来了一趟,说是要带我去什么教坊司玩,然后被爹娘赶出门去了。爹娘说,好像他还被崔珏大哥大了一顿……大锅,教坊司是什么地方?好不好玩啊?
学宫的宋先生很好,他每天都会带我出去玩,教我些我不是很明白的道理。大锅你快回来,你再跟我解释一次。
……
先生说不能再写这些了。娘亲让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还有几位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礼物啊。几位姐姐应该都记得吧,有些担心……”
最后又出现了相当工整的字迹,应该是那位宋先生的字迹。他添了几句话:
“家中一切皆好,勿念。”
落款是三个弯弯扭扭的名字“陈清”、“沈娟”和“陈晓灵”。
看到这封家书,陈刘有些发笑,又有些感触。
这一次确实是自己疏漏了,远行在外,确实应该经常递上一封家书回家的。
于是,陈刘便也提笔写道:
“叔婶,我这边也一切安好,不用挂念。只不过这趟出行的时间可能会长上不少。原本以为的一两月大概是错了,或许会要四五个月的时间。以后我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送一封家书回来,和你们说一说我在这里的近况的。
家中要是遇到难事,还是直接去钦天监找崔珏几位。张大哥有些不靠谱,下次来的话还是乱棍打出去的好。若是遇到京城出现变故,也可以随时去钦天监或者学宫。他们会妥善安置家里的,不用担心。”
这前面的一部分是说给叔叔婶婶听的,另外一部分则是写给小豆丁的。
“哟,我们家小豆丁竟然能写信了,看来跟先生学的很不错嘛。值得表扬,值得表扬,等大哥事情忙忘了,给你带些糕点糖果回来。
如今也算是个小大人了,以后掏鸟窝什么的一定要注意方法技巧,再摔回来哭可就要被笑话的。一定要注意安全。
几位姐姐的话,大哥也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回来,但大哥答应你,等大哥回来了,几位姐姐也会回来。到时候四份礼物,开不开心?
下面这一条记得藏住了,千万别让叔婶发现了。他们不许你吃糖的话,就偷偷吃嘛。大哥和张春大哥交代过了,每过一个星期带你去吃一两次。不过,他要是带你去教坊司,你直接告诉爹娘,让他们收拾他。那里是卖小孩的!
最后,字还可以练一练。大哥回来的时候要检查。”
思虑片刻后,陈刘落款了一个“大锅”。
将两份信纸装入信封之后,陈刘又提笔写下了另外一封。
“沈言姑娘:
忽然想起从相识至今,还没有正式给你写过一封信。今日想起,便难以再掩下心思,决定提笔写下。
心中其实有千句万句想要写出,但提笔之时想着你的样子,就又觉得文字太过乏力,表达不出我的思念。
只能说,一别之后,两地挂念。
如果你觉得我是在妄想你也在挂念我的话,那当然是对的。毕竟确实是我的问题,才让我离你这么远,让你感受不到我的存在。
在学宫如何?是否平安?若是遇到难事、烦心事了便写信来。说不定下一刻我就到你身前了呢?家中小妹、长辈甚是想念,若是事情忙完,还望早日还家。”
陈刘还另外截了两张纸条,一张写着:“以后可不能收别人的情书了”,另一张写着:“若觉得有些肉麻,可以吃点糖,或许就甜了呢?”
他将信纸与纸条都塞入信封当中,组成了第二封送往齐鲁之地,上林学宫的书信。
原本沈言说是七八日回来,现在看来是出变故了。
不过既然递了家书回家,那应该不是什么太过麻烦的事情。
更何况,上林学宫本身的实力强大,书院也离那里并不远,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随后,陈刘又拿出了几张信纸,写道:
“姜沅小姐:
许久不见,还记得我吗?不会忘了我吧?
十分抱歉,原本打算抽时间去看你的,但最终被事情绊住了,没有成行。
在书院修学如何?学院当中的生活如何?有没有结识到什么同道的朋友?周至对你怎么样?我说的不是那种关系啊。如果他对你有邪念,我一定得把他按在地上打。
在学院里一定要记着,千万不能忍气吞声。如果遇到麻烦了,果断地和师长说,和周至讲。若是他们不管,那便送封信出来。我会尽快赶过来的。不要觉得麻烦啊,我本来也是要去学院看你的。
据说书院有十里桃花,等我来了,给你做桃花酿。”
这一封信,陈刘落款“公子”,乃是她对他的称呼。
作为灵魂伴侣的婉秋,他只借来了一首诗,写给她。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以信笺代语兮,聊诉衷肠。”
同时,他也在信中提醒了那只琉璃灯。
之前玄真法师将琉璃灯托付给他,原本他是打算自己通过四方馆送的。
不过最后因为被墨梅打伤,只好他托白九去送了。
四方馆在这方面还是很值得信任的。
四封信,陈刘将其码的整整齐齐,随后又将其分开放置。
要是不小心送错人了,那就是万载悲乎了。
送信的任务,当然还是交给四方馆。
想起这四方馆,陈刘发现已经许久没看报纸了。
之前事情太多,嫌麻烦就放下了。
于是他在去送信的时候,顺便又开启了报纸的推送。
“额……这位贵客。大梁太子爷的江南使团暂时不在各大报刊配送范围,您需要去当地的分馆定点处自行取得。”
陈刘也没介意,想拿的时候去拿一份就是。
反正是妖族的钱,陈刘已经白吃白拿了这么久,不在乎这多出来的开销。
无它,脸皮厚而已。
陈刘送完信后,拿着报纸就找了个茶摊喝茶看报。
他看的乃是大梁报和十万大山报。
报纸上有几个消息还是值得关注的。
其一当然是胭脂评。
婉秋第三,沈言第五,副帅墨梅第七,十万大山太娲第九,这算是陈刘认识的几位上榜的女子。
其实她们几人已经让陈刘觉得惊若天人,所以他很是想知道那位夺得魁首的色甲公孙贺兰是个怎样的人物。
“怎么,开始物色下一个下手对象了?”
“墨梅大人,你怎么在这?”
陈刘被桌对面突然出现的墨梅吓了一跳。
墨梅冷眼看了他一眼,随后说道:
“你叫墨梅算了。你说起大人来挺别扭的。”
至于她此来的目的是道别。她要回一趟轩辕家。有些事情她还是想知道真相。
奉帅告知他们的,有些遮掩,她想去问一问自己的父亲。
“之后的路你先自己走。我会尽量在队伍抵达云梦泽前回来。你那枚青签呢?给我。”
“哦。”
价值连城的青色签引被陈刘随手给了墨梅,也没有问什么。
墨梅也随口对他说了一句:
“公孙贺兰乃是大梁皇后,你还是死了这个心吧。”
“……”
墨梅随即消失,只留下风中凌乱的陈刘。
最后摇摇头,陈刘选择放弃再看胭脂评,换到下一条,免得又被人看到了奚落。
十万大山公然的招亲告示仍然登在各大报刊上。
其实已经有人去过昆吾神木,希望追求妖主太娲并继承妖族遗产,但是他们基本连第一关都没过,便被大尊照荧直接刷了下来。
至于第二关,应对妖族其余三大二品高手的围攻……更是不知道谁能做到。
一品高手自然可以,但是他们或是不想因此与佛门为敌,要么便是看不上十万大山。
当然,涉及妖主之位,还有一些隐秘在约束着众人。
可若是二品,要敌过鲲鹏、无厄与祁江,可是无比困难的。
陈刘知道其中原因,但也不得不感叹这条件的苛刻。
妖皇殿的传承,实在是不简单。
之前照荧大尊还跟他说过要不要当太娲郎君的候选人……即使他真能成为二品高手,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陈刘接着往下看去。
“观自在菩萨的广音宗发展壮大,已经遍及青阳郡大半,并开始往外辐射。
京都长安流星划过天际,落入摘星楼,疑似有大能与监正会面。
南海有巨兽出没,提醒各位出海需要注意。
阿修罗界出现异动,普贤菩萨再回深渊。
……”
同时,在报纸的最下面,出现了一则让陈刘尤为感兴趣的东西。
“淮南王秘闻。”
只不过,报纸上只有那么五个字,没有其他东西。
“这种东西是谁放出来的,这么大胆。”
最后,陈刘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回到了那一处四方馆的分处。
那位接待的人员回复道:
“这是淮南王放出的消息。不过要知道详情,需要付费购买。”
“……”
第一百五十六章 双李一馆,三阁四楼
漳州之行,即将告一段落。
淮南王已经派出使节,要迎接太子爷的江南使团前往江淮。
漳州知州也被放了出来,被太子爷耳提面命地教训了一顿之后,重新执掌漳州政事。
不过萧规曹随,他暂时也不需要做什么决定。
这位知州大人将太子爷定下的政令向下推广便算是能保住自己的乌纱帽了。
当然,漳州的商界在某种力量的推动下,新政的推行其实已经无比的顺畅。
原本簇拥在转运副使于方身边的几位商界巨鳄,大多被拆解成零散的商贾。所谓打土豪分土地便是现在的映证。
漳州的物价水平下来了一个档次,就是那糖葫芦在某人死气白咧地纠缠下仍然四文钱一串,一点讲价的空间都不留下。
只是这糖葫芦毕竟不是生活必需,大多数老百姓对这种变化都是感恩戴德,由衷地表示着对太子爷的敬佩与拥护。
李晚算是收割了一波民心。
与此同时,在捶打完陇左禁卫的主帅左祥慈后,太子爷还是下达了一个谕令:召东都洛阳守军安庆军一部至漳州与陇左禁卫共守城卫。
左祥慈接旨之后脸色自然不好看,但也没有办法。只能接受这支明明白白过来掣肘他的新军。
钦天监的两位术士也百忙之中抽空,暗中发挥作用。他们将漳州的青楼拆解成多份,并迫使当地主官日常监察青楼女子的生活情况。
他们也大发慈悲,只是将原本掌控一切的老鸨子打下凡尘,发配三千里而已。
这虽然难以改变整个天下的风气,但总归能让这些原本就身世悲惨的风尘女子能有好一些的生活。
至于暗中参与所有一切的陈刘,此时正在潭拓寺与几位大师道别。
“这次还是多多麻烦诸位前辈了。”
“陈施主这就太见外了,出家人本就该扶危救困的。更何况真正麻烦的事情你都做了,我等也只是尽一些绵薄之力而已。”
陈刘与真正的潭拓寺首座扫地老僧苦云和尚座谈交流。
除了互相的寒暄之外,还交流了几句佛法。
苦云和尚等几人都对陈刘的佛法造诣叹为观止,苦云也不禁感叹道:
“不愧是广音宗观自在菩萨的护法神。”
“大师过誉了。”
于是扫地老僧最后又问了一句:
“敢问陈施主是如何把菩萨拉下莲花座的?”
说的很隐晦,但却很容易明白。这位老僧年老心不老,太极八卦的修为是相当的不错。
陈刘便也大胆地回了一句:
“大师也想活出第二春?”
“哈哈哈哈。”
两人相视一笑,其他几位却在念诵着佛祖勿怪。
陈刘最后还拜托了苦云和尚一件事。
“陈施主但说无妨。”
“我之前救下的第一人,似乎对我有些别样的心思。那种情形下也确实难免,只是我确实难以应下她的真心。希望大师能替我照顾一下她。我想着让她按照自己的心意活一世就行。本地的学宫那里我已经安排好了,她也同意去念书。若是出现了其他问题的话,麻烦大师帮她一帮。”
那位本名叫萧芸汐的姑娘,前来找过他一回。
没有什么大多的说法,只是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但求侍奉在公子左右,当牛做马,偿还恩情。”
陈刘不需要这些,只说是让她好好活下去就算是报答。
不是每一个他救下的人都能够成为姜沅的。
她听完之后眼神有些灰暗,咬着嘴唇,揉着衣服,好像这辈子的勇气都已经耗光。
其实她心里也知道,就她这种情况,又怎能有资格攀上他的高枝呢?
于是,她哭了。
声音很微弱,但陈刘听得到啜泣声,更看得见泪光。
又加之陈刘了解到她家破人亡,无依无靠。
所以,他又心软了。
虽然没有接受她的好意,但暂时给了她一个希望。
“罢了。你在漳州的学宫入学三年。三年后,去潭拓寺找苦云大师,只要你能通过他的考核,我可以收你为学生。其他念想,便到此为止。”
这让她重燃了信心。
原本她甚至没有想过能成为他的谁谁谁,只愿有个家,能长侍恩人左右。
毕竟她见过他的心上人,自己与她相比乃是微尘比于皓月。
曾经沧海难为水,又怎能看得上她呢?
现在甚至有了成为先生学生的可能,岂能不惊喜?
“多谢先生。”
“诶诶诶,等一会儿。你要通过考试才能叫先生的。”
“我一定会做到的。”
少女眼神当中充满了坚毅与希望。
扫地老僧苦云和尚脸上则是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我说大师,你是怎么当上潭拓寺的首座的?”
“活得久,又没人打的过我呗,还能是什么。”
“大师说的有理。”——我竟无法反驳。
当然,玩笑过后,苦云还是郑重地接下了这个任务,并由衷地感叹道:
“既救人活命,又予人希望,陈施主果真乃是活佛在世,不愧是第四佛主。”
“只要心存正义又尽己所能,谁又不是活佛在世呢?”
“是贫僧着相了。”
最终,他们离开了漳州。
萧芸汐在城楼上告别了自己未来的先生。
陈刘也坐在公主殿下的车厢外,继续做着自己的护卫工作。
……
江淮之地,土地平旷,河网交错,最是适合农桑。
农桑产物也支撑起了发达的商贸往来,从而富甲一方。
北方战乱导致百姓南迁之后,江淮没有用多长时间就一举超越了原来的中原地区,成为了举世闻名的发达地区。
其中,最负盛名的商贸霸主有“双李”一馆,三阁四楼。
所谓“双李”,其一乃是皇家淮南王李安,另一李是世家李家。双方的实力都是深不可测,富可敌国在他们面前是十分普通的字眼。
至于这一馆,乃是四方馆。
虽然四方馆没有人知道它的总馆又溜到哪里去了,可江淮确实是它公开承认的所在地。
四方馆的财帛实力犹未可知,但在信息网络上面,可以说是一骑绝尘。
天下报刊发布与物品呈送,都十分依赖这趟网络。
至于情报买卖他们有没有做,这大概是明眼人都知道的事情。
三阁四楼,都是混迹江淮地区几百年的大家族。
他们手中掌握的经贸领域也是相当的宽广。
只不过,若是想对抗前面“双李”一馆的任何一家,却必须报团取暖才能堪堪不落下风。并且这种不落下风,还仅限于江淮。
陈刘此时坐在车架上无所事事,便正在看这些消息。
这些商业大帝国,离他确实挺远的。
虽然他也接触过一位商界大鳄,妖族的照荧大尊。
他现在的生活,基本也全靠妖族的帮扶才支撑起来……
想起了照荧大尊随手给他的一百万两和青色签引,感慨富豪的生活果然不是他这种乡下小民能理解的。
陈刘摇了摇头后,又想起了昨天记账买的情报。
没错,照荧大尊贴心至此,给陈刘开通了记账的服务,还他妈记在妖族账上。
“爱了爱了。”
陈刘表示如果大尊是个女子,他直接娶了。年纪大点也无妨,那哪是年纪大?那是他的老可爱……
至于他买下的东西,便是那一份关于“淮南王秘闻”的情报,淮南王亲手抛售。
“不愧是商贸大鳄,这都能挣钱!”
