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识错哥哥抱错人
桃林酒肆里,悬在梁上的红黄蓝三色的彩旗被风吹拂着发出一阵婉转音调。
靠菱花窗的位置,安卿兮抱着一坛桃花酿晃晃悠悠的凑到程璐鱼面前,高举着嫩如白藕的手臂指向酒肆对面林立的商肆楼阁。
“璐鱼,这曲为酒之骨,技为酒之魂,我要用这骨魂极佳的酒,买下浔阳城一整条街送你做嫁妆!”
她的嗓音如同山涧清泉流水,又有玉石敲击的清脆空灵,张扬的语调豪气的姿态让醉倒在矮桌上的程璐鱼直嘿嘿傻笑。
“好……嘿嘿……好。”
安卿兮站不稳的靠在她身旁,摸了摸鼻子,笑着小声咕哝:“这话说的……颇有种帝王为妃子打江山的豪迈呢,甚好甚好。”
因为醉了酒她脸上桃粉颜色渐深,又多了几分娇憨,明镜一般的眼眸也弯成新月。
“小姐,小姐。”
忽然门外传来焦急惊喜的声音,安卿兮扶着窗台懒散的掀开眼帘看她:“青梧,怎么了?”
青梧跑到她面前,累的气喘吁吁都掩藏不住她满脸的喜色。
“小姐,五公子回来了,正在琼玉楼买你最爱的糖心酥呢。”
“砰”的一声,酒坛碎裂。安卿兮瞪大迷茫的眼眸:“此话当真?”
青梧止不住的点头:“当真当真,千真万确!
奴婢在百音阁托人送信的时候亲眼所见!”
话还没说完,安卿兮转头就撞在了窗口上,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青梧赶忙去扶她:“错了错了,小姐,门在这边。”
“那璐鱼……”安卿兮疼的眼眶带泪,忽然想起来醉的不省人事的程璐鱼。
掌柜的走出来,笑道:“主子,我派人将程小姐送回去就好。”
琼玉楼在盛安街东边的尽头。
安卿兮出了百音阁提着裙摆焦急的穿梭在人流。
一十四岁的小姑娘穿一袭水绿色的百褶如意罗裙,梳着娇俏的垂髻,跑起来带风。
路边的商贩瞧着她笑,一声又一声的安家小姐传来,安卿兮急得只举起嫩藕玉臂头也不回的娇喊:“我家五哥回来了,我急着去见他嘞,诸位见谅啊。”
盛安街中心段街道上,人群涌在道路上,一片喝彩声。
安卿兮费劲的在人群里挤,高喊着:“让一让,让一让。”
可人群让开一个口又被疯狂的人流给堵上,根本不给她半分机会。
她懊恼的抬头看了一眼那飘扬着的蓝白色纹路的商肆旗帜,狠狠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竟然醉到忘记了今天是风雅独一楼开张的日子,早知道绕路走了。”
这风雅独一楼从七日前开始宣传,卖的都是不曾见过的稀奇物件,虽然只开放了第一层楼,却还是引的众人来看,人满为患。
她娇小的身子挤在人海里,青梧和她同样的处境,蹦着跳着的见不着人。
在风雅独一楼牌匾下站立的一身贵气戴着半张狐狸面具的男人,他随意看向人流大袖一挥笑着高喝一声:
“各位贵客可以进楼一观了。”
人群流动起来,有秩序的入了楼,安卿兮被人挤得原地转了一个圈,出了人流。
她看了面具男一眼,迷蒙的点头快速离开。
盛安街尽头,安卿兮在老槐树下偷偷藏着,正扶着树干看向对面的琼玉楼。
琼玉楼外三匹红鬃马正拴在那,而安卿兮眼中,唯有那牵着马,懒散的倚在马背上的少年。
他穿一身绛紫色绣着祥云滚边的圆领长袍,腰间系着同色系的香囊,双手环在胸前下巴微扬,一副意气风发,风流不羁的模样。
旁边的老槐树打下一片阴影,阳光能照到的地方,槐树叶的影子斑驳的印在地上,风一吹树影还会晃动几下。
而少年就站在那阴影里,身上偶尔有槐树叶的影子落上,风流韵致同日光静好完美糅合成了如画风景。
安卿兮小声咕哝:“五哥怎么又长高了这么多~气质见长啊。”
完全不输她胎穿前见过的气质名模。
桃花醉的酒劲愈来愈强烈,她不满的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然后气鼓鼓的盯着少年,狡黠的笑了笑。
“三年都不回来看我,看我怎么吓你。”
幼时聚在一起,她总是以吓到安南辞为乐的。
小心翼翼的穿过街道,她屏着呼吸,每一步都走的格外小心,生怕惊动了马匹和少年。
等她成功的站在少年后侧一步之遥时,青梧终于也赶到了,扶着腰站在街对面老槐树下一脸惊恐。
“小姐!”
她冲着街对面大喊着,那少年抬眼望过去,看到青梧的目光后向后侧方转过身去,猝不及防间,被柔软塞了个满怀。
“安小五,吓到你了吧哈哈哈……”
女儿家空灵娇脆的声音响起,怀里的柔软令少年身形瞬间一僵,下意识将人丢出去好远。
耳畔清风自来,腾空的失重感磨消了几分醉意。
也就是这一刻,安卿兮终于歪着头瞧清楚了少年的脸。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了她写下的那句话:
‘月色朦胧霜花皎皎,身如庭松貌似新雪,最是少年好风流。’
少年金质玉相自成风流,轮廓冷峻五官漂亮,浑身透着矜贵。
尤其是那双噙着一汪春水,雾气昭昭的桃花眼,令人瞧着格外赞叹。
不过……她安家儿郎无人有双含情桃花眼。
她……好像认错人了。
“安小六?”
“小姐!”
穿一袭青色绣着竹节纹路长袍的安南辞走出琼玉阁就看到安卿卿被扔出去的一幕,吓得赶忙冲上去将人接住。
他瞪向那紫衣少年:“你疯了?扔我妹妹?”
他低下头一脸担心的戳戳安卿兮的脸:“安小六你没事吧?还好我每三天看一遍你的画像将你认了出来。
不然要是真给你摔着了,我还没进家门呢就得被赶回盛京挨父亲鞭子了。”
晏新寒:“……”
他懒散扫了一眼安南辞怀里的少女。
娇娇俏俏脸色酡红,五官精雕玉琢,一双灵动的眼睛噙着醉酒后的雾气,格外的娇娇软软。
只是看着少女他就仿佛又能嗅到少女跳着扑到他怀里时的酒香和另一股淡淡的清香。
收回目光,他不咸不淡的解释一句:“她自己扑过来的。”
从未有过这般大胆的女子接近他,丢出去本能而已。
安南辞瞪他:“我这么娇娇软软的妹妹怎么可能扑你?你真是不讲兄弟道义。”
晏新寒瞧着安南辞看着他像是看着什么十恶不赦的人的目光,淡然的翻身上马,嗤笑一声。
他倒是忘了,安小五是东宴妹吹第一人,护短得很。
第2章:糖心酥爆头
即使三年没见过他那妹妹的面,仍旧在他们面前将这安家姑娘吹的天花乱坠。
说什么貌美如花聪慧过人,说什么惊才绝艳名声在外,如此云云。
亏他当时还信了六七分,如今看来,却是只能信那一分的貌美了。
安卿兮被安南辞吵的耳朵疼,她捂着耳朵不耐烦的将安南辞推开,自己却一个趔趄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子。
见状,站在一边看了半天热闹的颜渚白赶忙拎着两包糖心酥出来打着圆场。
看着安卿兮,他眸中划过惊艳之色。
“安家妹妹,在下颜渚白,我代我表哥向你赔罪。”
安卿兮美眸懒散瞧他一眼。
这面前的少年穿着一身绿色长袍,腰间系着一雕刻着如意纹路的白玉佩,手中还拿着一把白色骨扇。
脸型小巧圆润,五官明朗,周身都是骄矜的贵气,倒是也有几分像那肉包子。
安卿兮挥挥手冷哼一声:“赔罪的事用不着。”她看向安南辞,毫不犹豫的抢过他手中的糖心酥。
明眸弯成月牙状,她皮笑肉不笑的吹捧一句:“哥哥你真是生的越发的剑眉星目风流潇洒了。”
一看在盛京就没少挥霍呢。
这话夸的安南辞心里开始发毛。
他家安小六向来不是什么会说好话哄他的蜜糖罐子,倒更像一个打一下生疼的鸡毛掸子,疼完还痒,可气的是他还不能记仇。
他咬牙:“安小六……你又在心里搞什么小算盘?”
安卿兮掂量了一下手里的糖心酥,娇憨灵动的冲安南辞眨了眨眼睛,余光看了一眼马背上的晏新寒。
她的嗓音娇娇俏俏,还带着嗔怪:“瞧哥哥说的,我能有什么小算盘。”
安南辞吞了吞口水,凭借着骨子里对自家妹妹的了解立刻紧张了起来。
“小祖宗……你可别……”
安卿兮冲他笑笑,笑的眼睛弯成月牙。
在安南辞惶恐的注视下,那糖心酥霎时被抛出去准确无误的砸向了晏新寒的头。
安卿兮拔腿就跑,眼中风华潋滟,笑的得意,还冲几人做了个鬼脸。
她安卿兮哪里需要人道歉,有仇她当场就报了。
青梧看的目瞪口呆,瞅着安卿兮跑三步一踉跄的模样,慌忙追了上去。
“小姐,慢点别摔着。”
一盏茶的时间,安卿兮就从后门溜回了府。
回到千落院,她踢掉绣花鞋就上了塌,拉过布衾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青梧气喘吁吁的踏进屋里,扶着腰掀开层层的床幔凑过去。
“小姐?小姐?”
她掀开布衾一角,看着安卿兮粉色的脸颊和脖颈,暗道一声不好,急得直打转。
“遭了。
小姐亲手酿的这桃花醉工艺复杂,制曲过程的配料比例更是细中再细,还用那什么天锅提纯了酒的浓度,这一下,非得醉上个一整天才好。”
安卿兮嫌她吵一般的闭着眼睛张牙舞爪的抢过布衾一角,将自己裹成了一个粽子,口中还不满的嘟嘟囔囔。
青梧忧愁的叹了口气:“这下可如何是好……”
她手中还拿着一块木牌,看着安卿兮,她硬着头皮去扯布衾:“小姐,浔公子托人给了奴婢木牌,找你有要事相商。”
布衾里探出一截白玉小臂,啪的一下将木牌打落掉在了塌沿上。
接着传来安卿兮呓语一般的声音:“别吵……将矮桌旁的画稿给他送去……让他自生自灭别来烦我……”
后边的话青梧听不真切了,只隐约听到专业画手、十八年、小清倌、换银子这样的字眼。
青梧叉着腰努力消化这些字眼嘟囔道:“要是真把浔公子送进小清倌十八年,您就自个儿累死吧,反正奴婢是没有这经商的头脑。”
她认命的去到矮桌边抱起雕着朵朵梨花的梨花木匣子放到矮桌上,打开取出画稿。
画不是丹青水墨,而是用一种前所未闻的特殊的硬笔绘制的纹路极其细腻的画。
画共计六幅,每一幅上都绘着不同的景象,跃然纸上意境十分瑰丽。纵使无数次看过安卿兮作画,青梧也经不住的再次感叹一遍:
“这笔似碳颜色又似墨,这画没有浓墨重彩,单凭无数的线条就能勾勒的如此出神入化,当真是绝妙。”
收好画卷,她正欲离开,余光却不经意瞥到了平铺在矮桌上的一副未完成的画。
那画的线条更加精细,画出来的图是青梧从未见过的,顿时吸引了她的目光。
“这画……怎么这样的怪异。
状似推车,上边还搭有长长的木箱,箱子里探出铁的箭头,车沿上还挂着长矛……”
只一眼她就能瞧出,这一定是个顶厉害的东西。
她不敢再去看,也不敢思索这为何物,收起心思匆匆向外走。
踏出门前,她拧着帕子狠狠拍了一下额头,又回来将那副画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匣子里藏了起来。
直觉告诉她,这画不能被旁人瞧见,会对小姐不利。
安卿兮这一觉,便睡到了次日的日上三竿。
她揉着脑袋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只觉得神清气爽。
“青梧~”
听到动静,青梧端着洗脸水走进屋里,闷声道:“您是一醉方休了,奴婢可是被您害惨了。”
安卿兮打着哈欠走过去,水掐了一下青梧的脸:“怎的了?我祖母和娘亲知晓我醉酒训你了?”
