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回十三岁
郑念如醒过来的时候,依旧还是南郑国的朝仁郡主。
前一秒冰冷的刀刃刺进了她的胸膛,这倒不是让她最痛苦的,接下来居南一拼命塞下的各种丹药、光怪流离的术法让她死不了、活着只有挖心锥刺般的痛苦,还不如痛痛快快地死了。
可是居南一怎么可能让她死,她费尽千辛万苦将居南一捧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又知道了她准备亲手要害他,他怎么会愿意?这么多年的“夫妻”,冷眼旁观任由痛楚蔓延的她生不如死也一定十分快意。
可郑念如还是认为,身在低位的居南一骨子里永远带着狭隘的心胸,就算是坐上了高位,看到的也是儿女情长,家长里短。
郑念如经历了烈火灼烧般的煎熬之后,认为自己一定是死了。
可是醒来的时候,窗外云雀清脆尖嫩的声音,轻纱吹拂着滑过肩膀、脸颊,墨云纱独有的暖糯轻软触感,让她恍惚以为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郑念如坐起,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的一切,纱幔外整齐有序几乎不可闻的细碎脚步声是她曾经的侍女,此时已经恭敬地端着梳洗器皿等待着。
那些尘封的记忆在似成相识的环境中一下子涌了出来,这是她的闺房,南郑国兴庆殿——偏殿。
说是偏殿那已经足够客气,兴庆殿千门白昼开,占地极广,她所在的启顺楼是千门之外的偏僻一角,几乎要被兴庆殿金黄色的屋翎叠嶂挤出去。
太后是最不待见自己的,认为她的父亲端王的叛变是她母亲的蛊惑,母亲一生下她后,就将她关在这座偏殿之中整整十六年,折磨了整整十六年。
“郡主醒了——”隔着纱幔的声音威严肃静,刻意的腔调带着粉饰的坚强,像刺猬竖起的倒刺。
郑念如恍惚一笑,云娘,她的奶娘,也是自小就陪伴着她的忠仆。
“郡主——”纱幔被缓缓掀开,缦尾慢慢地在床脚聚拢成了一朵花。
云娘一身暮青色的锦缎宫服,天青色滚边从领口到衣角,腰间蔼青色络子编成的五瓣花莲垂下一道道同色的穗子,稳稳压住裙角。
“郡主做了噩梦?”云娘亲自接过侍女手中的手巾,小心地擦着郡主额角的汗,看来是噩梦,郡主被吓得不轻,从后脖子到背脊一层密汗。
郑念如转头,同样的发饰,云娘比起旁人总有一股子别样韵味。郑念如依稀记得母亲是南门国送来和亲的公主,来南郑国的时候只带上了云娘,云娘与母亲自小一起长大,是母亲最信任的人。此后她的人生岁月里,云娘为了她付出了所有的心血与精力。
“伺候郡主梳洗——”云娘利索地吩咐完侍女,亲自端着一盒糕点走到跟前。
“郡主,端王昨日送来的血糯芙蓉糕。”云娘说着有些伤心,郡主一出生,就被延平太后夺回宫中,作为制衡端王的棋子。
郑念如想起来了,今天是她的生日、母亲的忌日,也只有这一天,父亲会送血糯糕来,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糕点,顿时也了然,一向喜欢鲜艳服饰的云娘,今日穿的已经算是十分朴素。
郑念如有些不适应这个称呼,她往后的年岁里,听的最多的是“太后”这个称呼,恭维的、谄媚的、痛恶的、讥讽的,她都十分习惯了。
“父王今日可曾派人来传消息?”郑念如捏起一块血糯糕,侍女细心地将梳起的发在脑后并拢,挽成一个玲珑飘逸的少女发鬓。
她的父王——端王,当今南郑国国主的胞弟,曾经是南郑国最有威望的亲王,立端王为太子的呼声如潮涌。可她的父王却看上了母亲,与自己兄弟的女人暗渡成仓,兄弟反目成仇,端王起兵谋逆不成,几乎成了阶下囚。
郑念如就是这场纷争的后果,她的出生成了囚禁端王一生的枷锁。她一出生就被延平太后带回了兴庆殿,明面上是要亲自抚养,实际上是掐住了端王的七寸,宛如拽住了人偶头顶的那根线。为了她,父亲放弃了手中大权,如今成了南郑国最无用的王爷。
“端王一早就让林志传了消息,他还在老地方等着。”云娘笑着说道,看了一眼四周,“昨日里处理了的那个老嬷嬷,底细查清楚了,是个冷宫里做伙计的,应该是迷了路,闯进来的。”确定身旁都是平日里敲打得十分老实的侍女之后,悄声说道。
郑念如点点头,不管什么底细,真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些都不重要了,以她后来的狠毒与残暴相比,这些都根本不值一提。
“郡主,我们的车停在太子府的东侧门。”云娘突然又说道,“郡主,太子殿下那边,总得想个机会说一说这件事,太后只怕容不得我们了。”
郑念如微微一愣,哦,想起来了,因为是母亲的忌日,为了能够出宫,她早早地求了太子,开了太子府的东侧门,从启顺楼的偏僻后门出去,就是太子府了。
启顺楼偏僻,偏僻的几乎就算是年长的宫女都不太认识,可与一旁的太子府却是一墙之隔。
“此事不急。”郑念如平静地说道,就着拂冬的手选了金缠丝桃花的簪子,同样金缠丝的桃花耳饰适合这个年纪的青嫩与鲜艳,镜子中的容貌熟悉又遥远,少女的稚嫩远没有日后的艳丽,与稚嫩一道散开的记忆里,是那个曾经充斥着她所有回忆的太子。
郑念如曾经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当初在冰湖里救她上来的不是太子,这么多年能够在宫中庇护她的能够是别人,那么是不是就不会有以后身心疲惫的十几年?那么也不会有她叛国抢了他的皇位,至少抢了不会那么内疚。
是啊,她有选择吗!如果她没记错,此刻的她是一半是生一半是死的境地,是挣扎求生丝毫不顾脸面的境地,顾不及手段的高低与贵贱。
“郡主——”云娘觉得今日的郡主有些怪怪的,可又说不出哪里怪。
郑念如收回思绪,侍女依次展开的服饰流光溢彩,都是南郑国如今最流行的款式,郑念如指了指第二件浅粉的绢纱金丝绣蝶上裳,烟灰色纱质罩衣,压住了粉的轻,精巧的是衣领到胸前丝绣的簇领展翅蝴蝶形态各异,栩栩如生。
就算是多活了二十年,郑念如也觉得自己这时候的眼光是极好的,这些衣裳都是最优秀的绣娘绣出来的,甚至为一个蝴蝶没有达到她的要求,毁了重做。这是第三次的成品,才入了她的眼。
“郡主先用早膳吧。”云娘看着落得如花一般娇俏的郡主,从心底溢出一丝安慰来。按理说,今日是王妃的忌日,郡主应该穿素色一些的衣服,可王爷一年难见郡主几回,虽然说如今,因为太子的原因,父女俩见面的次数多了许多,但郡主想让端王开心的想法是不会错的。
郑念如却知道,这一身衣服除了为让端王欣慰,更是穿给太子看的。
也是,太子府里的绣娘也只有在她的调教下才能做出这么好的活计。
第2章 这辈子就放过他吧
当今的南郑国皇帝十年前生了一场重病,反反复复没有丝毫起色,一年有十一个月都在床上,几位年老的重臣疲心管理着国家大小诸事,摇摇坠坠十年,朝纲里政都已经被蛀成了筛子。
郑念如走在幽僻的小道上,两侧宫墙外金黄色的瓦檐层层叠叠,青砖上的青苔蔓延着属于自己的图腾。
郑念如后来一直将南郑国扶不起来的原因归咎于这十年,但是如今想想南郑国如此这般摇摇欲坠,却始终倒不下来的原因,是因为火奕法师的存在,南郑国从真正意义上讲,并不是靠权利统治着,法师的信仰统治也很重要。
郑念如其实有些迟疑的,想过乾道寺在南郑国十分重要,可当火奕法师阻止她夺权时,居南一却罕见的杀伐决断,将乾道寺一众法师弟子屠杀殆尽,就连郑念如都感觉惊讶。
郑念如回忆着属于十三岁的记忆,她认识太子已经两年,这两年也是郑念如最努力的两年,开始的时候太子府的门都进不去,她等了有两个月,才逮着了一个机会。看,启顺楼如今能够实现温饱自由,甚至比一般的宫里嫔妃都要好的待遇,都是她这两年努力的成果。
她两年前能活下来是太子郑淙元救了她,这两年能活下来,也是因为认识了郑淙元。云娘并不聪明,在她有限的眼界里,已经最大化的将属于艺坊的那些世面用在她们的处境上,所学的无非是取悦、魅惑旁人的技巧。
却是有用的,男人都喜欢这一套,郑淙元是,居南一也是。
“吱呀——”启顺楼锈重的偏僻小门发出刺耳的声音,惊起几只树枝上的雀子,扇落一地的细碎雨滴。
“这些作死的畜牲——”云娘利落地挥着手帕子,赶着灰尘,从小门内先一步跨了出来。
“来了——来了——”门外等着的车辆明显紧张起来。
比起车辆更紧张地站在侧门等候的两名侍卫,听到门开的那一刻,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两人身形并不壮硕,却很有技巧地将侧门堵住,神情紧绷。
今日,再也不能让郡主进去了,不然整个太子府都不得安宁。
更不能让郡主再提什么无理的要求,前些日子其令身上的伤还没好全。
“郡主——”马车上的侍卫比站在门口的其金、其羽更加紧张,但还是最快的速度上前一步磕头。
郑念如点点头,看了一眼门口的其金、其羽,两人的神态不用她过度揣测就能猜出他们害怕的是什么。
当初的郑念如是先去了一趟太子府的,现等着太子府里的厨子新做了一道血糯芙蓉糕,这才离开的。
只是,现在,郑念如突然不那么想了,依照她现在的段位,以及对郑淙元那么多年的相识和了解,这样没脸没皮的事情她完全可以做的更加高雅,且富有手段。
嗯,就如居南一说的那般,君子豹变,姿势要优雅要好看。
“出发吧——”郑念如收回目光,径自朝着马车而去,先一步上了马车。
云娘微微一愣,郡主的计划不是……
哎呦,郡主怎么不等等我,这两个小丫头也是的。
其金、其羽有些没反应过来,狐疑地相互看了一眼,刚才出来的是朝仁郡主,你确定?
可是郡主没有进来?甚至都没朝他们看一眼?