情报的真实性倒是不需要怀疑,四方馆还是有验伪的本事的。
陈刘也从此知道了,淮南王差一点就成为了九五之尊。
“难怪太子爷提到淮南王这么戒备。”
若是依照原本的大势,淮南王才是陛下,李晚只能说是一个不一定能存在的闲散王爷。
如此身份倒置,不得不让李晚忧虑。
只不过情报上只写了当年夺嫡之路的大概,以及一些挺有意思的花边新闻,却没有说是为什么才导致淮南王功败垂成,外走江南。
更让陈刘吐槽的是,在最后的部分还提了一句:
“欲知后事如何,请往淮南王府亲自提问。价格面议。”
陈刘严正怀疑淮南王是不是掉钱眼里了。
虽然说这种真相肯定价值连城,但这吃相,可实在妙到难以言说。
陈刘暂时没这功夫去知道几十年前的事情,更何况,别人不知道,怂恿白九和幽兰去问监正不就行了?还用得着花这个冤枉钱?
他还在这里自娱自乐,却突然听到了他身后的车厢里突然传出了声音:
“小刘子,你进来一下。”
“……”
陈刘与墨黎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更不知道的是为什么公主殿下这几天来第一句话就是要他死啊!
外臣无端进入公主座驾,夷三族。
便是被阉割后的太监也不能上的,公主在时,只有贴身宫女能上车。墨黎还没有贴身宫女……
“殿下,我还想多活几天。”
“什么意思……哦,我换个方式。”
墨黎探出一只手来,直接把陈刘拽了进去。
车架边的其他人瞬间就被惊到了,立马就打算上前护驾。
只不过车架前又出现了一人,乃是刀师。
他拿出了太子爷御赐的金牌,把他们都劝退了,同时警告他们不许多说一句话。
“若是我听到风言风语,你们就选好坟地吧。”
“是。”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这气氛有点不对
“你在干什么?”
“规矩我懂,看见殿下的脸我就活不成了。”
陈刘突然之间被墨黎拉进了车厢。
仓促之下,他只能紧闭双眼,以防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想什么呢?我可没兴趣要你的狗头。真要计较起来,你的命早就没了。”
公主殿下随后下了命令,陈刘也只好把眼睛睁开。
车厢内,琳琅满目地摆放着各色有趣的小玩意儿,各种精巧的玩具,甚至是床上也有。
除了这些之外,就是朴素且枯燥的各类红木家具与金银器物,各色的玛瑙珠宝镶嵌在上面,流光溢彩。
不过整体的色彩还是比较素静,棕色与橙色是车厢的主色调。
墨黎此时坐在一旁的梳妆台前,收拾了头发上的装饰。
“你过来看看怎么样。”
“殿下,你别玩我啊。我怎么懂这些?”
“你就说好不好看就行。”
说是如此说,可陈刘要是真的随口说好看,敷衍的态度能大概率能获得一个发火的公主殿下。
陈刘走了过去,打算稍稍看一下。
不过下一刻,他就知道坏了。
墨黎居然没有带面纱!
面纱下的容颜,不负皇家帝女的身份。
面容娇好,肤质滋润,不施粉黛而色若朝霞映雪。
眉若远山,眼似星辰,尽显灵动。
丹唇列素齿,琼鼻泛泰安。
青丝倾泄,头戴朱凤金钗,气吐幽兰,含辞未露,说不尽的俏皮可人。
“殿……殿……殿下,我好像听到有人喊我,我先出去了。”
根据故事里看到的场景,看到面纱后的真面目等于大事不妙。
“看了就看了呗。这么害怕干什么?”
墨黎的话,让陈刘木僵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若是面纱没什么意思,怎么可能会带呢?陈刘的脑袋在此时飞快地运转。
公主殿下却只是继续问着那个问题:
“你看着如何?”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陈刘最后还是决定卖了一个机灵。
这句诗也得到了墨黎的笑靥,她回答道:
“挺会说话的嘛。那就这样定下了。你也准备准备,四王叔会在淮安河举办宴会,你也一同来。”
“这不太合适吧殿下。王爷举办的宴会,我这种下官小吏可参加不了。”
淮南王举办的宴会,不用多说也是大佬云集。除了皇亲国戚,便至少也得是一方大员,当地豪绅。
陈刘一个吃妖族软饭的小透明,可没有这个资格受到邀请。
怎料墨黎语出惊人地说道:
“你当我的男伴进去就行。”
她说的相当平淡,顺便还在挑着耳环,拎在耳垂边试着。
不比墨黎是满不在乎,在陈刘的心里,这个消息可是激起了轩然大波。
“殿下……”
“你看看这个红的好看一些还是这个蓝色的?”
“红色的好一些……不对,殿下您要不还是换个人吧。”
“你以为我是和你商量啊。我已经和皇兄说过了,你等着接旨就是。”
“这……”
上报到了太子爷那里,那事情的性质就发生变化了。
他终究是未来的君主,攀谈时虽然可以开上一二玩笑,但终究是无比庄重的。
不比墨黎,他们是可以有商有量的。
墨黎见陈刘这个样子,便顺便问了一句:
“是要和她……哦不,她们报个备吗?书院那里我可以帮你带个信,其他二位我就没有什么办法了。观自在菩萨,你还挺厉害的嘛。”
公主殿下一只手支着脑袋撑在了梳妆台上,面怀笑意地看着陈刘。
陈刘自然是一脸尴尬,只能哼哼地笑了几句。
一朝公主,想要知道这些事情,果然还是不太难的。
墨黎调笑了陈刘几句后,说道:
“不用担心这个。你到时候主要是要陪皇兄一同去见王叔的。”
她最后说了一句,为这件事情定下了基调,随后便挥了挥手,将陈刘放了出去。
“出去吧,怵得跟个傻狍子一样。”
刚出车厢的陈刘,便遇到了刀师。
刀师也没有多说话,只是说道:
“太子殿下要见你。”
兄妹俩车轮战实在让陈刘有些招架不住。
不过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随着刀师往太子殿下的八龙撵走过去。
太子爷的车架,忌讳更多,但却又没有那么多。
陈刘上得八龙撵后,便看到了身宽体胖,正在饮茶的八王爷,坐在首座与八王爷攀谈的太子爷李晚,以及另一侧与李晚十分相像的皇太孙李棣成。
除了湘王与墨黎公主之外,整个江南使团的皇家子弟都已经到齐了。
陈刘进门只好和他们三人一个个行礼。
李棣成少言寡语,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答应了一声。
八王爷倒是对陈刘相当地感兴趣,问向李晚:
“这就是你所说的那位奇才?看上去有些平平无奇。”
“王叔可不要看表面,他确实有些真才实学的。”
于是,八王爷开口问了陈刘一句:
“会些什么?”
陈刘回道:
“只读过两本书,不敢在王爷、太子殿下和世子殿下面前卖弄。”
“最近有些乏味,有些什么有趣的东西呈上来吗?”
八王爷不依不饶,实在像极了逼小孩在亲戚面前表演节目的长辈。
陈刘思考了片刻,回答道:
“象棋……不知道王爷有兴趣吗?”
“象棋是个什么棋?本王倒是着实好奇。”
这个从未听过名字的棋种,让八王爷起了真正的兴致,也勾起了太子爷的注目,甚至于李棣成也看了过来。
于是陈刘大胆地请求了些许时间去准备。
“准了。”
太子爷点了点头,让陈刘先行出去。
反正今日本来也没有什么正事,除了是打算让陈刘在几位皇亲的面前露个脸之外,便没有太多其他的事情。
八王爷也是听了陈刘与墨黎关系颇近,起了考究的意思。
陈刘出门之后,便大胆地敲了敲公主殿下的车厢门。
墨黎掀开架子前的帷幕,见是陈刘,便有些奇怪地笑道:
“怎么?上过一次之后就不怕了?”
陈刘只好解释说是来借一块红木的。
于是,他又一次上了墨黎公主的车架。
其实他也不想如此犯忌讳,可是送到那几位面前的东西不能够随便找块木头、石块做成的。
每一颗棋子不说珍贵,但总要精巧,过得去的。
除了公主殿下,他倒是还认识白九和幽兰。
可白九那里空落落的,好像被他刻意清空了。幽兰的车厢里倒是挺多东西的,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做了半车厢的糖果的。
最后,他只能找公主殿下了。
墨黎也大方地递给了陈刘一块桌板。
她当然也没有空闲的红木,这块桌板也是刚拆下来的。不过她车厢里的东西都是上等,品质是可以保证的。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这什么象棋你在皇兄面前展示过后,第一副要送给我。”
陈刘满口答应。
于是墨黎就坐在一旁,看陈刘拿着雷鸣刀削出一颗颗圆形的小棋子。“将”、“士”、“象”、“马”、“车”、“炮”、“兵”等红黑两种棋子,共三十二枚棋子。
陈刘刻字的时候还颇用了些技法,字体飘扬大气。
随后他又拆了一块桌板……制成了楚河汉界的棋盘。
“殿下,介意送佛送到西吗?”
于是,墨黎成为了这个异世界第一位听到象棋规则并上手的人。
“将军。”
同时,她在片刻之后输掉了第一盘。
在她的强烈命令下,又下了第二盘。
这一回,陈刘刻意把握了节奏,让了公主殿下不少。当然,要是让她赢了,就显得太谄媚了。于是,过了一阵之后,陈刘还是一句“将军”让对局落下了帷幕。
“再来一局!”
墨黎有些不服气。
“殿下,我这还要去太子殿下那里……”
“那我们去那里下!”
当陈刘再次回到八龙撵的时候,便带着一位很不服气的公主殿下。
“墨黎,你……”
太子爷见到了墨黎的样子,原本打算说些什么。
可她连忙眨着眼晴请求着,李晚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这就是象棋?”
李晚三人都看着陈刘带来的棋盘、棋子,感到很好奇。
“回禀殿下,这正是象棋。”
随后,陈刘便与墨黎又对弈了一局,并同时与太子爷几人讲解着规则。
众人都是聪慧之人,并很快就意识到了陈刘让墨黎的明显迹象。
“这东西确实有意思,暗合军阵之道……是从军队排兵布阵中得来的?”
太子爷如此问道。
陈刘点了点头。
传说很多,但他听到的是以楚汉争霸为背景,由兵仙创造的象棋。
这种故事当然是不能跟他们说的,毕竟他们要是较真了,事情会愈来愈多。
他只好向太子爷暗示这象棋与奉帅有关。
不过李晚却觉得,这或许与奉帅有关,但核心应该还在于眼前的这个人身上。
“不错。”
“王叔你还说不错,我都快输了。”
八王爷哈哈一笑,随后直接把皮球抛给了太子爷。
太子爷也笑着走开。
作为侄儿的李棣成倒是给他的姑姑帮衬了一下。
同为初学者,他的棋力确实要墨黎高上一些,但也不可能和陈刘这种浸淫此道多年的老同志对局。
于是,又是一声“将军”。
墨黎恶狠狠地瞪了陈刘一眼,同时也对皇叔、皇兄感到生气。
她只好反过身对李棣成说道:
“还是你对姑姑好,咱们不和那些人玩。”
房间内随之是一片的欢声笑语,陈刘也笑出声来了。
随后八王爷就问道:
“这象棋不错,送给本王如何?赏你百金。”
陈刘还没有回话,墨黎先跳了出来。
“这是我的!”
八王爷无奈,当然不可能和晚辈抢东西。
太子爷便从中调停。
“王叔,这东西做起来还是不难的。等会儿我吩咐工部的人做几份出来赠予王叔。这一副,还是给她吧。免得她又要闹腾了,跟小孩子一样。”
陈刘则忽然感觉这气氛有些不对。
怎么有一种见家长的既视感?
第一百五十八章 江宁城
江南使团多了一件解乏的趣事,象棋。
上到几位皇亲,下到士卒护卫,都会在得空的时候来上一局。
象棋不比围棋,需要的棋力并不高。若是只为无聊时解乏之用,更是可以随心所欲一些。
这对于一般人来说,自然是更好的游戏。于是使团内的“将军”一时间多了许久。
墨黎后来也缠了陈刘几日,苦战数十局,也还是没有下过陈刘,差一点就发了脾气。
她最后只能决定日后再战,必定会找机会一雪前耻。
“稀客,你这几天过的挺不错的嘛?”
幽兰见陈刘来到了他们这里,有些惊讶。
她借着与陈刘聊天的功夫,顺便将桌上棋盘上的棋子换了些位置。
白九摇头哂笑,最后还是决定顺着师姐的意,喊了一声:
“将军。师姐,你又输了。”
“不对,这局不算。我刚耍赖了,重新来。”
两个男人都没有想到幽兰耍赖耍得这么直白,如此的理直气壮。
不对,是理不直,气也壮。
于是,白九在陈刘的指点下,悄无声息地让了几步,输给了幽兰,才宣告今日的游戏结束。
“来找我们做什么?”
“昨天我那考核的下一步安排又来了。”
昨日夜里,打杆人派了一位金杆前来使团,带来了奉帅的下一步指示。
墨梅离开时,应该是已经交代过了。
这一次的要求比较特别,是让陈刘赚钱。十日为期,靠自己赚够十万两白银。
在江宁城,也就是江淮地区的中心城市。
奉帅会提供一间小铺子与一百两的启动资金。行业随陈刘选择,只不过不允许熟人帮忙。
这种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任务,实在让陈刘一阵头疼。
他也想不清楚奉帅是怎样的打算与安排。
“反正你那脑袋里稀奇古怪的东西一大堆,赚十万两应该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吧?”
“倒是有些办法,不过基本都被写在大梁刑律里了。”
陈刘得了那一百万两之后就完全脱离了普通人的生活,可他还是知道物价、知晓一般百姓的生活情况。
十万两白银,可不是个小数目。
这要是给一家普通百姓,一百辈子也花不完。
即使是那句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也得攒十年!
他当然是有些来钱快的法子,只不过除了打家劫舍,人口买卖等犯罪之外,就是涉及官营的行业。
盐铁、农桑之事,除了在乡试与会试答卷上写的那些,他还会一些其他的法门。
只是,官营已经说明了一切。
真要是被人发现私贩盐铁,流放三千里都算是轻的。
另外,哪来的时间给他去准备。十日要十万两,大概只能去抢钱了。
“那你找我们也没用。我们也不会赚钱啊。”
白九疑惑道。
“我觉得要不我绑票吧。把师姐绑了,送封信给监正大人要赎金。”
“小东西还挺有想法的,你打得过我吗?”