“比这还严重呢。”
青梧一脸的生无可恋:“小姐,您昨天下午当着贵客的面耍酒疯了,您还记得吗?”
安卿兮擦脸的动作一顿,葱白如玉的指尖指着自己,颇觉好笑。
“我?耍酒疯?笑话,你家小姐我酒品好的很。”
青梧撇撇嘴,嘟囔:“就知道你不信。”
她走到塌边取来老夫人的笔墨交到安卿兮手里,“喏,你自己瞧。”
“老夫人说了,你带程家小姐醉酒是第一件错事。
耍酒疯惊扰到了贵客是第二件错事。
初次见面就砸伤了贵客的额头,这是第三件错事。
现在呀,老夫人下令你不能出院子半步,罚你抄书七日呢。”
安卿兮越看越头疼,“贵客?祖母怎么知晓是我砸伤了他的头?”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双桃花眼,她猛的拍了下额头。
“不对啊,他竟然住进了府里?”
青梧叹气点头:“是,他们住在了北边的秋水院。但是我的小姐啊,刚刚发生了一件顶急的大事”她神色凝重:“桃林酒馆出事了。”
第3章:他主子是我
桃林酒馆开在了浔阳城盛安街西边的一处小角落里。
两层的小巧楼阁,装潢奇特,却引来无数人争先恐后的进店,最终只能定下规矩,每日只接待五十位客人。
酒馆二楼,安南辞正看着面若冠玉朗月清风的公子打趣。“微南兄的消息可够灵的,今儿个一大早就来寻我们了,够兄弟。”
林微南笑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来浔阳城养病这三月,受了安家许多照拂。”他面上神色犹豫一瞬,问:“昨日傍晚,我听到安家妹妹哭闹的声音不知是为何?”
话落,颜渚白和安南辞同时看了懒散的坐在那品着酒的晏新寒,眼中闪过促狭的笑意。
晏新寒桃花眼微微上扬,警告的看他们一眼。
颜渚白移开眼装作没看见,清了清嗓子撸起袖子哥俩好的搂住了林微南的脖子。
“这个啊……你要是不听,那可真就是此生憾事了。”
他表情夸张又灵动,娓娓道来:“昨儿个安家姑娘醉酒突然醒来,恰好我们初到安家,老夫人正在厅堂招待,那安家姑娘闯进厅堂看见我表哥就扑了上去……”
晏新寒端着酒杯抚着额头的伤,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冰冷弧度。
那小丫头,可真是胆大的无法无天。
初次见面扑进他怀里砸伤他的头还不算,这第二次见面竟然也扑了上去,看着他的额头就开始哭。
娇滴滴的声音哭的人心烦,口中说的话忍不住让人更想将她丢出去。
当时她抱着他的胳膊一直哭喊:‘呜呜呜你额头的伤真的是暴殄天物呜呜呜……好丑啊我好难受……都怪我砸破了你的额头,要是砸到别处就好了……’
她身边那个小丫鬟当时追过来一边拉她一边焦急的解释:“我家小姐是出了名的爱美人重颜色,真的不是有意出言不敬的。”
他好不容易将安卿兮推开,气冲冲的嘀咕了一句“花痴的丑丫头”,谁料那小丫头不依不饶的扑上来掐他的脸,哭着喊着自己是浔阳出了名的好颜色。
安家以礼待之,他也不欲和一个耍酒疯的小丫头计较。
可偏偏小丫头不依不饶,几个小丫鬟都拉不开她,硬是让她将自己腰间的香囊给扯了去,险些束腰带都不保。
“哈哈哈……微南兄,你说那安小六奇不奇,我表哥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大个瘪。”
颜渚白笑的直不起腰,安南辞护短的踹他一脚。
“不许笑我妹妹。”
林微南跟着笑笑,眼眸微垂,唇角却忍不住的抿直了。
晏新寒饶有深意的瞧他一眼,抬步走到窗边,看着街道上围着的一众人。
“这酒馆的麻烦,怕是不小。”
酒馆外,掌柜的和店小二坐在那,冷眼瞧着面前闹事的人。
那人身穿一身深蓝色的家仆装哭哭喊喊,面前还躺着一个穿着灰色粗麻衣的男子。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一遍又一遍重复哭喊着:
“大家伙都来评评理,都来看看这黑心的店家啊。
我辛苦在别人院子里打杂才攒下银钱为哥哥买了二两桃花醉,结果喝完酒我哥哥成了这幅生死不知的模样啊。”
掌柜的拧着眉心瞧他,抬头看了眼北边的方向。
这人已经在酒馆门前闹腾了近半个时辰了,他本不欲理会,可不知是谁在宣扬这件事,竟然让上百人都赶来围观。
混迹在各种商肆多年,掌柜的早已练成了过目不忘的本事,进过店的,他虽然记不上名字,可每个人的脸他都能记住。
可面前这两人分明是个生面孔,来酒馆闹事的人很多,肯定又是对家指使来的。
主子迟迟没有给他传回来消息,可这件事着实不能再等了。
掌柜的冷哼一声,故意扬高了声音道:“去取进客表来。”
酒馆每日的来客都会登记姓名,登记好喝了多少酒,对酒的满意程度。
小二一喜匆匆去取来,愤懑的瞪了那两人一眼,将进客表递给了掌柜的。
“掌柜的,您瞧。”
听到进客表三个字,哭喊着的人停了下来,眼神开始向着人群眺望。
“不知你姓甚名谁,是在哪一日进的我们酒馆?”
掌柜的声音冷冽,眼神锐利如鹰,让那小厮眼神不自觉的开始闪躲。
掌柜的冷哼一声,将进客表重重拍在掌心,站起身来:“我桃林酒馆只凭一桃花醉在浔阳立足,来客无数,凭良心做买卖,从不敢糊弄贵客。”
“今儿个你辱我酒馆名声,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定带你去见官!”
小厮一听见官,忙跪上前去拉掌柜的衣角。
“这……使不得使不得啊。”
他抱着掌柜的小腿哭,将整张脸都蹭了上去,惹的掌柜的连连后退。
“小的出身贫苦,若不是哥哥生了重病,小的也不会生出这龌龊想法来,求掌柜的别带小的去见官啊。”
都是贫苦出身,掌柜的终归还是不忍了。
抿着唇从袖中掏出几枚碎银子扔给他,拂袖推开小厮气冲冲的走进店里。
“去给你兄长抓药吧,不要再做这有违良心的事了。”
可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又一声的高扬的议论惊呼。
“死了?”
“掌柜的将他推在地上摔死了?”
“掌柜的害死了人了。”
石破天惊,这高扬的几声带动着人群指指点点,掌柜的转过头来看,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变得冰冷僵硬起来。
那小厮……竟然真的倒在地上,额角有血。
可是,他分明没有用力气啊。
小二探完鼻息也慌了,“那人竟然真的死了,掌柜的,这可怎么办啊。”
他一抬头又看着远处县丞带着一众县衙的衙役昂首阔步的走来,两手一拍吓的更是没了主心骨。
“这……县衙竟然这么快就来人了。”
掌柜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他苦笑一声:“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一番谋划。”
小二听不明白,只紧张的快要哭出来了:“主子怎么还不来呀。”
县丞陈冠礼走到掌柜的面前,一挥手身后的衙役就将掌柜的擒拿住押着跪在了地上。
穿一身官袍的陈冠礼负手而立,扬着下巴一派威严:“光天化日,草菅人命,你可知罪?”
掌柜的低着头不答话,只看向小二沉声交代:“转告主子,这酒馆我是不能代她打理了,她于我有恩,我下辈子来报。”
小二跪在地上直抹眼泪,一个劲的摇头“我会求主子救你的,我这就去。”
“吆。”陈冠礼眯着眼看他“救他?你家主子什么来头?”
“他主子——是我。”
第4章:一口好辩才
人群外,娇俏冷冽的嗓音响起,人们顿时回望,让出一条道,纷纷看着精致灵动的小姑娘。
楼上站在菱花窗前的晏新寒瞧见她,挑起了眉头。
少女的肌肤嫩的和刚剥壳的鸡蛋似的,淡紫色的如意罗裙衬得她皮肤更加白中带粉。
五官明媚胜似骄阳,秋水无尘的杏眸神气无比,骄阳温柔的落在她身上,眼波流转,自有一身贵气。
他勾唇,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中小巧的酒坛,回味着那一份独有的清香和醇厚。
“倒是颇让人意外。”
县丞陈冠礼瞧见她,眉头微不可查的皱起。
“安家小姐,怎么是你?”
安卿兮走上前,冲他施了一礼,客气的叫了声:“陈大人。”
“酒馆出了事,我的人也被大人拘捕,我当然要来。”
周边围观的百姓也傻眼了,有几个性子洒脱胆量大的直接喊话:“安姑娘,你怎么来了?难不成这酒馆真的是你的?”
安卿兮看向他们,嗓音淡然,承认的大大方方:“是,这桃林酒馆的东家,是我。”
陈冠礼瞧着面前水灵灵的姑娘,有些恼的瞪了身后跟着的人一眼。
他负手而立,轻咳一声,一派威严。
“安小姐,即使这掌柜的是你的人,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杀了人,证据确凿,本官也是要抓了他偿命的。”
“主子……”
掌柜的被摁着跪在那,眼底满是自责。
终究还是他掉以轻心,连累了主子,这一下,主子是东家的事儿整个浔阳城都会人尽皆知。
若是再让别人知晓那酒也是主子亲手所酿……即使他们忌惮主子将军之女的身份,可背地里多少也会使点绊子的。
安卿兮看他一眼,轻轻冲他点了头。
一十四岁的小姑娘虽然年纪尚轻,可眼底的光却令人心安。
她到了也有一盏茶的时间了,连听带问的也清楚的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说到底,林叔也是为她受的难。
自桃林酒馆开业至今,打的招牌一直都是桃花醉再无其他,对外的号子便是不满意不收钱。
这号子嚣张,引的一群看戏的人纷纷进店笑他们不知天高地厚,却也令不少人在此折了英雄腰。
眼红的人众多,一些小麻烦在真正的实力面前是无关痛痒的。
可没想到他们竟然狠下了蛇蝎心肠,对掌柜的下了手。
东宴律法,故意杀人者如果证据确凿要以命抵命。
他们摆明了是认为掌柜的才是这酿酒者,想要将人害死,一劳永逸。
美眸凝冰,安卿兮冷眼扫了地上躺着的小厮一眼,看着陈冠礼朗声回道:
“先不说是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不论何时何地,只要我的人无缘无故杀了人,他就得认。”
这话说的陈冠礼有些没反应过来,呆了片刻后面上不显,心里大喜的赞了句:“安小姐果然明事理。”
安家人是出了名的护短,他本以为今天这事难办的紧,可没想到这安小姐……呵,果然还是年纪轻呐。
可安卿兮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有些难办了。
“大人,倘若落雨时节你在路上遇到一古稀之年的老妪。
你瞧她可怜想要扶着送她回家,走了几步后她却忽然倒在地上冲路人哭喊是你将她推倒想要杀害她,此事当如何?”
“这……”
陈冠礼自然听出来她话里的弦外之音。
可是他还是得挺直了腰杆,正色道:“那本官自然是会解释,本官被冤枉的。”
安卿兮笑:“可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大人您是被冤枉的呢?若是无人可以为您作证呢?”
陈冠礼不说话了。
这个问题,分明是个圈套。
可身为父母官,和百姓有关的问题,他又不能不答,更何况……面前这位……可是安家的掌中娇,他更是得给三分薄面。
二楼菱花窗前,安南辞几人纷纷站在那,醉的迷离的眼眸盯着安卿兮一直笑。
颜渚白一手拎着酒坛拍了拍安南辞的肩膀:“你这妹妹可以啊,开的了好酒馆,有一口好辩才。
就是这性子泼辣洒脱了点,没几个男子能镇得住。”
“去去去。”安南辞嫌弃的一把把他推开:“不会说话就不要乱说,我家小六最是温柔了。
不过想镇住她啊?等下辈子吧,我爹都镇不住她,疼的跟个眼珠子似的。”
林微南站在晏新寒身侧,瞧着街上轻声道:“安家妹妹,确实温柔。”
晏新寒冷笑一声,不动声色的远离了他半步。
他倚在墙上把玩着手中的空酒坛子,神色漫不经心又带着几分薄凉的瞅了安南辞一眼。
“安小五,你不去帮她?”
