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西谟二十三年间,姜氏一家,其大将军姜怀,蓄意谋害天子,扰乱朝纲,暗地里背着朝廷与蛮人私通,现已证据确凿,于心可诛!
故,为了维护我朝的社稷江山,朕决定,姜氏一族,将株连九族,永受世人唾弃,不得翻身。
“钦此。”公公拖着长调,扯着尖锐的嗓门,无情的宣读着圣旨。
门前小小的将军府跪满了一地的人,黑压压的人头直至门口。
姜怀面目死沉,强稳着心神,用极其平缓的语调开口道:“老臣,接旨。叩谢皇恩,吾皇万岁,万万岁。”最后一句,却是充满了讽刺。
公公负手抬头望了望苍天,而后对着跪在地上的姜怀冷哼道:“姜大将军,何至于此呢?若你安分的在府中恪守本职,亦不会有今日的场面呀!”道完,将一纸圣旨轻蔑的扔在了他的面前。
姜怀静静的听着,眼中看不出过分的悲戚,像是参透了风尘一般,洒脱了然。
他默默地拾起了滚落至摊开于地的圣旨,庄重的放平在手掌中。
那一身傲骨跪的直挺挺,禁不住让人浮想起昔日大将军曾在战场上英勇无畏的厮敌之景。
便是用这双充满老茧的手,保家卫国。
而如今,这双手却变得这样沉重。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在心中默念道,先皇,姜怀来陪您了。
天色阴沉的可怕。
身边有哭泣的母亲和年幼的阿妹,伴着全府上上下下的仆人一起跪着抹泪。
但姜瑾此刻,却连一滴泪也没有落下。
她学着父亲,挺着傲人的身躯,眼神漠然。
姜瑾不相信,她堂堂大将军府会欺上瞒下,做出如此通敌卖国之事。
所以她便猜想,定是有人在此从中作梗,才会有了今日的这般地步。
她暗藏于心底的这份不甘心慢慢便化作了仇恨,使她的身体渐渐颤抖了起来。
姜瑾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玉拳紧握,一双清澈的凤眸此时却布满了鲜红的血丝。
圣旨一下,宫中迅速派侍卫前来捉拿乱臣贼子。
将军府一时间便沦为了千古罪人,受尽了天底之下百姓的骂名。
押送至京的路上,不管有多少的烂菜叶,多少的臭鸡蛋砸过来,姜瑾都仿佛至身于旁外,眼神空洞,无悲亦无泪。
“阿姐,阿姐。”姜乐低低的啜泣,拼命的摇晃着姜瑾。
“不怕,阿月不怕。”姜瑾定定的转过头,轻声安慰道。
她的语调极其柔和,静静的替姜乐擦着眼泪。
姜乐有些害怕,觉得此刻最亲密的阿姐竟变得陌生万分。
她放声大哭,浑身颤抖着。
她的阿姐啊!她曾笑得最明媚的阿姐!
到了京中朝堂之上,姜瑾将所有人面目中的憎恨、鄙夷与唾弃都一一的记住。
就算是做鬼,她也不会放过这里任何一个人的。
就是这些人,便是这些人!里应外合,欺君罔上!
姜瑾静静凝望着那高高在上的年轻皇帝,轻声道:“皇上,臣女有话要说。”
尉迟夜皱眉,微微摆了摆手。
不容大臣的阻拦,侍卫放开了姜瑾。
一步,两步,乃至十步。
姜瑾驻足停下,无视身旁因她的靠近而拔剑的侍卫。
她久久凝视着,轻轻下跪,挺直了上半身,眼神一眨也不眨。
她缓缓开口道:“皇上,将军府是冤枉的。”
尉迟夜冷哼:“证据已确凿,你不过阶下死囚,谈何资格与朕喊冤?”
姜瑾闻言,忽然笑之,唇色苍白,却明媚动人。
尉迟夜有一瞬间的恍惚。
而后,她缓缓低头,从腰间摸至一枚火石,迅速两相擦燃,毫不犹豫的点在了自己的衣裙之上。
众人皆惊愕不已,不明白这是在做什么。
然,有一名大臣忽然站了出来,指着正在燃烧的姜瑾说,此女已疯,须尽快将她刺死,以绝后患。
姜瑾满面戚然,火越烧越旺,将她一头柔顺的青丝烧焦。
她带着稍许祈求,哽咽的开口道:“皇上,如此可能证明臣女的真心?姜家是冤枉的,求皇上彻查!”
姜瑾匍匐在地上,将头叩得低低的。
众人不断的催促着皇帝,尉迟夜却迟迟不肯下令斩杀。
一旁的主母姜氏像疯魔了一般,剧烈挣脱着侍卫的压制,身子一点点下滑,跪至冰冷的地上哭喊道:“阿瑾啊!为娘的阿瑾啊!你怎么这么傻啊!”
“阿姐!阿姐!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姜乐哭得肝肠寸断,双目猩红。
姜怀愤怒不已,放声大吼宣泄,迅速的将侍卫一个反身制住,抽出利剑狠狠刺穿了其心脏。
众人见姜家竟敢当廷谋反,立即慌乱的挡了在皇帝面前护驾。
而姜瑾,却是再也支撑不住的倒下。
火还在熊熊燃烧着,发出一阵阵刺鼻的烧焦味,已然看不清她的面容。
恍然间,姜瑾觉得整个身子变得轻飘飘的。
她冷漠的从空中俯视着众人。
公公奉令拟诏,姜家九族,于大堂之上谋害皇上,意图造反,现令当即斩杀。
一时间,众兵环绕,姜怀等人被其堵死无法逃离。
一颗颗的人头迅速落地,滚落至大堂以外,所经之处,血流成河。
西谟下了整整三日的大雨。
姜瑾合眼,永久的沉睡了过去。
阿瑾,阿瑾,阿瑾。
一遍又一遍。
是谁在唤她?
为何心中会这样难过。
姜瑾的心脏仿佛被贯穿,撕裂一般疼痛。
醒醒,快醒醒。
阿瑾,快醒醒。
姜瑾再一次察觉到了外界的声音,缓缓的睁开了眼。
一入眼,便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姜氏。
便在这一瞬间,姜瑾的瞳孔不可置信的放大。
不,不可能。
这是,怎么一回事……
姜瑾心中恐惧万分,她猛然坐了起来,摸向自己的脸,还有那一双白净的玉手。
不,不会。
她大口的喘息,眼神可怖的睁着。
她分明,分明已经死了啊……
姜瑾怔仲不已。
“阿瑾,太好了阿瑾,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吓死为娘了。”姜氏哽咽的擦拭着眼泪,将姜瑾紧紧搂在怀中。
凝望着眼前熟悉的脸庞,姜瑾的泪水,一点一点蓄积于眼眶,迅速的决堤,落下。
“不哭,我的阿瑾不哭了。下回娘要好好盯着你了,放着府中不待,偏要出府玩耍,这就从那高高的墙头上掉了下去罢,把为娘真真吓得不轻。幸好啊幸好,菩萨保佑我儿,菩萨保佑我儿啊。”
姜氏自顾自的说着话,轻轻的替姜瑾顺着后背。
而此时,在母亲怀里静静窝着的姜瑾,如温顺的小兽一般。
听着母亲熟悉又温柔的唠叨声,姜瑾心中悲戚不已,愈想愈悲伤。
她紧紧的搂着母亲,哭得如孩童一般。
真好,真好。
姜瑾抹了把泪,这眼前来之不易的幸福,会否是在做梦呢?
不,她分明已经死去了,她还能回想起周身被烈火熊熊燃烧的疼痛。
可她又为何会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这里。
她本是应该当着皇上和众大臣的面当场自焚了的。
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涅槃重生么?
这等奇异之事,姜瑾只在话本子里看到过,说凤凰浴火可重生。
堪不知,人也可以。
姜瑾将自己关在房内整整一日,细细思忖,如何挽救姜家九族于水深火热之中。
她并不知是何人在此从中作梗,也不知是哪次事件成为了导火索,为姜家引来了九族之患,使父亲背负千古骂名。
若想要查明事情的真相,就必须要一路顺藤摸瓜,关联其线索,从而一步一步揪出幕后的始作俑者。
现朝廷内部。大部分宦臣之中,只有先皇身边遗留下来的老臣子,为父亲。
其余,便都是辅佐新皇理政之派。
姜瑾百般揣测之下认为,这些老臣皆是纯良正直之臣,在朝廷上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必须得借个机会,与这些老臣多多密往才是。
如今,父亲手掌兵权,皇上定会想方设法借机收回,对此来排除异己。
但只要父亲牢牢将兵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不轻易征战离开将军府。
至此便会减轻他人对将军府的虎视眈眈。
现世已危机四伏,朝廷各党派站多线,呈多元化趋势,贪官污吏众多,清廉忠直之人甚少。
单为父亲手中效力的这些人屈指可数,若不加以迅速拉拢人才利用,只会被其他合党派给推下去。
这些便是她目前需要好好思虑的事情。
她想得太过专注,殊不知外头的情况。
此时,一阵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姜瑾的思路。
紧接着,房门便一开一合。
直至有一小厮过来毕恭毕敬的传话道:“大小姐,外边儿皇上身边的人来了。说是有要事要宣布,大小姐还是快些出来罢。”
姜瑾闻声抬头看了一眼传话的小厮,无声的点了点头。
稍微的对镜整理了衣装,而后推开吱呀的房门,一束亮光照了进来。
她踏着轻盈的步伐,走得极端庄。
姜怀见女儿如此怠慢,面色显然有些不悦。
瞅了一眼老爷的姜氏,会意的一把将姜瑾从后头给捞了上来,还拼命的冲她使着眼色。
公公此刻见了,微微清了清干涸的嗓子。
姜瑾缓缓的抬头,身形便狠狠地一怔。
是了,是了。
这便是重生前将一卷死旨,扔在父亲面前羞辱他之人!
她白皙的玉拳紧紧的攥起,心中顿时怒不可遏。
但重生后的姜瑾已然不是那单纯明媚的模样了,她现在是为了姜家九族而努力的活着!她不能就此自乱阵脚,打草惊蛇。
绝对不能。
在她强稳内心之时,公公已经交代完了事宜。临走之前还不忘瞥了一眼姜瑾,坐上马车便离去了。
“恭送公公。”姜怀对着公公的背影拱了拱手道。
转身负手而立,从鼻息中发出冷哼,瞪了一眼木着的姜瑾,回了书房。
姜氏见势,立马将姜瑾拉至一边,看了看她有些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忧道:“阿瑾,阿瑾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啊!额头怎么也出了这么多的汗,你不要吓娘。”
姜瑾微急促的喘了口气,拳头渐渐放松,敛了敛心神对着姜氏道:“娘,我没事。方才,那公公说了些什么?”
姜氏拉着姜瑾的手轻放在手心里,微叹了口气道:“皇上要在宫中举办宴会了,各达官贵人女眷都要赴约。就是在明日了,你呀,可得给我乖乖的,不许给娘惹出什么事端来,可晓得?”
姜瑾闻言乖乖的点头,姜氏这才满意的笑了,替她拨去额前的碎发。
“对了阿瑾啊,听说那王侯家的君子无弦,明日便从边疆回来了。莫说娘不为你着想,你得好好打扮打扮出众才是,万不能让别家小姐比了去,你可是我大将军府的嫡女啊!”姜氏挤着眼,语重心长的轻轻拍了拍姜瑾如玉的手背。
王侯家的君子无弦?姜瑾皱起了秀眉。
便是那各家小姐口中温润如玉,清风明月,风雅至极的公子无弦么?
也好,她倒是极想见一见这宛如谪仙一般的男子。
“母亲放心,我自是不会给您丢脸的。”姜瑾笑的淡淡,明眸皓齿,风姿绰约。
姜氏满意的点头,微微抿嘴。
平敛了心神,她忽觉有一些恍惚。
自从女儿从那墙头上摔下来后,似乎就有什么不同了。
她猜想着,莫不是女儿在掉下来之时,把脑子给摔坏了罢。
但不管怎么样,阿瑾,终归还是她的阿瑾的。
想到这里。姜氏欣慰的凝望着女儿,舒了舒心中的所想,母女二人有说有笑。
次日,奉皇帝之名,各家府邸的千金女眷们,以及名望士族和达官贵人们,正纷纷赶往宫中,去参加皇帝的宫宴。
听闻今日,那谪仙般的公子无弦会从边疆归来。
众女眷们兴奋不已。一大早便梳妆打理,穿的好不风姿。急急的赶来宫中,静静等候着,就为了能一睹那芳华之颜。
就要进宫了。
姜瑾手中拿着簪子细细的把玩着,铜镜里映出她一双充满恨意的凤眸。
许久,她轻叹。将簪子稳稳的落入发间,平复了心神,很是干脆的起了身。
外头,姜氏的轿撵正停在府外等候。
姜瑾静静地推开门,凝望着远处,眼眸中燃起了血雨腥风。
尉迟夜,你欠我的,我要一笔一笔的还回来。
让你也尝尝,生不如死,如地狱般折磨的滋味儿。
姜瑾冷冷的笑着,如火艳的彼岸花开一样,绽放着十足的妖娆。
“阿瑾,快来,我和你父亲等待多时了。”姜氏远远的看见女儿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便从容的掀开了帘子,冲着姜瑾的方向招了招手,示意她快些上来。
“母亲,我这就来了!”姜瑾舒了口气,心中凛了凛,迈开轻盈的步履,坚定而执着的走着,再不回头。
永不回头。
从今日起,所有阻碍我姜瑾的人,见神杀神,见佛杀佛。
一旦踏上了这条血之路,不到目的,坚决不罢休,绝不放弃,永不放弃!
尉迟夜,希望你的皇位能够坐得再久一点。
姜瑾的凤眸中充满了恨意,一片森然。
第二章
轿撵在宫内稳稳落下,这时候眼尖的小厮瞧见了,立刻来到马车前头趴下。
姜瑾伸出白皙的玉手,轻轻掀开了布帘。便看到了弓身在地的一位小厮,他看起来似少年般的年纪。
微有些犹豫,姜瑾便一个轻跃,跳下了马车。
小厮有些茫然,抬头看了一眼姜瑾。随即感到背上一沉,姜氏踩了上去,由姜瑾扶下了马车。
姜氏环视了一圈周围,皆是熟悉的宫墙,空气极为新鲜,面露着淡淡的喜色。
而姜瑾,却心有余悸的看着那长长的红毯,铺至的大殿。
那里,便是她为了自证姜家的清白,恳求皇帝能够为她的真诚所动容,替姜家洗冤,而不惜自焚的地方。
但她还是低估了皇家的冷面无情,那高高在上的人,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的,仿佛眼前被烈火所灼烧的只是一桩毫无生气的木头而已,冰冷至极。
从回忆中褪去后,姜瑾看到有众多的丫鬟排成一列,从她的面前端着美酒走过。
忽想到这一连几日都未曾见到自己的阿妹姜乐了,这样思忖着,姜瑾便迟疑的问了姜氏:“母亲,你可知为何这几日都未曾看到阿月妹妹?”
本满脸喜悦之色的姜氏,在听到女儿提及到姜乐后,面色就立马沉了下来。
姜氏有些冷声道:“管那小蹄子做什么。二房病了,说是什么传染人的症状,老爷为了避讳,就把她送回乡下去调养了,那小蹄子便回去好生照料着了,没什么大事。”
姜瑾闻言点了点头。
幸好,她以为阿月是出了什么事情了,一直担心不已。
这会子看着母亲神色里的不悦,姜瑾便好一番的劝慰,才缓了过来。
“娘知道你同那姜乐感情好,但是你要记住,你是大将军府里唯一的嫡女,而她却是一个庶出的,她怎的配同你平起平坐?以后啊,阿瑾还是少些和她接触比较好。”姜氏拉过姜瑾的手放在自己的手掌心里,语重心长道。
沉默了一会儿,姜瑾轻轻应了声:“是,母亲。”
她的父亲本有三房夫人,大房便是自己的母亲姜氏。
二房是林氏,因体弱多病,产下孩儿后,便由母亲代劳抚养其女姜乐。
三房,由一场瘟疫去世,留有一子被父亲常年安排驻守在边疆,亦不知何日才能够归来。
在姜氏这个大家族中,姜瑾自小就和二房三房的孩子亲近,但是母亲却时常教导她说,自己与常人的身份有别,不允许她与其他身份卑贱的孩子来往。
那时候的姜瑾不明白身份高等又与身份卑贱是怎样一回事情。
于是年幼的姜瑾就把母亲的话当做了耳旁风,时不时的就会偷偷摸摸去找姜乐玩耍,两人之间的姐妹情义也因此浓厚起来,如同一母所生一般要好。
忽然,一个尖锐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将军府的女眷可到了?”
姜氏闻言忙拉着姜瑾上前去道:“在这里,在这里。”
公公立刻笑得谄媚,毕恭毕敬的弓身道,“姜夫人,姜小姐。奴才这就为两位带路,大将军已经等候多时了。”
“有劳公公了。”姜氏点头微笑,公公看向愣神的姜瑾,“姜小姐也一同走吧。”
姜瑾努力扯出一丝假笑道:“有劳公公了。”
她不会忘的,不会忘的。第一个要除掉的,便是这个狗太监。
由公公带领着,姜氏母女二人来到了宴会之中。
出乎意外的,人已经来了许多了。
姜瑾端庄得体的,环绕打量着四周。
与她想象中的不一样,宴会是在宫中空旷之地举办,好似野外风一般,身边皆是花花草草。
微风吹来,甚是宜人,美酒佳肴,倒也风雅。
姜瑾淡淡一笑,正准备随母亲落座之时。
忽感人群里恍然躁动了起来,女眷们尤甚。
她有些怔怔的转过身,便看到此刻从马车里伸出一只白皙如玉的手。
看似温软绵绵,却骨节分明,纤细修长。
马车上的铃铛随着风扬起而清脆作响。
一旁的小厮迅速跪在地上等待公子出来。
女眷们无不欢心欢喜,光是那展现在众人面前的一只玉手,便能猜测出此手的主人有何等的风华。
在众人的惊呼赞叹之中,轿撵被轻轻的放了下来,女眷们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的,期待着君子无弦从那轿子里头出来。
只见一袭长衫,天白之色。
含笑温情,颜如白脂。
眼眉清秀,带眉舒额。
他,踏着轻缓的步伐,配上修长的身材,随意之中带着几分洒脱。
微风拂过,公子细长的青丝,时飘时落,温润中似有一番别样的风雅。
他正是女眷们所期盼见到的,君子无弦。
“是公子啊!公子来了,公子来了!”人群里立刻攒动起来,后面的女眷们兴奋的一拥而上。
姜瑾还未反应过来,便迅速的被女眷们挤到了一旁,险些摔了。
她有些愤愤,索性站在了人群开外,眉眼中看着女眷们尽是鄙夷之色。
她甚至毫不掩饰的加以打量,注视着君无弦。
像是早已习惯了如此场合一般,君无弦走路生风,面色温润。
穿越人群,从姜瑾身边走过时,淡淡得瞥了她一眼。
这时女眷们早已自动让开了路,一个个表现得娇怯不已,想看又不敢看的,深深凝望着一身白裳的翩翩佳公子。
“无弦来晚了,自罚三杯,诸位莫怪。”一道清润的声音响起,让人一瞬间如沐春风。
他轻轻的笑着,如琴弦魔音,勾人心魂。
来至空座处,君无弦抬起白皙的玉手,倒了一盅酒,再是两盅,三盅,自饮了三杯。
饮罢,众人拍掌叫好,皆充满笑意,颇是赞赏的对君无弦道:“好,好!不愧是君子无弦啊,我等今日也喝个尽兴,来,喝个尽兴!”