幽兰满脸笑靥地看着陈刘,眼中满是戏谑。
陈刘则没有理会,问向白九:
“怎么样?干不干?监正的钱二八分成?”
白九顺口便说道:
“我觉得可以考虑。我就是怕师父他十两银子都不给,让你撕票算了。”
“这确实是个问题。”
幽兰有些好笑,一手拎住白九的耳朵,又向陈刘一脚踹了过去,说道:
“你俩还真考虑起来了?”
这自然是打闹,但也不全是。
奉帅并没有合理合法的要求,只要想的出主意来便是百无禁忌。
杀人越货也好,坑蒙拐骗也罢,大梁律可以摆在一边。
奉帅甚至答应了要是被抓了,不管目标有没有达到,都会捞他出来。
向监正勒索这件事,还是奉帅写下来的,正规的方法。
当然,奉帅说是百无禁忌,陈刘还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的。
毕竟这第一个想法就收获了被绑票当事人的一记重拳。
“靠忽悠算了。”
陈刘下了结论。
任务很难,但方法还是有的。
如何操作,便只好到了江宁再做打算。
“你们一路上都在忙吗?”
幽兰白了陈刘一眼后,回答道:
“谁像你一样都混进公主殿下的车厢了?温柔乡舒服吧……我们不会进江宁,将随工部的官员往江淮其他地方考察监察。”
虽然江宁是江淮重镇,也是江淮之行的重点,但其他地区也不是放任不管的。
江宁各方势力盘根错之,实难下手。
太子爷便将六部官员打散,将其散入江淮各处,监察农桑情况与当地吏治。
皇族与礼部、护卫军直接入江宁,会面淮南王。
“突然无人可用了,呜呼哀哉。”
白九与幽兰的离开,意味着陈刘大概是需要孤军奋战了。
江淮对于陈刘来讲,显然是人生地不熟,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摸索。
陈刘最后只跟他们说了一声: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传信过来。”
“好。”
……
江宁城,乃是江淮乃至整个江南最大的城市。
六朝古都,风韵更甚当年。
江河交汇,紫金山落,朱雀桥多芬芳,乌衣巷更有斜阳日照。
历史底蕴即使与京都长安与东都洛阳相比,也不遑多让。若是比之商贸经济,那便尤有胜之。
江南经贸的核心,便在于江宁一城。
大梁赋税,十之六七来自江南,江南赋税,十之六七来自江淮,江淮赋税,十之六七,便来自江宁。
天下商都虽然不少,但在今日的大梁,却少有可以与江宁比肩的城市。
如此重要的地方与复杂的商贸往来,又加之淮南王的存在,所以当地的主官并不是什么知州了,而是朝廷特派的江南总督于澍棠。
他年纪不算大,正值中年,也算是年富力强。
这位江南总督也颇受信赖,总揽江宁及周边的政务与财政,并能节制军队,乃是二品大员,与六部尚书同列。
大梁官制,一品的品阶更多是地位与名誉的象征,并无实际的意义。
文官方面,文华殿、文渊阁等首席大学士可至一品,武将官拜大将军时,可以授予一品官衔。
至于内阁的品阶就十分混乱了。
内阁阁老的地位权力更多依赖于皇帝陛下的信任。
六品为底,上不封顶。
曾经便有六品的太学博士进入内阁,最高则是大梁有史以来,仅赐予过一位外姓人的武将最高衔:天策上将!
于澍棠的身份位置,若是在京都,必然是能入阁的。
他没有准备太多的迎接准备,比较简朴。
除了将闲杂人员清退,便只带了总督府的几位副官前来。
“于大人。”
“太子殿下。”
李晚对这位江南总督还是相当的满意的。
只不过就是他这人有点轴。
他的能力当上六部尚书绝对没有问题,甚至于海首辅都问过他有没有兴致入阁,大有将其培养成下一任首辅的想法。
只不过他有些嫉恶如仇了,甚至比御史台的那些嘴皮子官还要难听一些。
这自然导致了他与大部分的京官相处并不如何,甚至是于海首辅也曾被他气的吹胡子瞪眼。
若不是他着实为官清廉,能力也确实超群,早就被人给找机会弹劾了。
皇帝陛下当年也无奈,便将他外放到江淮,打算先磨一磨他的性子。
性子确实也磨损了些许,但仍然爱较真。
政绩是不错的,名声更是斐然,但却很少人愿意在他手下做事。
简而言之就是事多钱少,只够三餐温饱。
唯一让大家愿意挨下去的就是:但凡是于澍棠手下的磨砺过的官员,都会被吏部着重培养。
于澍棠自己虽然已经不是京官,但被誉为是朝廷中枢主官的培养人,甚至被戏称为“小吏部”。
“本宫好不容易才来一趟,于大人不请客吃个饭?”
“家中有珍珠翡翠白玉汤,殿下觉得如何?”
“又啃白菜梆子?”
李晚去过一次当年还是京官的于澍棠的府邸,吃的就是这珍珠翡翠白玉汤,也就是白菜梆子炖豆腐。
“要不殿下带块肉来?”
于澍棠仿佛没有什么君臣之别,就这么直白地调侃李晚。
太子爷也不介意,大笑了几声,指着他说道:
“于大人啊于大人,你还真是和没有一点改变啊。”
于澍棠拱了拱手,笑着没回话。
之后太子爷还真没有直接去淮南王府,而是去了于澍棠的私宅,带了半扇猪肉。
除了剑师随行之外,其他人便在城门口分开。
六部官员与钦天监术士四散,前往其他江淮各区。
八王爷、湘王、李棣成、墨黎等人则被禁军护卫下进入江宁城。
“那于澍棠大人和太子殿下关系很好?”
陈刘坐在公主殿下的车架上,对这位于大人有些感兴趣。
从来没有见过与太子爷如此交好的人物。
他们的关系若是其他官员见了,大概是会惊掉下巴的。
陈刘觉得在这个时机放下淮南王,去于澍棠的私宅,实在有些微妙。
“是啊。皇兄与于大人算是同门的,他们一同师承国子监前任大祭酒,扶昂。”
墨黎也和于澍棠见过面之后,回来听到陈刘自言自语,便随口给他解答了。
“原来如此。”
陈刘随后赶紧将公主殿下扶上车架,与大队伍一同进入这座江宁城。
他们此行不需要当地官府准备别宫,而是由淮南王亲自负责。
原本淮南王打算将众人直接接入淮南王府,但后来想了想,又给了一处江南园林的宅子,来安置江南使团。
陈刘也随之住进了这处占地两千亩的丰卓园。
第一百五十九章 江淮总督于澍棠
“店家在吗?”
陈刘七拐八拐,才走到了一处犄角旮旯里,终于找到了奉帅给他提供的小铺子。
这铺子虽然比京城里的打杆处好上不少,但就做生意而言,可以说是相当差的地段。
若是指着这个地方挣十万两,就实在是有些痴人说梦了。
陈刘敲门过后,里面出来一个打着哈欠的男人,衣服皱皱巴巴,双眼深陷,邋里邋遢的。
陈刘见了却不由得惊呼出来:
“袁大哥?”
“你小子终于来了。”
这正拨弄着冗杂头发的男人,正是许久不见踪影的袁平。
袁平打开了门,里面一股子酸臭的味道直接冲了出来。
他当然不介意,还一脚踢了板凳给陈刘让他坐下,自己则躺倒了靠椅上,随口喝了口酒。
“嗝~”
“……我说袁大哥,你在这里躺尸多久了?”
陈刘摸了摸桌椅,直接便是满手的灰尘。
不过他也只是随手抹了抹,便坐了下来,问着袁平的近况。
他之前为了晋升金杆而出京提升实力,此刻自然已经是一名四品的高手了。
“之前去了云州,办了件事,之后便来这里了。现在大概过去六七天?”
陈刘也立马得出结论,他这副邋里邋遢的形象应该就是这六七天不怎么动弹养出来的。
闲着也是闲着,陈刘找了些工具来,把这间陈旧的小铺子打扫了一番,让其焕然一新。
“去给我打点酒回来。”
袁平在一旁嚷嚷。
“你这成酒蒙子了吧。大哥你确定你来这里没正事吗?”
陈刘一脸无语,对这个状况实在说不出什么话来。
喝尽最后一口酒后,袁平回答道:
“来这里筹措组织经费。”
“那你筹啊。”
“那你快挣啊!”
原来袁平来此,就是来主考陈刘赚钱的任务的。他所谓筹措的经费,就是等陈刘以后赚来的十万两。
“有什么场外援助吗?”
“有啊。有没有兴趣绑架公主?”
“你谁啊?我怎么不认识你啊。”
陈刘对这种意图谋反般的罪名并不感兴趣,更不想跟一个大男人一起在菜市口问斩。
随后,陈刘打算要奉帅给的一百两启动资金。
“没了呀。早用完了。”
“……”
他忍住了掐死袁平的冲动。
这一回真的是要空手套白狼了。
“允许借钱吗?”
“只能借一百两,只要还就可以。”
陈刘必须将自己的钱与借来的钱分开,于是,陈刘和袁平一同出了江宁城,找到了当地的黑市。
这处黑市,自然也是妖族的产业。
比之京都长安的黑市,这江宁的黑市要平和得多,也富贵得多。
说是黑市,这里其实与正常的坊市也差不多。
衣食住行,样样具备,听戏品茶,也是各有趣味。
路边也没有无所事事的逃犯或者恶人,只有悉如普通人的往来人群,熙熙攘攘。
陈刘带着袁平走到了一处尤为奢华的三层木楼。
楼外挂着一块招牌,没有多写什么,只有两个字“钱庄”。
他没有什么信物,只是向掌柜的报了一个名字,就轻易地拿到了一百两。
“记得开借据。”
“上面交代过了,您可以随意来此取钱用,不用借据。”
“这次不一样,还是给我开一个吧。”
掌柜的听此,便给陈刘开了一张借据。
陈刘随后又问掌柜的有没有购买杜康酒的签引。
掌柜的便直接到后面,拿了一支墨签递给了陈刘。
袁平在一旁都看呆了。
他自然也去过很多的黑市,也知道钱庄的存在,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上赶着送钱的钱庄。
这黑签他也知道,至少价值千金。
“你这是傍上富婆了?”
“我这是帮了别人一个忙,人家报答的。”
他其实也只是试试,没想到照荧大尊如此贴心。
陈刘随后又找到了本地卖杜康酒的酒馆,花了二两金子买了二两杜康酒,递给了袁平。
袁平接过酒壶,有些恍惚。
当年初来京城的毛头小子,能力一下子就变得如此难以置信。
灌了一口酒,让自己冷静冷静。
只不过,他是第一次喝,更是本来就想喝醉。
于是酒精瞬间上脑,他直接就看到了一堆的星星萦绕在脑袋上。
“不能喝就别喝。”
陈刘只好将他先行安置在钱庄里,自己则要在这黑市里探查一些东西。
……
在江宁城中的一处小型私宅内,太子爷李晚正与江淮总督于澍棠坐在小石凳上对饮。
酒是李晚带来的,桌上的荤腥也是他带来的,于澍棠只让妻子炒了几碟素菜,焖了些米饭。
太子爷也不在乎,他也是吃得下粗茶淡饭的。
更何况,他的重点本就是不是来吃饭,而是来聊事情的。
“风举,你怎么看?”
于澍棠虽然壮年,但看上去要比李晚苍老一些。只不过实际上其实是太子爷比这位总督大人大上三岁。
他们当年在前任大祭酒扶昂那里修学之时,便十分交好。
李晚偏于法家,于澍棠更似儒家。虽然两人之间政见经常不合,但这并没有影响到他们之间的友谊。
一位上位太子,一位百姓总督,其实是格外不错的搭档。
而这风举,便是他们的恩师扶昂给于澍棠起的字号。如今只有李晚一个人会如此称呼了。
“与你知道的没有什么不同。王爷做的事情几乎无可挑剔,即使是鸡蛋里挑骨头,也只能找出一些小打小闹的问题。”
于澍棠边说着,边连连下筷,夹着肉吃。
当然,另外大半的猪肉,他直接让妻子另做一桌,给家里的人改善改善伙食。
至于太子爷,反正以后大鱼大肉,不缺这点猪肉。
李晚也确实没打算和这位同窗好友抢肉吃。
“那可就实在是麻烦。”
“动肯定是不能动的。他除非是谋反大罪,否则你也根本处理不了他。你总不可能给他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于澍棠在江淮多年,更是深知朝堂奥秘,自然知道太子爷心忧何事。
虽然他们两人政见并不相同,但在这件事上,于澍棠也觉得淮南王太正常了,所以就有点不正常。
可这个亲王的身份,堵死了李晚大半的操作。
其一,淮南王作为李晚的皇叔,他便很难动他。圈禁残害亲族是自古以来的大忌,尤其是帝王之家。
虽然皇室权力过渡时血腥杀戮并不少见,但求的就是一个师出有名。这理由自然不可以是莫须有,是要讲究真凭实据的。
无理由处置皇族,不仅有违太祖遗训,更是会让自己的地位发生动摇。
其二,他只是太子。只有皇帝才有资格在非战乱情况下处置亲王。即使李晚是监国太子也不能例外。
“你自己慢慢查吧。我这些年的记载,晚上会送到你府上。”
“这就逐客了?”
李晚有些发笑。
于澍棠则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不然呢?菜都吃完了,你还想吃晚饭啊?”
看着已经干干净净的菜盘,李晚指着于澍棠也不知道说什么。
“你啊你……你就不能多留点钱给家里?”
“留钱做什么?他们跟我的时候也都知道我是什么人。”
听此,李晚也就不再多说。
一位地方大员,江淮总督,即使不用那些盘外招,赚那些灰色收入,仅靠俸禄也不可能过的这般清苦。
每日粗茶淡饭的缘故,无非是他这位老友把自己大半的钱都用在别处了。
李晚取出了一小袋子金叶子来,递给了他。
“别拒绝,干净钱,也不是给你的。”
“谁要拒绝了,我是想问你还有没有多的。”
于澍棠拿着袋子里的金叶子数了数,然后挥挥手让太子爷自行告辞。
“过两日王叔要开宴会,你带着家里人一起来。袋子里其他的钱你随意,但里面拿两片出来,给家里改善改善生活。你要是不答应,就还我就是。”
“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你。”
太子爷摇着头,最后带着剑师离开了。
他离开之后,于澍棠也收拾了碗筷,将装钱的袋子递给了下人,送到惯例的地方去。
“太子爷好心帮你,你怎么还不领情的样子?”