安南辞无所谓的冲他摆摆手:“她从不吃亏。”
晏新寒嗤笑一声:“倒也是。”
长街上,安卿兮粉色裙琚被风吹的轻晃,少女娉娉袅袅身姿挺直,声音婉转不卑不亢。
“大人,您吃过的盐比我走过的路都多,定然明白一个道理。”
“哦?什么道理?”
“眼见的,不一定为实。”
陈冠礼心头像是堵了一道墙。
“那这么多百姓都是亲眼所见,也该为实了。”
安卿兮苦恼的瞧着他,叹了口气。
走到那小厮面前,她指着他额头上的伤道:“大人您瞧,这小厮面向掌柜的,可是伤却在额头,这代表他摔倒的时候身子先是侧着再转了个身。
而这个姿势……理应是双肘先触地的,怎么会一头撞死呢?”
陈冠礼眉心一跳,冷着脸不接话。
安卿兮见状,趁热打铁:“大人再瞧这地上的银子。他既是真的缺钱,为何见到银子的第一时间没有去捡?掌心里空无一物?”
陈冠礼:……
“大人,此事疑点重重,小女恳请大人查明真相,小女也会努力自查,证明掌柜的清白!”
这一句自查,堵了陈冠礼的退路。
他只好轻咳一声,挥了挥手:“先将人放了。”
“本官一定会彻查此事,可是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桃花酒馆不可开张,林掌柜要随时接受问话。”
安卿兮扬起笑脸,拱手作揖:“大人英明呐,大人慢走。”
陈冠礼一走,安卿兮唤了声:“青梧。”
青梧走过去,将手中红色的锦盒打开交给掌柜的,当着众人的面朗声道:
“桃林酒馆从现在开始打烊,为表歉意,小姐特意从独一风雅楼买到薄礼赔偿正在吃酒的贵客。”
众人哗然。
“竟然是独一风雅楼的东西?安姑娘出手阔气啊。”
掌柜的接过锦盒,冲安卿兮道:“正在吃酒的贵客只有安五公子他们。”
“我五哥?”安卿落惊讶的看向酒馆,恰好见四人走出来。
第5章:抢荷包是何种说法
走在最前头的是安南辞和颜渚白。
两人见过不少的好东西,接过锦盒之后也不以为意,只看在安卿兮的面子上打了开来。
待看到里面包装精妙的笔和画后,却不由得赞叹一声。
“回浔阳那日就听整个浔阳都在讨论这风雅独一楼。
听他们赞叹这一楼的笔是如何如何的奇特巧夺天工,听他们描述那画是如何的特别细致,今儿瞧了,确实独特。”
颜渚白接过话去:“不仅如此,听闻那每七日一次的飞天舞也是一绝,身姿绰约媚而不俗……比我们在盛京看的舞娘……唔。”
话还没说完,颜渚白瞪大了眼睛被安南辞捂住了嘴。
安南辞瞪着他低声警告他:“别当着我家小六的面说这些。”
舞娘啊什么的,他家小六也爱啊。
若是她起了兴致去那些风花雪月之地,父亲知道了定会以他教坏小六为由打断他的腿。
安卿兮却根本没有听他们说话。
她的目光落在晏新寒身上,看着明媚日光下那张轮廓冷峻的脸,她有些想要逃的冲动。
来的路上,青梧将她是如何耍酒疯的事情绘声绘色的给讲述了个明明白白。
纵然不愿承认,她还是要道一句:太丢人了。
不过扯人家香囊拉人家袍带这种事,还真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
“卿兮妹妹。”
林微南快步走向前,笑着看向安卿兮。
安卿兮从晏新寒身上收回目光,瞧着林微南打趣:“微南兄这病可是好了?怎的喝了这么多酒?瞧这红润的脸色,比女儿家的脂粉还要鲜艳呢。”
林微南无奈的垂头笑了笑:“你惯会打趣我。”
他一身白衣纤尘不染,虽是出身于将军府,却像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
身形高挑身形瘦弱,这一身温润气质来到浔阳城不过短短三月就俘获了无数闺阁女子的芳心。
视线不自觉的又移到闲庭信步一般走来的晏新寒身上。
紫服华贵,容貌绝伦,一双桃花眼眼波流转不经意间就能勾走姑娘家的心。
安卿兮却认真的瞧着他额头上的伤,不自觉的忘记了收回视线。
“安家姑娘名声在外,是这浔阳城难得的好颜色,怎的还不顾闺阁礼仪,痴痴盯着我这一男子?”
晏新寒凑近了,唇角勾起玩味的笑看着她:“古往今来,女子送男子荷包为爱慕之意,那这抢男子荷包……又该是何种说法?”
桃花眼最是情浓风流,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安卿兮只觉得自己要沉溺在他眼中潋滟的光晕里。
她不自觉的勾起了唇角,如同桃花瓣一样粉嫩细腻的脸上染上一丝可疑的红晕。
这副模样让晏新寒眸光微冷,嗤笑一声退回去半步。
却忽然听着安卿兮道:“你这幅模样送到小清倌……我能赚不少银子吧……”
她模样娇憨,眼睛里的光芒比星子还盛几分,似乎已经在做那把晏新寒卖进小清倌,数钱数到手抽筋的白日梦。
晏新寒:……
本以为这也是个花痴女,没想到……还是个一脑门心思掉进钱眼里的花痴女!
他抬眼看着安卿兮,冷声道了句:“清倌难得,青楼易寻,安姑娘需小心谨慎呐。”
说完,勾唇拂袖离去。
颜渚白见了,忙抱着锦盒拉着安南辞追上去:“表哥,你等等。”
安卿兮看着他的背影不满的嘀咕:“他这算是在威胁我?”
林微南抬起手,将要落在她头顶之时,又轻挽了下袖口自然收回。
嘴唇翕动,他想劝些什么,最终却只道了句“我去寻他们”便离开了。
青石巷子里,安卿兮捏着一根柳枝无聊的摘着柳叶。
青梧叹了口气,问:“小姐,您怎的真的答应了陈大人要暂时关掉酒馆啊。”
安卿兮嗓音懒散:“我这东家的身份瞒不住了,娘亲和祖母这里还有一大难关要闯,歇这几日也好。”
“经此一事我们桃林酒馆在浔阳定会成为百姓口中的谈资,知晓得人会更多,来客也会更多,到那时,才是我们酒馆在浔阳站稳脚跟的最佳时机。
况且桃花醉制曲需以花瓣为引,现下不是桃花盛开之日酒库所剩酒水无多,我需要时间来着手尝试制这第二种曲。”
青梧听的直点头,这酿酒之事她是一窍不通。
可没走几步,她又听安卿兮道:“我安家世代有人从军,族中人行事低调,羽翼未丰之前,我亦不可风头太盛,以免为安家招来灾祸。
想要将酒馆长长久久的开下去,名扬天下,我还需要一个颇有手段的合作人选。”
“与人合作?”青梧凑近了来了兴致:“小姐,那您心中有人选了吗?
这浔阳城善于酿酒的师傅有很多呐。”
安卿兮神秘的冲她笑笑,眸中满是狡黠:“我呀,不告诉你。”
她需要的可不是一个会酿酒的师傅。
而是一个有能力有手段有势力,且在经营酒楼的爱酒之人。
青梧气笑了,两人闹作一团。
回到安府,安卿兮就被管家引去了老夫人的松鹤院。
一进前厅,就发现坐在角落里的安南辞冲他紧张的眨着眼睛。
在他上位依次坐着家中的长辈。
让安卿落惊讶的是,老夫人的身旁坐的不是二叔,竟然是晏新寒和颜渚白。
她抓了抓耳朵,小声咕哝:“这家伙,看来身份还挺高的嘛。”
“卿兮。”
“过来跪下。”
老夫人嗓音威严,用力的敲了敲手中的拐杖。
她年过古稀,穿一身肉桂色绣满如意纹饰的大袖罗衫,精神气十足,不笑的时候颇具威慑力。
安卿兮捏着裙摆走过去,撒娇的拉着老夫人的手:“祖母~”
她生的灵动讨喜,一双眸子盯着你就能让人心软。
老夫人无奈的闭上了眼,加重了语气。
“跪下。”
安卿兮只好松开手,一脸委屈的跪了下去。
“祖母别动气,孙女跪就是了,千错万错孙女都认。”
这一跪,跪出来了满厅的心疼。
安家这一辈只安卿兮一个女孩,全家人都给尽了她宠爱。
晏新寒手中把玩着颜渚白递给他的金色的笔,眼神懒散的看着一直给他递眼色乞求他的安南辞。
他漫不经心的看一眼那两头圆润扁平,中间镶嵌着一根黑炭似的笔,忽然将这笔扔到了地上,响声霎时间吸引了满厅目光。
第6章:他是在帮她说话?
数双眼睛落在晏新寒身上,却没有人对这忽然的失礼举动表示不满。
晏新寒抬头扫视一周,歉意的冲几人点了点头,泰然若素的靠在花纹繁复的椅背上。
“一时手滑,勿怪。”
他嗓音低沉,视线落在安卿兮裙摆边上,挑了下眉。
安卿兮趁着这个空隙小幅度的挪动了一下,看着裙摆边躺着的金灿灿的笔,她心里一痛,瞪了晏新寒一眼。
暴殄天物啊!
这笔在浔阳城限量一百件,这么一摔,五十两银子就这么没了!没了啊!
桃花眼微眯,危险之意泛起。晏新寒一改慵懒的姿态,微微前倾着身子俯视着跪在那的安卿兮。
他一笑,笑不达眼底。安卿兮却在他意气风发矜贵的姿态里嗅到了一丝恶趣味。
“有劳安小姐了。”
语调幽幽,安卿兮偏过头去,全当听不懂。
这家伙,果然是故意的。
老夫人在一旁重重的敲了下拐杖,嗓音威严:“卿兮。”
不情不愿的捡起地上的笔,安卿兮皮笑肉不笑的堆起笑容,双手捧着递过去。
“宴公子,这金木笔您仔细收好。”
晏新寒刚挽了袖伸过手去接,就又见她偏过头去看向老夫人,小脸满是凝重:“祖母,孙女来时瞧见回春堂的李医师还在坐诊,不若您派人去将他请了来?”
晏新寒饶有深意的瞧了她一眼,拿回了那金木笔。
到底是自己从小看大的孙女,老夫人瞧着安卿兮的这副模样,看着她灵动神气的双眸,警告般皱了下眉头。
安卿兮眼神闪躲的偏过头,继续郑重道:“这盛京来的可都是贵客,孙女听说这手上无力可是大病的预兆啊。
轻则后半生病弱无力,三步一咳七步一晕,重则瘫痪在床,像个活死人,马虎不得啊。”
话一落,颜渚白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折扇掩面,他凑近安南辞小声道:“你这妹妹,是在诅咒我表哥吧?”
安南辞:“……”
没得到回应,颜渚白又用手肘碰了碰安南辞的肩膀:“是吧是吧?”
叹了口气,安南辞没好气的推开颜渚白,脸皮抖了几下,无奈的看向二叔二婶他们。
前厅这座椅挨得近,饶是颜渚白压低了声音,可厅中的人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偏偏颜渚白是个缺心眼的,被推开还又硬是凑了上去,打趣道:“你这妹妹,八成和我表哥八字不合,也是第一个敢这般招惹我表哥的人,勇气可嘉啊。”
这下,厅中的安家人纷纷变了脸色。
安南辞终于忍不住狠狠瞪了一眼颜渚白,用口型道了两个字:闭嘴。
针落可闻,就连安卿兮都忍不住转过头去瞧了一眼颜渚白,心里暗暗思忖着:这包子脸的贵公子,怕不是脑子里长了个包子。
不过……那宴桃花到底是什么身份?
无人敢惹?
她安卿兮偏不信这个邪。
他给她找了不痛快,她偏不要忍,就是要加倍还回去。
“卿兮!”
老夫人加重了语气,“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老夫人是真的动了气,胸脯起伏着,面若冰霜。
安卿兮规矩的跪好,怕气到老人家,赶忙收敛认错:“孙女知错。”
晏新寒支着一只胳膊瞧她,有些新奇。
原来炸毛又神气的猫也会有完全乖顺的姿态。
老夫人摇头全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昨日罚你的事情你转头就忘了?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祖母?还有没有规矩两个字?”