众人面露喜色,纷纷举杯祝贺。
这时,年轻皇帝忽然摆驾而来。
君无弦最先反应过来,微掀了掀白袍,对着尉迟夜就是一礼道:“微臣,叩见皇上”。
尉迟夜一袭墨袍,眉眼清亮,右持左负的款步而行,发髻带随风飘动着。
“朕让你们先用,你们倒好,真的自己用上了。”尉迟夜的俊眉有些轻挑,语调不缓不重,却足矣让面前的众人都跪了下来。
“臣等惶恐,还请陛下恕罪。”一片请罪之辞响起,黑压压的顿时跪了几排的人。
最前头的便是君子无弦,他的表情淡淡,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姜瑾见到了来人,白皙的拳头渐渐紧攥,指甲深深的嵌入肉中。
尉迟夜,尉迟夜。
她自以为能够把控住自己,但实际上,当年轻的皇帝生龙活虎的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仍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这是何人府中的小姐,为何见了朕不跪,胆子很大么。”尉迟夜故意拖着语调,一时间众人闻声皆抬起头来看她,面露惊诧之色。
姜怀大将军则是黑着脸不言不语。姜氏左右为难,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
她怔怔的站着,望着眼前的人有些错愕。
直到看到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父亲铁青的脸,母亲担忧的神情,她才彻彻底底的回过了神。
姜瑾此刻,额头上开始冒起了冷汗。
“朕在问你话。”尉迟夜漆黑的眼眸仿佛要望穿她的瞳孔。
不安,无措,交织在一起。
她突然对上了君无弦清澈的眼眸,心中一跳。
姜瑾连忙跪下,努力使自己的心境平息。
“回陛下。臣女姜瑾。”她缓缓的抬起头来,如一只孤傲倔强的大雁。
尉迟夜的眼睛眯了眯,深邃的俯视凝望她道,“那你为何,方才不跪朕。”
姜瑾闻言,迟疑了一会儿。
她淡然道:“因为陛下,生得太过好看了。臣女一时看得竟痴了去。当陛下站在臣女面前的时候,臣女以为至身于梦境之中。”
说完,她顿了顿,无辜的眨了眨吧眼,道,“方才臣女回过神来,便见众位大臣女眷跪了一地,这才幡然醒悟过来,原来臣女面前的陛下却是真实的。”
言罢,姜瑾轻轻的低头,行了大礼,匍匐在潮湿的地上道:“还请皇上恕臣女不敬之罪”。
不知为何。听她如此道来,尉迟夜并没有半分气恼之意,反而觉着有些新鲜。
这一旁跪着的有着风雅之姿的,翩翩俏公子,君无弦在此。她竟还能说出为自己所惑之言么?
怕是,没那么简单罢。
尉迟夜的嘴角渐渐扯出了一丝笑意。
“哦?都道君子无弦乃我西谟,第一如玉公子。你为何会被朕的容颜所倾,朕实不及无弦也。”尉迟夜负手而立,在姜瑾面前来回慢慢踱着。
姜氏看着胆战心惊的,偷偷扯了扯姜怀的衣袖,示意他上前去替女儿求情。
姜怀火冒三丈,冷哼一声甩开袖子,低语道:“如今这事已经够给将军府丢脸的了,这下子没人能够救她!”
姜氏心如死灰,替女儿姜瑾担忧万分,暗暗祈祷着皇上不会怪罪于她。
此时一阵微风吹过,泛起地上的点点落叶。
君无弦和众人保持着跪姿一动不动,气氛仿佛凝固了一般。
他深深凝望着匍匐在地的姜瑾,仿佛要将她里里外外看透一般,眼神迷离。
姜瑾面对于皇帝尉迟夜的刁难问话,嗓子有些生涩,低哑道:“皇上问我为什么为您的容颜所倾,而不为西谟第一公子君无弦所痴,那是因为……”
她有些艰难,一字一句道:“那是因为,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话毕,人群里忽然爆发出阵阵怪异的声音。
只见众人个个面色涨红,捂着嘴,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一口气憋在嗓子里难受至极。
只有大将军姜怀脸色铁青,额前青筋暴起。
母亲姜氏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君无弦此时,微微咧嘴,温润一笑,随即越笑越大声,仿佛能感染世间一般。
大臣女眷们极其错愕的望着君无弦,见他如此,众人相视一眼,也跟着再也憋不住的,放声哈哈大笑了起来。
场面一度控制不住的,充满了众人发自内心的笑声。
姜瑾的面色则是愈来愈沉,耳根子红透了。
尉迟夜手作空拳放在嘴边,也低低的笑了几声。
“咳咳,起来吧,都起来吧。”尉迟夜清咳了几声,而后对着匍匐在地上,保持着一动不动姿势的姜瑾道:“姜家的女儿,你也起来吧。”
“是。”
姜瑾缓缓的直起身子,利索的站起。还没站稳,忽觉有些头晕,险些栽倒,被尉迟夜及时的扶住。
“谢皇上。”姜瑾后退两步,与尉迟夜保持了距离。
尉迟夜望着自己停在半空的手,有些愣神。
他晾晾的收回手,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对着满汉众臣负手道:“卿等今日好好畅饮,暂忘朝廷公务。朕准你们,一日期假。”
话落,各达官贵人们欣喜皆谢过,饮酒作乐。
女眷们则是羞怯万分,围绕在君无弦的身边打转。
姜瑾扫视了一眼座位席,找到了母亲姜氏。
她重重的松了口气,寻了过去。
“母亲。”
姜瑾低低唤道。
“阿瑾啊,你当真喜欢皇上?”姜氏面露忧色,执起她的玉手拉至自己身旁坐下。
姜瑾沉默片刻,摇了摇头,矢口否认道:“非也。”
姜氏叹息,语重心长的轻拍她的手背道:“也罢,为娘的阿瑾迟早是要长大嫁人的。若阿瑾欢喜,母亲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想法子让你嫁予皇室。”
姜瑾没有回答,她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里一切的一切,都重回到了原点。
她心中有太多的苦痛无法言之,九族的性命都重重的压在她微薄的身躯上,使她无法喘过气来。
第三章
宴会进行到了中间,尉迟夜尽兴的拍了拍手,舞女们立刻扭着美丽动人的纤纤细腰出来,伴乐而舞,如水蛇一般灵动自如。
“听说,君子无弦的琴艺相当了得,何不展露于众人面前,好让我们见识见识下啊!”一位世家子弟举着酒杯,有些醉态,踉跄的指手画脚道。
众人正喝酒谈笑,听那世家子弟如此说,便来了兴致,皆面露喜色,点头附和,望向那翩翩白衫公子,寻求他的应允。
君无弦闻言轻轻一笑,声线十分悦耳。
“可惜,本候今日并未带琴而来,怕是要扫了诸位的兴致了。”他收敛笑容,略带些歉疚道。
不光那世家子弟,连在座的每一位都觉着甚是可惜,好容易逢至君子回西谟,却不想,依旧没了耳福。
此时高居上位的尉迟夜左搂右抱美人笑道:“王侯若是想弹,我便命人拿一把过来就是了。”
言罢,不等君无弦开口,尉迟夜就吩咐丫鬟,去宫中乐司那寻最好的一把琴拿过来。
君无弦眼眸清如潭水,平举杯酒,对着尉迟夜轻笑道:“多谢皇上。”而后一饮而尽。
不出一会儿,丫鬟便从乐司里寻来一把上好的琴,娇羞的望了一眼君无弦,轻轻放至他的桌前,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众人此时也不再说话,尉迟夜随意望了一眼琴弦道:“开始吧。”
一双白皙如玉的手覆至琴弦之上,君无弦纤细的手指灵活的游走在各个音符间。
随着正曲第一个音轻启,姜瑾便被其吸引了过去,眼睛一眨也不眨的凝望注视着。
一首《载歌行》,婉转流连,回荡在天地之间,连那树上的鸟儿都静谧的驻足,似是在聆听一般,流连忘返,不愿离去。
曲调缓慢,微风轻起,君无弦的青丝随风飘起又飘落,一袭白衫衬得他俊逸出尘。
宽大的袖口随着风的轻缓,时而波起。
他俊逸的面上看不出有过多的神情,一心投入于琴音之中,如歌如泣。
姜瑾静静地听着,心中悲戚万分。
她想起前尘,姜家被灭族时的场景。
那里才是真正的现世,她的父母,亲戚,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都已经死去了。而自己,也已经在那个前尘里彻底泯灭。
现在出现在这里的一切,会否是幻境?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她是鬼,亦是人。
一曲终了,飞鸟掠过天空之时,姜瑾的凤眸瞬间变得清澈起来。
她方才……是怎么回事?君无弦的曲子竟有蛊惑人心的作用。
她险些,在曲子中迷失了自我。
思及此,姜瑾不禁向君无弦投去审视的目光,在发现他也同时看着自己的时候,心中一咯噔。
“好,不愧是我西谟王侯第一公子无弦,这琴声真可谓是让人回肠荡气啊!”尉迟夜丝毫不掩饰的加以赞赏着,他微瞥了瞥身旁的公公低声道:“赏!”
公公尖锐的嗓音回荡在整个宴会之中:“皇上有赏,赐王侯君无弦,绝色美人二十。”
绝色美人二十!皇上可真的是大手笔啊!此话一出,众女眷们纷纷失魂落魄的,心不在焉。
而一些世家子弟们则是羡慕不已,深深觉得王侯实在艳福不浅。
但他们也听说王侯似乎不喜女色,莫不是生得如此俊美的公子无弦,竟是个活生生的断袖?!
尉迟夜狠狠地剜了一眼公公。
他让他赏,却没让他赏那么多。
公公吓得跟丢了魂似的,尉迟夜厌烦的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众人窃窃私语着。
君无弦面色温和,默了默,上前一礼道:“皇上,无弦无福消受,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姜瑾此刻倒是来了兴致,君无弦,难道真如众人所说的,是个断袖么?
尉迟夜举着酒杯,慵懒的躺在座椅上,眼抬也不抬道:“朕既赏你的,你便莫要推辞了,好生收着吧。宫中美人如云,朕也不差这些个。”
君无弦左右为难之际,顿了顿,而后温润得低笑道,“既如此,微臣便收下了。多谢陛下恩赐。”
底下一片哗然,女眷们本还抱着最后一丝希冀的,眼下一颗颗芳心又再次破碎。
姜瑾噗嗤一笑,摇了摇头,君子无弦,她道是个风雅至极的,原也是个极爱美色的。
君无弦此时回到了座位上,低声对着身旁的下人说了几句话。
姜瑾有些狐疑,但她着实没有较好的听力,也分析不出来君无弦的口形,只看着他的唇一张一合的。
她看见君无弦的喉咙滚动了一下。
然盯得太过投入,待缓过神来,便已直直的撞入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里。
姜瑾耳根一热,忙瞥过头去。
君无弦的嘴角划过一抹淡淡的笑意。
宴会散去,姜瑾怀有心事,望着前方的草地仲怔。
“姜府的嫡女?”一道清润的声线从耳旁拂过,有些酥麻。
姜瑾身形一颤,定定的转过身,抬头。
君无弦俊美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她眨着漂亮的凤眸,顺着他如玉的脖颈看去,实乃佳公子也。
君无弦的喉咙滚动了一下,薄如翼的睫毛轻颤了颤,低声道:“姜小姐一人在此,岂不无趣?”
姜瑾笑了笑,收回视线,大方的对上他的眼眸,道:“殊不知这天下第一公子君无弦,这般明眸皓齿,美若冠玉,竟比天底下的美女子来的还要绝世。”
她不过是将心中所想道了出来。
君无弦神情微滞,轻叹:“姜小姐眉目如画,实乃倾国倾城之姿。若不想以此招惹皇上,还是小心一些为上。”
姜瑾狠狠的怔住了。
他说什么……为什么他会看出自己的心思?
难不成方才做戏做的太假了么?
不,但他却没有当众给自己难堪,反而还帮了她。
若不是他的笑,恐怕她此时还长跪于地无法起身。
他,为什么会提醒自己,这算是关切?
姜瑾的秀眉微凝,清澈如水的眼眸沉了沉。
宫墙的风吹得甚凉,姜瑾痴痴的凝望着那天空掠过的飞鸟,眼中有一丝怅惘。
“此处风大,姜小姐若不介意的话,便随无弦走走罢。”君无弦轻笑着,如悦耳的风铃一般动人。
他深深,久久的凝望注视着姜瑾。
姜瑾微怔,回过神来,抬眼望着他漂亮的下颔线,木讷的点了点头。
二人缓步而行,一前一后,于铺满石子路的小道上。
“方才,姜小姐于宴会之上对皇上说的那句,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着实让无弦笑了许久。”君无弦宽大的衣袖随风飘动着,轻缓轻柔,说出的话也是如此,温润。
不过,那只是她急中生智,随便说出来应付皇帝的话罢了,她却也没觉得有多好笑。
姜瑾的面色沉了沉。
君无弦偏头,有些无辜,轻轻俯身低头对她道:“无弦并没有嘲笑姜小姐的意思。”
姜瑾的呼吸一窒。
“此事不许再提了。”姜瑾的脖颈微微泛红,有些拗气。
君无弦抿嘴一笑,点了点头。
双方沉默不语。
姜瑾吐了吐气,侧头对他道:“抱歉,失礼了。”
君无弦轻轻摇了摇头,展露出一丝让人舒心的笑,道:“请问姜小姐的名讳?”
“姜瑾。”她淡淡的说着。
一缕微风吹来,姜瑾随意的将青丝挽于耳边,美若秋水,卓越风姿,绝代佳人。
君无弦垂了眼睑。
此时,不远处的太监匆匆的迎来。
姜瑾无意中撞入君无弦清澈的眼,慌乱错开。
“这位贵人便是姜家的嫡女罢?”太监小心谨慎的在姜瑾的面前停下,低眉顺眼,轻声的询问道。
“是。”姜瑾不解。
太监抿了抿,朝着姜瑾礼了一礼道:“姜小姐,皇上有请。”
姜瑾心中咯噔一声,秀眉微拧。
“皇上可有说是何要事?”君无弦淡淡问道。
太监此时疑惑闻声抬眼,便见得君无弦那腰间的佩玉,忙慌乱得迅速跪下回话道:“奴才有眼无珠,竟不识王侯在此。”
君无弦负手而立,让他起身,低声道:“不怪你,我也是今日才回宫。”
太监急得额头的汗都冒出来了,这会子听王侯如此说,当下就舒了口气,尊敬道:“回王侯,皇上只说让奴才带着姜小姐过去,并未言其他。”
姜瑾低眉道:“我知道了,这便随你去。”
太监诺,回头对君无弦轻声道:“王侯留步。”
君无弦怔仲,望着离去的姜瑾,眼神黯淡。
太监将姜瑾带入了一处桃花林中,便自行离去了。
漫天飞舞的粉嫩桃花,如下雪一般,轻柔从空中飘落,伴随着一缕缕微风,让人宁静不已。
尉迟夜左负右持的缓步,从一树桃花后面闪现。
姜瑾面色喜忧参半,神情淡然,直直跪下,行了个大礼道:“姜瑾,拜见皇上。”
却迟迟换不来皇帝的回应。
姜瑾静静地匍匐在地,仿佛能闻到阵阵浮动的桃花清香。
“这里,是不是很美。”尉迟夜一身黑袍,打断了姜瑾的走神。
姜瑾闻言半直起了身子,凝望着尉迟夜,不语。
“朕问你话,你为何不回朕。”尉迟夜漆黑的眼眸如深渊一般注视着姜瑾。
“回皇上,姜瑾不知如何作答。”
她欺君了。
事实上是,她根本不想回他的话。连与他多待一时半会儿,都觉得是一种煎熬。
她紧握的素白双拳,在衣袖中又悄无声息的松开。
“你好大的胆子。你不怕朕,会治你的罪么。”尉迟夜俯身低头道。
姜瑾轻轻摇了摇头道:“皇上乃明君子也,万不会同小女子过不去。”
尉迟夜沉默片刻,淡淡道:“你起来吧。”
“是。”
姜瑾缓缓起身,因跪得有些久,小腿麻了麻。
尉迟夜向下看去,深深睨了她一眼。
“朕总觉得,与你似曾相识。仿佛像是在梦里见过一样。姜瑾,你说,这是不是很奇怪?”
尉迟夜喃喃道。
他以天子之威严,俯视着从容淡定的姜瑾。
他缓缓向前走近了几步,与她拉近了距离,却见她的面上无丝毫神情。
“皇上说笑了,姜瑾如何知晓,想必是皇上宫中某一位妃子与姜瑾生得相似,便让皇上产生了错觉罢。”
姜瑾此刻坦然一笑。
尉迟夜不会是重生过来的,但他却是与前尘相关的,这约莫就是因果循环了。
听了姜瑾如此说,尉迟夜不禁沉思了起来,难道……真是这样么。
他狐疑的再次凑近,仔仔细细的观察打量着姜瑾。
姜瑾则是十分淡然,方方的让皇帝瞧着。
许久,尉迟夜摸索着下巴,来回在她面前走动道:“朕觉得你很特别。”
姜瑾吃吃一笑道:“姜瑾不过与众女眷一般,是个小女子而已。”
尉迟夜思绪纷繁,漆黑的眼眸亮了亮,道:“朕封你做妃子如何?”
话落,姜瑾的凤眸瞬时泛起波澜。
她仰视着皇帝,眼神中有错愕,有疑惑,有恐惧,均交织在了一起。
她强行让自己不自乱阵脚,敛了敛心神道:“皇上不可。”
尉迟夜“哦?”了一声,有些玩味的看着姜瑾的脸上终是有了些色彩了。
“因姜瑾……还未及笄。”
她的眼神有微微的闪躲之意。
尉迟夜忽然冷冷一哼道:“朕是皇帝,纳一个未及笄的女眷,又算得了什么?”
姜瑾咬唇,脸色白了白。
就在这时,公公前来通报。
尉迟夜眉眼中透露着不耐烦道:“说!”
公公深知自己扫了皇上的兴致,于是变得愈加小心谨慎,毕恭毕敬回道:“皇上,王侯有邀。说是此番回国,要好好与陛下畅饮。”
尉迟夜冷笑。
公公有些面露难色,但还是迟疑着附耳在皇帝身边,轻声道了一句:“姜小姐过来之前,与王侯在一起。”
尉迟夜听完,淡淡的瞥了一眼站立不动的姜瑾,嘴上说道:“王侯抓得可真是时候啊。”
话毕,尉迟夜便随意道了一句:“天色已不早了,你便回去罢。”
“是。”姜瑾得到了皇上的应许,微倾了倾身,上前准备离去。
“慢着。”尉迟夜突然改变了主意,叫住了步履轻风的姜瑾。
姜瑾停顿,身子颤了颤,转过身来询问:“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尉迟夜慵懒一笑,对她勾了勾手。
姜瑾的眉紧紧的拧在了一块儿,迟疑着渐渐靠近过去。
“你同我一道去。”尉迟夜在她的耳边若有若无的拂起一阵酥痒。
感受到脖颈边的温热,姜瑾定了定,低了低身子道:“好。”
尉迟夜得逞地一笑,转眼恢复了神色,对着公公道:“王侯可有表明在何处?”
公公垂着头轻声道:“回皇上,王侯并未说明,只说让奴才带皇上过去便是了。”
这个君无弦,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啊。
姜瑾闻言,心中不禁一笑。
王侯实乃妙人也。
沉默了片刻,尉迟夜随意摆了摆手,示意公公带领。
他本欲上前,但犹豫着又后退了两步,回头瞥了一眼姜瑾,哼了一声道:“跟上吧。”
“是。”
姜瑾深知那君无弦是在帮她,但她与他非亲非故,只萍水相逢,却为何能换得他如此相帮?
思及此,她微微叹了口气。
看来这人情债是就此欠下了,也不知是他另有所图,还是只是纯粹的替她解围。
无论如何,都但愿是后者罢。
姜瑾一时思绪万千,强行稳了稳心神,紧跟了上去。
天色已沉,清风皓月,阵阵夜风吹了过来。
母亲姜氏急急的来回走动着。
她听说女儿突然被皇上叫去了,就一直忐忑不安着,生怕女儿的性子又冲撞到了皇上,惹来一身的麻烦。
“老爷,你倒是说句话呀,这,这可怎么办才好啊!”姜氏埋怨的望着面前吃酒的姜怀。
姜怀抬头沉声道:“怕什么!我堂堂将军府亦不是摆设。就连皇上自是要忌惮几分的,万不会对阿瑾怎么样的。你就放心罢。”
姜氏斜睨了一眼姜怀,愤愤不平,坐回到了床榻上,赌气不语。
姜怀放下杯酒,见姜氏如此,心中也是有窝火。
他厉声道:“你平常里便是如此宠她惯她,可你瞧瞧,她今日宴会之上都说的什么浑话!实在是不知廉耻,让人苟笑。丢尽了我的颜面!她可有半分我大将军府儿女的风范?便都是你平日里头的管教无方,才会愈加愈放纵她!”
姜氏本就担忧女儿过切,此方听得姜怀如此愤怒的厉斥,更加感到委屈难过,竟掩面涕零了起来。
姜怀无奈的叹了口气,走至姜氏的身边,将她搂进自己的怀中道:“是为夫说得太过了,夫人莫要难过了。”
姜氏低低的啜泣着道:“你一直都对阿瑾如此严厉,但她到底都是你的女儿。我知道了,你定是嫌我不能为你生孕儿郎,所以你便将这些要求都加诸于阿瑾身上。你道,是与不是?”
