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不如看你
郑淙元没动,神情烦躁地满脑子都是刚才郑念如翻了一个,竟然又翻了一个,因为第二本的那个远重直道书沈厚沐面相更精致?
“别闹,好好看一看。”郑淙元觉得自己烦躁、无处发泄一般,忍着耐心将散落着的纸册拿起来,再次放到郑念如面前。
“为啥?”郑念如依旧漫不经心地翻着,仔细看的时间长了一点,甚至拿起其中的一个,举在手里,慢慢地靠近郑淙元。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
郑淙元不想理,想要将眼前少女手中的那纸册抢下来。
“太子哥哥,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叫沈厚沐的有些像你耶。”郑念如拿着一个纸册放在郑淙元的旁边,开心地比对着,“嗯,脸型像,鼻子也像……”
郑淙元心里无由地升起说不出的烦躁,想要将自己拆解地四分五裂,每一处都能飞出去,都可以脱离他的控制。
像么?所以就能替代,就能如此高兴?
“太子哥哥,你这是选侍卫?不像,这些人都是文官,你选心腹?”郑念如凑近头去,仿佛为自己猜到了而十分开心。
“都不是,皇叔让我挑几个品性、样貌、才学都优秀的,让你看看,可有满意的?”郑淙元堵着气一口说了出去,仿佛那一股烦躁也会随着这一口怨气出去。
郑念如微微一愣,看着郑淙元,不高兴么?这个时候的郑淙元似乎也没能很好的隐藏感情,那个时候的她为什么一点都没看出来?
也是,前一世里,郑淙元也做过这样的事情,那时候他也不高兴?但前一世的她并没有发现,光顾着自己不高兴了。
郑念如放下了纸册,比前一世平静了许多的心境,波澜不动。
“哥,你不开心?”郑念如的声音在喉咙里缓了半刻出口,带着袒露心腹的低沉,微哑又带着少女的甜润,郑念如想伸手触碰,还是算了。
郑淙元微微冷静下来,似乎为自己外漏的情绪而困苦。敏感而快速地发现,念如喊了他一声哥。
往日里,她高兴的时候会喊太子哥哥,不高兴的时候,直呼其名郑淙元。
可从来没有这样喊过他,他吓着她了?
他吓她干什么,她根本毫不知情,什么也不知道,是端王的意思,端王想着将她早早地嫁出去。
“你父王是怕你在宫里受委屈,找一个……”郑淙元看了一眼纸册,那两个字到底没有说出口,“到底也是出宫的一个办法。”
郑念如自然知道,就算是上一辈子,她也没想出别的更好的办法来。既能让父王依旧像从前一样能看到她,不会悲痛欲绝,往后的日子如如同死了一般。也能够时常再看见郑淙元,哪怕,是用这一种与他越来越远,再没了以后的方法。
“不能是另外一种方法吗?”郑念如的声音粘着颤,让男子的心一下子跟着揪了起来,“我不要出宫,就想现在这样,天天能看见你。”
郑念如不是没想过,她也可以不嫁人的,就当这南郑国的老郡主,一辈子就困在皇宫里,能看到端王,能看到他。父王不能没有他,而她不能没有郑淙元。
她离开他会死,在他死的那一刻,郑念如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所有的力量都被抽空了,活下来就是行尸走肉。郑念如感到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是多余的,都在质问她,为什么还要活着,为什么还不死去。
哪怕居南一再如何的讨她欢心,甚至将他从来都不齿的那些玩意带进宫来,让那些俊俏的、鲜活的生命来填她的心、堵她的伤口。
郑念如就记得,居南一带回来的那些形形色色的少男里,就有一个与郑淙元长得十分相似,那种相似不仅是容貌,还有神态,郑念如甚至能感受到,那个男子刻意地模仿着郑淙元。
可那也不是郑淙元啊,她的太子哥哥啊。
郑念如突如其来的悲伤像纸一样铺散开,一瞬间的低落,少女未到眼底的泪意还未蓄满,书房里的纸墨、字画、一桌一椅都浸染着悲伤的情绪,无声的蔓延着。
郑淙元仿佛被着悲伤的雨水淋了全身湿透,先前的烦躁消失地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慌乱,是懊悔,是自责。
他胡乱发什么火,念如的心思他不知道吗?一遍又一遍的去试探,去求证,去反复其次的质疑。
是他自私,是他龌龊不堪的心思,死死藏在心中,已经腐烂发出恶臭,不敢掀开,一掀开就是不堪、是丑陋、是万劫不复。
书房里的时光慢慢地漏着,郑念如只听到心里叹出的那一口气,还这么较劲做什么,前一世的较劲换来那样万劫不复的结果。
她泅渡的人生,因为自己的软弱、无能、愚蠢从来就没有好结果。
如今,何不随心所欲,不强求,也不拒绝,她这脑瓜子也想不了那么多机关阴谋,脑子够不上,想着也头疼,乐于享受还觉得理所当然,就是一只被养在米缸里的米虫,花房里那朵未经风雨的花。
郑念如目光低垂,眼前的郑淙元就近在咫尺,喘着气的、温暖的,可以说话的,不是画像。
郑念如慢慢地伸出手,主动的、试探的、慢慢地去触碰郑淙元同样放在桌上的手。
郑念如认为这样的意义不一样,与平日里她冷不防的、缠着闹着的触碰不一样,她幻想着可以从容不迫地感受这手的温度,可以细细描摹那指尖的掌纹,可以感受他的心。
郑念如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郑淙元的手背,她可以明显地感觉到男子一瞬间从心底下意识的抵触,就像是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品质道德的制高点都在叫嚣。可是,郑淙元没动,浑身就像是按下了停止键。
郑念如微微一笑,从容不迫也不怕这短暂的触感突然消失一般,指尖慢慢地在那温润的肌肤上滑着,感受两种不同的温度融合成一体那种奇妙的感觉,像平和波澜不惊的湖面,微风轻拂。
郑淙元猛然翻手,将那一只在他手背上“作怪”的柔荑包裹在掌心里,滚烫的温度瞬间翻云覆雨般,翻滚了湖面。
第137章 一更
“居学士,早。”居南一刚刚跨进翰林院,同僚已经齐步走了进来,笑眯眯地打招呼。
“林学士,早。”居南一谦和地回了一礼,以绝无再谈下去又不算失礼的侧身准备先走一步,那林学士拉住了居南一的手臂。
“居学士,后日休沐,正是我小儿的满月席,还请居学士赏脸。”林学士眼角止不住的笑意,他夫人一胎生了个千金,第二胎就是个大胖小子,总算是后继有人。
“一定,一定,先恭喜了。”居南一立刻恭喜着。
“林学士,你来翰林院也就三年,成了婚还添了一儿一女,成家立业一样没落下啊。”后脚进来的曾学士,立刻搂住了林学士的肩膀。
“你也不赖,怎么样,嫂子已经七个月了吧?”林学士明显与曾学士熟识很多。
“是,是,稳婆已经找好了,住进了家里。虽然我们的条件不比世家,但好歹拿着官家但俸禄,衣食无忧。”曾学士与林学士不出两句话打闹着,可猛一见旁边还没走的居学士,有些尴尬地收了手。
他们虽然也是有学之士,但天赋、勤奋比不上居学士,做的也是最基本的差事,此时纳闷居学士还没有像以往那般打完招呼就走,而是站在原地脸色似乎有些不好?
曾学士猛然想起,他们是与居学士一起参加统试,一起进的翰林院。而如今三年的时间,林学士已经有了一儿一女,而自己也即将有子嗣。
而居学士与他们年岁相当,却还未成婚,在他面前谈这些,多少有些刺激了他……
居南一只是脑子错步了一瞬,又被曾学士强行抢入,根本就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如今,朝着两人点点头,正准备抬脚就走。
一个声音已经兴高采烈地从身后响起,居南一听到这声音就有些头疼。
“居学士、林学士、曾学士,你们都来了啊,林学士,听说你生了个儿子,恭喜恭喜啊!你小子可以啊,去年生了个千金,今年又生了个儿子,你求的是哪路的菩萨——”葛学士嗓门高,性子热,说话就跟放爆竹一样。
林学士、曾学士尴尬地应着,正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心里虽然高兴,但也不敢太过表现在脸上。
“曾学士,你也加油啊。”葛学士立刻看向曾学士,但曾学士没回他,立刻感觉无趣,场中剩下的就只有居南一了。
“居学士,可曾相看中哪家的小姐,你要是脸皮薄,放心,我们一定……”
“并未有那个缘分,多谢葛学士。”居南一神情平静地回答道,林学士、曾学士见此,也松了一口气。
“葛学士,昨日殿下所吩咐的寿宴描摹的百寿图可曾开始?”居南一接着开口问道。
葛学士顿时没了笑容,立刻灰溜溜地垮下身子来。
“居学士,多谢你提醒,我这就去弄。”
葛学士一走,曾学士、林学士原本就要走,两人立刻一起拜别了居南一,转身就走。
“你还说,怎么能在居学士面前提这些……”
居南一隐隐地听到林学士二人越走越远的对话,居南一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
南郑国提倡晚婚,当今太子殿下与他岁数相当,还未成婚,作为臣子,难道不应该效仿么?
可是满朝臣之中,又有几个真正的克尽,做到的?
……
宫内送出来了雄极宝殿供奉的《寿经》,通知的是翰林院当值新人府的李伟恩大人,只是李伟恩大人因送文家二少爷去右春坊,错开了一步。
隔着新人府的便是侍讲居学士的地方,传信的差人看到居南一,就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
原本,那李大人要带着《寿经》一并去右春坊,只是来晚了一步,那李大人就不能等一等,玩意耽搁了抄经那可是大事。
“居学士,您看能不能辛苦走一趟。”
“不妨,我手上有一桩事正巧要去太子府一趟。”
“多谢居学士,多谢——”差人千恩万谢地走了,剩下居南一莫名地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他是有事却太子府,可此时却不急于一两天。而且,太后寿辰临近,诸多事宜都要往后延一延,所以此时不是说郡县设立学堂的最好时机。
但居南一还是应了下来,居南一知道让他作出如此冲动之事,也绝不是因为这学堂之时关系体大,而是见鬼的,他认为他该在太子面前多转一转。
或许太子就能够想起他如今依旧单身事情。
居南一犹豫、迷茫自己冲动行为的同时,却丝毫没有耽搁地到了太子府的速度,其羽有些意外是居学士来拿《寿经》。
但是居学士为人谦虚,应该是帮忙的了。
“太子殿下可在。”居南一开始开了口,他原本的计划是将兴建学堂之事详细规划,写成一本册子,而且他已经完成,此时突然改变了,居南一低眉。
或许,他该用一个十分隐晦的词语来提醒太子殿下。
其竹匆匆折回来。
“居学士,太子殿下在书房召见。”其竹对这个新起之秀十分钦佩,且居学士是值得钦佩只认,三年,大小政绩已经历历可数,做事低调谨慎,举一反三,是不可多得的得力助手。
居南一闻言,跟着其竹朝着那沿湖而上的书房。
居南一从容冷静地分析着兴建学堂的急迫性,虽然不急于一两日的功夫,但也很能说明他此时前来对此事的负责与迫切。
居南一取了《寿经》,正准备退下的时候,郑淙元微愣,像是想起什么事一般,也没有急着开口。
居南一候着,也不催促,窗外鸟鸣清远,风和日丽。
“南一,你觉得新进的远重直道书沈厚沐如何?”郑淙元还是开了口,所有的情绪在坚持与放弃之间摇摆,在自私与放弃中挣扎,至少她不该在宫中困在一辈子。
居南一低头,两天内听到同一个名字两次,不同的人说出来有着不同的味道。
“沈厚沐是新进之士,才学兼优、品行端正,是不可多得的后起之秀。”居南一躬身,沈厚沐的优秀有目共睹,不是他一两句就能改变的事实,太子殿下自己选的人,没有旁人置喙的理由。
是端王的意思么?