……
端王来来回回走了有十几趟,马车停在通往城外的岔路口,端王一身灰蓝色锦缎暗纹的长袍,虽然知道时间还早,但还是忍不住张望着。
“王爷,郡主的马车到了——”何管家说着眼眶都有些湿润,虽然,他老眼昏花都看见了郡主的马车,王爷也一定看到了。
“对对,今日来的不算晚。”端王跟着点头,情绪感染感同身受。
虽说,这两年来,他多次见到女儿,稍微缓解了心中的相思之苦,不用巴巴地等着宫里的年宴及和重要的宴会,一年也见不了几回,就算是见了,也只能远远地瞧上几眼。
郑念如跨下马车,及眼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重生而来的情绪一瞬间爆发了出来,连动作都真切了几分。
“儿臣拜见父王——”郑念如声音哽咽,她的父亲,南郑国的端王爷郑伯定,被打击狠了的父王如今是个极不成器的人,终日纵酒,更因为太后,她的亲祖母的慢性毒药几乎没成了痴呆。可以说,父王是毁在了她母亲身上。这两年渐渐地好起来,也是郑淙元的功劳,纵然如此,她觉得郑淙元更多的是为了他的私心,不是为了她。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端王刚张了口,还是先一步急急忙忙扶起了地上的郑念如,“我们先上车。”
“父王,这是女儿给你做的夹袄,虽说已经初春,但是天气依旧有些凉,父王切记不能贪凉,伤了身子。”云娘递上一个包裹,夹袄虽说是太子府里绣娘的手艺,更是郡主的一片心不是。
“好,好,念如有心了,在宫里一切可好?”端王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儿女,那眉眼间已经越来越有当年如娘的影子了,心里不仅伤感起来,可怜的如娘到死也未能见到自己女儿一面,都是他……
“女儿一切都好,父亲不用担心。”郑念如不是没有劝过父亲娶一房姬妾回来,至少能够照顾父亲,但是父亲却很倔强,始终不同意。
当上了太后的郑念如是给自己的父亲指了一门婚的,四品郎中令长女,汝南世家的娇女,因未婚夫家是陇西世家生了变故,又世家老太君的白孝白白耽误到了二十岁。
“如果你娘还在……”端王收回目光,若是他们当初成功了,远走他乡,做一个平民百姓,也是一家团聚,好过骨肉分离。
“父亲,好好的,提那些往事做什么,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应该要高高兴兴的。”郑念如歪着头,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容,十三岁稚嫩的脸将笑容演绎这纯真无比,如涉世未深的仙子,印在桃花粉嫩、蝴蝶飞舞的画面里,仿佛一切都灿烂绚丽起来。
“是,是,我们念如长大了——”端王点着头,不敢再看,只望着马车外一路上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如娘就死在这样一个含苞待放的季节里,死的极惨,延平太后灌下的毒药还未发作,就被绳子生生勒断了喉骨。
郑念如突然记起,今天,她还遇到另外一个人的,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少年的时候就吻了他。
因为云娘说,要取悦太子,就要有经验,经验是慢慢锻炼出来的。
第3章 那个给了初吻的少年
这一次的祭拜比上一世更快,上一世快的原因,是郑念如想着回去的时候能够再去一趟太子府,在软磨硬泡之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比如现在挂在太子书房里的赤玉串,配她玫红色的长裙正好。
但郑念如没有去。
郑念如一回到宫里,就凭着记忆朝着曾经去过的地方走去。
今日除了是她娘的忌日,同时也是宫里的驱蛰宴。正月启蛰,万物苏醒,南郑国有驱蛰的习俗,又因圣上龙体欠安,火奕法师说是邪祟所至。因此近年来的驱蛰之习十分兴盛,就连宫内也会在惊蛰这一天宴请一些重臣及家眷。
郑念如自然不在这之内,就连他的父亲端王,也因这一天是母亲的忌日,托病从未参加过。自然这宫里,也不止她一人被人遗忘,比如前世自己遇到的那个少年。
同样是偏僻的院落,南门国质子其实并不在后宫之中,所住的是前宫含元殿一处年久失修的院落,与启顺楼也并不靠近,所以,那一次的相遇,只能是个意外。
“郡主——”
“郡主——”云娘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狐疑地四下张望着,这地方陌生的很,好像已经出了后宫。“郡主,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郑念如果然看到了破旧凉亭里的一个身影,单薄的衣衫隐在褐色的石头后面,几乎就看不见。
郑念如向前几步,她记得当初问云娘时,云娘愣了许久,才想起这么一个人来。
“约莫是南门国质子,在这里无依无靠的,也算是个可怜人。”云娘身为南门国人,心里泛出一丝同情来。可是这同情还没有持续两秒,云娘就拉住了郑念如的衣袖。
“郡主,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比男人还要了解男人。在我们艺坊里,总会找几个男人让花娘们练练,眼下这个最合适。”
当初祭拜回来心情并不好的郑念如点点头,直接走上前去,话也未说,直接吻了这个少年,甚至还嫌弃这少年脸上还有未擦拭干净的污渍,郑念如很不甘心。
为什么延平太后就是容不下一个小小的她,几次三番要暗中害她,甚至还表面上与郑淙元维持着一个虚伪的和善。
所以她要快一步,彻底收复郑淙元的心,让郑淙元彻底为她所用。
当时她和云娘的想法就是,这个少年是南门国的质子,在这皇宫里无依无靠,所以才会出手。
后来,郑念如才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直接导致了后来长达三年的南郑国与南门国的拉锯战,忙的她焦头烂额,就算现在想起来,都恨不得先下手为强,直接除了这个祸害。
这时候的郑念如还有着少女的稚嫩,举手投足之间没有后来的风情万种、刻意的魅力,只要想得到的男人,勾一勾手都能到手的。至于云娘说的,怎么了解男人,她在南门质子的身上根本就没花过心思。
“郡主——”
云娘有些皱眉,这里肯定不是后宫的地盘了,这样走下去会出事的。还有,这里阴森森的,一切都破败不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你是何人?”郑念如站住,朝着已经缺口的亭子问道。
那黑色的人影隐在花架后面,假山遮住了半个身子,猛然间听到郑念如的声音,露出一双明亮的眸子,盯着开口的郑念如,一时间忘了要闪躲。
郑念如第一次发现,少年的眸子清亮至极,又幽深如潭。
少年第一次见到郑念如,看着郑念如一步一步地走近,好看的脸蛋带着疑惑,但不害怕更没有嫌弃。
“你是何人?”郑念如耐心地再开口,嗯,是南门宇,就算是后来身形比她高了一头,也依稀可见当年的轮廓。
“我——”少年第一次觉得舌头不是自己的,因为眼前这个漂亮的过分的少女么?可是,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漂亮的女子,她身上的衣衫价值不菲,绣花栩栩如生,即使在黑暗之中,莹润的光泽也在月色下温柔地铺开。
少年突然有些局促,他应该,不,他不应该如此肮脏地就坐在这里,就像是一个突然暴露在阳光下的小丑一般,恨不得直接钻进地缝里去。下一刻,南门宇也这样做了,拔腿就跑,想要逃离。
好在郑念如早有准备,上一辈子,南门宇就是这样溜走的,连名字都没留,让她原本生气的心情更加生气。
郑念如一把揪住了少年的衣袖子,衣服的触感让郑念如有些皱眉头,僵硬单薄,仿佛微微一用力就会破一样,少年骨瘦如柴的身子远没有后来的健壮。
“你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郑念如心中一软,当年,她是让南门宇做了不少坏事的,不能出面的、不能见光的事情,只要她提出来,他都会做好,郑念如不会管他任何鼻青眼肿地回来,就算是看见了也当作没看见。
少年立刻局促不安起来,不敢挣扎,因为身上的衣衫破旧,也是他唯一的衣裳。
“放开我——”少年倔强地要保持最后的尊严。
郑念如一笑,让少年的尊严立刻无地自容,对少年的话置若罔闻,转头看向云娘。
“姑姑……”
云娘一脸愣,郡主你怕什么,就是个毛头小子,可以拿捏的。
是她说的不够明白么?还是要她亲自示范一下?
云娘走向前,犹豫着,这也不是不可以,可是艺坊里的那些事情许久没做了,多少有些生疏了,这皇宫里,见到的不是宫女就是太监就没见过男人。
郑念如从云娘的手中拿起披风,直接扔在了南门宇的身上。
“穿上衣服你就可以走了。”郑念如拍了拍手,一笑,少女的调皮与俏丽如画自成,少年想拒绝,可是见鬼似的楞楞地披上了披风。
“不错。”这才听话,郑念如很满意,这南门宇是个狠人,但是却用的顺手,施点小恩小惠总没有坏处。
“郡主……”这么好的机会,夜黑风高,多好的机会。
郑念如看着已经逃走的背影,心绪没有多少波动。
“有些脏,下不去口。”
第4章 前世的孽缘
太子府毗邻南郑国皇宫,占据着东南角最广阔的位置,扶训太子自十二岁立府而来,慢慢地开始接手几位肱骨重臣手中的事情,更因为左太傅厥症,太子顺利接受了吏、户、礼三部的所有事务,所行虽不尽然完美,但也徐徐缓缓没有任何大的出错。
一晃三年,朝中半事竟然已经看太子的风向。这一切过渡的让人几乎没有察觉,就像是徐风吹来的坦然,纵然有所察觉的,有也只会换来一句:太子高洁,臣民之所向的感慨。
扶训太子已经慢慢地在南郑国崭露头角,赢得了群臣百姓的赞誉,扶训太子处理朝政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直到夜深,錾刻着太子府徽章的马车才慢慢地从宫里出来,进了太子府的大门。
一盏盏宫灯从走廊延伸展开,晕染着夜色,马车上一身银蓝色的身影下车的那一瞬间,整个太子府仿佛一下子活了起来,其羽立刻迎了上去,其羽今日心情比较舒畅,没有任何被欺负的憋闷,跟着自个太子的步伐也轻快了不少。
“殿下,今日皇后娘娘让人送来一盏朝灯,是皇后娘娘亲自到云上寺为殿下求来的,说是能驱魔辟邪。”
其令看了一眼其羽,怎么?今日心情不错呀?什么事能开心成这样?
其羽给了对方一个白眼,跟着太子进了书房。
其羽差点被自个主子突然停下的身子撞上去,立刻退后一步。
主子看什么?其羽顺着太子的目光看上去,一串挂在笔架上的赤玉串,鲜红欲滴的颜色夺了整个黑檀桌的生气,乖张而又显目。
这不是早起的时候,太子顺手挂上去的么?
自然,其羽明白主子的用意,朝仁郡主十足难缠了些,这么一串赤玉串能够救下书房里不少的东西。
其令悄悄地领了那一盏朝灯进来,规规矩矩地放在了书架上,再转头,就看到太子殿下转身看向其羽。
“殿下,今日郡主并没有进来。”其羽如实回禀,“属下瞧着,郡主有些情绪低落。”
其令没开口,郡主今日是与端王出去,郡主自然要约束些。
郑淙元收回目光,低落?是因为生母的忌日所以难过?
殿下没有再问下去,其羽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按理说,不应该高兴么?
其竹点了静香,让其羽去催茶。落更的槌子缓缓地在深夜响起,其羽看了一眼书房内依旧看着折子的太子,这么晚了,殿下应该睡下了。
其羽突然见鬼地有些思念经常深夜不期而至的郡主了。
真是见鬼了。
……
“姑姑,你轻点——”郑念如疼得吸了一口气,云娘手中的力道却是一分都没减。
“忍着点,当初我们灵韵坊的姑娘们那个没疼过,不疼哪有让人一摸就酥了骨头的腰肢。”云娘一边说着,亲自用力。
“云姑姑,云姑姑,已经紧了,紧了——”拂冬在旁边着急地搓手,眼圈红红的。
云娘趁着固定住的间隙,瞟了一眼拂冬、念夏。
“你们两个也得缠,看看你这腰身,过了个年胖了有三圈,年纪轻轻的比不上我这腰身。”云娘说着就去掐拂冬的腰肢,拂冬连忙求饶着,念夏扶着自个郡主已经固定好的缠带,整理着衣服。
“你们两个是郡主的心腹,是心腹就要派的上用场。不说别的,那太子府的几个小子,哪个配不上你们,你们平日里多听我云姑姑一句话,多勾勾那个什么其羽其金的,我也省心不少。”
杏雨端着一道八宝酥酪笑呵呵,没心没肺地放在桌前。
“吃,还吃,瞧瞧你们主子的衣衫,都有些紧了——”
“云姑姑,这不是你吩咐奴婢准备的嘛——”
郑念如看着一屋的热闹,很久已经没有这样热闹过了,念夏、杏雨还在,乐呵呵单纯的小姑娘,就是下场有些不好。
“郡主,您别灰心,男人嘛,总要使些手段,蜜糖吃多了也不甜,要吊着才够味。”云娘拿起念夏端过来的玉钵,将洗净晒干的凤仙花细细的研磨成汁。
“姑姑,太子到底是本郡主的宗亲。”郑念如心不在焉的说着,现在她有多用心,日后就有多恨不得他死。
“郡主——”云娘微微一愣,突然安静了下来,细碎的研磨声在烛光下戳着人的心房。
“唉——”良久,云娘发出一声轻轻地叹息声,仿佛为今天不对劲的郡主找到了原因,太子这边能不能靠住还说不定,延平太后早已经有杀郡主的心,端王身体不好,万一不在了,郡主还能依靠谁?
只是当年,若不是太子殿下突然出现,郡主说不定已经死了,到底是救了郡主的。
“郡主——”雪柳小声地走了进来,“其令送来一样东西。”
郑念如抬起头,雪柳手中的木盒不算贵重,当了太后的郑念如看过更多珍贵的木料,奇工巧匠精雕,但眼前花梨木的盒子是最耐看的,木质的纹路如山水自然天成。
云娘接过盒子,慢慢地打开,鸡血红的颜色瞬间惊艳了夜色,连指甲上鲜艳的丹蔻都暗淡了不少。
郑念如看着似曾相识的赤玉串,有些出神。就算是她不进太子府,东西也会送过来。还是说,当初,这一串赤玉串摆在那里的唯一目的,就是命运的重合么?
