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脸皮真厚
第一楼,安卿兮直接去见了苏媚儿,给程璐鱼要了上好的雅间,留她在那里等着。
“苏姐姐,这浔阳城的钱庄,你了解多少?”
苏媚儿坐在美人榻上,亲密的拉着安卿兮的手,她笑着道:“浔阳城大大小小的钱庄加起来约摸与十七家,我第一楼入股了九家,与我有利益往来的掌柜共六家,这么算起来,还有两家,是我不曾接触过得。”
安卿兮:……
忽然之间觉得,苏姐姐才是真正的人脉。
她的商业盛世才将将开始,可是苏姐姐便已经接近成功了。
她低下头,失落的戳了戳自己的脸颊。
这般小女儿家姿态的动作,逗笑了苏媚儿。
“安妹妹这是做什么?你有何计划,不如仔细说来听听?”
安卿兮这才正色道:“苏姐姐。钱庄不可以落入柳依依背后之人的手里。还有粮食也是,大量屯粮这件事情太过诡异了。”
“你说的,原来是这一件事。”
苏媚儿忽然捂着嘴轻轻笑了:“安妹妹,这些事不用你说,我已经在着手办了。”
安卿兮疑惑:“怎么会?”
苏媚儿掩唇笑了:“实不相瞒,我背后之人早就已经知晓了此事,这也是他昨日下给我的命令。
粮食她柳依依能囤多少我并不清楚,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这钱庄一定落不尽她的手里。”
安卿兮眨了眨眼睛,点了头。
苏媚儿笑着又问:“妹妹就不好奇我背后之人是谁?不担心我掌控钱庄,会对浔阳不利?”
安卿兮摆了摆手:“我相信姐姐的为人。
虽然不知姐姐背后之人的人品,但是既然选择与姐姐你合作,那么我就要对你保持信任。”
苏媚儿折扇轻摇,笑着点了点头。
“妹妹放心,不会让你信错人的。
换句话说,不会让你赌输的。”
两人谈完,安卿兮去到雅间寻程璐鱼,没想到一推开门就看到了一个带着斗笠的男子。
安卿兮捏紧了袖里箭。
听到脚步声,那人抬起头来,竟是沈妄。
“你怎么来了?”
安卿兮将门关个严实,走过去,好整以暇的看着沈妄。
程璐鱼替她斟了一杯茶,怯生生的看了沈妄一眼,而后拘谨的道:“要不……我先出去等你们……”
沈妄:“嗯。”
安卿兮:“不用,你就在这坐着就行,没什么你不能听的。”
程璐鱼又是看了眼沈妄,被吓的端坐在那眼观鼻鼻观心。
安卿兮瞅了眼沈妄,没好气道:“收收你那一身杀死,过会儿把第一楼的暗卫惹来了,我可不帮你。”
沈妄这才放下怀里抱着的长剑,冷若冰霜的哼了一声。
“说吧,来这里做什么?”
安卿兮唤来小二,给沈妄叫了二两小酒,沈妄深深瞧她一眼,才道:“你那袖里箭……”
安卿兮挑了眉:“怎么?想买了给天赎阁的人用?”
沈妄不说话了。
安卿兮笑的像只狐狸。
“可以是可以,半年以后,你履行完合约,我白送你二十袖里箭。”
沈妄眸光闪烁,又道:“玉佩可以先还给我吗?”
凤轻那里……恐怕快要只撑不住了。
安卿兮从上往下将他瞧了个遍,凑近了问:“你毒发了?”
沈妄看着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想要点头却无论如何都点不下去。
对上那双眸子,他总是撒不了谎,那双眸子太过清醒,清醒到他每次看到都会一遍遍的提醒自己前方的路,生怕辜负了绾绾的死。
“说来也奇怪,已经许久不毒发了。
可是安卿兮,我能等的了,别人等不了。”
他难得说这么长的一句话,却是为了一个千方百计想要和他争夺权利的人。
安卿兮忍不住提醒他:“沈妄,玉佩里的药,只能救一个人。
救了他,你就得死。”
沈妄眸色一下子暗沉下去,嗓音也变得危险:“你是怎么知道,玉佩里藏着的,是解药?”
安卿兮两手一摊,神色灵动自若:“很简单啊,查的呗。”
看着沈妄难看的神色,安卿兮又赶忙补充:“别误会,玉佩我没有打开过,里面的药一定没丢。”
沈妄不想过多费口舌,直截了当的伸出了手:“还我。”
安卿兮挑了眉:“沈阁主,我们约定的日期好像还没到。
更何况,这药若是给了凤轻,你怎么办?谁来替我做事?”
沈妄沉默了。
良久后,他才道:“若我死了,凤轻便是天赎阁的阁主。
届时,你与他合作也是一样,更何况,凤轻他,比我更好掌控一些。”
安卿兮“噗嗤”一声笑了。
程璐鱼听的迷茫:“凤轻……是谁啊……”
沈妄那鹰隼一样的眼眸顿时瞪向她,吓得她不动声色的向着安卿兮的方向躲了躲。
安卿兮仿佛当沈妄是空气一般,轻声道:“凤轻啊,是如今最大嗯刺客组织天赎阁,上一任阁主之子。
听闻他自幼体弱多病,武功也不是很好,反正怎么看都不如面前的沈阁主就是了。”
她笑眯眯的,沈妄却拿起了桌上的长剑,剑未脱鞘,指着安卿兮透着阵阵杀意。
“你是如何打探到的这些消息?安卿兮,你想要做什么?”
安卿兮神色自若,甚至还能靠在椅子上,冲他巧笑嫣然:“我没想对你们天赎阁做什么,也没想针对凤轻。
沈妄,我只是想提醒你,若是你死了,天赎阁落在了凤轻手里,有几人会信服他?
现在支持他的人,在你死后真的还会支持他吗?
若是起了内斗,你们天赎阁又要死多少人?
沈妄,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们天赎阁啊,你觉得你死了,你们天赎阁还有未来吗?
那些生着没有姓名没有身份的人,永远都不会有属于他们的安生日子了。”
沈妄神色动容:“我……”
安卿兮:“沈妄,难道他们死后,也要作为孤魂野鬼继续游荡吗?上千人抛尸荒野,他们的结局是什么?是千人共享一块无字碑?还是任由他们被野狗啃食,最终只能落得一个贼子的称号?”
沈妄的手指渐渐蜷缩收紧,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了闭眼睛。
安卿兮看出了他心中的纠结,干脆站起身来,撑着桌子俯视着他:“沈妄,你应该不想看到那一天的吧。
你天赎阁那么多人的性命,和凤轻一人的性命,孰轻孰重,你当心中有数。
更何况,那都是曾经和你出生入死的兄弟。”
她曾经听苏姐姐说过,那些人身世可怜,在这世上活一辈子也没有被官府认可的身份,处处受到限制。
甚至连名字都取的那般的随意,在世上忙碌辛苦一生,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活。
她安卿兮不是什么圣母,她没有一颗救近世人的心。
可是……她愿意在她所走的道路上,去为一些路过的人搏得一个更好的人生。
沈妄看着她,眼眸中第一次出现挣扎。
安卿兮缓缓出声:“沈妄,凭借你的能力,不是不可能给他们一个正常的身份的。”
沈妄低下头,“让我想想……”
安卿兮没说话,静静地看着沈妄痛苦的坐在那里,像个傀儡一样,神色挣扎,痛不欲生。
良久。
“安卿兮……”
沙哑的嗓音轻轻开口,沈妄颤抖着手,向安卿兮伸了过去。
安卿兮眸中顿时布满了失望。
她没资格替沈妄选择,她只能将玉佩交给了沈妄。
“希望以后,你不会后悔。”
她带着程璐鱼走了出去,只留下沈妄一人呆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走在路上,程璐鱼小心的问:“卿兮,那位沈阁主,他……”
安卿兮知晓她心中的担忧,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江湖人言而有信,他不会伤害我的。”
程璐鱼疑惑:“你为何想帮沈阁主?想帮他们天赎阁的杀手?”
安卿兮抿着唇,“这……我还真的说不出所以然来。”
总不能说是因为看他们活的很辛苦却一生没有存在的证明?
总不能说,是因为不会有人记得他们,真心的在乎他们?
总不能说……
因为她死的时候经历过一段黑暗的,和外界失去联系的时光,所以她同情那些没有姓名,活在黑暗里的人。
她轻轻笑了笑,抬眼就看到前方有一家卖石榴糕的店铺。
她拉着程璐鱼跑过去,甜甜的道:“老版,来两份石榴糕。”
上次答应了宴桃花的,她还一直没有买呢。
可是石榴糕刚拿到手,就听一句嚣张的女声道:“金掌柜,这石榴糕不卖了。
将银子退给安姑娘吧。”
金掌柜脸上的笑意瞬间变成了茫然,“这……柳姑娘,这做生意没这样的规矩呀。”
安卿兮也挑眉看向柳依依:“几日不见,柳姑娘身段又窈窕了几分,不过这手却是越来越长了。”
柳依依冷笑:“你不用暗中嘲讽我手伸的长管的宽。
安卿兮,如今这盛安街大部分的铺子都被我买下,我的话,他们不敢不听。”
安卿兮看向金掌柜,金掌柜苦哈哈的点了头。
安卿兮将石榴糕塞进程璐鱼怀里,向着柳依依走了一步。
她双手环在胸前,忽然问了一声:“柳依依,你口口声声说与我二哥私定终身,说交换了定情信物,可你这幅做派,可不像是和我二哥有感情的人啊。”
柳依依眯着眼睛看她:“就算与你二哥私定终身,可我依旧不喜欢你。”
安卿兮听着,当即又后退了一步,与她拉开距离:“那样正好,若是你喜欢我,那才是我安卿兮的过错。
你若是有喜欢我的地方,只要你说出口,我一定改。
也不知道谁倒了八辈子霉才能被你喜欢上呢。”
柳依依怒不可遏:“安卿兮!你……”
她胸脯剧烈起伏着,硬生生止住了生气,而后又道:“若我喜欢你这一张脸,那你当如何?划花吗?”
安卿兮看白痴一样的看着柳依依:“这容貌都是爹妈给的,怎么改?为什么要划花呢?难道留着倾国倾城的气你不好吗?”
“你不知道,每次看到你嫉妒的样子,我都开心得不得了呢。”
她得意洋洋,甚至还轻轻戳了戳天生丽质的面庞,嫩的和刚剥壳的鸡蛋似的,还透着自然的粉黛颜色。
柳依依盯着她,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划花她的脸。
她站在那里,身上的襦裙格外的显身材,该凸的凸,该翘的翘,杨柳小腰盈盈一握,风情万种。
只不过那脸无论是如何的描画,始终都是清秀胜过妩媚。
安卿兮忽然道:“柳依依,你背后之人,想必是个喜欢妩媚女子嗯人吧。”
她神色夸张的“啧”了一声:“那种人若是仔细去查,想必不难查吧。”
柳依依面色一变。
安卿兮却不管她,回过头和程璐鱼和金掌柜的道:“柳姑娘的身材,可真是一天比一天的好了呢。
瞧这身段,像极了贵公子家娇养的少妇。”
程璐鱼听完,轻轻笑出了声,金掌柜却是一脸的尴尬。
他一个男子,哪里敢看一个姑娘家的身材。
再说了,安姑娘说柳姑娘的身材像少妇,这不是在明目张胆的说人家不是完璧之身了吗。
柳依依也听出了安卿兮这话中之话。
她冷冷一笑,不禁嘲讽道:“这还多亏了你家二哥呢。”
既然安卿兮要这般讽刺她,那她便将这脏水泼到安南霖身上。
她不在意的捋了捋额角的发丝,又唇角带笑的伸出手掌来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或许要不了多久,还能为你添一个小外甥呢。”
她背后之人喜欢的只是她的身子和她的利用价值。
而和安南霖绑在一起,她志在必得,到时候整个浔阳城最风光的,必定属她柳依依无疑。
安卿兮心里窝了一团火,好半天也只说了一句:“我还是嘀咕了你的脸皮厚度。
柳依依,若是再不收手,等待你的,定会是万劫不复。”
“若是你真的怀孕了,我不介意你来我家安家养胎。
毕竟……”
她轻蔑的看着柳依依笑了笑,而后讥讽道:“这孩子的亲爹虽然确定不了人选,但或许,恰巧就是在我安家昏迷不醒的那个呢?”
金掌柜听的稀奇:“安家昏迷不醒的?那是谁呀?”
他仔细想了想,安府的人都很健康啊。
忽然,他脑海划过一道灵光:是了!安姑娘曾经将柳公子带了回去……
难道……
第137章:肮脏之物
若是安姑娘说的是真的,那岂不是说,柳家兄妹之间……乱了常伦?
柳依依听到这,神色再也抑制不住。
她双拳紧握,看着安卿兮那张笑靥如花的脸,恨不得上前给她撕碎了。
那一天的事,是她一辈子的噩梦,是她每每想起,都觉得恶心的事情。
可是现在不是对安卿兮动手的时候,她轻轻靠近了安卿兮,不动声色的将怀里的玉佩归还给了她,脸上的面容却无比的诡异。
她贴在安卿兮耳边,低声道:“安卿兮,你不要得意。
我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别着急,我所经受的不幸,迟早会加倍让你品尝一番。”
到时候,她要看着她在又脏又恶心的泥泞里爬行,让她绝望的哭着跪着求她,让她变成和地底的爬虫一样恶心的生物。
离开之前,柳依依还不忘记威胁金掌柜:
“若是金掌柜不想在这干了,大可收拾东西走人。
我柳依依可不养不听话的狗。”
金掌柜何时在一个小辈这里受过这等委屈,可是如今铺子都被人收购,他又惹不起柳依依,生怕她对自己的家人动手,只能忍气吞声。
看着他这幅害怕的怂包模样,柳依依的脸色这才好转了一些。
瞧,这个世上,还是识时务的人多一些。
她转身扭着腰肢离开,步步生莲,风情万种。
安卿兮看着她身上越穿越少的布料,忍不住摇了摇头:
“不怕恶人坏,就怕恶人烂到了骨子里。”
柳依依是真的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安卿兮手中握着的,是柳依依递给她的,安南霖的那一块玉佩。
她仔细看着,猜不出柳依依忽然这个举动的用意。
正抿着唇想着,手中的玉佩忽然被人打落到地上。
那水头极好的上等玉佩,瞬间碎裂一地。
安卿兮:……
她长睫轻轻颤动,不可思议嗯抬起了头,眸中还染上了一丝戾气。
这等在出生时刻字的玉佩都是有讲究的,忽然之间的破碎,总让人心底不安。
她抬起头,盯着面前忽然出现的晏新寒,抬起头就想打过去,却被晏新寒轻而易举的捏住了手腕。
他嗓音冷冽:“这玉佩,有毒。”
安卿兮一愣,而后看向了自己的掌心,上方有一些蓝色的印记。
她皱起眉头:“柳依依她……已经这般明目张胆了?”
晏新寒却说:“或许……她的目的本来不是你,将玉佩给你,也不过是心血来潮。”
他捏着安卿兮的手腕,仔细看着上方的蓝色痕迹,程璐鱼也抱着石榴糕,一脸担忧:“怎么样?这毒霸道吗?卿兮会不会出事?”
晏新寒轻轻摇了摇头:
“应当不会。
这痕迹尚浅,毒入肌肤需要很长的时间,安姑娘这才握了一瞬,出不了事。”
安卿兮心里松了口气,下一瞬又冷着面庞质问他:
“有毒你直接和我讲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打碎玉佩?”
看着地上碎裂的玉,她一脸心疼:“这玉极为难得,去哪再给二哥寻一块去?”
晏新寒瞧她一眼,“这玉浸泡了毒液,已经不能佩戴了,只能摧毁。”
“安卿兮,若不是你今日碰到柳依依,你二哥失去的恐怕就不只是这一块玉佩这么简单了。”
安卿兮眼波颤了颤,缓缓捏紧了拳头。
柳依依……竟然想要他二哥的命?
“可是……她不是想嫁给我二哥吗?二哥死了,她还如何嫁到我们安府?”
晏新寒偏过头去,低声道:“毒不会致命,却会让人陷入昏迷,成为一个活死人。”
安卿兮也想通了:“到时候,无人愿意嫁给我二哥,那便是她最好的机会。”她冷笑一声:“可是就算二哥昏迷,我们安家也不会让她柳依依嫁过来的。”
程璐鱼在此时怯生生的开口:“可若是心中抱着一丝生机,想要拜堂冲喜呢……
人在绝望时,总愿意去尝试一各种道路的。”
这话说的不假,安卿兮心里也明白,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二婶一定会愿意尝试的。
柳依依她弑父弑兄,真的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晏新寒这时候,忽然出了声:“石榴糕……”
轻飘飘的三个字落下,安卿兮顿时将程璐鱼怀里的石榴糕递给了他。
她没好气的道:
“银子还没付,柳依依不愿意金掌柜将石榴糕卖给我,但想必是乐意卖给你的。”
她拉着程璐鱼走出去了几步,然后笑嘻嘻的扬声道:
“毕竟,柳姑娘可是曾经心悦你的。”
说完她和程璐鱼就小跑着离开,晏新寒低低笑了,又拿出碎银子付给了金掌柜。
金掌柜喜笑颜开,“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柳姑娘的话他不敢不听,但是安姑娘他也不想得罪不想为难。
这位公子的出现,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这时候,盛安街上,颜渚白气喘吁吁的身影出现。
他在街的另一头出现,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表哥!表哥!你怎么忽然跑出来,也不和我说一声?
我都找了你两条街了。”
他们在第一楼吃饭呢,忽然间表哥就走了,他舍不得手里的猪蹄,这不,吃完了出来寻,人却硬生生找不到了。
晏新寒嫌弃的看他一眼,将手里的石榴糕扔给他。
“若你从窗前向下看上一眼,也不至于白白跑了两条街。”
他拔腿就走,颜渚白摸了摸脑袋,从身后慌忙出声:“别走了别走了,快回去吧,裳初找你。”
晏新寒停下步子,嗓音淡淡:“让她等会也无妨。”
颜渚白摸不着头脑:
“你之前虽然不是无她多么亲近,但好歹这也是唯一一个你不抵触的公主了,怎的这次她来浔阳,你对她冷淡了这么多?”
晏新寒神色淡淡,没有回应。
颜渚白绞尽脑汁,一路上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最后只能将这件事算在了晏新寒的喜怒无常上。
去了林府,林微南退下去,只留着晏新寒和晏裳初在画堂里。
颜渚白在院子里侯着,瞧见林微南,他喊着管家上瓜子茶水,又大咧咧的搭着林微南的肩膀,道:“微南兄,林将军准备什么时候让你回京?”
林微南摇了摇头:“大概,会和殿下一同回去。”
颜渚白点了点头,管家送上了瓜子茶水,他随手抓了一把,“你们和三皇子联姻,是准备站三皇子那队了吗?”
他这般问话,和平日里的兄弟闲谈没什么两样,看着林微南抿着的唇,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不太合适。
“那个,微南兄你别误会,我就是心直口快,没有别的意思。”
兄弟之间嘛,大大咧咧的惯了,没想到这么多。
林微南点了点头:“我都明白。”
颜渚白这才重新拾起了笑容,又接着道:“我吧,就是担心我们兄弟几个立场不同,日后刀兵相见。
你知道的,我只站我表哥这边,即使他不想要皇位,可其他皇子不会放过他的,他早晚都得拿起刀来,与他们争上一争。
若是你们林家站了三皇子,你身为林家长子,这家族的担子躲不掉的。
我就怕这些权势之争,伤了兄弟几个的感情。”
他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林微南听着,默不作声的拿了坛酒走了出来。
颜渚白惊讶的眨巴眨巴眼睛,颤抖着道:“微南兄,你……你们该不会真的……”
给颜渚白倒上酒,林微南摇了摇头:“没有站队,还在观摩。
但是……站队是迟早的事情不是吗?”
颜渚白想了想,确实如此。
他挠了挠头:“可是……你让林将军站我表哥不就好了?
他可是天命上说的帝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林微南轻轻笑了。
“他是帝星,可是小侯爷,这个预言,圣上当真会信吗?
所殿下是帝星,那圣上呢?他仍然年轻,在皇位上再坐个十年不成问题。
可是……”
颜渚白打断他的话:“怎么会没有问题呢?圣上的身子可是一天比一天差了。”
林微南喝下一杯酒,无奈的摇了摇头:“就是因为一天比一天差,才更会思虑更会不安,更会相信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小侯爷,有些事情,不可以只看表面的。”
颜渚白心思不够深,想不透他这话里的含义。
可他听明白了表面这两个字,顿时冷起了一张脸:“其实我也觉得太表面了。
倒不是说他们不好,就是说圣上和南贵妃的宠爱从来不避嫌,总是把我表哥推到风口浪尖上。
几位皇子小时候都喜欢争宠,没少一起抵触我表哥,一起欺负他,只不过没表哥他聪明罢了,也没让他们掀起什么风浪。”
说着,他还自豪的扬了扬下巴,与有荣焉的样子。
林微南不禁摇了摇头。
“殿下他对那些东西,肯定都心中有数。”
画堂内的两个人说些什么,两人不得而知,林微南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问颜渚白:“殿下近些年来的功夫如何了?我也有许久没有和他切磋过了。”
颜渚白摆了摆手:“他哪里都好,就是这功夫比不上你,一直也没啥长进。”
说完,他嗤了一声,摸了摸鼻子。
林微南唇角牵动,无奈的笑了笑。
画堂里,晏裳初坐在一侧,小心翼翼的向晏新寒道:“九哥,我来这里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将你带回去。
半月后,你就随我离开浔阳,回盛京去吧。”
晏新寒闭着眼睛,“不去。”
他撑着胳膊靠在椅子上,不耐烦的敲了敲桌子:
“他们还有什么话要让你交代,一次性说了吧。
你在浔阳想做什么我不管,但是一个月以内,你必须离开。”
晏裳初一脸的委屈:“九哥……你不和我回去,父皇他会生我气的……”
晏新寒:“与我何干?”
晏裳初:“……”
她端坐在那里,知晓九哥一直不吃撒娇这一套,只好叹了口气,而后正襟危坐道:“九哥,父皇有意将皇位给你,你必须跟我回去,这样支持你的大臣们才会有主心骨。”
晏新寒嗓音淡淡:“我若是回去,他怕是才真的坐不住了。”
“怎么会呢?父皇他最宠爱你了。”晏裳初嗓音里还带了些许的嫉妒,“九哥,父皇他无条件的纵容你,就连我都不曾有的。”
晏新寒冷笑:“你怎的知晓我口中的“他”是指父皇?”