“别的呢?”显然郑淙元想听的不是这些。
第138章 二更
居南一微微一愣,却以极快的速度恢复了平静,丝毫未动的神情情绪不显,仿佛谈论着与他无关的事情一般。
“下官与沈大人并无私交,并不了解。”居南一立刻说道,评价中肯不带任何情绪,但有时候坏话并不定要表面说出来的那些而已。
郑淙元沉默片刻,将眼前的四本书册递了过去。
“本宫再交给你一件差事。”居南一立刻躬身,身体前倾,一副任劳任怨、听命行事的神情。
“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在平日之时,留心观察这四人的行为举止,本宫相信你的眼光。”
居南一恭敬地接过纸册,为首的新司穆清风的一纸策论洒脱挥斥。居南一恍惚地,若是自己的一所文章也在这一堆书册,是否也能入端王的眼?
“下官遵命。”居南一神色不动,或者说,是否也能入太子的眼?
居南一走出来的时候,上了马车,直接吩咐了车夫去右春坊。
刚上马车,居南一第一时间打开了书册,下一秒又飞速地合上,仿佛怕别人看到他愚蠢的举动一般。
居南一深吸一口气,有些自嘲地清醒过来。
马车已经离开太子府正门,就算是在太子府,他打开这一份纸册也并没有什么值得别人怀疑的地方。
与陆行则说的一样,这四人去右春坊,具体用意大约也是如此了。
只是文赞为什么去?
居南一有些想不通,但随即想起行宫隐约听到的那些传言。
所以,文赞是主动的,甚至不惜求了太后?
居南一想笑,端王虽然是想找一个好拿捏、没有背景的家境贫寒的子弟,但文家的背景摆在那里,可以说是朝仁郡主此后一生的保障,只要文赞坚持,文家坚持,那又有什么不可?
所谓的一厢情愿,到最后只怕也是利益的博弈而已。
……
“居学士。”迎出来的穆清风一脸惊喜,他听闻自己备选翰林院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终于可以见到这个传说的曾经一篇概论轰动朝政的事情,眼前的男子同样的官袍在身,也给你不一样的淡雅如雾般的清雅,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冷傲孤清隔绝了官场的世俗之气,却又不盛气逼人。
“穆学士,此后我们便是同僚,不必如此客套。”居南一看了一眼跟着走出来的陆行则、沈厚沐、林浩思,只觉得少年面容各异,却一样的晃眼,如同明珠滚落来的波光熠熠。
“居学士。”
“居学士——”
文赞走在最后,一脸嫌弃地躲开地上石阶上一朵落下腐蚀了一半的花瓣,又嫌弃这外面太阳刺眼,但到底别别扭扭走在了众人后面。
端王选人倒是一把好手,居南一想着,也不想耽搁时间,尤其是身边不断传来充满活力的声音,让人不注意都不行。
“太子殿下让我将《寿经》带来,并吩咐,每日抄书前需沐浴熏香,不可食荤腥。”
“是——”众人安静下来,齐声回答道。
端王不在。
居南一也没想多留,交代完就准备走,他也没准备今日就完成太子殿下交代的任务,况且……
“居学士,请留步。”居南一刚走出右春坊,听到身后有人叫喊,回过头去,只见文赞急忙追赶上来,此时也不嫌弃地上的脏东西弄坏了那崭新的鞋,过分细绣的袍角了。
“居学士,请留步。”文赞笑脸盈盈,身上虽然是官服,显然这官服看上去与居南一身上的没有差别,但是只要细看,就能看出,文赞身上的官服是仿着官服的样子,衣料、绣线,甚至绣出来的花纹都精致了许多。
对于文赞,在居南一眼里,就是一个被文家宠得无法无天的孩子,不知世事险恶,倒也不钻营官场苟且,并不算太讨厌,但也没有好印象。
“文大人,可是有事?”居南一声音平静甚至谦和,那张脸不笑,给你的感觉也只是沉稳到让人心安,有一种天生轻易取得你信任的魔力。
“不敢当,不敢当。”文赞知道自己这个官职是怎么来的,也不甚在意,最后唯一让他妥协的可能就是现任职的地方。
居南一也不催,只看着文赞,不能用英俊来形容,过分娘气,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世家子弟的娇纵。
“听闻居学士十分善工笔?”文赞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直接举动接下来他要相求的事情,百分之一百的会被拒绝。
“原是喜欢,略微钻研一二。”事实上,居南一的工笔算得上十分出色,线条工整匀称,甚至有独创的意境,居南一将他当作锻炼耐性之术。
“居学士谦虚了,居学士的丹青自成一派,十分有特色。”文赞绞尽脑汁想说几个好听的词来,只是肚子里原本就没有多少墨水,只想到几个字,但不影响文赞崇拜的目光加分。
“谬赞了。文大人若没有其他的事情……”
“有,有,有的。”文赞不好意思开口,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昨日里郑皓元找他的时候,说这任务一定要完成。
“居学士,我有一幅花样子,但画技不佳,难以画出来。”文赞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张画稿来,从折得十分齐整的慎重对待上,居南一原本想拒绝,却顿了一下。
这一顿,居南一结果了画稿,一铺开淡淡的熟悉的香味隐隐传入居南一的鼻中,居南一豁然心一紧,有些记忆被挖出,那稿纸上潦草甚至工笔有些欠佳的花枝藤蔓在他眼里,慢慢地变成了那飘洒而落的海棠来。
“实在有些难为居学士了。”文赞更不好意思了,这画稿潦草的很,而且不全,想要一整服的花蔓。缺失的还很多。
“这是绣样?”居南一恍惚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那熟悉的香味,那画稿中的藤蔓缠枝的画法,他也只在一个地方见过。
“居学士果然见识多广、博学多才,的确是绣样,不过居学士您放心,不会让您白画,我会以您画稿的尺寸大小的规格买回去,您尽管画。”文赞立刻又说道,一脸哀求。
居南一刚开始的时候,的确靠卖画支撑过家里开支,如今早不需要。
“文大人,我尽力试试,只当我们同僚的情谊,报酬就不必提了。”是她的?怎么会在文赞手里。
第139章 一更
“多谢,居学士,十分感谢。”文赞终于松了一口气,亲自将居南一送了出去,感激涕零恨不得当场就给酬劳,居南一再三推脱这才收了回去。
居南一会了院内,又做完了手上的两件事情,等时辰一到,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再等一个时辰,直接出了院,朝着益人街而去,袖子里揣着的那一张画纸犹如千斤重一般,让他整个胳膊像是被一个铅块吊着,浑身都不自在。
文赞喜欢那些东西,郡主找上他不奇怪,只怕,其中还有郑皓元的功劳,不然,以她的性子,怎肯轻易去见一个外人。
居南一脚步一顿。那南门宇不算外人,有着南门国的血缘,能够吸引她的注意力也不足为奇。居南一是后知后觉才清楚南门宇的身份,因为救了一个不相识的难民,这才会有了以后的那些事情。只是,端王自然不会同意,也正如他才想到那般,南门宇走的很快,一个失了势的南门国世子,图谋的又是那样的事情。
居南一越走越坚定,所以,南门宇走了,才有端王亲自为郡主挑选合适的人选,就像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穿过熙熙壤壤的摊贩,居南一突然停了下来,脸色发烫,猛然间想起她曾经来过这里,眼前一晃而过还有她掀起车帘那张让人惊艳的脸,她不知道她那张脸有多符合他所有的幻想,所有的……,几乎长进了他心里,是他对所有美的所有的词语,动人的句子。
居南一低头继续走,唯恐有人发现他刚才的失态,自嘲自己就像是小丑一般,轻易在太阳下暴露出自己不堪的心思来。
“回来啦?”居母一脸笑意地上前,接过居南一脱下的外套,递了家常的布鞋,也不像往日那般急着催促着去洗簌,却用晚饭。
居母看着自个高大帅气的儿子,只是心思木头了一些,从小就是这样,读书就是读书,做事就是做事。
居南一并未看出自己母亲的高兴,也无暇开口去问。
“母亲,我今日还有些事情,稍后再用晚饭。”居南一说着,就要回自己的那间屋子,一进三间正房,当时在居南一看来,已经满足了他的需求,可是如今……
“南一,等等。”居母难得拉住居南一的袖子,有些尴尬,又有些不适应。
她这个儿子自小也十分懂事,并未让她操过多少心。
居南一有些烦躁,只是神情习惯了平静,且从未顶撞过母亲,深吸一口气,居南一转身。
“母亲有事?”居南一这才发现今日母亲的不一样。
“有件事,需与你商量商量。”居母又恢复了笑脸,“今日林平镇里来口信了,我托林子妈说的事情也有了眉目,你还记得程家三丫头不?妈知道你的心思,也托人问了,人家三丫头……”
“母亲,此事不可。”居南一脱口而出,心一下子慌乱起来,“那个程家?”
居母一愣,有些不解,那程家三丫头不是……
“母亲,你定了?”居南一的烦躁一下子被翻了上来,就像是浑身无数的蚂蚁趴着叫嚣着。
他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他以为,以为……
“没有,我只是托林子妈问了问,那程家三丫头还没有说人家,那时候小,喜欢在学堂后面堵你,我以为……”
居南一闻言终于能够压下浑身叫嚣的不甘与差点功亏一篑的无奈。
“我并无此意,母亲不必再提。”居南一立刻说道。
居母张了张嘴,有些没反应过来,但心里还是有些委屈的,她辛辛苦苦的,也是因为……
“南一,你也不小了,你看你的同僚,一个个都已经成家立业,总不能……”
“母亲,我现在还没有打算。”居南一想也没想,成家立业这几个词就像是一根刺砸在他心里,他做过梦,梦过的那个女子也不是不可以一博。
“南一,你母亲只是想着趁你年轻,我还能帮衬着你,想早点抱孙子,死了,见着你父亲也有了交代。”居母着急已经不是一日两日,那说亲的也不少,只是刚开始,他们家境贫寒,这郑都里但凡有些家世的瞧不起他们这样的家庭,居母想着,索性不如找一个知根知底的……
“母亲,孩儿自有打算。”居南一仓促着回答道,打算,他有什么打算,转身逃也似的离开。
……
郑念如在第三日惊讶地收到已经绘画成型的花样子,以及郑皓元仰着的一张等待表扬的脸。
“你让人画的?”郑念如再看一遍,这画稿实在让她惊喜,精细的线条犹如尺子量出来的那般工整,更惊喜的是整个花样子的呈现出来的意境,不是一般画家所能达到的。
“自然是,堂姐,我可是亲自督促着,才画了这么一张满意的。”郑皓元立刻说道。
“很不错,多谢你。”郑念如不吝啬的赞扬,若不是她不熟悉居南一,此刻她自然会认为这就是扶恭手里的人画的。
只是,在她与居南一还算甜情蜜意,她还需要居南一为她脚下的路铺平的时候,也做过不少甜蜜之事的,这执手画花样子就是郑念如最喜欢的,难为居南一也喜欢这样的闺里趣事,那些美丽繁复的绣刻,她至今还有印象。
所以,她又怎么可能看错,这熟悉的花样,如今的还没有融合她的习惯,透着居南一隐藏在沉稳外表下的坚定、果断,笔起笔落果断干脆,又浑然一体,就像是他之后办的那些事一般,从来运筹帷幄,从外表你永远看不出他到底有多少能力一般。
而郑念如手中的花样子,的确如行云流水,花蔓缠枝每一个枝节都形态各异,灵动自然,花枝减少了近一半,露出的藤蔓以紫藤相连,比郑念如原本所设想的意境更高。
“只有一半?”郑念如挑挑眉,居南一怎么可能设计一半的东西,而且,手里的花样子有着故事,明显硬生生地撕了一半的内容,只给了一半。
郑皓元一愣,还有一半,这花藤什么都不都一个样子吗?不就是画得更加精致而已。
“嗯,你不懂这东西,能想到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郑念如合上画稿,他迟早会让人送来的,做事留一半不是他的风格。
第140章 二更
郑皓元出了启顺楼,寻了个机会,就去找文赞,只有一半,什么意思?