于澍棠的夫人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接过了他收拾好的碗碟,抱怨了一句。
他这位夫人名宁梦瑶,长得并不美,只能算是一般人的样貌,再加之和他过着苦日子,面容就更加苍老憔悴。
只不过,二人是青梅竹马。
两人育有一子一女,儿子通过自己的努力,通过的前几年的会试,此刻在西南一处县城当中当县官锻炼。
女儿很小,才七八岁,此时正在学塾念书。
“当年先生严苛,不管他的身份,多少次板子都是我替他挨的,这算他还恩。”
“你啊。”
宁梦瑶也一阵没好气,但终究没有责怪自己的丈夫。
“这月的俸禄就先留在家里吧。后天去淮南王府上,得给夫人和囡囡准备两件漂亮衣裳。”
作为一方总督,在这种重要的宴会面前若是太过寒酸,毕竟有伤体统。
他自己穿朝廷配给的常服就行,但家眷还是得添上两件新的衣裳。
这也算不辜负他那位同窗好友的好意,偶尔也该让家里人过过年。
“怎么突然变性了。”
“这不是得感激太子爷的资助嘛。”
第一百六十章 线上购物?
淮安河西起桐柏,灌入东海之滨,全长千二百里。
从古至今,淮安河流域虽然发生过数次洪灾,却仍然是整个江淮地区的母河,供养着一切众生。
江宁城,便是淮安河灌入东海的最后一处大城市。
江宁乃至江淮辉煌的一切,都有赖于这条奔腾到海不复回的大河。
大梁太子爷下江南行至江宁,自然需要迎接庆贺,而这淮安河便是大梁亲王淮南王所选定的最佳之地。
这次宴会将大办三日,一应耗费全又淮南王支出。
其中一日为皇家主持,于淮安河干流举行河祭,敬诵一方水土。
其余两日,则将在江宁城内淮南王的私宅,千秋阁内举行。
江南使团的皇族当然是最让人瞩目的主角,江淮总督,双李一馆与三阁四楼算是次一级的来宾。
其余的与会人员也是江宁上下的地方大员、豪绅世家,或是风流才子,倾国佳人。
当然,与会之人还有一位尚未开张的新晋商人。
准确来说,是还没有开张,就顺利欠债一百两的陈刘。
导致他欠债的那个人还因为醉酒在钱庄里呼呼大睡,偶尔起来耍着酒疯。
陈刘自己,则在黑市当中调查着一些事情。
“烦哦。”
之前在漳州的操作,其实在江淮就会失效。
体量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就很难通过朝廷的压力达到类似漳州的理想效果。
漳州的那些人虽然也算是一方大鳄吧,但毕竟只是一时一地。
江淮的所有富绅,往往并不止于江淮。天南地北,他们的力量甚至能够到海外!
这就导致了一地的严政更会容易导致资金的外逃,而不是达到理想的效果。
这并不是说严政不行,而是只有这种手段不行。
商贸不比军队战场,并不是简简单单的生死,更要追求一种博弈,一种互相的妥协。
互利共赢谈不上,但断人财路,便是皇帝天子,也有人敢于直面。
这不仅是对太子爷提出的难题,也是对陈刘提出的难题。
在蛋糕已经分配完全后,陈刘若是还想切上一块,可是实在不简单。
正在烦忧之际,陈刘忽然听到前方有些吵闹,似乎有要动刀兵的迹象。
“不长眼睛的家伙,这种地方是你能来的?”
一人被人从一间店铺之中一脚踢飞了出来。
那店铺当中后出来的大汉,不仅还追出来在被他踢飞的青年人身上踩了踩,还吐了一口唾沫在他的脸上。
“什么东西。”
恶狠狠地又啐了青年几嘴后,便嫌弃地离开了。
周边的店家也大多是这种表情,对这个青年人似乎很不待见。
那青年人倒是既无还嘴,也没抱怨。他只是抹去了脸上的唾沫星子,又掸去了身上的灰尘,悻悻离去。
陈刘也没有看到事情的前因后果,所以也还不打算干预牵扯,但看热闹大多也要看个故事的。
于是他找了一处茶摊坐了下来,要了一壶毛尖,并在茶钱之后又在桌子上多放了二钱银子。
负责的小二当即眉开眼笑,很上道地问道:
“爷是要打听什么?”
这四处店家、摊位,往往都能偶尔接到这种简单的情报生意。这大多都算是不错的意外收入。
陈刘边喝着茶,边指了指那位大汉的店铺。
“哦,爷是想知道之前被打出来的那个人吧。”
小二很快就反应过来,问道。
见到陈刘点了点头后,他便很自然地说道:
“那人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家里其实十分贫苦,还有老母病重,他却根本不想找一个正经工作去做,反而到处地拿着他自己所谓的什么线上购物的主意到处想要人白给他钱。原本各家老板还瞅他可怜,甚至会给他些碎银子,后来就有些怒其不争了。他这种空手套白狼的瞎话说多了,大家也都烦了。哪有天上掉馅饼的,您说是不是?”
陈刘心中起了波澜,但还是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让小二拿走了那二钱银子。
小二只觉得陈刘是冤大头,这么烂大街的消息也给二钱银子。
他拿着钱高高兴兴地离开,心里则希望这种人傻钱多的富家公子再多些的好。
陈刘则觉得二钱银子十分地值得。
即使那人虚有其表,陈刘已经也有了主意了。
这不是十万两的主意,这是不知道多少个十万两的生意!如果他能成功的话。
他随后又打听了那青年人的住址,打算先试试他的成色。
“线上购物,呵呵。”
……
江宁城外的这处黑市,实在与一般的村镇没有什么区别了。
坊市买卖之外,甚至还有各种住宅。
那位被人踢出来的青年人便住在不远处的一处穷人聚集的泥巷深处的破烂瓦房当中,他名叫赵安明。
他父亲早亡,与体弱多病的母亲相依为命。
分明手脚健全,却根本没有去找活儿做,像是个乞丐一样到处流窜,抖露着他心中的机灵——那个莫名其妙的主意。
本就贫寒的家里因此更是难以为继,衣不遮体,食不果腹。
若不是邻舍感慨他母亲的悲惨而时常救济,他们这娘两儿早就饿死了。
“安明啊,你别再去找罪受了,找份正经事吧!”
邻居见赵安明再次落魄的回来,手上没有拿任何东西,尤为地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年纪小一些的对他嗤之以鼻,年老的长辈也大多劝诫着他。
可赵安明只是勉强地笑了笑。
所有无论好坏的话语都仿佛打到了棉花上。
于是,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只能任其自生自灭。
前方破烂的瓦房,便是他的家。
他默默地掩上已经被白蚁咬食过后的大门,蹲在门角,心中的委屈涌上心头。
“儿?你回来了?”
房间里传来微弱的呼唤声。
赵安明掩住啜泣声,抹去将出未出的泪珠。
他答应了母亲一声,便走了进去。
母亲没有问他到底有没有成功,只是告诉他:
“我梦到你爹了。你爹……”
“娘。爹说的真的是对的吗?我有些……”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爹……是为我们好的。”
赵安明之所以没有去找一份工作,是他爹的遗愿。
他爹是一位普普通通的泥瓦匠,不可能大富大贵,但也能保证三餐温饱。
这其实也是赵安明被人诟病的原因,他老子虽然也没什么太多本事,但好歹有手艺傍身,饿不死。
只不过他爹有一次施工之时,出了意外,他差一点便要被支撑房屋的支架压死,最后有人救了他。
那位恩人不仅救了他的命,还嘱咐了他一件事。
“你积劳成疾,此生寿数难长,但你儿子以后会是一位商贸天才,只要遇到生命当中的贵人就可以一飞冲天。只不过他在遇到那位贵人之前万万不可从事任何职业,只能保定初心的主意。若是破戒,一切皆成虚幻。”
随后,那人梦幻般消失。
赵安明他爹便认为遇到了神仙,对他所说深信不疑。
尤其是当他最后因为泥瓦匠工作被诊为绝症之时,他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赵安明身上。
在行将就木,气若游丝的最后一瞬,他让赵安明对他发誓,恪守这个预言。
孝亲之下,赵安明答应了,他爹也就咽气了。
从此,他们家也失去了主要经济来源。原本还可以靠母亲替邻舍帮忙,换取生活所需,但当他母亲也病倒之后,所有的压力就一下子压倒了赵安明身上。
他几次三番想外出打工赚钱,可却被母亲拦住了。
她甚至以死相逼,也要让儿子遵守对丈夫的承诺。
“那位贵人真的存在吗?不会是那人在骗爹吧!”
这么多年,已经让赵安明的信心丧失殆尽。
那个线上购物的主意确实是他八岁之时就已经想出来的主意,而且久久无法散去。
他也确定若是真的能成功,会像那位仙人所说一样一飞冲天。
可在这里,他根本没有实现那种想法的机会。
“若是等我死了,他还没出现。你就按自己的心意去活吧。”
他母亲仍然要守住丈夫的遗愿。
不过,她也不愿意儿子如此为难,最后做出了让步。
“娘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咳咳咳……”
当他们仍然如往年一般悲哀的时候,陈刘走到了这泥巷的街口。
他的出现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倒不是因为陈刘长得如何帅气,更不是因为他穿得如何富贵,而是因为他直接走到了泥巷的最里面,叩响了那扇破烂的木门。
“砰!”
陈刘分明没用多少力气,可那木门却应声而倒,摔在了狭小的院子里,摔成无数块碎片。
“……”——碰瓷是吧?
不过,陈刘还是抱歉地问道:
“有人在吗?我赔一下门。”
他的声音,引来了房间里母子俩的注意。
母亲拍了拍赵安明的手,让儿子出去看看情况。
赵安明出门就看到了碎成一堆的大门,以及门外站着的同龄人。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那门早就坏了,是个摆设而已……不知道你是要找谁?”
“找你啊,我想跟你谈谈你的那个主意。”
陈刘的话,让赵安明瞬间木僵在地。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母亲在屋内问道:
“安明,是谁啊?快请进来啊。”
“娘,好像是爹说的那个人来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古代人的现代思维
这母子俩的状态,让陈刘有些奇怪。
他们好像有些难以言说的激动,以及一种经受磨难后的如释重负。两人甚至说道:
“你怎么才来。”
“那我走?”
这语气实在奇怪,让陈刘感觉极度的不对劲。
不过,他还是帮赵安明的母亲诊了诊脉。
陈刘也会些简单的医术,比不得婉秋沈言,但也有些本事。
他母亲更多的是气血亏空,身体虚浮,更大的病症应该是没有的。
这种症状其实也很好找到原因,无非就是营养不良,慢慢调养过来就不会有大问题了。
于是,陈刘开始正式问赵安明关于所有一切的想法:
“你娘没有大碍,等会我给你些银两,你去抓两副调养的方子就行。你说说你的事情吧。”
赵安明其实也无法分辨出眼前这个人究竟是不是父亲遗言当中所说的贵人,但也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将他父亲与神秘仙人结识与仙人的交代先给陈刘说了。
“难道又是奉帅安排的?”
怀着心中的疑惑,陈刘又问了几句关于那位神秘仙人的长相外貌。
“似乎是位老道人,白发蓝袍,手持拂尘。”
陈刘点了点头,对这个没什么用处的信息直接忽略。
反正长什么样也判断不出到底是谁,更何况这描述实在是一点参考价值也没有。
他放下了这个问题,开门见山地问道:
“你那线上购物是如何的设置?说上一说,说不定我还真是那位老神仙所说的贵人。”
赵安明只迟疑了片刻,便对陈刘说明了自己的设想。
“天下商品千万,百姓需要也是千奇百样。而每一家店都会有每一家独营的产业,所以如果要想购买不同的商品,就要前往不同的店家。这未免麻烦了些。再加之商品分散,单样商品的吸引力总归不如更全面的,价格、品质、成本都比不过一间兼具各类商品的地方……”
他越说越激动,陈刘的眼神也越来越奇怪。
赵安明没有说出那个熟悉的名字,于是便有陈刘说出:
“百货商场……”
“对对对,这个名字好。”
随后,他又解释了依托于这种大商场的线上买卖设想。
“即是将所有商品罗列成清单,直接将清单交给购物的百姓,让他们直接根据清单挑选。甚至于,我们可以让他们省略亲自上门购物。直接收集他们下单后清单,由我们直接将商品直接送到他们的府上……”
陈刘又听到了熟悉的线上购物与物流的基本思路。
于是陈刘问了一句:
“你姓马吗?”
“不是。”
“刘?”
“我名赵安明。”
无论他叫什么,陈刘已经决定用他了。
当然,在此之前,他要敲打敲打。
“你的设想不错,但难题太多。就你去谈的那些铺子,即使真的觉得你的主意可以,也根本没有这个能力整合各个商铺。小的地方暂且如此,更大的地方就会更难。就单说这物流,小圈子你能靠自己,大了你怎么解决?”
陈刘将一系列的问题都给他提了出来。
这也让赵安明的头越来越低。他想的其实不及陈刘深远。这些问题他考虑过,确实没有什么办法。
只不过他是靠自己,陈刘是纯粹的拿来主义。
于是,陈刘最后话头一转,说道:
“不过这些问题我可以试着解决,你和你娘亲收拾一下,我们换个地方住。你这两日做一份具体的计划书出来。”
“真的?”
赵安明犹如做梦一般。
前一刻他还是落魄的无用之人,下一刻就有望将他理想当中的商业帝国实现?
“你觉得你有什么地方值得我骗吗?这有一百两,你自己先处理一下这边的事情,之后来江宁城翠宝街最深处找我就行。”
“嗯!”
赵安明郑重地答应了一声,手中真真的一百两银子告诉他这真的是现实。
“这门我就不赔了,就当作你们旧生活的告别吧。”
陈刘随后在赵安明的注视当中先行离开了。
赵安明仍然久久站在院落当中,片刻后发出了响彻天际的狂笑。
他与母亲分享了这份喜悦。
母亲也流露出了喜极而泣的泪水与笑容,他们母子俩一同走到了赵安明父亲的牌位前,向他诉说着家里的时来运转!
坊市的街道里,突然传出了让所有人都惊异的消息。
真的有人看上了那个傻小子的奇怪主意,还给了一百两作为前期的安家费。
“怎么可能……”
这是无数人的心声,包括那些看出赵安明主意当中精彩之处的店家。
如果无法解决统合商家与物流的问题,他的那个主意比之放屁都不如。
可真要解决这种问题的人,怎么会来这么一个小地方……
那处茶摊上的小二则掂量着手中的二钱银子沉思:
“难道是他?”
只不过他并没有太多时间想这位奇怪的有钱人,摊主唤了他一声,他只能屁颠屁颠地去给客人沏茶。
泥巷当中,赵安明在家中摆了几桌宴席,请来了所有的街坊邻居,让他们真挚地致谢。
“这些年多亏各位长辈的帮助,否则我和我娘都不一定能撑这么久。”
宴席上,有的人真诚地为赵安明的发迹感到祝愿,当然也有人出言不逊,话里话外都是酸臭味,但被赵安明母子忽略了。
他们向众位邻居鞠了一躬,随后便要告别泥巷的所有旧识,开启一段新生。
赵安明娘亲在离开之前,让儿子在每家每户门缝里都塞进一枚碎银子,算是告别与报答。
……
“掌柜的,再来一百两。”
“好嘞。您还要借据吗?”