郑念如突然有些想笑,她一直觉得,那些东西都是她从郑淙元那里偷来的,都不属于她的,是她从命运手里偷来的。
她与郑淙元之间的纠缠不清,有不得已,有她的自私无耻,有对太后的恨。可是最后痛苦的确是她自己,痛苦的犹如被风卷入空中的风筝。
下一刻,郑念如突然起身,前一秒的淡定立刻在其令面前清晰地转变为感动,甚至不管不顾手上还未染好的指甲。出了门,黑夜中却无比熟悉的路仿佛都在跟她招手,她演的就好像连自己都相信是真的。
“郡主——”云娘扔下手里的东西,跟着追了出去。
拂冬急急忙忙找披风、找手炉、找灯笼。
“哎呀,你快点——”念夏等不及了,仿佛一切都已经十分熟练了,脚步轻快的,怎么也要在其羽拦下郡主前赶到。
咦?郡主的披风呢?
拂冬急急忙忙开橱拿了一件。
雪柳开始收拾屋子,烛火闪烁,安静而又平和,一个身影悄悄地凑近窗前。
他是跟着过来的,先是看到她走进这样败落的院子时,有些不确定,进了院子,才发现这破败的只是外表,屋里的一切都是他未见过的,能想到的词也只有富丽堂皇,足以配得上那一身的衣裳。
第5章 八年后的重逢
“没来?那你们今日就在府里等了个寂寞?”其令皱皱眉,早说啊,他今日跟着殿下一天,站了一天,连个偷懒的机会都没有,“怎么可能?你们见着端王爷了?”
其羽摇摇头,有些不高兴,好不容易守住了门,殿下却巴巴地让其令把东西送过去。
要是让皇后娘娘知道这位郡主经常出入太子府,最惨的就是他们这几个人了。
“端王很谨慎,只让三合驾着马车出城,郊外汇合。”其羽心不在焉,准确地说,有些心慌意乱,一直是郡主硬闯太子府,他们殿下没将人赶出去,那是因为殿下心善仁厚,对谁都很温润合礼,什么时候见过……
其羽嚯的一跳,立马精神紧绷起来。
“郡主,郡主,您不能进去——”他就说,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能让他们消停一天。
其羽的身形还未上前,立刻又冒出了几个身影,为首的一把搂住了其羽的胳膊。
“其羽大哥,你瞧瞧我今日新做的云纱腰封软和不软和?”其羽身体立刻僵硬地走不了,手不敢乱放更不敢摸。
“哎呦,其竹大哥,几天没见你了,你又长俊了。”其竹立刻要溜,殿下,对不起了,他堵不了。
胡管家刚叮嘱着跟前的婢女送了夜宵,一出门,就瞧见其羽拉拉扯扯,胡子眉毛几乎要翘了起来。
“这,这成何体统。”殿下还在书房里呢,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胡管家,您老半夜都如此精神抖擞,真正是老当益壮啊。”云娘款款而来,脚如踩云,腰肢如水蛇一般,一笑就让胡管家浑身一颤抖。
“哎呦,老朽骨头疼。”他可没忘记被这女婆娘扔进花池里的这仇。
屋外明明已经乱成一团,人影在灯光下晃动,郑念如的脚步一跨进书房,四周一下子就突然安静了下来,熟悉的檀香承载着她多年的记忆。
郑淙元已经换了衣衫,一身银灰色的常服,风月无边的侧影闯入郑念如的目光中,乌丝束起戴一顶青玉攒珠的冠子,郑念如只一眼,脑子里的恨有些虚无缥缈,融在了那风月无边的人影里。
记忆中的郑淙元远没有此刻的安定从容,只有被她缠着的焦头烂额,以及她大婚后,马不停蹄地要娶那位南门雨燕为太子妃。
“郑淙元。”
郑淙元目光未动,手中的折子从屋外脚步声响起就没看进去过,对于郑念如的出现并不意外,这串赤玉串,她已经有意无意在他面前提过两次,也算是她运气不错,正巧得了这么一串。
郑淙元的镇定没有维持多久,就觉得有些不对,狐疑地正要转过去目光,又在捣什么……
对方的身影已经扑了过来,男子下意识地挡起胳膊。
“别闹——”今日事多,来就来了,东西已经得手了,可以回了。
郑念如扑的果断,相处两年的小伎俩早已经在之后不管用了,以后的她总能躲过这些阻碍,顺利地找到对方的怀抱、胸膛、大腿,最不次也是胳膊,但也仅限这些。但足以让她一点点地以为,已经一点点收服着郑淙元的心。
此刻,她也没有选择,没了郑淙元,明日她就会死在延平太后那些所有看似意外的死中。
“郑淙元。”郑念如深吸一口气,一个弯腰已经顺利地爬过手臂,立刻朝着那个熟悉的怀抱。
“胡闹——”突如其来的……他有些无措,他以为顶多揪着他的衣袖而已,和往常一样。
“你……”郑念如一开口,哭是一早就已经想好的伎俩,此时多了她积攒许久的委屈,更因为换了个身体,眼泪多的连自己也控制不住。
下一刻,清醒过来的郑淙元用力要拉开扑在他身上的人,对方立刻像八爪鱼一般缠上来,双手死死的拽着他的衣衫,双脚攀腾。
“心里难受?”郑淙元听到哭声,就看到突然之间哭红的眼,不顾形象,痛苦的神情恨不得……
恨不得……他有些形容不出来。
他是见识过她哭的,但是装哭的时候多,就算是真哭,也是小情绪的发泄。但现在的哭是痛彻心扉的悲痛都蓄在眼泪里,看不出一丝假,让他一时间有些无措,拉开的手也瞬间有些无力。
“你放开我。”就要抱着,她就要抱着,她已经多长时间没有抱着这具身体,她要好好记住这个感觉,只要记住就好。
“就这一次,下不为例。”他说了什么?妥协么?可这样的妥协代表什么?
“郑淙元,你混蛋。”郑念如瓮瓮地说着,心满意足地寻找着最熟悉的姿势,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僵硬,是的,现在的他还没习惯这样的拥抱。
“想端王了?”今日刚见过,所以触景生情?好了,如今抱也抱了,究竟不是这么回事。
何况,在他身上的人头抵着他的额下,细软的发丝如丝线一般刷着他每个毛孔,有些烦躁,又有些……
郑淙元下定决心出手用力,可身前的女子却突然十分配合地起身,杏眸里的红泡在清泉中,楚楚可怜让任何见了的人都会心软。
“我还有些折子,明日要会商。”郑淙元开口。
郑念如起身,转身就走,出了门外,脚底更是生风,仿佛要逃离这地方一般,云娘一个措手不及,立刻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拂冬、念夏先一秒还哥哥长、哥哥短的叫着,此刻翻脸就走。
更措手不及的是其羽、其令二人,互相看了看,突然这一走让硬撑到现在的他们有些不适应。
往日里不是要他们求爷爷告奶奶的才能将这一帮人送走的吗?还要好话说尽,赔上许多的东西。
其令甚至有些不放心地想追出去看看,他与其羽、其金不一样,其羽、其金对朝仁郡主很头疼,他却觉得,郡主是个真心实意的孩子,就是一个孩子,一个从小没了亲人照顾的孩子。
尤其是第一次,他与殿下第一次见到郡主时,那可怜到把人心都挖了去的模样在他脑海里散不去,就算是现在的郡主已经活蹦乱跳的,他也觉得那也只是昙花般的美好。
其羽杵了杵其金的胳膊,不进去看看?刚刚好像有些不对劲?殿下这次是真的恼了?
其金回了一眼,你怎么不去看。他还是觉得,郡主并没有别的心思,就是十分依赖殿下。虽然,的确不怎么符合身份。
虽说殿下已经到了可以成婚的年纪,可是皇上病重,皇后娘娘又醉心与术法,而朝中诸事繁忙,那几位肱骨大臣也因为火奕法师曾经的预言似乎集体忘记了此事。
其竹转回来了,拍了拍两个兄弟的肩膀,挤眉弄眼,十足嘲弄。
“闪开,快去瞧瞧殿下,不然,别想睡觉——”其羽立刻将其竹推了进去。
第6章 动手
初春的倒春寒,被任何人预料的都严重。一夜北风紧,淅淅沥沥的雪就下来了,等天明的时候,大雪积深达到了一米,皇宫内的几条主要通道被急忙打扫了出来,其余的已经被冻住,行走不便不用说,更难的是冷。
杏雨一打开启顺楼的大门,积雪淹没了檐廊,庭院的花草都被埋了,只有几颗海棠露出蘑菇伞盖来。
杏雨打了一个哆嗦,启顺楼里的炭火却十分充足,十几个暖炉日夜不停,温暖如春天一般,而启顺楼一旁隐在破落院墙后的花房里,桃花不知时节般的已经悄悄冒出头来,早茶、水仙、君子兰娇艳欲滴,丝毫没有受到暴风雪的影响,满眼春色。
这座花房虽然外表上不起眼,甚至周围有一圈十分破败的围墙,四周树木盖过了花房的轮廓,但花房顶的琉璃瓦是从南隅运来,地面之下有烧炭的通炕,就算是此刻严寒的天气里,只要加上炭火,花房里依旧可以温暖如春。
拂冬、念夏刚指挥完粗使丫鬟们搬完花房的炭火,又搬了四筐金丝银炭回启顺楼去,看这样子,这用炭火的日子还要几天。
红绸是步寿宫的宫女,二门殿外伺候的扫水丫头,此时一脸愁容地走在雪足有一尺厚的御花园边上,脚上的绣鞋早已经湿了,冷得直打哆嗦。
“红绸啊,这大冷天的,怎么在这里受罪?”红绸抬头,远远地就看到一个身穿茶色绣鹭鸶袍褂的于公公,下意识想溜,但是于公公已经喊了名字,红绸怕日后遭罪,只能应了下来。
“于公公。”这样的大冷天,娘娘突然一时兴起,想要新开的花朵儿摆瓶,可是一场大雪,御花园里已经开了的桃花、杏花都被雪打焉了,竟一个成型的枝条都没有。今日的活本该是内院里伺候文贵妃的梳洗丫头的事情,但大冷天的,更因为这差事并不好办,才让她当了这替罪的。
红绸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于利怀的名声并不好,前些日子的那些传闻,红绸是有些信的。而且于利怀几次三番动手动脚,让红绸很不舒服,往常是能避则避。
“红绸啊,好像几日都没有见着你了,这些日子里,又被星秀、玉羹几个大丫头欺负了?”于利怀色眯眯地看着眼前的小丫头,容貌虽不是一等一的好,但有个别人比不了的,那就是白,那肌肤跟雪似的,像剥了壳的嫩鸡蛋。
“于公公说笑了,那也是姐姐们愿意教导我。”红绸低头,避开于公公过于炙热的目光,“公公,您忙,奴婢今日若是找不到花枝,回去要被责罚的。”
“这大雪天的,哪里去寻正开着的花枝?”于公公皱眉,嘴角却笑着,“不过,我却知道一个地方,正巧还开着呢。”
红绸有些不信,但是,却又知道若是带不回去花,肯定会被责罚的。
“于公公,您开开恩,给奴婢指条明路吧。”
“这话说的,都是自家人,说这些做什么,我亲自带你去。”于利怀一边说着一边试探着去碰红绸的胳膊,眼底的笑让人反胃。
红绸很想拒绝,可是一面是折不到花回去免不了一场责罚,一面是于公公不怀好意的心思她心知肚明,可不管那一种都由不得她来选。
“走走,耽搁了娘娘的时间可是大事,那地方偏僻,我也是偶然发现的。”于公公半拉扯着已经朝着花园深处走去。
红绸看了看四周,没有旁的宫人路过,此处已经是御花园里,只能走出去再想办法。
“公公,这是哪里?”红绸觉得眼前的路越来越偏僻,路上的积雪甚至已经没有足迹,她只能约摸记得,这里是太后的兴庆殿方向,但兴庆殿是最大的,且连着东南数片年久失修的败落殿宇,越走越让人觉得阴森。
“不远了,应该就在前方。”于利怀看了一眼红绸,虽身上穿着袄子,也能看出小姑娘婀娜的身材,于利怀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两步。
“红绸啊,这步寿宫里,属你长的最讨人疼的,瞧瞧这脸蛋嫩的……”
“公公,还没到么?”红绸微微退开一些距离,岔开话题。
于利怀也不恼,还害羞呢。
“马上就到了,这里已经是兴庆殿了,就在兴庆殿的后面。看,前面不是……”
于是,红绸就看到,大雪之中,一圈的迎春花儿黄的耀眼,粉色的桃花生机勃勃,就在破落的围墙边上,就像是大雪遗忘了这一处。
“多谢于公公。”红绸迫不及待地上前,却被于利怀一把扯住了衣袖。
“红绸啊,你怎么谢我呢,你瞧这里倒是比园子里暖和些,我们坐坐再走。”这桃花竟然开在亭子里,怪不得大雪天里还能开着花呢。
“公公,奴婢回去迟了……哎呀……”红绸没想到于利怀敢来真的,还没说完,就被对方一个用力朝着怀里带去,红绸奋力挣扎,眼泪已经不知不觉出来,“公公,您饶了我吧。”
“小娘们,我于公公平日里对你可算不错了,别不识好歹——”于利怀半诱惑半威胁,上下其手。
“什么人——”一声娇叱声,雪柳吃了一惊,手中的手炉子都掉在了地上,滚烫的炭火顺着台阶滚了下去。
“姐姐,有没烫着?”杏雨连忙看雪柳的脚。
那于利怀吃了一惊,这里怎么会有人?再看一眼,四周十分破落的围墙,怎么会出来两个锦衣的宫女?