言罢,姜氏哭得更是梨花带雨。
姜怀摇了摇头,叹息说:“我这便派人去打探打探,如此你能宽心了罢。”
姜氏听了,这才停了眼泪,默默的点了点头,依偎在姜怀宽阔的肩膀上。
公公带着尉迟夜和姜瑾,来至了一片竹林之中,两边道上皆点起火烛照亮,不至于黑灯瞎火,摸不着路。
“王侯真是细心至极。”尉迟夜背手环视周围,继续走着。
姜瑾的眼神则并未有过多的流连,专注的缓步而行,心有所想。
只听得静谧之时,有琴声缕缕而来,如烟如波,让人沉迷。
君无弦的琴声能够惑人,姜瑾深深清楚。
所以她让自己处身事外,不为其所惑。
她怕一不小心沉沦进去,动摇了心境,那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尉迟夜驻足停下,眼神中一片清明,他对着那前面的如玉公子侃侃而道:“王侯果真好雅兴,这琴声悠扬,情不自禁引人驻足,甚是婉转流连啊。”
竹叶簌簌,有风而来,吹起君无弦翩翩衣袖,万千青丝,衬得他愈加俊逸脱尘。
“微臣恭迎陛下。”他见到来人,稍按琴弦,琴声就此戛然而止。
君无弦信步来至尉迟夜面前一礼。
“免礼免礼。倒是朕忘了,王侯今日从边疆归来,朕都没有为你接风洗尘,王侯不会怪朕的吧?”
尉迟夜笑着,眯起了眼。
君无弦透过尉迟夜,看到了他身后的姜瑾,微一滞,敛目道:“皇上言笑,无弦自是不会。”
抬眼,与尉迟夜身后的姜瑾,眼神交汇。
姜瑾轻轻一侧,偏过去了头。
“王侯同这姜家嫡女,可是相识?”尉迟夜挑了挑眉,看见二人的眉来眼去,有些玩味。
君无弦低笑,摇头道:“不曾。”
尉迟夜惊诧,询问:“那为何王侯不惜将朕请过来,还要当着朕的面,与这姜家小姐眉来眼去啊?”
姜瑾的面色沉了沉,低眉。
君无弦依旧清风明月,潇然道:“无弦不过是宴会之中与姜小姐攀谈了几句,恰逢在此又一次遇见,有些惊讶罢了。”
这话,是在反问皇帝,为何会将姜瑾一并带过来。
明白了君无弦的话意,尉迟夜走动了几步开口道:“朕有些要事与姜小姐相商,却正逢王侯过来相邀,王侯道巧不道巧?朕总不好将姜小姐丢在原地,遂只好一同将她带来了。”
姜瑾暗骂皇帝虚伪,分明是他强行将自己留下来的,身为一国之君,却出尔反尔不让自己走,摆明的刁难么。
她不明白皇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为什么要把她牵扯进来?
罢了,念君无弦肯相帮她这一次的份上,也不好让局面难堪。
姜瑾“哎呀”了一声,打破了二人的僵局。
“这竹林里的野虫怎的这么多。”她表现出十分吃痛的样子,暗暗在小腿上挠破一个伤口来。
“皇上,姜小姐。随无弦一道进屋罢。”君无弦深邃的看了一眼姜瑾,对尉迟夜诚恳道。
尉迟夜意味深长的在姜瑾的小腿周边来回扫视,点了点头。
竹林木屋,倒是雅致。
一桌三椅,一窗一榻。
姜瑾瘸着个腿坐下。
尉迟夜挑了挑眉,装作一副担忧之色道:“无弦的竹林虽好,但奈何虫蛇之多。姜小姐,你的腿没事吧?”
姜瑾微微一笑道:“无碍,多谢皇上关心。”
君无弦听罢,从一旁的柜中拿出一精致的白玉瓶,递给姜瑾道:“无弦很抱歉。这是治疗虫伤最好的灵药,姜小姐请收下吧。”
姜瑾道谢,接过君无弦素白之手递过来的精致玉瓶,放至手中细细摆看着。
“无弦这木屋虽简,但这宝贝倒是不少啊。既然如此,姜小姐便尽快的用上吧,以免伤口感染了。”尉迟夜的眼神有意无意的在她的小腿上打转。
姜瑾默了默。
都怨那君无弦,若是不提这茬,皇上或许也不会注意,想起她的腿。
但转念,姜瑾又想,或许他方才在竹林里看到了自己故意在腿上弄破的伤口,所以便给了她这药瓶子的么?
不过,她确定皇上并未看到。
若真以为她为虫咬,君无弦大可在他们离去的时候再赠予她。
姜瑾默了默,道:“皇上,这不合礼仪。”
尉迟夜“哦?”了一声。
然后才略带些歉疚道:“倒真是朕的疏忽了,这屋里头除了姜小姐,便都是男子了。是该避避嫌,就连君子之称的无弦都不得看之。”
姜瑾不顾皇帝的嘲讽,转眼对君无弦笑道:“多谢王侯。”
君无弦微点头,回话尉迟夜道:“皇上,微臣以为,礼仪与君子并非相融,礼仪乃天下之邦,人人遵之。君子不过称呼而已,并非就因此可以弃了礼仪。”
尉迟夜抿了抿嘴,道:“朕说不过你。”
姜瑾心中暗叹,皇帝竟然也有吃瘪的时候。
君无弦默,抬起素白的手,沏了二杯茶水分别至尉迟夜和姜瑾面前。
姜瑾微微放至鼻间轻闻,淡淡的竹叶香气袭来,浅尝了一口,很是新鲜。
“嗯,王侯的茶艺是日渐的出奇,西谟怕是难找与你论高低之人了。”尉迟夜淡淡尝过放下。
“无弦愧不敢当,只是随心而烹制。”君无弦执起杯茶,轻晃了一圈杯沿,抿了一口放下。
姜瑾瞬间对于君无弦先前的偏见打消了。
此时外头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打湿了一片窗边的竹叶。
姜瑾看得忘神,君无弦起身轻轻将窗户关起。
“雨飘进来了,三月之谷雨,最是清寒。”君无弦解释道。
姜瑾收回了恋恋不舍的目光,越发的喜欢上了这里。
暖暖的烛火,下雨的竹林,屋内还有一翩翩佳公子,浮动着淡淡暗茶之香,好不风雅。
“皇上,姜小姐,可否允许无弦奏笛。”君无弦看向静静品茶的二人,忽然道。
“许,朕为何不许?快快奏来!”尉迟夜轻笑道。
姜瑾有一刻的恍惚,前尘时的尉迟夜分明如地狱鬼手一般冷漠无情,眼睁睁看着她自焚于朝堂之上,一眼不眨。
他歹毒如蛇蝎,姜家的九族之中,甚至里头还有未出生的婴儿竟也残忍杀害,无一幸免。
她也不知为何自己前尘死去后还能像跑马灯一样,看到这些残忍至极的场面,但这对于她来说都是一种深深痛苦的折磨。
姜瑾何尝,何尝不悲不苦呢?只是她不愿意去想,不愿意表露出来罢了。
她寻不得上好的良机,不然她恨不得,将身旁之人千刀万剐。
但她不能,不能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若稍有不慎,就会因为她而导致加速姜家九族的灭亡。
姜瑾再也不愿意去冒险了,好不容易上天垂怜,换来了她的重生。
所以她必须步步为营,小心谨慎,来推动接下来的事情。
这时,一阵悠扬的笛声传来,如泣如诉。
姜瑾此刻心中的怨恨因这温柔的笛声渐渐消逝。
她放空自己的身心,追随着笛声愈渐愈远。
“皇上!”突然一个急促的声音打断了轻柔的笛声,极是煞风景。
姜瑾回神,撞进君无弦迷离的眼神中。
那是带着探寻,疑惑的眼神,仿佛要将她勾入,沉沦。
“什么事情!”尉迟夜十分不悦,雅兴全无。
太监吓得顿时六神无主,立马跪了下来道:“皇,皇贵妃娘娘说外头雨大,让皇上您早些回寝宫,她一直在宫中等着您。可,方,方才奴才想离开,去寻皇上您之时,就见皇贵妃娘娘忽然昏了过去。”
尉迟夜心中隐隐有些怒气,甩了甩袖子,直直的随太监离去,连声告别都没有。
太监立刻虎背熊腰的替尉迟夜撑着伞。
姜瑾发出一声叹息。
“姜小姐,因何而叹息?”君无弦定定地凝望着姜瑾,从她身上感受到了太多的迷惑。
“你的琴声,和笛声,皆有惑人的本领。”姜瑾不回答他提出的问题,只自说自话道。
君无弦闻言笑之,起身将门掩上。
“姜小姐谬赞了。”君无弦坦然低声道。
他,是觉得自己在夸赞他么?
姜瑾仅通过一日便明白了君无弦这个人,实乃衣冠禽兽也。
面上虽温润如玉,实则满腹心计。
虽自己同她也差不了多少,但君无弦给姜瑾的却是一种无法看破,深藏功与名之感。
如此的……高深莫测,让人不禁去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觉得他是想表达什么,又或是在暗示什么。
姜瑾喜欢用审视的目光毫不避讳的打量他。
“姜小姐,都是喜欢如此看人的么?”君无弦淡淡浅尝一口道,杯茶平缓的落下。
“或许吧。”
她微耸了耸肩,望向窗外雨蒙蒙的天色,忽想起此时竟已这么晚了。
母亲与父亲会担心的罢。
微凝起了秀眉,她起身对着君无弦道:“多谢王侯的茶,还有笛乐。今日就到此了,我要回去了。”
第四章
君无弦望着姜瑾的背影怔怔,他低声道:“姜小姐留步。”
她的背影有些僵,微微疑惑的转身。
“外面雨大,不如姜小姐等雨小些了再走罢,怕是纸伞会淋破。”君无弦的面前火烛燃燃,姜瑾看不太真切他的神情。
她犹豫了一会儿,道:“好。”
外头的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丝毫没有变小的趋势,反而还狂风大作起来,落得更加肆意。
姜瑾深深皱着眉头,今夜看来是回不去了。
她忧愁的抬头看了一眼上梁木,心想着这木屋会不会扛不住大风大雨,从而而塌了下来?
君无弦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低低笑了句道:“放心吧,这木屋耐的很,不会塌下来的。”
言罢,他替姜瑾倒了一杯桃花清酿,生了火,将它放在上面热温。
姜瑾不解的看着他的举动。
本就无聊万分,便眼睛一眨也不眨的,专注的看着君无弦捣腾着。
“好了。”君无弦微笑,将已经热温了的桃花清酿递与姜瑾。
这是什么?
姜瑾接过,放在鼻间细闻。
有股淡淡的桃花清香飘来,莫不是果酒吧。
姜瑾微微抿了抿,而后一口喝下,觉得整个身子暖了几分。
甜蜜的果香在唇齿中四溢。
姜瑾咬了咬唇,发自内心的对着君无弦笑道:“很好喝,谢谢。”
“要不要再来一杯?”君无弦听了轻轻笑了起来,十分温润。
姜瑾迟疑着,有些不好意思,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嗯……那好吧。”姜瑾当下有些局促,低眉道。
君无弦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替姜瑾斟了一杯满满的桃花酒,悬空放至火架上热温。
“谢,谢谢。”姜瑾的脸颊微红,不知是自己的酒量不济还是被这火架熏的,感觉浑身热了起来。
一杯温好,君无弦缓缓递给姜瑾,望着她绯色的脸颊,一双墨眸漆黑如曜石。
她一口桃花酒下喉,忽觉头有点晕晕。
姜瑾从未喝过酒,也是头一次饮这桃花清酿,她道果酒不成问题,然自己酒量太差,高估了自个儿。
眼皮愈来愈沉,姜瑾望着面前清润的君无弦,有些慌乱。
该死,该死!她怎会这么不堪!
姜瑾起身,有些摇摇晃晃的,就要倒下。
君无弦无声的上前及时扶住,姜瑾抬着沉重的眼皮,视野一片模糊,跌进了他的怀中。
很好闻,很温暖。姜瑾将头轻轻蹭着君无弦,宛若一直乖巧的小兽一样。
“母亲。”姜瑾伸出纤细的胳膊,一把将君无弦抱了个满怀,满足的逸出了声。
君无弦白皙修长的手停在空中,脸色沉了沉。
“母亲,母亲,阿瑾好想你。”姜瑾的眼泪掉了下来,啪嗒啪嗒的打湿了君无弦胸前一片白衫。
姜瑾此时梦见自己行走于一片黑暗之中,她看着自己的爹娘头颅落地,鲜血成河。
她心中悲戚万分,发了疯般的嘶吼,但是却无法制止,她伸出手,直直的穿透任何之物。
她死了,是的,她此刻是一个空躯的灵魂,眼神空洞着,不知道要去哪。
直直的在一片黑暗之中前行着,母亲在哪儿?父亲又在何处?
姜瑾大哭不已,好孤独,只有她一个人,好孤独。
君无弦低头轻叹,将白皙如玉的手轻缓的放至她柔顺的青丝上。
姜瑾的眼泪止不住的流。
她醉意熏熏,努力的紧紧抱着君无弦,不肯放手。
君无弦无声,温柔的拍着姜瑾的后背,使她好过一些。
默了,见怀里的人安分了不少。
君无弦低声唤道:“姜瑾,姜瑾。”
又唤了几遍,依旧得不到任何反应。
他叹息,将她横抱起来,轻柔的放至床榻上。
“不要。”姜瑾一把抓住君无弦的玉手,然后轻轻垂下。
君无弦漆黑的眼眸亮了几分,他再次低低轻唤道。
依旧没有回音。
姜瑾沉沉的睡了过去,醉的不省人事。
一夜过去,大雨不知不觉便停了,姜瑾感受到有些寒冷,下意识的扯过了被褥。
当她想要蹬腿的时候,忽然脑子一轰。
姜瑾猛然睁开眼睛,怔怔的看着上头的梁木,然后心跳瞬间加速,如擂如鼓,快要窒息一般的,轻轻地,僵硬的扭过了头。
饶是处事不惊的姜瑾,此刻看到了如此的场面,也大惊不已的瞪大了双眼,放声的尖叫了一把。
她此刻面目惊恐,如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
姜瑾大骇,一双瞳孔充满了不可置信和恐惧。
紧紧的将被褥捂住胸口,她低头迅速看了一下,发现自己的衣服除了睡得有些凌乱了一些,并未是她想象中的场景。
姜瑾心中顿时吁了一口气,但还是心跳如鼓的瞪大双眼看着一旁睡得死沉的君无弦。
她方才那么大的尖叫声都没能吵醒他么?
她有些怒火中烧,死死的盯着君无弦俊逸出尘的脸。
过了许久,君无弦缓缓地睁开了眼,双瞳剪水,一片清明。
“嗯…”
姜瑾警惕的看着君无弦,一动也不动的将自己围在被褥之中。
而君无弦身上除了一件单薄的白衫,并未任何。
昨夜这样冷,他便是这么睡得么?
姜瑾忽觉有些歉疚,但不代表就可以和她同榻而眠。
若传出去了,怕是此生都嫁不去了。
“你,你怎么会睡在我的榻上?”姜瑾努力平缓心神,后背贴在了墙上。
君无弦清澈如水的眼眸偏头望向了她。
姜瑾的呼吸急促了一下。
耳根子有些温热。
君无弦并未做任何的解释,淡淡的起身,披上外裳,青丝静静垂在了后背。
姜瑾心中五味杂陈。
她想着,君无弦都不介意了,自己为什么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呢?
这已经是显然意见的事情了。
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
就这样,同榻共枕的度过了一夜,唯一的被褥还是被她卷走的。
姜瑾有些心烦意乱。
阿瑾一夜未归,姜氏心急如焚,失眠了一晚上。
第二日一早便动身去宫中,恰巧碰到女儿神情有些呆滞的迎面走来。
“阿瑾!阿瑾!”姜氏心乱如麻,忙冲上前去左右翻转姜瑾,查看她是否完好。
姜瑾抬眼,有些错愕,低眉道:“母亲。”
姜氏的眼中闪着泪光,双手有些颤抖的拉过她的素手道:“皇上,皇上没把你怎么样吧?”
姜瑾猜想母亲定是误会了,以为她昨夜留宿皇上寝宫了。
“母亲多虑了。阿瑾昨夜与皇上以及王侯相谈至夜,忽逢大雨,皇上见我女儿家不便夜出皇宫,且暴雨久久不停,便安排我住在了一间空房里。”
姜瑾是绝对,不会说出自己不仅孤男寡女与君无弦共处了一室,甚至还同榻而眠了。
她昨夜就喝了两杯桃花清酿便倒下了,其他的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她一概不记得了。
一觉醒来之后,便发现君无弦睡在了她的身旁。
这次过后,便让她清楚了知道了自己的酒量着实不济,日后也会多加小心了。
不过姜瑾知道,幸好是君子无弦,若换做了旁人,自己行事如此的不稳,将来必有苦头吃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低低地叹了一声。
“阿瑾?”母亲姜氏皱着眉头,以为女儿还有什么事情瞒着她没说。
姜瑾一时沉沦不已,情不自禁的就想到了昨夜之事,竟忘了姜氏还在自己身旁。
“母亲,阿瑾只是在想,若三房的孩子都能团聚在一起就好了。”姜瑾越扯越远,因母亲多疑,若不将话说到极致,必定是不会轻信她的。
姜瑾这么做,也是为了能够不让母亲因她而忧思。
姜氏听着,语重心长的看着自己女儿的一双玉手道:“阿瑾,人生来就是有贵贱之分的。你是将军府的嫡女,自然是要与上等人多多接触的,万不得同低下之人一起。娘看着,觉得那君子无弦倒是个极好的,阿瑾应多与他来往才是。”
姜瑾闻言沉默,点了点头不语。
姜氏微笑着,轻拍着姜瑾的手道:“为娘的阿瑾啊,是越来越懂事了。”
出了宫,回到了将军府,姜瑾重新将打乱了的定位,再次盘起。
皇帝尉迟夜虽喜怒无常,但只要不轻易触犯龙颜,方可自保平安。
于宴会之上,姜瑾挨个的清楚审视,打量了在座的每一个人,却皆失望的摇了摇头。
不是纨绔风流,作乐的世家子弟,就是阿谀奉承,拍马屁的两面派。
她唯一发现的便是先皇遗留下来的老臣们,无一出席。
这些人,有几位便是父亲底下的同僚,但都没什么大的作用。
姜瑾摇头。
不行。这些人都不行,不是她要选择的。
即便她有意,这些老臣也不会相助于她的,能辅佐于先皇的,自都是心高气傲的,万不会屈伸于她这小女子的,顽固不已。
那么,该上哪里去寻可靠的同谋之人?
这时姜瑾忽然想到了君无弦。
此人从她的脑子里迅速跑过以后,她本想果断的撤除想法的,但她回想起昨夜,皇上同君无弦的暗争暗斗,让她有些出乎意料。
君无弦。姜瑾喃喃道。
他太高深莫测了,招揽有风险。
但孤军奋斗,即便伤痕累累也无法筑成她的大业。
她急需一个能帮她铺平道路,轻易铲除眼前杂草之人。
如果不能为之同僚,至少加以利用,这是下下策。
姜瑾的手叩在光滑的玉桌上,有节奏的敲动着,细细的思索。
“阿姐!”忽然,一道活泼悦耳的女声从她的后背传来。
姜瑾愣了愣。
“阿月!”
她猛然转头,欣喜若狂。
俩姐妹再次重逢,满心欢喜的执起彼此的手,眼中似有千言万语要说。
姜瑾面露喜色,捧着姜乐清秀乖巧的小脸,看她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便从腰间掏出洁白的帕子,替她一点一点擦拭着。
姜乐笑道:“还是阿姐对我最最最好了!”
姜瑾噗嗤一笑,轻轻点了她的额头道:“那是自然。”
言罢,她敛了敛心神,拉过姜乐坐下,关切问道:“三夫人的病情可好些了?”
姜乐奋力的点头,开心道:“我娘已经好了许多了,这次可把我给吓死了!”
姜瑾吃吃一笑,刮了刮她的俏鼻说:“幸亏有你这得心应手的小女儿,三夫人才会好的如此快。”
姜乐嘻嘻的笑着。
“那,三夫人可是也该回来了?”姜瑾轻声询问道。
她有些担心母亲那边会有所为难。
姜乐摇了摇头说:“并未,母亲不让我一直陪在她身边尽心照料着,说万不能耽误了我去。”
许是二房认为自己的病情不知何时才能彻底好起来罢。
怕反反复复无休止,以此便耽误了女儿姜乐,女子家家的也不好一直守在她的病床前。
终归是有自己想要做的事的。
二房必想着待她的病情稍好,稳定一些之时,以此来让阿月宽心,遣至她回来。
以上皆是姜瑾的猜想,具体何因她也不得而知。
“三夫人身边无人伺候着,该如何自理?”姜瑾望着阿月一口又一口的糕点,狼吞虎咽的,替她顺了顺,以防她噎着。
姜乐随意支唔着道:“没事儿的,我娘身边有李嫂可以服侍她。之前是没办法,李嫂一人忙不过来。现我娘好多了,也就不需要我这个闲手闲脚的了,我这便回来啦!”