文赞愣了一刻,不是对称的,这个想法在脑海里刚开始,下一刻已经被突然来的思路打开了新大门,不对称,而是一整幅花蔓形成一幅画,这样的巧思从何想来。
“是不是还有一半?”郑皓元才不管是文赞笨还是什么,他只要东西。
“殿下别急,我再去求求居大人,过两日就有了。”文赞立刻说道,居学士到底会卖他文家的面子的。
“哪个居大人?现在就去说。”郑皓元没工夫等,看堂姐那样子是十分喜欢的。
“殿下。”这事情可不是天天有,而且他还想要四殿下手中的剩下的那一匹独特的布料,自然要卖力讨好郑皓元。
文赞凑过去,悄悄地在郑皓元身边说了两句话,郑皓元狐疑地转头。
“果真?”
说来也巧,怎么就遇到这么一个绝佳的人物儿,那身段样貌都是独有的,真真的把你我都比了下去,你知道此人是怎么来的?”
“本王没功夫跟你猜,有屁快放。”郑皓元不耐烦了,他也不是那么特别想去看,但指不定堂姐会喜欢。
“是,是我捡来的,饿的半死不活,给了两碗饭吃,又让人调教了这么多天,竟然是个绝物。四殿下,我可跟你说,我可不好那一口,但是那个男人见着了连我都爱。”文赞说着。
“个男人有什么好看的。”郑皓元不相信。
“四殿下,我可不骗你,我想着,这样的人将我做的衣服展示出来,一定能吸引人眼球。”文赞一脸的向往。
郑皓元微微一愣,突然有了一个新的点子,只是,他怕这文赞办事不靠谱,决定亲自去见一见。
“既然如此,本王就去见见,不过一晚上,总不能只对着个男人发呆,多喊两个人,你那几个新同僚,一切去热闹才好。
文赞一听,有道理,那些都是饱学之士,但年岁相当自然容易玩到一块去,这翰林院靠的是真才实学,往后多得是用的到他们的地方。
郑皓元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以后那些人都是端王手下的人,混的脸熟自然是好的,说不定由他们口中,端王就不会阻拦堂姐跟他一起玩了。
……
是夜,文赞请了陆行则四人赴宴,只说是他们几人一同进了右春坊,这是缘分。
穆清风、陆行则不太赞同,他们四人一并被选中,的确是缘分,碰到这文二少爷这边,就不是什么缘分了。
但到底都是年岁相当的青年小伙,且文赞除了有些玩垮子弟的样子,倒也十分好相处,没什么脾气,甚至性格也十分的好。
于是,陆行则等四人被一辆马车带了出去,奔波了将近半个时辰,这才到了郑都郊外一所十分别致的院子。
右春坊来的几位都是家境一般的孩子,眼见这十分大的院子,就已经目瞪口呆。更得知,竟然是文赞偶然间想到才会来的地方,心里酸溜溜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文兄,这么大的院子,就空着?”陆行则没见过这么大的院子,从进院门开始,那些亭台楼阁、假山叠翠、古树盘踞,陆行则虽然叫不出名字,可是这里的每一样都是他没见过的,就算是见过的,眼前的给他更高雅、更有意味,仿佛书中关于奇树异珍的描述都有了实质性的对照。
这都是统试里出来的才俊,就算是没见过,却也不是没有见识的。
文赞十分随意地拨开一个百年海棠树伸出来的斜枝,甚至嫌它有些碍事,然后十分真诚热情地邀请着各位新同僚来他的秘密基地。
“不瞒各位,我与几位仁兄虽然只相处几天,但几位仁兄让小弟一见如故,十分亲切,这里是小弟的私人院子,平日里也只招待贵客才会来。”文赞一边说着,一边将人引到了假山后的抄手游廊,隐在亭台阁楼之后,各色藤蔓形态各异,异香扑鼻,尽头不见房子的踪影,然前行数十步,微微一转,就见一满是历史风尘的建筑,如沉睡的猛兽一般,趴在光线褪去的黄昏里,沉淀着历史的厚重,让人由然而起的敬仰。
这不是所有房屋都能担负起的厚重。
“文兄,你这地方,实在是太好了。”陆行则跳脱,性子也直爽,看到什么就说什么,就算是喜怒也全在脸上,但是这样直白的话,却也是此刻几人心里所想。而且,陆行则这样没心眼的性子,倒是让他的人缘倒也不错。
“各位仁兄,小弟请你们来,可不光是看园子的,还有更好的东西等着各位呢。”文赞神秘地说道,将人带进了屋内,厚重的木门是一整张黑檀木雕刻而成。屋内成套的黑檀木背椅与木门几乎是同一山林,颜色毫无差别,十足的弥足珍贵。
而这不是让陆行则最惊讶的,最惊讶的是,这里的桌椅都以一种半圆形的形状围着中间的一个高出地面一尺的木台,木台十分大,占了屋内三分之一的地方,同样黑檀木铺成的木台光滑透着润泽的光。
而围着的一圈椅子前,都放着一张宽条桌,每张桌子上都摆着精致的碗碟。
待文赞带着人入座,从正厅的侧门鱼贯而入的侍女,送上菜碟、酒杯。
“文兄,你这筵席倒是十分雅致。”
“是啊,是啊,果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四人皆频频点头。
“各位,各位,实不相瞒,今日还有一位贵客,因身份特殊,所以没敢跟各位说,只怕说了,这位贵客就不敢来了。”
“文兄,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沈厚沐从进来到现在,第一次开口,男子眉眼深厚,自带气场,即使是一身并不出彩的普通锻袍穿在男子的身上,都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与英朗。
文赞还没有开口回答,只听到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穿着蓝色云翔符蝠纹劲装,腰系犀角带的禁林御侍卫已经到了门口,众人吓了一跳,忙起身拱手而立。
“四殿下到——”苍耳公公率先进了屋,目不斜视尖细洪亮的嗓音带着皇家的尊严,一瞬间打断了所有人的思路。
“拜见四殿下。”文赞带头已经拜了下去。
第141章 比较
紧跟着拜下去的四人心里叫苦不迭,四皇子?再一想,可不是?那文贵妃本就是文家的人,文赞又是文家的唯一留在都内的侄子,这四皇子与文赞文少爷走的近可不很正常。
只是,他们根本就没有准备,这四皇子的性格听说不那么好相处的。
“平身——”郑皓元的声音带着瓮瓮的,文赞一听,有些一愣,怎么了?今日心情似乎不好?
文赞站起身迎向郑皓元,一双眼睛寻求着答案,没听说今日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啊,刚开始不是好好地么?
只见郑皓元冷眼瞟了那并排站着的四位少年,心里冷哼一声,他今日可才听说,这四位少年怎么天赋异禀,怎么就到了端王的右春坊,原来端王是为了给堂姐相看。
要不是他在堂姐面前说漏了一嘴,准备邀功先给堂姐一个铺垫,他又哪里知道,这四个一表人才的大用途。
郑皓元想起郑念如形容这四位是青年才俊、一表人才,与眼前各具姿色,除了身上的衣服太普通,竟然也掩不住的气度,心里窝着的火就像烧了五脏六腑一般。
亏他当初还好意想结识结识这几位青年才俊,好在端王面前露露脸,端王不讨厌自己了,自然不会阻拦堂姐与他一起玩了。
文赞见郑皓元脸色不太好,也不敢再相问,先把人带到了首位的桌子,刚准备在身旁坐下。
郑皓元已经开口了。
“文二哥的几位同僚倒是姿色俱佳、风流倜傥啊。”
文赞顿时要笑,原来是他虚惊一场,这四殿下虽然喜怒无常了点,但性子还是好的。文赞正要将自己的几位同僚夸赞一般,等等,姿色俱佳,这是形容统试出类拔萃出来的青年才俊么?怎么听着不像是夸赞,倒像是骂人?
身后的众人更是屏声静气,大气不敢出,一众禁林御的侍卫让他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了。
文赞立刻掩了脸上的笑意,低声在郑皓元的耳边说道。
“四殿下,这几位就让你惊叹?这几人与接下来看到的那位一比,就是一群地上的尘土了。”文赞悄悄说道,郑皓元翻了个白眼,看了一眼文赞,希望如此。
“好了,废话少说,今日什么新鲜玩意,赶紧拿出来。”郑皓元才不耐烦地说道。
文赞闻言终于送了一口气,心中狐疑,这四人什么时候惹了郑皓元?可是,当初不是郑皓元让他要请四位同僚一并来的么?
“那四殿下,先看什么?”文赞神秘地上前说道。
“当然是先看我喜欢的。”郑皓元怒气立刻又上来,这文赞当真不懂事,不然他来干什么?难不成真看你说的那个美男子,他没那爱好,还有,干嘛这男人在一起就非得谈女子,不谈女子,就谈男子?