不对,暖房待久了的于利怀立刻感觉出了这里的不对劲,这么破落的房子怎么会烧的如此暖。
跟着,于利怀更是吃了一惊,先前并没有注意,此刻才发现,那桃花围墙后隐隐露出的房子一角,不,不是房子,而是一整座花房,里面花朵盛开,全然与外面不同的天地。
这,是暖房,就算是皇后娘娘宫里的暖房大约也就这样的奢侈了。
那红绸此时脱了身,羞愧地想要离开,却见原先撞见他们的两个奴婢旁又多了个嬷嬷。
“嬷嬷饶命——”红绸立刻跪了下来,哭着。
于利怀是见过世面的,而且如今文贵妃协理六宫,他的师傅更是文贵妃眼前的红人,就算是被撞见了,又能怎样,此时他想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
于利怀看到杏雨扔在一侧的足足一篓子的金丝银碳,在脑海里转了一圈也没想出来,这么个破落的地方住着什么重要的人,而且前面就是冷宫了,太后宫里的他都眼熟。
一筐金丝银的炭火在宫内,就算是嫔位的主子也不一定用的起。就算是有,几筐已经是皇后娘娘格外开恩了。而这几人的筐子里竟然是慢慢的金丝银碳,简直比贵妃娘娘都奢侈。
于利怀顿时冷哼一声,连看了两眼雪柳、杏雨的模样,的确面生,这皇宫里竟然还有他们步寿宫管不到的地方,说不定今日……
“你们几个奴才,哪个宫里的?”于利怀还是谨慎地先开口,不过答案已经很明显,不管是哪个宫里的,这样用碳的规格都是超规的。
雪柳和杏雨相互看了一眼,却没有开口。雪柳看向云娘,云娘也没有开口,这么多年,很少有人来他们这里,就算是来了,也只是些小太监,并没有穿着品阶的太监,这个看上去像是有些身份的,那么处理起来是不是麻烦点?
“你又是什么人?”云娘反问道,根本没准备回答对方的话,看了一眼雪柳,动手吧,晚了怕来不及。
第7章 往事重选一遍
“郡主。”拂冬悄悄地上前,郡主刚醒的时候很不好伺候,尤其是这两日的郡主,外面又十分的冷,郡主不喜欢冷天。
郑念和微微睁开一半的脸睑,半夜的梦,居南一和郑淙元的身影一遍一遍地从她的梦里过,她起床的那一刻就后悔了,这个天就应该窝在被窝里。
“郡主,外面出了点事情,有个太监发现了点东西。”拂冬小声地说着,云娘说了,这人有些麻烦。
郑念和终于睁开了眼,坐起身,拂冬立刻给披上了一件银鼠的毡子,急急拿过鞋,还是没跟上自个郡主的步子,郑念和赤着脚踏在檐廊平坦的木地板上。
早上的积雪已经被细细清理了,檐廊围着整个启顺楼,底下用炭火烘得温暖干燥,温暖的热气与楼外的冷气在空气中纠缠着。
檐廊与花房想通,走进花房,那声音就渐渐地清晰了起来。
“你们这些奴才,好好地如实招了来,等喊了人来,这事就不好办了。”于利怀冷哼一声,打量着眼前的几人,不是太后宫里的服制,品阶不显,他有什么好怕的。
“各位姐姐,我只是想折些新鲜的花枝去,并没有别的。”红绸想息事宁人,转身就去求于利怀,“于公公……”
“没你的事。”于利怀打断红绸的话,金丝银炭不是小事情,如今因突然降温,炭是急缺,有头有脸的尚且不能分得些金丝银炭,此事说不定还能抓到个偷盗的在金公公面前邀功,当然不能息事宁人。
于利怀突然住了口,跟着就看到突然出现的一大群人,可是明明一大群人,他的目光在落在中间那一个面孔上就根本离不开了眼睛,这,这样貌……
就算于利怀在后宫之中,这个曾经集天下美人与一处的地方,却也被眼前这个容貌给震惊住,更兼一身大红的毡子,上好的凤毛十分齐整,这是要多少只狐狸才能凑成如此规整的,于利怀立刻就怀疑自己判断错误了,可是这兴庆殿的方向也不是嫔妃们住的地方。
几位公主,可……在这样破败的地方……
“郡主——”云娘上前一步,这货怕是个麻烦,得赶紧解决了。
云娘深知这里的规格超出了任何嫔妃所住的地方,往日里也轻易不会有人来,至于意外碰到的,他们也处理得十分干净利落。
郑念如想起来,这个公公她是见过的,文贵妃的人,生性……
嗯,也不算坏到透彻了。
于利怀被云娘一声郡主给惊住了,脑海里飞快地转着,可是再转,也根本无法将任何人与这样的称呼联系在一起。
郑念如看着眼前的于利怀,现在的她也没有当时的杯弓蛇影,至少不会认为所有出现在启顺楼的所有人都是延平太后安排的意外。
“给你一次机会,滚吧——”
“郡主——”怎么能让他滚,万一此人说出去了怎么办?到时候怎么收场?
于利怀更是一愣,他自从当了步寿宫的掌房太监首领,就算是一般的嫔妃们也没有敢这个跟他说话的。先前的一点疑惑也被此刻的怒气给冲掉了,而且他还抓住了一个天大的把柄。
“嘿,好大的胆子,这皇宫里只怕还没人敢让咱家滚。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是何方圣神,这现拿住的金丝银炭不说,止不定牵出更多的来。”于利怀哪里将眼前几个女的放在眼里,就算这里只有他一人,旁边就是兴庆殿,声音稍微大一点,就能喊两个人来。
郑念如见此,心里叹一口气,看,她有心给对方一条生路,他却一门心思往死路上走。
郑念如看了云娘一眼,办吧。
刚开始做这些事的时候还心魂不定,还忐忑些日子的。后来她做的多了,便没了感觉了。
云娘一收到命令,立刻给了雪柳、杏雨一个眼神,雪柳笑着上前。
“这位公公你别生气啊,有话好好说不是。”雪柳说着已经凑在于利怀跟前,突然的笑脸于利怀还没有转过味来,一同走过来的杏雨手里何时多了一柄锤子,咚的一声闷响,那红绸双眼惊恐万状,吓得根本就没了声音。
在回过神来,只见两个粗使宫女已经熟练地拖着于利怀的身子朝着院外走去。
“啊——”红绸的惊叫声嘎然而止,就看到杏雨举起的锤子,红绸一下子瘫在了地上,爬着向前,疯了似的爬向刚刚出现的那个漂亮的不可思议的人。
“郡主,郡主,饶命啊,奴婢是被逼的,奴婢是被逼的,奴婢绝对不会说出去的。”红绸死死地抓住门槛,那背影已经走出去了一段距离。
拂冬转头,还不赶紧办了,这几日主子心情本就不好,脾气更难伺候。
红绸瞳孔里透出绝望的光,求生的欲望让她不管不顾地磕起头来。
“于公公本来就该死,于利怀欺负了我们几个姐妹,是罪有因得,多谢郡主替我们报了仇。”
郑念如停了下来,杏雨站在红绸的背后有些迟疑了,杀还是不杀?
郑念如抬手,转身走向红绸,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还在瑟瑟发抖的宫女。
“你也觉得他该杀,本郡主做的对?”往日里,那些人只会说她滥杀无辜、草菅人命的。
“是,与奴婢一道进来的春儿、绿荷就是被于公公害死的。”红绸掐着自己的大腿,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对生的渴望让她敏锐地抓住了什么,“郡主,就算是死,红绸还是要谢谢你。”
郑念如有些想笑,眼前的宫女不像是说谎,也没必要说谎,她也没想饶了对方。
可是为什么不饶呢,不是说要做些改变么?那就从全杀了变成留一个开始。
“本郡主也给你一个机会,滚吧——”
红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手脚却及其快速地先大脑一步做出了选择,狼狈地朝着院外连滚带爬逃去,顾不得满身已经被积雪湿透了。
……
其令、其竹感觉到哪里有些不一样了,究竟哪里不一样,却说不出来。
殿下还是一如既往的忙。又因圣上病情的反复,殿下守了三个昼夜,病情这才稳定了下来,殿下又马不停蹄地处理堆成了山的折子。而突如其来的倒春寒,一场十年未遇的大雪压垮了数千民房,主持赈灾一事推进的不顺利,却在这节骨眼上,皇后娘娘却又突发奇想地想要大修法寺,群臣谏言的折子如雪花一般飘向太子府,更有南郑国大大小小的诸多事情搅合在一起。
太子府中的灯火彻夜通亮着,殿下就像是陀螺一般,每日睡觉的时间都不足两个时辰。
胡管家有些心急,嘴上火燎火燎的水泡都是因殿下而起的,殿下实在太辛苦了。
他们这些做奴才的竟然半点都不能分忧。
其金、其羽四人有些委屈,他们怎么不劝,只是太子不听,他们作为奴才也不敢真劝。
好像郡主有一段时间没来了,若是郡主来,一定能让殿下放下手中的折子休息的。
只是,郡主怎么不来了?
第8章 雪化了
太子府依湖而建,春雪消融大半,剩下的勾勒在屋檐处、湖岸间,如一派大家的山水画般宁静悠远。
其竹亲自扫着太子书房的每一条路,特别是那些小路,直到确认从西侧门到太子书房的任何一条小道都没有雪渍,甚至还将不够平整的地方规整了一番。
难道是宫里的那些小路雪还没化尽?宫里的那些太监们怎么做事的?这点小事也办不好。
就连其金、其羽都有些不一样的情绪,往日里,尤其是郡主无孔不入的时候,他们拒绝的时候多过于期待,可竟没想,有一天,他们竟然有些期待那不常开的小门被推开。
可是,这算什么?太子和郡主是唐兄妹,而且郡主那样的身份,没有联系不是更好吗?
胡管家端出来的饭菜虽然动了,可是殿下已经在书房一整夜了,更别提这几日里每日睡下的不足两个时辰。
其令看着其竹进来,没顾其金、其羽不情愿的目光。
“什么情况?”
“并没发现有什么。”其竹挠着头,一切正常啊,他们安排的人虽然离的远,但启顺楼就那么点地方,甚至都没人出过启顺楼。“除了……”
“除了什么?”其令立刻问其竹。
“昨日处理了个太监。”其竹说着,这事不是第一次,杏雨的力气大,杀的很粗糙,但影响不大。毕竟启顺楼里有些东西是不能落入旁人的眼的,所以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处理了个太监?”其令有些失望,这事情,就算是郡主没有那个本事,端王也会安排这样的人在启顺楼的。没大点的事情?能够惊动太子也是好的呀。
其竹低头。
“要不,送件首饰去?”其金抬头,这事他熟悉,且做的多,比他们都熟练。
其竹茫然地看了一眼其令,送首饰?你以什么名义送?太子么?
……
“说是为了祈祝圣上康健,还愿来着。”云娘小心翼翼地说着,生怕哪一句说的不高兴了,惹了自家主子不高兴。
郑念如不想去,就算是死了一回,有些事情不想还是不想,什么生死超脱的事情,不存在的。
“郡主——”云娘上前一步,亲自撤了榻前的熏香,念夏手中的玉滚珠力度均匀地在眼周滚了几圈,抬起手,拂冬轻轻地将半温的巾帕子敷在了眼睛上。
郡主早上的起床气似乎更重了,几个人大气不敢出一声。
云娘见时间不早了,不能拖了,今日的事情不能由着郡主的性子,“郡主啊,云娘知道你不想去,但是,我们得罪不起太后,说不定,太后一高兴,会让郡主见端王的。”
郑念如心里冷哼一声,那个老家伙,她就算是跪在面前,也不会让她去见端王的。她做过,更知道这样做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在延平太后的眼里,她的存在就是端王永远抹不掉的奇耻大辱,是插在端王心口的一柄利刃,让端王钉在耻辱柱上的那根耻钉。
“郡主,兴庆殿又来人催了。”雪柳进了殿内,焦急地说道。
云娘立刻使眼色,提什么兴庆殿,还不赶紧出去,软轿到了吗?炉子都备妥当了吗?