姜瑾掩嘴笑了笑道:“你可真是个心大的。”
“没办法嘛,想阿姐啦。”姜乐肚子都快饿平了,来不及嚼就都吞下去了。
“行了,你慢些吃,我怕你给噎死了。”姜瑾白了一眼埋头苦斗的姜乐。
阿月真是饿死鬼投胎。她心道。
三盘甜点下肚,姜乐满足的靠在了座椅上。
“我的二小姐,吃饱了没啊?”姜瑾撑着下巴,鄙夷的瞧着姜乐。
姜乐“嘿嘿”一笑,吐了吐舌道:“吃饱啦,多谢阿姐的款待。”
姜瑾努了努嘴,无奈。
这时,有小厮进来传话说,门外有个自称是王侯府中的侍卫,带了一些名贵之物候在外头。
王侯……君无弦?
他这是做什么。为何好端端的命人送东西过来?
姜瑾沉吟了一会儿道:“让他进来罢。”
小厮诺,赶忙去请。
就见那王侯府中的侍卫重重的提了几个大小箱子进来。
姜月咬着食指,疑惑不已。
睨了一眼放下之物,姜瑾缓缓的走了过去。
“你家王侯这是何意?”她挑了挑秀眉。
那侍卫抬头见姜瑾气场不凡,约摸就是主子说的姜家小姐了。
他不苟言笑道:“主子只说命属下将这些名贵之物送至将军府,交予姜大小姐即可,其他并未说什么。”
君无弦,怕是猜到自己会问吧。
姜瑾默了默,抬眼笑道:“若是没个理由,我怎敢平白无故接受这些?”
说完,还淡淡的扫视了一圈底下的箱子。
也不知里头是何珍贵之物?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侍卫有些面露难色道:“请大小姐务必接受,不然属下回去不好复命。”
姜瑾细细的思忖着,这才想到关联之事。
莫不是昨夜那同榻而眠,于她名节有损,遂带着赔礼之物过来道歉了?
如此不是更加张大旗鼓么!她偏偏想要忘却的事情,他却又再次提醒了她。
这个君无弦!到底想做什么!
姜瑾敛了敛心神,端庄优雅的走近侍卫面前,一双清亮的凤眸眨着,她缓缓开口道:“让你们王侯,亲自给我当面道歉。”
几乎是有些恶作剧的,姜瑾想也没想的就脱口而出。
侍卫有些惊愕不已。
“将军府最不缺的便是奇珍异宝。与其送物过来,不如见他人,这些东西你拿回去。记住我说的话。”姜瑾的凤眸泛起涟漪。
侍卫有些木讷的点了点头,望了一眼好不容易搬来的东西,又得苦哈哈的搬回去。
姜瑾不禁舒畅的一笑。
姜乐坐在石桌旁郁闷的看了好久,不知道阿姐与那人说了什么。
待王侯府中的侍卫走后,她才来至姜瑾的身旁,望着门口不解道:“阿姐,方才那人便是王侯府里的侍卫么?可王侯他为何要送你东西啊。那既然送过来了,也没有退回去的理呀!”
姜瑾淡淡的笑了笑道:“阿姐做事自然有阿姐的理,你就不要掺和了好不好。乖,回去吃你的红豆糕。”
言罢,微笑着摸了摸姜乐的脑袋。
姜乐点了点头,噘着嘴“哦”了一声,便不再过问。
姜瑾心中长长的舒了口气,抬眼望着天空自由自在飞翔的鸟儿,十分怅惘。
这厢,侍卫回到了王侯府中。
“回主子,属下办事不力,未能让姜大小姐收下这些东西。”
侍卫很惭愧,半跪在地上,将头垂得低低的。
“她可有说什么。”君无弦拾起一卷书简摊开。
侍卫面露难色,支支吾吾了好半天。
君无弦放下书简,抬眼睨了一眼侍卫,眼中泛着精光。
侍卫额头冒汗,赶紧毕恭毕敬道:“姜,姜大小姐说,说让主子亲自,亲自给她当面道歉。”
说完,将头埋的更低了,不敢看主子,怕他一个气恼的拿他开刀。
然,却未听见任何声响。
侍卫有些疑惑,渐渐抬眼,便看到君无弦眼神温润,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他有些愣,道:“主,主子?”
君无弦立即收了脸色,恢复至正常。
侍卫揉了揉眼睛,眼花不已。
主子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一副沉稳冰冷的样子。
虽在外头面见众人的时候,主子会时常挂着笑,让人产生一种温润如玉,翩翩佳公子的错觉。
但在府里,便又是一副模样了。
更稀奇的是,方才他分明看到主子的眼中尽是悦意。
难不成主子坎上这姜大小姐了?
侍卫百思不得其解。
“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君无弦翻阅著书本,眼都不抬的,淡淡问声。
侍卫忙道了一句是,便极速退下了。
“姜…瑾…”君无弦喃喃道。眼里划过一抹深不可测的用意。
次日将军府,姜瑾伸了个懒腰,洗漱完毕后准备去寻姜乐。
隐隐约约的仿佛听到了谈话声。
姜瑾狐疑,倚在门边悄悄靠近至大堂的位置。
“哎呀,王侯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呀!”姜氏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的打量着君无弦。
礼是小,人才是真呐!
姜氏不禁内心深深感叹着,女儿可真是有一套的,现如今人家都寻上门来了,真真不愧是她的阿瑾啊!
“自是要的,无弦万不能失了礼数。”君无弦温润如玉的笑着。
姜瑾却恨得牙痒痒,咬牙切齿。
她让他亲自过来当面给她赔礼道歉,不过是出于小小的恶作剧罢了。
她深知君无弦这样高等的地位,是绝不会委身过来的。
不过是想借机嘲讽他一番罢了,竟没想他过来了!
不仅过来了,还见了自己的母亲。
姜瑾愤愤不平,想要踏出脚步进去,但迟疑的还是收回了。
不行,如此进去着实尴尬。
不如便说自己病了,躺着谁也不见,以防母亲差人来唤她。
姜瑾笃定,扭头就要走。
“姜小姐。”语气里藏着淡淡的笑意。
姜瑾的心脏咯噔了一声,身形骤然停住。
她默默僵硬的转身。
“阿瑾?你在那儿做什么,快进来,快进来罢!”
母亲姜氏嗔怪的催促着,一边还偷偷瞧了一眼君无弦,再看着阿瑾,眼里止不住的喜意。
姜瑾扯了扯嘴角,进了大堂。
“母亲。”她轻声道了一句。
再微微侧身,心跳如擂,低眉道:“王侯。”
姜氏满意的笑着点头。
君无弦眼如清水,眉间俊逸,低声淡淡道:“姜小姐无须多礼。”
姜瑾轻轻颔首,起身。
她刻意寻了个母亲身旁的位置坐下。
姜氏面色立即拉下,朝她拼命的使着眼色,让她坐至君无弦身旁。
姜瑾充耳不闻。
君无弦仿若视而不见,执起玉杯品了品淡茶。
第五章
阿瑾也真是的。
姜氏抿了抿唇,不悦。
门外,姜乐恰巧路过,看到阿姐与主母都在,而且……身边还有一位男子?
姜乐有些好奇,躲在门槛边上偷偷看着。
在看清君无弦的脸时,姜乐一瞬间面红耳赤。
西谟竟有这等好看的儿郎!到底是哪家的公子?
姜乐看得痴痴,有匪君子,温其如玉。
这可真真是宛若谪仙一般的人儿啊!
姜乐的一颗芳心悄悄暗许。
待阿姐出来,定要好好问问她这仙人究竟是谁。
“不知王侯,今日来寻小女,是有何要事否?”姜氏端庄得体的执起一盏茶细品。
君无弦扬起嘴角,一双漆黑的眼望向姜瑾。
寻着他的视线,姜氏从容的端着杯茶,茶盖有意无意的轻划着。
见君无弦与阿瑾眉来眼去,姜氏心中乐开了花。
听到母亲的问话,感受到君无弦的视线,姜瑾心中忐忑不已,一双玉手紧张的缠绕在一起,咬唇思忖着。
“是……”君无弦方要开口回答姜氏的问话,却及时的被姜瑾打断道:“是,是这样的母亲,那日阿瑾方至宫中,由于女眷众多,恰巧王侯又生了这样一副天容之姿,从边疆归来后,更是引起了女眷们的追捧。阿瑾便不小心就被众人给挤摔了,王侯实乃觉得愧疚不已,这才有了登门道歉。”
姜瑾道完,微舒了口气,手心里皆是热汗。
母亲姜氏闻言有些狐疑,难道真的是阿瑾说的这么简单?是她多虑了?
她不禁向君无弦抛去视线,问道:“王侯,真当如此?”
姜瑾眼神波澜的凝望注视着君无弦。
君无弦顿了顿,默了,点头道:“便是如此。”
姜瑾心中沉重的石头落地。
“然。”君无弦淡淡开口。
姜瑾的心又紧跟着提起。
他放下杯茶,缓缓道:“亦是为了别事。”
姜氏的眼睛亮了亮,笑眯眯道:“不知王侯所说的别事,是何事?”
姜瑾垂了垂眼睑。
君无弦定定的望着她,转而对姜氏道:“无弦想单独与姜小姐谈谈,不知大夫人意下如何。”
姜氏立即喜逐颜开道:“甚好。我眼下也有些事要做,既如此,你二人便在此相谈吧。”
“谢大夫人。”君无弦淡淡道。
姜氏微笑颔首,缓缓起身,离开了大堂。
出了门,却瞥见了姜乐鬼鬼祟祟的,于是走向了她。
姜瑾见母亲离开了,便冷眼瞪着君无弦道:“不知王侯有何见教?”
君无弦面色无状,道:“姜小姐遣我的侍卫回之,让本候亲自上门道歉,怎的姜小姐忘了?”
是,是这样没错。
但姜瑾却不知君无弦用的如此登门道歉之法。
也并未意料到他真的会屈身过来一趟。
算是她的失策,本想羞辱一番君无弦,却反被他戏弄了。
“你见我母亲做什么?”姜瑾深深凝望着他漆黑的眼底。
“自然是为了见你。”君无弦停顿了一瞬,接道:“若直接差人通报,想必姜小姐会借此装病来让本候吃个闭门羹。”
说完,他的眼神泛起点点波澜,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自己心中所想,皆被他猜了去。
姜瑾稳了稳心神,坦然笑之:“那只是王侯的想法,并不代表阿瑾也是这么想的。”
她轻轻的在桌面上转着杯茶。
君无弦淡淡的笑了。
“如此,是无弦小人之心了。”
言罢,他起身。
姜瑾不解。
“今日便到此了,无弦对于那夜之事,深感抱歉,若姜小姐执意要求负责。无弦,会考虑让姜小姐过门的。”君无弦面色带着浅浅的笑意。
姜瑾恼羞成怒。
好啊,原来他是以为自己对他纠缠不休,揪着此事不肯作罢,便为的就是入他王侯之府的大门。
笑话!她堂堂大将军府嫡女,怎会恋他候妃之位?
姜瑾冷哼道:“王侯怕是太抬举自己了。虽王侯生得如仙人一般妙极,却不是我阿瑾喜欢的男子。”
话落,君无弦的眼神划过一抹涟漪。
“哦?那姜小姐,喜欢的是怎样的男子?”
他淡淡询问道。
姜瑾思忖,喜欢什么样也不会喜欢你这样的。
她缓了缓道:“不重要。”
君无弦怔怔,低声道:“好。”
姜瑾淡淡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有些歉疚,觉得自己会否话说的太过。
君无弦离开将军府时,脸色沉的可怕。
姜氏有些担忧,对着鬼鬼祟祟的姜乐道:“回来再收拾你。”
便匆匆的去了大堂,见到一旁神色复杂的姜瑾。
“阿瑾这是为何?方才娘见那君无弦出府之时,神色阴沉的可怖,你可是说了什么不道之言,惹怒了王侯?”姜氏关切的皱着眉头询问。
姜瑾的凤眸淡了淡。
“无事。”
姜氏轻叹一口气,拍了拍她的素手不语。
姜瑾回到房间的时候,就听得一阵轻声的敲门声。
看见熟悉的人影,她坐在了椅子上,替自己倒了杯水,低低道:“进来罢。”
姜乐贼头贼脑的猫腰望了望外头,没有姜氏的身影,这才舒了口气,迅速的掩上了房门。
见姜瑾有些心不在焉,便多嘴了一句:“阿姐沉闷,可是与那方才来的谪仙公子有关?”
姜瑾蹙了蹙眉,她哪里沉闷了?
只不过是在思考一些问题而已。
“没有的事。”
她饮了一杯水,接着又倒了一杯。
看着如此反常的阿姐,姜乐意味深长的摸着下巴,眼神打转着,紧紧盯着姜瑾看,想要从她的脸上窥探出一些什么变化来。
许久,却未果。
姜乐咽了口唾沫,试探的问道:“阿姐,你说那翩翩佳公子可有婚配了?”
倒水的手微一滞,姜瑾摇了摇头回之:“你说的是君无弦罢,他是西谟的王侯。怎的,我们家阿月中意他?”
姜乐面露绯色,有些扭捏不好意思起来。
看着神情,约摸就是了。
姜瑾叹了口气道:“此人身份极高,身为一国王侯,莫说三妻四妾了,府中美人更是如云,你若是欢喜他,阿姐觉得,他并为良配。”
道完,姜乐的脸色有些苍白,她咬唇不语。
姜瑾不忍,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了。
“但若是阿月喜欢,阿姐可以相帮。”
她轻声安慰道。
姜乐闪着点点泪光抬头哽咽道:“阿姐最好了!”
姜瑾噗嗤一笑,道:“和小时候一样,是个鼻涕虫。”
姜乐不满,两手在空中挥舞着说:“你说谁!你说谁是鼻涕虫呢!阿姐就喜欢以大欺小,哼!”
姜瑾叹了叹。
这时,姜氏忽然冷着个脸推开门,看样子像是在门外窃听许久了。
姜乐面色惨白,有些胆怯的躲在姜瑾身后。
“母亲。”
姜瑾的眼神有些不安,平缓的开口唤道。
姜氏来到她的身后,沉声对着胆怯不已的姜乐道:“你跟我出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迟疑着,姜乐放开手,垂目点了点头。
“母亲是要和阿妹说什么,不能让阿瑾听着吗?”姜瑾上前一步问道。
一边是母亲姜氏,一边是亲如姐妹的阿月,姜瑾陷入了两难,不想看见任何一方的不好。
姜氏温柔的看着她道:“也没事,母亲就是想问问阿月,二房的病情如何。”
随即,变了变语调响亮了几分道:“阿月,出来罢。”
姜月望着姜瑾有些求助般的轻轻摇头。
“母亲,阿瑾不知道当不当讲,有什么话,母亲便在阿瑾房中说吧。”姜瑾犹豫不决,便取最不愿意的一方相帮。
既然阿妹都求助自己了,她也没有放眼看着的理。
姜瑾也知平日里头母亲对二房确实苛刻了一些,但母亲作为主母,姜瑾却也能体会到她的难处。
听到女儿如此说了,姜氏只能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
她方才在门外听到,姜乐竟想麻雀飞高枝,与她的阿瑾相争。
这王侯是何人?只有她的阿瑾这般出尘才可以与之相配,小小的二房丫头也敢和阿瑾平起平坐?
实在可笑至极!她本想将姜乐带出去好好训话一番的,但女儿执意阻拦,她也不好当着她的面,对姜乐厉色,以失自己在女儿心目中的端庄。
然这警告是须得说的,只不过得另寻机会了。
她是不会让任何人阻碍到女儿的前程的。
“那母亲还有什么事吗?”姜瑾心中歉疚不已,但是阿妹不愿意,只能与母亲相抗了。
姜氏道无事,深深的看了一眼姜乐,便离去了。
姜乐一个哆嗦,惧怕不已。
“阿妹何至于此?我母亲虽平日里头苛刻了一些,但至少心眼不坏的。”说罢,递了杯茶水给姜乐。
“方才,多谢阿姐了。只是阿姐总是这般维护我,想必主母心里头也极不乐意罢。”姜乐捧着玉杯低头沉默。
姜瑾把手轻轻放在了她的手背上,安抚道:“一边是我母亲,一边是我阿妹。但我只听从自己的内心去做,不想看到任何一方的不好,你明白吗?”
姜乐轻轻颔首。
翌日,姜瑾推开房门的时候就听见下人神色匆匆的窃窃私语着。
“你们打听到没?我听说啊,这昨儿夜里头,皇宫灯火通明,丫鬟们忙成一片啊!今一早,那宫里头就放出来消息说,皇贵妃小产啦!”一男丁睁着大眼,不可置信的说着,惹的另外两名女仆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皇贵妃小产了?!
姜瑾忽然想起,那日与皇帝,还有君无弦在竹林木屋里头时,一名太监就慌慌张张的过来说皇贵妃昏过去了。
想来,那时便是个导火索了。
皇贵妃身子如此不济,会小产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姜瑾为了一探究竟,继续竖耳听着。
“你们猜,为何那宫中妃子众多,却无一子嗣?”那男丁道完,另外俩个人立刻瞪大瞳孔,有些虚道:“快别说了,大白天的怪渗人的!你莫不是要同我们说些鬼怪之话吧?”
男丁摇了摇头,“嘘”了一声,左右看了看无人,低声恐怖道:“那是因为,有恶灵作怪啊!”
另二位捂嘴惊呼:“不可能吧。”
“怎的不可能?!不过,我倒是觉着有些蹊跷万分!你们想啊,这皇上都不知请了多少的法师过来了,怎的还没能将这恶灵给驱走?殊不知,实乃有人密为焉!”
男丁将自己的想法道了出来后,立刻诡秘的看了看四周,将手放在二人口边道:“此事万不能说出去,不然我等性命不保,我也只是猜测而已,你二人听到了吗?!”
另两人拼命的点头,心中骇然不已,提心吊胆着。
姜瑾听完立即背道而行。
走至一颗树下,沉思。
方才听那男丁说的振振有词的,想必这事假不了。
难不成宫中有内鬼?但到底是何人敢如此胆大妄为呢?
若皇贵妃平安将孩子产下,必定是尉迟夜第一个皇子。
那么,此事将对于谁最有利?
姜瑾现在还不明白宫中的是非,必须得摸清楚其中的底。
正想着,姜氏急切寻来道:“阿瑾,阿瑾。为娘到处寻你都寻不到,怎走至这里?快些同我去宫中罢!你父亲已经胯马而去了,听说皇贵妃的孩子要保不住了,得赶快进宫看看去!”
姜瑾诺,急急的便由母亲拉着上了马车,一句风风火火的赶至宫中。
“母亲,贵妃娘娘为何突然小产?”姜瑾犹豫不决,便问了出来。
“娘也不知道,只说昨夜贵妃娘娘突然感觉腹痛,一看竟流血了,直至今日早晨还未将孩儿产出来,皇上心急不已,来得早的那些大臣女眷均纷纷在外头侯着了,这等大事若将军府不去,自是不好的!”
姜氏紧紧的皱着眉头,心中也是有些担忧。
尉迟夜是极重视这孩子的。
姜瑾心想。
偌大后宫中,竟一个子嗣也无,到底是鬼神作乱,还是另有人所为?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只有去了宫中看看具体情况才能摸出来。
姜瑾轻轻叹息着,不知为何,她开始祈愿皇贵妃的孩子能够保住。
她黑白分明,自知有些事情与旁人无关,遂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心思。
到了皇宫的时候,就见那宫殿外头跪了一大片的人。
姜瑾与母亲也来至一并跪下,看不清里头的场景。
“请皇上……节哀。”前头的老臣们纷纷将头埋得低低的。
怎么回事?
是皇贵妃难产了,还是孩子没保住?
姜瑾悄悄抬头,便一愣,看到了那最前头,君无弦直挺挺的跪着,辨不清他的神情。
尉迟夜此刻双目阴沉,拳头紧握。
皇贵妃平静的躺在床榻上睡着。
“快传,太医。”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尉迟夜一字一句道。
“传太医——”公公尖着声喊着。
候在外头的张太医不停的冒着冷汗,急匆匆的提着药箱子进去了。
他颤抖的伸手去探皇贵妃的鼻息,再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气息尚存后,张太医抑制不住心中的起伏,大悦道:“皇上,贵妃娘娘还有气!贵妃娘娘还有气!”