“是、是、是。”文赞说着,无奈地看了一眼身后几位同僚,抱歉的目光表示此举也是无奈。
沈厚沐、穆清风二人还能面色正常之外,陆行则以及林浩思二人已经十分紧张,更不敢乱看,眼前精致的菜肴也没有一进来的美味。
文赞朝着手下侍卫一个眼色,只听到那木台子上咔嚓一声轻响,那木台后方的墙壁竟然是活动的,缓缓打开,半圆形的木台周围放着四个高高的烛台,每个烛台上自下而上数十根蜡烛将整个木台照着通亮,相比之下,桌椅之上的烛火就要黯淡了许多,只隐约看到郑皓元喜怒不明不见欣喜的神色,文赞忐忑不定,有些不知道这个找到的玩意是不是郑皓元想要的。
陆行则有些饿,眼看着前面精美的糕点,肚子就更饿了,又见众人的目光都在木台上,偷偷地正要拿起一块,刚塞进嘴里,突然间,一个庞然大物冲了出来,陆行则手上的糕点顿时被吓到了地上,嘴里咬着的一口糕点顿时堵在了喉咙,差点噎着。
而林浩思没那么幸运,只听到椅子哐当一声,少年被吓得摔在了地上,屁股重重地砸在石面上,几乎摔成了两瓣。
而郑皓元在木台上的人出现的第一时间,众人避让之时却站起,盯着木台上的庞然大物。
文赞虽然已经在笼子里看见过,此时也冷吸一口气,下意识地避让。
那庞然大物是个人,就算是第一眼多恐怖多骇然,也能看出那是个人。只是这个人与平日里所见的人不一样,用庞然大物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郑皓元紧紧地盯着眼前的这个“人”,这人足有两米高,身形壮硕的如同一头熊,四肢就像是四根柱子一般,肌肉凸起,每走一步,肉眼可见那数百年形成的黑檀木在脚下颤抖,地动山摇的感觉。
沈厚沐和穆清风此时也面色发白,紧紧地住着椅子的扶手,不敢妄动。因为那庞然大物只有一根粗粗的铁链拴着,但粗壮的铁链在台上巨人的衬托下,仿佛一用力就能扯断一般。
文赞心里发毛,但也不敢溜,这东西昨日刚到,是郑皓元点名要的东西,他原以为不可能找到的,哪知道他们的人在北蒙真的找到了这种巨人,就连文康爷都愣住了。
但到底是皇家,有些他们不知道的密辛,也是外人无法知道的。
郑皓元盯着这个巨人,脑海里一遍一遍的回想着郑念如说的那几句话,身高八尺,力大无穷,能够生撕了虎豹。
这就是堂姐说的北蒙族的野人。郑皓元心里一种奇异的感觉慢慢地升起,就像是小孩子得到玩具的满足,他要这个野人,以后这个野人就是他的了。
台上的北蒙族野人被关在笼子里一路到郑都,从开始的剧烈反抗到现在已经十分警惕的看着眼前这些十分小的人,仿佛一根手指就能捏断喉咙。但是他没有轻举妄动,这铁链不足为奇,是暗中围着的那群人,随时可能将箭弩射进他的皮肉里,能将他打个半死。
“他力气有多大?”郑皓元迫不及待地问道,甚至想上前摸一摸这个野人,脑海中想着,坐在这野人的肩膀上,那视野一定和坐在那群太监身上不一样,霸气、威武,可以藐视一切。
第142章 二更
“殿下,能抬起三百斤的石桌。”文赞说着,那石桌子有三百斤么?应该有。
郑皓元才不管这些,激动地就要上台去,文赞慌张地拉住郑皓元。
“殿下,不可,不可,这东西还没有驯化危险。”
郑皓元看了一眼文赞,也没有发怒,未驯化?也是,堂姐本来说是野人,等驯化了是不是就听话了?
“好,你赶紧驯化——,不,我带回宫去,亲自驯化。”郑皓元激动地说着。
文赞面露难色,但也不敢拒绝。
“殿下,接下来看别的?”文赞开口问道,这东西在这,他就头皮发麻,呼吸不顺畅。
郑皓元高兴了,又见身后几个吓得发白的“同僚”,心里冷哼一声,不成用的东西,空长了一副皮囊,堂姐怎么会看上。
郑皓元高兴了,见那野人被带走了,装进铁笼子里,又慢悠悠地回到座位上,文赞又拍了拍手,那台子的后方又缓缓开启,跟着走出来一位步履优雅的少女,少女站定,短暂的寂静,丝竹声从远处幽幽而起,少女缓缓开口,声音轻灵如鹂,直入心扉。大殿之中,沉稳舒缓让听者的心跟着少女飘起。
文赞微靠在椅背上,眯着眼沉浸在少女的歌声里,郑皓元低头,夹起一著菜,对歌声并没有多少兴趣,他更想看的是文赞口中的那个帅的无人可比的男子,作为男人,郑皓元对自己的样貌是有信心的,就像郑皓元对自己所珍藏的玩具一样,如今有人说,他有一个对他更宝贝、更稀奇的东西,郑皓元自然很好奇。
文赞本来很享受这少女的歌声,他花了多少精力才找到如此声音动听的少女,音律的天赋又是如此高,更调教了多少年。
只是,在场竟然没有一个懂得欣赏的。世家大族培养出的子弟是用钱和别人得不到的资源堆起来的。
而沈厚沐、穆清风等人,都是埋头苦读出人头的贫苦人家的孩子,眼前的少女一曲高歌,除了过份的好听,无法给出更加专业的评价。
而郑皓元,能够到他面前的东西,不是最好的就是更好的,从小的耳濡目染,自然眼光高于一切,这少女的声音有可取之处,但还没有可取到让他侧目的地步。
文赞见此,挥了挥手,少女徐徐退下,木门再次开启,众人只见到那木门之后,一个身影缓缓而来,不似女子的较小,也不是第一个出现的巨人那般骇人,只是一个……男子。
沈厚沐微微一愣,只看了一眼走出来的男子,就觉得有些不自在。关于郑都圈子里的事情,他还是隐约听说一些的,这男子……
沈厚沐的这一眼,还是看出了这个男子过份的英俊,不似男子的英朗,也不是少女的抚媚,而是作为男子,那是万一挑一的星辰般的人物,而作为女子,那就算是不刻意娇柔的步子,也带着可阴可阳神奇地融合在一起。
穆清风低头,不敢在看。
陆行则呆愣着,眼睁睁地看着男子从台后走到了台前,竟有一种让他无法生出任何评价的感觉。
郑皓元看着走出来的男子,只一瞬间的时间,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的感觉。
文赞赞赏的目光落在男子身上,他总是嫌弃南郑国的男儿太过骨架高大,衣服的配饰上也只有简单的几种款式,想找一种既能衬托男子的气概有能烘托出精致服饰的富贵来。
文赞第一眼看到眼前男子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而且短短半个月的调教,效果要比他想象的更好。
“殿下,怎么样?”文赞由衷地想赞美,只是这事除了郑皓元,还真没人还能如此平静地看待他的爱好。
“这衣服是不是花哨了点?”郑皓元皱眉,文赞的爱好他虽然无感,但是堂姐似乎喜欢啊,而且,他本身自己喜欢的那些东西也十分特别,所以,大抵是个人都有比较怪异的爱好吧。
“殿下,这衣襟加了金线刺绣,金色配上黑色的厚重沉绸,凸显出了神秘、沉稳,又不单调。”文赞小声地开口说道。“殿下,重点不是衣服,看那男人,是不是能将后面的四个比下去?”
郑皓元微微一愣,这男子长得着实……让人过目不忘。
如果堂姐见了这个男子,哪里还会看得上身后的这四人,那么这相看之事是不是就泡汤了?
郑皓元一瞬间改变了想法,甚至为自己这个想法的可行性压下了很大的一注。
他堂姐是皇室子嗣,是郡主,就算不如公主尊贵,那也是端王唯一的子嗣,凭什么就要嫁那么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人,他不要堂姐嫁人,堂姐那么好,就和他珍藏的那些稀世珍宝、奇人异物一般,都不应该离开他。
郑皓元眼神微眯,文赞心中欣喜,有一种找到志同道合之人的感觉。
以前,他总听闻郑皓元性格怪异,而也只有他理解这种有着一种不被世人看好的喜好,都多么痛苦的事情,比如四殿下爱好那些毒蛇怪物,而他喜欢的就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针线刺绣之类,但都是痴迷,对象不一样而已。
“本王觉得,他配得上更好的服饰。”郑皓元开口说道,文赞听言,不解地看向郑皓元。
……
郑念如等了两日,这两日里,让念夏、雪柳完成了衣料的裁剪,郑念如决定自己亲自做,她很久已经没有这样的兴致,还愿意自己亲自去做一样东西了。
这个时候的居南一还没有熟练那些花样的绘画技巧,能有这样的成品,已经是难得,还带着初期的青涩与生疏,但却出奇地让花样更加的有灵性。
郑念如又等了一日,有些不高兴了。
派了杏雨去了晨合殿,郑皓元的人行动更快,半个时辰后已经找到了文赞。
文赞一愣,差点忘记了这么一档子事,立刻去找居南一。可一连两趟,竟然都没有碰到居学士。
“文少爷,居学士已经出城,与右都御史伍大人一起去了韦行山,为卉一法师带回地宝。”文赞苦着脸,竟然出城了,还是去干这差事,这得多久才能回来啊。
第143章一更
郑念如又等了一日,郑皓元也没来,是因为这两日事情多?郑念如没听说有什么事情,文贵妃又忙着寿辰的事情,他应该又闲又闹腾的时候。
文赞第二日一早就去翰林院的门口等着,出来的依旧是翰林院的差人。
“文二少爷,实在不巧的很,居学士又不在,没来院里,直接去了河道。”
郑念如皱眉,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所以,这三日的时间,那居南一硬是没抽出个功夫来见文赞?
更不用说那根本还不知有没有画好的花样子?
不会,郑念如立刻否定了这个看法,居南一拿出的一般的画稿以她的了解,绝不是一半的初稿,心里早已经有了成品,下半张的东西已经跃然纸上,以她对居南一的了解,事情没有在心里有一个完整的盘算,又反复推演数十上百遍,根本不会落笔。
而且,一旦动笔,就不可能画半张留半张,对于他来说,根本费不了多长的时间。
所以,故意的?