殿内一片安静之中,梅香混着檀香的气味,冷冽稳重地肆意铺散开,拂冬取下敷在眼睛上的巾帕,慢慢地扶起榻上的人,念夏穿鞋。
“郡主,年前您让绣房里做的小海棠缠枝的云燕细锦衣,奴婢瞧着最适合今日的太阳,映着冒尖的青青草色,我们郡主穿着肯定很美。”云娘笑着,让衣裳靠近些。
郑念如睁眼,首先看见的是三双滴溜溜骨碌碌的渴求的眼珠子,跟着就看到了那件玫粉渐变的海棠花小枝,这花朵是缠着银丝镶绣的,层层叠叠十足的逼真,这还不是最奇特的,若是在阳光下,那银丝折射出五彩的光,流光溢溢。
郑念如的心情有些好了,慵懒的眸子生动了起来,犹如在整个殿中注入了一道光,仿佛一汪清澈见底的青潭一下子挖开了沟渠,清澈见底的潭水汩汩流动起来。
“就这件吧,走吧——”郑念如开口了,就算是她当了太后以后,也做不到随心所欲,这个时候更不可能。
今日祈愿,求的是圣上的康健,因是法师设的愿坛,须得每个宫里的主子都到。所以,就算太后再不愿意她这样的人出现在人前,为了圣上的康健,太后也不得不让她参加。
南郑国国主,这个名义上她的大伯,在郑念如的记忆中,见面的次数连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不过就算是见面,她这个名义上的大伯只怕也没有真的瞧见过她。
郑念如有时候觉得,这个大伯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存在。
所以,她只是单纯地觉得这祈愿,她在不在起不了什么作用,说不定还能坏事。
当初的那些事知道的人并不多,除了瞒不住的,其他知道的能死的都死了,当初郑念如当上了太后以后,也是偶然审了一个年老的老宫人,无意中牵扯出了这一段秘史。
除了她的父亲与自己母亲牵扯不清,母亲与当今圣上的关系更牵扯不清,甚至她这个大伯至今都躺在床上,都是父亲一手造成的。
所以,延平太后真的确定,这个祈愿应该让她参加?
穿过兴庆殿的侧门,人就多了起来,郑念如一出现,不少人已经投来异样的目光。
何人如此大胆,到了兴庆殿还坐着软轿。
郑念如觉得吧,就算是她表现的再谨小慎微,再如何去讨太后的欢心,也改变不了太后要杀她而后快的心思,索性,不如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郑念如下了轿,她来的本就不早,此时站在外面的都是些与她一番不入流的角色。
郑念如看了一眼这些人,并没有想要上前的意思,站在最外侧的角落里,云娘寸步不离地跟着,生怕惹出什么事端来。
这一场祈愿的法事就放在兴庆殿的佛堂之内,所来的都是后宫的嫔妃,除了皇后、文贵妃、惠德妃、令贤妃能陪着太后在内殿等着,其余的苏昭仪、林昭荣带着充容、才人、采女等一众后宫嫔妃二十余人都在殿外等着,跟着的未分府的公主也有六七人。
郑念如出现的晚,却足以显眼,更让人无法不注意。但就算再注意,也只是在外围的那一群不入流的嫔妃之后,闹不到殿内。
“清悦姐姐,你可认识进来的那人?”难道她们在后宫许久未出来了,竟连宫里进了新人都不知道?景才人悄声与一旁的良充容说着,心里有些不忿。
被称呼清悦的良充容容貌清丽,圣上还有些精神的时候,曾经也得宠过一段时间,只是圣上生病的时候居多,良充容的目光看了过去,就被这惊艳的样貌给惊住。
此女好不晓事,这样的时候,哪个不是挑拣着最庄重的衣服,就连头饰都是再谨慎不过,哪里敢如此……
“众位嫔妃请进殿。”就在这时,老嬷嬷肃静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场中立刻静若寒蝉,鱼贯而入。
郑念如如愿地站在了最后面。
“看,清悦姐姐,一定是新人,连品阶都没有。”景才人还是有些不甘,这皇上的病情有些好转了,往日里都是她与清悦姐姐侍疾的多,难不成以后也要让给别人了?
第9章 新玩具
“姐姐你看,果真不是什么正经主子。”景才人悄声说着,郑念如的身影就在前面不远,走的方向也不是什么主宫的方向,甚至连个正经主宫都没有。
良清悦心下里也有了些猜测,应该是哪位别有用心的臣子为了讨圣上欢心,所以送了这么个人进宫,悄悄地也是因为身份不宜公开,这样的长相,这样的地位,加上不懂规矩,应该就不是什么正儿八经臣子的嫡女,顶多是个庶女,甚至可能出生上还有些见不得人的。
“算了,景妹妹,我们还是别跟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良清悦有些不安,拉住一脸兴奋的景才人,有些害怕。
“怕什么,我们还怕她不成!走——”景才人拉着良充容的手,快步向前走去,几位宫女嬷嬷赶紧跟了上去。
郑念如本来就走得不快,又因雪后初晴,地上旮旯处的雪还未化尽,雪水混着泥土泥泞脏污,郑念如就更不愿意走了。
“回去就把这鞋扔掉。”郑念如因鞋子沾了黑泥心情就更不好了。
“回去就扔,回去就扔。”云娘跟着点头,小祖宗,快走吧。
良充容、景才人已经赶上了,这么近距离,景才人更是惊艳这个少女的美貌,如未长开的花骨朵般,别说是个男人看了心生怜悯,就算是个女人,看了都足够心生嫉妒。
“这位妹妹是新进来的?”景才人微笑地开口,“面生的很,不知怎么称呼?”
最好别让圣上看到这张脸才好,若是长开了还得了。
郑念如抬头,步子终于快了一点了。
云娘松了一口气,终于快了一点了。
景才人张开的嘴惊讶到合不上,就这样看着直接无视她们走掉的郑念如。景才人的脸羞愤的通红,看向良充容。
“清悦姐姐,你看到了,她……她……”
“好了,好了,我们也回去吧。”良充容拉着景才人的手,她隐约感觉,刚才那位身上穿的料子很好,隐约是进贡的料子,这些往常只有皇后、文贵妃才有的,她们也不常见到皇后娘娘和文贵妃,见到了也是远远的,根本不敢细看,可是,那料子的感觉真的很……很好。
“姐姐别怕,我们再去会一会。”景才人不甘心,但隐约也看出来,对方根本不屑于看她们一眼。
“你站住——”景才人提着裙摆就朝前追去,心里已经拿定主意,况且刚才说的话她自认为很谦和,并没有出错。
郑念如站定,有些不耐烦了,是因为她直接无视了所以才追来?那么就回一句话也没什么的。
“这位妹妹,只怕你是迷路了,你应该不常出来,这里不是嫔妃住的地方了。”景才人笑着,这次看清了,明晃晃的绣丝,应该是掺了银丝,在阳光下十分好看,她怎么没想到。
“没有错。”郑念如也没生气,也没有和这些嫔妃们相处的经验,但对方语气还算不错,不管真心与否,这样应答了,她应该可以走了吧。
郑念如抬脚就走。
“你等等——”景才人情急用手去拦,却被云娘不客气地挡开。
“这位小主子,没事不要姐姐妹妹的乱称呼,我们主子没有姐妹。”云娘不客气地说道,真是的,姐姐妹妹的。
“驾!驾!驾——”云娘的话还未说完,一大群声音突然混了进来,嘈杂的脚步声、鞭子飞舞落下刺耳的尖啸声,紧跟着几个身着土灰色鹌鹑绣图的太监连滚带爬地出现在众人视野里,更是慌不择路的朝着云娘的方向闯来。
“狗奴才,快点,开战了。”
这群人出现的突然,也根本没意识到他们前面站着乌压压一堆人,等看到时,为首的太监立刻趴在了地上。
“各位主子,烦请让一让。”
“驾——快走,快走,怎么停下来了!臭奴才,看我的鞭子——”
“啪——”鞭子硬生生抽在皮肉上的声音,滋滋作响,夹杂着几声惨叫,几个太监被项圈套着脖子,这一乱立刻滚作一团,人仰马翻,摔得四仰八叉。
“好蠢的畜牲。”血腥气中少年的笑声和呻吟声,诡桀而恐怖。
只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骑在三四个太监躬身叠起的“人马”之上,衣袍束在腰间腰间的玉佩、琳琅饰物挤做一团,叮叮当当,一手高举着一根长长的黑色皮鞭,散发着血腥气味,另一只手中,抓着几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就套在爬在地上的四五个太监脖子上。
“四皇子,前面是宫里的娘娘——”跟着的太监眼瞧着良充容和景才人的衣着,不敢乱闯,“我们掉头……”
“都给我让开——”少年已经不耐烦,手中鞭子朝着郑念如的方向指着,接着一鞭子就朝着身下的太监身上抽去,血腥气瞬间冲开,那身下的“人马”顿时一晃荡,却硬生生地受了这一鞭。
良充容与景才人顿时脸色有些不好,怎么碰上了这个魔王,不动声色地就朝着旁边让去。
云娘脸色有些不好看,但也知道,这小子不是什么善茬。四皇子,她就是瞎了,也听说过文贵妃这个嚣张跋扈的小皇子。
“郡主,我们这边走——”云娘引着郑念如朝着一旁的小径上让一让,郑念如也不在意,这小子下场很惨,起兵谋逆后,文贵妃以及这个四皇子根本就没要她们的人动手,被冲进来的叛军马上一个斩刀,到最后头也没找到,只凭着后腰上的一个胎记才认了尸体。
所以,她跟这种可怜的人计较什么呢。
郑念如退后两步,也不在意与那两个不识趣的嫔妃挤在一处。
几名太监踉踉跄跄地继续向前而去,一个太监突然朝着她们的方向一个踉跄,景才人突然看了一眼,惊呼一声,人已经朝着郑念如的方向倒了过去,云娘立刻就朝着景才人对撞了过去,眼瞎了,往哪里撞?