“救。”
尉迟夜淡淡的开口,转身负手道。
张太医连道是,擦了把冷汗,替皇贵妃开始把脉。
脉象不稳,虚浮不定。
张太医立刻从药箱子里替皇贵妃分别在身上,头顶上扎了几针,而后夹带出一枚白色的药丸,塞入皇贵妃的口中。
许久后,张太医再次把脉,脉象明显多了一股良气。
他终是深深的舒了一口气,擦了擦满脸的汗,收起药箱子道:“回皇上,皇贵妃娘娘现已安稳下来,待老臣为娘娘开几副药调理调理个一两个月,便能恢复到之前了。”
说罢,张太医不停地舒着气,方才千钧一发的时候他随时能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落地。
尉迟夜转身,命人备纸砚。
张太医一边写一边感觉到背后的威严,一片森然。
满脑袋上流的汗都滴湿了纸,他小心翼翼的窥探着皇帝,再重新换了一张颤抖的写完交给公公。
写完后,张太医跪下,将头深深的埋在地上,等待皇帝的命令。
尉迟夜看了看药方,随意扔给了公公。
公公会意推门而出,交至草药房。
张太医战战兢兢的浑身颤抖着。
“张太医。”尉迟夜淡淡的开口,眼睛却平视着他方。
张太医咽了口唾沫,诺了一声。
“你是神医,是西谟最出色的医者。”尉迟夜缓缓走至他的面前。
“老臣不敢当,陛,陛下谬赞。”张太医浑身抖的更加厉害了。
“那么,相信你也能将朕的皇儿保住吧。”尉迟夜低头轻声道。
张太医支支吾吾了半天,无法回话。
尉迟夜来到侍卫面前,拔出了利剑,撑在自己的手上。
“张太医,朕再问你一句。可有什么办法,将朕的皇儿救回来。你既已能将贵妃起死而回生,想必,也能做到将婴孩救活罢。”
尉迟夜把玩着手里头锋利的剑,从剑光中映出面如死灰的张太医。
“老,老臣,老臣……”张太医慌乱的要哭出来,但却举足无措的无能为力。
“罢了,你走吧。”尉迟夜淡淡道了句。
张太医疑惑,满脸汗意,试探性的抬头,又迅速的低下头,左右为难。
“朕让你走,没听见么。”尉迟夜加重了语气,有些不耐烦。
张太医立刻爬起,连药箱子都不要了,连滚带爬的转身就跑。
在他急急的推开房门的一刹那,尉迟夜在手中掂量掂量了利剑,半眯起一只眼,对着张太医的后背就是,“咻——”的轻轻一声。
尉迟夜诡秘的笑了。
利剑刺入张太医的后背时,溅出来的血喷到了最前头的君无弦脸上。
君无弦漠然,感觉到脸上的湿润与温热,淡淡的从袖口里拿出干净的手帕,轻轻抹着脸庞。
姜瑾震惊不已。
众人皆慌张的跪着从后头退了几步,双手开始颤抖。
张太医瞪大了双眼,直直的缓缓的倒下,躺在了一旁,血流成泊,死不瞑目。
姜氏掩面,不忍再看。
而姜瑾,则是双目瞪着,充满了憎恨之意,她白皙的双手紧紧攥了起来,心中起伏不定。
尉迟夜,便是如此,视人命如草芥。
前尘,她姜家九族,共一百八十口人,皆被尉迟夜狠狠杀害,人头滚落在地,下了三天的血雨。
她的眼眸中噙着星星点点。
这个暴君,她一定要替无辜死去的人以及姜家九族,报仇雪恨。
在那个前尘之中,她的父亲母亲,阿妹全部泯灭在了那里,而自己也是永久的在前尘里死去。
现在重生回到了过去,她就不会再允许皇帝动她姜家一丝一毫,绝对。
她就算拼了性命,死不瞑目,也一定要先将皇帝杀死,一同入地狱。
如此,想必自己也不会孤单的。
姜瑾想要起身,却被姜氏及时的拉住了道:“阿瑾啊,你可莫要做出什么傻事啊!不然就会和张太医一个下场的,弄不好可是要株连九族的事情!”
听完母亲所说的。
姜瑾眼神淡然,久久凝望着那死去的无辜性命,而后再次跪回了原地。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为所有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的。
姜瑾心中暗暗发誓。
尉迟夜将剑重新收回侍卫的腰间,侍卫心中乱如麻。
他对着床榻上的皇贵妃,久久站立凝望着,沉声道:“好生伺候着,若贵妃她有什么闪失,你们皆人头落地。”
像是在叙说着再轻巧不过的事情。
“是。”
丫鬟们轻颤着应声,时时刻刻保持着警惕,仔细着自己的脑袋。
尉迟夜疾步出了殿门,下人们沉重的舒了口气。
“众爱卿,都起来罢。”尉迟夜负手,眼神迷离。
“谢皇上。”众人缓缓站起,皆不敢言声。
君无弦的脸上还有斑斑血迹,用帕子也无法擦拭干净。
“怎么,都不说话?”尉迟夜扫视了一圈,看到了淡然从容的姜瑾,眉头轻皱。
姜家也来了么?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鞋底正踩在张太医的血泊之中。
尸首房还未得到通知,无人敢透露出消息。
第六章
君无弦的神情坦然,尉迟夜睨了他一眼,走至他的身前道:“王侯也来了啊。”
“此等大事,无弦没有不来的理。”君无弦直视着尉迟夜道。
尉迟夜点了点头,努了努嘴。
他接着向下缓步,来至众人面前道:“你们,就没有什么想对朕说的么?”
话毕,一大臣拱手道:“皇上如今年轻气盛,风华正茂,何愁不能再得皇子,还是望皇上能够节哀顺变。”
尉迟夜笑了,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深深的望向他道:“你说的不错,看来朕得将选秀女之事提前了。”
姜瑾闻言,将头埋得更低。
君无弦的眼眸微动。
“阿瑾啊,这是好事情,你可得参加啊!”姜氏在后头小声的和姜瑾嘀咕着。
姜瑾咬唇不语,参不参加,又是否是她能所决定的?
“众爱卿,可有女眷推举啊。”尉迟夜一双眼充满了笑意。
姜瑾的眼皮跳了跳。
“老臣认为,将军府的嫡女倒是不错,听闻她风姿卓越,眉目如画,倾国倾城啊!”一名大臣满脸笑意的站出来拱手道。
大将军姜怀的面色发沉,此人与他在潮廷之上乃对立之人,却没想竟在此挑衅。
在场之人没有看到,皇上杀人不眨眼,若将自家的女儿送了过去,不是张太医的下场,便是皇贵妃这样的场面。
早闻宫中传说,有鬼魅暗扰,凡是怀孕的妃子,皆早产或难产,无人肯割爱将女眷送至宫中冒险。
此番更是寂静无声,巴不得皇帝将注意力放至他将军府上。
尉迟夜细细的琢磨着,点了点头道:“姜家的嫡女,可是姜瑾?”
“正是姜瑾。”那老臣狞笑着。
尉迟夜迟疑着,忽对人群里道:“姜家嫡女,可有来?”
姜瑾牙齿咬得咯吱响,不吭声。
姜氏催促着拉了拉她的衣袖,有些急切道:“阿瑾,阿瑾。皇上唤你。”
姜瑾眼如秋水,细声道:“姜家嫡女,姜瑾在此。”
众人闻声,皆转身去寻。
唯君无弦,半分未转过头来。
姜瑾一步,一步缓步上前。
如前尘一般,她就是这样走至他的面前,央求着他替姜家洗冤。
人群自动为她让了一条道,姜瑾来至君无弦身边,尉迟夜面前,礼了礼道:“姜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君无弦微侧头,瞧了她一眼。
姜瑾低眉,未曾抬眼。
“嗯,甚好。姜家的嫡女,抬起头来。”尉迟夜威严的命令道。
姜瑾不知皇帝玩的什么把戏。
但她还是淡然的抬起了头。
尉迟夜点头道:“不错,不错。”
姜瑾心头一惊,忙低下头去。
众人一时间窃窃私语着,说这姜家嫡女好生眼熟,会否就是那日宫宴上,直言欢喜皇上的那名女眷。
姜怀的老脸就要搁不住了。
一阵清风徐来,吹干了姜瑾额头上的汗。
她的手局促不安着,手心里皆是汗意。
“既然如此,那便……”尉迟夜笑眯眯的,对着众人宣示。
姜瑾不停的冒着冷汗,手上的布料被紧紧的揪在了一起,变了形。
君无弦看了一眼姜瑾素白的手。
“皇上。”
姜瑾猛然偏头。
尉迟夜的笑容渐渐回缩,道:“王侯有何意见?”
君无弦顺着姜瑾的目光凝望了一瞬。
姜瑾立刻偏回头去。
“姜瑾,乃堂堂大将军府之嫡长女,微臣以为,皇上会否需要亲自过问一下其令堂与尊夫人,还有这姜家小姐本人的想法。”
君无弦的面色浅然,无任何的情绪表露,似在说一件再正经不过的事情。
尉迟夜神色复杂,蹙眉沉思道:“王侯说的在理。不知这姜大将军与姜夫人可在此处啊?”
姜怀迟疑着,站了出来,拱手道:“老臣在此。”
“尊夫人呢?”尉迟夜望向人群,见一华贵的妇人上前过来。
“皇上,臣妇在此。”姜氏有些喜悦,知道女儿芳心暗许皇上,无论如何都要促成这桩事的。
尉迟夜点了点头道:“方才的话,你二人都听见了吧,朕现在想问问二位的想法。”
姜氏迫不及待回话,面色喜悦道:“若皇上喜欢小女阿瑾,臣妇是相当应许的。”
姜瑾碍于尉迟夜在面前,不好使眼色。
但父亲就在自己身旁。姜瑾侧眼,定定的盯着。
姜怀感受到女儿的示意,有些不明白她到底是想让自己应许还是拒绝皇上。
若拒绝,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只是一位臣子。
如果阿瑾想要入宫,凭借着他大将军府的威严,宫中自然是不会有人欺负了她去。
于是姜怀拱了拱手道:“回皇上,老臣也并无意见。”
姜瑾面色发白,心紧紧的悬着。
尉迟夜轻笑,转而问面前的姜瑾道:“那你呢?姜瑾,你的意见是什么?”
姜瑾的后背湿漉漉的粘在了一起。
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姜家嫡女,回话。”尉迟夜严声命令道。
这女眷时常如此,让他没有耐心可言。
“臣,臣女……”姜瑾的舌头有些绕。
君无弦此刻眼神悠悠望向暗处,那暗处的人秘密的点了点头,做好了准备。
“臣女……”姜瑾长长的深吸一口气。
暗影准备动身。
“不愿,臣女不愿。”姜瑾闪着明亮的眼眸,昂首抬头,倔强道。
君无弦微怔。
暗处的人影又潜伏了回去。
说出来后,姜瑾觉得浑然飘飘的,像是重重的大石头从身体里挪开一般,轻松惬意。
尉迟夜像猜到了这个结果一样,并未流露出过多的惊讶。
而众人则惊诧不已。
姜氏愣了愣,十分不解女儿心中是如何作想的。
“为何不愿?你且道来听听。若让朕满意了,朕便不罚你。”尉迟夜漆黑的瞳孔深深的睨着姜瑾。
君无弦同样凝望注视着姜瑾,等待她的答案。
“因为……因为臣女还未尽孝。臣女尚未过及笄之年,还想在父母亲身边多侍奉几年,好尽尽孝道。”
姜瑾从容的开口。
她低低着个头,一双凤眸显得很是波澜不惊。
尉迟夜闻言,似乎是在思量着姜瑾说的话,好一会儿都未曾开口。
姜氏便有些紧张,心里头对女儿嗔怪不已。
那日宴会之上,在各大臣面前说欢喜陛下的是阿瑾。
这会子她作为母亲想要替女儿争一争机会之时,女儿却又辜负了自己的一番好意。
姜氏一时半会儿也是捉摸不透,不明白女儿的心思,遂也不敢在皇帝面前妄加开口,怕有所言失。
气氛有些微妙,皇帝不说话,众人也跟着不敢打破这份静谧。
但君无弦却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他动了动唇,敛目道:“皇上,微臣以为,姜家小姐年纪尚轻,此事应当再放一放。”
他的话中之意便是,如若皇帝欢喜姜瑾,待几年后再纳她为妃也是不迟的,现下如此做法自是显得有些心急了。
“王侯说得也不无道理,朕方才也思索了一番,觉得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尉迟夜的俊眉上挑,望向君无弦,带着一味调侃道:“但不知王侯与这姜氏嫡女是何等要好的关系?不惜冒着触怒朕的风险,也要相帮于她啊。”
尉迟夜的眼神带着一抹挑衅。
此话,实乃刁难。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将目光视线投以君无弦,有些议论不堪。
姜瑾咬了咬唇,此番自己若是出来说话,便等于让皇帝得逞了。
所以她便只能沉默着,不言不语。
君无弦脸色沉了沉,而后拱手道:“微臣不过平心而论,若陛下执意以为,微臣自是无话可说。”
尉迟夜的眼眸瞬间阴冷了几分。
若不是对他有所忌惮,此番这话换做别人说出口,他定当是不会轻饶的。
好一个君无弦啊,他早晚都是要铲除的。
想到这里,尉迟夜收回了视线,对着此刻正低着头,一副恭敬模样的姜瑾,淡淡唤道:“姜氏嫡女。”
“回皇上,阿瑾在。”姜瑾至始至终都未曾抬起头来。
“你,下去吧。”尉迟夜的语气显得几分恹恹。
姜瑾只片刻的一怔,然后低低的“诺”了一声,缓缓退到了原地。
君无弦顺着视线,微偏头看了她一眼,恢复了正常。
“此番亦无事了,卿等下去罢。”尉迟夜说完,轻拂衣袖,干脆的转身,负着手离开了。
“恭送陛下——”公公道完,与一行丫鬟太监紧跟了上去。
“臣等恭送陛下。”
众人一时间皆跪了下来,暂时的相送,再起身拍拍衣袍上的灰尘。
怕是也只有这君无弦敢如此对皇上说话了,这样的直言不讳。
朝野之上,无人不知这王侯的势力,想必皇上本人也是对他畏忌几分的。
所以才会这样纵容,然一直下去,也不得不让人忧心的很哪。
众臣嘀咕了几句,该散的也都散了,只留下了将军府的人。
“阿瑾啊,你说你这又是何苦呢?为娘都已帮你一把了,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如此好的机会,你不要,自然是有人排着队等待的。”
姜氏看到大臣们离开,一张脸瞬间垮了下来。
阿瑾长大了,也越来越猜不透了。
放在她眼前的大好机会,乃皇恩圣宠,不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么?
姜瑾心中一片怡然,她望向还未走远的君无弦的背影,有些发神。
为何他会屡次都相帮自己呢,明明都是萍水相逢。
就算是相识,但姜瑾认为他二人还未熟悉到好友的地步。
他的目的是什么,动机又是什么。
姜瑾自前尘之后,就越发的不相信任何人,觉得除了亲人,无端对她好的都是有目的在的。
所以她便猜测,君无弦定是有着什么计划的。
他或许是在拉拢自己。
这个想法一出后,姜瑾瞬间的回想起这一幕幕,从初进宫到现在,君无弦与皇帝都是暗争暗斗的。
姜瑾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她不知君无弦到底是敌是友,但眼下这个时局已不容乐观,她若是一味的等待机遇,不敢以身涉险,那么还未等到她出手之时,自己定会被赶出局去。
不管君无弦是敌是友,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姜瑾下了决心,不能再瞻前顾后的了,必须要做些什么事情来。
她怔怔的陷入了思考之中。
“阿瑾,阿瑾,快别走神了,你到底有没有听到为娘说的话?”姜氏拍了拍她的手,将她扯回了当前。
姜瑾凤眸恢复了一片清明,她对着姜氏微微一笑,拉起她略微有些苍老的手道:“母亲,阿瑾做事自然是有道理的,母亲就坚定的相信阿瑾就好。”
姜怀大将军这时走到母女俩的面前,摸了把胡子道:“夫人啊,你就随她去吧,阿瑾也不小了,我想这是非她多多少少也是懂一些的,若事事都要你操心,可还管的过来么。”
姜氏有些不悦,睨了他一眼,道:“我和我女儿说话,什么嘴。”
姜怀立马闭口,不想与妇人多言。
正当姜氏想要多嘱咐一些话给阿瑾时,一伶俐的丫鬟迎来,冲两人礼了一礼,轻声道:“夫人,小姐。皇上让奴婢过来传话说,今夜他想宴请姜怀大将军共同享用晚膳,希望夫人和小姐也能够一起过来。”
皇帝突然要设宴请将军府,这是为何?
姜瑾和姜氏彼此对视了一眼,皆充满了狐疑。
“好,我知道了,既然是皇上的邀请,我们不会不来的,有劳了。”
姜氏侧身,回复婢女道。
婢女面无表情的点头,交待好一切事宜后就步履匆匆的离开了。
姜怀大将军并未做什么言语。
姜氏拉着阿瑾的一双玉手,若有所思。
当晚,姜怀大将军与主母姜氏,还有阿瑾三人都如约来到皇帝的大殿内。
歌舞升平,一派喜色。
皇帝见姜怀来了,便面带笑意道:“大将军,请。还有姜夫人和姜大小姐,二位也坐下说话吧。”
“多谢皇上。”
姜怀不知晓皇帝的意思,但君王之心总是令人捉摸不透的。
见客至,舞女们一拥而上,来到了正殿,纷纷舞动着傲人的身姿,纤纤细腰扭动着,十分轻巧灵活。
伴随着各种各样的乐器声响,尉迟夜似乎沉迷于这种乐趣之中。
“大将军,朕今夜设宴款待将军府,便是为了感谢大将军前段时日击退匈奴的功德,朕一直都没有好好奖赏大将军,遂今日恰好朕得以清闲,便想着弥补了过来。”
尉迟夜拿起酒杯,有下人为姜怀斟满了美酒,他道:“来,我敬大将军一杯。”
姜怀面上虽为喜色。
但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总是隐隐约约的有些不安,觉得皇帝着实不大同于往常。
姜怀回敬之,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他缓缓望向自己的夫人与女儿。
姜氏眼神里也是写满了忧虑,而姜瑾心下却几番沉吟。
尉迟夜这是想玩的什么把戏。
无人能猜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一杯酒过后,尉迟夜拧了拧眉,轻叹一口气,星眸似看向别处道:“大将军也知道,边疆匈奴屡次来犯,朕也多次调去了王侯将相,但此次君无弦已回西漠复命,这边疆自是无头无主,让朕很是担忧啊。”
言罢,姜怀一家皆震惊不已。
姜瑾仿若如至冰窖,一股寒意瞬间席卷了全身。
尉迟夜,已经开始动手了!
是她大意了,是她大意了。姜瑾的指甲嵌在了肉里。
这说的好听的设宴,不过只是一个幌子而已,今夜只怕是一个鸿门宴……
而尉迟夜的目的便是想派父亲去边疆驻守,不想留虎至跟前。
以女儿和夫人为要挟,当着她们的面,如此这是在逼父亲啊!
姜瑾气的浑身颤抖,心胸不平的起伏着。
尉迟夜的黑眸动了动,高举着酒杯,从上头来到下座,对着姜怀道:“大将军觉得,是否有合适的人选啊,这保家卫国的事情,应当有许多人争先抢后的吧。”
无疑的是在暗示父亲。
姜怀张了张嘴,心寒至斯,他道:“皇上,老臣以为,边疆已暂时的稳固,且有吾儿驻守,应是绰绰有余的。”
尉迟夜听了无声的冷哼,他望着杯中的酒水,缓缓道:“虎狼之地,焉能只凭一个青年?大将军此言,难道是要弃我西漠江山于不顾么?”
后半句,带着些许的威严与强调。
姜氏连忙拉着姜瑾来到天子跟前跪下。
“皇上,且听臣妇一言。”姜氏的眼中星星点点,她片刻的凝望了一会儿姜怀,对着皇帝诚恳有礼道。
姜瑾的呼吸有些急促,她只能默默的看着父亲和母亲。
“哦?大夫人也有见解?说来听听吧。”尉迟夜缓步回到上座,丫鬟替他斟了一杯酒。
姜怀此时拼命的朝着姜氏使着眼色,朝野之上,最忌妇人谈政。
“皇上,臣妇认为,将军应当留至国土,保护我朝的百姓与陛下的安危,万万不得轻易的离开,以免有别国的贼寇来犯。”姜氏道完,波澜不惊。
母亲的意思是,尉迟夜虽顾虑到了边疆的匈奴,却未顾虑到父亲乃是一国的大将军,理应保护国家与皇帝,还有黎民百姓的安危,这件事情怕是再没有人比父亲更有资格做了。
再者,边疆已有三房庶子,已是多年未归了。若是匈奴来犯,大可无畏,皇帝这是瞧不起后浪之波。
“将军一直为国尽心尽力,从来都没有半分对不起朝堂与皇上之事。再是,臣妇亦有私心,只想好好陪伴在将军身旁,与我的嫡女阿瑾一起。”姜氏说完,重重的磕下了头,请愿皇帝。
于公,父亲一直忠心耿耿的辅佐皇上,保家卫国。
于私,谁不想一家圆满,这一去就是多年两不相见的,还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是死是活亦不知。
若因此失去一国之柱的大将军,那就得不偿失了。
身先士卒固然值得歌颂,但其中的利弊也是可想而知的。
姜氏想让皇帝明白这些事情,好让他权衡其中的利弊。
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皇帝是畏惧将军府的兵权,不能让姜怀这头留在自己的跟前,日渐提心吊胆,遂只有让姜怀派去边疆驻守才能得以幸免。
从而另一方面也是能够控制住他的夫人与女儿,留在西漠作质,以此便不会再生事节。
姜瑾顿时理清了这前前后后的事情,原来尉迟夜一心想要纳自己为妃,不是什么空穴来风的事情,他是想以此来制衡父亲。
这说好听了在外人看来是无尽的荣耀,说的不好听,就是一个人质而已。
所以这一点君无弦早早就想到了吗?