他看着晏裳初,唇角的笑冷冽又嘲讽。
晏裳初眼神闪躲:“我……刚刚我们不是一直再说父皇吗……我这么想不是很正常吗……”
晏新寒冷笑,喉间溢出一个漫不经心的“嗯”字。
是很正常,他这般问也只是想试探她一二罢了。
晏裳初是皇后之女,而皇后向来和南贵妃不合。
这一次晏裳初来浔阳,虽然也在常理之中,可是这其中的目的,值得人深思。
而晏裳初刚刚的反应就证明,她这个公主,还是知道些消息的,不是那么娇纵毫无心机的。
起码父皇的心思,她知晓的一清二楚。
晏新寒主动问:“黑影卫,会交到谁的手里?”
忽然起来的话题,让晏裳初愣怔在那里。
她支支吾吾,对上晏新寒那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她咽了咽口水,结巴道:“那个……是……那个黑影卫会交给我母后……”
晏新寒“嗯”了一声,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晏裳初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嗯”这一个字是什么意思,只好继续道:“但是黑影卫在南贵妃手里太久了,移交之事可能还会有什么变故。南贵妃可能留了后手。”
不是可能,是一定。
晏新寒看向晏裳初,他忽然敲了敲桌面,而后道:“有一个办法,可以让皇后娘娘万无一失的拿到黑影卫。”
晏裳初激动:“什么方法?”
说完,又觉得不妥,马上改口:“那个……不……不用了,黑影卫在南贵妃手里也挺好的。
我母后……我母后她也不喜欢接管……”
说着说着,她声音越来越小。
晏新寒站起身来向着门外走去,他道:“皇后腹中之子,是她唯一的仰仗。
晏裳初,若是她诞下皇子,你觉得她会怎么对付本殿呢?”
第138章:相看夫君
能怎么对付……
定然是除之而后快了。
晏裳初抿着唇,跟在晏新寒身后,欲言又止。
晏新寒没有回头抬脚跨过门槛,嗓音淡淡:“若是你想为自己谋一个好的将来,不想被送去小国和亲,晏裳初,现在回盛京守在皇后身边,是你最好的选择。”
“可是……”
晏裳初捏紧了拳头。
现在回盛京,她于心不甘,看着前方气势熏灼的晏新寒,她放低了姿态,开口祈求:
“九哥,我想带林公子一起回去,你帮帮我。”
晏新寒停下脚步,仍旧没有回头:“理由呢?”
想起一路上听到的流言蜚语,晏裳初轻咬下唇:“我若能嫁给林公子,你和安姑娘……”
“呵~”
话还未说完,就听晏新寒冷笑一声。
“你若喜欢他,自己争取便好。
裳初,你该知晓,微南他不喜欢心思多的姑娘。”
喜欢一个人,自己努力便是,靠别人强求来的,终究与爱无关。
他走出去,晏裳初难过的蹲在地上,捏紧了裙摆。
“可是……就算是强行将他绑在身边,我也是开心的……”
入夜。
安卿兮房中有人影站在床幔前,惊扰了正要入睡的少女。
她捏着布衾一角缓缓做起身来,而后气定神闲的吐出了一口气。
她轻轻开口:“沈妄,你想要吓死我?”
隔着床幔,沈妄抱着剑挑眉,嗓音低沉沙哑:“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安卿兮不在意的打了个哈欠:“你们每个人的气息都不太一样,身形也总是不一样的。”
沈妄了然的点了头,而后道:“我今天来……”
安卿兮打断了他:“不是将玉佩还给你了?还来做什么?”
沈妄低垂着头,低头不语。
安卿兮干脆披上外袍下了塌。
坐在桌前,她倒了杯茶水,喝了口,又不动声色的吐了出来。
“瞧我,都忘记了这茶水早就凉了。”
她抬眼看向沈妄,揉了揉眼睛,桃花瓣一样的脸上满是倦意:“行了,有话快说。”
沈妄坐下来,神色犹豫:“我……有一事相求……”
安卿兮挑眉,“那倒是挺稀奇的。”
她揉了揉额头,强行坚持着撑住自己的眼眶:“别磨磨唧唧了,快说。
女孩子睡晚了可是会伤皮肤的,会变得不漂亮的。”
沈妄:……
容貌当真有这么重要吗?
他轻声道:“我今日回了天赎阁一趟……”
安卿兮点了点头:“天赎阁不是在盛京吗,那么远,你是怎么去了又回的?”
她打了个哈欠,表情没什么起伏:“难道你们天赎阁在别的地方还有据点?
或者说,盛京的天赎阁是个幌子?你们真正的势力都在别的地方?而且那个地方距离浔阳还不远?”
说着说着,她忽然精神了,觉得自己随口说的话处处在理。
眼巴巴的看着沈妄,沈妄竟然还真的点了头。
安卿兮:……
“看来我果真是聪慧无双啊。”
沈妄没接她的话,继续道:“天赎阁出了一些事情,最近死伤近百人。
安姑娘,我想拜托你,以家丁的名义,报给官府给他们一个身份。”
安卿兮掏了掏耳朵:“给他们东宴百姓的身份?
上百人,可不是那么好弄的。”
沈妄道:“要多少银子都行。”
安卿兮不解:“为什么呢?你们天赎阁有伤亡是很正常的事,为什么这一次却想着给他们身份了?
沈妄,我上一次说的话仍然作数的,只要我们合作,未来你让他们所有人都能拥有正常的身份,根本不是问题。”
沈妄自嘲的笑了笑:“我也曾想过投靠一位皇子,助他夺得皇位,换我天赎阁之人彻底解脱。
可是……
皇族之人根本就不可信。”
说话间,他的神色染上了狠厉。
安卿兮沉默不语,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沈妄道:“安卿兮,这一次不一样,死的人……是天赎阁的众位长老……和他们的传人。
他们……是我天赎阁半个根基。”
安卿兮狠狠舔了舔牙,“可是人都是平等的……为什么只为他们求?”
沈妄沉默。
安卿兮挥了挥手,“算了算了,我帮你就是了。”
“多谢。”
沈妄提剑就走,安卿兮忍不住道:“用不用再帮你收个尸?”
沈妄一愣,沙哑道:“不用了。”
他永远都是孑然一身的模样,安卿兮瞧了忍不住叹口气。
“那你若是死了,绾绾岂不是白救你了?”
沈妄身影一僵,而后逃也是的离开了。
重躺回塌上,安卿兮嘟囔了一句:“害,搞不懂好好的人,为何总是要一心赴死。”
同时,秋水院。
晏新寒衣襟半开的躺在塌上,厌一道:“主子,沈妄已经从安姑娘的院子离开了。”
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晏新寒问:“谈的什么事情?”
厌一将听到的事情完完整整的复述了一遍。
晏新寒闭着眼睛,屋内的光暗的看不清他的神色:“去找沈妄。”
厌一迟疑一瞬,“属下这就去。”
翌日清晨。
安卿兮醒来时,听着院子里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她不耐烦的唤了声:“青梧?”
门被推开,青梧一脸笑意的跑了进来,“小姐,你总算是醒了。”
安卿兮做起身来:“出了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
青梧坐在塌边,激动的语无伦次,干脆直接拍了拍大腿,冲外边高声喊着:“都进来吧,小姐醒了。”
婢女一个接一个的端着托盘进来,安卿兮看着,皱起了眉头。
“不是,这些个罗裙和珠首饰,都是哪来的?”
青梧捂着嘴偷笑:“小姐,是大公子和二公子寻来的。
奴婢们今日的任务啊,就是将您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带您去见几位公子。”
“见几位公子?”
安卿兮皱起了眉头,“难不成,是要给我相看夫君?”
青梧止不住的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
安卿兮翻了个白眼,干脆直接躺下来重新盖好了布衾。
“不去不去。”
隔着布衾,她的声音瓮声瓮气的,这可急坏了青梧。
“小姐~哎呀小姐你快起身吧,这事老夫人和大夫人都是同意的。”
安卿兮一听更是不能起了,“我病了,我不舒服,你去告诉我大哥二哥,让他们死了这条心吧。”
青梧无奈,她卷起袖子,深吸一口气:“小姐,那你就别怪奴婢们无礼了。”
她双手叉腰,招呼那些个婢女:“伺候小姐起身梳妆。”
霎时间,婢女们放下手中的托盘,一拥而上。
躺在塌上的安卿兮:……
“哎呀别挠别挠,扣你们月银!”
“哎……别脱我里衣啊!小心罚你们在府里做一辈子老姑娘!”
……
可是威胁对她们来说,没有一丝作用。
安卿兮坐在梳妆镜前,深深的叹了口气。
“真是白对你好了……”
她一脸的生无可恋,青梧边为她梳发边偷笑:“奴婢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呀,老夫人她们的话奴婢不敢不听啊。”
安卿兮闭上了眼睛,一副不想在听的模样。
到了为她更衣的时候,看着一众五颜六色花枝招展的襦裙,安卿兮撇了撇嘴:
“这些衣裙,定是我二哥选的吧?”
青梧捂着嘴偷笑:“姑娘好眼力。”
安卿兮嘴角微微抽搐:“他上辈子指不定是个花孔雀……挑选东西的眼光永远都是这样招摇。”
她嫌弃的摆了摆手:“拿下去拿下去,随便给我选一件就好。”
青梧去挑选衣裙,安卿兮又唤她:“欸,等等。”
青梧好奇的看着她:“小姐,怎么了?”
安卿兮眨了眨眼睛,一脸坏笑:“把我去年那件压箱底的衣裙拿来。”
青梧一时之间没想起来她说的哪一件,等想起来后顿时瞠目结舌:“小姐,你认真的?”
“那件襦裙……可真的是丑的不能再丑了……”
那颜色是极为罕见的亮黄色,还透着淡淡的柿子的颜色,一点都不衬人,瞧着像只黄喜鹊。
安卿兮迫不及待的摆摆手:“哎呀,就要那件,就要那件。快拿来。”
她本就不喜欢相看夫君,不想见那几位公子,难道他们还真的以为她会好好打扮一番才去吗?
等换上那件襦裙,青梧摇了摇头:“这衣服虽丑,可是小姐穿着,其实还算好看的。
不够丑的。”
安卿兮没好气的瞧她一眼:“你都知晓我的心思,还这么开心的给我妆扮?”
青梧心虚的凑过去,讨好的晃了晃安卿兮的手臂:“哎呀,奴婢就是好奇嘛,想知道小姐未来夫婿会是什么样的公子。”
安卿兮冷哼一声。
“怕是还没出生。”
“啊?”青梧惊讶的张大了嘴:“那……差这么多年龄的话,您岂不是都可以做他母亲了?”
她一脸认真,安卿兮瞧着她神色一僵,而后毫不犹豫的伸手赏了她一个暴栗。
她皮笑肉不笑:“怎么说话呢你?宫里的皇上那还娶比他小二三十岁的呢,年过花甲都能娶个芳龄十八的,我才差个十几岁怎么了?”
再说了,她只是说说而已。
她还是喜欢年龄相仿的,吵架了动起手来毫无负担,甚至还能激发斗志,一争高低。
最好她能大获全胜,把人压在身下……
若是青梧知晓她心中所想,定然又会担忧惊讶到不行。
看着那琳琅满目的首饰,安卿兮随手挑了一支金色流苏的戴在了头上。
该怎么形容呢,就一个字——俗。
青梧一路上瞧着她欲言又止,安卿兮也没开口问她,生怕从她口中听到什么劝她好好相看的话语。
可到了安南霖的院子后,安卿兮霎时间停在了拱门处。
她皱眉:“晏新寒和颜渚白怎么也在?”
青梧摸摸鼻子:“那个……奴婢本来想告诉你的,就……怕你烦就没说。”
安卿兮:……
她如今故意穿这么丑,他俩一定会笑自己的吧?
青梧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赶忙宽慰:“小姐,您即使打扮成这样,也还是比他们好看呢。
也就只有宴公子比您好看了那么一些。”
安卿兮顿时幽幽的目光看了过去。
青梧一哆嗦,低着头退到她身后。
“欸?卿兮,快来。”
安南霖一眼看到了安卿兮,赶忙招呼。
作为一个不懂审美的粗人,他丝毫不觉得安卿兮这般穿着有什么不妥:
“卿兮,站在那做什么呢,还不过来?几位公子都在等你了。”
几位公子顿时紧张起来,整理衣服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无人敢看安卿兮。
安卿兮美名在外,他们生怕冲撞了美人。
不开心的走过去,坐在了安南辞身旁。
安南辞瞧她这装扮就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顿时轻咳一声道:“小六,还不快给几位公子见礼?”
安卿兮咬牙切齿瞪他一眼,而后还是冲几位公子福了身子:“卿兮给几位公子见礼。”
她嗓音温柔轻缓,像个真正的名门淑女一般,让晏新寒挑了眉头。
他目光带着探究,见着几位公子拘束的给安卿兮回礼后,他神色又恢复如常,甚至还染上了几分笑意。
只因为安卿兮忽然之间大声喊了一句:“来人,给几位公子上酒,来者皆是客,不醉不许归。”
安南烨摇了摇头,正想要阻止安卿兮呢,就见几位公子都局促茫然的点了点头:“那……就听安姑娘的。”
虽然安姑娘穿的有些特别,但还是十分好看的。
或许……这是今年十分流行的襦裙款式吧。
他们都接了家里的命令,一定要给安姑娘留下好印象的,自然不能拂了安姑娘的面子。
登到酒齐了,晏新寒做在一旁的躺椅上闭目养神,本想置身事外看个热闹,却没想到安卿兮忽然喊他:“宴公子,过来一起喝一杯?”
几位公子顿时如临大敌,警惕的目光落在晏新寒身上。
这位气质不凡,样貌绝佳的公子,难道也是有意和安姑娘结亲的?
安姑娘甚至还知晓他的姓名。
看着那些人的目光,晏新寒挑了眉,而后不动声色的走过去,坐在了安卿兮身旁。
众公子的神色顿时又凝重起来,互相看了一眼后,纷纷不约而同的起身给晏新寒敬酒。
“晏公子,可否给在下一个面子,共饮一杯?”
第139章:亲如胞妹
安卿兮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热闹,晏新寒瞧她一眼,而后略带笑意的瞧着几位公子:“那我若是不给几位脸面呢?”
他眸中笑意不达眼底,身上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矜贵和凛然的气势让几位公子脸色一僵。
继续劝吧,没那个胆子,但是就这么算了的话,又没有面子。
进退维谷之际,晏新寒却忽然笑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嗓音淡淡:“开个玩笑罢了。”
“呃……”
几位公子松了口气,苦哈哈的笑了笑赶忙一饮而尽,连连道:“宴兄好酒量。”
安卿兮撇了撇嘴,看着安南烨和安南霖摇了摇头。
这几位公子,胆色都不太行啊,一个晏新寒就给他们唬住了。
安南烨摇了摇头,无奈的叹了口气,开口劝着几位公子:“喝多伤身子,几位小酌即可。”
安南辞却抱有不同意见,他赶忙凑到安南霖耳边嘀咕:“俗话说得好,酒品见人品,得把他们灌醉了才好呢。”
安南霖仔细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在理。
安南辞顿时给颜渚白递了个眼神,后者昂首挺胸的站了起来,折扇一开,好不风流。
安南辞敲了敲桌子,打断了正在喝酒的几人:“几位等一等,让我们盛京城来的小侯爷跟几位喝上一杯。”
“小侯爷?”
几位公子面面相觑,“那等人物,怎么会在我们浔阳城?”
安南辞冷哼一声,颜渚白从一旁的躺椅上走过来,拍了拍衣领,状似不经意的将自己腰间华贵的金袍带给露了出来。
上边还绣着猛兽的纹路,好不气派。
“是金腰带,还真的是皇亲国戚……”
颜渚白一脸的得意,甚至刻意板了脸:“本小侯和你们喝酒,那可是你们的的荣幸。”
几位公子顿时一脸拘谨,甚至还带着些许的狗腿:“是是是,小侯爷快快请坐。”
“能和小侯爷喝酒,那可真是三生有幸。”
马屁一句接一句,颜渚白听的受用,喝的也高兴。
安卿兮捏了捏眉心,只觉得五哥和小侯爷都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这身份说暴露就直接暴露了?这要是传到盛京,说是小侯爷在安府陪客人喝酒自降身份,那侯府还不得找爹爹麻烦?
他们喝的开心痛快,好像不是来谈论姻缘,只是为了喝酒。
安卿兮戳了戳坐在一边的晏新寒,低声道:“能让厌一来把我五哥和小侯爷拖走吗?”
这装逼装的太丢人了,这几人拍马屁的嘴脸也不太好看,她安卿兮不喜欢这样的男子。
晏新寒挑眉,也低声道:“怎么?一个都看不上?”
安卿兮点了点头。
晏新寒却忽然示意她看向对面,他凑在她耳边,压低了嗓音:“这位罗公子,还不错。”
安卿兮瞧过去,这才发现那位公子也在看她,并且,他没有与其他人一同畅饮,也没有参与到拍马屁的行列。
安卿兮冲他笑了笑,低下了头。
仪表堂堂,不趋炎附势,也晓得礼数,与其他公子一对比确实还不错。
只不过……也没有惊艳到她就是了。
她正看着面前的酒杯想尝上一尝,就听到对面的罗文昌道:“安姑娘可愿随我去走走?”
“不……”
话还没说完,安南烨就一把将安卿兮拎了起来,安卿兮皱着眉头,一眼就看到了自家大哥那警告的眼神。
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改了口:“那个……好吧。”
安卿兮和罗文昌一起去了安南霖院子外的花园,一众公子这才反应过来,竟为了这酒忘记了来的目的。
危机感一下子让它们清醒下来,反应快的赶忙说:“在下有些醉了,也想去花园转转清醒一番。”
其他人也赶忙附和:“对对对,我们也去。”
可是刚出去一步,就被安南辞给拦了下来:“都给我坐下!”
只见他端着酒杯,一只脚踩在石凳上,指着几个公子喊着:“都给我老老实实待着,不喝完不许走,我看你们谁敢站着出去。”
颜渚白附和的点头:“对,谁敢站着出去,砍他脑袋!”
几位公子:……
“不站着,那还能横着么……”
那他们还能有命吗?
可在安南辞和颜渚白的威压下,他们还是欲哭无泪,端起碗来一杯接一杯。
很快他们便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看到这一幕,安南辞和颜渚白对视一眼,悄悄的溜了出去。
晏新寒不动声色的站起身来,也面无表情的走了出去。
只剩下安南烨和安南霖来收拾残局,吩咐小厮喊人送几位公子回府。
花园里,安卿兮和罗文昌并肩走着,罗文昌询问:“安姑娘可有什么喜好?”
安卿兮回答的干脆:“喜欢银子。”
罗文昌轻笑:“安姑娘倒是豪爽直接。”
安卿兮沉默。
罗文昌又问:“冒昧问安姑娘,喜欢何等男子?”
安卿兮答:“好看的,有钱的。”
罗文昌:“…姑娘真性情。”
安卿兮点头,昂首挺胸:“好说好说。”
罗文昌摇头失笑:“那看来在下,是不符合姑娘的要求了。”
安卿兮偏过头来看他:“哦?何出此言?”
花园里有一处凉亭,罗文昌做了个请的手势,安卿兮走过去顺势坐下。
罗文昌这才不紧不慢的回她:“论容貌,那宴公子胜过我许多,论财力,我罗家书香门第,财力更是不及你们安家。”
安卿兮点了点头:“说的也是。”
她抬头:“那你的意思是?”
罗文昌站起身来,冲她施了一礼:“姑娘身份尊贵,是浔阳世家眼中的香饽饽,我罗府中人自然也是这番想法。
可罗某自知配不上姑娘你,所以不敢心存妄想。”
安卿兮点了头,颇觉好笑的问:“那这么说,你找来出来,只是为了和我解释清楚,说你看不上这门亲事?”
她神色吊儿郎当,嗓音淡淡的还透着些危险味。
罗文昌顿时惶恐,正思索着如何开口,就见面前的姑娘忽然“噗嗤”笑出了声。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你的心思我都知晓,恰好我也没有相看夫君的打算。
罗公子,若你家人询问,你大可以说是本姑娘纨绔不堪心比天高瞧不上你。
这样一来,想必他们便不会再为满与你。”
罗文昌笑了笑,拱手作揖告退了。
看着他的背影,安卿兮躺在美人靠上,忍不住嘀咕一句:“心思还真难琢磨。”
躲在常青树后的颜渚白和安南辞看着罗文昌离开,不解了。
安南辞:“怎么了这是?前一瞬还相谈甚欢,怎么现在就分道扬镳了?”
颜渚白摇摇头,神色认真:“虽然我不知道详情,但是我知道你那成语不是这么用的。”
安南辞:……
两人悄摸摸的靠近凉亭,还没等过去呢,就见晏新寒进了凉亭,坐了下来。
安南辞正想要过去,就被颜渚白拖着拽着的拉走了。
“哎呀,别那么没有眼力劲,小心明天你就被扔回盛京了。”
凉亭里,安卿兮发觉了有人靠近,却只以为是寻来的青梧。
她躺在美人靠上,小臂横在眼睛上遮挡着刺目的日光。
“青梧,你说我这几位哥哥怎么想的?怎么还把宴桃花和小侯爷给叫来了?”
没听到回应她也不急,叹了口气道:“唉,浔阳哪个不知道我安卿兮贪财好色是个草包废物,他们喊宴桃花来不是砸他们场子呢嘛。”
“除了那个罗文昌,你看看大哥他们都挑选了些什么世家公子,就算不用脑子想也知道,那不是我的菜呀。”
她摇头晃脑,还因为幅度过大,一头撞在了美人靠上,顿时疼的龇牙咧嘴,这时候却听晏新寒低沉的声音道:
“这么说,你对罗文昌倒颇有好感?”
安卿兮被吓的一个激灵,瞬间做起身来看着晏新寒。
她捂着额头:“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凉亭里左看右看都没有看到青梧的身影,她不由得低下头暗骂了一声。
但是想到自己也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话,倒又宽了心。
站起身来,她冷哼一声,冲晏新寒做了个鬼脸就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哼,是又怎样。”
她昂首阔步,没看到身后的少年饶有兴致的舔了舔牙。
是又怎样?