郑念如就这样被推出去了,还是被自家人推出的,等众人反应过来,拂冬惊呼一声,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
“主子——”
“主子——”云娘哪里顾得上怼景才人,立刻扑向郑念如,顿时又是一片人仰马翻,景才人的尖叫声响彻了半个花园,在郑念如的耳朵里回声不断。
“都给我杀了,竟敢挡着本皇子的路……”少年气极败坏,这是他好不容易想到的新玩法,他玩得正起劲。可话还未说完,身下一个踉跄,太监们没能控制住身形,又摔了一地。
第10章 有了禀报的理由
兴庆殿外偏僻后花园的事情还没有传出去,最先知道的是太子的耳目,得知消息的徐公公是个谨慎的人,也是为数不多知道太子有些看重这位郡主的。
徐公公亲自开了角门,直接去的是最近的启顺楼,院外打扫的一名并不起眼的小太监未等徐公公靠近,其他人察觉,已经悄无声息地迎来上去。
片刻,这小太监飞快地从后院飞快地出了后宫,直接去的就是太子府的侧门。
其令眉头一皱,得罪了四皇子?其令立刻转身直接朝着湖西书房而来,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说个清楚。
“郡主性燥,只怕讨不了好处。”其令犹豫着开口,太子的心思他不敢猜。
郑淙元放下了手中的书册,一时恍惚,又想起几日前的最后一次见她时的情景。他觉得有必要冷静冷静,好好地收一收心。
“走吧——”郑淙元站起身,但现在是意外。
……
“四殿下,四殿下,您没事吧——”
“传太医,快传太医——”
场面一片混乱之中,郑念如只觉得耳朵被吵得疼。若是以前,见到这样的情况,她或许也会慌,只是后来,她见识多了,现在这场面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闹剧了。
“快起来,你们这群废物,给我抓起来,把她们全抓起来杀了。”被撞到在地的太监人仰马翻之际,那坐在“人马”上的四皇子也未能幸免于难,气急败坏地站起身,也顾不得身上的泥泞,手中的鞭子就要抽人。
跪了一地的太监们瑟瑟发抖,这不是杀几个宫女太监的事情,都是后宫里的嫔妃们,他们哪里敢动手。
云娘觉得自个骨头都老了,撞了几个人,骨头竟像是散了架一样。还好,自个郡主好好地站在那里,还有忠心护主的念夏挡在身前护着,双眼滴溜溜地警惕地看着四周。
云娘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护在了郑念如另一侧。
其余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景才人被云娘那一推,直接撞到了自己的侍女,侍女惊慌之中,又拉扯到了一旁太监的腰带,本就地方狭窄,一连串倒了下去,就连良充容也未能幸免。
此时的景才人乌鬓也松了,金钗掉了一只,良清悦面色苍白,紧紧抓着自己侍女的手,茫然地听着四皇子愤怒的大喊大叫着。
“四殿下,您息怒——”良充容稍微拉回一点思绪,文贵妃他们惹不起,此事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好不过。
郑念如见自己的人都站定了,看了一眼跪了一地的人,觉得与自己也没什么干系了。只是,先是于利怀,现在是四殿下,让她不联系在一起都难,延平太后这个铁了心要她与文贵妃结仇啊,这条路,平日里能走到的也只有她了。
“走吧——”郑念如抬脚,太吵,耳根都清静不了。
云娘赶紧点头,十分认同。
“你,你站住,岂有此理,胆大包天。”那四皇子面色涨红,盯着要走的郑念如,撞了他的人,毁了他的玩具,还想一走了之。
“四殿下,您息怒,四殿下……”太监们一个个紧张地磕头,何盛公公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这嫔妃是谁?再一看,连何盛公公都不确定了,不像是嫔妃,那通身的气派不像是怕事的。
郑念如转头,直接看向气急败坏的四皇子,少年猛然与郑念如投来的目光相遇,那眸子冷澈如冰,漂亮却又像能杀人的刀子,泛着寒光。
少年的声音连自己也未察觉的矮了半分。
“你是谁?”
“扶恭殿下,论起辈份来,你还应该叫我一声堂姐。”郑念如开口了,虽然,这皇室的血缘亲情十分的淡,先一刻还能坐在一桌共宴,下一刻就能拔了刀子挖了眼珠子当下酒菜。郑念如突然笑了笑,抬手,朝着面前的少年招了招手。
南郑国四皇子,郑皓元,字扶恭,那名声倒是可以和她相提并论的。
扶恭看着那朝着自己招着的纤纤玉手,面前的人儿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人菩萨一般发着光,不,比她额娘挂着的仙人菩萨更美。
扶恭不由自主地就朝着郑念如走去,何盛公公惊讶地瞧着自己的殿下如此听话,脑海里更是将后宫里的公主集皇亲贵族都回忆了一遍,这才隐隐约约记起,那个曾经听说过的端王的血脉。
这里是兴庆殿的方向,太后囚禁在兴庆殿的郡主?叫什么郡主来着?
“殿下,这位是郡主娘娘,是您的堂姐。”何盛公公生怕自个殿下不信,急忙跟上四殿下。
良充容与景才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是,郡主?不由得想起先前嬷嬷的话来,顿时羞愧地无地自容。
“你真是我堂姐?”他是有几个姐姐,都很无趣,见了他也是避开,这个堂姐倒是有些不一样。
“自然是真的。”郑念如温和地说道,看了一眼地上的太监,心底是不赞同这样幼稚的游戏的。“四殿下,你这游戏实在无趣的很,你想坐真的人马么?需得寻到北蒙族的野人,那种野人生长在森林里,身高足有八尺,手臂有常人的两倍长,坐在这种野人身上,可是一下子跳到城墙之上,还能……”郑念如突然弯下身,伸手勾住面前少年的衣领,凑近面孔,“还能生撕了虎豹,将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那才好玩。”
少年浑身一抖,瞳孔因惧怕而收缩,下一刻,却又舒展开,发出奇异的光来,看向郑念如。
“真有这样的野人?”何盛公公后背一阵冷汗,祖宗,怎么可能有这样的野人。
“真有。”郑念如说的是真的,她曾经有一只,不,准确的说,那是人,她甚至还尝试教会了对方认字说话。
“那我也要,我要派人去北蒙寻去。”少年兴奋地说着。
郑念如赞同地点点头,她也想找,说不定不用再受制于居南一。
“对了,你知道今日你的这些蠢太监们为什么不好玩么?”郑念如微笑着又说道,“本来我已经快离开花园回我的宫内,只因那两人非拉着我说话,将我拦在了此处。不巧的又挡住了你们的去处,这才撞得如此。”
良充裕与景才人听到这一番对方,脸色顿时煞白,惊恐地看着说话的郑念如,仿佛不相信,这少女轻描淡写说出的话将她们置于何种境地。
良充裕已经本能地想要摇头,面色苍白地后退一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逃离这里。
第11章 世人的恶
郑皓元依着郑念如的视线,果真朝着景才人的方向看了过去,目光赤狠。
“堂姐住在此处,你们又为何出现在这里?”郑皓元冷眼看着这些女人,东倒西歪,畏畏缩缩,一个个只会哭唧唧的。
“殿下,这是景琪阁的良娘娘和景娘娘。”何盛公公头疼地向前,小声地提醒道,别的嫔妃也就罢了,只是这两人是常在圣上面前露面的,还算是个人物,至于她们为什么在这里,这位郡主如此说,他也管不着了。
“堂姐,你要我杀了她们么?”郑皓元歪着头问道,他虽然小,但还是听得懂人话,况且这个堂姐跟其他的姐姐似乎不一样。
郑念如认真想了一下,以她的性格她是想杀人的,如今多活了一世,郑念如还是觉得直接杀了方便又省事。
“扶恭——”郑念如正要开口,就听到后面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虽短短两字,却如一阵春风吹走了满园的严寒。郑念如甚至在良清悦和景才人的脸上看上了希望的光。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恭敬的声音似发自内心而出,就连地上的那些被当作人马的太监们,也感觉自己从鬼门关夺了条命回来,紧张而又颤抖着。
郑念如回头,没有行礼,眼前的人一身深蓝色的衣袍,银灰色镶边包领,细密不可查的云纹从衣领而下,浅蓝与淡灰色的革带束在腰间。
郑淙元很高,身形如玉,就算是站在那里也能站成一幅画来,郑念如不管看多少次,都看不够,不管那一次,都像是第一次见到郑淙元的记忆。郑念如脑子里的记忆与现实交叠着,她明明可以恨,可是此刻的恨却站不住脚,没有任何理由,他甚至还会亲自来救她。
她的父亲端王也说过,太子殿下是不可多的仁君,在国事建设上也成熟,近几年推行的几项休养生息的举措,极大地缓解了矛盾,让南郑国得以喘息,甚至开始有了些许的活力。
“皇兄——”郑皓元是有些怕自己的这个太子哥哥的,扔了鞭子行了礼,神情不悦地低着头。
“发生了何事?”郑淙元目光平静,落下的地方也在场中的郑皓元身上,刚刚那一眼,她像是不高兴的样子,是端王说了什么?
太后精明,端王一向粗心,应该是敲打了她,不能再溜出来。
所以,这才是她最近不出启顺楼最合适的理由。
“无事,并无什么事。”郑皓元抬头偷偷看了一眼郑淙元,不敢说什么,虽然他还想和堂姐再谈谈那什么野人的事情,但等太子走了说也不迟。
“那都散了吧,扶恭,今日我新得了一串佛珠,此刻想起来铭言殿里还有事情,你既在此,就帮本宫走一趟吧。”其羽上前,手中捧着的檀木盒子,郑皓元不想接,他不想去太后哪里,何盛公公已经赶紧接了过来。
“太子殿下您放心,老奴这就陪着四殿下送去。”说着,给地上的那些太监们使了个眼色,亲自捧着盒子与自个主子走了。
“良娘娘、景娘娘受惊了,我派宫人送两位回宫。”
“多谢太子殿下。”良清悦与景才人此时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哪里还有其他的想法,只想赶紧脱身要紧,飞快地带着自己的宫女离开了。
郑念如觉得事情突然没趣了,作为太子,他做起任何事情来,总会看来起顺其自然,一切都是合情合理之中,似乎事情本该就是这样,他此刻到这里有充足的理由,化解这一场纷争也是他作为东宫太子应该做的。
也像是第一次救了她,只是顺水推舟的仁慈,仿佛此刻救了良充容与景才人一般,并没有什么差别。
“不走么?”郑淙元耐心地等了片刻,却没有等到如往常一样扑过来的人,收起微微的说不出来的心绪,郑淙元觉得如此不应该是他期待的结果么?
郑念如才不会让他如愿,她不管前世后世,揣摩最多的就是郑淙元在想什么,哪怕是呼吸,她都能察觉出什么来。
“郑淙元。”郑念如上前,去挽男子的胳膊,如她意料般的被避开,郑淙元的身形甚至都没有丝毫狼狈地就避开了,走在前的身形是山涧松,似溪如清泉,呼吸却称心如意了不少。
郑念如却没有再去追,心里不知该形容此刻的心情,他喜欢她靠近么?不喜欢,从来都会果断地推开她。可为什么又期待?是喜欢那种拒绝别人的、高高在上的傲慢吗?
郑淙元站定,转身就蹭到了身后人的额发,似乎故意与他过不去一般,不让开。
“以后与四皇子少接触一些,他玩心重。”还是孩子一般淘气,“出了事要先让人传消息,别傻站着。”
“知道了。”郑念如乖巧地开口,启顺楼有郑淙元的人她知道,这个时候他的人还不在内院,应该是院外打扫的那些太监中的一个。
“回去吧。”郑淙元很少见她这样乖巧的时候,心中一软,随即又眉头微皱,是被吓到了?老四顽劣他是知道的,平日里如一只狼崽子一般,在后宫里也是无法无天,文贵妃那边也该动一动了。
郑念如上前一步,顿时见郑淙元本能地要抬手臂来挡,有些好气又好笑,她是本能的,甚至连她自己这一刻都忘记了前一秒刚刚下定的决心,连讨好都变成了习惯。
“我回了,很累。”郑念如转身,扶着拂冬的手,朝着自己的启顺楼走去。
“殿下……”其令忍不住出声,朝仁郡主已经走进去了,背影都看不见了。
郑淙元转身就走。
其羽白了其令一眼,就你多事。
其令才不认同,总觉得太子与郡主之间,突然有些不一样了。
……
“哗啦啦——”红绸手中的木盒再一次撞在了树枝上,盒子里刚刚领来的荷包撒了一地。
“红绸,这两日你怎么了?”一盘的宫女红莲连忙帮忙捡,小心地吹去荷包上的灰尘,“你是不是病了?”
红绸恍惚地回过神,这两日于利怀头顶上一个大窟窿的模样一遍又一遍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她整夜都睡不着。
“没什么,可能是太累了。”红绸开口说道,脸色苍白有气无力。
红莲看了一眼四周,无人,这才凑近了红绸。
“红绸,你知道吗,康宁公公这两日四处里问于公公去哪了,你可……”
“啊——”红绸尖叫一声,眼冒星光,一屁股重重地跌坐在了地上。
“哎呀,你吓死我了。”红莲连忙去拉人,“手怎么这么冰?红绸,你不会是病了吧?”
“你们两个在干嘛?”一声尖锐的声音闯了进来。
“康宁公公——”红莲急忙拉着红绸行礼。
“红绸啊,你在这,我听外院的宫女说,前日里,你和于公公在宁泽园子里说话来着。”康宁公公走上前,他这个徒弟的事情他多少知道一些,但忠心,办事也利索。
第12章 救还是不救
红绸的身形晃了晃,低着头不敢表现出任何的情绪来,死死的拽着自己的衣袖,她害怕但是她更怕死。
“禀公公,前日奴婢是遇到过于公公,奴婢奉命去采花,于公公好心地告诉奴婢往兴庆殿的方向有。”红绸慢慢地说着,极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声音。
“果真如此?”康宁公公似乎有些不信,“然后于公公去了哪里?”