安卿兮头垂的很低,不反驳不辩解,只乖顺道:“孙女知错。”
老夫人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自去藏书阁领罚,抄书十六卷,再将那酒馆关掉,此事就算了了。”
安卿兮抬起头来看着老夫人,掩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眸中满是坚定:“祖母,孙女领罚。可关掉这酒馆,孙女不愿。”
“你……”
老夫人气的直摇头,竟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
安家二房安言文也劝:“这家中经商一事你二哥就能代劳,卿兮你从小娇养,这种辛劳事还是算了吧。”
安卿兮紧咬着下唇,轻轻摇头。
她知道家中人人疼她,她也知道如果自己哭闹上一阵她们也是会松口的。
他们安家世代从军,祖辈不少人战死沙场,因此家里人越发注重小辈的安全,作为家中唯一的女孩,更是被如珠如宝的保护着。
可是这一次,她必须要让他们看到她的决心。
她挺直背脊,嗓音坚定:“我安家人,人人有想法,有志向。
大哥从军又从文,二哥立志从商,三哥四哥从军,五哥……”她回头看了一眼掏耳朵的安南辞深吸一口气:“……暂且不提。”
安南辞:“……”
他坐直了身子,“安小五你啥意思?”
感情整个安家就他没志向?就他不值一提?
安卿兮不回他,倔强的看着老夫人。
“祖母,你知我不喜文又不喜武,二哥所从镖局和盐商我更是没有兴趣。
琴棋书画我马马虎虎,之乎者也更是头疼,女红鸳鸯都能绣成鸭骨头。
花楼我逛过,酒我也爱喝,步摇它一步三晃,莲步轻移更是没有。”
晏新寒听到这不自然的轻咳一声,闭上眼冷漠的偏过了头,嘴角隐约可见忍俊不禁的抽搐几下。
这安家小六,倒是耿直。
寻常贵女都想着抬高自己的身份,往自己脸上贴金。
她竟当着他们几个男子的面,将自己剖析的明明白白。
颜渚白那边更是捂着嘴笑的直抖,在安南辞吃人一般的眼神下,他愣是死咬着嘴憋着没出半点声音。
安卿兮跪着上前拉了拉老夫人的衣袖:“可是祖母,孙女知晓自己想如何去活,该如何去做。
父亲志在沙场,征战四方,都说虎父无犬子,我安卿兮虽上不了战场杀敌,可也有自己想征战的另一片战场。”
淡紫色罗裙为她添上几分骄矜,又更衬她肤白胜雪,骄傲矜贵。
老夫人看着她,眸中有欣慰,更有复杂和挣扎。
一旁的晏新寒却忽然轻声道了句:“将门出虎女,所想果然不一般。
我东宴条令言明女子可从商,且从前朝就有皇商女官,此志,在今朝亦是难得。”
安卿兮抬眼瞧他冷峻完美的侧脸,有些诧异。
这厮……是在帮她说话?
第7章:东宴国姓
千落院。
安卿兮揉着膝盖,脸上带着几分郁闷之色。
“青梧你说,为什么那家伙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轻易的让祖母答应我了呢?”
在前厅的时候,当时的祖母虽然不满,但还是没再阻止她,只说了句随她吧就让她退下了。
青梧一边简单收拾着衣物用品,一边劝她:
“小姐呐,不管怎么说,宴公子都帮了您不是吗?
依奴婢看呀,您也别太爱和他作对了,盛京来的人,都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更何况,奴婢听着他的姓,心里总是发怵。”
“姓?”安卿兮翻了个白眼:“姓又怎么了?不就是姓宴……”
声音戛然而止,安卿兮坐直了身子,目光落在青梧身上。
青梧收拾东西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看向安卿兮,手里正拿着一个暗紫色的荷包,材质丝线看上去非常华贵。
安卿兮:“这个……东宴国姓是什么来着?”
青梧眨了眨眼:“是宴……”
安卿兮桃粉色的脸上微不可查的抽了抽,旋即从嗓间溢出一声冷笑。
她指着青梧手里的荷包,皱着白嫩的额头一脸嫌弃的挥了挥手:
“去给他送回去,以后见着他,绕道走。”
青梧点点头,猜不透她脑子里想什么名堂。
刚要踏出门槛就又被安卿兮喊住了。
“青梧。”
青梧停下,叹了口气:“小姐,您可是看上了宴公子那张脸想要反悔?”
安卿兮:……
“不是……”
她虽然重颜色,可也不是那不挑身份的饿狼。
“就是想嘱咐你,这颜姓之人,也需躲得远远的。”
东宴国姓为宴,颜姓却也是皇室附属,贵居世袭的候府。
凡事和皇族搭边的人,她都得躲着点。
青梧抓了抓脸,应了声离去。
秋水院里。
安南辞和颜渚白坐在回廊里朱红色围栏上晃着腿喂着这池子里的锦鲤。
晏新寒一身暗紫色衣袍负手而立站在池边,身边站着白衣胜雪的林微南。
二人身姿维雅,挺拔高瘦,站在一起一个肆意慵懒一个内敛儒雅,各有一番颜色。
“浔阳县丞陈冠礼,礼部尚书陈献德的表亲,因这浔阳有太守程年,所以他处理的大多都是一些小事,却也从商贾手里昧了不少银子。
今日酒馆之事,九殿下你怎么看?”
阵阵桃花香气飘在鼻间,池面上锦鲤还在探头摆尾。
晏新寒瞧着,勾唇蹲下身子将手探入池中,却吓的各色锦鲤纷纷逃窜。
“你知我不问朝堂事,也不过问这东宴一切大小事务。
我只是一个闲散皇子,想做什么,微南兄自去做就好。”
林微南微微一笑,取了鱼食也跟着蹲下身来。
四下瞧了一眼后,他压低了声音,话语声染上凝重:
“此番夺储之争,殿下果真要放弃?
你深受陛下喜爱,就算你出了盛京表明态度,可他们也不见得会放过你。”
晏新寒桃花眼中染上笑意,拍了拍林微南的肩。
“微南兄不必担忧,纨绔废物活得久,车到山前必有路。”
远远的,安南辞抬眼忽然瞧见了走来的青梧。
他赶忙一把将鱼食尽数洒进池子里,冲晏新寒那喊着:“新寒兄,今日你帮了小六,不如,兄弟再请你去吃酒?”
晏新寒和林微南回头,恰好看到走近了的青梧。
“奴婢见过各位公子。”
青梧施了一礼,走至晏新寒三步之遥处停了下来,远远的双手捧着荷包递出去。
“宴……宴公子,我家小姐让我来归还荷包。”
晏新寒挑眉,看了一眼微抿着嘴唇的林微南。
正要伸手去接,却被从栏杆上跳下来的安南辞抢了先。
他一把拿过那荷包,站在一旁调笑:“真没想到我家小六还能给你送还回来,竟然没一把火烧了,再放脚下踩几下。”
林微南无奈摇头:“卿兮妹妹哪有这么顽劣。”
青梧脸色微变,她谨记安卿兮吩咐,荷包一离手,再次行了一礼就要离开,却被颜渚白唤住了。
“等等。”
他从安南辞手里抢过荷包,左看看右看看:“不对啊,这荷包上……怎么有点脏印子……”
青梧心虚的抬眼看了眼又迅速低头:“怎……怎么会呢,公子您可能……可能看错了吧。”
眼角余光看着晏新寒不紧不慢的靠近,青梧紧张的慌乱施了一礼,落荒而逃。
没想到这颜公子眼神这么好,竟然一下子就看出了上边的印记,那可是昨日小姐不依不饶的跳着踩的啊。
还有五公子,真真是像极了小姐肚子里的蛔虫。
晏新寒瞧着那荷包,面上表情不咸不淡。见林微南一直瞧着那荷包,他懒散的挥了挥手:“扔了吧。”
颜渚白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什么?这可是南贵妃亲手绣给你的。”
晏新寒眸底划过一道暗芒,没去看那荷包一眼,只重重拍了拍林微南的肩膀。
颜渚白也是个实在的,随即真的将荷包丢在了池边。
春雨蒙蒙,打落了一地桃粉花瓣,春寒料峭乍暖还寒。
日暮之时,安卿兮着一件嫩柳色披风跟在打着雕刻着桃花图样宫灯的青梧身后,一脸生无可恋的走着。
走过两道幽径,又绕过后花园,就到了安府的藏书阁。
翻开琉璃灯盏的罩子点燃烛火,平铺开书卷和纸张,安卿兮提笔抄写书卷。
烛火偶尔跳跃,映在她脸上忽明忽灭,在缥缈的烛光中,她五官精致,灵动神气,却又柔和静好。
抄书的姿势一等一的规范美好,可青梧瞧着这纸上的字,却是头疼的揉了揉额头。
“小姐,您这鬼画符一样的字,不是奴婢贬低您,是真的太丑了。”
安卿兮顿下笔瞪她一眼:“你家小姐我要是鬼画符,那你就是狗刨坑,半斤八两的,谁都别瞧不上谁。”
青梧轻哼一声坐在矮桌前,笑着为她研墨。
藏书阁外的假山后,两个穿着夜行衣手拿长剑的人躲在那低声交流。
“原来砸了主子脑袋的,就是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主子这是低估了她的胆量?”
另一道冷酷的女声响起:“主子不是你我能妄议的。
能伤的了主子的都不是一般人,看人不要只看外表。”
第8章:怀疑安卿兮
安卿兮这一抄书,直抄到了亥时。
同一时间,晏新寒扶额坐在太师椅上,正看着面前跪着的两个人。
“主子,属下姗姗来迟,请主子责罚。”
看着厌一和厌舞,晏新寒冲他们挥挥手:“想要领罚自己去鬼门历练,别来烦我。”
一听鬼门,厌一厌舞脸色一变。“那个……属下还得留在主子身边替您分忧呢,就……先不去了吧。”
晏新寒冷笑一声。
厌一壮着胆子抬头想要去瞧晏新寒额头的伤,刚一抬眼就撞进了那双幽深的桃花眼,吓得一激灵。
晏新寒手抚上额头,漫不经心的问:“盛京那边,如何了?”
厌舞严肃回答:“回主子,一切皆安。”沉默片刻后,又补充:“娘娘也安好。”
即使晏新寒面色不显,可厌舞说完这句,还是感受到了晏新寒眸中的凉意,当即伏低了身子。
桌上灯罩中的烛火静默,光与影交织中,看不清晏新寒的神色。完美冷峻的五官柔和在灯雾里,平添几分寂寥神秘。
“白宿眠,何时到?”
“三日后。”
忽然,窗外传来树枝断裂的轻响,“咔”的一声,迅速消弭在夜晚的凉风中。
晏新寒抬眼,眼尾上勾,神色不明的望向窗外,厌一手扶上腰间长剑迅速追了上去。
夜凉如水,月色朦胧拢轻纱。
树影婆娑被风吹的摇曳身姿沙沙作响,可除了这之外,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厌一神色警惕,一步一步向着暗处查探。忽然一道黑色的矫健身影跳出来,“喵”的一声,受到惊吓一样迅速隐匿起来。
厌一收起长剑回到房内:“主子,只有一只黑猫。”
晏新寒点了点头,眉眼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厌舞眉心紧蹙,“主子,可要监视安家人?”
厌一也皱眉,却并不赞成厌舞的提议:“我们所处浔阳,此番举动,并不妥当。”
鸦羽闭了又开,晏新寒站起身来径直走至屏风后,薄唇轻启,嗓音微凉:“无需这般,退下吧。”
厌舞欲言又止,最终只能瞪了厌一一眼率先抱拳离开。
内院里,厌舞径直向着藏书阁走去,却被厌一拉住,“你去哪?”
厌舞嗓音冷冽:“藏书阁。”
厌一皱眉:“去那做什么?主子最不喜人自作主张,难道……你怀疑刚才之事是安家小姐做的?”
厌舞冷脸甩开他的手,迅速隐匿到黑暗离去。
藏书阁,安卿兮正打着哈欠,与青梧向着千落院走去。
她脊背挺直昂首阔步,全然没有闺阁小姐的行步仪态,落在厌舞眼中,倒像极了学过武的女子。
入了千落院,安卿兮瞬间来了精神,借着月色在院中忙了起来。她手中不断地从青梧搬来的簸箕中拿出东西来嗅,又按比例放入一个干净的玉器中。
青梧在一旁看的担忧:“小姐,这么多药材混在一起,不会中毒死人吧?”