答案很快就会告诉你。
翌日安卿兮正在风雅阁和浔子筠谈论事情,青梧就匆匆忙忙的跑了过去:
“小姐小姐,奴婢打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情。”
她神情夸张,说着还手舞足蹈跺了跺脚。
安卿兮瞅她一眼,问:“什么事?让你激动成这幅样子。”
浔子筠在一旁,也好奇的看着青梧。
“这事情,莫不是和卿兮相看夫君一事有关?”
青梧瞪大了眼睛,“浔公子你也知晓?”
浔子筠失笑:“安家姑娘相看夫君,在整个浔阳城都传开了。听说好多人家都准备着上门相看呢。”
安卿兮扶额:“行了,该说不说了?”
青梧忙拉回正题:“小姐,是罗公子!
他回府之后,言明不想娶妻,不敢高攀,罗夫人气急打了十大板。
可奇怪的是,今天一大早,盛京来人,指名道姓的要罗公子入京做官呢。
虽然是个六品的文官,可是也够罗家风光一阵了。”
安卿兮思来想去都想不透:“这个罗文昌,好像没有参加科考也没有家族势力引荐呀……怎么会这般忽然?也太过蹊跷了。”
青梧点了点头,“就是就是。”
她忽然又拍了下脑袋,赶忙从怀里拿出来一封信递给安卿兮:“差点忘记了,这封信在小姐你房中放着,不知道是谁写的。”
安卿兮打开一看,神色更加疑惑了起来。
“真是奇了怪了。这奇怪的事情,怎么一桩接一桩。”
沈妄竟然给她留信说,天赎阁一百多人的身份已经解决,尽数在府衙盖了章,拥有了正常的百姓身份……
这才短短一天多的时间,难道他又有了新的合作人远?
想不透,安卿兮摇了摇头:不管了,少操些心也是好的。”
浔子筠又问她:“柳家的动作是越来越来大了,盛安街五分之一的商铺都被她买下,我们就这样放纵?”
安卿兮摇头:“当然不能。”
她敲了敲桌面,轻声道:“柳依依背后之人隐隐浮出水面,现在还不是时候。
再说了,他能拿出这么多银子帮柳依依,所求一定更多,是时候放饵撒网了。”
浔子筠等的就是她这句话:“你想怎么做?”
安卿兮眯了眯眼睛,而后冲青梧勾了勾手指:
“去柳府,邀柳依依过府一叙。”
青梧去了,浔子筠站在零花窗前思索着。
安卿兮百无聊赖的趴在桌上把玩着酒杯,忽然听浔子筠道:“你难不成,是想软禁柳依依?”
安卿兮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眨了眨眼,嗓音冷冽:“不想,我软禁她,有损我名声。
到时候她要是散播谣言,说我好女色,我去哪里说理去。”
没好气的瞅了浔子筠一眼,她幽幽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别想着套我的话。”
浔子筠忍不住冷笑:“随你。”
安卿兮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道:“只是想看看,知道柳如江醒来后,柳依依的反应罢了。
盛京的公子就那几位,柳依依背后之人是三皇子的可能性最大。要想钓出那一条大鱼,还得拉上晏新寒演一出大戏。”
浔子筠皱眉:“若真是三皇子,他睚眦必报,你这般设计,他怎会放过你?”
安卿兮眯了眯眼睛,危险的舔了舔牙:“恐怕他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我们安家,更没打算放过我。”
他让柳依依来针对她安府,背后在浔阳城布局,从一开始,他们安家可能就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五哥和晏新寒交好,父亲为将为人正直,他们安府将会是夺储之争中的一大不稳定因素。
安卿兮抿着唇沉默片刻:“三皇子和林家有姻亲关系,或许这一件事,我可以问一下微南兄,在做安排。”
浔子筠眼神闪烁:“林微南此人,值得信任吗?”
安卿兮摇了摇头,巧笑嫣然:“未来如何说不准,但是现在他待我亲如胞妹。”
第140章:选这位爷
林府里。
安卿兮和林微南坐在画堂里,一旁还坐着虎视眈眈的晏裳初。
她那双凤眼一直盯着两人,时不时还冷哼一声,制造点声响来引起两人的注意。
在晏裳初打坏了三套茶具,第三次打断了安卿兮和林微南的谈话后,安卿兮捏了捏眉心,受不了了。
她看向晏裳初,皱起一双好看的远山眉:“公主殿下,您看您想不想出门去花园里走一走?”
晏裳初高傲的抬起头:“本公主并不想去。”
哼,就是要跟你们耗着。
“这样啊。”安卿兮露出遗憾的表情,而后看向了林微南,叹息着道:“微南兄,既然公主殿下不想去,那就我们两个去吧。”
晏裳初一听,瞬间瞪大了眼睛:“我……”
她哪里是不想去,是不想和安卿兮去,也不想被支开。
安卿兮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她紧接着道:“想必公主殿下千金之躯累了,我们快些出去,不要打扰公主殿下休息了。”
林微南微笑,晏裳初委屈。
“林哥哥……”
她委屈的唤了一声,林微南一本正经的劝她:“公主要好好保重身体,我与卿兮去园中走走,晚些想用什么膳食就吩咐丫鬟通知小厨房就好。”
他贴心又温柔,晏裳初瘪着嘴不开心的目送他和安卿兮离去,心里却对他生不出怨气。
她气的抱起一个花瓶又想摔了,可是生怕林微南会对她不满,觉得她善妒性子差,生生忍了下去。
她指着杏儿,气冲冲道:“还不快去盯着她们。
要是他们坐了什么出格的举动,马上来报,另外,还要听一听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杏儿福身去了。
花园里,安卿兮和林微南站在一颗桃花树下,安卿兮摆弄着那纤细的桃花枝,颇感好奇道:“微南兄,之前来你府上,怎的不见这桃花树?”
林微南笑:“是前几日才命人栽种过来的。”
安卿兮“晤”了一声,脸上不见喜色,看着这桃花树甚至有些愁容。
林微南道:“这桃花树来年应该就可以开出桃花了,届时你亦可以来我府上赏花了。”
他知晓的,安卿兮一直爱桃花。
安卿兮摸了摸鼻子,看着这‘无精打采’的桃花树犹豫道:“可是……微南兄,现在不是移栽桃花树的好时节,成活率会很低的。”
她摸了摸那树干,看着树干明显水分流失严重的模样,叹了口气:“微南兄,你该问一问我的,你既然喜欢这桃花,这般让它们死去,岂不是可惜?”
林微南抿着唇看着那几棵桃花树,像做错了事一般,脸上染上哀伤。
“抱歉……我并不知道。
还……有办法补救吗?”
安卿兮听他带着内疚的嗓音,不禁退后一步松开了那桃花枝,“这……好好照料,避免日中施肥浇水,应当是可以补救的。”
她好像说错了话,语气太重了……
她局促的站在一旁,生怕再说错什么惹得林微南伤心。
看着她低着头的模样,长睫轻颤,鼻尖还透着一点粉,整个人浑然天成,粉雕玉琢,真的像极了三月里的桃花一样,惹人垂爱。
林微南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安卿兮细软的发丝。
“我们移步凉亭说话吧。”
安卿兮点了点头,冲他乖巧的笑了笑。
林微南一瞬间失了神,脑海中竟不自觉的浮现出桃花林花开花落,与安卿兮一同坐在亭中赏花喝酒的情景。
其实哪里是他喜看桃花啊,分明是他喜欢的人,偏爱桃花。
而他——爱屋及乌。
坐在凉亭里,安卿兮一本正经的问林微南:“微南兄,你对盛京的三皇子,有了解吗?”
林微南有些惊讶:“为何这么问?”
安卿兮又道:“我记得,他和你们林府有姻亲关系。”
林微南点了头,“确有此事。”
他思虑着安卿兮问话的用意,而后神色凝重的道:“他难道派人对你动手了?他欺负你了?”
安卿兮想了想,摆了摆手,一脸的气愤:“是,却也不是,我现在还不能确定幕后人的身份,只是怀疑而已。
不过,我已经准备好放饵钓鱼了。”
林微南抿着唇,一脸的担忧:“卿兮,若是可以,我希望你不要与他对立。
他为人狠厉狡诈,睚眦必报,与他为敌,无异于被猛蛇盯上。”
安卿兮咬牙笑了笑:“巧了不是,我安卿兮也睚眦必报,更何况,我在寒山寺遇刺那件事,也有他的手比。
只不过我依然确定不了他的目的究竟是我还是晏新寒。”
不过没关系,那都不重要了。既然伤了她,还指使柳依依针对她的商铺,那他们这梁子可就结大了。
林微南紧蹙着眉头,“可是……他若是因为此事针对安将军,针对你们整个安府呢?
卿兮,你不可鲁莽行事。”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安卿兮知晓这一点,但是却并不想退缩。
“微南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十倍奉还。”
她嗓音坚定,林微南知晓劝不动她,也就不再多言,只是目光中始终带着担忧。
他迟疑了一会,还是说道:“卿兮,若是你遇到无法解决之事,知晓他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对付,你一定要告诉我。
不管你何事寻我,我都会帮你。”
安卿兮笑着看着他,重重点了点头。
离开林府,安卿兮从后门回了府里,径直去了秋水院。
可是这时候,秋水院里竟然只有许久未曾出现的白宿眠一个人。
看到他,安卿兮还有些惊讶,她问:“晏新寒呢?”
白宿眠此时正捧着一卷书,闻言他回:“去鬼刹阁了。”
安卿兮点了头就要走,却忽然听着白宿眠在她身后唤她:“安姑娘。”
转过身:“何事?”
她眸中清冷,白宿眠却是神色犹豫一瞬,而后缓缓道:“我今日,便要启程回盛京了。”
安卿兮听了,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眨了眨眼后,她想了想道:“那,一路顺风?”
白宿眠:“谢谢。”
安卿兮有些莫名其妙,她转身继续想走,却听着白宿眠急声道:“有样东西,可以拜托替我交给程姑娘吗?”
送东西给璐鱼?
安卿兮颇觉稀奇。
她转过头来,真诚的道:“她可能……并不想收你的东西。”
白宿眠低垂着头,嗓音都染上一股子颓废:“我知晓。”
毕竟他曾经做的确实太过分了。
安卿兮撇撇嘴,心里没有半分同情。
她确实不想让白宿眠继续打扰程璐鱼的生活了。
白宿眠从怀里掏出来个小巧的锦盒:“这个东西……可以说是我半生心血。”
安卿兮挑了眉头:“这么珍贵的东西,要送给璐鱼?”
白宿眠点头:“我不会再打扰她的生活,只是想为之前做过的事情弥补一二。”
他抬起头来,目光中竟然染上几分沧桑:“安姑娘,你也清楚,未来战乱四起怕是不远了,程姑娘她久处深闺,程太守也并没有为她培养死士暗卫。”他加重了声音:“她很需要一份能够保护她的力量。”
安卿兮看着那锦盒,思虑着:“这锦盒里,是能够号令死士的令牌吧?
你半生的心血就这般送给她?那你呢?”
白宿眠神色淡然,“我无妨。
为殿下做事,自然不缺人手。”
递过锦盒,他没看安卿兮,只盯着那锦盒。
安卿兮犹豫再三,还是接了过去。
她无法时时守着璐鱼,这死士,确实大有用处。
“东西,我会替你交给她的。”
“多谢。”
白宿眠是过了正午走的,东西,也是差不多的时间交到程璐鱼手上的。
白宿眠的马前边刚出浔阳城门,后脚程家的马车就追了过去。
可是……还是迟了一步。
“白公子——白公子——”
站在官道之上,恰好可以看到远处小路上策马的白宿眠。
程璐鱼着急的大喊,急得险些哭了出来。
“这般珍贵之物,我怎么敢收。”
安卿兮站在她身旁,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城外风大,我们先回去吧。”
“卿兮……”
程璐鱼扑进安卿兮怀里便哭了出来,安卿兮拍着她的背,轻声道:“璐鱼,他对你心中有愧,这死士你收了,他也会好受些。”
程璐鱼沉默不语,只一个劲的掉眼泪。
安卿兮继续道:“或许……这样你们就可以两清了。”
程璐鱼听到这句话,抬起头来,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一般,大颗大颗的往下落。
“两清……”
她哭着哭着忽然笑了,而后捏紧了手中的锦盒,一直望着那抹白色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见。
既然这是君所愿,那便以此物,两清。
安府,千落院里。
等候在这里的柳依依早已经坐不住了,她一遍一遍的问青梧:“安卿兮呢?我已经等了她近一个时辰,她准备什么时候来见我?”
青梧也不耐烦的坐在那打了哈欠,没好气道:“我也不知道,你等着就是了。”
柳依依气的瞪她:“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这么跟我说话?
安卿兮不回来也成,你告诉我我哥被你们关在哪里去了,我亲自去看他也行。
他既然醒了,就让我见上一见。”
青梧摆了摆手:“不成不成,谁知道你见了柳公子,又会有什么花花肠子。
你爹都被你亲自杀死了,柳如江也险些被你逼疯了,他好不容易活下来,怎么能让你再去害他呢?”
青梧冷哼一声,不屑的偏过头去:“柳公子可是我们家姑娘的重要证人,可不能随便的就被人给害死了。”
这一翻阴阳怪气加冷嘲热讽,彻底让柳依依黑了脸。
她拍案而起,气的冲过去就想要挠花青梧那张脸。
青梧站起身来躲到一边,边躲边大声的道:“干嘛一动手就要挠人的脸,你自己搔首弄姿的,脂粉比城墙都厚,罗裙恨不得直接全裸,见不得别的姑娘家长得清秀不靠卖弄身子不成?”
她边贬低柳依依,边不忘记夸自己一句,气的柳依依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贱婢!”
“你只是一个低贱的婢女,你怎么敢的!”
她当即抬起手来,大手一挥,吩咐着身后的婢女:“给我摁住这个小贱蹄子,撕烂她的嘴!”
她身后的婢女面无表情,身手却是不错。
两个人一出手就将青梧给摁在了桌上,脸贴着冰凉的桌面。
她不服气的瞪着柳依依,柳依依不屑的笑了笑,竟直接拿起桌上的茶壶对着青梧的头浇了下去。
“啊!柳依依!我家小姐不会放过你的!”
好在时间长了,茶水已经变成了温凉的,浇在头上一阵透心凉,头发丝紧贴在头皮上,茶水落在桌面上,湿了青梧的脸庞。
青梧眼眶通红,自从跟着小姐以来,她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倔强的瞪着柳依依,看着她嘲讽倨傲的神色,死死的咬着嘴唇,不愿意再发出一点痛苦的声音来取悦柳依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安卿兮终于踏门而入。
“你们……在欺负我的人?”
柳依依瞧见她,也没急着放开青梧,反而上前嘲讽的质问她:“安姑娘,唤我来府上这么久却不出现,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安卿兮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嗓音冷冽:“将人放开。”
柳依依轻笑:“我若是说不呢?”
安卿兮闭了闭眼睛,忽然抬起头一把扯住了柳依依的头发,快准狠的将人给推到了院子里。
“安卿兮!”
柳依依重重摔在了院子里,屋里的两个婢女却没有上前搀扶她。
直到柳依依大喊着:“捉住安卿兮!”她们才动了。
安卿兮冷笑一声,抬眼看向迈进院子里的那一抹绛紫色衣袍她冲面前两个婢女道: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和柳依依这等蠢货合作,还不如与我安卿兮合作。”
“我给他三天时间,让他选择。是选柳依依那个蠢货,还是选我,让他好好掂量。”
两个婢女也看到了走进院子里的晏新寒,安卿兮当即一笑,俏皮道:“毕竟都是皇子,你家主子不给面子,我就只能选这位爷了。”
第141章:演一场戏
那两婢女一听,对视一眼竟直接丢下柳依依走了。
“回来!你们都给我回来!”
柳依依在院子里高声嘶喊,再也维持不了体面。
安卿兮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双手环在胸前,嗓音冷冽:“我要是你,现在就赶紧去求他了。
柳依依,你要是失去了那个靠前,你还剩下什么呢?”
脚步声持续靠近,柳依依满眼不甘和疯狂。
她偏过头,忽然看见了晏新寒。
那公子一身的风流骄矜,龙章凤姿气势熏灼,端的是比她背后之人更胜几分的貌美……
“宴公子……”
她后退一步,眸中流露出来的神色是初见他那般的柔情,可仅仅只维持了一瞬,就变成了满腔的愤怒。
“凭什么,凭什么所有皇子都要围着你转!安卿兮,你到底有什么好的,为何向来都要压我一头?”
她眸中含着泪,双手掩面满是对不公的愤慨,那些泪光如同有实质一般,似乎是想将安卿兮凌迟。
她看着安卿兮,安卿兮站在台阶之上神色淡然,这副模样却让柳依依更加痛恨。
“从小你就总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对任何事都不在意,却总是能得到全部的目光。
你我同岁,年龄相仿的女子总是免不得被比较,安卿兮,凭什么你做了丢人的事情也可以云淡风轻,甚至旁人还要笑脸迎合?
凭什么我万般努力好不容易学出来的才艺,却只能得到一句轻飘飘的“尚可”?”
她痛哭,一时之间滔天恨意又变成了无限的委屈:“从小我就知晓身份的差距会让我们的人生大不相同。
我无数次的想,如果是我生在安家,是你生在我把女儿当做草芥的柳家,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我会不会风光无两,名满浔阳?”
这般听着,安卿兮忍不住开口吐槽:“柳姑娘,投胎是门技术活。”
柳依依含泪看她一眼,而后向着千落院外走去。
“你说得对……我只剩他这一个靠山了,他如果放弃我,那我就满盘皆输了……”
她不想输,也不能输。
晏新寒站在一片青竹下,把玩着腰间的荷包似笑非笑的看着安卿兮:
“你这般拙劣的圈套,他们能信?”
安卿兮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膀,“谁知道呢,信了就是傻子。”
她笑嘻嘻的走上前去,问晏新寒:“厌二呢?跟上去没有?”
晏新寒点头,不愿理她一般准神就走:“已经去了,或者时刻就会给你回话了。”
“小姐。”
去换了衣服回来的青梧站在安卿兮面前,抿着唇一副不开心的模样。
安卿兮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个仇虽然报了一半了,但是也远远还没结束。
青梧,你且等上一等,等着看柳依依真正的结果。”
青梧重重的点头:“奴婢知晓,奴婢会和小姐一起,看她自取灭亡。”
盛京,三皇子府。
侍卫凤扬递了信笺过去:“主子,浔阳城来信了。”
坐在太师椅上由美人喂着葡萄的宴琛行抬了眼眸,凤眸满是薄凉阴鹜。
接过信,他忽然冷哼一声,抬手推开了趴在他身上的美人。
“蠢货。”
“安府中人,果然胆色过人。”
宴琛行衣袍松垮,而后缓缓冲凤扬道:“身份如今是藏不住了,安家姑娘和小九,也定然不能让他们走到一起。
是时候,提前行动了。”
凤扬问:“那两个办事不力的婢女如何处置?”
宴琛行:“杀了。”
凤扬:“那……柳姑娘呢?”
宴琛行眯了眯眼眸:“她对我还有些用处。
先传信给她,三日后让她去别院见我。”
凤扬迟疑:“主子,您这段时间不宜离开盛京。
圣上正在考察几位皇子,您不能失了先机。”
三皇子却低低的笑了几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留在盛京,未必就能占的先机。更何况,九弟才是我夺储之争最大的变故。”
当天傍晚,安卿兮便得到了消息。
“没想到,还真是三皇子。”
她倒了杯茶水,仔细想着对策,又问厌二:“那你可知,柳依依现在在做什么?”
厌二对答如流:“在置办胭脂水粉。”
青梧不解:“都这时候了,她竟然还有心思买胭脂水粉?”
安卿兮接过话去:“这才代表了,三皇子并没有放弃她,甚至极有可能,会约她见面。
这一定和她们购买商肆大肆屯粮有关,他们之间到底在谋划什么?”
厌二听着安卿兮的一顿分析,忍不住点了点头。
但是想着厌一的提醒,他快速的道了句:“属下告退”飞快的离开了安卿兮的卧房。
不要靠近安姑娘,会变得不幸。
房内只剩下安卿兮和青梧的时候,安卿兮悄悄给青梧递了个眼色,青梧立马上前与她交换了衣服,上了塌。
安卿兮则穿着青梧的衣服,低垂着头出了府。
天色已暗,她径直去了风雅阁,寻了浔子筠。
浔子筠早早的在楼上等着她,见着她,立马递过去一套男子的衣服。
“已经联合一些商铺将粮食一同囤在了城西的一个仓库里。
新开的粮铺挂名掌柜是一个外地人,柳依依应当不会起疑。过会儿,就是梁掌柜带柳依依的人看粮的时间了。”
安卿兮点了头,“那我去换了衣服,即刻出发。”
不过两盏茶的时间,一个俊俏的公子,加上一个高挑的姑娘就出了风雅楼。
他们先是去了新的粮铺寻了梁掌柜,然后跟在梁掌柜身后,一同见了柳依依那边的人。
到了粮仓后,梁掌柜和那人握了手,那人看着梁掌柜身后的安卿兮和浔子筠,皱了眉头:“这两位是……”
安卿兮和浔子筠冲那人微笑,躲在梁掌柜身后一言不发,一副腼腆模样。
梁掌柜笑呵呵的解释:“让张掌柜见笑了,这是犬子犬女,脸皮薄的很。
但是我这家业总要有人继承不是?这才带着他们出来见见世面,也好给他们留些人脉。”
见‘张掌柜’仍然一副质疑的模样,梁掌柜叹了口气,道:“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张兄日后若是有了孩子,便会懂得我这一片苦心了。”
说完,他回过头去赶安卿兮和浔子筠走:“罢了罢了,你们先回家吧。
等以后有了机会,你们再来。”
安卿兮和浔子筠被推着离开,转过身走了几步,互相看了一眼,叹息一声。
唉,敌人疑心病太重。
可没走出多远,就听张掌柜的喊:“等等。”
两个人站定,迟疑着转过身去,又变成了一副怯懦的模样。
张掌柜从上往下将他们审视着,然后不耐烦道:“算了,你们就跟着吧。”
安卿兮和浔子筠再次对视一眼,点头哈腰的跟了上去。
梁掌柜还指着他们一顿骂:“还不快谢谢掌柜的,给他鞠个躬!两个不成器的东西。”
安卿兮和浔子筠又赶忙鞠了躬。
张掌柜的这才放下了全部的戒心,身体明显松弛下来。
他大手一挥:“行了行了,快打开粮仓,让我看看,这笔买卖可不小,马虎不得。”
“自然自然。”
梁掌柜赶忙掏出钥匙去打开了粮仓,一走进去,扑面而来的粮食的香气,阴暗的仓库里,满满的堆积的粮食。
“这米啊面啊,还有玉米红薯,这样样齐全,而且数量各有三十石呢。”
梁掌柜笑呵呵的解释,张掌柜伸手摸了摸各个粮食,而后问:“你们才刚来这浔阳,哪来的这么多粮食?”