“奴婢不知,奴婢谢了于公公,就去采花了,于公公好像朝着宁泽园的方向去了,但奴婢没敢问。”红绸慢慢说着,这些话在她的脑海里过了无数遍,不敢有任何的差错,也不敢乱说。
“你真不知道?”康宁公公眉头一皱,路过的宫人是见两人说话,他问了有两三天,蛛丝马迹的也都在宁泽园这里断了线索,也就是这之后就没人再见过于利怀了。
这小宫人说的话一时间也没有什么疑点,况且身形弱小,是他那徒弟喜欢的类型,多口谈两句也是他会做的。
“你们去忙吧。”康宁公公挥了挥拂尘,于利怀在宫中的地位不致于这么无缘无故地失踪,他量这些身份低微的宫人们也没有这样的胆子。就算是有什么,此刻也不宜打草惊蛇。
在后宫中也算得上身份的康宁公公首先想到的是,有人是借此对付他。
所以,追查的线索又迅速从步寿宫进一步扩散出去,消息也来的很快,只半天的时间,一位太监已经查到了什么。
“那个人?”康宁公公就更加疑惑了。
“师傅,我的人从他身边的小厮那里找到了于公公的东西,想带出宫销毁证据,如今被我的人扣住那里,师傅,事不宜迟,此事还需您定夺。”令庆虽没有于利怀会说,但办事稳妥,很得康宁的信任。
可是康宁公公却想不到,于利怀怎么会与一个南门国的质子牵扯上关系。
至于这个质子的来历,在片刻之后,康宁公公已经知道了一清二楚,顿时冷哼一声,一个质子原本就是半死不活地在宫中,早已经被人遗忘,还敢动他的人。
康宁公公不再犹豫,直接带着人朝着郑宫南偏门而去。
太监、宫女平日里出宫,都是通过郑宫最偏角的一处角门出去,有出宫令牌,对的上出宫的档事记录,就可以自由出入,在这一块,南郑国的皇宫已经算是十分通融。
南门宇赶到的时候,他唯一的奴才已经被捆得严严实实扔在地上,口中塞着的布条中血迹斑斑。
南门宇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上前就要去救人,却一把给几个太监摁住了,动弹不得。
“放开我。”少年瘦弱的体格在几个腰圆粗膀的太监手中扭曲着,挣扎着。
“师傅,人已经抓到了。”令庆领着康宁公公走了来,四面他已经布下了人,这里偏僻,想必不会被人发现,“只是对方质子的身份,若是死了,只怕……”
这位南门国质子是当初南门国战乱之时送到南郑国来的,东隅三国实力相当,本不存在质子一说,当初南门国内乱,南郑国出兵帮忙平乱,为表感激,南门国这才送了质子来,以示两国交好。
只是,这个质子却没那么好运。如今的南郑国国主久病,管不了宫里,早将这个质子忘得一干二净,而南门国几年前又发生了叛乱,这位质子的所有势力被铲除殆尽,几乎成了一个孤零零的野鬼在异国他乡里。
因此,这位质子对南郑国来说,已经毫无利用价值,虽说,南郑国没有虐待质子的传闻,但如今已经是死活全凭天意,死与不死,在所有人的眼中就如同蚂蚱一般。
南门宇感觉到有人来了,且来人身份不小,他可以从抓着他的几位太监的动作中感觉出来。
“康总管。”少年突然不动了,仿佛没有挣扎的力气一般,身体柔软地挂在几个太监的手中,像一块随时可以扔出去的破布。
康宁公公看着少年,少年睁着眼睛,野性嗜血的目光,犹如一只未驯化的狼崽子。
但也只是狼崽子,还没有长成有吃人的本领。
“你不要怕,只要老老实实地告诉我,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我就放你走。”康宁公公举起手中于利怀身前的玉佩,这东西并不值钱,而这小子也没有杀于利怀的理由。
少年再次挣扎着,弱小的力量就像是螳臂推车一般。
“你不说?”康宁公公心里有些惊讶,与他有关系?他与于利怀那小子能有什么关系,于利怀那小子没事做也不可能来欺负了这个质子去。“就凭你今日私闯这皇宫,我也能打死你。”
“打——”康宁公公站起身,不轻易插手,也不是代表他会怕,只要不打死了,能出什么事。
令庆一个动作,几个太监立刻围了上去,雨点般地踢向少年的全身。
……
“郡主,我们还是回去吧。”云娘看得有些心惊肉跳的,这么好的太阳,又坐在这么高的地方看风景的,哪成想看到了这一幕,太影响心情了。
郑念如转头看了云娘一眼,不救人?
云娘撇撇嘴,郡主啊,拿什么救?你打得过那些太监,还是我打得过,杏雨又不在。
郑念如还是觉得疑惑,南门宇不至于这么弱,白白的被人欺负。虽然刚开始的时候,她并未关注过他,对他怎么能将自己交代的事情只要完成了,怎么完成的,她不感兴趣。但是,她的印象中,南门宇是能杀人的,不会这么弱。
还是说,现在的他是很弱的?
郑念如有些不确定了,的确,刚开始的时候,他很惨,经常半死不活地回来。
“郡主,这事咱们不能插手,那是文贵妃跟前的人。况且,那个南门国质子,好像也没什么用。”
郑念如看了一眼云娘,这人当初可是你选的,且觉得好用,用完就可以扔的,到最后,甚至连扔都觉得可惜了,因为太好用。
“堂姐,原来你在这里。”一个高兴的声音闯了进来,云娘眉头一皱,这祖宗花了三天的时间就找到了他们启顺楼,自此就像黏在了启顺楼一样,一天两三回地跑。
“堂姐在看什么?”郑皓元也不在乎前面的人理不理他,自顾自地走上前。
“看那里。”郑念如突然有了个想法,可是她还没有决定好要不要救呢。
救吧,这南门宇的确挺好用的,虽然后来也麻烦。但好在已经有了前车之鉴,这一辈子别做的那样绝情,说不定还真是一个好帮手。
嗯,郑念如的确缺可以用的人,打算这一世不与郑淙元扯上关系,她就要考虑接下来的路,怎么才能从这皇宫里出去,可是出去了干什么呢?
第13章 黑色的
“那是步寿宫的人?”郑皓元惊奇地说道,“他们在打谁?这个好玩的事情,堂姐怎么不叫上我一起看?”
“好玩么?”郑念如没觉得,“以多欺少,无趣的很。”
“那堂姐,什么才好玩?”郑皓元立刻拉住了郑念如的衣袖,一脸期待地问道。
郑念如看了一眼郑皓元,和煦的春风几乎让人忘记了前日里的寒冷。那一双媚眼如丝,老天爷巧手画成,粉红软银挑丝双窠云雁锦衣体态轻盈,灰色轻罗百褶裙罩着一件暗纹羽纱,坐在那里繁花似锦,就是春天。
“堂姐——”郑皓元第一次有些看花了眼,他的母亲也是花团锦簇的,可就是没有这样的感觉,“你今天穿得好美,就像是……嗯,就像是一朵开的极美的花。”
郑念如笑了,心情有些好,谁被赞美了心情不好?况且这个时候的她远没有到日后穷奢极欲的保养和日益长开的妩媚,只仗着年轻,凭的是自身的优点。
“扶恭,不如你帮我一个忙,我便告诉你一个好玩的主意。”
“什么忙,你快说。”郑皓元眼睛闪着光,那北蒙族的野人,他已经央求大舅着人去找了,只是大舅说,一来一去怎么也要三四个月的。
“你去把那小子救下来。”郑念如微微抬起下巴,那被打的少年已经渐渐的不动了。
“堂姐认识他?”不管了,认不认识的与他有什么关系,堂姐要救人,救便是了,“我去去就来。”
云娘有些埋怨地看了一眼自个主子,干嘛救人哪,跟我们有啥关系,这四皇子也不是好人,太子说的对,少接触为好。
片刻的时间,郑皓元将一脸惊恐的康宁公公等人赶走后,亲自拖着南门宇回来了。
“堂姐,快开门。”这启顺楼并不是那么容易进的,前后的院门都关的死死的。郑皓元是再三保证不会带别人进来,这才进的门。
大门很快开了,两个灰衣太监迅速地拖着少年直接往里走,郑皓元也不管,径直朝着郑念如的启顺楼走去。
“堂姐,我要派人把启顺楼好好重新修葺一番。”郑皓元进门就拍马屁,这门外与门内完全就变了样,启顺楼的外面看上去老旧破落,但楼内就是别有洞天,整栋楼的地面都是一色的黑檀木的木板铺成,就连那檐廊铺就的木板都是百年难成的大材。正中央一座一人高的仙鹤青铜熏香炉中袅袅烟气盘旋,绢纱的暗紫色轻幔从高高的梁上垂下,在地板上散开。郑皓元就看到郑念如斜侧在玫瑰软藤榻上,拂冬端来的糕点也十分的诱人。
“堂姐先谢你这番心意。”郑念如微微一笑,若不是因为郑皓元不是一个好的靠山,她说不定会好好维持这样的关系,还能有另外一个出路。
……
“郡主,后院的那小子怎么处理?”云娘觉得有些不妥,那小子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伤得这么重,说不定眨巴眼就死了的,怎么能惹上这个麻烦事。
郑念如午觉起了身,手中捧着小小的青金暖炉,望着窗外灰白的天空,日头隐在层叠的云中,细微清冷的风吹着枝条。
这都几日了,也不去见见太子殿下?是不是扔的太远了一些。
“郡主,您是不是冷落太子殿下时间太久了?”好不容易如今与太子殿下的关系如此的好,能在这皇宫之中找到与太后相抗衡的太子,她们花费了多长的时间,多大的心血。
郑念如没开口,这事她不知道怎么和云娘说。说她会真的喜欢了自己的堂哥,后来当真了,闹得天翻地覆,跟着她的几个人大半都没有了好下场。
云娘一早就说了,不能动心,艺坊的姑娘们是没一个动真心的,用完就扔,用完再扔。云娘的方法太过直接,对付不了像郑淙元那样聪明的人。
“是,欲擒故纵是一种很好的手段,但也不是把鸟给纵飞了呀。”云娘一瞬间有些感叹,郡主像是突然长大了,就算是她也有些摸不清郡主的想法了。
“云娘说的是,只是,我觉得一直是我们主动,现在该换一换了。”郑念如低头,接了念夏手中的茶杯,入口的那一瞬,苦味与清香相互缠绕着,像诱惑与邪恶如影随形一般。
“走,去看看吧。”郑念如突然站起身,云娘惊讶地还没意识过来到底是看什么,急忙就跟上。
“郡主,换身衣服?”好歹出门,这身衣服不是正装,不能穿着出去呀。
怎么来后院?云娘终于意识到郑念如是去看谁了。
一股血腥气从一进门就扑面而来,云娘皱了皱眉头,屋内光线昏暗,依稀可见一张靠墙的单床上,躺着的少年身上血渍斑斑,敞着的胸膛上青紫一片。
郑念如也皱眉,除了那日夜里,郑念如还是第一次如此近的观察过少年。这才发现,南门宇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瘦弱,远没有日后高出她一大截,一手就能把她拎起来的模样。
那外院洒扫的太监们,此刻匆匆进来了,也不知要干啥,拘禁地站在一旁。
“愣着干嘛?打盆热水来,把伤口弄干净了,换药。”云娘指挥着,少年的惨样让她不经意想起她们以前的日子,只是可惜了这么一张脸,要是能救过来,还是能用用的。
太监们赶忙上前换药,刚靠近那少年,少年一把揪住了最近太监的衣领,睁开的眼眸子射出寒光。
“三河呢?”少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太监一哆嗦手中的药都洒在了少年的身上,药瓶子乒乒乓乓滚落一地。
“三河呢?”有人来救他的时候,他晕了过去,三河怎么办?
“你的人?”郑念如开口了,隐约记得南门宇身边有一个跟班。
少年的目光随声而动,跟着就看到一袭粉紫色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长裙上细碎的深紫色小花从腰间环绕一圈,在他的眼前绽开着。
少年猛然意识到,是她救了他?那一腔怒火与凶狠一瞬间无处可藏,嘲笑着他的狼狈不堪。
“那……”
少年下意识想逃,去找三河也行,他不能……
郑念如却上前一步,有些迷惑在心里找不到答案,比如,这少年是怎么能杀得了人的?
郑念如拉开少年胸前的衣衫,肋骨根根可见,这么瘦弱的身板?是不是还没有自己重?
“退下,先退下——”云娘眼皮子狠狠一跳,挥退下人的同时,赶紧上前。主子啊,这身子板也没什么看头,都是伤呢,肯定与太子殿下不一样的。
少年呆愣着,几乎忘记了自己本来要干什么的,那不可思议的触感,他的肌肤在眼前少女手指的触碰下不可控地战栗着。
第14章 一样的倔强
郑念如眉头微皱,这样的身子骨别说是杀人了,如她亲眼所见,几个太监就能让他束手无策,郑念如疑惑地看着少年一眼,少年会不会有所隐瞒?