姜瑾察觉到自己的全身都开始在冒汗。
这些事情已经远超了她的想象,看作如此简单,实则却隐藏着步步的凶机,稍有一点的不慎便是坠入万劫不复。不仅会拖累到家族,自己亦会变得危机四伏。
这其中暗藏的多少,还有是她不知道的?
姜瑾鬓发间的一滴汗珠落在了手背上。
以尉迟夜的野心,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若此次不能强制送父亲去边疆,势必也会对自己不放手。
他不放心父亲留在西漠会成为他的隐患,所以便借着皇贵妃难产的由头,来叙说皇家无子嗣一事,以此暗鼓大臣们选妃,而自己便不幸因身份的高贵被选中。
一环扣一环,原来这一路过来的每一件事情都充满着机杼。
姜瑾虽面色表露的十分淡淡,但在心头却充满了一片骇然之意。
在理通了这些事情后,唯一让姜瑾得不到结果的便是,君无弦为什么她?
这个疑问暗藏在她的心底已许久许久,却丝毫得不到半分的答案。
姜瑾与父母亲跪在地上,静静等候着皇帝开口。
一片静谧声之中,她仿佛能听到自己浅浅的呼吸。不知何时,舞女已经散去。
尉迟夜放下酒杯,眼神中似乎是在极认真的思考与权量着。
第七章
许久,尉迟夜动了动唇瓣,开口道:“都起来吧。”
“诺。”姜瑾与父母亲缓缓起身。
尉迟夜深邃的眼眸望进姜瑾的瞳孔中,他转了转,定定的瞥向姜氏:“既然大夫人都如此说了,朕方才也斟酌了一番,觉得在理,如此大将军便暂时留在西漠吧,但边疆若是战事吃紧,还望大将军能够不惜捍卫西漠的生死存亡。”
姜怀与姜氏悄无声息的相视一眼。
“多谢皇上,老臣定当赴死不辞。”姜怀振振一词。
尉迟夜允了一声,拾起一枚西域果送入嘴中。
空气有些凝结,三人分别回到了座位上。
“光说着正事了,朕倒是忽略了姜大小姐。”
姜瑾听到皇帝在唤他,便抬起了头。
尉迟夜倒了杯酒,对着姜瑾道:“朕与你喝一杯可好?”
姜瑾有些为难,她确实不胜酒力。
那日在君无弦的木屋里,只喝了两杯桃花清酿,便醉倒了,才有了这后头的事情。
于是她如实的回答:“回皇上,臣女着实不会喝酒。”
尉迟夜仿佛猜到她要如此说,便命丫鬟为她上来一杯紫黑色的佳饮。
姜瑾望着杯中之水,疑惑道:“这是?”
“来自边疆的果酒,这会子能喝了吧?”尉迟夜笑的开怀。
姜氏有些担忧的睨了一眼阿瑾的杯中之酒。
“多谢皇上。”姜瑾迟疑着,终是抬起杯酒,以袖子掩之,不经意洒落一些。
但还是做做样子的浅尝了一番,有些苦涩和酸涩之味在口腔里打转。
姜瑾的喉咙被刺激到,她忍着咳嗽掩面,一张秀脸愣是憋得通红。
尉迟夜见了,嘴角渐渐咧开了弧度。
“阿瑾……”姜氏有些担忧的出声。
“回皇上,阿瑾有些不适,想出去透透风,还望皇上见谅。”姜瑾轻轻咳嗽着。
尉迟夜顿了顿,朝着身边的丫鬟招手道:“你们两个,去跟着姜小姐。”
姜瑾微微福了福便离开了大殿。
其实,她根本就没有被呛到,只是寻个机会出来罢了,才假装做戏给皇帝看的。
方才皇帝分明就是想再提白日选妃之事。
因父亲无法派往边疆,所以尉迟夜便想让她成为妃子,以此可以制约父亲。
喝酒只不过是话前做样子而已,姜瑾极其强烈的认为,下一步或许皇帝就要说出这件事情了。
所以她恰好借助这个由头出来,只是没想到,尉迟夜心细如发,竟还让两个丫鬟跟在自己的后头。
是以为她要去做什么么?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做什么?姜瑾不禁冷哼。
不过,再怎么样,至少在尉迟夜面前就得装出一副纯洁无害的样子。
最致命的便是那些,表面无害,实则出其不意的就能暗算你的。
而姜瑾便是如此。
她晃悠着,透着风,两个丫鬟一直紧紧的跟着。
“你们两个,可否告诉我,宫中哪里有解手的地方。”姜瑾转身,看着两位有些胆怯的丫鬟道。
“回贵人,在前面,拐两个弯就是了,奴婢们带您去吧。”其中一个丫鬟看着有些聪明伶俐的。
姜瑾淡淡的应了一声。
她本想甩开这两个婢女的。
天色已黑,丫鬟挑着灯照明着。
姜瑾耳力尖的忽听到了一些细索的声音。
什么声音?像是有人在说话?
姜瑾狐疑着,便朝着左边的方向过去。
“贵人!”一个丫鬟及时的叫住姜瑾。
瞬间,里头的声音又没了。
姜瑾推测着,这里头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紧张什么?告诉我,这里是哪里?”
天太黑,姜瑾看不太清,只借着灯火微弱的光,她发现这里应该是一个无人居住的房子。
因为她方才过来的时候,一大片的蜘蛛网都撩到她的脸上。
看着婢女慌乱的样子,她猜测这里应是皇宫里少有人停留的地方了。
“我再问一遍,这里是什么地方?都没听到么。”姜瑾的眼眸透露出一丝寒意。
两个婢女战战兢兢的,你看我我看你,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回话,身子抖成了筛子。
姜瑾有些置气,想想还是罢了,何必要为难两个丫鬟呢?
一道温润的声音忽的响起,似乎带着些许的笑意:“姜家小姐何至于此?”
婢女们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但提着灯细看后才知道来人是谁,连忙下跪道:“奴婢们拜见王侯。”
君无弦走至油灯火光中,黑夜衬得他的一双眸子越发的清亮。
姜瑾定了定神,嘲讽一笑道:“想不到堂堂王侯竟然也有听人墙角的趣味啊。”
君无弦的嘴角轻扬,他顿了顿道:“这诺大的皇宫里,亦不是只有姜小姐一人可以自由出入的,本候为何不能来这里闲逛呢?”
姜瑾深深注视着君无弦,抿唇笑道:“自是可以的,王侯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只是,王侯似乎来的不巧。”
她是在说反话罢了。好巧不巧的偏偏这个时候出现。
谁说不是听了许久的墙角了?
她都还没等待婢女说出这是何种神秘的地方!就被君无弦的到来给打断了。
越是这样,姜瑾就越是想要摸清楚这里头的奥妙。
看君无弦如此神情,怕是他深知此事了。
“你们回去吧。我会照顾好姜小姐的。”君无弦睨向身旁两位婢女道。
两个婢女纷纷对视一眼,连忙道:“多谢王侯。”
皇上让她们跟在姜小姐身边本来就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但此番王侯救场,他的为人她们十分信任,于是也不多说,匆匆离去了。
姜瑾见婢女离开了,便对君无弦道:“不知王侯有何要事,若无事的话阿瑾便先走一步了。”
“姜小姐如此冷情,就没有话要对本候言么?”姜瑾方抬步,就见君无弦声道。
奇怪了,她还能有什么话要对君无弦说的?
姜瑾想了想,转眼低眉道:“阿瑾多谢王侯几番的相助。”
除了这个,他们之间就没有别的了吧。
“你为何会觉得我是在帮你。”君无弦低头看着姜瑾的青丝。
姜瑾怔怔,望向前方的黑暗不语。
她猛然想起周边方才出现的细索声音,觉得甚是诡异万分。
此时,突然一只乌鸦飞过,径直朝着姜瑾身侧飞过。
她大骇,连忙躲过,不慎脚步生滑。
在她做好了摔跤的准备时,君无弦揽住了姜瑾的纤纤细腰。
半晌,她吐了口气,借着缓和的月光,凝望君无弦的眼眸道:“多谢王侯。”
这话语温柔的似乎有一种魔力。
君无弦应了一声:“嗯。”
“王侯可否告知阿瑾,这里头住的什么人?”姜瑾此时眼波如水,绵绵的望着君无弦。
一瞬间,只一瞬间。君无弦险些说出了口。
他的眼神立刻恢复了清明,冷着脸放开姜瑾,道:“姜小姐是打算用这法子来套出无弦的话?”
是啊,不过本就没什么把握的。姜瑾眨着无辜的眼神。
“夜深了,无弦送姜小姐回去吧。”君无弦淡淡的拂了拂袖子,好似上头有什么不干净的灰尘一般。
姜瑾有些闷闷。
正当这时,有个人影靠近。
君无弦下意识的拦在了姜瑾的身前。
“这位便是姜家的小姐吧,王侯竟也在此吗?”
一阵尖锐的声音传来。
借着油灯,李公公略微惊讶了一番,他细细的瞧了又瞧这两人。
“王侯,姜小姐,皇上说夜色已深了,不便赶路,便留姜小姐在宫中留宿一晚。”他毕恭毕敬的微垂头道。
这姜家的小姐为何会深夜与王侯在此,莫不是私会罢?若是这样的话,那这可真是了不得了。必定得将此事尽快回去禀告给皇上才是
李公公看着二人的眼神,似乎要瞧出个洞来。
姜瑾一看这神情就知道他二人是被误会了,便不缓不慢的解释道:“李公公千万不要误会了,小女方想是去解手的,却不想在此路过遇见了王侯,于是这厢便攀聊了几句。”
言罢,她看了一眼君无弦。
君无弦低低道了一句:“是。”
李公公心下沉思,无意间的看了看周边环境,他方才一路寻来并没有注意到。
一只乌鸦骤然迅速的从身旁扑棱过去。
姜瑾心有余悸。
李公公见此,声音有些颤颤:“此处甚阴,姜小姐,王侯,还是快些随奴才离开吧。”
说完,他寞然想起,茅厕分明是另一边的,怎的姜小姐会走到了这里?
李公公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那屋子,似乎总感觉里头能跳出来什么。
“有劳了。”君无弦一挥衣袍,迈着步子先行离开。
姜瑾疑惑的望了一眼破旧的屋子,她分明听到这里有细索的声音,才过来此地的。
“公公,这实不相瞒。我本想去行个方便的,但忽然听到这里头有奇怪的声音,便想着寻声过来看看,走过来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发现,故有些疑惑不解。你可知,这里头曾住过什么人吗?”
姜瑾走了几步,想了想又退后问道。
李公公的神色显然有些慌张,一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什么来。
君无弦见姜瑾和公公还未跟上来,便回过头,在不远处道:“李公公,快些来领路吧。”
公公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请姜瑾上前,说着要是晚了皇上会责备的。
但姜瑾知道,越是遮遮掩掩的,就越是代表这里头一定有蹊跷!
可偏偏每个人都表现出一副知情的模样,却不肯说出来真相。
既然没人敢说,那就自己调查!姜瑾有些纷纷,暗暗心道。
李公公擦了把汗,带着姜瑾来到了一处宫殿,他看着前头跟随而来的王侯有些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时,尉迟夜进来,看到了君无弦与姜瑾在一起,颇有些惊讶。
“这是?”他摸着下巴看着两人。
别说尉迟夜了,姜瑾都觉得无奈,她也不知道君无弦为什么要跟着自己过来。
“回皇上,无弦在路上与姜小姐碰巧遇到,遂一同将她安全送回来。”君无弦的面色没什么表情。
尉迟夜点了点头,然后微叹气寻了个位置坐下道:“姜小姐可真是有福啊,能有我西谟的王侯不惜屈尊作护花使者,一道陪同姜小姐过来朕这边。”
嘲讽,浓烈的嘲讽。姜瑾的手指一时紧紧缠绕在一起。
“无弦此间便回去了。”君无弦动了动薄唇。
姜瑾有些期盼他不要离开。
因为她不想单独面对尉迟夜。
“王侯且慢。”姜瑾有点急急道。
尉迟夜的眼中泛起了寒光。
君无弦有些木然,偏头注视着。
“回皇上,臣女认为这样过于叨扰皇上休息,而且不瞒皇上,臣女自幼认床,此番也是第一次在宫中留宿,也深知自己定不习惯这里,恐夜里噩梦连连,所以便想,王侯竟然要出宫回府,倒不如顺便将臣女顺便一同带回将军府,皇上觉得意下如何?”
姜瑾虽不明白,为何父亲母亲连声招呼都不打,便将自己丢在了宫中。
但是她绝对不能够住在这里,如果留宿在此,第二天的非议怕是要传遍了,如此对自己是极无好处的。
再者,她也不愿意去面对尉迟夜,更不想同他有什么瓜葛,她怕自己一时冲动,便要了皇帝的命。
尉迟夜闻言笑道:“我当姜小姐是要说什么呢,你放心,朕的宫殿众多,随意借你用一间也无妨,至于这不习惯么,朕可以命人点上熏香,具有安睡的功效,已经夜深,姜小姐同王侯孤男寡女怕是有些不合适吧?”
姜瑾咬了咬唇,尉迟夜这是摆明不想放她回去。
君无弦沉默许久,开口道:“微臣定当竭尽护送姜小姐平安至府,不会有任何的心怀不轨。”
尉迟夜的俊眉上佻,他起身来到君无弦与姜瑾的跟前道:“倘若朕不许呢。”
姜瑾的眼皮子跳了跳。
“那微臣,只好从命了。”君无弦平淡的开口,仿佛是在诉说着无要紧的话。
姜瑾的心有些凉意。她苦笑,是啊,君无弦本就没有这个义务屡次相帮自己的。
再怎么样,皇帝是天子,他是臣,总不能与他正面硬碰硬的。
该来的都会来的。今夜她须得留宿在宫中了。
姜瑾沉沉的想着。既来之则安之吧。
该来的事情总归是会到来的。
再怎么躲避,也是无济于事的,不如坦然的面对之吧。
姜瑾方要开口,君无弦再次声起,二人同时望了一眼彼此。
她的心中充满了疑惑。
“但是,皇上,无弦以为,姜小姐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宫中闲碎之语甚多,无弦恐姜小姐深受波及,名誉受损,遂还望陛下恩准微臣顺路将姜小姐平安送回府里。”
君无弦缓缓拱了拱手,宽大的衣袖自然的垂落,柔和的灯盏之下,衬得他更是俊逸温润。
姜瑾的心狠狠地震撼了一瞬,恢复了正常。
她越发的不懂,猜不透君无弦了。
尉迟夜负手,来回走动着,拧着眉不语。
“臣女辜负了皇上的一片好意,还请皇上原谅。”姜瑾迟疑,对着尉迟夜放低了身段,礼了礼。
尉迟夜心底冷哼了一声,本想借此留下姜家小姐的,好为他今后的计划铺路。
却不想君无弦最是好管闲事,屡番同他作对,然他贵为天子,不想畏忌几分的人也是不少。
不过,他迟早是要除掉这个眼中钉的,此番还不是时候。
“也罢,竟然姜小姐不愿,朕也不好强制将你留下。”尉迟夜转身,唤道:“君无弦。”
“微臣在。”他表露不惊。
尉迟夜来至他的跟前,微倾身低语道:“务必将朕给姜小姐,完好无损的送至将军府。如若,如若姜小姐有什么差池,朕拿你是问。”
君无弦应声。
尉迟夜扫了一眼姜瑾,然后背过身道:“走吧,朕也要就寝了。”
“诺。”姜瑾缓步退下,跟在君无弦的后头离开。
尉迟夜抬头,眼中尽是冰冷之色。
穿过了一片又一片的黑暗中,姜瑾如一只乖巧的小兔一般,疾步跟随在君无弦的身后。
二人皆没有说话。
离开宫后,外头的月光相照,显得君无弦的脸庞愈加柔和。
姜瑾定定的凝望着他的侧脸。
忽觉一阵冷风袭来,她今日未着太多衣裳,这宫墙外的风吹得甚是清冷。
姜瑾下意识的拉了拉拢衣裙。
君无弦方在备马,他轻拍了拍马儿的头。
做好这系列之事,君无弦见姜瑾如此,便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了姜瑾身上,他道:“不要着凉了。”
姜瑾拢了拢外衣,蹭着一点温暖,伴着君无弦衣裳传来的淡淡香气,她此刻忽然觉得很安心,也有些感激。
“多谢王侯。”姜瑾静静地凝望着月色之下,君无弦俊逸脱尘的脸庞。
听到道谢,君无弦温润的一笑,并未言多。
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会帮自己的吧。
姜瑾心里头想着,但也知道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她便是想弄清楚这其中。
想知道君无弦为何会屡次的替她解围。
这个疑虑,自当是要找一日,当面问清楚的。
君无弦翻身胯在了马上,姜瑾在底下望着。
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朝她伸了过来。她想也没想的,就将手递过去。
出乎意料的冰冷,她本以为王侯这样温润的男子,应当连手心都是温暖至极的。
怕是今夜的风带着一些冷意了。
姜瑾轻巧的就被君无弦拉上了马,坐在了前头。
“坐稳了,姜小姐。”君无弦的嘴角扬了扬。
还未来得及回答,姜瑾就觉得自己的身子后仰,整个人就像被提起来一样。
心脏好似悬在空中一般,君无弦的马跑得飞快。
姜瑾还是头一回这样被人放在马上,前头的风沙都扬进了眼中,她下意识的闭眼,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风。
“我很意外,你会骑马。”除了风吹树林沙沙作响的声音,便是马蹄在夜深人静,道路上驰骋的哒哒声。
她打破了这份宁静,因风声,她怕自己的声音太小,君无弦听不到,于是她刻意抬高了声调。
“驾。”君无弦淡淡挥动着马鞭,他偏头,看着身前的姜瑾,低头道:“不然姜小姐以为呢?”
她以为,像君无弦这样的王侯将相,应是一辈子都坐在把高高在上的荣华马车中。
这样才符合他的身份,他的气质。
今夜真是有些让她大开眼界了。
方出宫的时候,看到这匹马,姜瑾还以为会有人在外头接应,原不想事君无弦自己驾。
众人面前的温润如玉,大抵都是外在表露出的样子吧。
姜瑾具体也说不出君无到底弦是一种什么样的人,但却觉得他或许是一个千面之人,面对不同的人,便表露出不同的模样来。
“我以为,你会是只愿坐马车的如玉公子郎。不过,骑马确实同你的气质有所出入。”姜瑾想了想,还是如实的说了出来。
君无弦轻笑了一声。
“怎么?姜小姐见无弦来接你,并不是以马车的方式过来,而是在这颠簸的骏马上驰骋,有些失望了?”君无弦再次挥动了马鞭,使马儿跑的更快了。
姜瑾死死的拽着马,生怕自己会飞出去。
她有些恼怒,道:“是,很失望。”
君无弦笑得更开了,声线如铃。
不过,他方才说什么?来宫中接她?
姜瑾疑惑万分,难道君无弦不是偶然在宫中闲逛么?
竟是特意来接她的?他安的什么心?
想到这里,姜瑾有些提防起君无弦来,他要做什么?不会想意图不轨吧?
“你……真的会把我平安送回将军府?”姜瑾忐忑犹豫的开口。
君无弦思索了一会儿道:“嗯,姜小姐还想去哪里?”