梁掌柜叹了口气:“来的时候走官道运来的,路上还遇上了山匪,死了好几个护院。”
张掌柜点了点头:“如今的官道,确实也不太太平。”
梁掌柜叹口气,一副惆怅模样:“谁说不是呢。”
安卿兮和浔子筠站在一旁眼巴巴的看,唯唯诺诺的听两人讲话。
张掌柜检查完粮食点了头,又道:“这价钱……”
梁掌柜为难了起来:“市场价多少我这就多少,小本生意,都是为了生存嘛。”
他看上去老实又本分,一副愁容确实是个为了生存奔波的市井人。
张掌柜没有讨价还价,答应的爽快:“好,就这样。
明天我带人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梁掌柜一脸喜色,激动的止不住的点头。
但高兴过后,他又问:“那个……冒昧问问张兄,这么多的粮食,您是要……”
张掌柜的看他一眼:“不方便告知。”
梁掌柜赶忙闭了嘴,一副不再问的样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是我唐突多嘴了。”
张掌柜摆了摆手:“也不是什么大事,主子吩咐我们就照做就是了。”
梁掌柜赶忙附和:“是是是。”
张掌柜走出去,梁掌柜将粮库的门锁了,末了又觉得不安全,又放上了好几层草皮。
见张掌柜瞧着他,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害,张兄见谅。
小弟就靠这一粮库的粮食来养活一大家子了,实在是马虎不得。”
见张掌柜一个人站在那,他又笑着询问:“不知张兄是要去哪?可是需要我帮你叫辆马车送你回去?
哎,张兄这下可帮了我大忙,这般是应当的,我这就去为你叫马车。”
他急冲冲的往前走,张掌柜的见他这般热情,赶忙喊住他:“等等,不必了,我的人一会就来接我。”
梁掌柜这才停住,一脸歉意的走了回来。
张掌柜瞧着他,想了想,又说:“梁掌柜,明日我们还需要人手送运送粮食,不如这份活计,也交给你罢。”
梁掌柜一脸喜色,可随后又犯了难:“这……”
“我店里的人手都是跟着我到这里的,家里都有老人孩子要养,每天都离不了人,怕是不能随你出浔阳了。”
张掌柜露出来今天的第一个笑容,他拍了拍梁掌柜的肩膀,道:“放置粮食的地方,就在浔阳,他们当天就能回去。”
梁掌柜:“那这可真是太好了。”他激动的拍了拍大腿,“那这样,他们又可以多挣一些银子养家糊口了。”
张掌柜点了头,约好了明天见面的时间离开了。
粮仓外只剩下安卿兮和浔子筠梁掌柜,安卿兮上唤了句:“梁……”
刚开口就被梁掌柜呵斥一句:“闭嘴。先回家,一整天啥也没学会,回去再好好管教你们。”
安卿兮:……
看到梁掌柜严肃的神色,她马上入了戏,怯怯弱弱的点了头。
直到回了粮食铺,梁掌柜放上了打烊的牌匾,将门关的严严实实这才冲安卿兮和浔子筠道:
“安姑娘浔老板,真的是对不住了。”
他拱手道歉,安卿兮惶恐,赶忙上前扶他。
“梁掌柜不要这个样子,是我思虑不周,不懂得做戏做全套。
不过梁掌柜今日真的好厉害,张掌柜半分都没有起疑就顺势拿到了他的粮仓地点呢。”
这样的老江湖,真的是块宝啊,能学到很多呢。
她看向浔子筠,浔子筠也道:“言辞周密,举止自然,在下佩服。”
这样的人,只隐在市井做个小商户,实在是太可惜了。
梁掌柜大大咧咧的挥了挥手,他道:“都是为了生存罢了。
察言观色逢场作戏神色真诚,这都是生活所迫逼出来的能力。”
安卿兮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了,待明日我们再来寻梁掌柜。”
浔子筠接着道:“若梁掌柜不嫌弃,可以入我风雅楼,在下愿以副楼主之位相聘。”
梁掌柜有些惊讶:“这……”
他和张掌柜说的,并不都是假话,他确实有一家老小要养,也确实需要更加广阔的商业市场,赚更多的银子给家人更好的生活。
“让我想想。”
他没有直接答应,浔子筠也不急,“那我等您回复。”
与安卿兮离开,他们先是去了一家成衣店换了衣服,才回了风雅楼。
安卿兮换回青梧的衣裳,匆匆的往府里赶,却不知晓此时的千落院有人闯入。
“卿兮丫头,卿兮丫头?
虎符已经认你为主,你莫要装睡不理我们两个老头子了。
现在军队急需要你出现,你今天就要跟我们两个离开几天了,卿兮丫头?”
在塌上躺着的青梧听着这些话,被吓的瑟瑟发抖,生怕两人发现她的身份。
她心里不停的默念着:小姐,你快回来吧……奴婢快要撑不住了……
这时候,忽然有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头。
“!”
第142章:人呢
“卿兮丫头呢?”
钟离铁扣住青梧的肩膀,看着青梧吓得惨白的脸,杏目圆睁,一副严肃凶狠的模样。
“我……”青梧害怕极了,冷汗涔涔:“小姐她……她出去了……”
钟离铁气的松开手退回去,坐在凳子上重重的锤了锤桌子,“咚”的一声巨响,吓得青梧顿时红了眼眶。
钟离木眯着眼睛看着塌上坐着嗯青梧,矮小的身体踱来踱去,眸中满是精光。
他轻声问:“刚才我们说的那些,你都听见了?”
青梧:……
瑟瑟发抖,不敢回话。
钟离铁再次拍了拍桌子:“说实话!”
声如洪钟,青梧霎时间闭上了眼,“我……我听到了。
奴婢保证,不会说出去半个字的。”
她急切的看着两个老头,钟离木和钟离铁对视一眼,钟离木摇了摇头,钟离铁直接站了起来。
他身高八尺,身材魁梧壮硕,只站在那就能给你一股无形的威压。
青梧向着塌里倒退几步:“我……我是小姐的贴身婢女,我一心向着小姐,绝对不会做半分对不起她的事的。”
钟离铁步步紧逼,她哭着道:“奴婢发誓,奴婢说的句句属实……求您给奴婢一条生路吧。”
钟离铁叹了口气,道:“丫头,不是我们心狠,也不是我们不相信你。事关重大,涉及到卿兮丫头的性命安全,我们不得不慎重。”
钟离木负手而立,也跟着道:“风声不能透出去半点,只能斩草除根。”
……
青梧眼中的光灭了。
她哭着闭上眼睛,靠在墙角抽泣着,再也没有开口为自己哀求半句。
小姐,青梧恐怕来生才能在服侍您了……
钟离铁的手即将触上她的头,房门却忽然被猛的踹开。
“谁在里面!”
穿着青梧衣裙的安卿兮踏进门里,看着钟离木和钟离铁皱起了眉头:“铁师父,木师父,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她大步流星的走过去掀开床幔,看着哭成泪人的情绪后,忍不住的抿了唇。
她看向钟离铁,“铁师父这是要做什么?”
钟离铁冷哼一声,“她听到了不该听的,必须死。”
安卿兮皱眉:“我的人,有什么东西不能听?”
青梧在塌上带着哭腔小声唤了一句:“小姐……”
钟离铁是个糙汉子,不擅长与人辩解讲道理,他只好叹了口气退回去一步,给钟离木递了个眼色:“你来给卿兮丫头说。”
钟离木看着安卿兮,安卿兮倔强的看着他,先发制人:
“我还不知道,两位师父是什么时候和浔城军扯上关系的。
我本以为遇到两位师父是我一生幸事,是我安卿兮被上苍眷顾,可如今才知晓,你们出现在我身边,竟是有意为之,甚至蓄谋已久。”
她面色发冷,再也没了往日的俏皮模样。
钟离铁急得唉声叹气,钟离木仍旧沉稳,回她:
“我们两个老家伙收你为徒皆是真心实意。
卿兮丫头,纵使收徒动机并不单纯,可这师生情谊并做不得假。”
他说的这些,安卿兮都信。
看了眼青梧,安卿兮又问:“浔城军如今还有多少人?”
钟离铁看着青梧,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跟我们走,我们详细给你解释。”
钟离木却直接道:“共有十八万余人。”
“钟离木!”
钟离铁上前猛的推钟离木一把,钟离木面不改色,平静的看着安卿兮:“还有什么话,一次都问了吧。”
安卿兮:“他们……都知晓我的存在?”
钟离木:“知道。”
安卿兮:“那你们就不怕他们泄露出去,陷我于死地?”
钟离木眼神坚定:“他们不会。”
安卿兮挑眉,忍不住挺了挺背脊:“为何不会?”
钟离木:“因为他们,是我们最信任的兄弟,是自己人。”
安卿兮上前一步,唇角还带了一丝嘲讽的笑意:“他们是自己人,那我的婢女就不是了吗?
他们是你们一手栽培同生共死的兄弟,那我的婢女就不是了吗?
你们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那凭什么质疑我的婢女?
你们怀疑我的婢女,对她不信任,难道我就信任那素未谋面的浔城军了吗?”
她句句铿锵,斩钉截铁。
说着说着,眸中竟然有了泪光。
她看向钟离铁和钟离木:“师父,我有我自己的判断力,我有自己的主张。
我愿意接受你们为我安排的责任,可这不代表我会为了背负这些责任就任由你们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操控我,让我成为你们手中任人摆布的傀儡。”
青梧从塌上下来,看着这般模样的安卿兮,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小姐……”
她和小姐相伴十年,小姐就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
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跪求两位:“求你们相信奴婢。
若是奴婢背叛小姐,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钟离木和钟离铁看着安卿兮,钟离铁有些无措的解释:“卿兮丫头,师父没有想掌控你……”
钟离木一把拉住他,看着安卿兮,平静的道:“这件事情,是师父们不对。”
这忽然起来的话语,让冷着脸的安卿兮神色变得缓和,让钟离铁瞪大了眼睛。
这……
这钟离木和他斗了大半辈子,脾气又倔,为人又高傲,什么时候给别人道过歉?
但是慢慢的,他就明白了钟离木的心思。
按着卿兮丫头的性格,若是他们执意如此,这场师徒情分怕是就尽了。
他有些无措,心里却又很着急,“那……带卿兮回去这件事……”
安卿兮斩钉截铁:“我不去。”
钟离铁又犯了难,想要去劝,却听钟离木道:“那我们先回去。”
钟离铁看看安卿兮又看看钟离木,急得不行,却还是跟着钟离木走了出去。
两人走在院子里,钟离铁愁的一步三回头,钟离木目不斜视,两个脾气火爆的老头儿,头一次服了软没有暴力行动。
就在两人即将走出院子的时候,忽然听到安卿兮在后边喊他们:“等一等。”
钟离木停住,钟离铁转过身:“卿兮丫头,你改主意了?”
安卿兮抿着唇看着他们,然后轻声开口:“我明日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三天,给我三天时间。
到时候我就随你们去。”
钟离铁脸上终于浮现出了笑意。
钟离木点了头,“那就三天后,再来接你。”
夜里,安卿兮辗转反侧,干脆起了身走到了院子里。
弦月当空,她瞧着院子里的翠竹,叹了口气。
青梧这个时间已经睡下了,她一个人在院子里踱步,忽然之间听到了前方秋水院的方向传来了一声酒坛碎裂的响声。
“这么晚了,有谁还在喝酒?”
她走出去,刚到秋水院的门外就看到了房顶上隐约坐着一个人影。
她定睛看了好一会,才发现那人是晏新寒。
走进院子里,酒坛就碎裂在墙角,看起来是喝空了直接从房顶扔下来的。
看着东边院墙边的扶梯,安卿兮直接搬过来靠在墙头,爬了上去。
“你怎么来了?”
晏新寒抬眼看了她一眼,而后就偏过头去,看着零星的灯火。
安卿兮坐在房顶上,吹着微风,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畅快。
她问:“盛京的灯火,应该比这里要好看的多吧。”
晏新寒回答:“万家灯火通明,夜市繁华,一派盛景。”
安卿兮托着脸,又将手缩到了袖子里。
这风有些凉呢。
她感慨一句:“真好。”
人们总是向往更繁华的地方,那些灯火托着人们的期望愈发明亮。
在那里点起一盏灯,仿佛自己也就属于繁华,拥抱繁华了。
晏新寒看她一眼。
小姑娘秋水无尘的眼眸中,倒映着一整个星河,似乎她本来就该属于繁华,属于星子最密布的天空。
他缓缓开口:“满天星火映日时,怎能彰显的出它们的珍贵?”
“寥寥星火,虽不能红光映亮黑夜,但映亮你我却是轻而易举的。”
安卿兮从没想过,能从晏新寒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
她趴在膝盖上,轻轻冲着手哈了一口气,然后笑着道:
“从你这番话里,我可以听出,你是真的无心于皇位和权势。”
而后,她又苦恼的叹了口气:“明日之后,我和三皇子便要彻底为敌了,希望这夺储之争不要让他成功才好。”
晏新寒抬眼瞧她一眼:“他睚眦必报,若是得势,必然会摧毁你们安家根基。”
安卿兮看着他:“你也觉得我这般做法不对?”
本来以为,晏新寒会理解她这般做法的……
晏新寒瞧着她,看着她眸中的失落,忽然起了逗弄她的意思。
他冷着脸,偏过头去,一副狂傲不羁的风流模样。
风掀起他的衣角,他缓缓躺在房顶之上,冷笑一声:
“这般以卵击石,看似勇气可嘉,实则头脑过于简单,没半分可取之处。”
安卿兮咬牙,瞬间攥起了拳头:“就算我不反击,他也没有打算放过我们安家的。”
晏新寒嗓音淡淡:“那又如何?
他现在能动的,只不过一个你而已。
你爹爹马上就要成为正二品的武将,他登不上皇位之前,没那个能力摧毁你们安府。”
安卿兮一脸怒气:“你的意思就是,死我一个给他做开胃菜,然后等他羽翼丰满了再来灭我全家呗。
早死晚死都是死,有什么区别?”
晏新寒一本正经:“能多享受几天等死的乐趣。”
安卿兮:……
“晏!新!寒!”
她咬牙切齿,伸出手就去推晏新寒,却忘了他本来就躺着,再推又能怎样呢?
手落在晏新寒胸膛上的时候,晏新寒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状似不经意的随便一扯,安卿兮便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向着晏新寒的方向倒去。
结结实实的,砸在了晏新寒的胸膛上。
好巧不巧的,安卿兮的额头还贴在了晏新寒的唇上。
一时之间,安卿兮又羞又怒。
她立刻起了身,却因为手腕还在晏新寒手里,重新摔了回去。
“晏新寒,放手!”
她哪里知道,此刻的晏新寒有些茫然了。
小姑娘整个人都是软的,软到,他甚至不讨厌这种触碰,甚至……还有点喜欢。
可眼看着安卿兮整个人就要暴走,他这才松开了手,一副嫌弃模样将人推开。
他起了身,从房顶跳了下去。
这动作吓了安卿兮一跳,她眼皮一跳:“晏新寒!”
甚至还下意识的伸出手,想去拉住他。
可是转眼间,就见晏新寒稳稳当当的站在了地上,回过头,冲她道:
“诸般问题的答案,只有你自己的心可以告诉你。”
“羽翼未丰,便未雨绸缪,权势滔天,便肆意妄为。
安卿兮,他要害你,那你便先害了他,就算实力不济,也要让他在你手里吃点苦头。
这般事情没有对错。
因为这般才是你。”
说完,他便回了卧房。
安卿兮站在房顶,听着他说的那些话,抬起手摸上了被亲吻到的额头。
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有些暖。
这般亲密接触了,也没有半分不悦了。
可是紧接着,她就又生气起来。
“这般就扔下我走了……”
这上山容易下山难的,安卿兮忽然怂了起来。
她小心翼翼的怀揣着一颗忐忑的心踏上最上方的那一阶木梯,心咯噔一下,就怕踩空了。
她紧紧抓着木梯,废了好半天才爬下来。
踏上地面的那一刻,她忍不住骂了一句:“好一个宴桃花,一点君子风度都没有。”
她骂骂咧咧的向着秋水院外走。
没有发现菱花窗前有一道人影一直在默默注视着她,直到她身影消失。
而在暗处的厌一和厌二两个人,对视一眼,眸中皆是无奈。
这两个人……
主子怎么越来越幼稚了……
翌日天还没亮,安卿兮就去了风雅楼,和浔子筠一同去了梁掌柜的家里。
三人带着一众伙计去和张掌柜碰面,清点完粮食后,一手交钱一手交了货,又急匆匆的吩咐伙计们去运送粮食。
因着安卿兮是一副男儿打扮,扮演的是梁掌柜小儿子的身份,也被张掌柜喊了过去,让他帮着盯工。
这一盯,就轻松获得了藏粮食的地点,还顺便熟悉了地形。
可是让安卿兮没想到的是,在这里,会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第143章:天花
那人面容俊美,眼底藏着一抹化不开的阴鹜,整个人气势浑然天成,显然久居高位。
正重要的是……
他竟然和晏新寒有着三分相像。
安卿兮看到他,快速低下了头想快速的绕过去,却听那人喊他:
“等等。”
安卿兮心里咯噔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对于面前之人身份,她心里隐隐有了计较。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安卿兮没有开口讲话,只一副卑微怯懦的模样,站在那人面前。
宴琛行挑眉看着她,负手而立,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怎么,是个哑巴?”
安卿兮点了点头。
“呵~”
宴琛行喉中溢出一声轻笑,极为风流的扶了扶额前的一缕碎发。
面前,这少年唇红齿白,看起来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年纪,正是可以掐出水的年纪。
尤其是这身段儿,完全不输女子,这一副怯懦的模样更是极大的让他体会到了愉悦感。
宴琛行直接伸出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声音带了一丝蛊惑:“跟着运粮的人来的?”
安卿兮楞楞的点了点头,身子开始发颤。
和晏新寒不一样的是,面前这个人似乎阴狠到了骨子里,安卿兮毫不怀疑若是在这里露出了一丝蛛丝马迹,面前这人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毁尸灭迹。
更让她恶心的是,就算他现在是男子装扮,面前这位皇子,竟也对她好像有着极大的兴趣。
安卿兮忍不住想,莫非这位皇子竟然好龙阳之癖?
心里一阵嫌弃和恶心,他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怯生生地带着恐惧地注视着它,然后又颤抖的地垂下头。
而后她听着宴琛行道:“你可愿来我府中伺候我?”
讲话这般直接,令安卿兮顿时下意识摇了摇头。
她惊恐地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然后重重的摇了摇头,又双手合十对着宴琛行拜了拜,意思是想求他放了自己。
安卿兮抬眼打量着周围,四周的人都在忙忙碌碌,没有人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
可就算是注意到了,又有谁敢多看一眼呢?
就在她心中懊恼的时候,远远的,忽然听到一声焦急的喊声:“田小子,你在做什么?
别偷懒,快过来帮忙。”
安卿兮一看,竟然是梁掌柜。他身边还站着一脸严肃的张掌柜。
安卿兮一把推开宴琛行,赶忙冲着梁掌柜跑了过去。
走近了,梁掌柜还在一个劲儿的数落她:“这可不是可以任你乱跑的地方,小心冲撞了贵人。到时候就算是爹跪下来求人家都救不了你。”
安卿兮愧疚的低下了头,重重的点了头。
张掌柜远远的看着宴琛行,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深深看了一眼安卿兮,然后小心翼翼的走到了宴琛行面前。
他主动道:“主子,那位小公子是粮仓梁掌柜的儿子”,末了,他又添了一句,“他们是安分人家。”
这一句让宴琛行瞬间黑了脸,他挑眉嗓音淡淡的问:“安分人家?你这般说是在暗指些什么呢?”
张掌柜惶恐,赶忙跪了下去。
“奴才知罪。”
安卿兮见状,慌忙拉着梁掌柜的手走了。
可梁掌柜走出几步后,松开了安卿兮。
他沉声道,“你先离开,我不能走,不然就真的功亏一篑了。”
好不容易博得了张掌柜的信任,这个时候离开,印象定会一落千丈,不利于后面的行动。
可安卿兮又怎么会听?
“不行。”
那宴琛行喜怒无常,她怕梁掌柜会出事。
梁掌柜看着安卿兮那一张脸,沧桑的脸上,满是慈爱的笑意。
他轻轻拍了拍安卿兮的肩膀,这一刻,他像个真正的慈父一样,“田儿听话。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安卿兮看着他的笑意,眼眶一酸。
她在梁掌柜身上,感受到了父亲的温暖。
点了点头,安卿兮快速离开了。
她若留下落在宴琛行手里,到时候,她的身份势必会被戳穿,到时候他和梁掌柜谁都活不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张掌柜身为宴琛行的左膀右臂,是宴琛行在商业中重要的帮手。可仅仅只因为那句话,险些就要了张掌柜半条命。
宴琛行竟让人重重打了张掌柜三十大板,最后还是梁掌柜带他去看的大夫。
也是因此,梁掌柜和张掌柜一起被关在了一个院子里,被囚禁了起来。
安卿兮和浔子筠足足等了张掌柜一整个晚上。
可是即使到了第二天清晨,也依然没有半点消息传来。
两个人整夜未眠,就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可不等两个人反应过来,更大的消息忽然传来。
“听说了吗?浔阳城昨天忽然有一个人得了天花!”
“天花?”
“那……那人是谁?现在在哪里?”
“这病可是没得救的啊,这可是严重的传染病,听说以前得了可能会死一城的人啊!”
……
听着风雅楼下传来的声音,安卿兮和浔子筠的困意一扫而光。
安卿兮眨了眨眼,还有些茫然:“天花?”
在她仅存的知识里,天花可是传染率极强,死亡率很高的一种瘟疫类型。
她下意识的觉得:“这……是谁在散布谣言?”
浔子筠抿着唇,一言不发。
血液似乎被冻结一般,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天花……”
“浔阳城有天花爆发,还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整个浔阳几乎变成了一座死城。”
安卿兮皱眉:“那你的家族日志里,可有详细记载天花的症状?可有记载了如何治疗天花?”