“这回就不要了。”
“得嘞。”
陈刘又将随手给出去的一百两银子拿了回来。
一百两银子赌个未来还是很值当的。
至于怎样处理那些问题,就要指望淮南王的宴会与他画饼的本事了。
陈刘搀起了一旁躺的四仰八叉的袁平,直接离开了黑市。
当他离开之后,钱庄之内便有一人走了出来。
掌柜立马从柜台里走了出来,深施一礼,喊道:
“大尊。”
“嗯。”
这人正是妖族的照荧大尊,也是十万大山掌握天下黑市的负责之人。
他之前回过一趟十万大山,暗中看了看那些个过来招亲的。
只能说他一个都不满意,唯一一个勉强放上去的,却和祁江一对一都打不过。
比起那些自诩高手的,照荧大尊反而更看重陈刘。
他虽然只是七品,但无论是天赋还是背景都是超然脱俗。
大尊之前与奉帅见过一面,得知了陈刘将是未来打杆处的执掌之人。佛门广音宗继而到玄真与傲来国、钦天监还有绝对有莫大关系的道门……
陈刘看似普通,但在照荧的眼中,即使是那位大梁太子爷也不见得比得上他。
若是他还能实现那“狂悖小子”的设想……
“你觉得他有没有资格与妖主共掌妖族?”
“……属下……”
“算了。以后他要是来此处黑市,所有资源都可以调动,你不需要向上申请。”
“是。”
随后,大尊直接从此处消失。
留下来的掌柜只觉得陈刘甚是神秘,竟是让大尊都对他青眼以待,甚至在考虑招他上门的打算……
……
丰卓园,陈刘的房间内,陈刘正思考着该如何谋划。
陈刘安置了赵安明母子与袁平之后,留下了一些银两以供生活需要后,便离开了奉帅准备的那处铺子。
赵安明的想法,要在江宁城落实起来,其实离不开那些老牌势力。
双李一馆,三阁四楼。
双李至少得联系其一。那李家陈刘并不知晓底细,所以优先还是得接触……淮南王。
这让陈刘相当的头疼。
至于一馆是必须要联系的,要想把网络拉开,绝对离开不了四方馆的信息网络。
若是靠自己搭建,费时费力不说,还不一定能成功。
赚小钱向来不是陈刘所追,毕竟至少也要赚十万两白银。
他原本的打算是投资敲杠杆,先去忽悠一些钱来,再通过一些短平快的投资无中生有的赚上一些。
这种方式最大的痛点就在于风险,杠杆加的不好,一时不慎就容易赔上十万两。
现在有了赵安明的主意,正经商业还是稳定不少。
当然,杠杆该加的时候就要加。
至于三阁四楼,陈刘也不知道底细,只能借助淮南王的宴会尝试接触接触。
“所以,第一步……”
陈刘带着象棋盘,来到了公主殿下的芳菲殿外。
墨黎正坐在竹亭下,无聊地敲着象棋棋子。
那些个宫女太监,都不敢认真地跟她下棋,生怕一时不慎惹她生气掉了脑袋。
于是,她果断生气了。
芳菲殿里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被他赶了出去。
她此时随意地穿着薄衣常服,头发飘散着,甚至没有穿鞋,耷拉着脑袋发着呆。
“殿下。”
门口的侍卫走了进来,向墨黎行礼。
“说了不要来烦我!”
“殿下,监察使求见。”
“什么监察使,让他……监察使?先让他候着,我叫你再让他进来。”
“是。”
侍卫离开之前看见公主殿下蹦蹦跳跳地回了房间。
一刻钟后,殿内终于传来了公主殿下的声音,让陈刘进门。
侍卫冒着风险又瞅了公主殿下一眼。
青衣素袍,脚踏云履,青丝顺然,面上施了轻粉,唇上还抿了一嘴胭脂。
他也听到了监察使进去之后,见到公主殿下当即便赋诗一首: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这诗逗得公主殿下花枝乱颤,言笑晏晏。
侍卫只能感叹一句:
“这实在是个技术活儿。”
第一百六十二章 凭风借力,飞上青天
棋盘上的让子实际上是十分考究技术的。
若是选择直接捏去两三棋子而对局,好像能达到效果,但除了本就是指点之用,对手显然会感觉到深深的蔑视。
可要是正常对局而选择随意落子,直接大开中门,放任对手的话,那就一点下棋体验都没有了。让子的人觉得无聊,对手也会觉得无趣。
故而让子要让得对方舒服,这是十分考究实力与情商的。
陈刘就算是深谙其道。
他与墨黎殿下的对局,不会有明显刻意地让子,而是在不知不觉当中让墨黎赢上几局又输上几局,极富游戏的体验。
下完之后,墨黎心满意足,又让陈刘将他进门时念的那首诗抄了下来,题上“清平乐”的诗名以及“敬赠墨黎”的附题。
纸墨笔砚都是上乘,陈刘的字也算是登堂入室。虽非书法大家,但也算是个中翘楚。
墨黎看过之后点了点头,便开口问道:
“怎么突然想着来找我了?你不是去忙你的考核任务了?”
在离开丰卓园前,陈刘大概告知过墨黎他的动向。
具体任务她虽然不知道,但也因此确实没有找时间去寻他。
只不过因此也挺无聊的。那些个下人实在是无趣,只有她的这个小侍卫有意思。
“为主子分忧,这不是卑职的本分嘛?”
“你少来,皇兄说过你根本不是认可君臣礼仪的主儿。瞧你还算有诚意的份上,说吧,是有什么事情求我帮忙。”
陈刘这套顾左右而言他的技巧向来不精深,墨黎自然不会就这么被哄骗你过去。
她直接仿佛看破一切般,问了陈刘来此的目的。
“不敢欺瞒殿下。”
他来这里当然不是来讨公主欢心的,或者说根本目的不是在这。
陈刘也没有过多隐瞒,直接了当地告诉墨黎想借助她的身份接触一下双李一馆,三阁四楼的主事之人。
“王叔的宴会上,他们大概都会出现的。你自己去聊不就行了?”
“小的人微言轻,不得仰仗殿下的气势嘛。”
墨黎哼哼了几声,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于是,陈刘又拿出了一张图纸出来,上面绘着一只风筝的图案。
“殿下想不想出去放风筝啊?”
“想……小孩子玩的东西,就拿来哄我啊。你也太小瞧我了。”
公主殿下立马便掩藏了自己真正的心思,表演出不屑的神情。
当然,陈刘很容易就识破了她真正的心意。他也不揭穿,只是说:
“这风筝可不一般,它能带人上天的。”
与其说是做了个风筝,还不如说是做了个滑翔翼。
墨黎一听到这句话,眼睛里的兴奋都掩藏不住了,直接便叫道:
“我要玩!”
陈刘想要拿捏公主殿下还是相当容易的。
他所认识的所有女子当中,大多都是心地善良,又加之与陈刘或近或远的亲密关系,所以了解多了,要掌握她们心中所想还是比较简单的。
沈言说明白的话其实有些不通世俗,虽然说表面装的很像样,但其实在某些方面比之白纸也好不了多少。
姜沅是因为经历,副帅墨梅是因为与奉帅的纠葛。
妖主太娲比较惨,是因为陈刘至今也不知道是哪位的高人帮忙擒住了她。
至于眼前的公主殿下,其实便是因为公主殿下这个身份。
皇室有皇室的要求,但这个要求不一定符合个人的愿望。
心中的愿景便压抑得深了,就容易被其他力量影响,例如平民百姓的某些生活方式。
当初陈刘在公主殿下车厢当中见到过许多的玩具,便是这种心理的映证。
“这东西随风而动,可风向变幻莫测,可能会有些许失控。”
陈刘说出了心中忧虑,并顺利地得到了墨黎殿下的拍板:
“没事,我会请刀爷爷出手。真出事了救我们下来就是了。”
“嗯,好。”
于是,在淮南王宴席开启的前一天清晨,陈刘带着墨黎登上了江宁城外的紫金山。
随行的除了无奈的刀师之外,便没有其他人。
当然,他也想见识一下陈刘所制的这架滑翔翼,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他修为至二品,当然能够御空而行。
可陈刘一个七品,墨黎也因为一些原因并没有什么修为,他们两人让上天,可是很难的。
毕竟他看过那滑翔翼,并没有什么阵法咒术,更没有道门符箓。
似乎,仅仅只靠风?
“凭风好借力,送我上青天。前辈要不要也试一试?”
“罢了,老夫自己会飞。”
“也是。”
各家的修士实力只要达到四品,便大多能够御空而行。
当然若是剑修等流派,即使不到四品,也有机会飞天揽月。例如剑修御剑术,只要有御剑的天赋,理论上九品也可以飞起来。
陈刘只好说道:
“那就请前辈多多费心。风向要是对的话,我们可以直接飞至淮安河。若是不对,就请前辈护住殿下了。”
“嗯。”
昨日陈刘询问了江宁城负责观察天象节气的司天台,大概知晓了今日的风向与风力。
从紫金山上下滑,应该能够保证安全。
其实这紫金山并不算太高,不足两百丈高,但也足够了。
如果再高一点,陈刘反而有些不好把控。
他们一路行至山巅,路上的风景名胜,引人注目。
今日自然也不怎么着急,所以他们甚至还往山中的灵谷寺看了满园的玉兰花开,才抵达了山顶的天文台。
相传当年监正曾在此处停留过,这天文台便是当年他的修道之地。
陈刘将携带的零件逐渐组装成一架很大的滑翔翼。
他其实没有这个胆子和公主殿下共用一架,但得知墨黎没有什么修为,所以他不敢让她一个人玩。
“殿下,你先听我说。”
陈刘按住了有些激动的公主殿下,先细细地跟她嘱咐了飞行当中应当注意的事项。
虽然有刀师作为救援,但要是能不出事还是不出事的好。
墨黎则只顾着一个劲儿地点头,双手则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上手了。
她今日在陈刘的强烈要求下,还穿了一身贴身的衣裤,而并非是她平常更喜欢的长裙。
身上的各类饰品也都拿下来了,头发也盘在了脑后。
刀师则忽然走到了天文台前,往地面的白石上敲了敲。有些狐疑,却又没有发现什么。
陈刘再三确定墨黎做好准备以后,便让墨黎抓好滑翔翼的撑杆。
他自己则控制好滑翔翼后,感受着山谷升起的清风。
“走啦。”
两人一同跑了起来,跑到天文台的边缘后,一跃而起。
借助山谷上升的气流,滑翔翼带着两人十分顺畅地向山下飞去。
陈刘把控着高度与速度,让公主殿下恣意地享受着破空而去的趣味。
刀师仍然站在天文台上,大概确定了其中的原理。
他感受着四周的风力,便不再担心此行的安全。
直到陈刘问了公主殿下一句:
“殿下,感觉怎么样?”
“好舒服啊。能不能更高些?”
陈刘才打算说没有办法上升。
此时京都长安摘星楼上,监正放下茶杯,轻声一笑。
他挥动手掌,轻轻一扇。
千里之外的紫金山上,以天文台为中心,忽然掀起狂风。
滑翔翼在这股风力的支持下,直接飞上九天,飞速远离紫金山,而刀师却被这股风力短暂压制,眼睁睁地看着公主殿下与陈刘远离。
“……”
如此强大的法力,刀师用脚也能想到那个传说是真的。
这里真的曾是监正的修道之地,而且刚才就是监正出手的结果。
刀师也无法确定监正意欲何为,但不可能是要伤害公主。
毕竟他要是真的要出手,别说是公主殿下,太子爷也挨不住啊。
只有……
……
“能飞这么高呢!呜呼!”
墨黎还在一旁欢呼,陈刘已经吓傻了。
哪来的滑翔翼可以往上飞的!这股突然的风是什么个意思?
“殿下,我觉得我们好像出事了。”
“诶?”
陈刘感受着他们的高度,看着逐渐变小的建筑物紫金山。
他已经无法确定还能否安稳着陆了。
不过墨黎倒是毫不在乎,说道:
“随它飞到哪里去呗,飞出江宁又如何?只要还在大梁,我们就能回的去。更何况刀爷爷知道我们的动向的。”
听到墨黎的安慰,陈刘的心稍稍安心了不少……才怪。
不到两百丈的紫金山陈刘还可以接受,这已经高到云层之上了!
他可是有恐高症的。
当年在十万大山的时候,勉强克服了一点,但也还没有到完全可以不管不顾的地步。
“你这是怎么了?”
随着高度的不断攀升,陈刘的脸色变得有些发白,肚子里也开始翻江倒海。
听到墨黎的发问,陈刘只能勉强笑了一声,回答道:
“殿下,你已经用过这东西了,是时候学习如何驾驶了。”
“诶?”
陈刘将自己拴在撑杆上,并快速地交代了驾驶的注意事项。
此时,一道流光飞过天际。
在陈刘两人的右侧,突然出现了一位御剑飞行的青年人。
他青衫长袍,腰间佩玉,手执酒壶,快意饮酒。
发现了陈刘两人后,便御剑飞了过来,直接问道:
“新奇玩意儿。你们弄出来的?”
陈刘此刻说不出话来,只能由墨黎回答:
“是他弄出来的。”
“那我看他的状态有些不对啊……这是恐高吗?”
“诶?”
陈刘在昏过去之前,最后只勉强瞅了这位青年人一眼,嚷嚷道:
“饮酒不御剑,御剑不饮酒。御剑一滴酒,亲人两行泪啊!”
第一百六十三章 墨黎:你们想当我爹?
“哈哈哈哈,你这个小男友还挺有意思。这么多年还没有人管过我喝酒。”
御剑的青年人听过陈刘昏厥前的最后一句话,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作为当年最著名的酒中剑仙,让他不喝酒是不可能的。
好酒可助胸中豪气,点点剑光可化漫天剑气。
“他和我……不是那种关系,前辈可别乱说。”
墨黎也觉得陈刘有意思,当然,眼前这人的话就更有意思。
青年人没有回答,只是问道:
“你们要不要去我家?反正你们现在也找不到方向了。”
“可以啊。”
墨黎没有什么戒备,直接答应了这位剑仙的邀请。
于是,青年人手指一点,墨黎眼前就出现了一条看不见但真实存在的风道,将指引他们的滑翔翼飞向某个地方。
他随后感应到了什么,便问了一句:
“咦?后面有位用刀高手追了上来。你们认识吗?”
墨黎想了想,回答道:
“不认识。我们快走吧。”
“行,走你!”