姜瑾立刻脸红至脖子,她道:“不,不是,我以为……”
此时,君无弦忽然极速的绕了个弯子,姜瑾话说一半险些栽了下去,幸好被他揽住了腰肢,才不至于从马上滑落下去。
“你,你拐弯不能提前说一下的么?”姜瑾有些愤愤,惊魂不定。
君无弦面带笑意,没有机会她的恼怒,继续驰骋着。
有了前车之鉴后,姜瑾紧紧的拽上了身后君无弦的衣角。
虽然很生气,但是性命最重要,她不会拿命开来玩笑。
于是姜瑾便闷着声,不再与君无弦说上一句话。
第八章
到了将军府的门口,君无弦轻揽姜瑾的细腰,一瞬就将她带下了马去。
提着油灯的管家打了个哈欠,听到声响就凑近了过来,一看,发现正是他家大小姐,便立马迎了过去道:“大小姐!你可总算是回来了。”
姜瑾疑惑,难不成父亲和母亲,还有全府上下都在等她一人吗?
可分明自己已经被扔在了宫中呀。
“王侯。我家将军说,这次还要多谢您的相助了。不过,奴看这夜色已深,如若王侯不介意的话,就请跟随奴去正厅面见将军吧。”
管家和颜悦色,很是恭敬的低腰道。
“不必了吧。”
姜瑾转过头来,对着君无弦道:“王侯连夜送我回府,这份恩德阿瑾自是铭记于心,只是舟车劳顿,王侯想必也已经累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管家听完,迟疑了一会儿,随即立刻道:“是是,是奴考虑不周了。”
这厢,姜怀与姜氏正在房内干着急着,也不知王侯到底有没有如约将阿瑾从宫里头送回来。
“老爷,我,我还是出去看看吧。”姜氏面色忧虑,闲不住的来回在房内走动着。
“嗯,也好。”大将军放下杯茶,微点头。
姜氏得言,便舒展了眉头,忙的推开了房门,步履匆匆的来到了将军府的门口。
在看到了阿瑾和王侯已经回来后,姜氏瞬时是松了一口气,加快了步伐。
此间刚好赶上君无弦就要离去。
“王侯留步,王侯留步!”姜氏急急的在后头招呼道。
君无弦拧眉,停止了脚步,回头望着。
“母亲。”姜瑾一个信步过去,拉住了姜氏的手。
她深深凝视了一眼君无弦。
“大夫人还有何要事。”君无弦上前道。
姜氏见着阿瑾回来很是高兴,心中的忧虑一下子一扫而空。
也是多亏仰仗了王侯,才能保阿瑾平安回来,姜氏心中更加的信任起君无弦来。
那日宴会之上,她道女儿暗许芳心于皇上,但后面细细想来,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再者,若是将阿瑾送进宫里,到皇上的身边去,那她定是睡不好一个安稳觉了,整日整夜便操心着阿瑾的境遇了。
思来想去,还是王侯君无弦最衬她的意,如果多了份他的照拂,那阿瑾之后便无忧了。
所以为了女儿的今后着想,姜氏想着还是得加把火。
“今夜真是多谢王侯将小女平安送回将军府了,只是我看这天色已深,王侯还是驾马而来的,这要是回了王府,得天亮了吧。”
姜氏和颜笑道。
君无弦的眼神波动了一瞬。
母亲这意思分明就是暗示君无弦留下来。
可她并不想和君无弦有着什么牵扯不清的关系。
如果第二天,府里的下人们看到堂堂的王侯竟然从自家厢房里出来,会怎么想?
虽说她根本没有嫁人的心思,自己的生途也是难料,但到底不想名誉受损,遭人闲话。
“母亲。”姜瑾朝着姜氏拼命的使着眼色,充满了不愿。
可姜氏却抿嘴,不理会女儿的暗示,再次劝说道:“王侯不必顾虑,我将军府的厢房平日里都整理的干干净净的,打扫的一尘不染,是万万不会屈尊了王侯的。”
这点荣耀还是有的。她堂堂的将军府,断然不会比那些达官贵人的府邸差了去的。
君无弦面无表情,转眼对着姜瑾道:“无弦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姜小姐是否方便?”
还未来得及等待姜瑾开口,姜氏就急急的替她道:“方便方便,自是方便的,阿瑾你说是吧?”
她的眼睛拼命的眨着。
看见母亲如此,姜瑾心中轻叹一声,缓缓抬头望向君无弦,道:“王侯,请吧。”
君无弦轻点头,动了动唇瓣:“多谢大夫人和姜小姐留宿。”
姜氏见他答应,心中乐开了花,喜盈盈的就将君无弦往府里头请,并差人立马去准备最好的一间。
在经过姜瑾的身旁时,君无弦漆黑如曜的瞳孔亮了亮。
姜瑾低眉,她何尝不知,母亲的用意。
父亲有意拉拢,母亲则是想将自己许配给君无弦。
王侯何等的身份,可面对于这些,他自是可以心高气傲的拒绝的,但他并没有。
他反而,反而是顺流而下。
所以,为何?这是为何?
姜瑾捏着下巴站在原地沉思,君无弦始终对于她来说是个猜不透的人。
“大小姐,你也快些来吧。”管家在不远处催促着。
“知道了。”姜瑾轻轻摇了摇头,扫去这些烦闷,跟了上去。
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姜瑾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的一双凤眸在夜色里一眨也不眨的睁着。
索性,就打算起来走走。
姜瑾穿好绣鞋,随意的批了一件白色外衫,一头长而柔的青丝垂在腰间。
轻轻的推开房门,借着温柔的月色,姜瑾漫步在庭院的石子路上。
她抬头望着头顶的一轮皓月,眼神如波,泛起星星点点。
人生有几何?可以看见这皓月当空几载又几载。
她长叹了一口气。
“出来罢。”姜瑾微微侧头,望向树下的纤长的身影。
她的感觉从来都很准。自出了房门以后,她就隐隐约约的觉得有一双视线在暗处窥视她。
“无弦无意冒犯,还请姜小姐原谅。”君无弦只着了一身底衬,外头披了件单薄的纱衣。
姜瑾看着就觉得冷。
不知是否是今夜月色的作用,她此番的心情很好,心中一片柔和。
“无碍。王侯,亦睡不着?”姜瑾坐在了一个冰冷的大石头上。
君无弦纤长的身形站立着,鬓角垂下来一缕发,衬得他愈加的清润。
公子如月清如水,如玉亦如画。
姜瑾即兴想到了这一句,觉得十分应景。
不过,他这样的相貌,想必也是苦恼的罢?永远有许多的人不停的在身后追逐着,夸赞着。
君无弦淡然一笑道:“在宫中时,我未能理解你所说的认床为何意,但此番我却是彻底明白了。”
他说完,一双星目一眨不眨的望着姜瑾。
“噗嗤。”她忍不住低低的笑了出来。
想不到这君无弦竟还有这样一面?
这种话说出来与他的气质着实不符。
“姜小姐为何发笑?”君无弦有些诧异。
他缓步向她走来,来到她的身前。
姜瑾感受到一片的黑影,她收敛笑容,抬头道:“王侯挡着我赏月了。”
君无弦的嘴角慢慢扬起。
他遂坐在了姜瑾的身旁。
“姜小姐还未回答无弦,为何而发笑?是无弦说错什么话了?”君无弦偏头,一阵凉风吹过,将他的一缕青丝吹拂至姜瑾的面上。
姜瑾转头,与君无弦四目相对。
“因为那都是我胡诌的。”她避开了视线,眼神有些无处安放。
君无弦忽然笑了,笑声十分的悦耳。
“那王侯又在笑什么?”姜瑾的语气有些恼怒。
君无弦微躺倒,撑起头,望向她道:“我在笑,姜小姐竟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他的眼神很真挚,很柔和,如水波一般温柔。
姜瑾偏头,不与他对视。
“你这话也太轻浮了吧。”姜瑾抬头凝望空中的明亮星,淡淡道。
君无弦也跟随着她的视线,抬眼回道:“姜小姐觉得那天上的星星如何?”
姜瑾不明白他想要表达什么,只好如实答道:“很美,星星很美。”
空气中有一丝静谧,君无弦没有回话。
姜瑾左思右想,瞬间脸色沉了沉。
“姜小姐,连发自内心的赞赏之言,都听不得了么?”君无弦定定的注视着姜瑾。
好,很好。君无弦这个狡猾的狐狸。
“阿瑾多谢王侯的欣赏。”她咬牙切齿道。
不说话,更是沉默。
姜瑾瞬间起身,背对着君无弦道:“王侯,我有话要问你。”
一阵夜风吹过,她有些寒冷。
片刻,君无弦轻声道:“你说。”
但真正要问出口的时候,姜瑾怯弱了。
她想问,君无弦为什么要多次无故的相助自己,明明都是这样不相熟的两人。
又或者说,他到底有什么目的,是不是想要对将军府下手。
是不是,将她当做一枚棋子。
可若是这样,她又有什么利用价值呢?
如若君无弦是个明镜的,她或许考虑可以同他一道,但他却总是让人捉摸不透,让人难以分辨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姜瑾自重生之后,就因为君无弦的到来而使她分寸大乱。
这样一个从未接触过的陌生人,突然百般的对你好,多次帮助你。
让你情不自禁的想要放下警惕,招揽他为一道。
姜瑾虽有心拉拢,但是她不知面前的这个是一只凶恶的还是只是一匹可以驯化的骏马。
“姜小姐?”君无弦的声音从她的身后响起。
姜瑾的背脊僵了僵。
不,不可。
宁愿错失一枚上好的棋子,也不愿留虎至跟前。
这条道路,从一开始便做好了孤军奋战的准备。
但是,但是一盘棋局上,若没有棋子,光要一个下棋之人又有何用呢?即使棋艺再精湛。
就拿她来说,她空空如也,拿什么来对付尉迟夜呢?
只有君无弦,只有君无弦。
想到这里,姜瑾的心跳砰砰的加速。
她欣赏他,觉得他可以为自己所用,但是想要驯化一匹野马,就得付出血一般的代价。
她想要利用君无弦,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的观察,她明确君无弦是能够替她对付尉迟夜的,但他却迟迟自己不动手,为何?
或许是他同自己一样,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来共同谋划大计。
如果她想要做出一些什么事情来的话,就必须要牺牲一些的。
与其在纠结君无弦是否能用时,不如先踏出一步再说。
反正终究是要一死的,从重生那一刻起,她就为了家族而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能多为将军府做一些事情都是好的。
姜瑾的眼神瞬间凛了凛。
“王侯。阿瑾突感有些不适,想先回去休息了,您请自便。”姜瑾背对着君无弦,看不见他的面容。
他怔怔,沉吟了片刻,道了一句:“好。”
望着姜瑾萧然离去的身影,君无弦的眼眸暗淡了几分。
回到了房中,姜瑾以背抵门。
她低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意如此呢。
姜瑾有些踉跄,她摸着路来到了床榻上坐下,一片漆黑之中,她沉沉的思考着。
除了将军府,便是宫廷之内。
她唯一可以利用,且欣赏的便是王侯君无弦了。
有,总比没有来的好。
如果现在不加以为今后的事情做铺垫的话,那她便注定只能是个失败者。
若无法替家族洗冤报仇,她不如现在就干脆的死去,免得苟活于世。
不过,经过了这段的时日,她已经多多少少的探清楚了。
前尘的自己只知道玩耍作乐,根本不懂也不屑于朝廷之事。
如今重活一世的自己,便要在这权谋之中摸爬滚打。
她敛了敛眉目,让自己平静下来,细细的理了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皇贵妃难产,传言说鬼魅作乱,且后宫众妃都未能侥幸逃脱,皇帝至今没有子嗣。
这件诡异至极,她猜测定当是宫中有人蓄意为之,其目的大抵就是冲着皇帝来的。
那么到底是谁有这个胆子,敢在天子的脚底下动土?
这个必须得调查清楚。再者,君无弦自边疆回来之后,皇帝又多了一份权制,所以他便想将父亲派去边疆驻守,好平衡危机。
未果后,尉迟夜便将这算计打到了自己的头上。
眼下在众人与皇帝的眼里,君无弦与自己牵扯不清,她正好可以加以利用,假意表明自己对君无弦的感情,如此可以制约尉迟夜。
所以接下来,她得离君无弦越近越好。
至于昨夜那“鬼屋”,姜瑾也是要一步步查之的。
想到这儿,她眼皮子很是沉重,倒在了床榻上,闭眼睡了过去。
一夜过后,姜瑾睡得十分的安稳。
她刚伸了个懒腰,就听见有人敲门。
看见门前娇小的身影,姜瑾笑道:“进来吧。”
只见姜乐屁颠屁颠的就端着洗漱的物件过来。
“阿月,你这是想做什么?”姜瑾有些迷惑不解的接过铜盆水放下。
姜乐古灵精怪的,有些汕汕,摸了摸鼻子道:“阿姐呀,这我听说,昨夜王侯有留宿在我们府里,可是真的?”
原来是为了君无弦啊。她就说阿月怎么这么殷情起来了。
姜瑾随意的用双手捧水招了招脸,擦了擦干水珠后来到铜镜面前。
“阿姐,我来吧我来吧,嘿嘿我来给你梳妆。”姜乐嘻嘻的笑着,拿过她手中的梳子,轻轻的在姜瑾的青丝上滑过。
阿姐的头发可真好啊,这么的柔细。
不像她自己的,粗里粗糙的,整一个的粗布一样。
想到这里,姜乐便沉闷着个脸叹了口气。
姜瑾以为她是因为君无弦的事情而苦着个脸,于是便转过头来,语重心长道:“阿月啊,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既然选择倾慕于王侯,就得尝试着寻个机会抛头露脸才是。”
听阿姐这么说,姜乐的脸更是苦下来了。
她自然是听下人说过,王侯与阿姐乃是天仙配,就算阿姐真的无心于王侯,但是她自己这样卑微的身份,怎么能高攀上那样高等的人呢?
只能想想罢了。只有阿姐这样的人中之凤,才适合仙人般妙极的王侯,这样才是门登户对。
“罢了阿姐,阿月清楚自己的身份,还是算了,算了吧。”姜乐漫不经心的梳着。
姜瑾缓慢的转回头,看着镜中的姜乐,开口道:“你能决心放下,也是件好事。”
“是,阿姐。”姜乐轻声道。
梳理完毕后,对着铜镜中的一张秀脸,姜乐忍不住羡慕的赞赏道:“阿姐这样的容貌,若是及笄后,这将军府的门槛怕都是要踏破啦!”
姜瑾闻言忍不住一笑,她轻轻摇了摇头,点了下阿月的鼻子道:“你呀,总是喜欢拍阿姐的马屁,小丫头片子。”
“嘻嘻。”姜乐笑得纯真,拉着她的胳膊摇晃着撒娇。
不过,昨天夜里她睡得昏沉,都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声响,待起来后就听到下人们在窃窃私语着,说什么王侯昨夜留宿在将军府,大早上的就看到他离开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于是她便跑来询问阿姐了。
看阿姐这样,大概就是真的了。
可王侯为什么会无故的来府里留宿呢?
难不成……姜乐抬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阿姐,有些惊诧。
姜瑾有点懵,不明白阿月这一惊一乍的是做什么。
“阿姐,你和王侯,不会是那种关系吧?”姜乐咽了口唾沫。
什么什么那种关系?这丫头是迷糊了吧。
姜瑾清咳了几声道:“不要乱猜,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说完,对着铜镜摆了摆珠钗,便打算出门去。
“哎阿姐,你这是要去哪儿啊?阿姐。”姜乐叫了几声,都没有得到理会。
这丫头太聒噪了,再不走就等着被打破砂锅问到底吧。
姜瑾出门,走在石子路上,忽觉有些熟悉,她猛然想起昨夜在此和王侯相谈。
说来,也是父亲拜托君无弦连夜进宫,将她保全回来的。
她想着,还是径直的走进了父亲的书房里。
“父亲。”姜瑾轻叩了叩门。
“进来吧。”姜怀抬眼,放下了手中的卷牍。
她缓缓进来后,掩好了房门,对着父亲礼了礼。
“阿瑾,是有什么事情么。”姜怀重新拾起一卷书简,抖了抖袖口。
沉默了一瞬,姜瑾开口道:“父亲,女儿想知道,昨夜女儿离开大殿之后,发生了何事。”
这是她目前想要确切弄明白的事情。
为什么父亲和母亲都没有派人过来传唤她回府,而是由公公过来说皇上请她留宿在宫中。
待她匆匆过去之时,还以为家人都在,才发现原来只有自己一个人留宿在此。
这点让她困惑不已,她猜想定是皇帝说了什么话,有意刁难,才会让父亲和母亲无奈之下把她扔在宫中。
那尉迟夜的目的又是什么?
只要清楚了昨夜这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就能理通这其中。
她绝不相信就这么的简单。
阴差阳错之下,又恰巧的碰到了君无弦。
他向皇上请命顺路带自己回来。
但在马上的时候,他却说是特意过来接她的。
到了将军府,姜瑾才知道是父亲委托君无弦的,为何父亲会这样无力?
因为无力带自己回来,所以便让君无弦相助,那么,如果只是简单的留宿宫中,父亲又为何会害怕自己出事,不惜委身王侯连夜至宫中相救。
姜怀皱着眉头,摸了把胡须,叹息道:“昨夜自你离开大殿以后,皇上便说要留我等在宫中一晚。”
姜瑾敛眉,她道:“后来呢,父亲。”
后来,姜怀回皇上道:“皇上,老臣府中的马车就在宫外等候,便不劳烦皇上了”。
“可姜小姐现在人却不知何处?不如大将军和夫人先回府吧,让姜小姐今夜便住在朕安排的地方即可,明日朕定差人将姜小姐安全的送回将军府。”
尉迟夜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已经有了醉意。
姜氏拉了拉大将军的衣角,示意他们的女儿千万不能留在宫里头过夜。
“皇上,老臣可以命人去寻小女回来,夜深了,小女定是不会晃悠至远处的。”姜怀起身,来到大殿的正中央,拱手诚恳道。
尉迟夜的眼神迷离,已是醉醺醺的,他缓步走下来,对着姜怀道:“不,大将军与夫人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有朕在,姜瑾是绝对不会有事的。莫不是,大将军是在怀疑朕么?”
姜氏在坐席上看着,忐忑不已。
她想了想,提着衣裙跪到尉迟夜的面前道:“回皇上,将军他不是那个意思,是……”
她还未说完,尉迟夜的眼神漆黑,走下台阶,缓缓道:“那是什么意思。”
第十章
然她那时觉得此等大好的青年,本不应该做这种事情的。遂并未踩下,轻跳着便下了马车。
母亲在一旁,她也不好给之指点。只是觉得这样的青年人,若干了这等子没有骨气的事情,着实有些可惜了。
健壮之儿郎都理应发配去从军,为国家效力才是。
或者,找点什么事情去做,也好过这样卑微空耗着过一生。
这小厮听了姜瑾这么说,还以为自己无意间得罪了贵人,于是忙道:“许,许是小姐看茬眼了吧。”
看茬眼?她冷笑了一声。
王侯府中的下人还真是把自己高看了啊。这等基本的礼仪都没有管教好么?
姜瑾面色明显有些不悦,但到底是王侯府中的下人,也不好当面说些什么。
她只是在想,若是别家府中的小厮,怎会屈身于旁人之下呢。
这里头,会不会有点古怪呢,那时的她并未认得王侯,又怎会遭到如此的礼遇?