“并没有治疗的法子,不然怎么会死了那么多人?”浔子筠神色严肃,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过了片刻后,浔子筠蹭的一下起了身,神情急切的就往外边走。他道:“这件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了,必须去看个清楚,眼见才能为实。”
安卿兮正要起身跟上去,就被浔子筠喊住了:“你在风雅楼好生等着,你这身打扮不能被人瞧见。”
安卿兮低头看了自己一身男装打扮,只好作罢。
浔子筠出了风雅楼,直奔浔阳城的百晓生那里。
花了五百两银子才买到的消息,说是那得了天花的人住在城西,府衙已经派人去了。
他又迅速雇了马车往城西赶,到的时候才发现,那是一个破败不堪的庙,已经被府衙的人给围住了。
人群中,最显眼的莫过于林子琛那一顶黑色的乌纱帽。
浔子筠打点的官兵,让人去通报林子琛,这才得已进去。
“确定了吗?是天花吗?”
里面站着两个胡须花白的老大夫,看着墙角睡在草垛上的那个小乞丐,两个人止不住的叹气。
“这……恐怕就是天花了。”
“看他身上密密麻麻的红色疹子,和正在腐烂的肌肤,甚至他……这个孩子,恐怕撑不过今天了。”
话落,浔子筠的手又开始颤抖了起来。
他看着戴着面纱捂着口鼻穿着厚实衣服防护的的林子琛几人,当即后退几步。
“林大人,你要怎么处理?”
林子琛挥了挥手,神色严肃的带着人走了出去。
而后浔子筠就看着那些衙役点了火把,将火把扔进了残破的寺庙。
火势借着风一下子大了起来,浔子筠忍不住向前一步,又生生退了回来。
“那个孩子……”
林子琛嗓音冰冷,“我没有别的选择。”
可是此刻,又有人慌乱来报:“大人,有许多浔阳百姓声称今天见过那个小乞丐,看到过他手上的红疹,甚至还和他接触过。”
林子琛脸色微变:“马上张贴告示,将所有接触过小乞丐的人都聚到一处。”
浔子筠主动问:“可有安置的地方?我恰好有闲置的宅子。”
林子琛却紧接着拒绝道:“不必了,天花霸道,若是他们真的染上了天花,那座宅子的下场只能是变成一座废墟。
浔老板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府衙有自己的宅院可用。”
林子琛带着人风风火火的去找人了,浔子筠又慌忙回了风雅楼,紧闭了风雅楼的大门。
听到动静的安卿兮下了楼,正在忙活的伙计也慌张的凑上去,问:“怎么样了?百姓们说的都是真的吗?真的有天花吗?”
浔子筠看着他们,神色郑重的点了点头。
“从现在起,风雅楼关门歇业。
等官府找到那些接触者,你们便快速去屯粮,回家的回家,不想回家的便待在楼里住在楼上,切忌出去置办完东西后,就再也不要出门了。”
楼里的伙计们脸色大变,他们年纪也不过是二十岁左右,听到传说中的天花险些吓破了胆。
安卿兮也没好到哪里去,她不顾自己这身打扮,着急的向着楼外跑,却被浔子筠眼疾手快的拉住了。
他问:“你去哪?”
安卿兮神色慌乱:“我担心我五哥他们……”
也不知道他们今天有没有出府,有没有碰到那个小乞丐。
浔子筠看着她眸中的慌乱,摁着她的肩膀,冷声道:“我替你去问。”
“不行!”
“外边那般危险,你没必要为了我去以身犯险。”
她加重了语气:“浔子筠,我若是一直不回去,等祖母听到风声,定会派人来寻我,我不想在这种时候害了他们。”
浔子筠终于松开了手,他看着安卿兮的那双清凌凌的眸子,只小声的道:“那你小心一些。”
安卿兮郑重点头:“会的。”
她跑到长街之上,浔子筠看着她的背影,闭上了眼睛。
楼里的伙计上前关好门,看着浔子筠这副模样,他们忍不住问:“楼主,你担忧安姑娘,为何不拦下她?或者送她回去?”
浔子筠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她性子如此,不可为她添忧。”
他上了楼,听着身后的伙计小声说着悄悄话。
“楼主他,是不是喜欢安姑娘呀?”
另一人小声回:“也许吧。”
“从来没有见过楼主身边有过别的女子呢。”
浔子筠听了,仍旧面无表情。
他喜欢安卿兮吗?
不——并不是。
安卿兮对他而言确实重要,但是他心中清楚地知道,那绝对不是男女之情。
安卿兮一路上小跑着回安府,半路上遇到了出来寻他的安南辞。
“安小六!你去哪了!”
安南辞一脸急色,扯住安卿兮的手就往府里走。
安卿兮紧张的问:“府里有人接触过小乞丐吗?有人吗?”
安南辞黑着脸,“别问了,先回府。”
安卿兮心里咯噔一下。
看来……真的有。
“是谁?五哥,你告诉我。”
安南辞抿着唇一言不发。
安卿兮心里忽然慌张了起来’“是娘亲?二叔?大哥还是二哥?五哥你快点说啊。”
她快要哭出来一样,安南辞终于受不了的冷声回她:“都不是!”
他补充:“不是我们家的人,你不要管了。”
那就只能是……
安卿兮有些愣怔,被安南辞拖着飞快的往前走:“是……是晏新寒还是颜渚白……”
她头脑有些懵,“他们……今天为什么要上街……”
安南辞声音很沉重:“不要再问了,总之,你以后不要靠近秋水院了。”
等回到府里,安家人瞧见安卿兮的打扮,都没有去问她出府做了些什么。
只是嘱咐她好好呆在府里,哪里都不要去。
问过青梧安卿兮才知道,被小乞丐撞上的人,是晏新寒。
她担忧的问:“那他现在状况如何?”
他堂堂一个皇子,若是在府里出了事……
青梧叹了口气,“还不知晓呢,目前没有天花的症状。
秋水院配备了小厨房,两名厨子入了秋水院,负责宴公子的膳食,颜公子搬去和五公子住了。”
安卿兮了然的点了点头,青梧不放心的提醒她:“小姐,你可不能偷偷的去秋水院。”
安卿兮随口保证:“我知道的。”
可是到了夜里,她便偷偷的起了身,去到秋水院门外转悠。
秋水院的门紧闭着,她进不去,只能围着院墙看。
看来看去,她就看到了墙角的小石块。
“既然不让进去,弄点声响把人弄醒就可以了吧?”
她也不是担心他,只是想询问一些情况,怕他骄矜惯了会害怕一病不起,连累她们安家。
对,就是这样。
第144章:出城
一颗又一颗的石子扔进秋水院,闹出来的声响不大不小,可晏新寒始终没有出来。
安卿兮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正以为秋水院没人了,却忽然看见不知是厌一还是厌二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
她喊:“厌一?”
那人没反应。
她又改口:“厌二?”
那人仍旧不理会她。
没法子,安卿兮只能去安置沈妄的那间院子里,挖了两坛酒,扔在了秋水院门外,甚至还把一个酒坛的封口给打开了。
阵阵酒香飘进了院子里,她大摇大摆的离开,深藏功与名。
厌一走出去,将酒坛抱进去,去到了晏新寒房里。
“主子,安姑娘送来的。”
晏新寒站在窗前负手而立,神色凛然。
闻言,目光却落在酒坛上,看了许久。
半晌后,他才道:“秋水院外安排上守卫,日后,莫要让她在接近了。”
厌一眸色闪烁,“是。”
晏新寒看着腰间系着的荷包,唇角轻轻牵动出微不可查的弧度。
翌日,府衙里的人走街串巷的通知浔阳城的百姓,在街道上何处撒着白石灰。
安卿兮是从睡梦中惊醒的。
梦里,浔阳城白骨累累,随处可见快要饿死和病死的人。
“粮仓!粮仓……”
她猛然坐起身来,大汗淋漓,口中不停地念叨着这几个字。
“小姐。”
青梧听到动静赶进去,安卿兮下了塌,慌张的拉着她的手问道:
“浔阳城的粮铺都开张了吗?还有粮食卖给百姓吗?”
青梧被问的一脸懵,被安卿兮的情绪带动的也慌乱了起来:“我……我不知道啊……”
随便套上衣裙,安卿兮闷头就往外边跑。
迎面却撞上了安南霖。
“卿兮,你要去哪。”
安卿兮抬起头:“二哥?”
她忙询问:“浔阳城粮仓……”
安南霖神色一变,“跟我来。”
两人全副武装,将口鼻捂得严严实实,外边也套着一层严实的斗篷出了府。
这样的装束在七月初的天里,是极为难受的,没走出几步便被闷出了一身汗。
街道上空无一人,安卿兮左顾右看,她忙声问:“人呢?这种时候,为何没人屯粮?难道是官府取粮派送?”
安南霖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没过多久,一家粮食铺映入眼帘。
那里的牌匾都已经掉落下来,里边的粮斗东歪西斜的,一片狼藉,地面上还有零星散落的粮食粒。
可以想象出来,经历过何等惨烈的哄抢。
“这……怎么会这样?”
安卿兮不解:“既然有粮铺开张,怎还会这般暴动?”
安南霖带着继续向前走,边走边道:
“浔阳城大大小小有粮食的粮铺仅剩了十家。
每一家所剩的粮食本就不多,百姓感受到危机,哄抢也是正常的。”
路上,忽然有一个小女孩跌跌撞撞的跑来,身上的襦裙满是大大小小的补丁。
她边跑边哭,手里还拿着一把菜叶,一直在哭喊着:“娘……娘……”
可是就在这时,一个瘦弱的男孩跑了出来,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菜叶将她给推倒了。
“还给我,你还给我……”
可是小男孩哪里会听?他快速跑远了,还大声喊着:“你娘已经被府衙的人带走了,八成活不了了,你可能也会死的。
这些菜叶还不如给我,让我替你多活几天。”
小女孩哭的声音更大了。
安卿兮看不下去了,正要上前却被安南霖拉住了。
他沉声道:
“卿兮,现在的浔阳到处都是这种光景,你如何管的过来?”
安卿兮气急:“既然让我看见了,那我就不能不管。”
安南霖重重的叹了口气。
“卿兮。你这性子,让二哥怎么放心将安府交给你?”
安卿兮以为自己幻听了,不可置信的瞧了眼安南霖,轻声问:“二哥,你……你说什么?”
她不安的捏紧了裙角,牵扯起笑意道:“二哥,这种时候,你不要开玩笑了。”
安南霖扶上她的肩膀,声音沉重:“卿兮,大哥无心打理安府,我如今也有要事去做。三弟四弟在军营中任命,五弟还需要回到盛京。
偌大的安府,只能交给你了,安府的未来,也要靠你了。”
忽如其来的话,让安卿兮低垂下了头。
她摇了摇头,声音很轻:“不……不要……”
她忽然拔高了音调:“不行!你们不能把所有的责任担子都推给我!”
她捏紧了拳头,眼眶霎时间变得通红,泪花闪烁。
安南霖心疼的看着她,想要伸手去摸摸她细软的发,却被安卿兮打落:
“二哥,你要去哪里啊?祖母她们知道吗?”
安南霖点头:“他们知晓。”
安卿兮忽然悲怆的笑了:“所以,我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她看向远处:“你们为什么总是这样……”
安南霖满眼心疼,却又无可奈何:“卿兮,我知道你也想要一个商业盛景对不对?
二哥这一次走,所有东宴的商铺人脉都会尽数交给你,二哥相信,你会比二哥做得更好,会很快实现你商业盛京的梦想的。”
安卿兮退后几步,苦笑:“我自己会为了我的理想努力,我一点都不想接手安府的产业。”
说完,她忽然察觉到了安南霖的弦外之音。
她抬起头,“二哥,你要离开东宴国?”
她一把抓住安南霖的手:“你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去?去做什么?二婶怎么可能会同意你离开。”
安南霖叹了口气,揉了揉安卿兮的发。
“抱歉啊卿兮,二哥不能告诉你这些。”
他带着安卿兮继续向前走,安卿兮这才发现,竟然到了钱掌柜的家门外。
心中一个念头悄然冒了出来,她开口:“钱掌柜他……”
话音刚落,钱掌柜打开了门,与二人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他看着安卿兮,有些腼腆的笑了笑。
“主子。”
安卿兮点了点头,安南霖接过话去:“没有先和你打过招呼,就交了证据将钱掌柜带了出来。”
安卿兮看看钱掌柜,轻声道:“证据我都收集好了,之所以没马上去救你,是因为我想给柳依依沉重一击,让她再也不能兴风作浪。”
钱掌柜轻笑:“我都明白。主子,你不用和我解释,我在府衙里待着的时候我没有受委屈。
我知道,这都是因为你给了银子,打点了府衙里的人。”
安卿兮看着他,挤出了一个笑容,“那现在……你是要和我二哥一起离开东宴?”
忽然之间被点出想法,钱掌柜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安南霖笑着打着圆场,“卿兮……”
卿兮却一直盯着钱掌柜:“所以掌柜的你,一直都是我二哥的人。”
钱掌柜低下了头,没有言语。
安卿兮取下腰间别着的荷包,放在了自己面前的地面上。
“这里面有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你把它交给你的妻子和孩子,保证你离开后,他们能够好好生活吧。”
她转身就走,钱掌柜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只能看着安南霖:“公子……这……”
安南霖捡起荷包递给他,叹了口气:“收下吧。”
“我去追她。”
一路上,安卿兮踩着自己的影子,愤愤的踢着路上的石子。
一边走,一边嘀咕:“原来从小到大,我做的事情他们都知晓。”
她抬起头看着漫天云卷云舒,忍不住苦笑一声。
安南霖追了上来,轻声喊着:“卿兮。”
安卿兮停了下来,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安南霖道:“到了明日,浔阳城很有可能封城。”
安卿兮问:“所以,今日你就要离开?”
安南霖点了头。
看安卿兮不说话,安南霖道:“明日,若是封城,城中人心惶惶势必暴乱。
卿兮,那既是灾难和挑战,又是一个重要的机会。”
安卿兮眼波微动:“你要我怎么做?”
安南霖道:
“打开仓库,放粮。
笼络人心。”
安卿兮闭了闭眼。
“来来来,大家不要挤,遵守秩序。”
“每人都有,每个人都可以领到,耐心排队等一等。”
青梧在吆喝着,安卿兮也在分发着粮食,就连楚叶柔和花惜月都在一同帮忙。
排队的长龙和放置粮食的地方,还分别有些会功夫的护院守着,为的就是避免发生暴动,不遵守秩序和抢粮食的行为。
浔阳城如同安南霖预料的那般,封了城。
可城中百姓并不知晓,在城里,还被困着一位皇子,一位公主,还有一位小侯爷。
短短两日,浔阳城的天花病人就达到了八人。
都由聚集在一个宅子里的接触者中产生。
程太守将此事传信去了盛京,甚至还将晏裳初接到了自己府中,可这仍然不能缓解晏裳初心里的恐惧,死活闹着要回盛京。
她仗着自己的身份,推开守卫出了太守府,一路向着城门处跑。
婢女杏儿在她身后追着,可心里满是恐惧:“公主,公主你别跑了,现在城里不安全,我们还是好生留在太守府吧。”
晏裳初不听:“不行,我不要在这里等死,我要回盛京,我要回皇宫。”
可是跑着跑着,她又调了头,向着林府的方向跑去:“林哥哥还在这里,不行,我要带他一起走。”
杏儿急得跺脚:“公主,你不要乱跑了。”
晏裳初一脸的急切,哪里会听她的话?
她生怕自己死在浔阳城,生怕再也没有机会嫁给林微南。
“无论如何,我都要和林哥哥在一起。”
可是此刻,林微南恰好赶到安府放粮的地方,在帮安卿兮一起派粮。
晏裳初到的时候,她完全不顾及场合,瞧见林微南就大声的喊:“林哥哥,林哥哥。
我来带你出城了,我不要就在这里等死,我们回盛京好不好。”
她跑的头发凌乱,一点公主的贵死风度都顾不上维持了,眸中满是期待。
林微南听到声音后瞧了她一眼,只轻轻道:“浔阳城门已封,裳初,快回太守府去。”
晏裳初走近了,激动的大喊:“可我是公主,没有人敢拦我的。
林哥哥,我们一定可以离开的。”
林微南皱起了眉头。
这般暴露身份,实在不该……
安卿兮也抬起头看向了那些浔阳城的百姓,还好,他们并没有什么反应。
不过转念一想她也就想明白了,大难当前,就算遇到皇上大概也不会理会的。
毕竟这天花,可不会在乎你是什么身份。
安卿兮看向林微南,轻声道:“微南兄,你去安抚一下公主吧,她这般模样,恐怕又会引起百姓们的恐慌。”
林微南将手中粮食递给一个妇人后,点头走向了晏裳初。
晏裳初看着它,红着眼眶扑进了林微南怀里,“林哥哥,我好怕。”
那边的浔阳百姓纷纷冲安家人道谢,说着吉祥话,安家人也回之以吉祥话。
可是这些话语,却刺痛了晏裳初的耳朵,她崩溃大哭:“我要回去,我要回盛京。
天花根本治不好的,你们浔阳城的粮食都被人恶意囤起来,分明是想你们浔阳灭城。
安家人这点粮食,也不过供你们省吃俭用用上七日。
七日后,你们还是要死。”
她哭着指着那些个浔阳百姓,“你们真的以为只要躲在家中就不会被感染吗?
怎么可能!真是太过天真可笑!
就算是一只阴沟里的老鼠都可能将天花带给你们,你们根本逃无可逃。”
她声嘶力竭,最终还是被林微南捂住了嘴巴还没有继续出声。
可这一番话,却再次唤醒了浔阳百姓的恐惧。
人们的脸色开始改变,慢慢的,排着队的人开始不遵守规则想要去抢夺粮食。
护院们上前将人制服,林微南见人手不够也围了过去。
没有人发现,有人将视线落在了晏裳初身上。
“不许动!都不许动!”
一声爆喝传来,只见一把明晃晃的刀架在了晏裳初的脖子上。
安卿兮定睛一看,是东街卖肉的屠夫。
她赶忙大喊:“涂大哥,你不要冲动。那是当朝公主,不要做傻事害了小宝哥儿。”
小宝哥儿是涂屠夫的儿子,才五岁,是涂屠夫全部的精神依靠。
晏裳初被吓的歇斯底里,赶忙附和:“我是当朝公主,放了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我要你带我出城。”
------题外话------
小年快乐呀
第145章:密旨
出城……
两个字在人群中炸开水花,所有人看向晏裳初,仿佛沙漠中即将渴死之人看着最后的水源。
“出城……我也要出城。”
“带着我……求求你……”
“对,挟持公主出城……我们一起出城,那样就不用等死了。”
人们的情绪愈发的高涨,甚至没有人再去在乎那只能让他们存活七日的粮食。
“大家听我说!”
安卿兮站上高桌,大声喊着:“挟持公主是重罪!是要诛九族的!朝廷是可以派人就地绞杀的!
大家不要激动,更不要冲动,朝廷会送粮的,也会派太医前来的,我们都还有生的希望。”
她单薄的身影站在那,神色坚毅,挥舞着纤细的双臂,苦口婆心的劝说。
“各位,我们安府与大家共进退。
这一次难关,相信我们一定能够扛过去的。只要我们万众一心,就可以彻底解决天花的。”
这一番话说的底气十足,可是只有她才知晓,她心里也存在着许多的不确定性。
可是生机在前,不愿意放弃想要殊死一搏的人仍有许多。
涂屠夫更是最坚持的那一个。
他看着安卿兮,一脸横肉还颤了颤:“万众一心?不会被放弃?一定会有希望?哈哈哈哈——”
他肆无忌惮的大笑,笑安卿兮年纪轻轻,笑她傻。
“你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懂什么?”
“你含着金汤勺出生,从来没体会过我们穷苦百姓的难处,今天站在这里,也不过是动动嘴皮子说些大话而已。”
说着说着,他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架在晏裳初脖子上的刀险些划破晏裳初那细嫩的肌肤,吓的她大叫。
屠夫看着浔阳百姓,大声吼着:“别听他们这些和官府朝堂有关系的人说瞎话,这个公主说的没错,我们在这里只能等死。
可怜我那孩子,才四岁……就因为个小乞丐在同一条街上出现过就被抓了起来。
我给他们磕头,我求他们,我把家里所有的钱财都给他们都没有用啊。
谁不知道进了那宅子就只有死路一条?那个地方……会慢慢成为我们所有人的坟墓!”
他整个人癫狂着,目眦欲裂双眼猩红,疯狂的扯着晏裳初向前走。
“开城门!若是他们不听你的,我就杀了你!让你给我的孩子陪葬!”
晏裳初被吓得的只一个劲的哭:“城……城门还远着呢……”
涂屠夫看她一眼,扯着她快步向前:“那你还不快点?”他看着浔阳城百姓,“想和我出城的,都跟上。”
刚开始只有三五人,渐渐的,竟然有了数十人,还有一些人站在中间,犹豫不决。
出了城……官府会放过他们吗?
就这样一路僵持着到了城门,城门上方执勤的守卫立马围了下来。
“浔阳城门已封,任何人不得靠近。”
屠夫收紧了刀,压低了声音狠厉的道:“快说!”
晏裳初不敢不听,赶忙喊着:“是我!我是东宴十一公主,放我出城。”
为首的守城侍卫看着晏裳初,冲手下挥了挥手:“去禀告太守大人。”
他开口,询问:“公主殿下可有身份令牌?可有盛京的密令?”
晏裳初自然没有密令。可是不等她多想,脖子忽然一痛,是屠夫在警告她。
她被吓的颤抖,慌慌张张的就扯下腰间的令牌扔了过去。
侍卫捡起来一看,确认了她的身份,神色愈发凝重。
“公主殿下,你……”
晏裳初催促:“快点啊!快点打开城门!”
当朝公主被百姓劫持,这可是极为恶劣的事情,蔑视皇权,可谓诛九族的大罪。
他捏紧了长枪,默不作声,想要拖延一些时间,等着程太守来。
可屠夫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刀子忽然划破了晏裳初的手臂,晏裳初吃痛,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屠夫再也等不及了:“快打开城门。不然我杀了她!”