剑仙在他们的滑翔翼后面推了一把,他们便和这位剑仙一样,恍如流光一般,飞向远方。
当刀师追上来的时候,早已经不见他们的踪影,只有那位剑仙刻意留下的一缕剑气凝字。只有一个字:
“李。”
这自然不是皇家的李,刀师也有了自己的判断,知道这个李是谁家的李。
“李家公子……不好办啊。”
幸亏这位李家公子善恶分明,不会肆杀无辜,刀师也不太担心公主殿下和那小子的安危。
只不过让公主殿下被人家带走,怎么也不是个事情。
刀师思考再三,还是打算先行回丰卓园跟太子爷说一声。毕竟涉及到李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那位酒中剑仙,也不是他能对付的。
……
“吓!”
陈刘突然从梦中惊醒,十分的噩梦。
他在梦中坠机了,滑翔翼都起火了。
他们最后直接化成了燃烧的流星,坠落到淮安河里了。
于是,淮南王的河祭直接改成了公主殿下的葬礼。
至于某位侍卫,没株连他九族已经是恩典了……
“真是可怕。”
陈刘醒转后,便开始看向四周的情形。
他此刻正躺在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里。
青石铺就的地板,房间内的桌椅书柜,用的好像都是上好的沉香木,甚至是陈刘现在躺着的木床,也散发着淡淡的自然香气。
柜架之上,陈设着各色的瓷器,有青瓷,亦有花釉,更有珐琅上品。
书柜中,则有各种古朴的书籍陈列。若是细细探究,就会知道这些都是该书的原本与各种原装的修订本。
陈刘站起身来,看向房间的四处,绸缎缂丝,钻石玛瑙都好像如地板货色一般随意装饰在四周的家具上。每一截布匹,每一颗宝石,便是陈刘也能看得出来价值连城。
所有的一切似乎还经过严格的调试,并不会显得艳俗,而是真正的奢华但朴素。
陈刘还在这处房间里看到了一副菩萨像。
用笔十分考究,攻于技法,又十分看重神意。
只能说作画之人一定乃是画道宗师,可以说是活灵活现。
当然,陈刘注意到这副画并不是因为它的高超技法,而是因为画中的菩萨很是熟悉……
“这是婉秋……不对,白莲菩萨?”
陈刘没有细想,就听到了窗外传来了一声“将军”,乃是墨黎的声音。
他于是打开了房门,往院落中看去。
陈刘大概是无法想象,就这么一间卧房,竟然还在院子里配了花园湖泊,还不小。
院落里没有假山,而是经过精心修整过后的真山。环绕着青山设置有登山台阶,也有上下的索道。
山上有花草虫鱼,也有亭台楼阁,应有尽有。
当然,他更无法想象的就是这间卧房还只是此地三百六十五间房间的其中一间。
其他地方的配置基本都比肩此处,更有不少地方要比这个地方还要奢华。
陈刘之前听到的声音是从湖心当中传来的,那里正有一男一女在下着象棋。
这是第一局,墨黎也凭借着对方的不熟悉勉强赢下了一把。
随后,她就不下了。
“哈,全胜战绩!”
“你这无赖耍得厉害。”
李家公子无奈地笑了笑,他输棋其实不是因为棋力原因,而是墨黎在讲规则的时候耍了个心眼,导致某一步被她给利用了。
不过,他也不是输不起的人。
“女侠厉害。”
棋局落定,他们也都看到了苏醒过来的陈刘。于是两人连忙招呼他过来。
陈刘于是穿过园林中的小道,又走上红松油木铺就的水上小道,度过石桥,才来到了湖心的小亭子里。
他模糊间还记得昏迷前见到的那位剑仙,判断应该是他救下的自己与墨黎,于是直接对他施了一礼,道谢道:
“多谢前辈相助。”
“免了免了。就不喜欢你们这套虚礼,没意思,还不如你之前说的那几句打油诗!”
李家公子随手示意陈刘直起身来。
陈刘听到他如此说,也想起了自己跟这位剑仙大人所说的“御剑不饮酒”,只能尬笑几声。
见他有些拘禁,李家公子便问道:
“这象棋是你发明的?”
“不是。这是一位前辈发明的,只不过没有传播出来。”
墨黎则直接解释道:
“他乱说,就是他弄出来的。问他是谁他也说不出来。”
李家公子凭借剑修的直觉可以判断出两人都没有说假话,所以……直接揭过这个问题,反正也不重要。
“给个名字吧,你俩挺有趣的。”
“墨黎。”
“陈刘。”
李家公子没有认出大梁的公主殿下,却认出了陈刘。他不由得惊叹道:
“你就是陈刘?”
“是。”
“之前听洛无清说你会写诗,不会是那几句打油诗吧?”
陈刘立马意识到了眼前这位剑仙的莫高身份,知道监正大人真实姓名的人可不多。
更何况他说听监正亲口所说,显然是与监正关系并不一般。
只不过还不等陈刘回答,墨黎直接从怀里取出一张宣纸出来,递给了李家公子。
“这才是他的诗作。”
这位剑仙打开了宣纸,看到了纸上所写的那首《清平乐》。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小姑娘,写给你的?这可是相当上等的诗词,足够流芳百世,你可名垂千古了。”
“诶?这么厉害?”
墨黎的鉴赏能力有,但她没有想到这首诗这么夸张。
“小刘子,谢啦。”
轻易地得到那些读书人奋斗一生都难以达到的目标,实在是值得高兴的。
“……这诗其实是我从仙境中自仙人处所得。”
陈刘只觉得越描越黑,只好干脆承认了这首诗的来处。
当然,他换了一个方式给予这些先贤们存在的机会。虽然在旁人眼中,这诗就是他写的。
李家公子则迎合道:
“此诗确实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随后他又对着墨黎说道:
“你真的确定他不是你的小男友?他都送这种诗给你了,你也这么袒护他。”
“……”——前辈你不怕事不要连累我。
“……”——这么明显吗?
两人各怀心思。
幸亏此刻有人进了院子,向李家公子说道:
“少爷,门外有人请见。”
“谁?”
“似乎是大梁皇室的刀剑二师。”
“知道了。请他们进来吧。”
“是。”
吩咐完之后,他才想起问墨黎的身份。
“皇族……是哪位公主?”
“安平。”
“哦,知道了。你是公孙贺兰的女儿?”
李家公子听到墨黎的封号还是很平淡,不过他又想起了什么,问了她一句。
墨黎也没有怎么遮掩,回答道:
“嗯。”
这一回,陈刘也惊讶到了。
胭脂评第一的公孙贺兰竟是墨黎的母后?他原以为墨黎与太子爷都是皇贵妃的子嗣。
于是,他和李家公子不约而同地问了墨黎同一个问题:
“公孙皇后究竟长的是什么样子?”
公孙贺兰自从入宫之后,直接晋升了皇后,但也不再露面。
所有需要皇后处理的事务都移交给了皇贵妃。
这也是太子爷能上位的重要原因。
就是不知道四方馆是如何定下的胭脂评第一,还是雷打不动的第一。
白莲菩萨的两尊化身,沈言与婉秋出现时,就让胭脂评动过一次。
这让所有人更是想知道这位大梁皇后是如何的旷世容颜,倾国倾城。
而此时的墨黎则一脸警惕,质问道:
“你们干什么?我拿你们当朋友,你们想当我爹?”
这当然只是开了一个玩笑。
陈刘与李家公子也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怎么会呢?我们只是好奇而已。”
两个男人相视一笑。
这反而让原本没有太多心思的墨黎疑窦遍生。
只不过,他们并没有扯谎。
陈刘不可能做破坏别人家庭的事情,再如何漂亮也不行。
李家公子更是时到今日也是孤身一人,对男女情爱虽然不说是不感兴趣,但也不会这般饥渴难耐。
“我之前倒是御剑去过京城,但被洛无清拦下来了,说是在皇宫里出剑会挺麻烦。”
“然后呢?”
陈刘问了一句。
李家公子也很自然地回答道:
“然后我出剑了啊,被人接住了。然后那人送了我一本古剑谱,所以我也就没进去了。”
这当然都在意料当中。
李家公子随意洒脱,也是相当叛逆,哪里劝的下?
皇室的安全也不可能全部依赖于监正,即使宫中力量不比监正,也不可能没有绝顶高手。
第一百六十四章 空灵之体
“问剑。”
李家公子接见了大梁刀剑两位宗师,只不过刚见面剑师就古板着脸说出了问剑的目的。
这让李家公子有些哭笑不得,问道:
“你们到底是来接他们的还是来找茬的?”
只不过他感知了剑师身上的剑气过后,又加问了一句:
“你们是京城那人的徒弟?”
剑师没有回答,但刀师点了点头。
或许是年岁大了磨损了脾气,刀师早已经不负当年的火爆,反而是自己这位师弟有些直来直往。
他们当然知道自己不是这位酒中剑仙的对手,但作为弟子,还是应当为师出剑的。
“他自己不出手,让你们俩来……送死?”
李家公子始终含着笑意,并没有露出任何的凶光。
唯有剑师一人感受到了一股无上的威势压制而下。
他怀中长剑随即剑出三分,在剑师身前三尺范围内出现了一座剑气牢笼,抵御那股滔天的威压。
“尚可。那我指点你一招吧。”
剑师眼神坚毅,李家公子则右手捏作剑指,向剑师身前一指。
“且退三百里。”
剑气从他的剑指外冲而出,瞬间击在剑师的三尺剑笼上。
随后,剑师也随之消失,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李家公子则在剑指上吹了一口气,看向亭中剩余的三人。
“你这么厉害吗?剑爷爷可是二品!”
刀师的脸色有些难看,他与陈刘一样,想过这位李家公子很强,却没想到这么强。
当然,正如招式所说。李家公子出的招数仅仅是让剑师远去三百里,不会杀伤他。
至于墨黎,大概是没有想太多的。她大概确定他没有杀心之后,便直接问着他的修为。
“这小子还有点禀赋,剑心也坚定,但仅凭这个却没有资格和我过招的。他师父我都打过,还怕他?要不我把另一位送出三千里?”
李家公子话语中很是散漫,有一种油然而生的上位感觉。
他没有什么鄙夷,只不过是在陈述事实。
墨黎连忙摇了摇头。
李家公子轻笑一声,又问向刀师:
“你师父打算在那无聊的皇宫里过一辈子?”
“……”
刀师没有回答。
师父的决定,他无从干预。虽然他也想要师父不再画地为牢。
“罢了。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想待着就待着吧。不过他要是想要还我一剑,随时恭候就是了。”
李家公子当初想要夜闯皇宫看一眼皇后的容颜时,被那人所拦。
不过那人只是接下了他出的一剑,并没有其他反应。
当时其实他的兴趣已经转移到了那个人的身上,而对公孙贺兰没有了想法。只是那人死死地固守在皇宫,不愿踏出一步,甚至上天战也被他拒绝了。
李家公子当时还打算闹一闹,逼他出手,只不过被监正拉住了。
于是,他只在皇宫外骂了不少难听的话……
但从始至终,他都想和那人打上一场。
今日见他徒弟这个样子,倍感无趣。于是便也不再聊他师父的事情。
“没什么事就走吧。我修的不是刀,也没法指点你。他们两个我会送回去的。”
刀师微微沉吟,还是拱手离开了。
他们离开以后,李家公子则转过身来问向陈刘与墨黎:
“怎么样?威风吧。想不想学啊,我教你们啊。”
这突变的画风,让两人有些不习惯。
他倒是丝毫的不介意,说道:
“两个故作高深的小孩子,还想让我陪他们玩?无趣的很。”
“小孩子?”
墨黎与陈刘实在无法把小孩子与刀剑两位宗师联系起来。
李家公子则随口说道:
“他们师父的辈分都比我低,不是小孩子是什么?现在不觉得我会想当你爹了吧。那我不是自降辈分?”
两个更小的小孩子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当然,李家公子并不打算在这种无意义的问题上耗费时间。
他看了墨黎几眼,开口问道:
“不说这些了。小姑娘想学剑吗?”
陈刘学刀,且所学驳杂,于是他便没有直接问他,而是选择了墨黎。
“想学,但学不了。”
墨黎看着李家公子手中的三尺长剑,其实也是相当的艳羡的。
不过,她身体上的缺陷,让她难以步入修行之路。
连最不讲究的武道都拒绝了她,更别说剑道这种十分考究天赋的了。
若是可以修行,以皇家的资源怎么可能会让她全身上下没有半分的修为?
她当然羡慕那种有着千奇百怪技艺的修士。
李家公子盯着墨黎看了看,又随手射出一道柔和的剑气点在她的眉间。
眉头微皱,随后又说道:
“晤……空灵之体……难怪难怪,兜不住任何灵力与法力……不过……你的问题其实也不是不能解决。”
“真的?!”
墨黎听到这个消息有些不敢置信。
空灵之体据传乃是上古时代的无上法体,可以与天地相和,万物相通,可以说是天人之姿。
它不需要任何的手段就可以与天地灵力联系,让其自由往来体内,以整个天地作为它的灵力依托,可以说是仙人之体。
只不过上古劫难之后,这等体质的修行之法遗失。
无法与天地共振的空灵之体,兜不住任何灵力物质,自然就成为了一文不值的废物体质。
大梁倾集皇室之力都没有找到解决她奇特体质的方法,她此刻燃起了一丝希望:难道李家公子有解决的手段。
然而答案让她失望。
李家公子摸了摸下巴,回答道:
“真的确实是真的,但我确实也做不到。”
“就知道是这样。”
希望过后,更是失望。
墨黎原本兴奋的小脸儿又变得无比的沮丧。
然而他话头一转,又说道:
“我确实没什么办法,但他有。”
顺着李家公子的指尖看去,正在一旁喝茶的陈刘突然一口茶水控制不住,直接呛了下去。
“咳咳咳……”
他扶着桌子,咳嗽根本止不住。
墨黎拍了拍他的背,好一会儿才让他从岔气当中缓了过来,眼泪都被咳出来了。
陈刘看向李家公子,问道:
“我?”
“没错,就是你。”
“……前辈你别开玩笑了。你们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我又何德何能能够解决?”
李家公子则郑重说道:
“谁说力量大就能解决所有问题呢?否则整个天下交给监正他们几个人算了。”
陈刘也无从辩驳,这道理确实是对的。
于是,在墨黎期待的眼神当中,他只好问道:
“那该如何解决?”
“如来佛传承下来的十二品莲台,或是道祖的灵丹。”
“……”
这些东西,陈刘不是没有听说过。
可这两件东西,别说是他们了。即使是监正、巫神那种层面的存在都会垂涎三尺的。
“前辈是在开玩笑吧。”
“没有啊。要是想真正治愈的话,确实需要这两件东西其中之一。”
“那晚辈可没有本事拿到这东西。”
道祖的灵丹,只存在于传说当中。
当今之世,别说是道祖的灵丹了,道尊炼制的丹药都难以找到。
至于十二品莲台倒是知道地方,佛门灵鹫山大雷音寺的菩提树下,与整个佛门气运相和的宝物。
拿到那东西也不难,只要打败佛陀就可以得到……
“你不是要送白莲菩萨重归灵鹫吗?那时候要是你还没死的话,借十二品莲台一用应该问题不大。至于道祖灵丹嘛……”
李家公子突然一弹指,将四周的时空定住,只保留着自己与陈刘的活动。
“道祖灵丹算是我请你帮的忙。我需要这个东西。”
“前辈怎么觉得我能找到呢?”