隐匿在院内小竹林的厌舞顿时警惕起来,一双凤眼如鹰隼一般锐利,直勾勾的看过去。
药?中毒?死人?
这安家小姐是在制造毒药?是想害谁?
她就知道,能伤了主子的女子,定然不一般。
心里有了想法,她不敢耽搁,当即匆匆离去。
厌一神经大条,还是她亲自守着主子安心。
而她走后,院中的安卿兮嫌弃的敲了一下青梧的头。
“想什么呐?这些药材药性温和且不相冲,怎么可能死人?而且啊,我只是想用它入曲酿酒,到时药效还会挥发,对身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青梧眼睛一亮:“真的吗?这么神奇?那奴婢可以第一个喝到这药材酒吗?”
安卿兮刮了下她的鼻子,“小馋鬼,要想配比出口感宜人的药酒曲,是要反复尝试无数次的,起码七日呢。”
主仆二人这边闹边正经的,竟直接忙到了寅时,打开天锅的锅盖,一阵浓郁又带着药香的香气蔓延。
云层似泼墨般,其中又糅杂了丝丝的雪花,绘成了浩渺夜空。
红色的廊檐上搭了几枝嫩柳,灰白的墙上高挂着灯笼,地上映着主仆二人匆匆来去的倒影。
这一派安静,却被院外传来的一阵急促脚步声打破了,紧接着,有人闯进了千落院。
“安南辞,你又藏了什么酒?勾的小爷做了场梦,睡都睡不安稳。
这香气连天的,是不是你家酒窖炸了?”
正站在院中间端着一坛酒准备去煎酒的安卿兮:……
她看着颜渚白,将酒坛子递给青梧,用袖管擦了擦额角的香汗。
“颜公子深夜来我这院子,有何贵干?”
睡眼朦胧的颜渚白早就傻了眼,一听到那娇俏灵动的嗓音更是头皮发麻,只抬手抓了抓脸,瞬间醒了神。
“我我我……我走错地方了……”
深夜到女子的住处,这可不是君子所为,更何况,这还是他兄弟妹妹的院子。
他低下头仓皇而走,可走到院门外,又哭丧着一张脸慢悠悠的退回了三步。
安卿兮歪着头瞧他,他的身影隐在黑夜和红色的灯影里,令人瞧不真切,只能看出犹犹豫豫的,像个来回摆动的狗尾草。
她嫌弃:“又怎么了?”
颜渚白搓着手,不敢靠近,隔着老远的喊着问她:“那个……你院子里……是什么酒?”
这酒香气勾起了他肚子里的酒虫,馋的他心痒痒,若是喝不到,他定然会难受上好几天的。
安卿兮挑眉叉着腰:“想喝?”
颜渚白点头如捣蒜:“想想想。”
瞧着这坛子里的酒,安卿兮思索了会给青梧递了个眼神。
青梧领会,抱着坛子走向颜渚白。
安卿兮扬声道:“颜公子,这酒还未煎,但浓度可不低,乃是我蒸出来的第二道。浅尝即可,可不要贪杯。”
颜渚白抱着酒坛,被香气闹得近乎昏了头:“好好好。”
他拔腿就走,又听着安卿兮在身后喊他:“颜公子,喝了我的酒,明儿个可要写一份喝后感受送来的。”
颜渚白根本没有听进去,只满口答应,满意的离去。
翌日天光乍亮时,安卿兮收到了一封信。
信上写:
县丞陈冠礼因贪污罪名入牢,现已被革职。
第9章:想娶安卿兮
藏书阁二楼。
安卿兮懒散的坐在那,看着桌案上的信,有一搭没一搭的用笔杆戳着自己的脸。
青梧坐在地上的蒲团上靠着矮桌打哈欠,安卿兮敲了下她的头道:“你说陈冠礼怎么就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了事?
你家小姐我莫不是有高人在背后相助?”
青梧被敲这一下吓得打了个激灵,慌乱的站了起来揉了揉眼睛。
看着一楼的门紧闭着,她这才松了口气,嘟着嘴气呼呼的看向安卿兮:“小姐,你又吓我。陪你一夜没睡,我容易吗。”
安卿兮:……
她摆了摆手,得,还是自己琢磨吧。
“陈冠礼为官虽然不清廉,背地里贪了不少的油水,但因为程伯伯这个浔阳太守在,他这表面功夫还是做的十分漂亮的。
如今忽然有人将他拉下水,打破了这商贾与官之间的交易平衡,这浔阳城,莫不是要发生大事了?”
纤纤玉手执笔在宣纸上画下一个又一个的圈。
每个圈上边,都写着姓氏,最后这些姓氏又一个一个的被安卿兮划掉。
细碎的微光透过红绿相间的菱花窗斑驳的落在地上,偶有几道光晕盘旋着映在矮桌上,又落在安卿兮身上。
她神色专注,粉嫩的脸颊微微鼓起,神气灵动的眼睛骨碌碌的转着,最终又添上了三人的名字。
青梧在一旁打着哈欠看着,边看边摇头。
自家小姐这鬼画符,她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但是在一众名字里,她还是瞧出了那个“宴”字,当即惊恐。
“小姐,您不会觉得这件事是宴公子做的吧?恕奴婢直言,那位公子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会管这等事的人。”
没理会,安卿兮默不作声的拿起另一张宣纸将‘鬼画符’盖住,袖管卷起,不紧不慢的写了张字条递给了青梧。
“将信交给洵子筠。”
“陈冠礼一出事,他的那些个有利益往来的商贾必然会借此大做文章。合作人的名字我写在里边了,告诉洵子筠,拿下那个女魔头,我再给他三间铺子。”
“再给三间?”青梧捏着信惊呼出声,“小姐,您已经将三家商铺交给浔公子了,就连地契都交给他了。这再给,凭借他的赚钱头脑,哪里还需要再帮您做事啊。”
安卿兮被她逗笑了,托着腮眨着眼睛看她,打趣道:“这般有什么不好的,到时候把你嫁给他,也让你当一回富甲一方的商贾主母。”
青梧气的跺了跺脚,“您就爱说这没正形的话,奴婢这就去。”
与此同时秋水院里,正发生着一场闹剧。
醉熏熏的颜渚白抱着酒坛敲响了晏新寒的门,推门而入后高声喊着:“表哥,我想娶安小六!”
他一步一踉跄,眼睛里泪花闪烁,辨不清方向的抱着酒坛坐在地上开始哭嚎:“表哥,我想要安小六给我酿一辈子的酒,我要传信回盛京,让皇上下旨将她嫁给我。”
晏新寒穿好衣物从绘着山水的屏风后走出来。
他没有穿一身紫袍,而是穿起了一身用金缕线锁边绣祥云纹的白袍。
紫袍恣意,白袍却也是被他穿出了潇洒贵气,越发衬得他棱角分明,却又多了分莫名的温润。
他垂眸看着颜渚白,看到他这幅醉酒耍酒疯的模样蹙起了眉:“忽然耍的什么疯?娶安小六?你若是醒酒了还能这么说,我倒是能高看你一眼。”
刚结伴踏入秋水院的安南辞和林微南听到这对话脚步一顿。
安南辞气冲冲的撸起袖子就向里边冲,林微南却是面色犹疑,抿着唇沉默片刻才跟了上去。
“姓颜的,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敢生出这个想法的?”
安南辞一把抓住颜渚白的领子,作势就要握紧拳头揍他。
“你说你一个只会享乐的纨绔小侯爷,凭什么娶我家安小六,凭你会惧内,还是凭你皮嫩揍着不手疼?啊?
我家小六那是一等一的重颜色,你虽然也是盛京四公子之一,可还是不太够看。”
颜渚白一手护着酒坛,一手去抱安南辞的大腿,一副迷蒙的无赖模样:“安兄……大舅哥……我就要娶她,我就要喝她酿的酒,我可以把候府的钱都给她。”
安南辞咬牙切齿:“你闭嘴!谁你大舅哥!”
晏新寒看向颜渚白怀里那散发着真阵阵香气的酒,挑了下眉头。
这酒的清香气息是极为陌生的,只稍稍想了想,他就明白了这事情原委。
拉开安南辞,他将颜渚白拉起来,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酒坛。
“安小六新酿的?”
颜渚白吵着去抢夺,却被晏新寒冰冷的眼神吓的缩回了手。
“是……是……”
安南辞一听这是自家妹妹新酿的,抢过去愤愤的闷了一大口,口中的药香和酒香顿时让他呆在那里。
而颜渚白歪头瞧着晏新寒那张脸,忽然露出了痴傻的笑容:“嘿嘿,表哥。不如你娶了安小六也是一样的,你是盛京颜色之最,她肯定瞧得上你的。
肥水不流外人田,那样我也可以天天喝她酿的酒……”
晏新寒:……
啪一巴掌拍他头上,“闭嘴。”
站在一旁的林微南:……
安南辞也气的一拳打过去,将醉熏熏的颜渚白打到地上,直接将人打的没爬起来呼呼睡了过去。
安南辞嫌弃:“这都是什么事啊。”
厌舞走了出来,瞧着这坛子里的酒又看了看地上的颜渚白,一脸的郑重,将夜里在千落院瞧见的事如实说了出来。
“属下担心酒里有毒……”
晏新寒瞧了一眼林微南,素手拿了一只琉璃碗让安南辞斟满,而后一饮而尽。
“主子!”
厌舞惊恐,晏新寒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嗓音冷冽:“无毒。”
即使从来没有听闻过药材能入酒,可一想到大厅里安卿兮跪着的倔强身影,他几乎是本能的选择了信任。
看着林微南,他问:“微南兄可有事?”
安南辞搭上林微南的肩膀,敲了下额头:“瞧我这记性,微南喊我们去猎……”
不等他说完,林微南接过话去:“安家藏书阁兵书繁多,我来借几本书,而后带你们去猎场打猎。”
桃花眸中泛起意味深长的笑意。
藏书阁,安卿兮正在绘着一张图,图上所绘物件精细,恰是青梧放进梨花木箱子里的那张。
抄写的书卷都被她胡乱扔到地下,听到楼下传来声音,她伸了个懒腰扬着声音道:“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信可送到了?”
没听到青梧的声音,她抬头去瞧,恰好对上一双微眯的桃花眼。
第10章:情人眼里出西施
晏新寒的视线落在那画上,眸中光华潋滟透出几分危险。
安卿兮匆忙捡起地上的书卷拿起一张宣纸慌乱的铺到桌上,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的瞧过去:“几位怎的来了?”
“卿兮妹妹。”见到安卿兮,林微南走过去,白衣温润俊秀的脸上满是清风朗月的笑意“我来此处借几本兵书,你可有推荐?”
安南辞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他走了过去,拍了拍林微南的肩膀:“我说兄弟,你有没有搞错,我家小六从来没有学过兵法,对这方面是一窍不通,她能给你推荐什么?懂得还没有你会的皮毛多。”
这话说的毫不留情面,安卿兮瞪着他用力拍了下桌子,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走到安南辞面前,她咬着牙倔强又嫌弃的抬头与他对视,片刻后重重冷哼一声,抬步去到身后的书架。
“不就是推荐兵书吗,这有何难?安小五,我若是找到了上好的兵书,你就当着祖母的面给我学狗叫。”
安南辞吊儿郎当的倚着门翻了个白眼,“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只会让人学狗叫,真是没出息。”
说着说着,他心酸的摸了摸鼻子。
小时候和安小六打赌他没少被坑,每次的赌注都是学狗叫,不学安小六就哭,偏偏几位偏心的哥哥不顾他的面子,摁着他的头让他叫了哄安小六开心。
“唉。”他用力揉了揉眉心:“我要是再和你打赌我就是狗。”
林微南看兄妹二人斗嘴,眼中的笑意愈发的深了。
“卿兮妹妹是有才学的,虽不擅长,但也一定有她的理解。”
安卿兮踩在扶梯上,提着裙摆准备去取最上面锦盒里的书,听到林微南的认可,她回头冲他娇俏一笑:“瞧瞧,还是微南兄懂我。”
晏新寒听的好笑,慵懒随意的走了过去,指尖抚过书架上一卷又一卷淡黄的书。
“有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今天倒是领教了。”
他抽出一卷残破的书翻看起来,林微南站在他身侧,闻言含笑抬头看了安卿兮一眼。
“情人?西施?”安南辞听的直皱眉,“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一根肠子,安卿兮却是听出了晏新寒话中的意有所指。
瞧着自己下方一步之遥那道白色身影,她眸中划过狡黠之色,不动声色的踮起脚尖将上方几本书籍推下来,准备给晏新寒一点颜色瞧瞧。
泛黄的古旧书籍落下的瞬间,晏新寒反应极快的抬头将书籍堪堪接住,正不满的抬眸,就见面前阴影笼罩下来,安卿兮身形不稳挣扎着跌了下来。
“哎哎哎——救我!”