“你就不会反抗么?”郑念如若有所思,虽然后来,她为南门宇回到南门国提供了便利,但绝对起不到最主要的作用,可是一放回去她就后悔了,说好的老死不相往来,翻脸就不认了。
少年微微一颤,那苍白的面容,肌肤确是极白的,毛细血管几乎清晰可见。于是,郑念如就看到少年细碎的红晕沿着毛细血管铺开,如蛛网一般精致,又如绣得极美的纹路。
郑念如忍不住伸手,当初若是十分难的事情,只要微微地给点甜头,少年就会答应,大约想让这小子说真话,这法子也是能行得通的。
少年惊如鹿的眸子猛地看向郑念如,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的距离看到少女,精致的绝美,就像是壁上的画不可亵渎一般。
少年惶惑地出手,弹开了郑念如的手,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他想逃,直接逃走……
郑念如一愣,收回手,这脾气似乎和以前一样啊。
“我会派人去看看你那小厮,若是现在还活着的话。”郑念如开口了,能不扯上关系用恩情收买南门宇,郑念如没做过,但想试试。
云娘撇撇嘴,救个质子也罢了,还去救个奴才,这质子是四皇子拖进来的,那小厮又谁去拖?她就是去拖,也得人家肯放呀。
云娘自然不会出面,站在了远处,指挥着两个洒扫的太监去寻人,地方也不大,云娘就想着看一眼就走,没人了就可以回去交差。
那些都是宫里的老手,做事利落,这么可能将这个大个人丢在原处。
两个太监刚到那地方,果真没人,连地上都新洒了黄土,一点痕迹都看不出。谁知,从黑暗中突然冒出两个人来,吓得那两个太监差点尖叫出声来。
“别怕,别怕,小哥,我们是好人。”出来的人赶紧开口,康宁公公亲自交代了,一定要态度好、诚恳,千万不能得罪人。
“你们,你们是哪个宫里的人?”被吓的太监伸手就问,云娘哎呦喂,祖宗啊,你问什么问,赶紧的走,不是没人么?回去好交差了。
“别,别,你们是不是在找人?”太监连忙开口,恨不得就去封对方的嘴,这大晚上的,巡查的侍卫说不定什么时候冒出来。
“我们没找人。”
“对,对,你们没找人,是不是找白日里那被打的小厮?”
云娘这边的人一愣,说这么清楚了,什么意思?等着他们?不溜等着被下套?
“别,别走,人在这,我们就等着你们来接人。人没死,伤口都包扎好了,只要回去细细养着,半个月,不出半个月准能好。”太监连忙去拉人,怎么能走,好不容易等到了人,怎么再让他们走,不然怎么回去和康宁公公交代?
今日这差事真是前所未见,他们杀人管埋尸,可从来没管过救人上药还要包好的。
不等启顺楼的两个太监反应过来,两个太监一挥手,顿时又出来两个太监,扶着个已经昏迷的人直接塞在了他们俩手中。
“人已经给你们了,快带回去好好养着。”
“慢着,慢着,这是药,上药的法子也细细写在里面。”于是两名洒扫太监又被塞了一包袱的药,四个太监根本就不给他俩拒绝的机会,一溜烟没影了。
……
随着南郑国皇帝的身体恢复稳定,虽还未能起身亲自上朝,但南郑国的各项机构已经基本恢复运转,接连的几件大事已经过了慌乱,布下的措施也开始渐渐地初显成效。
但如今,南郑国最重要的是注入新鲜的血液,冲散已经腐朽烂成蛆的体制,遏止权衡各派别之间的纷争,将已经摇摇欲坠的南郑国重新拉回正轨。
太子照例代理国事,上朝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奖赏赈灾有功者,提拔擢升有能力的官员。
朝堂上少有的祥和喜庆。
六桂世家翁智现任职签书枢密院院事,从一品,翁家世代担任枢密院之职,渗透在朝廷的人已如春雨润物细无声般,不张扬不漏痕迹。此时翁智站开一步,心中酝酿了几个人选,也不全是自己的人,甚至还有太子身边的人。
“太子殿下,此次赈灾一事,光禄寺少卿曾凡、翰林院侍讲学士居南一在赈灾之初提出了十分可行的建议,户部主事南安齐亲往赈灾一线,遣使宣慰、以制蠲免,让我朝百年一遇的雪灾得以及时控制,所谓赏罚严明,治之才也。臣恳请表彰三位大人,以显我朝奖惩有度、赏罚分明。”
“臣附议。”
“臣附议。”
郑皓元想去哪就去哪,这皇宫里哪里还有他不能去的地方,就算是上朝怎么了,他又不去上朝,就路过一下怎么了?
“四殿下,四殿下,我们等下朝了再过去?”何盛公公着急上火,这不是儿戏。
“我就悄悄过去,谁敢拦我。”郑皓元不信,他都等了一个上午了,怎么还不完。
“四殿下,四殿下,使不得——”何盛公公赶紧拦,又不敢真拦,半推半就已经到了含元殿,眼看着也没啥什么人,心存一丝侥幸,殿下也不是要去含元殿,只是去那启顺楼就必须经过这含元殿。
“站住——”何盛公公觉得就是点背。
“官爷,我们四殿下只是路过。”何盛公公赶紧上前,作为殿内总管,他就是那最悲催的一个,整天提心吊胆,简直就不是人过的日子,明明和康宁那些家伙一般的岁数,他头上白头发就多几十根。
“挡什么路,我去兴庆殿,经过这里不行?”郑皓元嚷道,真烦人。
“扶恭。”郑皓元还没来得及发脾气,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顿时有些慌,又死犟着不愿赶紧溜。
“老奴拜见太子殿下,四殿下因前日见太后娘娘有些伤心,所以记挂着。”何盛公公脸不红心不跳,本来就是兴庆殿的方向啊。
“今日的功课完了么?上一次父皇布置的那一篇勤政策论可写了,太后喜欢清净,不愿人多去叨扰,你既前日里已经去过,不如回宫把策论送来我瞧一瞧,太后知道了也会欣慰许多。”郑淙元目光从郑皓元藏在身后的东西上一路过去,没有停下,却不代表不认识。
念如的东西,他怎么会有念如的东西。
第15章 火奕法师
康宁公公不安了两天,跟着何盛公公的小太监那里硬是没打听出什么消息来,虽然心里不安稳,但不追究了,就说明这事已经过去了。
可是自己的徒弟于利怀不能这么白白的死了呀。
不管是四殿下,还是兴庆殿的什么郡主,这事自然不能明面上查了。
康宁公公想到了一个人——火奕法师。
对于火奕法师,南郑国相信的人,恨不得将他奉为神明,比如皇后娘娘,火奕法师的话比圣上的话都管用。火奕法师方术的本事,康宁公公是亲自见过的,不信还真不行。
当然,火奕法师不会鸟他。他一个太监,就算是步寿宫的首领太监,在火奕法师这里就连个屁也不是。康宁公公也不是吃素的,为了在皇后宫里安插耳目,他可是费了不少的劲才买通了一个火奕法师身边的弟子,虽不得宠,却有一项旁人不及的好本事。
是夜,康宁公公在法寺的一处偏僻的供堂里见到了长贞弟子,法寺是皇后娘娘为了火奕法师能长住宫中为圣上祈愿而在皇宫西侧特意建的一座乾道寺,乾道寺仿的是皇宫内雄极宝殿而制,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有着来历,供奉着神君从六吉赫湖千里迢迢运来。
康宁公公平日里是不愿意与这些人打交道,可是见识过他们的本事,而他买通的这位弟子最擅长的就是“寻”。
“长贞小仙,此事除您之外,再也无人能帮咱家了。”康宁公公最怕的就是阴森之地,一进入这供堂就像是走进了浸满了水的水缸,潮气从四面八方扑面而来,让人不寒而栗。所以康宁公公也不废话,直接说了自个徒弟失踪的事情。
“康宁公公,此事并不难,需有你那徒儿的一个常用的物件及姓名生辰,我且做了法,若你那徒弟就在这宫里,不出片刻,就知晓了。”长贞弟子看了一眼康宁公公害怕的样子,也没反感,正常人都怕他们的,这康宁公公对他也算不错。
“带了,带了,您看看成不?烦请小仙。”康宁公公递上了东西,这事不是第一次做。
长贞弟子接了过去,手指触摸到那枚青坠玉佩之时,微微皱了眉,已经二十余岁的年纪看上去却只有十三四岁一般的清秀,狭长的凤眼几乎飞起化度脱尘一般,这样的眸子刚闭上又睁开了,开口说道。
“公公,你那徒儿已经死了。”
康宁公公气息一顿,这个结果他预料到过,缓缓地点了点头。
长贞弟子再闭眼,黑暗之中,康宁公公只见少年手指纤细分外修长,捏着那一枚青坠玉佩,似乎有着什么看不到的气息缓缓凝固着,他的呼吸都变得越来越艰难,就在那一瞬间,仿佛空气凝固住,跟着少年一睁眼,四周又恢复了正常。
“公公,请节哀,你那徒儿死了多日,我见最后的残魂是在一口枯井之中,地方并不远,就是有些偏僻。在皇宫东南一处的枯井,应该是着了别人的暗手。”长贞弟子还回玉坠及一应东西,康宁公公来不及悲伤,候着人出去,就往步寿宫里去。
东南角是兴庆殿的方向,那抓到的别国质子,还有近日里与四殿下走的十分亲近的郡主都在东南角的方向,康宁公公觉得事情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了,虽看似毫无头绪的几件事联系在一起,如一头乱麻一般,他需得谨慎一些,才能动手。
……
太子府里,郑淙元听着其金这边的汇报。
“殿下,那四殿下找到了启顺楼,闹在启顺楼外许久,郡主无法只能让他进去了,这几日里,总共去了三四次。”其金有些心虚,这事情他知道的,启顺楼的消息是每日里事无巨细地报了来的。
“到底几次?”郑淙元开口问道,声音沉了几分。才四五天的功夫,就去了三四次,几乎是每日都去了,怪不得这几日里半点消息都没。
“约莫五六次——”其令上前要打人,其金赶紧开口,“六次,二日、三日去了两趟,还有,郡主还救了一个人,现在还在启顺楼里。”
郑淙元抬头,觉得自己手底下的人应该要好好地管教一番了。
“朝仁郡主是五叔唯一的子嗣,你以为出了什么事,你能负责的起?”
其金扑通一声立刻跪了下来,太子对他们从来十分温和,不是他们犯了十分大的错误,也从不会训斥。
“殿下,属下已经派人看着,不会出什么事。”其金立刻说道。
其令有些急,其令、其竹负责内院太子殿下的衣食起居,跟在殿下身侧出入进退。而其金、其羽在外院,活动就更加自如一些,这明显是其金自作主张了。
“不会出事?那救下的南门国质子是什么样的人,你可调查过?与步寿宫结仇能是个废物?”郑淙元沉声问道,念如就从未出过院子,所见的也只是她那个启顺楼与太子府。
况且,把一个男人放在自己的宫里。
郑淙元立刻起身,径直朝外走去,其令连忙跟了上去。
其金有些委屈,他,他也是为了殿下,郡主是因为殿下救了她,这才缠着殿下,可是日子越久,他就觉得有些过份亲密了,就算是堂兄妹,太子性子温和,自然不忍让郡主伤心。可郡主也已经长大,到了男女避防的年纪了。
可是,这一天天的,万一哪一天,皇后娘娘发现了这事,更知道了这两年来,郡主时常出现在太子府,他们四个人都要掉脑袋。
“还不跟上——”其令折回来一把拎起地上的其金,长能耐了是吧,敢擅自做主了,殿下的事是你能做主的。
“你要走?”郑念如挑挑眉,看着一瘸一拐执意要走的南门宇。
她怎么当初就没发现,这南门宇一开始就有翻脸不认人的本事。
“我,会给你添麻烦。”南门宇低头,声音闷着,那郑皓元不是好人,可她却与他如此亲密,亲密到同躺在一张榻上,想到这个,他就觉得浑身长了刺一般,“你救我,我一定会报答你。”
报答?还是别了吧,上辈子你可是报答得够狠,战乱三年,直接刮空了她国库里所有的银子,还点名要她去前线才停战。她是能拿刀还是舞剑,还是真跳个舞就能摆平了战事?
“成,要走自然没人拦你,不过这报答还是现结的好,我这人记性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