居南一想要故意做某件事情,那也决定会让人看不出任何一点的痕迹来。
不然,以他的聪慧,怎么可能不知道文赞一连找了他两天为何,实在没有时间,也可将画稿放在翰林院里,让文赞自取也行。
郑念如更相信居南一就是那狡猾的兔子,不交画稿定是谋算着什么。这辈子她与居南一没有交集,自然不可能是针对她,那么针对的不是文赞就是郑皓元了?说不定,两者都不是。
居南一做事不到最后一刻,就从来没有让人看懂的时候。
郑念如决定不等了,不然这事情能拖到她没了做衣服的兴致。
郑念如带着人出来的时候,就看郑皓元都是晚了一步知道,走的是郑皓元寻常进出的通道,看守的文家忠士里的人,对朝仁郡主的身份已经十分清楚,连问都没有问,直接放行了。
郑念如只带了念夏、杏雨、银河三人,出了皇宫,郑念如直奔河道上去,居南一既然说在河道上,那么就真的在河道上,而且也是真的忙,在这些事情上,他向来不会让人抓住把柄。
郑都外城河是依韦行山山顶而下的溪道形成的河道,韦行山上终年积雪,因近年来天气干旱,外城河的水位连年降低,最浅处只到成人的大腿,原本的设想是引明渠的水与外城河相通,并从明道通入韦湖,韦湖是横贯整个郑都城的经脉大河,水量充足,此举若成,郑都十年之内不必担心外城河淤塞问题。
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这工程是一项大工程,没有两三年的时间,根本就做不了,如今需有一个法子解外城河堵淤带来的安全隐患。
老林相立刻提出挖淤,可解燃眉之急,挖上来的淤泥也有加固堤坝的作用。于是与河道工程一并进行的就是挖淤。
老林相十分看好居南一沉稳冷静的性子,惜才的同时又恨当初太子抢先一步抢走了居南一,原本是他看上的人,坐到他们这个位置上的人,眼光毒辣的程度,看人评断食物往往只需要一眼,再不济多看两眼,就能判断出是金珠蒙尘还是绣花枕头。
老林相是个不藏私的人,就算人被太子殿下抢走了,但是做事的时候,总想到居南一,大有让他锻炼锻炼手脚的意思。
居南一也任劳任怨,只要太子殿下允许,他必定事必躬亲、勤勉努力,倒让那些抱怨的声音渐渐平息了下去。
“居学士,你看,这疏通的淤泥,再有两三日的功夫,就可以全部完成了。”所有的进度都是一开始算好的,出工多少,所行船只多少,都经过计算。不然,船多了,原本就窄的河道就会拥堵,反而影响进度。
更让他们感动的是,即使这样,居学士也必定两日就到场一次,有时候还亲自跟着他们一起下河去看,倒是让不少官员改变了对这个太子门生的看法。
居南一看了一眼天色,快到下职的时间,脱了外面的蓑衣,就算是他并需要亲自动手,也有可能沾上淤泥,居南一也不计较,天色已经渐暗,那一两处的淤泥也十分不显眼。
居南一跨上河堤,走出施工围栏的第一眼,就看到一顶与此处十分不相称的马车。微微的惊讶之后,立刻被窜入脑中的想法,心狠狠一跳,随即又立刻否决。
怎么可能,不过是一个花样子,他有意拖两天的目的,也是让她印象更深刻,更会让他知道,这东西出自谁的手,而不是文赞让随便哪个画师画出来的东西。
而且,这一切还建立在她真的识货,并且能够看出他赋予这衣服夏日旖旎的韵味。甚至,刚一开始,他都不确定,对方能不能看出他留一半的用意,显然对方看懂了。
居南一随即恢复了正常的神色,抬脚慢慢朝着官道而去,此处距离他的住处也并不远,走回去是居南一来时就有的打算,因此来的时候,就打发了马车。
路上几位官员与居南一相遇,互相打着招呼。
大约是哪位官员的内眷,河道疏淤,河道上的官员也不少,虽不是天天在此处看着,但今日关键时刻,多一些也是有的,其中不乏年轻的官员,林大人、柯大人、纪大人,都与他年纪相当。
居南一刚走出几步,身后的马车突然动了,即便如此,居南一也觉得自己心中的那个想法是最可笑最不可能的那一种猜测。
马车突然在居南一前面停了下来,很无理地挡住了居南一的去路。甚至,就是连官道也被占了三分之二,若是对面再来一辆马车,都无法通过。
杏雨掀了帘子,看也不看居南一,也不掀帘子,显然马车内的人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银河穿着一身寻常小厮的黑色衣衫,更衬得眼墨如漆,肤白的不可思议,居南一不敢乱看的双眼第一时间就注意到这个过份俊秀的少年身上。
“居学士。”马车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听不出一丝喜怒的声音,如波光荡漾的水纹,让居南一的心跟着晃荡起来。
居南一低头,那荡漾也就是眨眼之间的事情,居南一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身边何时多了这么一位少年?是宫里的?
第144章 二更
“郡主。”马车内没有开口的意思,居南一不卑不吭地行了一礼,也只限于行礼,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郑念如顿时觉得有些好笑,这是不知道?
的确,也有可能不知道,文赞去讨要画稿之时,自然不会说是她的。这样一想,郑念如倒觉得自己这气生的无缘无故,说不定扶恭与那文赞说之时,也根本没提到她的名字。
“居学士,剩下的半张画稿,可完成了?”郑念如这么一想,倒也没有来时的那么生气了。
“郡主,下官近日忙着翰林院寿辰展旗的准备,又有河道之事需过问,一时并没有……”居南一头并未抬起,语气平静略带着为难,一边是公事烦身,一边又是世家权贵,相当的为难,到显得他夹在中间进退不是。
“这么说,居学士还没画完?”郑念如是一百个不信,居南一从来没有事情做一半留一半的习惯。
“是。”以他的所见,所了解,端王虽然失势,但到底是延平太后最爱的儿子,剥了兵权,端王手中的权力也并不是没有的,只是端王不愿意去碰而已。
太子殿下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这段时间,实际上近三年来,太子殿下在端王下了很多功夫,从一开始小心接近,不漏痕迹,到如今取得了端王的信任。
所以,他这是干什么呢?以这种可怜的让人发笑的方式引起眼前人的注意。
居南一的话声刚落,眼前的车帘哗地被甩开,露出一张生气却依旧光彩夺目的脸,过分的白的肌肤,明晃晃地惊艳了所有的景色。
“真没好?”郑念如再问一句,压着怒气,确定这居南一不是针对她?对,他现在根本就不认识她,针对他什么?
那么就是针对文赞,文赞什么时候惹了他?按照他的性格,就算是不待见某人,也绝对不会让人看出来,在官场上收尽了好名声。
唯一针对过的人只怕就是郑淙元了吧,郑念如曾经怀疑过,郑淙元的死和居南一有关,但是她一遍一遍的查过,郑淙元除了自杀,就没有其他任何的线索,干净的就像是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理所当然。
郑念如看着眼前同样干净到透彻的男子。
一身灰蓝色衣袍,普通的颜色甚至拉低了男子的颜值,那衣袍还微微皱着,上面还有微微的泥点,这样的居南一她甚至想看也不想看,远不如日后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居南一的风度可比。
郑念如甚至没有见过男子如此狼狈的时候,微微眯起眼,是她对这个相处了近二十年的男子依旧不了解,还是要相信眼前这个很有可能睁眼说瞎话的居南一。
居南一腰背直挺,感受到那一瞬目光的注视,让他的冷静与从容徒然间消失地无影无踪,这时间太久,久到居南一不经意间看到了袍角沾上的泥点,顿时间,犹如大山轰塌一般想到自己如今的模样来。
居南一立刻感到浑身有数万根针芒在刺,拘谨窘迫地想要立刻消失。
“若郡主没有其他事,下官先告……”居南一立刻说道,一想到自己此刻的形象,他刚才的从容不迫就是狠狠地打着脸一般,简直就是愚蠢至极。
居南一不等回答,转身就要走。
“银河——”只听到郑念如突然开口,居南一慌乱地、仓促的、窘迫的脑子,甚至都没有想过郑念如突然开口的用意。
银河立刻应声而动,朝着居南一的方向冲去,杏雨一愣,这银河一出手就是要死人的,郡主这是要杀了这位大人?
居南一也瞬间感到银河扑面而来的强大气息,不等他有所反应,银河在他前面一尺的距离处停了下来。居南一根本还没来得及做准备,一愣之间,少年身上的威压跟着徒然消失,居南一想张开口,这才发现他根本张不开口。
不仅如此,他的四肢就像是被人钉在了地面上,根本动弹不得。
居南一眼底闪过一丝恐怖,但也只是转瞬之间,就已经冷静了下来。
他听说过方术,甚至接触过这类书籍,只是,在他看来,这种东西若没有天赋,反噬更恐怖,眼前的这个少年怪不得一开始就给他以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居南一见少年不动,此刻冷静下来,瞬间已经判断出,朝仁郡主根本就没有要杀他的意思,不然,刚才少年的突然暴动,足以在无形之间取了他的性命。
如此,居南一冷静了下来,眼眸依旧恢复了冷静从容。
只听得后面叮铃当啷,像是衣裙上环佩作响,居南一闻到了熟悉的香味,缓缓地朝他靠近着。
郑念如站在了居南一的面前,也无惧居南一此刻正视着她从容淡定的目光,这种感觉似乎十分好。
居南一不开口,事实上,他也开不了口,浑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就是那一双眼珠子。而眼前的少女,一身橘黄色长衫,衣襟处垂下的蓝的海宝、紫的碧玺、青的天青,一颗颗小巧玲珑剔透,随着少女的走动叮铃作响,居南一却不知道,宝石也可以如此不值钱的用。
郑念如走到居南一跟前,站定,目光带着稚嫩无暇,仿佛发现好奇之物的儿童一般,将居南一上下打量了一遍,跟着伸手,就朝着居南一的衣襟而来。
居南一唯一能动的眼珠子,刚刚聚集起的冷静从容一瞬间涣散,且不足以表达惊慌、羞愧。
郑念如待摸到胸前硬硬的稿纸,这才露出笑容来,看,这么多年,她怎么会不了解他。
郑念如也不看居南一,伸手刻意将男子的衣襟扯得更开一些,取出画稿,转身就走。
杏雨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居南一,眼看着郡主吩咐银河驾车,犹豫要不要开口提醒一下,这位大人一直站在这里,会不会死?
杏雨眼看着马车要走,一咬牙,不管了,提着裙子就追了上去。
“驾——”居南一身后响起马车的声音,而他就像是被人弃之如敝屣一般,扔在了路边上。
第145章 一更
等马车绝尘消失在居南一视线的那一刻,居南一突然浑身一下子瘫软下来,若不是他反应迅速,及时撑住了摔下去的身子,手臂酸麻钝痛,一瞬间袭上居南一所有的感官。
居南一下一刻飞快地抬头,看向已经没了踪影的马车,若有所思。
那个少年……
居南一接触过这样的人,更知道,这样的人在南郑最醒目的就是那银河法师。
只是银河法师在郑沐元死后就没了踪影,而且,银河法师若不是火奕法师,也不会留在郑都。
那么,她身边的这个少年又是从哪里来的?居南一想到一个人,她与长公主又有什么关系?
居南一猜不透,便不困在这个圈子里继续去想,四周无人,太阳落下最后一丝余辉,真个天色已经昏暗,跟着就是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下来。
居南一徒步而走,手臂的酸涨麻木始终没有褪去,可胸口衣襟摩擦中胸膛的感觉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占满他的思绪,就算是他不能动,但也是有感觉的。
那双手在他胸膛前摸索,手指柔弱、指腹更暖,在他的胸膛上无意识地戳着,一想到那种感觉,居南一就感觉腹部窜出一道热流,手臂的酸麻一下子席卷全身。
想到哪了?
居南一下意识地再次从头想起,从那个少年开始……
不,从她为什么知道自己会把画稿放在身上?
她注意到他了?
“南一,你回来啦——”居母迎出院子,猛见与平日里不一样的儿子,顿时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居南一已经恭敬地行了一礼。
“母亲——”跟着转身朝院子内走去。
“南一,怎么了?摔跤了?”居母见从来衣衫整齐的儿子,今日衣衫却逡皱不堪,诧异的同时更加担心,只是现在,她的儿子越来越大,但似乎却越来越与她不亲近。
“母亲不必担心,今日只是去了河道。”居南一神色冷静地说道,并未停下脚步。
居母心一慌,拉住居南一,这是她儿子,她怎么看不出居南一现在魂不守舍的模样。
“南一,你被人欺负了,什么人欺负你了?”居母焦急地问道,看这样子十有八九,后袍下面占着一层的泥土。
居南一不想解释,也根本不知道如何解释,但到底忍了耐心,正要开口,居母已经再次开口。
“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要忍,遇到事情要忍,咱们无钱无势,又是孤儿寡母,只能忍着,不要强出头。”
“母亲,你别瞎担心,并没有的事。”居南一心里烦躁,固执地不肯回头,孤儿寡母,这个词伴随着他从小到大。
“南一,你怎么不听话了,你都这么大了,都当官了,怎么还这样毛毛躁躁的,你看看你这个样子,衣衫不整的,我怎么不担心。我平常是怎么教你的,我们穷,衣衫就算是破的也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居南一猛然回头,目光抬起的一瞬间,又即刻落下。
“母亲多虑了,今日河道事情繁忙,又遇到些棘手的状况,下河道的时候,已经很累了,又因院里的马车临时有事,所以步行回来,这才沾了河道上的淤泥。”居南一语气平稳,在居母即将发火的一瞬间,及时阻止了火焰的蔓延。
居母闻言,虽然不信,但面前儿子脸上疲惫的神色不似作假。
“真的?”她怎么觉得……
“让母亲担心是孩儿的不是,只是孩儿今日确实有些累,明日再与母亲细细说。”居南一连敷衍的话都懒的在维持下去,转身就进了屋。
居母还想说什么,但到底住了口,忍不住又想问,吃不吃晚饭?