该死的,竟然踩到了裙摆跌了下来。
“卿兮!”
“小六!”
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同时冲过去,晏新寒紧抿着唇,指尖蜷缩,似是在犹豫救或者不救。
安卿兮看着她无动于衷的模样,心底暗暗骂了一句王八蛋,认命的闭上了眼。
下一瞬,她被一双大手托住,牢牢的被抱在了怀里。
睁开眼,她看到了那双桃花眼里还没来得及消退的愕然。他眉眼精致,一身白衣潇洒惊艳,额前两缕发丝微动,鸦羽轻颤,美的似丹青水墨里的神邸。
“卿兮,你没事吧。”
林微南担忧的声音响起,晏新寒这才回过神,瞬间退后一步收回了手。
安卿兮根本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和思考,就那样垂直被扔到了地上摔了个屁股蹲。
“哎吆~”
她捂着屁股疼的眼泛泪花,干脆直接躺在地上,咬牙狠狠瞪着晏新寒,用力吸了吸鼻子。
鞋尖令人察觉不出的稍稍前移,晏新寒掌心里似乎还能感受到安卿兮的肌肤温度,那柔软的触感和女儿家的娇软似乎还未消失。
他薄唇轻启,嗓音薄凉:“抱歉。”
“抱歉?抱歉有屁用啊!”安南辞愤愤一声,蹲在安卿兮面前无从下手。
看着安卿兮红彤彤的鼻间和眼眶里打着转的晶莹,他心疼的直挠头。
“小六……没……没事吧?”
林微南站在一旁,担忧的视线始终落在安卿兮身上,却始终隔着半步距离。
安卿兮用力吸了吸鼻子,疼痛感渐轻,她轻轻摇了摇头坐了起来,嗓音带着哭腔,惹得人心疼:“没……没事。”
安南辞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他气冲冲的站起来怒视着晏新寒,不顾身份就开始吼:“晏新寒你扔我家小六上瘾吗?”
“没有。”
“没有?她那么娇滴滴的姑娘家,你说扔就扔,就算是避嫌也不是这么避的啊。”
晏新寒低头瞧着深呼吸憋着眼泪扶着桌子站起来的安卿兮,竟又想到了那触摸到的纤细的腰和细瘦的腿。
他忽然觉得,安卿兮只是一个柔弱的娇嫩的小姑娘,心里竟破天荒生出几分悔意,顿觉荒唐。
安南辞一脸的不耐烦:“行了,好心情都没了,我看也别去骑马打猎了。”
正在琢磨如何整晏新寒的安卿兮听到骑马打猎,眼睛都亮了。
她一把抓住安南辞的袖子,带着雾气的眸子望着,她小声央求:“哥,我也想去……”
想玩是其一,不想抄书是其二,最重要的,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需要亲自去交代洵子筠。
安南辞:……
“去什么去,屁股不痛了?”
他冷着一张脸,戳了下安卿兮的额头,却忽然听晏新寒道:“听闻徐家姑娘一直想养一只林间鹿……”
安南辞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咬了咬牙,看了眼安卿兮,眸中犹豫的瞪向晏新寒。
“带小六出门要是被我祖母和娘亲怪罪,你担下来。”
徐家姑娘?安卿兮打量着安南辞抿唇有心事的模样,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这事,一定有猫腻。
三匹红鬃烈马在长街上慢行,安卿兮与安南辞同骑,这才想起来少了颜渚白的身影。
“颜公子呢?他怎么没来?他还欠我一个品酒感受呢。”
安南辞冷笑一声,嗓音敷衍又冷酷:“喝醉了。”
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小丫头骗子,酿了酒也不先想着给他这个亲哥哥,竟给了颜渚白,没良心。
而安卿兮根本没时间猜这些,在风雅独一楼外,表演飞天舞的窈窕姑娘忽然荡着红色绸带靠近了安卿兮。
舞女常常与人互动,群众叫好连篇。
晏新寒眯着眼睛,眸中满是深意,瞧了眼安卿兮的袖管。
第11章:他是故意的
猎场在浔阳以北的落凤山下,策马疾行需半个时辰。
到了猎场后,安卿兮趴在马背上已经累的不行,脸上桃粉之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虚弱的白。
她不禁嘀咕一声:“看来还是需要延长遛街时长……这幅小身板,太不经用了。”
跳下马,她寻了处干净的石板坐了上去,毫不娇气。
林微南凑近了,蹲在她面前将水递给她,笑着问:“累了吧?”
安卿兮点头接过水袋,一脸的倦色,可眸中的神气却半分不减。她望着这山峦叠嶂葱翠非凡,眼神不断的向四周瞟去,一副好奇的模样,又像是在找寻什么。
晏新寒策马到高处眺望整个猎场。林间翠绿郁郁葱葱,山峦半遮半掩,朦胧又巍峨。
他动作极为利落的拉弓搭箭,桃花眼化作锐利的鹰眼,瞄准远处那微微晃动的草丛,“咻”的一下,利箭飞出,正中目标。
“好——”
安南辞极为赞叹的拍手,林微南也走过去跟着笑,不忘称赞一句:“一别三月余,宴兄箭术还是这般精彩。”
只有晏新寒收起弓箭摇了摇头,边躯马边道:“还是比不上林兄,这一箭,偏了。”
草丛还在微晃,晏新寒下马将草丛掀开,只见那弓箭穿过了一只灰兔的耳朵,将灰兔牢牢的钉在了树上。
果然偏了。
拎起灰兔,晏新寒牵着马一步一步走回去。
穿过林间缝隙的骄阳微光落在他身上,让匆忙起身的安卿兮一瞬间晃了眼。
少年白衣冠绝,身伴一红棕马,长袖之下灰兔尾巴摇晃后腿猛踢,美成水墨画卷的同时,却又忍不住的让人感到滑稽。
“吆,还是一只肥兔子,烤着吃倒也合适,今个中午有口福了。”
安南辞跑过去接过兔子,拎着兔子左看右看,口水都快流了出来。
林微南却在这时看了眼安卿兮,道:“卿兮妹妹,曾想养一只野兔。”
三道目光同时落在安卿兮身上,安卿兮眨了眨眼,看着那耳朵上还插着一支箭的灰兔,忍不住搓了搓手。
一月前在书院里,她确实说过想养一只林间野兔……没想到微南兄记得这么清楚。
瞧着那只又肥又嫩……啊不,灵活可爱的胖兔子,她是越瞧越喜欢。
没等她回答呢,安南辞就拔下兔耳朵上的箭,取下马鞍上放的绳子又捡了根木棍把兔子给绑了上去,笑嘻嘻道:
“这只兔子耳朵坏了,我一会再去给小六打一只活蹦乱跳完美无缺的回来,这一只就先烤了吃了吧。”
安卿兮嫩黄袖管里的手悠的攥紧,看着安南辞双眼冒金光的模样,气的想要上前打人。
林微南瞧出她对兔子的喜爱,上前劝安南辞:“安兄,这兔子就先给卿兮吧,难得宴兄箭射偏了,也许是这兔子命不该绝。”
安南辞抱着兔子直摆手:“这兔子耳朵坏了,会吓到小六的,她喜欢,我多为她捉几只就是了,她适合更好的。”
……
晏新寒站在不远处靠在树上,一脸漫不经心的搭箭拉弓,动作利落潇洒,气质慵懒贵气。
只见他箭在弦上,似是不经意的对准了林间一个方向,松手的一瞬间,利箭飞出正中一只兔子的脖间,顿时没了性命。
回头瞧着安南辞,他将弓箭搭在马背上,靠在树上双手环在胸前嗤笑道:“就你那射术,是能够保证打到兔子,还是能保证射到不死?”
安南辞闻言瞪大了眼睛,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正准备回怼,就又听晏新寒不耐烦道:“不是要烤兔子吗?死的那只烤了,活着的放生。
能活下来算是它的造化,放了吧。”
安南辞气冲冲的看着手里的兔子,一脸的郁闷。
嘲讽他的射术也就算了,现在还把他当成一个伙夫?还命令他放了到手的肥兔子?
他偏不!
将兔子往安卿兮怀里一塞,他故意扯着嗓子道:“不放,打到了说明有缘,耳朵坏不坏没关系,我家小六不嫌弃就行。”
然后气冲冲的去捡了兔子,认命的去河边处理了。
安卿兮抱着兔子,唇角微微抽了一下。
她家五哥这脾气,还是那样,别人一嘲讽他他就着,再命令他他就开始和人对着干。
不管怎么说,这兔子是白得的,也合她眼缘,她没有不要的理由。
戳了戳兔子耳朵,她满心欢喜的顺着兔子毛:“小缺儿,姐姐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
晏新寒听到这个名字后,桃花眼莫名染上一分笑意,就迅速归于冷淡。
小缺儿……安家小姐起名字果然有一套。
林微南看着安卿兮欢喜的模样,面上笑意更浓,心里却忽然染上两分落寞。
安南辞烤兔子确实有一套,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阵阵的肉香。
就连林子里打猎的人,都被这香味勾了出来。
安卿兮却在看到那策马走来之人后,凝起了眸子。
只见那为首的女子着一身正红色的纱衣,三千青丝散于身后,容颜绝色魅惑,端的是万种风情,勾人心魂。
她雪色香肩上绘着精致的红色罂栗花,远看似血一般。酥胸半露,修长白皙的腿藏在轻薄的纱中若隐若现。
安卿兮盯着她胸前看了会,又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转而抱着灰兔嘀咕:“怪不得人人喊她妖艳妖女。”
可是为什么别人二十岁那么丰满风情,她却这么的……像个扁馒头?
心梗。
将她所有小动作和小表情都尽收眼底的晏新寒,忍不住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嗓音很轻像是虚渺的叹息声不易令人察觉,却还是被安卿兮听了个清楚。
安卿兮抬眼就撞入他似笑非笑的眸子,却又见他的眼神漫不经心的向下一瞟,落在了……她怀里的灰兔上。
她气的直咬牙。
这个宴桃花肯定是看到她的动作故意这样的,还有他眼里的笑意,满满的戏谑!
在马上的苏媚儿瞧见几人,利落的翻身下马。却因为这动作,又泄露大片细嫩春光。
她深深瞧了晏新寒几人一眼,笑道:
“在下浔阳天下第一楼楼主苏媚儿,见过几位贵公子和……”她嗓音似蛊,媚眼落在安卿兮身上,“安姑娘。”
安卿兮起身冲她颔首以示礼仪,眼神落在她身侧站着的戴着半张狐狸面具的男人身上一瞬,迅速挪开。
第12章:都只会是只兔子
东宴国风虽也算开放,却也鲜有女子穿的如此单薄露骨,饶是安南辞这般的风流人物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往哪看好。
林微南颔首后,便始终看着安卿兮的方向,君子如玉,向来没有半分失礼的他,却被苏媚儿掩唇打趣了。
“早就听闻宁远将军之子面如冠玉,玉树芝兰,礼数向来周正。
可今日一见,却知公子这礼数也是分人的,端的是个痴情种。”
有仆从送来用上好的蜀锦包裹着的蒲团,蒲团上还绣着鸳鸯戏水图,又在苏媚儿周边都铺上了蜀锦以做地毯。
团扇轻摇,苏媚儿自然落座,眼神含着一泓春水,若有若无的落在晏新寒身上。
安卿兮几人也跟着沾了光,坐在那软硬舒适的蒲团上,安卿兮再一次感叹了一句银子的魅力,对于苏媚儿的话,是半句没往心里去。
林微南瞧着安卿兮的模样,回首正视苏媚儿,笑道:“心中无人,何来痴情一说。”
团扇微顿,苏媚儿低低笑了起来,他身旁的男子也禁不住笑出了声。
目光落在安南辞翻烤的肥兔子上,苏媚儿又道:“相遇即是缘,不知媚儿可有福分品一品安公子的手艺?”