“赌一赌嘛。反正听说你和道门也挺有缘的。”
陈刘没有直接答应,只是回答道:
“若是晚辈能找到,我会来找前辈的。”
“好。”
瞬息间,时空重新恢复平静。
周遭的一切,包括他们身边的墨黎,都没有发现发生了什么。
李家公子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说道:
“当然,这是未来的事情。我现在有个小法门,可以让你用别人的修为。”
他拿出了一块古朴的翠绿玉牌递给了墨黎,上面雕刻有晦涩无比的符文。
待墨黎接下后,他便开始解释这件器物的作用。
“这东西是上古练气士炼制的宝物,上面的符文可以长期储存一位四品修士的半数灵力。只要掌握特定的方法,就可以通过这块玉牌使用这些灵力。”
玉牌的原理晦涩,其实道门一些符箓的储灵方式就与这块玉牌类似。只不过看似简单。但真正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
这玉牌他拿给监正看过,监正只说上面的符文早已经失传。即使是他,也难以将其再现。
“这么贵重?”
此刻,即使是身为公主的墨黎也感觉这东西有点烫手了。
监正都无法复刻的东西,可想而知它的珍稀度。
只不过送出去的东西,李家公子没有要回来的道理。
“那多谢前辈了。”
墨黎拿着玉牌还是相当开心的。
随后李家公子又问了问陈刘。
“你想要点什么吗?”
“我想问问前辈和江宁李家有什么关系吗?”
“这里就是江宁李家。”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原本陈刘便需要与双李一馆,三阁四楼建立关系,此刻正是好时机。
于是,陈刘问道:
“那我能要那副房间里的画吗?”
李家公子原以为陈刘答应了如此难的一个任务会要点贵重的,没想到仅仅是一幅画?
不过随后他又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地说道:
“不愧是广音宗的护法神。”
那幅画乃是大梁画圣吴玄清所作菩萨像,乃是灵鹫山白莲菩萨。
第一百六十五章 佛门隐秘,花重锦官
三人看着展开的画卷,都不由得为画中之人的优雅圣洁、明丽大方而感到赞叹。
“啧啧啧,真不知道她看上了你哪里。”
当日在漳州潭拓寺的紫竹林内,墨黎见过婉秋一面。
那时候因为情绪不好,并没有细看她的长相。
此刻见了白莲菩萨的画像,既为其容颜感到由衷地欣赏,又总觉得那日陈刘怀里的姐姐和画上的菩萨实在不像是同一个人。
当然,更多的还是数落了一下陈刘。
对于墨黎的评价,李家公子表示认同,并说道:
“你倒是真有本事,一个人就拿下了白莲菩萨的两尊化身。”
对于两人的评价,陈刘的应对是装聋作哑,锦衣夜行。
正在三人互相瞪眼的时候,门外又来了其他人。
“大伯。”
李家公子没有起身,只是冲门口喊了一声。
门口出现了一位衣着华丽的中年人,身姿挺拔,双目炯炯有神,
这乃是李家的代理家主,李圭。
至于为何是代理,因为江宁并不是李家的祖庭。
“这都多长时间没回家了?回来了也不知道说一声。”
李圭看见自己的侄子也是有着由衷的笑意,笑骂了一声。
李家公子也笑着回答道:
“这不是酒……想家了嘛。”
“你啊你。”
看着这两位亲人的玩笑,墨黎和陈刘感觉自己实在是有些多余。
不过,李圭此来却是来找他们的。
他和李家公子寒暄片刻之后,便对墨黎说道:
“太子爷驾临李府,还请公主殿下移步大厅。”
比起李家公子,李圭更讲究礼数。
墨黎听到皇兄来了,也知道不能再在这里耽搁了。
“您客气了。”
她于是便随着李圭一同离开了这里,去见太子爷。
陈刘没有离开。
他还有事情要问李家公子,也好为未来做打算。
他要问的其实是一直以来就萦绕在他心头的大问题,关于佛门的事情。
“你没问过洛无清吗?”
“试着问过,但监正大人似乎有什么苦衷,不便多言。”
“也是。他那个位置,就是这样不爽快……你问吧,我捡些能说的告诉你。”
于是他直接问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佛陀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佛国放出的消息是佛陀闭关,但陈刘总觉得不可能是这么简单。
若只是简单闭关,佛门并不该像今天一样貌合神离。
不说三位佛主与第四佛主的关系,单论三位佛主之间,就有诸多不和。
燃灯古佛的态度至今无法完全确定,接引佛祖也更多的在西天极乐世界作壁上观。
只有东来佛祖一人跑前跑后,似乎是为了灵鹫山与佛国的壮大,但好像又导致了反效果。
文殊菩萨失踪,三藏法师玄真脱离。普贤菩萨才回雷音又下深渊,更不知道到底为何。
现在的佛国,有大问题。
可若是佛陀还如往昔一般,一切问题都不应该存在。
“好问题。你心中有答案吗?”
李家公子没有直接回答陈刘的问题,反而反问道。
陈刘直接回答道:
“显然不可能是东来佛祖抢班子夺权,佛国还没有能制衡佛陀的存在……所以是佛陀自身出了问题?”
这一回,李家公子点了点头,说道:
“他要还是当年的那个他,白莲菩萨不会被迫化身十二,文殊菩萨不会失踪,各位佛主的大道之争更不会如此突显,成为了生死之争。”
听到这里,陈刘继续追问道:
“那佛陀是出了什么问题……第二天魔?”
陈刘想起了婉秋跟他说过的三大天魔。
其中佛国原本是负责镇压第三天魔,可不知在什么意外之下,第二天魔也落入佛国。
他觉得可能是这件事导致了佛国生变。
然而,李家公子摇了摇头。
“哎哟?你还知道这个呢?不过第二天魔虽然落入大雷音寺与第三天魔融合,但这还并不至于让他出现问题……后面的事情我知道一些,但你还不够格知道。换个问题吧。”
陈刘很不喜欢这种说话说到一半就不再说的情况,可是他又没有其他办法。
于是,陈刘只好问其他问题。
“东来佛祖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想要捉拿她回去?”
“这个问题可以细说。因为他原本就想拿走白莲菩萨的道,当然现在是第四佛主的道。你不要觉得她完全是靠你才成为第四佛主的。当年她便悟出了第四条道的雏形。”
“为什么?”
“因为佛陀无法成为核心的话,佛国就必须要有一个新的核心,否则佛国必将四分五裂,佛门将受大劫。大劫包括那两只天魔以及你不能知道的一些问题,反正就是山崩地裂,生灵涂炭。燃灯古佛自从隐居昆仑山后,便再也无意执掌佛门,接引佛祖……那人……算了,不说了。整座佛国只有东来佛祖一人能够承袭佛陀之位,称作未来佛。”
这一系列的消息让陈刘的脑袋有些宕机。
白莲菩萨曾悟出第四条道的雏形这件事,陈刘并不感到惊讶。
如果她没有这个基础,即使有陈刘引出的有情佛法,即使是他想赠予她,她也接不住。
只不过东来佛祖费尽心机想要虏她们回去的原因,却是如此的大义凛然。
至于李家公子对接引佛祖的莫名态度……可以品出来的深意很多,但陈刘暂时却也接触不到。
他只是问了一句:
“那他就可以随意牺牲她们了?”
“他到底是怎样的人,我也说不清楚。只不过要想再度统一佛门,一条道是不够的。具体的情况需要你自己去查。”
这两个问题基本解决了陈刘的疑惑,他也没有了其他大的问题。
东来佛祖如何他也不关心,反正他要是想要牺牲沈言和婉秋追求佛国的大运的话……陈刘虽然也说不出对佛国不管不顾,任其洪水滔天的话,但若是事不可为,他一定会找出两全之策。
“多谢前辈指点。”
“不用。你尽力帮忙找丹药就行。”
“前辈要道祖的丹药是要做什么吗?”
“救人。救一个被人抛弃的小姑娘。”
陈刘听此不再言语,他自会尽力而为。
李家公子见陈刘不再提问,便自行开口说道:
“可以送你个额外的消息。文殊菩萨的智慧剑似乎在东海仙山之上,你可以酌情去找找看。”
陈刘抱拳致谢。
文殊菩萨与白莲菩萨交好,若是能找到文殊菩萨的下落,不失为提高己方力量的方法。
智慧剑……当日他和沈言在慧明界的时候,她还扬言要拿这把剑来砍他。
“走吧。你应该会想和我大伯接触接触。”
“这么明显吗?”
“你之前问过江宁李家,自然是想在这里求些什么,又不好意思直接问我。那画虽然精巧无比,但也抵不上我的谢意。”
“果然瞒不住前辈的慧眼。”
……
李家庄园的大厅内,今日来了贵客,大梁太子爷。
大厅宽广无比,八根硕大的红漆门柱支撑起了精美的穹顶,上面布置着七彩的琉璃与各色的宝珠,雕梁画栋,尽显辉煌大气。
穹顶之下,青石地板上铺就柔软的西域毛毯,上面绣着流云的花纹。
厅上的桌椅,都是黄花梨木,各色的茶杯,也是上好的景镇青瓷。
敬客的茶水,选用的也是雪云山顶上好的云顶银针,雪山冰水,绵柔清香。
大厅之外,则是一座巨大的花园。各色当季不当季的花朵都在同时盛开,争奇斗艳。这显然是花了不少精力钱财。
当然,这只是冰山一角。
“花重锦官城,世家李氏豪。果真是名不虚传啊。”
李晚看着极尽奢华的李家陈设,甚至有点怀疑到底哪个李才是江山之主了。
当然,他也没有太多的什么想法。
钱财享受对于李晚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他此行是想要获得李家的支持,顺便把墨黎接回去。
“太子爷过奖了。”
将墨黎请来大厅的李圭此时坐在李晚的下座,表达着对皇室的基本敬意。
见太子爷如此称赞,连忙谦逊回复。
正如李晚所说,李家的真正祖地不在江宁,而在川蜀之地,锦官城。
江宁只是赚钱之地而已,心中的家可不在这里。
之后就是太子爷与李圭互相打太极的部分,互相试探对方的意图。
墨黎则在一旁把玩着手中的玉牌,想着以后或许就能自己一人……或者两人出门了。
“太子殿下。”
李圭还在与太子爷攀谈之时,陈刘出现了。
他先对着太子爷施礼,太子爷点了点头。
随后他又向着李圭拱手行礼。
“无须多礼,无须多礼。”
李圭也听到了自家侄儿的传音,于是对眼前这人高看了不少,笑着对陈刘说道。
“这是监察使吧?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不敢不敢。”
寒暄过后,陈刘便坐在了墨黎旁边,旁听他们两人的对话。
墨黎则开口问道:
“刚才叫你你不来,怎么现在来了?”
“剑仙前辈留了我一下,交代了一些事情。”
“哦。”
墨黎没有多问,陈刘也没有更细致地解释。
他通过只言片语,已经猜到了太子爷来此的真正原因。
“李家主和四王叔这些年可是相得益彰啊。”
“岂敢和王爷比较?”
“多比一比也是不错的,竞争竞争对百姓或许会更好。”
“王爷为主,李家可以多多配合的。太子殿下若是降下圣谕,李家一定全力支持。”
“那就多多仰仗李家主了。”
“岂敢岂敢。”
双方共举茶,算是约定完成。
第一百六十六章 淮安河祭
当一行人从李家的宅院离开的时候,太子爷收获了某种许诺,墨黎得到了一块玉牌还有李家公子又送过来的剑谱,陈刘除了混个脸熟之外,便只拿走了一副白莲菩萨的画像。
在回去的车架上,太子爷问着眼前的两人:
“你们怎么跑去李家了?不是说上紫金山?”
陈刘无言以对,直接认罪认罚。
墨黎则回答道:
“原本是要直接飞到淮安河的,可是山间起了一阵怪风,我们就找不着北了。后来遇到一位剑仙前辈,将我们带到了这里。”
身穿简服的李晚点了点头。
其实他已经知道的事情的原委,他们与那位剑仙的相见并非是绝对的偶然,后面有监正的谋划。
李晚又拿着那块精巧的玉牌看了看,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第一次见就会送墨黎这么珍贵的礼物。
这东西李晚是知道的,上古练气士的贮灵宝物,世间少有。
自从上古破灭之后,多数的痕迹也同样被磨灭,更别说是这种鬼斧神工的宝物。
大梁宝库内不是没有,但只有两枚,而且都只能贮藏八九品的修为灵力,十分鸡肋。
这一块,可是能贮藏四品的!估计是举世之中的孤品。
李晚不放心,于是又问了一句。
“那位剑仙有和你说什么吗?”
墨黎也没有什么隐瞒,直接将李家公子和她聊过的事情告诉了李晚。当然,她将其中陈刘的作用弱化了。
“十二品莲台和道祖灵丹吗……”
有些东西即使是他贵为太子也难以得到的,墨黎告诉他的这两件东西无疑是其中的存在。
十二品莲台乃是天生地养的灵物,更是第一位修佛之人,也就是佛教的开创者释迦摩尼如来佛的座下莲台。不说它千年万年以来受到的气运滋养,单说它本身的品质,便冠绝天下,乃是现存少有的绝品灵物。
而道祖的灵丹更是想都不敢想的东西,传说中得到道祖的一颗灵丹,即使是最平凡的生灵都能够在刹那之间羽化飞升,登天为仙。
真相或许不会这么离谱,但是它的惊天效果确实不可否认的。
至于证据,大概南海之下的某位大能便可以现身说法。当年的他只不过是再平凡不过的水族,只因机缘巧合得到了一颗道祖的灵丹,从此修行路上突飞猛进,不到百年时间横扫四海,称尊一方。
除了供给修行之用,道祖灵丹还有逆转生死的泼天效用。
所谓的医死人,药白骨,向来都是用来描述医药的绝世,但真正要达到这个效果,却是除了道祖之外,无人可行。即使是不世出的道门天才道尊,也难以做到。
死了就是死了,留得了一时留不了一世。
唯有道祖,曾炼制出旷世神药,逆转了天地之机,生死之分。
他的灵丹,别说是太子爷,就是当年的千古一帝,也求之不得,抱憾而终。
李晚最后也只能罢休,选择安慰了妹妹几声:
“相传始皇帝曾派人入东海仙山寻找道祖灵丹,也不知是真是假……至于这十二品莲台,也是难办……慢慢来吧。要是有机会,皇兄会为你找来的。”
“嗯。”
墨黎倒是没有那么在乎。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这情况也不会变得更坏了。无论是多么艰难,可现在终究多出来了一个新的希望,况且还得到了这贮灵玉牌,也足够过一过修士的生活了。
李晚揉了揉墨黎的脑袋,宠溺地说道:
“以后让刀剑二位教你些简单手段吧。或者你想学些别的?”