这是不吃了?
居南一脱掉一身脏污的外衣,躺在了床上,放空所有的思绪,不想想任何问题,只想一遍一遍地回味那手指触碰在胸膛上的感觉。
……
郑皓元看着郑念如见裁剪成不同形状的布料拼凑在一起,拂冬、雪柳、念夏细细地缝着,慢慢的衣服在三人的手中有了大致的雏形。
“堂姐,真是给我的么?”郑皓元两眼亮晶晶,急着想催拂冬三人,又不敢催。一会儿让苍耳拿水果、一会儿让人扇风。
郑念如看了一眼郑皓元,将手中裁好的衣襟比了比。
“嗯。”先做个样子,这布料与寻常的布料并不一样,没有丝绸软颜色鲜亮,有没有棉麻硬挺体型阔正,颜色又是藕荷色,虽是十分适合夏季的颜色,郑念如想了几种的款型,还是决定,先拿郑皓元做实验,若是成功了,再说。
郑皓元眉眼弯弯,他就知道,堂姐不管什么都第一个想到他,但是他不傻,就算是堂姐想要试一试这衣衫做成长褂好不好看,但他也高兴了。
郑皓元也不着急,就这样天天混在启顺楼,是他最放松的时刻。只等到第二日午后,衣服已经做成,虽然绣纹很少,但几处莲蓬、荷叶点缀,十分应景。
郑皓元兴冲冲地穿上,十分合身。南郑国在服饰上并不十分热衷,而郑皓元第一次看到一件衣服的整个的裁制过程,而且这件衣服此刻还穿在自己身上,这让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的感觉。
与那些宫里的秀娘做的都不一样。
可是,堂姐却不高兴,为什么?郑皓元有些想不通,衣服很合身,堂姐这是不满意。
郑念如的确不满意,衣服并没有达到她要的清逸飘渺的效果,眼前的郑皓元唇红齿白,身量也开始慢慢拔高,与她设想的并不会相差多少,只是这一身耦合色的长袍虽修身合体,缺少了那么一点感觉,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呢?
“殿下穿着真好看。”拂冬、念夏由衷地夸赞着,比起四殿下以往十分单调的黑、白、灰、蓝的袍子,眼前的郑皓元平易近人了许多,笑起来就像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
“是好看,我们扶恭本来就长大很帅气。”郑念如倒是十分认同这一点,由衷地说道。
郑皓元脸微微红,是衣服的问题没有达到堂姐要的效果?那就是这布不行。
“堂姐,我觉得这衣服有一个人能穿出它的效果。”郑皓元眉眼弯弯,在郑念如的榻前坐了下来,“堂姐,那可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气质出众的美男子。”
第146章 端王中意的人
第二日一早,端王派了人来,传信让郑念如出宫一趟,只是天气炎热,郑念如并不想出去。
“郡主,就当出去散散心,奴婢听说因为太后的寿辰,不少在都外的世家都带着子女回郑都,听闻那郑都第一才女西门雨燕已经到了都城。”杏雨当成一个新闻来讲,宫里传得最多的就是这个始平世家,那是南郑国数一数二的大世家,经历了几个朝代的更替,依旧屹立不倒,占据着朝政三分之一的势力。
郑念如就更不想去,上一辈子她视西门雨燕为死敌,认为郑淙元一定会娶她,而且在她谋逆叛乱之际,明明与西门雨燕联姻,就能够获得那么多势力的支持,郑淙元却没有。
她明明听到西门雨燕与郑淙元一往情深的表白,更有郑淙元的回应,只是为何没有联姻?
上一辈子她曾经认为,那是上天的报应,是对郑淙元的报应。
可是现在想想,那个曾经幼稚到如此我行我素的荒唐,怎么就没给一道雷给劈了,简直就是老天爷瞎了眼。
“郡主,要不,我们先起来,看看外面的天气如何?实在不行,让人回了王爷?”拂冬讨好地说道。
“起来吧,出不出去再说吧。”郑念如心里叹了一口气,何必呢,她觉得能跟郑淙元在一起,没有看着她活着好。
前一世里,她是一刻也不能容忍那西门雨燕四个字出现在她的耳朵里,更不能容易她出现在郑淙元身边任何一个地方。
可是现在,连她自己也惊讶的发现。她对这个名字有了抵抗力,就算是这个西门雨燕到后来成了反叛她大军里的主力,郑念如甚至也可以理解。
甚至,就连她想到郑淙元会一时心软,会与这西门雨燕有那么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她现在都觉得也没有那么难接受。
郑念如觉得现在的自己有些荒唐,前一世拼死保护的东西,如今却生死看淡。
“去准备马车吧。”郑念如知道端王让她出去干什么,这么些日子,端王好考察的也考察完了,应该是挑中了一个合适的人选了,这是去问她的意见了。
郑念如觉得无所谓,只要不是居南一就成,而且人选她也看过了,没有居南一。
“郡主,郡主,您看一眼。”云娘带着雪柳端着一个木盒走了进来,这些天来,云娘为了让郑念如能够送出一份十分合宜的寿礼,也顾不得其他的,带着雪柳一直埋头做着寿桃。紧赶慢赶终于赶出来了,正准备拿过来给郑念如看,却发现郡主此刻要出门。
“好,看看。”郑念如点点头,上辈子也做的寿桃,没出什么差漏,还得到了太后的表扬,说明郑淙元透漏的信息没有问题。
雪柳打开盒子,一个足足有婴儿头颅大小的寿桃,寿桃十分逼真,那粉红色的寿桃是有一针一线绣上去的,连光线的明暗和叶子的逼真程度,几乎与前一世的一般无二。
“云娘,辛苦你了。”郑念如说道。
云娘闻言感动地看了一眼寿桃,也不枉她赶了这么多天赶出来了,而且成品也十分令人满意。
“只是,郡主,还有最后上面的字还要您亲自去绣。”
“嗯,等我回来吧。”郑念如说着,杏雨已经拿来了围帽,郑念如戴上围帽带着念夏、杏雨准备出去。
“郡主这几次出去都带着银河?”云娘看了一眼自然而然跟上的银河,有些意外地问道。
拂冬看着绣床上还未成型的花样子,似乎要看出什么来,这些花样的确又新鲜又好看,,只是,她觉的郡主还是有些不满意。
“拂冬——”云娘日高了声音,拂冬一愣,顿时想起刚才云娘似乎问她话来着,银河?拂冬点点头。
“云姑姑,银河现在十分的像样了,带着出去还能帮不少忙。”拂冬说道,听念夏说,银河那让人定住就定住的本事实在太酷了。
云娘撇撇嘴,到底没说什么。
郡主又不是不知道,这小子又不是什么太监,天天带着,不怕到时候被人发现了……
……
陆行则没想到居母主动来找他,有些诧异,还是热情的将居母迎了进去。
“不对劲?没有啊,南一哥在我们院里都是十分地受人尊敬,金大人十分看中南一哥的学士,而且太子殿下似乎也十分信任他啊,就是他太忙了。”陆行则嘻嘻地笑了一声。
的确忙,光那些事情放在哪里,他就听着头疼,可是南一哥却都是主心骨,河道上的人恨不得天天要居南一去坐镇。
“婶子也不是别的意思,就想让你与他多聊聊,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烦心的事情,你也知道,你南一个年纪也不小了。”
“婶子,我差点忘了,那三丫头与南一哥的事情……”陆行则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居母连忙打断了。
“别提了,别提了,就当我没跟你娘说过这事,回去千万别说出去。”居母着急地说道。
“为什么?”南一哥不愿意?只是南一哥当初与那三丫头的关系不错啊,,他还记得他们三人一起玩耍的那些时光。
“总之,就是别提了,你南一哥不愿意,不要耽误了三丫头。”居母闪烁其词,看了一眼四周,这才又道,“竹子,有件事,你得帮婶子。”
居母看了一眼陆行则,别看陆行则看样子只是一个大男孩,却难得的稳重与举止大方,做事也稳妥。
“你改天约你南一哥吃吃饭,听他说说,看,他是不是有了心上人?”居母闪烁其词,恩陆行则听完,还是差点将口里的茶喷了出来。
“婶子,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陆行则面带喜气地问道,这是好事啊,难得有他们南一哥喜欢的,到底什么样的女子才配的上南一哥啊。
居母一把拉住陆行则,她就不该拉着陆行则来这面摊里。
“我没看到什么,若是看到了还能来求你。”居母说着,“你留点心,看看对方是什么人?不论好坏你都要告诉我。”
陆行则微微一愣,什么意思?什么叫无论好坏?南一哥看上的人怎么会差。
居母当然不这么想,他们家南一从来就是翰林院下职就回家,一早就去上职,而翰林院里都是男子,能遇到什么女子。
这是居母几天想起来的猜测,更被邻家谈论的关于那些艺馆里俊俏的少年当女子一般使的恐怖传言,她几天都没睡着觉。
第147章 一更
陆行则等在居南一下职的路口,看到走出来的居南一,落日的余晖照在男子清风朗月般的身形上,修长挺岸,有扛起狂风巨浪的沉稳和海纳百川的内敛,陆行则一时间看呆了,几年不见,他印象里那个始终是他大哥的居南一,比父母更让他信服的身影如今更有着一举一动、一行一步都彰显出的气质。
他已经不是村里走出来的未见过世面的,南一大哥两年前几乎与他一般没有任何背景,如今已经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这样的人品、这样的样貌,就算是路过的陌生人,看到南一大哥,也会赞叹一声。就这样的样貌,陆行则觉得,那是世家大族的小姐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南一大哥,不然怎么会不爱。
两年后,他也会成为南一大哥这样的人吗?
陆行则微微低头,神思恍惚的一瞬间,又想起居母的担忧。他认为不可能,虽说他们的同僚都是男子,但是与南一大哥交好的都已经成家立业,看不也不像啊。
“南一哥——”陆行则显身出去,高兴地朝着居南一打着招呼。
“行则,你怎么在这?”居南一很意外,又看了一眼益人街的方向。
“男一哥,今日休沐,你还在办公啊?”陆行则上前,想要搂着居南一的肩膀,从小他就喜欢这样吊在居南一的身上,但手到半空,却又犹豫地放了下来,男子身上似乎有一种无需开口说,就让你不敢心生亵渎之心。
“手里原有几件事情,虽不并不着急,在家闲着也是无事,就先做好了。”居南一微微一笑,“今日怎么有空来这里?”