安南辞抬眼瞧他一眼,当即慌乱的移开眼,扯下一根兔腿就递过去:“有有有,当然是有的。”
道了谢,苏媚儿接过兔腿后却看向了安卿兮,前倾着身子将兔腿递了过去:“不如,安妹妹先替姐姐尝一下?”
手触到袖口间藏的字条,安卿兮秋水无尘的眸子眨了眨,还是笑着接了过来。
“谢谢苏姐姐。”
苏媚儿示好,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情,却也是她乐得看到的事情。
而苏媚儿瞧着安卿兮,心间不免的一阵感慨。
安家幺女冠名浔阳,因为美貌灵气,因为不拘于陈规。
近距离的瞧着,嫩如新芽动如脱兔,一双眸子最为令人欢喜,可以想到再有两年光景该是出落得如何倾城。
而那一身灵动又干净的气质,宛若雪山之巅的莲,又若山间最为清冽的泉。
她喜欢这一份,她从未拥有过的干净。
安卿兮却看着她探身的模样,瞧着那愈发浑圆的胸脯狠狠咬了一口兔腿。
女子最懂女子心事,苏媚儿掩唇轻笑,不顾男子在场,饶有深意道:“日后你也会有的,来日方长。”
“有什么呀?”安南辞大大咧咧的根本不懂这哑谜,咬着兔肉问出来,安卿兮顿时瞪他一眼:“闭嘴,吃你烤兔子吧。”
安南辞茫然的看她一眼,又凑到晏新寒边上小声问,“宴兄,你听明白没有?”
晏新寒看着他那满手的油,伸手将人推开,嗓音冷冽:“不明白。”
安南辞这下摇了摇头,完全不在乎了。
“你都不明白,那我听不懂也没什么好丢人的。”
林微南和带着狐狸面具的男子神色露出几分无奈,却听晏新寒忽然悠悠道:“这灰兔不管怎么养,都只会是只兔子。”
正在喝水的戴着狐狸面具的男子闻言噗的将水吐了出来,咳到失态。
他接着晏新寒的话说下去,“对,成不了老虎的。”
林微南深深瞧了晏新寒一眼,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唇角的笑意也敛了下去。
而安卿兮敏锐的捕捉到了晏新寒的话外之意,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唇。
这家伙,竟然将她喻为兔子,还有这狐狸面具的公子,竟然说她成不了苏姐姐那样的老虎。
感受到落在身上不满的带着凉意的目光,戴着狐狸面具的公子正襟危坐,岔开话题道:“这林中有一头花纹极漂亮的幼鹿,不知几位公子可有兴趣一同去猎?”
晏新寒对那道冰冷的目光置若未闻,吃相优雅,一举一动皆为高贵。
安南辞一听有鹿,当即激动的心起身,“当真?走,我们这就去。”
苏媚儿也起身,主动对安卿兮发出邀约:“不如安妹妹与我同骑?”
安卿兮答应的爽快:“好。”
立在白马身侧,苏媚儿在晏新寒骑马走过身侧的时候,忽然微微颔首,冲他行了一礼。
晏新寒瞧他一眼,没有停留的快速策马入了林中。
安卿兮坐在马背上手害怕的扶着苏媚儿的腰,想起那一礼,她试探问:“苏姐姐可知道那宴公子的身份?你们可相识?”
浅草没马蹄,风吹林声响。
苏媚儿轻笑一声,嗓音如银铃般娇脆:“传闻盛京九殿下容貌冠绝盛京乃至整个东宴,性格孤僻乖戾,极为受宠。
与之交好之人不过是抚远将军家五公子,宁远将军嫡子,和深受太后喜爱的小侯爷。
相识断然不敢,可是作为一个商人,这东宴权贵画像,我却是全都看过的。”
她言下之意极为明显,安卿兮小声嘀咕一声:“原来是这样。”
那个家伙……竟然是传闻中最喜怒无常的皇子。
她摩挲着下巴思索着:可是……虽然他性格并不讨喜,可是也远远没达到喜怒无常这一点啊。难道……他在伪装?
“安妹妹。”苏媚儿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酒馆之事,浔公子已经与我说明。”
“那……苏姐姐可愿意?”
苏媚儿直言:“我虽瞧你欢喜,可我到底是个商人。
商人以利益为重,我知浔公子是个商业奇才,也确实被你所酿桃花醉折服,所以才会让舞女传信给你言明可以一谈。
只是安妹妹,姐姐是个极有野心的人。你想与我合作,需得诚心告诉我你有何能力,能为我带来什么。而你的野心,又有多大。”
安卿兮沉默片刻,而后下巴微扬,眸中潋滟风采明媚,神气张扬:
“我安卿兮的野心,就是银子,富可敌国。而且我的能力,完全配得上我的野心。
我身份不宜亲手操持这些,如果你我二人合作,制曲方法我亲手奉上,且日后劳烦姐姐的所有商肆,皆分姐姐三成。
而且,我脑中的方案商机,相信都会给姐姐带来惊喜。”
惊喜二字令苏媚儿展露笑颜:“坐到姐姐这个位子,惊喜二字越发难得。姐姐姑且信你一次。
至于合作细节和你脑中的商机,亥时你来第一楼寻我详谈。”
忽然利刃破空声传来,紧接着响起晏新寒低沉冰冷的声音:“小心。”
安卿兮闻声望去,恰好一黑衣人提剑刺过去。
第13章:先送你入黄泉
安卿兮不会武,眼见着长剑就要刺穿她的喉咙,危急时刻苏媚儿毫不犹豫的带着她跌下马,素手一扬手中绣花针刺入那人喉咙,当场没了性命。
“安小六!”
“卿兮妹妹!”
“安卿兮!”
苏媚儿和安卿兮双双跌在地上,苏媚儿迅速起了身,安卿兮却是摔到了腿,怀里的兔子惊慌失措,误闯到了晏新寒马下。
在场四位公子,除了晏新寒,三位都紧张的喊了安卿兮的名字,苏媚儿将安卿兮扶起来,打趣:“姐姐还真有点嫉妒你呢,竟输给了你这黄毛丫头。”
安卿兮只无奈的笑了笑。无人看她之时,她深深看了一眼戴狐狸面具的男子。
安卿兮腿上疼痛难耐,被扶到一处干净的石块上坐下,可刚落坐,就见四面八方再次涌来身着黑衣的刺客。
他们动作训练有素,将他们所有人都围住,让人根本猜不出他们的目标是谁。
苏媚儿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的银针,笑的宛如一朵致命的罂栗花:“安妹妹可有杀过人?”
安卿兮有些紧张,诚实的摇了摇头。
那些人手中的长剑泛着冷冽的光,看一眼就让人心里发怵。安卿兮四处张望了一下,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腿摔伤了,真打起来肯定是一个累赘一样的存在,四周地势险峻,林间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刺客存在,这样一看,她极有可能最先丧命。
兵刃相接的声音响起,安卿兮看过去,竟是安南辞主动对刺客出了手,一脸凛然不安的冲晏新寒和林微南大喊:“快去保护我家小六!想法子先走!”
“五哥!”
安卿兮看着安南辞在冷白长剑中穿梭的身影,忍不住的惊慌担忧。
她将手探入袖中,目光坚定:“看来,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正要动作,却见穿着红黑相间劲装的一男一女入了战场,他们二人一前一后守在晏新寒身边,一副誓死捍卫的模样。
“还是不够……人数差别太大,若是车轮战,早晚会落下风,谁都跑不掉。”
安卿兮轻声低喃,却被身旁的苏媚儿听了个正着。
她轻轻一笑,手中忽然拿出一个骨哨轻轻吹响。凄厉刺耳的声音落下,林间树叶摇晃的厉害,无数人涌了出来。
“安妹妹觉得,现在可还会败?”
安卿兮被那身穿绿色劲装的上百暗卫震撼到了,同时对苏媚儿的势力有了更深的了解。
能够将上百人隐在这山间不被刺客发觉,绝非一般人可以做到,且这些暗卫的实力,定然不俗。
有惊无险的回了安府,听闻刺杀一事,安老夫人慌忙去看了晏新寒,在提出为他增加护卫被拒后,便将所有人都给了安卿兮,千落院一下被围的水泄不通。
“小姐。”
青梧踏进房中,怀里还抱着一只肥肥的灰兔。
正坐在窗边抒发惆怅的安卿兮郁闷的偏过头去,眸中划过惊喜,伸手就去接:“快,快给我。谁送来的?是五哥还是微南兄?
当时太过混乱,我还以为这只小家伙早就逃之夭夭了呢。”
她难得穿了一身白色的襦裙,衬得她冰肌玉骨,飘飘若仙,青梧站在她身旁,小声回她:“都不是,是宴公子……”
“宴桃花?”
安卿兮又吃了一惊,在青梧肯定的目光下,满心疑惑的相信了。
“还真是……稀奇……”
青梧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替她倒了药酒揉着摔了的腿:“小姐不是最不喜穿这白色襦裙吗?今日怎的忽然穿了?”
安卿兮瞧这干净的纤尘不染的襦裙,揉着兔子随口道:“今儿个鲜血见多了,需得穿的素净点开弥补我脆弱的心灵才好。”
青梧:……
小姐这歪理,真是一套又一套的。
安卿兮看着院子里二十护卫,闹心的揉了揉额头。
“卯时我还需得去第一楼见苏姐姐,这一层层的人,可怎么出得去?”
第一楼的名声在浔阳响得很,饶是青梧也早就听说了苏媚儿的名讳。
她满脸犹豫,有些不放心的道:“小姐,您和这苏媚儿合作真的可靠吗?这不知根不知底的,她对您使诈可怎么办?”
安卿兮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嗤笑一声:“你当你家小姐是傻的吗?与人相交诚信为上,但这后手你家小姐我也是有的。没有实力,怎敢与虎为伍?”
眼看落霞就要消弭,夜幕悄无声息的靠近,她望着院中不断走动巡视的人,脑中忽然灵机一动。
秋水院。
厌一:“主子,二百刺客无一人生还,无法拷问任何信息。落凤山除了苏媚儿的人外,还发现了第三方势力,对方极为擅长藏匿,无法判断他们的人数和目的。”
厌舞补充道:“但属下在其中一刺客的脖颈上,发现了鬼门的烙印。可鬼门,从未接到刺杀您的任务。”
正在用金木笔作画的晏新寒微微抬眸,眸色微凝似在回忆思考。房中一时间无人出声,片刻后,晏新寒才垂眸在画上又添了几笔。
搁笔后,他端详着这画,心中隐隐惊起千层浪。
若是安卿兮在此,定然会发现这画和她绘的极为相似,却并不完整。
淡淡几眼,虽只记住了翎毛一角,可晏新寒也能够看出来这构思精妙似推车又似奇特大弓的物件若是问世定然会掀起血雨腥风。
厌一和厌舞也被这画所吸引,厌一忍不住惊奇道:“这物件……是用于战事的吗?这推车真的可以和长矛盾牌弓箭归于一处吗?”
厌舞看着留白部分,只觉得心底有无数虫子在挠,让她迫切的想要看到完整的画卷。“主子怎的不画了?”
晏新寒轻轻摇头:“此画不是我绘,我已记不清留白处的画面了。”
厌舞惊:“那绘这画卷之人是谁?”