那侍卫看他一副狠厉的模样不似单单只是威胁,沉默片刻后,只好妥协。
“开城门。”
守卫们拉开沉重的城门,光亮照进冗长的通道,给他们带来了希望。
屠夫激动的看着城门外,热泪盈眶。
他终于可以履行他对孩子的诺言,带他出城……
他不知不觉松开了晏裳初,手中的刀也应声而落。
周围的百姓拼命的向着城门外跑去,只有屠夫突然站在那里不动了,将手缓缓伸进了怀里。
晏裳初捂着手臂怯生生的看着屠夫,看着屠夫这一举动,她生怕他又从怀里掏出来刀子一般的东西。
慌乱之际,她竟颤抖着捡起了地上的刀子,一刀捅进了屠夫的心窝。
也是这时候,她看清了屠夫从怀里掏出一半的东西——一件小孩的里衣。
“大家都回来!回来!”
一路尾随跟上去的安卿兮忽然大声喊着,可听到声响,那些好不容易跑出城门的百姓们跑的更快了。
“住手!”
凄厉的声响落下,那些人一头雾水,紧接着,便是钻心的痛苦传来。
城墙上的守卫,对他们拿起了弓箭,像对待敌人那般,将利箭贯穿了他们的胸膛。
安卿兮站在城门处,只差一步,便踏了出去。
而林微南去到了晏裳初身边,正简单的为晏裳初包扎着伤口,将人带了回来。
接近六十名浔阳百姓,尽数死在了城门外。
看着这一幕,安卿兮心里百感交集。
身后传来一声极有威严的声音:“踏出浔阳城者,一律格杀勿论。”
是程太守。
他走到安卿兮面前,看着发呆沉默的安卿兮,质问道:“安家丫头,你在里做什么?”
安卿兮长袖之下的手微微蜷缩,她颤抖着嗓音问:
“程大人,为何要下令杀了他们……”
将人捉回来也就是了,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们?
程太守看她一眼,只道:“如今之际,只能如此,以儆效尤。”
安卿兮忽然冷笑一声。
杀鸡给猴看,自古就是极为好用的法子。
可是恐惧是人之常情,为何非要把事情做到这么绝呢?
她转身蓦然离去,晏裳初那边到了城门外,却死活拉着林微南不愿意再进城。
她看着程太守,端着公主的架子,不急不慢道:“这些刁民死有余辜,程太守行事,我会如实报给父皇。
可是本公主现在就要回盛京去,程太守,你且去为本公主寻一一辆马车来。”
她骄傲的仰着下巴,程太守也给足了她面子,对她行了大礼。
晏裳初以为此事可行,正拉着林微南的手,冷声再次催促:“还不快去。”就听着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程太守听着,拱手作揖,冲晏裳初道:“公主殿下莫急,还是先听一听宫里来信再说吧。”
“宫里来信?”晏裳初抬眸看向远处,为首的骑马人,竟是宫里的一等太监。
“李公公?”
晏裳初走上前,那人也下了马,笑呵呵的冲着晏裳初行了一礼。
“见过十一公主。”
晏裳初看向他手中的密信,一脸欣喜的道:“李公公,你可是来接我回去的?
是不是母后让你来的?”
李公公笑眯眯的将密信打开,不紧不慢道:“十一公主和程太守,接旨吧。”
晏裳初和程太守跪下,李公公抬眼看了看站在城门不远处的安卿兮,浑浊的眸中有惊艳划过。
想不到浔阳城竟有如此女子,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浔阳将女,安卿兮了。
他们这些宫里的老家伙哪一个不知晓,这可是天命预言中,要做皇后的人。
只不过这些事情都是秘辛,无人敢大肆传扬。
见远处的安卿兮没有下跪,李公公不紧不慢的又合上密信看向她,尖细的嗓音道:“你为何不跪?”
本想离开的安卿兮不卑不亢的看着他,闭了闭眼,最终沉默的跪了下去。
李公公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道:“奉皇上口谕,接九皇子回宫。”
程太守一惊:“这……”
九殿下与那小乞丐密切接触过,虽然如今还没有任何天花症状浮现,却不宜回京。
李公公眯了眯眼:“程大人有何异议?”
程太守惶恐,摇了摇头。
“微臣不敢。”
晏裳初咬了咬牙,又问:“李公公,那我呢?我的密信呢?”
李公公笑着看向晏裳初:“十一公主,皇上让你好好呆在浔阳城,救济百姓,已示皇恩浩荡。”
说着,他又拿出一封密信递给了晏裳初,“这是皇后娘娘让老奴交给殿下你的。”
晏裳初震惊的跪坐在那里,颤抖的接过密信,“不……不可能……父皇明明那么疼爱我,怎么可能留我在这里。”
“九哥他……他如今身为接触者父皇他都要接他回京,凭什么不能接我回去?”
她满眼不甘,像是一个被宠爱长大的孩子,忽然被最亲最爱之人狠狠抛弃。
李公公叹了口气,看向程太守:“程大人,有劳你带老奴去接九殿下吧。”
程太守纵是百般困惑犹疑,却还是点了头,带路去了。
在李公公和程太守带人经过时,跪在那里没有起身的安卿兮忽然冷笑一声。
接晏新寒回京……
呵~
晏新寒接触过天花病人,必然会引起整个盛京百姓和官员的抵制,这般明目张胆的偏爱,无疑是一张催命符。
到时候,盛京恐怕也会大乱,晏新寒名声一落千丈,夺储之争更是再也无望。
李公公听着这一声冷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他狐疑:“安姑娘为何发笑?”
安卿兮闭了闭眼,没有过多询问李公公为何识得自己。
她缓缓站起身来,不卑不亢的回他:“我笑你们有失公允。”
“卿兮!”
林微南紧张的唤了一声,安卿兮没有去看他,只站在那里,一身傲骨。
“哦?”李公公仍然笑着:“安姑娘此话何意?”
安卿兮抬起手来,指着城门外横尸的百姓。
她嗓音冷冽:“普通百姓想要出城,却落得个惨死的下场,被杀鸡儆猴。”
清冷的眼神看向李公公和程太守:“可只是因为生为当朝皇子,便可以不顾大局,回被接到盛京?”
她补充:“这未免太过可笑,怎能不让百姓心寒。”
李公公沉默,看了一眼程太守,将问题都尽数抛给了程太守。
程太守头疼的看了眼安卿兮,他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
毕竟他心里,也是不赞同圣上这个做法的。
这等时候,百姓心寒,不信任朝廷,最难做的还是他。
他只好道:“安姑娘,既然九殿下在安府,不如你为李公公带路。”
安卿兮一言不发,只向着安府的方向走去。
林微南扶着晏裳初,视线一直落在安卿兮的背影上,神色莫名悲伤起来,手上的力道也没察觉的大了起来。
“疼……”
晏裳初嘤咛出声,看着林微南看过去的方向,恨不得咬碎一口贝齿。
安府开仓放粮仍在继续,李公公经过的时候,还忍不住多瞧了一眼。
经过城门外那一出,所有人都任命了一般,排着队领着粮食,只不过人们都死气沉沉,全都沉默不语。
到了安府的时候,老夫人亲自出来迎李公公,李公公也礼数周全的,嘴里的吉祥话哄得老夫人心花怒放。
可在秋水院外,他却被颜渚白拦住了。
“小侯爷。”
李公公见着颜渚白,神色拘谨起来。
毕竟是长公主的爱子,还是要给几分薄面的。
颜渚白冷哼一声,鼻孔出气一般,没好气道:
“李德贵,这种时候带我表哥回盛京?你这不是处心积虑的在害他么。”
“这院子你是进不去了,这密信我表哥不会接的,你还是快些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吧。”
李公公神色为难,可没等多久,厌一就走了出来。
看着程太守和李公公,他面无表情的只给老夫人行了礼,而后冲李公公道:“主子有命,若是李公公不即刻启程会京,你这双腿,怕是就要留在浔阳城了。”
李公公惶恐,赶忙跪了下去。
他看着院门,大声喊着:“殿下,圣上旨意不可违抗。您跟老奴回宫吧。”
回答他的只有飞来横插在面前的短箭,还有一声冷冽至极的话语:
“厌一,数三声若是他还没走,便砍了他的双腿。”
第146章:将人放了
“一……”
“二……”
……
三还没有落下,李公公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请殿下给老奴一条活路。”
厌一拔出剑,长剑正要落下刺穿李公公的腿,就听院子里再次传来晏新寒的声音:
“罢了。
李公公长跪院外一夜,一片赤诚。而本殿心如寒铁,抗旨不遵。”
李公公听了,重重扣首。
“谢——殿下。”
安卿兮看着院内,听着那道凉薄的声音,心里五味杂陈,甚至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李公公跪在院外,腰杆挺直,神色没有半分不悦。
程太守看着李公公,他迟疑着道:“李公公你……”
李公公没有看他,只盯着秋水院的院门:“明日,程大人再来送我出城吧。
有劳程大人护公主周全。”
程太守拱手作揖,默然离去。
老夫人冲安卿兮招了招手,安卿兮扶着她,缓慢的向着松鹤院走去。
一路上,安卿兮默不作声,老夫人瞧了她好几眼,还是忍不住开口,“你二哥,去了南离。”
南离是东宴南边的小国,前些年实力强劲,近些年却是大不如从前了。
安卿兮叹了口气:“为何要忽然告诉我,他去南离,又是什么布局?”
老夫人摇了摇头:“不是布局,只是想给我安家留条退路。”
安卿兮脚步一顿,又接着向前,没有再问。
就这样一路沉默,到了松鹤院老夫人才道:
“兮儿,等天花过去,你五哥也该回盛京去了。”
安卿兮点了点头,精致的面容上没有半分笑容。
老夫人继续道:“这安家的产业,既然你二哥交给你,你如何处里我也就不多问了。”
安卿兮点头:“祖母放心,我会好生打理家业的。”
送了老夫人,安卿兮还要回去继续派发粮食。
而看她步履匆匆,老夫人不由得问秋霜姑姑:“兮儿的心思最近又深了一些,我竟也看不透她在想什么了。
将家业都交给她,真的就能绝了她去盛京的心思,牵绊住她吗?”
秋霜姑姑宽她的心:“六姑娘心思活络,性子洒脱但也要强。
这安家产业交到她手上,她定然会百般用心,做的比二公子还要好的。”
……
与此同时,浔阳城内的一间宅院里,柳依依跪在地上,正在为坐在塌上的人捏着腿。
她身上只穿了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能看到肤如凝脂,活色生香。
坐在塌上的人半眯着眼眸,一副享受的模样,伸出手时不时的摩挲着柳依依的脸。
他忽然开口:“明日,计划就可以实施第二步了。”
柳依依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靠在他的腿上。
“依依知晓,定会做的漂漂亮亮。
只不过……”
她忽然眸中含泪,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殿下可会抛下我,与那安卿兮合作?”
宴琛行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嗓音低沉:“怎么会呢~美人在怀,哪能舍本逐末?”
他弯下身直接扯下柳依依身上的轻纱,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柳依依笑着,却笑的勉强。
宴琛行喜爱美人,好美色,男女不忌。
安卿兮貌美,宴琛行若是遇上她,怎会不想方设法将人弄到身边?
可随后,她便释然的笑了,柔若无骨的主动迎合,眸中闪过一抹阴毒。
很快,安卿兮的死期就要到了,她不会给她翻身的机会。
到时候,也就不存在什么威胁了。
而入夜,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安卿兮一个人穿着夜行衣出了府。
打更人的声音远去了,她悄悄的行走在路上,没多久就和赶来的浔子筠汇合了。
安卿兮小声询问:“找到梁掌柜被关的地方了?”
浔子筠点头:“找到了,在东南方向第二个老旧的院子里。”
安卿兮又问:“存放粮食的地方,都给他们交代清楚了?”
“我做事,你放心。”
凭借着脑海中的记忆,安卿兮和浔子筠一路上直奔宴琛行的宅院,两人不知道的是,厌一厌二一直跟在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
“不好了不好了,厨房走水了!”
忽然,一声吆喝传来,整个宅邸都噪乱起来。
寥寥无几的小厮根本扑不灭那大火,看守粮食的人无奈之下也调动了一些人手来打水灭火。
安卿兮和浔子筠藏在暗处,看着这边忙乱的场景,看着熊熊大火怎么都扑不灭,二人对视一眼,去了隔壁藏粮的院子。
“这院子怎么有石油的味道?”
一个厨子忽然大声的喊着,让一旁的护卫脸色一变。
护卫匆匆去了宴琛行的院子,他跪在门外急忙禀告:
“主子,厨房走水了,恐是有人故意为之。”
塌上两人交织的笑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宴琛行阴森的声音传来:“去查。”
柳依依看着宴琛行阴鹜的脸色,识相的从他身上下来,拢好了衣衫。
宴琛行走下塔去,随意的披上一件外袍就向外走。
“你先回去,莫要被人瞧见。”
柳依依温声称“是”,套上了一层常规的襦裙,悄悄地离开。
可是她在走出院子的时候,恰巧被躲在暗处的安卿兮和浔子筠瞧见了。
安卿兮看着柳依依这一副春风得意,满面桃花的模样,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浔子筠只看了一眼,嗅了嗅气息,就低声道:“是催情香的气味。”
安卿兮:……
“玩的有点野啊。”
看着宴琛行向着藏粮食的院子走去,安卿兮拍了拍浔子筠,带着人向着关着梁掌柜的院子走去。
“今夜转移粮食可能有些困难了,还是等黎明时分,再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浔子筠也附和:“他们若是发现梁掌柜不见了,定然会放松警惕,以为我们的行动目的只是救人而已。”
安卿兮点头,“不能大意,这院中不知有没有藏在暗处盯着我们的暗卫。
我们快些行动。”
这样一路借着月光去到关着梁掌柜的地方,可一开门两个人没想到就给了他们一个惊喜。
梁掌柜和张掌柜,竟在一个房里,两个人有说有笑,桌上竟然还摆放着酒肉。
安卿兮:……
浔子筠:……
梁掌柜看着他们,蹭的一下站起了身。
“你们怎么来了?”
他低下头看张掌柜,见张掌柜的喝的醉熏熏的认不出人来,这才放下心来。
安卿兮看着张掌柜,给浔子筠递了个眼色,浔子筠二话不说就走上前,一掌将张掌柜打晕了。
梁掌柜忙道:“别伤害他,张兄是个好人。”
浔子筠嗓音淡淡:“只是晕过去了,没事。”
安卿兮听着外边厨房吵闹的声音,催促着:“快,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们先离开这里。”
梁掌柜神色复杂,他看了张掌柜好几眼,最终还是过不了心里那关,冲安卿兮道:
“能不能,将他一起带上。”
浔子筠看向安卿兮,安卿兮犹豫再三,还是点了头。
三个人加上一个昏迷的人出了这个院子,有人前来接应,先带走了梁掌柜和张掌柜。
可是走的时候,由于带着人行动不便,惊动了宅邸的暗卫。
“谁在那里?”
暗卫飞身而来,安卿兮和浔子筠对视一眼,快速躲进了幽暗的地方。
两人屏气凝神,看着站在小花园不远处搜寻的暗卫,大气都不敢出。
那暗卫小心翼翼,警惕心极重的站在附近巡视一圈,没了人影。
安卿兮和浔子筠这才走出来,松了一口气,准备再去看一眼屯粮地方的守卫情况,然后翻墙出去。
可是没走出几步,忽然被迎头走来的宴琛行给堵住了。
紧接着,高举着火把的暗卫们就围了上来。
火光觥筹交错,安卿兮和浔子筠看着宴琛行,两人同时后退一步。
宴琛行瞧着安卿兮,看着夜行衣勾勒出来的那玲珑的身段,眼睛就没有移开过。
“安姑娘,又见面了。”
他像个笑面虎一般,阴鹜的眼神一直盯着安卿兮的胸脯瞧,神色略带遗憾。
安卿兮盯着他,顿悟。
原来上一次的轻薄,就已经认出了她,只是一直在做戏罢了。
她瞪着他,轻声道:“三皇子藏的可真深。”
宴琛行只轻轻笑了笑,那笑容被火光映着,怎么瞧怎么毛骨悚然。
他向前一步,和晏新寒三分相像的脸上写满了贪婪,那是毫不掩饰的,令人作呕的占有欲。
浔子筠向前一步把安卿兮挡在了身后,他毫不畏惧的与宴琛行对视,背脊挺直,丝毫不肯后退一步。
宴琛行盯着他,饶有兴致的弯了弯眼:“倒是有点意思。”
可是下一瞬,他忽然扬起了手,眸中杀意尽数浮现。
“小心!”
安卿兮本能的觉得危险,推着浔子筠就想将人推开。
可是怎料浔子筠寸步不动,就站在原地,不肯退开半步。
一声闷哼后,安卿兮借着火把的光,看清了他痛苦的神色。
他的胸前,赫然有三把飞镖,染的这夜行衣,透出妖冶的暗红色。
“浔子筠!”
安卿兮扶着他,浔子筠轻声冲她说:“无事。
我一会儿拖住他们,你趁机逃走。”
可是怎么会没有事呢?
他微微颤抖的声音,无一不在透露着他的痛苦,暴露着他的虚弱。
安卿兮咬牙:“今夜是生是死我都认了,浔子筠,你不要逞强,我不需要你舍生相救。”
更何况,就这样的阵势,舍命都未必能杀出一条血路。
可浔子筠满眼的不甘,他偏过头看了眼安卿兮,“我不能让你死。”
话语满是坚定,安卿兮死死捏着他的衣角,闭了闭眼。
她救浔子筠脱离苦海,让他获得了新生。
她是需要回报,可是并不想让对方这般把命还给她,用命抵债。
情急之下,她放了一直藏在衣袖里的信号弹,然后将一个烟雾弹扔在了脚下。
只听一片哀嚎声后,安卿兮和浔子筠杀出了一条路,暂时脱逃。
可不等藏在府中的人前来接应,二人就再次被发现。
“安姑娘可真是不乖,像只淘气的猫呢。”
宴琛行不紧不慢的再次跟上,眼中的精光让人从心底觉得不适。
看着安卿兮警惕的目光,他紧接着补充:“剪掉不听话的爪子,一寸一寸的吧反骨打断,是最让人有享受欲的事情了。”
安卿兮一阵恶寒。
“变态。”
她吐出这两个字,宴琛行却不在意的笑了,甚至笑的张扬又大声。
“变态?呵~”
“我喜欢这两个字。”
他看着安卿兮,忍不住道:“天命预言中能做皇后的人,不知道品尝起来,会不会别有一番滋味。”
他眸中妖冶的光芒闪烁,而后又叹息般的开口:“不知道若是得到你,能不能改变那天命预言,将那预言中的人,改成我呢?”
安卿兮下意识回怼:“你做梦。”
宴琛行的眸色瞬间凶狠起来。
他看着安卿兮,皮笑肉不笑的勾起唇。
看着快要支撑不住的浔子筠,他道:“瞧,这位公子快要支撑不住了呢。”
他问安卿兮:“不如,我们谈个条件如何?”
安卿兮:“什么条件?”
宴琛行笑:“我给你解药,并且放他离开。但是……”他拉长了声音,指着安卿兮:“你,要留下。”
“不行!”浔子筠出声,扯着安卿兮就推搡她:“我不需要你为了我这般妥协。安卿兮!”
安卿兮垂下头,认真的思虑后,她抬起头,定定的看向宴琛行。
“我答应你。”
“安卿兮!”
有护卫紧接着上前递上了解药,安卿兮接过去强行塞进浔子筠嘴里,趁着浔子筠虚弱,将浔子筠送到了一个暗卫那里。
她嗓音淡淡:“将他送走,我留下。”
“安卿兮!”
浔子筠太过虚弱,几乎发不出声音,也没有人理会他无力又愤怒的喊叫。
宴琛行欣赏的看着安卿兮不卑不亢的身影,吭声吩咐:“还不听安姑娘的,快去?”
浔子筠被送走,安卿兮却只能被围着,一步一步的走向一个院子。
她记得清楚,柳依依就是从那里走出来的。
她捏紧了手腕的袖里箭,面不改色的继续向前。
有一双手落在肩头,甚至还若有若无的摩挲两下。
安卿兮心中犯恶心,加快脚步躲了过去。
忽然间,却听屋檐上,有一低沉冷冽的嗓音传来:
“宴琛行,将人放了。”
第147章:说他年纪大
“宴琛行,将人放了。”
安卿兮错愕的抬头去看,竟是晏新寒。
宴琛行看向晏新寒,眸中也是出乎意料的意外。
他笑:“九弟,你怎么来了?”
他向前一步,负手而立,眸中还带着些许的调侃:“你如今身为天花接触者,怎能随意出现?”
安卿兮看着站在屋檐上的人,抿着唇,并未开口。
她捏紧了拳头,眸底满是紧张,心里忍不住的想:他……是为了我来的?
隔着许远,晏新寒深深瞧着宫灯下的小姑娘,许久才移开眼睛。
末了,他才轻声回答宴琛行:“你这消息,倒是灵通。”
“宴琛行,若是不想让父皇明天看到参奏你的折子,你现在就该滚回盛京了。”
宴琛行嗓中溢出一声轻笑:“你在威胁我?”
看着晏新寒,他许是觉得仰视的姿势与自己的身份不匹配,指了指前方的画堂,冲晏新寒道:
“我们兄弟二人也许久未曾见面了,不如进去坐下来叙叙旧?”
晏新寒站在上方,嗓音依旧冷冽:“不必。”
“将人放了,你离开浔阳,我会当做今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宴琛行脸上的笑意瞬间维持不住,变成了一副阴鹜的模样。
“我若是不放呢?”
晏新寒嗓音淡淡:“那盛京,你便再也回不去了。”
看着宴琛行不屑的面容,晏新寒又道:
“你在浔阳大肆屯粮制造恐慌,又寻来天花病人放入浔阳城。
宴琛行,这些话传到父皇耳朵里,你就必定无缘储君之位。
父皇的行事风格,你该知晓的。”
宁可错杀一万,不愿放过一个。
皇子之间可以相互残杀,但是不可以阴狠行事,暴虐无道,这是皇上唯一的要求。
宴琛行看着晏新寒,嘲讽的勾起唇角。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给你那个机会?