居南一看出陆行则是特地在等他,只是太后寿辰临近,他们的寿经抄录量很大,他看过,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
“嗨!南一哥,你不知道,通过这次誊写寿经,我真真地对沈厚沐、穆清风两位顶礼膜拜了,那速度就是以一敌十,左右手都写的比你好,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了。”陆行则夸张地说道,一脸被打败的伤心模样。
居南一被他的神情逗笑了,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走吧,出去聚一聚,我请你。”
“不行,不行,怎么能让你请我,显得我巴巴地来就是让你出一顿酒钱。这次一定得我请你,下次你再请。”陆行则立刻急了。
“也行,走吧,我知道一个好地方。”居南一也不坚持,陆行则的性格他了解,两人踩着落日的余晖,一并朝着益人街的街道走去。
“这几日实在辛苦,好在事情已经办的差不多了,端王十分高兴,说是后日,请我们去喝酒。”陆行则喝了两杯,兴致有些高了,他没有想到刚刚入试,竟然能够得到如此好的差事,不仅留在了郑都,所做的第一件事,虽然不是十分重要,却也极为被看重,端王也是一个好上司,没有王爷的架子,时常在他们工作的时候,查看进度,耐心指导。
居南一看了一眼陆行则,没有开口,这是要相看了。以端王的能力与眼力,能相看这么多天,已经是十分谨慎又谨慎,相比于那个南门宇,已经谨慎了许多。
“就你们四人?”居南一无意地问道。
陆行则一愣,他没想过这个问题,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就他们四个人,端王说是犒劳他们连日辛苦,有什么问题吗?
“南一大哥,怎么了?”陆行则觉得居南一不会平白无故地这样问,顿时伸长了脖子,询问的目光看向居南一。
“我只是随口一问,按理说,你们的直接上属是林大人,端王绕开林大人,直接请了你们四人,所以我才由此一问。不过,你们如今的差事是为太后誊写寿经,太后是端王的生母,自然爱屋及乌,看重你们,这也是能理解的。”居南一慢慢地说道。
陆行则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他怎么没想到这里面,不过,想起来端王对他们的确很关心,不过真正关心的是这份给太后的寿礼了。
“你这样一说,我也觉得,端王对我们的确关心。”陆行则说道,这也说明端王有孝心。
居南一端起酒杯,喝了一杯,辛辣的刺激从喉咙到胸口,微微让他镇定下来,端王的确关心,他比任何事情都上心。
他怎么能不上心,朝仁郡主是端王是那位留在世上唯一的念想,那样大逆不道,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情都做的出来。在朝仁郡主出生后,为了郡主,端王十几年来一直忍辱负重,成了闲散王爷也无怨无悔,此刻为了君主的婚事,自然要小心再小心。
所以,只怕不是简单地请这四位喝酒,端王已经很满意。这是要相看了。
居南一的脑子里无法控制地想着,怎么相看,她会坐在哪里?遮了帘子的内室,少年朝气蓬勃的身影会不会吸引她?
“南一哥,南一哥?”陆行则酒杯端在半空中半响,喊了两声,却不见回应。
居南一回神,端起酒杯,神色无异地碰了碰。
“南一哥,你有心事?”陆行则想起婶子的话,追着问道。
居南一看了一眼陆行则,也没多想。
“是河道的事,有些棘手,刚才想到一些事情。”居南一神色正常,仿佛一切理所当然一般。
陆行则也觉得,除了这个也没有别的了。再想到居母说的,陆行则通过一番交谈,更觉得不可能了。
眼前的南一哥对局势、对朝政都有清醒客观的认识,既不消极又不冲动,默默地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改变着。
这种改变虽然微乎其微,但是,陆行则相信,只要南一哥这样的人多了,朝廷一定会慢慢的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着。
……
其羽收到这样的消息,不知道是该递进去还是不该递进去,甚至不用看,就知道,殿下若是知道了这样的消息,一定十分生气。
端王如此急切地就要让郡主去相看,就不能再等等,这么几天的功夫,能看出什么来。
俗话说日久才能见人心,万一这几个都是人面兽心,披着羊皮的狼怎么办?
其羽不情不愿却不敢耽搁地将消息递了进去。
第148章二更
郑念如即使再不情愿,但端王前一世里为了她愁白了头发,提心吊胆地过了半辈子,就从没舒坦过。可就算如此,每每在危急关头,端王从来都是护着她,可以说到了不分是非黑白的地步。
郑念如跨进端王府,那种记忆中怅然的感觉就更浓郁了,如果说,最后那一刻,郑念如感觉自己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的父亲,她唯一不放心的也是父王,只是,那剑向她刺过来的时候,她突然就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很“勇敢地”朝着剑尖上刺了过去,仿佛那才是解决她所有痛苦、所有的失落浑浑噩噩的最好办法。
“念如。”端王已经迎了出来,见身边跟着的人,又有些不放心。
“怎么云娘没跟着来?”端王眉头一皱,云娘仗着自己年纪大了,身份老了,也惫懒了些。
“父王又冤枉云娘了,她可是为了准备太后的寿礼,来不了。”父王不知道云娘的身份,郑念如也是在以后才知道云娘的身份。
端王只知道,云娘是念如母亲身边的丫鬟,十分的忠心。当初郑念如的母亲去世后,云娘跪在端王面前说,公主生前的冤枉就是让她陪着郑念如长大,不然她不放心。
“你跟我来。”端王还是不满意。
“父王,有要紧的事?”郑念如跨过端王府那一颗百年以上的雪松,松树枝头挂着的鹦鹉叫唤着,郑念如伸手摇了摇鸟笼子,鹦鹉立刻扑闪着翅膀飞起来,跟着又落在笼子上。
端王没心思管这些闲事,也觉得郑念如是没有意识到如今的处境,才有心思逗鹦鹉。
“念如,你那个太监不要一直带着,放在外院就行,找个机会再弄出去。”端王还是不放心,就算这小子有些本事,也是福祸相依,到时候才危险。
“嗯,等有机会。”郑念如乖巧地点头,也不反驳,端王并不知道这里面的内情,她也没打算说,不然,端王哪里还睡得着。
“我今日喊你过来,为的是上次跟你说的事情。父王相看了几位新进的试子,挑了四个右春坊,为父觉得都不错,不过,主要还是看你喜欢,你觉得呢?”端王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也的确不简单,端王之所以没有动,是因为这件事能不能成,他最看重的是念如的心思,愿不愿意,在身份、背景、家世上已经不能挑一个最满意的,那么这个人品、样貌就要念如满意才行。
之后,怎么能够让延平太后同意,怎么出宫,什么时候出宫,每一步都十分艰难。不然,他也不会十几年来,毫无进展。
只是,念如已经十三,再拖下去也是一两年的事情,到时候太后还是要许配个人家,为了这一两年,闹僵他们母子的情份,端王相信太后会考量这些。
“父王觉得哪个好,我看的时候就细细看些。”郑念如摸着博古架上的花瓶,精美的瓷器如今还完好无损地在博古架中,都是难得的精品。
端王好瓷器与古砚。
“我觉得都好,其中穆清风、沈厚沐更加突出一些。不过还是看你的意思,家世都差不多,人也是品学兼优,虽说将来并不一定有多大的官职,但衣食无忧倒是不必担心的。”况且他还有些私产,加上念如自己的,将来不必受制于旁人,也能过上舒坦的生活。
“明日,我宴请他们,到时候你在耳房的屏风后看几眼,觉得不错的就跟父王说,可不可行?”
“行。”郑念如很乖巧地点头,“父王,这样是不是我就能出宫了?”
郑念如记得,当初她嫁给居南一是费了不少的劲的,她到后来也不知道延平太后突然又肯了,端王跪在兴庆殿外两天两夜都没让延平太后松口。
“嗯。”端王鼻子一酸,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让郑念如离开那虎狼之地。
……
整个郑国皇宫内早已经装饰一新,其中兴庆殿的内外宫殿换了所有的挂纱、帘子,花草树木都扎上了带有寿纹的红绸,两个重达百斤的乌龟养在兴庆殿门口的荷花缸里,预示着长寿无疆。
宴席上要用的东西流水般的传进兴庆殿,让太后一一过目。
郑淙元踏进兴庆殿的时候,延平太后皱眉看了一眼递上来的入席名单,有些不满。
郑淙元将两颗半人高的珊瑚命人抬到了殿内。
“是扶训来了?”延平太后扔下手中的名单,微笑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珊瑚。
“怎么把这一对搬来了,原本是你皇爷爷赏给你的东西,难为这么齐整的一对,如今要找都不容易。”
“孙儿孝敬太后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孙儿早就想着借着寿辰将这一对珊瑚送给太后。”郑淙元平静地说道,这东西原本就是萧家之物,太后的私藏,之后被先王赐给了郑淙元,但郑淙元却知道,太后心里一直念着这一对珍爱的珊瑚,“况且还是借花献佛,孙儿实不敢当,所以早早地送来,等太后寿辰那日,孙儿还有惊喜给太后。”
延平太后听了,笑着招了招手,郑淙元上前两步。
“还不给扶训端凳子,让他站着干嘛?”
郑淙元坐下,延平太后似乎想起一件事来,朝着一旁的邓麽麽问道。
“启顺楼的那位如今这么样了?”
郑淙元低头,仿佛太后说的东西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启禀太后娘娘,这些日子规矩的很,也不见闹腾了,一天三餐的食物只送两餐,一屋子的人面黄肌瘦的,倒没了闹腾的力气。”邓麽麽说着。
延平太后点点头,所以,这又是谁将朝仁郡主的位置放在了端王旁边?
“这名单是谁的主意?”延平太后又问道,宫里除了文贵妃、皇后,还有人知道那位的存在么?这两人都没长脑子吗?
“回禀皇祖母,是孙儿的主意。”郑淙元似乎惊讶又不惊讶地站起身,神色平静,似乎只是禀报着一件十分寻常的事情。
延平太后看向郑淙元,在等他的答案。
第149章 一更
“孙儿是为皇祖母着想。”郑淙元站起身,平静的神色无声的说明这件事情是他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而并非无意之间犯下的错误。
延平太后微微皱眉,倒没有打断郑淙元的话,郑淙元虽然年轻,但是这些年来做事,从来都十分老成,不会如此莽撞做一件事。
做了,那也是有十分的理由。
“皇祖母,孙儿以为,父皇体弱多病,无法承孝膝前,皇叔康健,多年来也本份勤勉,唯一牵挂的也是那位郡主,对于南郑来说,也只是一位郡主。孙儿是为皇祖母着想,希望皇祖母舒心安乐。”
延平太后心里一动,扶训纯厚,虽然城府深,但心地却好,微微叹一口气,扶训说的,她何尝不知道,可这事情,总有一个先开口的人,总不能是她开口。
“扶训啊,难为你有孝心。”延平太后看着眼前的郑淙元,这些年来,一步步从她手里夺走的权势,她也不那么计较了,老了,有儿孙环绕就是她一个老人的梦想。“这也是你这段时间与你皇叔修好的原因?”