“先学剑吧。”
李家公子赠予她的那卷剑谱,她打算先行练一练。
“嗯。”
说起刀剑二师,墨黎也想起了什么,连忙问李晚:
“对了,剑爷爷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只说是有所感悟,需要闭关几日。”
“那就好。”
正如当初李家公子所说,他的“且退三百里”确实是作为指点之用。他也确确实实没有兴致拿资质还不错的小辈撒气,要做什么也要直接去京城。
陈刘站在一旁,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尤为的身份尴尬。
他在这里呆着实在不是什么好时机。
“殿下……”
陈刘还是选择了大胆发言,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太子爷看了陈刘一眼,直接说道:
“你还在呢?明天拾掇拾掇跟墨黎一起参加河祭。祭礼结束后你随我上一趟紫金山。”
“是。”
“退下吧,今儿个不留饭。”
只能说陈刘也没有参加过皇宴,没有吃过太子爷的饭。陈刘自然乐得不吃,皇家吃饭虽然都是奢华珍馐,但规矩太多,吃起来特别的不爽快。
陈刘干脆利落地告别两位殿下,下了车架,留他们兄妹两人自行联络感情。
他上了另一辆简朴一些的马车,乃是刀师的座驾。
“你还真是不客气。”
“跟前辈客气什么?”
刀师见他过来,虽然有些惊讶,但也没有太多计较,给他让了一个位置。
这一段时间的相处,让刀师没有当初初见之时一刀砍了他的冲动。总体来说,在刀师心里,陈刘还算是一个不错的后辈。
他们并没有进车厢,而是选择在车厢外吹着风。
“前辈和那位剑仙有过节?”
“没有。只不过是他骂过我们师父,总归要表明一个态度。”
这个问题之后,他们两人便不再怎么闲聊,只是陈刘单方面地跟刀师请教着刀道修行上的问题。刀师也是有问必答,甚至给陈刘稍稍演示了用刀之法。
……
太子爷一行人从李家归来并没有掀起什么浪花,各方的态度也是模糊不清。
一般的小商小贩当然并不关心这种事情,但那些有些实力的商贩都不得不注意太子爷的动向与想法。毕竟太子爷下江南的目的不是为了游玩,而是为了监察。
虽然此行以农桑为由头,但所有人都知道重点并不在这个上面。农桑之事本身根本掀起不了什么波澜,太子爷在乎的是背后的势力。——地方官员与豪绅。
漳州的变局历历在目,没有人会相信太子爷来江宁会是雷声大雨点小。
当然,他们也无法直接获得太子爷的决策动向,他们能关注的只有双李一馆,三阁四楼的态度与行动。
而淮南王所举办的宴会,就是了解这种信息的最好渠道。
这日清晨,大梁太子李晚、淮南王李安、八王爷容亲王李云密、湘王李柏、安平公主李墨黎、世子李棣成皆着皇室正装,一同从江宁正阳门而出。车队浩浩荡荡,目的地乃是淮安河干流流经的福安县祭台。
“你看过河祭吗?”
陈刘已经麻木了,他又被墨黎拉上了她的车厢。
她此时还一边吃着水果,一边问着陈刘问题。
今天她身着藏蓝连衣缫丝留仙裙,上有流花云纹点缀,腰佩玉佩、绶带,头戴宝玉珠钗,发梳高髻,绕簪三匝。
面容上远山黛眉勾勒优质,双眼灵动清明,极富韵味。淡施妆粉,唇含胭脂,煞是美丽。
陈刘没有多看,但也觉得很是惊艳。尤其是她不再犹抱琵琶半遮面,脸上再也没有戴过面纱了。
墨黎揭开面纱的事情时到今日也没有什么动静,这让陈刘安心了不少。
对于墨黎的问题,陈刘只是摇了摇头,前世今生都只听说过,并没有亲眼看过任何祭祀的典仪,更别说还是皇家仪式了。
墨黎将水果递了过去,被他婉拒了。
于是她满脸笑靥地指着陈刘说道:
“哈哈,也有你不懂的东西啊?”
陈刘也不敢对公主殿下白眼,只好直接说道:
“听说有些地方的河祭是将花季的女子送入水底,当作龙王爷的妻妾。我们这一行好像没有什么其他女子的样子……”
墨黎直接走过来揪住陈刘的耳朵,生气地问道:
“你这意思是把我送给龙王?”
“不敢不敢,在下可不敢有这种意思的。”
他们两人在车厢里打打闹闹,坐在外面的刀师满头黑线。
……
福安县,距离江宁城并不远。未及午时,车队就已经到达了福安县的县衙。
福安县的县令以及提前抵达的江宁总督于澍棠等在县衙门外,迎接着皇室的车队。
午间,众人会在福安县县衙休憩,等到下午申时,一行人再共赴祭台,举行典礼。
陈刘站在队伍的后面,仔细地观察着在场的所有人。
太子爷与墨黎殿下已经是熟识,当然不需要太过注意。
八王爷与世子也曾经见过一回。
八王爷显然是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王爷,他虽然没有掌权,但在皇室当中反而是最为稳固的存在。
这种愿意装糊涂的聪明人,无论是什么时候,身处何地,都不会成为阻力。
任何势力掌权,都不会动他,反而会保证这种人的安全。
至于那位世子殿下,陈刘暂时琢磨不透。他似乎比较孤僻,不喜说话,甚至对父亲李晚也不怎么熟络。
唯有墨黎可以在他这里得到一些笑脸。
当然,最让陈刘感到意外的是淮南王的形象。
淮南王不是他曾经刻板认为的大腹便便,而是一位相当健壮的中年人。
外形硬朗,儒雅随和,气度不凡。这是陈刘对他的第一印象。
第一百六十七章 江中有蛟龙
“后面那个小子,你喜欢?”
淮南王冷不丁地出现在墨黎的身边,悄默默地问了一句。
这让墨黎好一阵心慌,尤其是自己的小心思被轻易说破。只不过她显然不可能承认,哼了一声后,生气地说道:
“王叔,您说什么呢。”
淮南王笑呵呵地答应着,回答道:
“好好好,是王叔胡说了。王叔认错。”
他哄了几声墨黎,又刻意地看了一眼陈刘所站的方向。他的脸色温和含蓄,冲着陈刘还笑了笑。
陈刘虽然觉得很突然,但还是连忙反应过来,向着淮南王行了一礼。
淮南王点了点头,一如一般老百姓的长辈一般。
太子爷与于澍棠、福安县令王安之攀谈了片刻后,便领衔皇家的全体成员,进入了县衙安置。非皇室之外的所有人则都等在县衙之外。
这河祭之事,既然皇家出面,自然就是由太子爷负责掌控一切。
第一日的行程,也与江宁城内的大小官员、富绅之类,毫无关系。
当然,他们可以等到下午申时,前往淮安河边观礼。
此时,总督于澍棠突然朝着陈刘走了过来,他开口便直接说道:
“聊聊?”
“……”
陈刘也不确定这位和他完全不认识的江淮总督为什么要找他,多半是因为太子爷的关系。
他只是点了点头,随着于澍棠先行离开了县衙,来到了福安县的某处小山丘之上。
“你打算进入朝堂吗?”
中年年纪但已经显露出些许老态的于澍棠看着不远处的县衙,突然问了陈刘一句。
他这话不知深意,但陈刘思虑片刻还是决定据实而说。
“不愿。”
不愿不是不会,只是不想。
世间有很多事情不是愿意不愿意,而是选择不了,更逃避不了。
陈刘不喜欢官场。
最开始来到这处世界的时候,当然想过利用科举考个功名,从而谋求个一官半职。不过经历得多了,也就没有这个意愿了。
官场上的人心鬼魅实在无趣,他不感兴趣。
“那你怎么还和太子爷走的这么近?”
于澍棠轻笑一声,询问道。
陈刘其实也无法回答。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离朝堂的中枢越来越近,离太子爷越来越近。
这一切的起因好像是因为他那萧解元的身份,又好像是因为京兆府无端成为捕头的意外,或者说是奉帅在背后的推波助澜。
他最后只能给出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
“我也说不清楚。”
于澍棠感叹一句,语重心长地对陈刘说道:
“那你可得多想想。太子爷可是对你颇有想法,进退之间,你得自己把握好。”
不知道为何,他觉得眼前这位总督大人有些落寞。
于是,陈刘问道:
“不知道大人为何会对我说这些?”
“没什么。只不过随便聊聊。”
“那多谢大人提醒。”
于澍棠表达完自己的想法之后便不再深入。他拿手指了指不远处正吐露新芽的禾苗,感叹道:
“今年的收成应该会比往年好上一些。”
陈刘并非无话可说,但却也无从接话。
“走吧走吧,路上记得多注意一点。有些东西不要光看表面,更多的时候也要自己多留个心眼。”
于澍棠背着手从山上离开,只留下有些莫名其妙的陈刘。
这位总督大人最后的话语似乎意有所指,但却又不说清楚,让陈刘一阵头疼。
他说的内容自然不难理解,但他想指代的人或事,就很难说了。
……
今日的天气相当不错,惠风和畅,阳光明媚,或许预示着祭礼会是一帆风顺。
午间,陈刘与禁军教头吴勋等人一同吃了些干粮。
祭礼之前,一般便是不能吃荤腥美味的,得有所斋戒。
太子爷他们也不会吃热食。
皇室所有人甚至需要在县衙先行准备,沐浴焚香,预备一应复杂的礼节。
其实原本按照以往的情况,淮安河的河祭,只会在七八月份,雨水稀少的时间开展。主持河祭的也往往是当地的主官,或是于澍棠,或是江宁知州之类官员。
太子爷既然到了江宁城,自然就是由他主祭,协理的官员也成为了随行的礼部官员。
此时,礼部的各位主官已经提前前往祭台,准备祭典的一应事宜。
陈刘此时有些疑问:
“我们这是祭河水还是祭河神?”
这类祭礼,有的地方有具体的祭祀对象,有的没有什么具体的对象,只是一种模糊的象征。
这些侍卫与禁军教头当然无从知道,所以陈刘也一时无法解惑。
时间飞逝,日影拉长,陈刘看到县衙的衙门再次打开,正事终于要开场了。
四面钟鼓之声响起,礼乐随之演奏。
太子爷头戴冠冕,乃是九旒冠,珠串自然垂落。
他身披红黑交错的礼服,一步一踏之间,尽显威仪。
两位亲王,淮南王与容亲王一左一右跟在太子身后,头不戴冠帽,只准亲王制服。
湘王乃是郡王,再次一位。
安平公主虽得封号,却暂无封地,再次一位。
世子李棣成实无官位、衔位,亦无封号封地,更未曾开府,故而居末位。
六位皇族,各自踏上各自的车架。
礼乐再起,旌旗招展,队伍随之出发。
祭台离福安县的县衙并不遥远,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可以抵达。
福安置县长久,这处祭台的历史更是相当久远,比大梁的历史还要长上不少。
祭台乃是前朝钦天监所设立,大梁也未曾有再建的想法。
祭台毗邻淮安河,它由八十一级台阶,分为九层。每一层高一丈一,共九丈九,最高层是一处平台。
平台上设置有四簇篝火,定住四方山水,长久不灭。
篝火交线的中央,则是一尊青铜铸就的母鼎。
鼎重两千四百三十六斤四两三钱,四足两耳。鼎身巍峨庄严,上铸有盘龙纹与饕餮纹,线条清晰有力,极其工巧。
每日清晨,鼎内都会点燃檀香,已经积聚了厚厚的一层香灰,也可以说是香土。
若是依据道门之理,光是这只母鼎与鼎内的香土,便可以震慑妖邪,趋吉避凶。
祭礼的队伍抵达此处时,一应的用物都已经准备完全。
祭台之上,四方扬起风幡。
河岸四处已经聚集了不少闻讯而来凑热闹的地方百姓,也有专门过来欣赏祭礼的地方豪绅。
礼部主持待四方风止,时辰正到之时,朗声道:
“吉时已到,起礼!”
太子殿下从礼部主官手中接过一只黑玉所制的大碗,碗底绘有山水图,碗中搁有泰山土。
太子爷将这只黑碗举至胸前,一步一步地踏过八十一阶台阶,层层而上。
在他的身后,五位皇亲随之拾阶而上。
不过最后能登顶之人,只有太子殿下一人。
淮南王与容亲王站在第九层便不再前进,其余皇亲也按照顺序随之降阶。
太子爷手持黑碗行至高台的边缘,将手中黑碗倾斜,碗中的泰山土随之倾泻而下。
惠风再起,吹拂泰山土,将其带到河水各处。
“山水相和,共佑大梁!”
太子以母鼎为中心,环绕三周,手中黑碗放置在母鼎之上。
随后太子爷接过檀香,分别行至四方篝火,点燃香火。
香火燃后,太子爷在正面淮安河的母鼎方向站定,口诵祭河文:
“昭武十二年,子代皇帝告于河渎之灵。坤元涌溢,江渎作沴。浩浩洪流,实裨阴沦。通源导物,含介藏鳞。启润万品,承育苍旻。惟圣作则,惟禹克遵。浮楫飞帆,洞厥百川……肇开水利,漕典载新。千舻桓桓,万艘斌斌。保我大仪,惟尔作神。”
诵文事毕,太子爷将檀香插入母鼎香土之中。
礼部主持随即朗声道:
“跪。”
在场所有人,除了太子爷与主持祭典的礼部官员外,都向着母鼎的方向跪了下来。
无论是亲王大吏,还是普通百姓,此刻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陈刘也知晓了此次河祭祭的不是河神,而是天下山水,祭的是这条淮安河本身。
只不过,当众人跪伏在地时,淮安河内突然出现了一道漩涡。
漩涡席卷河面上的所有东西以及水下的水族,浪涛翻涌,冲击着祭台。
太子殿下虽然脸色淡然,却被这一冲击搞得有些站位不稳,有些左摇右晃。
“何方妖孽,在此作祟!”
太子爷冲着水面冷声呵斥道。
此时,刀剑两位宗师也不再顾忌礼节,飞身到了李晚身边,护佑在他左右。
此时,漩涡之下有一阵龙吟声响彻,一只青色的蛟龙冲出水面,飞向天空。
它在九天之上盘旋,卷起无尽云层。
云层碰撞,发出雷鸣般的轰隆声。
随后雨水下落,竟直接浇灭了祭台之上燃烧的篝火与母鼎之中的檀香。
这显然是一种对太子和大梁的直接挑衅!
“凡人不尊神灵,竟敢妄称天数?”
青色蛟龙口吐人言,一双如灯笼般的大眼俯瞰着芸芸众生。
一般百姓早已经仓皇逃离,即使是留下的也是在对着这只蛟龙顶礼膜拜。
仍然站定的,不足两成,两成当中不对蛟龙生畏的,更是只有寥寥十数人。
太子爷脸色铁青,看向天边。
身边刀剑二人随即腾跃而起,一刀一剑斩向天生蛟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