九弟,你还是那般的狂妄自大。”
他这一次来到浔阳,暗中可是带着不少人手。
可晏新寒只平静的看着他,而后忽然飞身下来,与宴琛行保持着十几步远的距离。
拿着暗卫瞬间向着晏新寒围了上去,晏新寒依旧面不改色。
他看着宴琛行,轻轻的拍了拍手。
宴琛行神色凝重,警惕的看向了四周,只见宅邸的周围,透出了浓郁的杀气,四面八方都有着一闪而过的刺眼的寒光。
起码有着不下五十人。
“呵~”
宴琛行终于变换了神色,忌惮的看着晏新寒:“看来九弟这些年,也没有闲着。
这犯了父皇忌讳的,可不止我一个。”
晏新寒面不改色,“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滚。”
宴琛行捏紧了拳头,“识时务者为俊杰,九弟,我们后会有期。”
他轻轻抬起手:“撤。”
宴琛行离开,晏新寒带的暗卫也重新隐藏了起来。
院里一时之间只剩下安卿兮和晏新寒二人。
“宴……”
安卿兮向前几步,却听着晏新寒冷声开口:“站住。”
她不解的停下,就见晏新寒转过身去,嗓音清冽:“就这样,跟上。”
安卿兮愣怔了一下,而后忽然反应过来,他是担心自己是天花接触者,担心过了病气给她。
一时之间,她“哦”了一声,而后揪紧了裙摆,慢慢跟了上去。
夜凉如洗,晏新寒的绛紫色衣袍被夜色衬得愈发的暗然,小巷里没有放置宫灯,只有一轮圆月洒下一层月华。
将安卿兮细长却又不明显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直送到了晏新寒脚下。
安卿兮一言不发,就低着头看着地上的影子,始终让自己的影子走在晏新寒一侧,生怕被他踩到。
忽然,晏新寒冰冷的嗓音传来:“你在做什么?”
聚精会神的安卿兮被这声音吓得一激灵,再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影子正好被晏新寒踩在了脚底下。
她向着右侧躲了躲,而后轻声回:“没……没干什么。”
晏新寒不再言语,而后又道:“现在,你可以让你的人将宅邸里的粮食运走了。
小心行事,先不要让任何人知晓。”
安卿兮小跑着上前几步:“你怎么知道我是来运粮食的?”
晏新寒加快了脚步,不动声色的和她拉开距离。
安卿兮再追,提着裙摆迈着小碎步:“为何不能让别人知晓?
让他们知晓有了粮食,不是更容易安抚百姓的心?”
可是不管她怎么向前追赶,发现距离晏新寒始终仍是那些距离。
晏新寒的声音从前边传来:“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宴琛行那边也不得不防。”
安卿兮点了点头,后知后觉的想起晏新寒看不到,又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想着刚刚晏新寒刻意加速和她拉开距离的样子,安卿兮忽然扯起了唇角,勾勒起一抹坏笑。
“哎呀~好累哦。”
她放慢了脚步,一副懒散的模样伸了个懒腰。
悄咪咪的抬眼去看,发现前面的晏新寒也慢了下来。
她偷偷掩唇无声的笑了笑,慢悠悠走了一小段路后,忽然提起裙摆大步向着晏新寒跑去。
前边的晏新寒听到动静,加快了脚步。
可小姑娘跑的实在是欢快,他这般走起来显得过于刻意急躁,竟干脆跃上了墙头。
安卿兮这一下没了主意,气愤的跺了跺脚。
“胡闹。”
冷冰冰的两个字从晏新寒口中吐出,他大步向着前方走去,没一会儿就舍下安卿兮许久。
安卿兮怎么追都追不上,倒是真的跑累了,哎吆哎吆的坐在了路边。
“累了,真的累了。”
她捶捶腿,又捶捶腰,努着嘴看着墙头上那道身影冷哼一声:
“明明也不过只比我大了三岁,干嘛一副老成的模样。”
晏新寒不搭理她,只是停下了脚步,站在墙头。
这是他这三天第一次踏出秋水院,却是为了她。
安卿兮心里一阵感慨,声音领也不禁柔和了一些。
“宴桃花,今天……谢谢你。”
“嗯。”
他一副冷漠的模样,安卿兮却“噗嗤”笑出了声。
她真诚的道:“宴桃花,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染上天花的,你瞧,都这么久了,你也没有什么症状呢。”
晏新寒:……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更不想理她了。
她一直有让他生气的本事。
察觉到晏新寒愈发冷峻,安卿兮眨了眨眼,小声嘀咕:“宴桃花,我们坐一会儿再走吧。”
晏新寒沉默。
安卿兮:“你看今晚的月亮好圆呀,宴桃花,你想回盛京了吗?”
晏新寒沉默。
安卿兮:“盛京的月亮也这么圆吗?宴桃花,你说我以后若是去了盛京,那时候还能遇到你吗?”
晏新寒这一次倒是回她了:“若你的以后是三年以后,那时候若不是遇不到我,八成是我已经死了。”
安卿兮:……
呸呸呸,哪有人诅咒自己死的。
可晏新寒说的极为轻巧,像是在叙述他今夜吃了什么饭一样稀松平常。
安卿兮忍不住问:“宴桃花,宫里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呀?
怎么你们一个个的年纪不大,可都少年老成的很呢?”
晏新寒:……
他神色终于有了波动,看向安卿兮:“你说我老?”
他眸中困惑,怎么也想不明白他这张脸会和老这个字联系到一起。
安卿兮又冲他眨了眨眼,故意逗他,“比我大三岁呢~”
晏新寒:……
他转过身去,不再看她,嗓音冷冽:“走吧。”
站在墙头,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自然落下,气势凛然。
安卿兮颇觉好笑的站起身来看着他,小跑着跟了上去。
一边跑还一边说,“你等等我呀,老又怎么了,你长得好看呀~”
晏新寒放缓了脚步,却听安卿兮又补了一句:“比小清倌的凤哥长得还要好看呢。”
话刚落,安卿兮紧接着就皱起了眉头:“欸?你怎么走的更快了?你等等我啊。”
一路上,晏新寒再也没有理过安卿兮,安卿兮觉得莫名其妙,但回了千落院睡意就袭来了,吩咐完暗卫粮食之事,就蒙头呼呼大睡起来。
而秋水院里,晏新寒坐在那里迟迟不睡,厌一厌二坐在那对视一眼,轻声询问:“主子,是不是该歇息了?”
晏新寒没有反应,两人也不敢再次开口,只能静静地等着。
忽然,听着晏新寒问:
“本殿老吗?”
厌一厌二一愣,“不老啊,主子还未及冠呢,就主子这容貌,谁敢说主子老?”
晏新寒神色微动。
而后,他又道:“什么情况下,女子会说男子老?”
厌二想了想,道:“也许是那女子年纪尚轻,那男子比她大了一轮?”
晏新寒:……
厌一瞧着晏新寒的脸色,赶忙推开厌二,沉声道:“主子,也许,是那女子爱慕男子,想以此来吸引男子注意力?”
晏新寒挥了挥手,“退下吧。”
他神色自若,面无表情,令人捉摸不透。
厌一拉着厌二赶忙退了出去。
等着门快要关上的时候,却忽然又听着晏新寒的声音传来:
“去查一下,小清倌的凤哥是谁。”
厌一厌二忙回:“是,属下这就去。”
走出去许远,厌二才按耐不住好奇,嘀咕着:“主子怎么忽然对小清倌感兴趣了?”
厌一呵斥他:“不该好奇的别多嘴。”
厌二笑呵呵的搭上他的肩膀:“假正经,我才不信你不好奇。”
厌一:……
次日,安卿兮起身后,听着青梧慌张的闯了进去,她大声喊着:“小姐,小姐不好了。”
安卿兮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只穿着里衣坐了起来:“什么事?一惊一乍的。”
青梧拿起搭在屏风上的襦裙递给安卿兮,脸色焦急的催促着:“哎呀,小姐你快起身吧,出大事了。
二公子离开的消息不知道被谁传出去了,现在林县丞正在府中问话呢。
最重要的是,乡下的田地忽然出了事,只有我们安府的田地和附属宗亲的完好无损,已经引起了民愤了。”
安卿兮听完,急匆匆的就穿好了衣裙往外跑。
“林县丞在哪?快带我过去。
还有乡下的田地,祖母怎么交代?可有派人去处理?”
青梧:“林县丞和老夫人在画堂呢。
听秋霜姑姑说,田地的事,要派二爷去处理呢。”
安卿兮皱起眉头:“二叔?他一个读书人经商都不会,如何处理?”
她一路小跑着去了大堂,恰巧听着林子琛和老夫人道:
“安老夫人,这封城的命令是二号下的,安二公子是一号夜里走的,虽然并无违法,可是这天花不容小觑,本官有职责将他带回。”
老夫人叹了口气:“说出来不怕林大人笑话,霖儿在家中与父母闹了矛盾,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这去了哪里,老身也不知晓。”
林子琛不相信道:“离家出走?
若是简单的离家出走,为何会带走桃林酒馆的钱掌柜?”
“是我让梁掌柜跟去的。”
娇俏的人儿走来,嗓音如同玉石撞击般轻灵,她走到两人面前行了一礼,而后对林子琛道:“林大人,二哥离家出走之时我在场。
他不愿带安家人离开,又没有照顾自己的本事,我担忧他,只好求他带证据悄悄保释钱掌柜,又求了钱掌柜让他与二哥同行,照料一二。”
她巧笑嫣然,林子琛仍然不信。
“钱掌柜负责一整个桃林酒馆,还有妻子,怎会如此轻易答应?”
安卿兮微微一笑:“只要银子够多,就没有收买不到的人心。”
林子琛沉默了。
而后,他只好转移话题,又道:“浔阳城乡下的良田千倾,种植的桑叶和粮食尽数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唯有和你们安家有关的安好无损,人言可畏,已经起了民愤。
这件事,可需要府衙帮忙?”
老夫人拉过安卿兮,让她坐在自己身旁,而后冲林子琛道:
“这件事,老身已经让言文去查了。
相信不久就会有消息传回来了,良田是百姓生活之根本,我们安家是做不出损害民生这种事情的。”
林子琛点头:“此事不可小觑,恰好天花还未被控制住,浔阳城已封,粮食又被恶意囤积。
这乡下的良田变成了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和希望。
更何况乡下百姓较城内距离较远,没有天花接触者,生活安逸的多,这般断他们财路,极有可能会引起乡下百姓暴动。”
安卿兮握住老夫人的手,一脸坚决:“祖母,不如让我去协助二叔处理吧?”
第148章:去乡下
“不可。”
老夫人一口回绝了安卿兮的请求,看着站在门外侯着的青梧,她沉声道:“青梧,还不快小姐带回去。”
“祖母~”
安卿兮哀求,可老夫人沉着脸挥了挥手,安卿兮只好做罢,出了大堂。
林子琛瞧着安卿兮的背影,也起身冲老夫人告别。可是走出大堂,却喊着:“安姑娘,请等一下。”
安卿兮停住脚步,回过头瞧他:“不知林大人有何事?”
林子琛走过来,没头没尾的道了句:“李公公已经回京了。”
安卿兮挑眉:“我知道。”
林子琛又道:“此事安府引起民愤,微南必定不会袖手旁观,可是公主殿下住在他府中……”
安卿兮略一思索,抬眼定定看着林子琛:“你的意思是,让我劝微南兄不要插手?”
林子琛点头:“正是。”
安卿兮没有回答,只转移话题问着:“不知安置天花病人的宅院那里怎么样了?
可有研制出解药?今日新添的有症状的天花病人多吗?”
林子琛瞧着她明亮的眼眸,虽然心生不满,还是缓缓道:“里面的人,已有接近一般的人显示出了天花症状。”
安卿兮点头,冲他微微一笑:“多谢告知。”
转身,带着青梧大步离开。
没过多久,浔子筠就到了安府。
他是从安府后门进来的,一进去,就直奔安卿兮的院子,看着人后,他急忙道:“你是不是要去乡下,我随你一同去。”
安卿兮瞧着他这一身风尘仆仆,直接被逗笑了。
她调侃,“我这性子,还真是被你瞧的透透的,任何想法都瞒不过你。”
浔子筠见她还有心情笑得出来,神色这才缓了缓,叹了口气板着脸认真道:
“安卿兮,这件事挺严峻的,处理不好,你们安府的声望就都被毁了。”
安卿兮点头,而后道:“先去瞧瞧就知道了。
都说千亩良田被毁于一旦,他们的田地里收成都极差,还闹了虫灾,只有我们安家田地好端端的。”
她忽然冷笑一声:“可是有谁行事会这般明显呢?这样摆在明面上,可真是把大家都当成傻子了。”
浔子筠神色仍旧严峻,他缓缓道:“卿兮,这件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如你所言,这件事情太过诡异和太过表面,若是栽赃陷害,布的局肯定不会这么浅显的,肯定还有藏的更深的陷阱。”
安卿兮点头:“我明白。”
“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我祖母同意我入乡下的院子,让我去协助二叔,这件事情,二叔搞不定的。”
话刚落,安南烨就出现在了千落院里,看到浔子筠,他也并不惊讶,礼貌的点头示意后,他冲安卿兮道:
“兮儿,快去收拾行李,随我一同去乡下的庄子里。”
惊喜来的太过忽然,让安卿兮呆滞了一瞬:“祖母她……同意了?”
安南烨笑着点头。
安卿兮赶忙跑进屋里:“等我会,我马上就好。”
收拾到一半她从一堆银钱里抬起头来看向院子里站着的浔子筠:“子筠,你怎么还不回去收拾?”
浔子筠嗓音淡淡:“我的行李已经在外边的马车上了。”
安卿兮:……
“好吧。”
感情这一个个的都比她着急。
不过,她还是好奇:“祖母为什么会同意?刚刚她还一脸坚决的不让我去呢。”
安南烨笑了笑,没说话。
安卿兮打包好带的东西交给青梧,跟着安南烨上了浔子筠的马车。
在车上,她又问:“大哥,你就告诉我吧。”
她拉着安南烨的衣袖撒着娇,安南烨无奈,只好道:“是殿下。”
“他派人去和祖母说了些什么,之后祖母就让我带你去了。”
安卿兮好奇:“他们说了什么?”
安南烨温润一笑:“不得而知。”
安卿兮失落的坐在那,轻声嘀咕:“他竟还有心思帮我……”
马车刚行驶出去一段距离,就听到有人在后边大声喊着:“卿兮!卿兮——”
安卿兮打开车窗,探出头去,竟是林微南。
“停车。”
她下了马车,看着一脸焦急的林微南,她轻轻一笑:
“微南兄,你怎么来了?”
她仔细打量,林微南身后,还有打包好的包裹。
林微南看着她,声音很轻:“我知道你要去乡下,我随你一起去。”
安卿兮瞧着他,噗嗤一声笑了,而后道:“微南兄,我是去处理事情的,你不必随我一起去。
况且公主还在你府上呢,你要好生招待她的呀,更重要的是保护好她。”
林微南皱起眉头:“乡下恐会暴乱。
对待百姓又不能以暴制暴,我担心你受了委屈。”
安南烨缓缓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看着林微南,他先是轻轻笑了笑,拱手作揖。
而后轻声道:“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兮儿的。”
安卿兮也附和的直点头:“对啊微南兄,大哥他会保护我的。
我知道你待我如同自家妹妹一般,可是微南兄,这一次我真的不能麻烦你了。
若是你不在府上,公主的安全出了问题,到时候会害了你的。”
林微南抿着唇一言不发,可偏偏此时,晏裳初还追了出来。
“林哥哥,林哥哥。”
她提着裙摆跑着,却因为跑的太急,不小心摔倒了地上。
林微南看着安卿兮还想再坚持,可是听着身后焦急的喊叫声和哭声,还是转过身向着晏裳初走去。
扶起晏裳初后,他轻声劝着:“公主,你在府里等我,我留下祝阳听你吩咐,有事随时给我传信。”
他眸中充满了无奈,晏裳初怎么会瞧不出来?
她眸中含泪,捏紧了裙摆:“林哥哥,你不要走好不好……安卿兮她都有那么多人陪着了,她根本不需要你。”
她一把拉住林微南的胳膊哭着喊:“林哥哥,可是我在这里只有你了呀。”
林微南咬住下唇,深深的无力感袭来。
安卿兮看着两人也叹了口气,可还是笑着塌上了马车,冲林微南道:“微南兄,我们先行离开了。”
车帘被放下,林微南一直盯着远去的马车,目光久久收不回来。
耳畔是晏裳初哭着的抽泣声,可是他无动于衷,只觉得一颗心已经麻木了。
他好像……离卿兮越来越远了。
“林哥哥……”
晏裳初声音软糯,林微南拂开她的手,将帕子塞进她的手里,嗓音很轻很轻:“回府吧。”
他率先向前走去,身影落寞。
晏裳初擦了擦眼泪,眸中满是志在必得。
即使林哥哥现在不喜欢她又如何,只要她想,他就只能乖乖的留在她身边。
而秋水院,晏新寒正坐在那里,听着厌一厌二汇报。
厌二说的绘声绘色:“主子,这凤哥,是小清倌里的头牌,卖艺不卖身。
一身粉色襦裙,像男又像女,听说男女都爱找他,看他舞剑。”
晏新寒挑眉:“舞剑?”
厌一:“是。”
厌二又笑嘻嘻的道:“主子,这凤哥长得是真的好看,上了妆比寻常女子都要好看不少,那张脸呀,甚至比花魁还要好看几分,只不过这身段上一马平川,稍稍欠佳。”
晏新寒漫不经心的看他一眼,厌二没有察觉到,越说越起劲:
“听说啊,安家姑娘之前每七日都要去这小清倌去瞧一瞧凤哥呢,两个人舞剑喝茶,一起……”
“砰!”
话还未说完,晏新寒的茶盏重重的被放在了桌上,发出声响,吓得厌二一激灵。
他这才急忙捂住嘴,看着晏新寒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向着厌一边上靠了靠。
他给厌一递了个眼色。询问:他这是说错啥话了?怎么主子忽然这样了?
厌一翻了个白眼:自求多福吧。
晏新寒看看厌二,将厌二从上到下都打量了个遍。看的厌二心底发毛,腿开始发软。
“主……主子……”
晏新寒:“将厌二送进小清倌。”
厌二:???
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食指沾了口水抹到眼皮下就开始嚎了起来:
“主子,别,属下知错了。
那凤哥长得奇丑无比,安姑娘更是从来没有进过小清倌,更不喜欢看凤哥舞剑。”
他哭嚎着,厌一嫌弃的向着一边挪了挪。这小子,现在倒是开窍的挺快。
晏新寒被他吵的头疼,道:“听说最近,鬼刹阁少了陪练。”
厌二茫然:“没有啊,鬼刹阁挺多……”
话刚落,就被厌一捂住了嘴。
厌一一本正经:“属下明白,这就送厌二前去。”
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厌二:……
呜呜呜,主子身边好危险,他想和厌舞换回来了。
而送去厌二后,厌一又报:
“主子,已经将人送去天花病人的宅院里了,两男两女。”
晏新寒点了点头:“派人盯着那边,明日,再将田也送去。”
厌一点头,而后又疑惑:“田公子他那般惜命,怕是不愿……”
晏新寒嗓音淡淡:“那就将他绑了去。”
“是。”
安卿兮那边,马车行驶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乡下的庄子。
那里的管家早早的就等在那里,看着人从马车上下来,赶忙迎了上去:“小姐,大公子。”
安南烨点了头,道:“厢房都准备好了?”
管家直点头:“准备好了。”
话刚落,他又看到了从马车上下来的浔子筠,又赶忙道:“我这就再去准备一间。”
他走的匆忙,安卿兮看着赶忙问:“管家,我二叔现在在哪里?”
“在地里。”
管家赶忙又让庄子里的小厮带他们前去。
几人到时,安言文正被一群人围在那里,他一身青衫尽是儒雅,和身边一群穿着简便粗麻布衣的百姓完全不一样。
隔着远远的,隐约听到那边道:“我们信任你们安家,可如今你们安家竟然做出这种龌龊肮脏的事。
你们安家倒是顺风顺风衣食无忧,可是毁了我们的庄家粮食,让我们这些贫苦百姓怎么生存?
你们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安言文举着双手,苦口婆心:“你们听我说,这次的事情来的蹊跷,和我们安家并没有关系。
田地变成这样,我们也很惊讶,也很心痛,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查清楚真相。
我们安府立根浔阳数百年,绝不会做伤害百姓的事情,否则,我们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可这些百姓并不听他这一套说辞。
“你说和你们安家没有关系,那什么损坏了的田地却没有一份是你们安家的?
你要是说这是有人恶意为之,那就更加不应该了,他若是恨你,为何还要留下你们安府的田地,让你们大获丰收?赚的盆满钵满?”
安言文听着那些七嘴八舌,一时之间竟说不上来。
那些人仍然在继续:
“反正,我们的田地损失就是要人赔偿。
我们不是你们这些高门大户。我们只知道收成就是银子,就是吃饭活下去的粮食。
必须有人给我们一个交代,尽数赔偿我们。”
安言文这一次懂了他们的话。
不管这田地的原因是什么,他们损失的银子,他们安家都必须尽数给他们。
安言文再一次强调:“我是来查明真相的,到时候讲事情上报府衙,定会给各位一个公道。”
可是那些人根本不听,甚至一直嚷嚷着:“你们安府权势大,官府定然站在你们那边。”
安言文:……
无力,第一次觉得读的圣贤书毫无用武之地。
“二叔。”
安卿兮喊了一声,提着裙摆向着安言文跑过去,安南烨和浔子筠赶忙跟上。
“卿兮?你怎么来了?”
走近了,安言文皱着眉头,挤开人群将安卿兮带到远处,那些百姓不依不饶的跟了上去,被浔子筠和安南烨拦了下来。
安卿兮主动道:“二叔,是祖母让我来的。”
安言文皱着眉头一直没有放松,“胡闹,怎么能让你来这里?这里留下你大哥就行了,你赶快回去。”
安卿兮不听:“二叔,我也是家里的一份子,我也想帮忙。”
她向着一旁的百姓跑过去,看着他们的面容,她叹了口气:
“各位,田里的情况一路上我都了解了一些了,你们放心,你们损失的钱,会有人赔的。”
这一路上有些田地被人毁坏,庄稼被人恶意洒了白灰,还有些桑树,叶子被人恶意采摘,要不然就是闹了虫灾。
确确实实影响到了他们的生活。
第149章:从没有交代
“那我们要等多久?马上就是收成的日子,浔阳城又有了天花,这个时节,我们本来可以多赚一些银子的。”
安卿兮看着他们,弯了眉眼,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这一刻,她有那么一丝后悔,后悔自己没有真正的做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小魔头。
否则现在,就不会这么麻烦了。
看着面前一心想着银子的人,她不再维持一张笑脸,冷声道:
“多赚一些银子?
现在浔阳城有难,确实是赚取银子的好契机。”
有人高声附和:“你知道就好。还不快去查?”