郑淙元并不意外。
“孙儿想着,端王性软,不忍看自己唯一的子嗣受苦,这么多年,始终不能释怀。孙儿以为不如放手。”
“不如放手?”延平太后慢慢地重复一句,看了一眼地下站着的郑淙元,安静从容就像是没有半点私心一般。
“此事,自然全凭皇祖母做主,孙儿只是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所谓旁观者清,或许正因为皇祖母对端王恨铁不成钢,而端王又心系朝仁郡主,这才看不清。”郑淙元慢慢地说道,直接将主动权给了延平太后。
延平太后并不相信郑淙元没有私心,只是这么多年来,伯定这孩子就是一个顽固不化的石头,不管她态度软硬,都没能走进这个最爱的儿子心中去。
郑淙元提出的办法倒不是完全没有一试的可能,那个启顺楼的,对于南郑来说,就是个郡主而已,难不成还能翻天不成?
“皇祖母,孙儿就不打扰您休息了。”郑淙元并没有再劝说下去,延平太后生性多疑,再待下去劝说,势必弄巧成拙,恭敬地行了一礼。
“邓麽麽,送送太子。”延平太后挥挥手,她是该好好地想一想。
……
郑念如从端王府出来的时候,远远地就见郑皓元的马车停在那处,赶马的是卢虎手下的一位得力干将,却长得十分瘦弱,并不显眼。
见郑念如走来,那侍卫放下马凳,郑念如直接上了车。
“堂姐——”郑皓元立刻凑了过来,满脸的兴奋。
“去你说的地方?”郑念如问道,她不过是随口答应,想不到郑皓元十分兴奋,两日就的安排好了,央求着郑念如去看。
郑念如觉得,她这衣服本来是为了郑皓元裁制的,虽然男子的服饰与女子的服饰有很大的差别,但是,郑皓元穿不出的效果,郑念如并不觉得对方能穿出来。
文赞紧张地来回踱步,这个特殊的场所,他已经让人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又一遍,在知道郑皓元弄得那些布匹是为了那一位朝仁郡主的时候,他就像是浑身打了鸡血一般。
本来那十分珍贵的藕丝混织蚕丝的布匹在郑皓元的手里的时候,文赞就觉得暴殄天物,这东西在郑皓元手里根本就没有半点用处,可是昨日看到郑皓元拿来的衣衫,那细密规整的阵线,对布料的处理,都让文赞十分惊叹。
“将屈湘叫过来。”文赞觉得还是要再敲打一番,第一次绝对不能出半点差错,要知道,他为了见朝仁郡主,还被端王狠狠打了一顿。
文赞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能见到这位朝仁郡主,更加没想到,自己在见到朝仁郡主前,更是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绣针走线。
门口进来的男子低头躬身,一身长袍酡颜如花开,随着男子的走动沉静如水铺散。文赞转身,也不得不感叹这样的男子的确是一个宝藏。
当初他在街上遇到这个饿的奄奄一息的男子,也只是惊讶这男子即使落魄狼狈到如此的模样,竟然也可以给他一种别样的感觉。
文赞十分善于抓住这种感觉,就像是他对所有美好的事物几近疯狂的追求,男子的美融合在他自身的气质里,等男子洗漱一番干净出来,文赞更惊叹于自己的眼光。
但还是要敲打一番,能绣出那样品质绣品的郡主自然比他有更高的追求。
“你能站在这里,自然知道,要放弃什么。”文赞看了一眼在面前站定的男子,声音高高在上着。
“是——”男子低声回答,从他意识到自己真的会死在街头的时候,那种不甘从未那么强烈过。
他就这么死了,那么杀了他家人,又将他强掳来囚禁在身边,待玩腻了又像一只狗一般被扔在街头,有谁知道他曾经在这世上走过,又有谁知道他一家的悲惨遭遇。
他也知道,眼前的文赞也不是什么好人,救他的目的也不是真的可怜他,从他看到文赞为他定制的那些衣衫,又让他在台上表演,他就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可又有什么不一样,长公主从来就不是好伺候的人,眼前的那些男人、女人,与长公主相比,至少只是目光羞辱着他。
屈湘也知道,那一天也终究会到来,自从被救下后,屈湘就已经下定决心,不管以后的日子有多肮脏,他都要咬牙忍下去。
“今日好好表现,我不养废物。”文赞冷冷地说道,有一种人天生就有让人妒忌的容貌,不管是男是女。
“是。”屈湘丝毫没有犹豫,躬身退了出去。
“少爷,四殿下到了。”文赞的侍卫立刻来报,文赞顿时来不及想别的,赶紧整了整身上的衣衫迎了出去。
这一处私人院落隐在东正街最繁华的院子之后,又因巧妙的设计,丝毫不显,有大隐隐于市的格局与态度。
但是,这里却不只是文赞名下的一所私人院落,而是在正门处,挂着一处不张扬的牌子——听泉屿。
在郑都之内能知道这个地方的都是非富即贵之人,就算如此,也很难订到位置。
文赞三步两步走到后门,到了马车旁,亲自掀了帘子,只看到一袭鎏金灿烂的丝带垂在马车一角,堆满了文赞所有的视线里。
第150章 二更
“朝仁郡主。”文赞赶紧收回目光,恭敬地后退一步,他没曾想四殿下会与朝仁郡主坐同一辆马车前来,更不知道,四殿下竟与朝仁郡主如此的熟悉。
“堂姐,当心。”郑皓元没眼看文赞,先下了马车绕过马车就去扶郑念如。
跟着的念夏、杏雨见此,早已经习惯郑皓元做小伏低的姿态,文赞心里诧异,可是见郑皓元脸上光明磊落到根本不掩藏的亲近,却让他刚开始的怀疑又站不住了脚。
郑念如下了马车,文赞又恭敬地行了一礼,这期间,他已经看清了这位朝仁郡主身上的衣衫,除了叹为观止再也找不出形容的词语来。
这精致的程度并不是用绣花多少来形容,相反的,郑念如身上的浅黄色的衣衫上的绣花十分少,可以说根本没有,但你若细看,原本那些你以为是织出的花纹却是一针针绣上去,依着布料原先的纹理,经脉清晰,这样的绣工比起寻常的要复杂难上数十倍,这一件衣服又要花上多少的功夫。
“四殿下、朝仁郡主里面请。”文赞丝毫不敢托大,此时已经要郑皓元一般,目光里都是崇拜激动之色,亲自引着两人进入院子。
一进入院子,立刻有哗啦啦的水声从远处传来,丝丝的凉意从藤蔓满缠的走廊内传来,一下子缓解了院子外的热浪。
“文少爷有心了。”郑念如纵然见过不少的奇思妙想,这个时候也由衷地赞叹一声,这凉风引水而来,的确是心思巧妙。
文赞嘴里含着笑,开心地向前引着,这才来到一处山缝之间的房子内,房屋并不高不大,开窗一道细细弯弯的水流就在窗旁,汩汩而下,屋内陈设更不多,一色黑沉木色的宽背圈椅,可坐可卧,屋四角放着黄菊彩蝶琉璃大缸,缸内铺满了冰块,丝丝的冷气蔓延开。
郑念如却看向墙壁窗前的挂着的衣服刺绣,飞针走线,活灵活现,画中不是寻常花草、吉祥图案,而是一幅画,丝线的柔和将远山黛色、小桥流水别有一番风味,与这溪流涧屋十分的应景。
文赞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她看了,她注意到了,而且停留了这么长时间,一定是仔细看过,这里的布置他每一处都细细斟酌,为的就是现在得到能够赏识他的知音。
郑皓元自然不赏识,一进来,入座,看了一眼桌前摆放的果盘与糕点,将就也没什么特别的心意,然后就给文赞使眼色。
让你办的事情呢?
文赞立刻应首,也不着急,待一切水到渠成,那泉水流淌在石面的声音慢慢浸透屋内所有的声音,从烦躁到一切都慢慢地静了下来,这才拍了拍手。
侍卫立刻出去,穿过走廊和假山,几间同样隐藏在山石之间的房屋同样的格局,清风徐徐,侍卫看到出来的男子微微一愣,下一刻回过神来已经神色冷肃地带着人往回走。
……
长公主只带着自己贴身的侍女,跟着两名护卫走在这清凉的走廊下,长公主因身形圆润,夏日就比旁人更加怕热一些,因此有人讨好地将此处当作讨好呈了上来,用的是拂风马家的名号,且马家与文家世代交好,因此,文赞并不知道马家递的帖子,来的却是因为炎热烦躁正要找一处清凉之所的长公主。
前一刻还在享受着这自然的清凉,而不是冰块带来的寒气,心情慢慢下来,下一刻就站住了脚,看着眼前侍卫带走的那一名男子。
跟在长公主身边的侍女烟霞身子一抖,眼底闪过一丝惊恐。
“你也看见了?”长公主看着走过去的人,刚开始没敢相认,因为她的人回来禀报的是,人已经死了,可是此刻再细想想,那就是屈湘。
当初长公主还惋惜了一阵子,后来既然人死了,死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长公主立刻看向烟霞。
烟霞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当日这屈湘公子的确只剩下一口气,奴婢是亲眼见过的。侍卫说,活不过一晚,奴婢想着,这死在公主府晦气,就……”烟霞战战兢兢。
“走,去看看。”长公主还是相信自个的人的,因为对方没胆说谎。
烟霞立刻起身跟了上去。
屈湘穿过树荫成林的小路,这里就犹如被夏天遗忘了一般,身上长长的藕丝长衫隐隐生出凉意来,屈湘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但是,能用这样的衣料做成长衫,却穿在他身上。
屈湘不知道这一趟要面临的是什么,是看中他了?
屈湘努力回想着那些曾经见过的面孔,都是不认识的,但从衣衫举止来看,非富即贵。文家二少爷喜的是风雅,设的是求而不得的局。
所以,今日这一位应该是有让文二少爷十分心动的筹码,这才单独会见。
这里已经是最隐秘的院子,平日里并不对外,他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间神秘的房子。
侍卫打开门,示意屈湘自己进去,男子深吸一口气,跨了进去,低调沉稳的陈设因男子脚步的跨入,藕荷色如烟纱般的色彩一瞬间就柔和了沉稳,徐徐弥漫开的软糯柔和随着男子的步伐一步步印染开,荡漾了整个屋子。
郑念如似乎一瞬间也被进屋的男子所吸引,纵然认识,此刻男子冷白皮的肌肤极大地凸显了藕荷色的色度,就如阳绿底下的纯白。
郑念如下一刻的注意力就已经在衣服上,是她的衣服,换个人穿竟然有如此的效果,甚至,比她所想的效果都要真实生动。
郑念如注意到,衣襟做了细微的改动,更符合这位男子的气质。
“堂姐,是不是不错?”郑皓元知道堂姐满意了,更因为这是他想出来的主意。
郑念如点点头,实事求是地给了中肯的评价。
“文二公子衣襟处的改良有画龙点睛之效。”郑念如很久没有遇到一个有如此品味的人,当初,居南一也给她找过许多人,能让她满意的也不少,那几年,是南郑国服饰最繁荣的几年。
“郡主谬赞了,也是因为郡主这件衣服的确是神来之笔,将这布料的优势完全展示了出来,四两拨千斤。郡主,实不相瞒,当日在行宫,下官也是偶然间见到郡主所穿服饰,这才千方百计想认识郡主,唐突了郡主,实在是……”
郑念如挑挑眉。
“文二少爷对这些感兴趣?”不是郑念如惊讶,这事情若是女子所好倒也不足为奇,若是男子,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