晏新寒犹豫片刻,将画卷折起来,点燃烛台一点一点烧掉,只剩下灰烬。
他嗓音冷冽,“那人……是一女子。”
“女子?”厌一惊呼出声,厌舞眸中却缀满流光,激动的攥紧了手。是女子……竟和她一样是一女子。
门忽然砰的一声被推开,听闻刺杀一事的颜渚白鞋袜都没来得及穿就狼狈的闯进了房里。
“表哥!你没事吧!怎的我就一会儿没看着你,你就差点出事了呢!你要是死了,我回盛京还怎么交代。”
晏新寒:……
“放心,我死之前,会先命人送你入黄泉。”
第14章:秋水院刺杀
颜渚白一听,顿时夸张的捂住心口倒退几步,一脸的心痛。
“表哥,你是想让我候府绝后啊!我们兆安候府可就我这么一个独苗苗啊。”
晏新寒冷笑一声:“这么大个罪名,我可承受不起。
你这候府怎么会绝后呢?卯时你还哭着闹着要娶人家安卿兮呢,到时候三年抱俩的,绝不了后。
不过这院子里还有人家的家仆,估计早就传到老夫人耳朵里了,他们瞧不瞧的上你,还是个未知数。”
颜渚白不可置信的掏了掏耳朵,又进一步颤抖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说我要娶安卿兮?娶那个丫头?笑话,我怎么可能这么说。”
思来想去,只要不是他脑子被驴踢了,就算是被马蜂窝给蛰了都做不出这种事来。
许是因为过于激动,他语调明显上扬,嗓子里好像塞了团棉花,尾音撕裂般的变得粗哑。
厌一厌舞站在放置着古画的半面墙壁前,眼观鼻鼻观心,尽力的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可是颜渚白正郁闷的四处踱步,垂头烦躁的挠了挠头后,他忽然抬头对上了两双稍显无措的眼睛。
厌一:“小……小侯爷……”
厌舞:“……”
颜渚白:“……”
丢人丢到家了。
“你们两个怎么在这,出去出去出去!”
厌一厌舞眼神看向晏新寒,得到许可后紧接着溜了出去。
而颜渚白对上晏新寒的狡黠目光后,卯时以及寅时发生的事情他忽然一点一滴记了起来。
他忽然扑过去抱住了晏新寒的大腿,鬼哭狼嚎:“表哥,我收回我说的话!就算是你娶了她我都不能娶她啊!
我根本不是安小六的对手啊,我……我和她八字相克,她那般女子,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柔情似蜜啊。”
晏新寒嫌弃的将人推开,拎小鸡仔一样的将人丢出了房外,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颜渚白不停拍门,“表哥,表哥!”
“滚。”
而安老夫人那边,确实知晓了此事。
松鹤院里,楚叶柔坐在榻前一脸的忧愁。
老夫人气定神闲的闭着眼,似乎神游天外正在假寐。
在楚叶柔第四次叹气后,老夫人终于睁开了双眼,拍了拍她的手:“小侯爷醉酒后的胡言乱语而已,当不得真。”
“你生卿兮之时,老道长曾说这孩子命不久矣,但命格却又是万里无一的富贵。
两相矛盾下,言明必须离开盛京,且在卿兮及笄之前都不许踏入盛京一步。”
想起那时候,楚叶柔又是叹息一声。“兮儿她出生时不会啼哭,就连稳婆都言明她呼吸微弱可能早幺。
娘,我就是担心。担心及笄后兮儿还是不能踏入盛京,会招来横祸灾病。
我生下她当日就开始一路赶离盛京回到浔阳将她护了下来,盛京那个地方与她相冲,那她一辈子不踏足就好了,我安家足以给她一生富贵。”
楚叶柔是浔阳大儒之女,端的是书墨香气温婉贤淑。可是提及安卿兮,她一脸的坚决,似要穿铠甲挂帅的女将。
老夫人懂她的担忧也懂她的坚持,“老身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可是叶柔啊,那道长的第二句话,你可不要忘了啊。”
老夫人摇摇头,闭上眼继续假寐歇息。楚叶柔脸色很不好,想起道长的话后,她就越发的担忧。
可是她又明白,命运之事本就是玄事一桩,她干涉不得。最重要的是,如果安卿兮坚持,那她这个做娘的,一定不忍心去拦。
戌时,用完晚膳的安卿兮让青梧带了一封信出去。
戌正时,传来有刺客擅闯秋水院的消息,安卿兮一听外边的声响,推开门就冲院内的护卫大喊:
“秋水院里住着的可是盛京的贵客,还不快去帮忙?
贵客出了事,我们可都是要掉脑袋的。”
她说的煞有其事,神色凝重仿佛下一瞬就会掉脑袋。二十个护卫不敢迟疑,提着剑纷纷跑了去。
院子里一瞬间空荡荡的,安卿兮走在院子里深深吸了一口气,赞叹了一句:“自在啊。”
她双手背在身后,蹦蹦跳跳的出了院门。
本想直接溜出门去寻苏媚儿,抬眼却瞧见秋水院高举着无数的火把,打斗声阵阵,非常之壮观。
她面露不解,迈步向着秋水院走去。
刚踏进院子,她就寻了一处隐蔽性极高的假山后藏了起来。
长剑不断碰击的声音传来,偶尔还伴随着几声惨叫。
安卿兮的眉头越皱越深,最后气的直接捶在了假山上,疼的倒吸一口凉气,眼泪瞬间流了出来。
“怎么回事啊……再这么下去,真成了刺杀当朝皇子了。”
头顶上方忽然传来枝丫轻微断裂的声音。
站在安卿兮正上方树枝上的人一个皱眉,眼神锐利的像是刀子一样看向发出声响的人,另一个人吓得颤抖,险些站立不稳。
安卿兮抬起头看过去,顿时看到了两道身影。
瞧着两人身上那一身的夜行服,她皱起眉头,压低了声音冲他们招了招手:“下来,快下来。”
许妄挑眉,看着这个不怕她的女孩,他舔了舔唇,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他从不杀无辜之人,可是若是影响他任务之人,一个都不能留。
“阁主……”
另一人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询问许妄,许妄抬起胳膊示意,下一瞬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安卿兮身边。
瞧见他,安卿兮凑近了压低嗓子道:“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懂得见好就收及时逃跑吗?怎么打的这么狠?这要是被捉住了,我们的小命根本保不住了啊。”
十四岁的少女容貌掩在黑暗中,可依然能看清轮廓是如何的精致,尤其是那双眸子,在黑夜里比天上星还要耀眼,似一泓清水里倒映着的明月。
少女神色灵动,皱起眉来却极有气势,见许妄没回应她,竟直接上手拍了下许妄的肩膀。
许妄眸光一凛,似寒冬腊月般瞧一眼就让人心慌。
他几乎是在安卿兮碰上他肩膀的同时,举起了匕首抵上了安卿兮的后颈。
他一直思索今日另一波刺杀的人会是谁的,功夫不错却一直在打打闹闹,想来想去都没想到,竟然只是一个黄毛丫头。
第15章:这个刺客有点冷
察觉到脖颈处的冰凉,安卿兮这才瞧出了眼前这个人的不同。
剑眉斜挑,一双丹凤眼也生的格外的凌厉,似幽深的千年寒潭,处处透着危险,仿佛只要靠近就会丧失生命一般。
她手底下的暗卫大多都是从各地招揽的江湖闲客亦或者是由洵子筠五年前在黑市买来细心栽培的。
他们的任务从来只是保护她和她的家人,替她处理一些背地里手脚不干净的人,身上从未沾染过这种强烈的杀气。
强烈到,只对视一眼,仿佛就能从他眼中看到累累白骨,血海万里。
安卿兮不动声色的悄悄捏紧了袖子。
晏新寒这个九皇子不是只是一个闲散皇子吗?为何竟有这么多人想取他的性命?
这些人能看出来都是身经百战练就的杀手,他们招式狠厉招招直奔要害而去,万一他们真的刺杀成功,让晏新寒死在了他们安家……
‘不,绝对不行。’
到时候他们安家还不知道会被安上什么罪名。
但是凭借她手底下的人,想要保证晏新寒的安全也并不容易。
她忽的扬起笑脸冲许妄一笑,灵动的双垂髻微微晃动,眼中的月亮散成了数个繁星。
“好汉,有事好商量,刀可不可以先收一收?”
遇到高手不硬钢,以柔化刚是正道。
她笑起来的模样让许妄一瞬间愣了神,瞳孔受到刺激收缩的一瞬间被安卿兮完美的捕捉到。
于是她不动声色只静静的用那秋水无尘的眼眸瞧他,水眸清凌凌的似明镜似的,仿佛能洗涤这世间一切都罪恶。
过了约摸有一盏茶的时间,就在安卿兮心里急躁,准备出手的时候,许妄终于缓缓将匕首收起来。
安卿兮眼睛一亮。
这招有用。
“阁主,事情有变,晏新寒已经不见踪影,另一波人手也已经撤退。”
一人急匆匆来报,许妄抬眼看向院子,只见院中白烟滚滚,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白雾遮挡住了整个院落,根本无法寻找晏新寒等人的身影。
他紧抿着唇,缓缓道出一个字。嗓音浑厚低沉似寒冰,“走。”
安卿兮仍旧躲在地上,见状赶紧揉着蹲麻了的腿站了起来,嘀咕一声。
“真是个怪人。”
可话音刚落,就见许妄仍站在原地看着她。
安卿兮:……
不是说走的吗?难道后悔了?要杀她?
有属下问:“阁主,可是要杀了她?”
果然!
安卿兮后退一步,手摸上袖中提前藏起来的烟雾弹,面上却干巴巴的笑着,一副害怕又小心翼翼的模样。
有些刺客还是很讲道义的,不杀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不杀老弱妇孺,她希望面前这个就是这样有原则的人。
许妄目光落在她左侧脸颊上,目光带有深意瞧了一眼。“不必。”
待人走远了,安卿兮还在摸着自己的左脸,不明所以的挠了挠。
“怎么了?那样的目光,是想从我左边脸上看出什么?还是我脸有什么脏东西?”
想不透,她干脆望着这烟雾,满意地笑了。
“这一次,宴桃花可真是命好,要不是青风他们带了这烟雾弹,他估计就没命喽。”
远处有灯笼的光亮出现,紧接着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是安老夫人他们。
秋水院在整个安府的最北边,老夫人听到消息后就往这边赶,可还是晚了一步。
安卿兮远远瞧着她们吐了吐舌头,悄悄的奔向了后门。
守门的小厮被动静吸引去帮忙一时间无人守门,轻而易举的打开门安卿兮却撞见了林微南。
两人一碰面,皆是一惊。
“卿兮?”
“微南兄?”
安卿兮摸了摸鼻子:“那个……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她有些心虚的低了头,这顺眼一看就惊讶的眨了眨眼。
从来都一副温润模样,穿着一丝不苟的林微南,今日的外袍竟是凌乱的,鞋面上也蹭上了土。
这……是因为在院里听到了打斗声,担心宴桃花才来的?
林微南瞧着她,紧张的握着的手慢慢松了开。
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他轻声道:“这么晚了,卿兮妹妹要出门?老夫人可知晓?”
安卿兮踱步几圈,无奈的在后门的小石阶上坐了下来。
“你都看出来了,还问我。”
林微南叹了口气,也跟着坐了过去。
“今天夜里不太平,卿兮,你不能一个人出府。”
安卿兮苦恼的捂住了耳朵,“你能不能当做没看到我,也不去我祖母那里告状?”
林微南微笑着摇了摇头。
清风揽入怀,灯影婆娑摇。
两人同穿一身白衣,月色皎皎,灯笼通明。红檐下青砖上,好看的不似凡尘人。
安卿兮知道,从开门遇到林微南的时候起,就注定了无法去第一楼见苏媚儿了。
“罢了罢了。”
她摆了摆手,站起了身。
眼看着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她已经失信了。
懒洋洋的冲林微南挥了挥手,她打着哈欠往府里走:“既然如此,我就回去歇息啦,微南兄下次可不要堵我堵的这么准哦。”
看着她的背影,林微南摇头失笑。
“这般不小心,该如何叫人放心啊。”
眼看着安卿兮的身影就要消失在小路尽头,他侧身正欲离开,却忽听安卿兮喊他:“微南兄。”
林微南转过身,看向朦胧灯影和黑暗交织的地方。那里,安卿兮正举着手蹦蹦跳跳的,生怕他看不见她一样。
他笑:“卿兮。”
安卿兮喊:“你是不是担心宴公子和颜公子啊?需要去秋水院瞧瞧吗?”
林微南脚尖微动,神色变了一瞬后,还是笑道:“他不会有事的,我先回府了。”
瞧着门外没有了林微南的身影,安卿兮舔了舔嘴角,感觉有些奇怪。
“知道他会没事,那怎的还会赶的这么急?真是好生奇怪。不过宴桃花他们,躲到哪里去了呢?”
她不紧不慢的往千落院走去,而桃林不远处,一道黑影正看着她,勾起了唇角。
翌日,安卿兮还未起身时,青梧就带了一封信进来。
拆开信,安卿兮神色严肃,紧抿着唇不言语。
信上只有短短几个字:
安家妹妹,合作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