安卿兮看着那人人高马大的模样,轻轻冲后边带的护院挥了挥手,“将那位大哥带回去问话。”
护院立马上前,那人拿着锄头反抗,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给制服。
“还有没有王法?凭什么这么抓我?”
安卿兮冷眼瞧他一眼:“这怎么能是抓呢?我只不过是怀疑你和田地损坏案有关罢了。”
那人瞪着安卿兮,一副恶狠狠的模样:“你说怀疑就怀疑了?放了我,放了我!
我看你们安家就是贼喊捉贼,就是心虚才要抓我的。”
他看着百姓们,大声嚷嚷着:“乡亲们你们都看看,看看她们这些有钱人的嘴脸。
他们只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我们,让我们这种人背黑锅。”
这话确实让百姓们不满了起来。
“就是呀……为什么突然抓人……”
“安家人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
安言文听着这边七嘴八舌的声音,慌忙跑过来拉住安卿兮:“卿兮,这是做什么,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快把人放了,不要引起众怒。”
安卿兮看他一眼,甜甜的笑了笑:“二叔,不会的,我心中有数。”
说完,神色又冷了下来。
枪打出头鸟,那人一直在带节奏,若是不制服他们,这群百姓永远不会信他们的。
更何况,那人……她曾经在柳依依身旁见过。
她双手自然交叠在胸前,身上华贵的罗裙衬得她愈发矜贵,明媚如花的脸上满是清冷神色,俨然一副名门贵女的形象。
美眸轻轻划过百姓们的面庞,如同扇子一般的长睫合上又打开,冷声道:“浔阳有难,身为浔阳城百姓,每一个人就算不伸出援手,也不该想着发一笔灾难财。
若是此次浔阳城真的难逃一劫,成了一座死城,你们觉得,你们又会是什么下场?
焚城的时候,没有一个浔阳人可以活着出去。”
那些百姓听着,神色开始变化,纷纷想起了三十年前……
那时候,浔阳城城北封锁,一整个城北全部燃烧成了废墟,大火整整燃烧了七天七夜,满地骨灰都将再也无法分辨身份,永远失去他的名字。
更何况如今这一次天花,是发生在整个浔阳城……浔阳城灭,他们自然活不成。
有小孩子的哭啼声传来,一个妇人慌乱跪了下去,“姑娘,孩子太饿了,不是有意打断的姑娘说话的。”
他们对那些光鲜亮丽的人的畏惧,都是刻在骨子里的。
安卿兮看着满脸通红哭着的孩子,赶忙给青梧递了个眼色。
青梧拿着十两银子递了过去,温声道:“若是这乡下还有粮食可买,就去给孩子买点吃的吧。”
那妇人接过银子,连连感谢。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而后,青梧又每家每户都发放了银子,包括被护卫抓着的男子。
安卿兮看着他们,放缓了声音道:“乡下和城内不同,至少你们家中的存粮,要比城内充沛的多。”
“若是你们有难,可以来我们安府的庄子来寻我们,能帮的,我们一定会帮。”
说完,她话锋一转,声音又沉了几分:“可是,若是谁要觉得这是因为田地之事的赎罪之举,抱歉,那安府的庄子便不欢迎你的到来。”
她站在那里,傲骨铮铮,“我们安家人不会是那种敢做不敢认的怂包。
我们安府立于浔阳城百年,所作所为,各位有目共睹。
可有一点,各位不要忘记。”
她沉了嗓音,面色也冷冽了几分:“我们安府若是真的想损坏你们的田地,真的想垄断田地,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她倾起了唇角,一笑倾城:“所谓借刀杀人,血不染衣。
各位应该都懂。”
浔阳百姓默不作声,安卿兮轻轻抬了抬手:“都散了吧。”她看向护卫:“将人带回庄子。”
护卫们:“是。”
安卿兮又去到安言文身旁,笑着道:“二叔,那人,你来审问吧。”
安言文神色复杂的看着安卿兮,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
“卿兮,你长大了。”
他和大哥一样,对家里这一个唯一的女孩视为掌上明珠,她可以琴棋书画样样不会,只负责撒娇欢笑就好。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开始,他们只想当做孩子宠爱的卿兮,慢慢的成长了,成长到扛起了他们不想让她扛起的责任。
成长到眸中少了一丝童真,多了一些令人看不穿的深沉。
他深深叹了口气,回去审问那人。
而安卿兮和浔子筠安南烨也没闲着,几人先是在田地里看了一圈。
最后停在了距离安家的庄子最近的桑树地里。
那里的桑树叶被人为摘取,甚至闹了虫灾,地里满是大大小小的脚印。
安卿兮在地里转着,轻声道:“这桑树地起码有十几亩地,怎么可能一夜之间被破坏成这个样子?”
安南烨道:“这地里的脚印杂乱,至少不下十人。”
浔子筠也道:“这乡下千亩良田,一夜之间毁于一旦,耗费的人手,起码是一个军队。”
安卿兮爬到一棵桑树上,坐在树干上,向上望去。
为了更方便的采摘桑叶,这些桑树都不会生长的特别高。
所以并不能因此判断破坏田地的人会不会武功,不能凭借这些,就去断认这是暗卫或者是死士所为。
她们心中都有猜测,这件事,或许会和三皇子有关。
他也许是让暗卫前来,又或许……是强行要挟了一些人前来。
待到将地上的脚印和田地的破坏程度都记录下来,天已经黯然下来,蒙上一层朦胧的灰色。
几人回了安家的庄子,一进去,就见管家候在院子里,恭敬道:“小姐公子,二爷在后院等着几位了。”
安卿兮率先跑过去,一见安言文就问:“二叔,可有问出什么?”
安言文点点头又摇摇头:“他只交代了去过浔阳城谋生三年,因为受尽了苦头这才又回了村子里,其他的并没有交代。”
安卿兮点了点头,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那晚一些,我和子筠再去问问吧。
想要破坏田地并不容易,肯定会造出声响,二叔可有询问住在田地边的人家?
不知他们当天夜里,可有听到狂吠的狗叫声?”
安言文点头:“问了问了。”
他走到一旁的桌前坐了下来,又指了指座位示意几人一同坐下,这才缓缓道:“住在田地边的人家共有十三户,可奇怪的是,他们院中都没有养狗。
白日里劳作累,夜里睡得沉,因此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浔子筠皱起了眉头:“他们没有养狗?”
安言文:“是啊,浔公子有何疑问?”
浔子筠摇了摇头,“只是觉得不应该罢了。
这农户家寻常都会养上一条狗的,尤其是住在地边的人家,为了防野猪等动物,养一条狗,就更显得重要了。”
安卿兮也点了点头:“子筠说的有理。”
一旁的安南烨听着默不作声,安言文看他一眼,问:“南烨可是想到了什么?”
安南烨将目光从桌面上移开,看向安言文。
他道:“二叔,将管家叫进来吧。”
安言文不解,可还是吩咐小厮将管家喊了来。
管家一脸的紧张和不自在,“二爷,小姐,公子,你们喊我,有什么事?”
安南烨看着他,轻声问:“管家,你可知晓这村里养狗的人家?”
管家想了想,“这……这人家这么多,还真的记不清了。”
安南烨点头,“二叔,将住在田地边上的名单给他瞧瞧。”
安言文将名单递过去,管家看了,然后说:“这……这些人家一年前还有养的。
但是村子里被狗咬死了一个孩子,大家之后也就不乐意养狗了,尤其是他们家里还都有孩子,都怕孩子出事。”
安言文掉头:“那也是合情合理。”
安南烨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管家点了点头,起身赶忙走了,还不忘小心翼翼的掩上了门。
安卿兮看着面无表情为安言文添茶的安南烨,轻声问:“大哥,有什么问题吗?”
安南烨颔首。
“管家对村子里的人家,记得未免太过清楚了。”
安言文道:“三年了,若是常常来往,倒也是正常。”
安卿兮摇了摇头:“管家住在这庄子里,应该不会和村子里的人家往来频繁的。”
毕竟管家在这里也算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吃喝不愁,每天看着院子就成,这日子可不谓不风流。
浔子筠此时道:“若是管家性子活络,与人相熟,倒是也可以说得过去。”
安卿兮点头:“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她们兵分两路,她和浔子筠去审问带回来的人,安言文和安南烨二人又去村子里走访。
那人被关在一间客房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见安卿兮和浔子筠进去,他就冷哼一声,“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安卿兮和浔子筠对视一眼,二话没说给他上了一坛酒。
安卿兮开门见山道:“我在柳依依那里见过你。”
那人脸色一变,“那安姑娘一定是看错了。”
安卿兮挑眉:“那你叫什么?”
那人偏过头去,神色得意:“胡三。”
安卿兮点头,冲门外喊了一声。
一个小厮走进来,她吩咐:“去告诉我大哥,让他派人去府衙查一查胡三这个名字,再派人去柳府问一问,谁记得胡三这个名字。”
胡三脸色顿时一变,他支支吾吾半天,这才道:“我在柳府做过一年事,因为和柳家人闹了矛盾这才走了,这事柳府的人都知道。”
安卿兮问:“和谁有了矛盾?”
胡三:“柳家少爷柳如江。”
安卿兮挑眉:“巧了不是,你应该也知晓,柳如江正在我安府呢。”
胡三撇嘴,“他不是昏迷着至今没醒吗。”
安卿兮但笑不语。
浔子筠脸上也脸上浮现出了笑意。
胡三梗着脖子,“这……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吗?”
安卿兮点头,笑着看他:“谁说他没有醒的?”
胡三神色变得难看起来,“这怎么可能?”
安卿兮挑眉,摊了摊手:“这怎么不可能的?我可是为他寻了盛京的明医呢。”
胡三撇撇嘴:“不可能。”
话一出,他戛然而止,沉默了。
安卿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胡三察觉失言,抿着唇不说话了。
浔子筠这时候道:“柳依依和这场田地损坏案有脱不了的干系,你在这里边,充当着什么角色呢?”
胡三依然沉默。
安卿兮翻看着村民的记录名单,忽然惊讶出声:“咦,胡三你竟然还有家人啊。
老人家如今也年过古稀了呢欸,经不起折腾了呢。”
胡三顿时拍了桌子,瞪向安卿兮:“你想做什么?”
安卿兮一脸无辜,“我没想做什么啊,就是想去看望一下老人家罢了。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去也不急。”
她起了身,伸了个懒腰冲浔子筠道:“走吧,明日再说,今日舟车劳顿,先好好回去睡一觉。”
她一副懒散模样,令胡三看不透。
等到她打开了门,胡三才耐不住喊住了她:“等等。
你想知道些什么?能说的,我都会告诉你。”
安卿兮站在那里没动,“能说的?
那你先说说,那天夜里你看到了多少人?对这件事知晓多少?”
胡三沉默一瞬,而后道:“当天夜里,我看不真切,只知道不下五十人。
这件事……和柳姑娘没有任何关系,柳姑娘从来没有交代过我什么。”
第150章:都办妥了
胡三这话,安卿兮是不信的。
她和浔子筠对视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就走了出去。这般模样令胡三捉摸不透,紧张的大声喊着他们,可二人根本不予理会。
“安姑娘,安姑娘。”
胡三想要追着出来,可却被忽然出现的暗卫给拦了下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安卿兮浔子筠走远。
安言文和安南烨那边,走访了三四户人家后,去到了白日里心因小儿啼哭害怕的跪在了安卿兮面前的妇人家里。
妇人小心翼翼的将人迎了进去,抱着孩子站在那里,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
安南烨冲着她轻轻笑了笑,道:“大嫂莫要害怕,我们只是来询问一些情况。”
妇人点了点头,抿着唇等待着下文。
安言文道:“你这院子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养狗的?”
妇人看了眼院子,然后小声回答:“家里从来没养过。”
她怀里的孩子这时候忽然哭了起来,妇人抱着他开始哄,一脸歉意的看着安南烨和安言文。
“孩子不舒服,这……”
安言文站了起来,歉意的冲她道:“打搅了。”
他带着安南烨走了出去,妇人一脸歉意,畏畏缩缩的抱着孩子跟了上去。
孩子在她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妇人一边紧紧抱着他哄着,一边卑微怯弱的弯腰送行。
登到安言文和安南烨两个人走远了,她才将孩子放下,心疼的擦了擦孩子的眼泪。
小孩伸出瘦小的小手,指着院子的角落,抽泣着问:“娘,你什么时候能将大黄接回来?”
妇人冲他轻轻笑了笑,她在衣裳上擦了擦手,然后给男童擦了擦眼泪,温柔的哄着:
“只要生生乖,瞧见陌生人不讲话,娘很快就能把大黄带回来了。”
生生重重的点了点头,赶忙保证:“娘,生生乖,生生想大黄。”
妇人紧紧的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
翌日一大早,安卿兮和青梧刚走进安南烨那里,就见着浔子筠带着管家走了进来。
她驻足,笑呵呵的看着管家手里捏着的画纸:“这么快就画好了?”
浔子筠点头,冲管家道:“将画纸交给安姑娘。”
管家不知道在想什么,走了神,还是安卿兮又唤了他一声,她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将画纸递了过去。
“小姐,给。”
安卿兮接过来一张一张看着,站累了又坐在桌前看。
安南烨盥洗完从卧房走出来,见状坐在安卿兮身旁,问:“这是何物?从何而来?”
安卿兮笑眯眯的冲他笑,然后将画纸递了过去。
“大哥你仔细瞧瞧,可有发现什么?”
安南烨坐在那瞧,正看着安言文也走了出来,凑了过来。
“二叔。”
安南烨唤了一声,而后将一半画纸递给了安言文,在安言文接过去嗯时候,状似不经意的将一张画纸弄到了地上。
“欸?”
安言文弯腰去捡,盯着那张画纸,眉头紧蹙,正欲说话,却被安卿兮眉眼带笑的给喊住了:
“二叔,小厨房的人怎么现在还没有送菜过来呀,我都饿了。”
安言文看她一眼,安卿兮悄悄冲他摇了摇头。
他只好放下手中的画纸,轻咳一声冲管家道:“还不快去小厨房催一催。”
管家不敢耽搁,马上小跑着去了。
浔子筠拿过安言文手中那张画纸,微微勾了勾唇角:
“这倒是有意思,事情好像变得更麻烦了。”他看向安卿兮:“你觉得呢?”
安卿兮摇了摇头:“谁知道呢,就先按照现在的线索查吧。
今天拿这画纸最主要的是试探管家,若是他有问题,想必撑不了多长时间就会露出马脚的。”
安言文这时候却重重叹了口气:“看来,我是真的不如你们几个小辈了。”
用过早膳,安卿兮和浔子筠安南烨去了田里,上边大大小小的脚印已经看不清楚,但地边常年见不到太阳的地方却还是有着几个清晰的鞋印。
鞋印的大小,是个女子的。
安卿兮看着,忽然问了句:“村子里,有多少个女子?”
浔子筠拿出记录的册子翻了翻,“二十八名。”
安南烨此时走上来,看着地上的鞋印轻声道:
“卿兮,你在怀疑什么?”
安卿兮冲他轻轻笑了,精致的容颜满是愉悦:“大哥,你不是也猜到了吗?”
这边他们在田里何处寻找脚印,另一边的安言文也没有闲着,带着管家开始打理起了自己家的田地。
他看着家中雇佣的村民都神色恹恹的,心里一软,又给他们提高了酬劳。
他吩咐管家,“两天一两银子,让他们好生干。
毕竟这幸存的粮食,也将会是他们赖以生存的东西。”
管家点头,去吩咐了。
可一大群劳作的人里,有一个人,格外的显眼。
是那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显眼倒不是因为她外貌多么出众,也不是因为她一人带着孩子。
只是因为她在一群神色恹恹的人里,格外的能干,格外的用心和勤劳,比男子做的都快。
安言文瞧了片刻,冲着妇人走了过去。
见她带着孩子十分不方便,他先是给了孩子一杯茶水,见孩子晒得脸颊通红,冲妇人道:
“不如让孩子去凉棚里歇一会吧,这么热的天,别让孩子中暑了。”
生生看着安言文,然后又伸出手拉了拉妇人的袖子,小声的叫:“娘。”
妇人下意识的抱紧了生生,生怕安言文有什么目的一般,满眼都是警惕。
生生趴在妇人耳边,神色有些痛苦:“娘,我有些难受……”
妇人摸了摸他额头冰凉却挂着汗珠,一番犹豫下,还是松开了生生,把他推到了安言文身旁,歉声道:“麻烦了。”
而后又一脸严肃的嘱咐生生,“要记着娘的话,要乖,安静一点,别打扰安老爷清静。”
生生重重点头。
在凉棚里,生生喝着凉茶和安言文聊着,很快就相熟了。
安言文还在看安卿兮留下的部分图纸和记录册,生生看着图纸上画着的狗头,忽然冲安言文道:
“伯伯,你也喜欢狗吗?”
安言文想说不喜欢,可是想起这案子,鬼使神差的又点了头,违心的说着:“喜欢。”
生生高兴坏了,他手舞足蹈的比划着狗狗的大小,还高兴的道:“告诉伯伯一个秘密,生生有一条狗,他叫做大黄,是我的好玩伴。”
安言文心里一惊,看生生口渴,给他倒了一杯茶水,轻声道:“那……大黄他去哪了?”
按照村子里人的说法,住在地边的人家三年都没有养过狗了,可是若是这么算的话,面前这个四五岁的娃娃根本不可能有对狗狗的记忆。
他一脸期待的看着生生,生生却摇了摇头,难过的低下了头:“我也不知道。”
安言文迫切的还想要知晓更多,可看着面前的孩子,还是没忍心再去询问。
他心里正思衬着,却又忽然听着生生冲他道:“伯伯,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哦,不可以被我娘知道的。”
他扯着安言文的袖子,那副乖巧的模样,让安言文心中顿时复杂起来。
他拿了一旁的苹果递给生生,让他在一旁玩耍,而后就唤来了远处的管家,让他去把安卿兮他们唤来。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浔阳城内,又起了更大的动乱。
官府安置天花病人的宅院里,里面所有的人,无一幸免,全部有了天花的症状。
官府的人瞒着不让外传,怕引起恐慌,可还是有听到风声的送菜人将这件事情给传了出去。
一时之间,一传十,十传百,浔阳城的百姓再也待不住了,住在宅子附近的人收拾行囊往远处跑,到了最后,他们再次萌生了想要逃出浔阳的心思。
安府的人得到了消息,是花惜月和安南辞两个人出门,想要安抚百姓的情绪。
可安府陷入了损害浔阳百姓田地的风波里,浔阳百姓根本不买账。
程太守和林子琛带着官兵镇压,可是人心惶惶,就连府衙的人都在恐慌,两方对峙,久久都没能出个结果。
直到一个官兵丢下了手中的刀,哭着冲向了人群里的妻子。
两个人拥抱着大哭,似乎是被这绝望的气氛若感染,人们更加坚定逃走的这种想法,越来越来的衙役奔向他们的家人。
林子琛皱着眉头,却没有强行下达命令。
他明白,在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徒劳无果的。
他和程太守对视一眼,两个人同时抬起了手,冲着亲信挥了挥,仅剩的不足三百人的队伍就这样站在一起,将刀剑对准了浔阳百姓。
程太守负手而立,公正严明的国字脸上严肃沉稳:“浔阳百姓,任何人不得出城。
就算真的是天花要亡我们浔阳,那我们也要坦然若素。
亡我们浔阳一城,总比亡整个东宴要好。”
他身上自带上位者的气息,那些刀剑也让百姓们心里发怵。
孙笑声在人群里左看右看,忽然走上前来,冲程太守道:
“大人,浔阳城的粮仓,是不是可以打开了?”
程太守眯了眯眼眸,看着孙笑声,他嗓音低沉严峻:“你是怎么知道浔阳城粮仓的?”
孙笑声拱手作揖,抬起了手冲着浔阳百姓大声喊着:
“大家安静一下。
如今浔阳城有难,安府放粮仅仅只够大家维持七日,可是浔阳城自古以来就有一座粮仓,里面的粮食足够大家食用两月。”
浔阳城的百姓都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不可能……浔阳城不可能有个粮库的……”
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
孙笑生这时候高举着手,挥舞着示意大家安静,他道:
“这件事是天网查出来的,不会有假。
各位先冷静一下,你们想一想,出了城我们的下场定然不好,没有地方会同意收留我们,我们还不如打开粮库,先自救。”
百姓们纷纷问:“那……粮库在哪?什么时候放粮?”
孙笑生看向程太守,圆滚滚的人儿微微一笑:“那就要看程太守的了。”
程太守站在那里,面色很是难看。
林子琛也疑惑的看着他:“程大人,这……”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浔阳城还有隐藏的粮库的事。
程太守看着他,深深叹了口气。
林子琛看出他的为难,主动站出来,冲百姓们道:“开仓放粮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大家耐心等一等,我哥和程大人先上书盛京。”
孙笑生冷冷笑了:“上书盛京?
这种时候,大人还敢将浔阳城的东西送出去?不怕过给了圣上病气?”
林子琛看着他,抿着唇不说话了。
他算是瞧出来了,面前这个说书的胖子,就是故意来找他和程太守的碴的。
可就在这时,厌一抱剑前来,冲二人道:
“程大人林大人,殿下让我前来传话。
今日就开仓放粮。”
程太守脸色更加阴沉了。
孙笑生见状,振臂高呼:“开仓放粮,开仓放粮!”
百姓们也跟着喊:“开仓放粮!开仓放粮!”
厌一继续道:“殿下还说,封锁整个西城区,画好安全区。一里之内除了守卫,大夫等,所有人不得靠近西城区。”
“百姓们的住宅,必要时可以征用,安置没有宅院的百姓,征聘临时衙役,做好监督防护。”
程太守听完,嗓音冷冽:“谨遵殿下旨意。”
可说完,他就转身离去了。
他一向是百姓们心目中的好官,如今这幅模样,让百姓的心里七上八下的,拿不准程太守的心思。
回了太守府后,程璐鱼听到了街上的事情,跑去程太守面前质问:
“爹爹,为什么不马上开仓放粮?”
“爹爹,浔阳城现在粮食紧缺,既然有粮库,为何一直没有说过?”
程太守一言不发。
“爹爹!”
程璐鱼急切又失望,不明白父亲为何会隐瞒。
程太守想着孙笑生口中的天网,又想到粮库,心情更加烦躁了。
看着面前质问的女儿,他冷着脸,嗓音低沉:“放粮?若是粮库没粮呢?我拿什么放粮?”
秋水院里。
厌一回去复命,“主子,都办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