“下去吧。”君无弦的眼神带着点苛责,示意他退下。
小厮会意,忙离开。
姜瑾不满的望向君无弦。
“难道王侯也当阿瑾是看茬眼了么?那日宫中,这小厮分明给我和母亲当过人墩子。”她觉得很是莫名其妙。
但君无弦却并未正面的回应姜瑾的问话,只淡淡道:“吃菜吧。”
便夹了一块五花肉至姜瑾的碗里。
她有些愣神,这种举动他为何做的如此淡然?好似他们经常在一起吃饭似的。
姜瑾有些食不知味,嚼也未嚼,生生咽下了五花肉。
顷刻,她立即脸红至脖子,咳嗽不已。
君无弦皱起了眉头,忙来至她的身后替她轻轻顺着背。
“让王侯见笑了。”姜瑾咳嗽了几声,消停了下来。
“无事。”君无弦将一张白净的帕子递给她。
她迟疑着接过并道谢,轻轻擦了擦嘴角,攥在了手心里。
一顿饭毕,姜瑾险些遗忘此行过来的主要目的了。
于是她真诚的离开座椅,对着君无弦礼了一礼道:“那夜多亏了王侯不惜以身犯险来至宫中,力保阿瑾平安归府。若不是因为王侯的相助,阿瑾只怕也很难熬过那一晚了。”
她是很真挚的在答谢。不管君无弦最终是敌是友,她都很感恩他这样全力的相帮。
姜瑾放低着身段,等候着他的回答。
君无弦轻轻将她扶起,笑道:“昔日边疆,无弦曾受了将军不少的照拂,此番也不过是回恩罢了,同是为国家效力之臣,能帮便多帮一些。”
原是这样啊。姜瑾低眉道:“阿瑾多谢王侯。”
末了,君无弦的语气温和,他望着姜瑾的眼神炯炯:“姜小姐可否陪无弦下一盘棋。”
下棋么?她的凤眸微动。
已经好些时日未下过棋了。
自前尘,将军府遭受空虚有的陷害之时,全府上下便是整日整夜的无法合眼,提心吊胆着。
她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下过棋了。同她的父亲一起。
想到这里,姜瑾的眼眶有些微红。
她眨了眨眼,对着君无弦微微一笑道:“好啊。”
君无弦便带着姜瑾来到了后院的一座亭子里,此刻早已雨停,花草树木皆一派盎然之气。
“王侯的府中甚是清雅。”姜瑾毫不掩饰的赞赏着。
这一花一草,一树一木都开得甚好,可见其主人有多么精心的照料了。
“姜小姐,请。”君无弦伸手,示意她先坐下。
姜瑾停止了扫视四周,坐在了石凳子上,忽感觉有些冰冰凉凉。
方落雨之时虽未曾打进来,但也因着雨后,变得有些冷意。
她习惯操纵白子,于是便将盛着白棋的玉物拿了过来。
君无弦清润笑之。恰好他喜黑子。
“王侯,便开始吧。”姜瑾的面色呈悦意,她迎着对面的君无弦坦然道。
关于棋艺这方面她很是自信,就连父亲都能够接连的输在她之手。
此番王侯想与她对弈,她倒是觉得有些兴趣盎然。
君无弦手执黑子,从容不迫的放下。
“姜小姐,该你了。”他眉眼中带笑。
姜瑾咬唇,稍一琢磨,也是干脆的掷下白子。
两个棋子紧密不分。君无弦再次落下,阻拦了白子的道路。
有两下子么。
姜瑾轻轻一笑,自是看得出来王侯的棋艺亦是不差的,知晓先发制人。
可是,枪打出头鸟,一开始的领先也并不代表着最后的胜利。
她的衣袖缓缓落在棋盘上,如玉的手腕停顿,白子轻掷。
“王侯,你太心急了。”姜瑾轻轻的笑了。
君无弦嘴角轻扬,并未回话,只思虑着,便将黑子再次落了下来。
很好。姜瑾心中高兴,棋逢对手。
她淡然的望了一眼君无弦,在手中来回滑动着白子,迟疑间,缓缓掷下。
你拦我,我拦你。两厢纷纷对峙,丝毫没有一丝的退让。
空气中静谧十分,只听得棋子一遍遍落下的清脆之声。
在来来回回之后,姜瑾与君无弦依旧是不分上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再次抬眼的时候,夜色已沉。
这时姜瑾便有些心急了,她对着君无弦道:“王侯,阿瑾看天色已不早了,若是不早些回去的话,恐生闲话。”
然后她默默望着棋盘,顿了顿道:“今日半天已过去,阿瑾都与王侯未分出来胜负,不如这样,下次阿瑾过来再继续如何?”
下一次,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只是若要这样延续下去,想必下到深夜也回不去了。
君无弦眼眸漆黑,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姜瑾竟一瞬间觉得有些难分难舍起来,她自己亦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给震惊到了。
“王侯……”她迟迟不见君无弦答复,有些为难。
虽说棋局上的礼仪就是如此,须得下完一盘完整的棋再离去,这样才能显得礼貌之至。
况且她还是作为宾客留在此,更是有些失礼了。
此间,有一下人忽上来禀告说,门口有个自称是姜小姐府中的人过来。
她府中的人?
姜瑾定定的望向君无弦。
“让他进来吧。”君无弦起身,负手来至她的身旁。
管家恭着身子来至姜瑾的面前,对着君无弦礼了礼道:“王侯。”
再是转过身去,朝着自家主子轻唤道:“小姐。”
“管家,你为何会过来?”姜瑾心中瞬时警铃大起,她慌张道:“可是府上出了何事?”
如果只是一般的事情,自是派府中任意一个下人过来通报就是了,可却大动干戈到让管家亲自过来。
姜瑾心中忐忑不已,她猜测着会否是尉迟夜又对将军府动手了。
管家眯笑着,面色不缓不慢的道:“小姐多虑了。”
多虑了?姜瑾有些迷糊不解。
管家直直挺起身子,笑道:“大夫人知晓小姐此刻在王侯府,便差奴过来提醒道,小姐今夜就不必回来了。”
什么?!姜瑾惊诧不已。
什么叫不必回来?她不回自己的家难道要留歇在这里吗?
母亲究竟是怎么想的,让她着实有些尴尬。
只凭母亲一人的意见,也好歹得顾及到王侯才是。
姜瑾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恨不得此时就钻个地缝爬进去。
她愤愤不言,心胸不断的起伏着。
管家见自己的话已经带到了,便想要退下。
“你等等。”姜瑾抿嘴,道:“母亲还说什么话没有?为何不让我回去,总得说个清楚罢。”
管家有些支唔,但也是拗不过自家主子,就都抖落了出来,道:“回小姐的话,大将军与夫人一道,去,去江南赴故人的婚宴了。”
他说完,便小心翼翼的查看主子的眼色。
果不其然,见姜瑾阴沉着个脸,他立马闭嘴。
去赴故人的婚宴?姜瑾的凤眸冷得可怕。
君无弦淡淡瞥了一眼管家道:“有劳管家亲自过来通报了,无弦自是会照料好姜小姐的。”
真不明白!母亲和父亲到底是如何作想的。
姜瑾心中五味杂陈,她恹恹的坐回了石凳子上。
“小姐。奴这便回去了。”管家福了福手。
“走。”她看也不看,冷冷道。
她心中有气,自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的。
母亲的这种方式着实让她难堪了一些,竟还当着王侯和她的面道出来。
看小姐脸色很差,管家也不再多说什么,缓缓的退去。
君无弦对着下手使了个眼色,吩咐他出去送送。
姜瑾的秀眉凝在了一起,看着棋局默不作声。
待君无弦坐回她的对面之时,姜瑾才抬起头,略感歉意的对他道:“难为王侯了。”
一阵雨后的清风拂过,君无弦的一头青丝肆意飞舞。
他并未言任何,只专注的望着棋局,执起黑子,有声的落下。
“无碍,姜小姐,继续吧。”他的语气不缓不慢。
姜瑾有些怔怔。他当真不会介意吗?
不过以他如此的态度,是让自己宽心了不少,她唯恐惹的王侯不悦。
毕竟已经耽误了他一整日的时辰了,还要在此再叨扰他一夜。
至此,姜瑾轻摇头,执起白子,心不在焉的掷下。
君无弦的眼神波动了一瞬。
他望着棋局,抬眼直视着姜瑾。
她诧异,不明白君无弦望她做甚。
微低头,一惊。
她竟浑然不觉的已成了死局!姜瑾愕然。
“你的心很乱。”君无弦收回棋子,淡淡道。
“没有。”她矢口否认。
一阵清风温柔的吹动起她的紫衫,飘逸灵动。
君无弦定定的凝视着她。
姜瑾也毫不避讳的直视。
“王侯,是否要吩咐下人去备晚膳了,以及姜小姐……姜小姐的客房。”小厮来到的时候就看到眼神交汇的二人,忙垂下了头装作视而不见道。
姜瑾立即错开,望向别处。
君无弦抿嘴,对小厮道:“腾出一间,收拾干净。”
小厮领命,立刻去办。
“劳烦王侯了。”姜瑾端庄的微笑之。
这时,有送茶过来,稳妥的分别放至姜瑾与君无弦的面前。
她定睛的打量了一番,这是她踏进王侯府里见到的第一个女子。
不愧是王侯,连端茶的粗使丫头都生得这样别致。
“小姐请用茶,王侯请用茶。”她的声音细甜,端至君无弦面前时,眼波似水,极其谄媚。
姜瑾都看出来端倪了,恐这女子也不是什么好丫头。
但君无弦却连侧眼都未曾瞧她一瞧。
丫鬟有些失落,临走的时候还不舍得再望一眼。
看到这里,姜瑾不禁一转阴霾,低笑出了声。
她轻掩着,咳嗽了几声,眼中满是悦意。
君无弦执起玉杯,淡然的品了口茶。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姜瑾说完,掩饰不住自己的笑,执起杯茶,饮了一口。
“姜小姐,是在说自己么?”君无弦面色虽依旧温润,但语气却有些漠然。
姜瑾忽的来了兴致,她努了努嘴,微作思考道:“王侯以为我说的是谁,方才那位美娇娥?”她调侃着。
君无弦轻笑,对上她清丽的脸道:“我以为,姜小姐说的是你与无弦。”
姜瑾一时语塞。
落花是她,流水是他么?
她有意,他无情?
姜瑾此时不知道该道些什么,只得无奈的之,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呢?谁至于一眨眼便喜欢上了一个不怎么接触过的男子呢,即使这男子确实优秀万分。
然,她也不会就此看上眼的,除非特殊情况,比如……
比如她想要利用他的时候,就会表现出要分想要接近他时的样子。
可真正要做到这一点,确实很难。
姜瑾低眉,眼神定定的看着棋局。
已经很显然了,一步之差,就能将自己彻底堵死在胡同里。
稍有一点不慎,她就能被敌人瞬间歼灭,走向失败与死亡。
所以,一棋掷下,谁也不知这后头的走向,只能凭心倾之,努力作为,再祈祷能够取胜。
“姜小姐时常有走神的习惯?”君无弦突然出声,低低一笑。
他已静默观察了许久,包括她面上所呈现出的各个微妙表情,觉得十分有趣。
姜瑾动了动,然后从容笑之:“王侯见笑了,阿瑾以前还从未有这个习惯,但也不知怎的近段过来就时常的发怔,大抵是要立夏了吧。”她诓言道。
君无弦也不拆破她,只看了一眼棋局道:“胜负已分,姜小姐打算如何?”
姜瑾吁了口气,道:“王侯棋艺精湛,阿瑾愿赌服输。作为赌注,阿瑾愿意答应王侯一个要求。”
她说完,眼神上移,凝望着他。
君无弦似乎是在思考,片刻,他开口道:“要求,无弦还未想好。可否待我想到之时,再回复姜小姐呢?”
姜瑾稍稍有些失望,她先前猜测君无弦之所以会如此接近她,或许就是在寻找着共谋之人。
眼下她主动提出可以满足君无弦的一个要求,目的便是想让他借着她给予的机会,大可能够提出来。
但这个回答,却让她有些失落。
“可以,王侯若是有什么需要阿瑾的地方,敬请拜托便是。”姜瑾已经强调的很是明显了。
君无弦眸光微闪,他顿了顿道:“自是会的。”
姜瑾嘴角轻抿,呷了口茶。
此间,小厮沿着一条石子道,过来道:“王侯,晚膳已经准备妥当,姜小姐的客房也命人整理的干干净净的了,是否现在就要去用膳。”
君无弦侧头,看了一眼姜瑾道:“好,这便去。”
姜瑾微点头,跟随着君无弦起身,二人漫步在石子路上,咯得脚底有些不适。
“今日真是麻烦王侯了。”她与他肩并肩的缓步着。
她本想着,将薄礼送过去,亲自道个谢后就可以离去了。
竟没想这其中牵扯出这样多的事情来,她都觉得有些歉意了。
先是以为天逢大雨,她会淋成个落汤鸡进王侯府中,却见他撑着纸伞早已等候多时。
虽不解这其中会否只是依他说的,不过凑巧,直觉今日她会过来,便在此等候着。
但后续君无弦的细心还是让她心中暖了一暖的。
若她身上并未背负太多,他亦只是个普通的王侯士族,或许她可以考虑与他做做知己。
因他的为人,姜瑾还是比较欣赏,只是偏偏他那样高深莫测,让人望不到底,所以她便得一步留心,步步谨慎,不让自己陷进泥沼之中。
君无弦并未说话,只点了点头,或许已经习惯于姜瑾的多礼了。
二人前脚将至正厅,就听得丫鬟阿悄惊呼的声音。
姜瑾轻皱了皱秀眉,走了进去,便看到阿俏和早时见到的那小厮在秘密的讨论着什么,看起来有模有样的。
“阿俏,你在做什么?”姜瑾的眼眸动了动,踏了进来。
二人分别在看到自己的主子时,忙不迭的有些紧张的跪下。
有猫腻,定是有猫腻。姜瑾坦然的看着两人。
君无弦轻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起身。
“说吧,什么事。”他负手,凝视二人。
阿俏斜睨了一眼小厮,然后低眉道:“回王侯,方才合须说,说在王侯府中那后院子里头,发现一个怪异的东西。”
道完,还浑身有点儿颤颤的。
那个名叫合须的小厮摸了摸鼻子,没有附和她。
阿俏不经意的用手肘捅了一捅,示意他不要隐瞒了,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君无弦将视线移到了小厮的面上,不紧不慢道:“说。”
姜瑾则是有些头疼,自个儿的奴婢阿俏也是头一次来到王侯府上,却这么快就和王侯府上的下人熟络起来了。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合须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老老实实的说了出来道:“回王侯,我方从那后院儿出来的时候,突然瞧见一个古怪的东西,也不敢擅自碰触,生怕是什么不好的物事,于是便同阿俏姑娘说了,让她替我想想法子,没想到,就被王侯和姜小姐看到了这一幕。”
原是如此。那到底是何古怪的东西呢。姜瑾有些好奇之,想要亲眼瞧一瞧。
君无弦的眉宇顷刻舒缓,他吩咐道:“下去吧。”
合须立马得令,瞬间拉着阿俏一同下去,姜瑾来不及阻止。
真是,竟想拐了她的奴婢。
“姜小姐,用膳吧。”君无弦闭口不提方才合须所述之事,这让姜瑾反而有些按耐不住起来。
她不安分的挪了一挪,提着筷子也是在碗中点了许久。
君无弦抬眼,见她如此呆滞,便低笑道:“很想去看?”
姜瑾瞬时停止摆动筷子,迎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
“那便吃完再去。”他道完,低头继续用膳。
有这么好心吗?姜瑾眼中划过一抹狐疑。
后院,那可是挨家挨户都极少去的地方,一般都藏着一些秘密的东西的。
方才合须那厮说着奇怪的东西,莫不是什么用来传递消息之物吧……
难不成君无弦在暗暗的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姜瑾越想越多,甚至还可怖的疑思到,或许是君无弦将一些不听话之人处死了,扔进后院里去也说不定。
但在真正到了后院的时候,姜瑾左打探右打探,也并未见得什么颅骨,她深知还是自己想多了。
就在她放松舒了口气时,脚边忽然传来一阵软软的,毛毛的触感。
姜瑾瞳孔睁大,几乎是直直的定在了原地。
冷汗滴落,她迟疑着,往下看去,险些吓到。
只见她的脚底下有一团毛绒绒的不知何等生物,其毛色泛着橙红,还有尾巴拖着。
她疑惑间,缓缓蹲下身子凑近。
那底下之物瞬时抬起了脑袋,一双火红色的瞳孔映入了姜瑾的眼帘。
这是……?她观摩了许久,这才发现,她面前的一团竟是个狐狸!
而且还是个很特别的狐狸。光是看着它通体的毛色和奇异的瞳孔便能够知道,这狐狸想必来历不凡。
君无弦缓缓走至她的身旁。
“王侯是从何而来的这只赤狐?阿瑾从未见过,今日倒是开了眼界了。”她不紧不慢道,迟疑着便伸手过去触碰它的脑袋。
赤狐却异常的乖巧温顺,仿佛极其的享受她的抚摸。
君无弦盯了一眼狐狸,道:“不久之后,公主寿宴,无弦便派人去西域寻来了这只赤狐,想要进献给公主。”
公主的寿辰?她对于这个只活在别人嘴中的高贵公主,从未见过。
第十一章
不去想这些了,姜瑾倒是挺喜欢这只赤狐的。
她伸出玉手逗弄着,赤狐也是极温顺的眯着眼,一动不动的任由着她。
“这只是公狐狸。”君无弦的声音冷不丁的冒出来。
公狐狸?公狐狸怎么了,不管它是公还是母,姜瑾都很喜欢。
只不过这是要送给公主的。想到这里,她的手忽得有些僵硬,顿了一下,还是收回了。
赤狐感受不到姜瑾温柔的,睁开了瞳孔,伸了伸爪子,企图让她再次宠幸自己。
姜瑾却利索的起身道:“天色也不早了,王侯给阿瑾安排的客房在哪儿,可否带阿瑾过去。”
君无弦睨了一眼赤狐,它立即有些颤巍巍的收回爪子,恹恹的趴在花草上。
是个通灵性的狐狸。
姜瑾收回了目光。
“无弦这就带姜小姐过去。”君无弦与她一道离开之时,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赤狐,若有所思。
在一处雅致的门阁前停下,君无弦轻推门,点了油灯,整个房内瞬间亮了起来。
姜瑾打量着客房,走动了几步。
“这里甚好,多谢王侯的照料了。”她淡然一笑,坐在了椅子上。
“待客之礼,自是要的,姜小姐不必客气。”
君无弦紧跟着一同坐下,他今日一身蓝白相间的衣衫,在烛火之下,映衬得愈发脱尘。
他轻执起玉杯,缓缓地替自己倒了杯茶水,鬓角的一缕青丝垂了下来,姜瑾看着有些发神。
“姜小姐是不是有话要对无弦说。”他放下玉杯,抿了抿嘴,抬眼望去。
姜瑾微敛目,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自己的心思有这样明显么?
他一直都是知道她有话想要说的吧。
只是,她却不知为何在面对他的时候就无法说出口了。
“没有。”姜瑾沉重的开口,心中有些堵塞。
君无弦睫毛轻颤,他的一双眼眸漆黑如曜。
“那无弦便等到姜小姐愿意说之时,再洗耳恭听。”
言罢,他起身,轻摆衣袖。
姜瑾不解的抬头望他。
君无弦偏头,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道:“天色不早了,无弦不耽误姜小姐洗漱了,早些歇息吧。”
蓦地,姜瑾微颔首。
随着房门的一开一合,君无弦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她轻叹了一口气。
不想了,着实累人。
“阿俏,你在外头么?”姜瑾对着门唤道。
未听到任何声响,她摇头起身,推门,站立不动。
“阿俏?你在么?”姜瑾探寻着,却依旧找不到她的丫鬟。
奇怪,去哪里了?莫不是和君无弦的小厮厮混去了吧。
心下有些怅然,她抬头望向空中的一轮皎月,变得平静异常。
父亲和母亲当真去江南赴故人的婚宴了么。
如此说来,她确确实实的是被抛弃了,还是在君无弦这里。
夜太黑,她又不识得路,便不知从哪里去打水沐浴。
迟疑间,姜瑾还是决定回房。
在她刚踏进房门半步的时候,忽听得一阵箫声传来。
有些悲戚,有些寂寥。
众人皆知如谪仙一般妙极的君子无弦,身后永远不缺乏各路之人的追捧,以为他应是面上温润至极,府中美女如云,想来也不会是寂寞的。
但偏偏一日之间,她看尽他的所有内在。
是孤傲的,是寂寞的。
也并非在人眼前的温润,真实的确是沉稳,寡言且不易笑的君子无弦。
为何他要将自己牢牢封锁起来呢。戴着一张张面具过活,不会很累么。
姜瑾站在原地,迈不动步子。
她转身,觅着箫声寻过去。
穿过一片小竹林,她看到了树影之下,坐在大石之上的君无弦。
借着淡淡的温和月光,她轻踏着步伐靠近,来至他的身旁。
君无弦停止了箫声,他偏头,开口道:“姜小姐还不去睡么?”
姜瑾没回答,径直坐在了他身旁的大石上。
“无弦倒是忘了,姜小姐认床,怕也是无心睡眠了吧。”他如墨的眼眸泛着波澜。
倒不是这个原因。
她叹了口气,仰望月色道:“王侯的箫吹得如此凄然,阿瑾便想着寻声来看看。”
君无弦放下玉箫,他侧身注视着姜瑾道:“姜小姐可知,这是什么曲。”
她的眼神波动了一瞬,缓缓扭头,与他四目相对。
姜瑾悄无声息的移开视线,她了动唇道:“阿瑾不知,未曾听过。还请王侯相告。”
君无弦偏头,望向一片黑暗道:“无忧曲。”
无忧曲……姜瑾细细的琢磨着。
说是无忧曲,可是她为何却听出了淡淡的悲凉之意。
她不禁将目光投向君无弦。
他的身上到底还隐藏了多少,还有多少是她未知的呢。
此时,丫鬟阿俏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小姐,你在哪儿啊,小姐。”阿俏的声音显得很是急切。
方才她听得王侯的吩咐,准备去给小姐来打水沐浴,没想到刚进房后便发现小姐不见了。
“王侯也早些歇息吧,阿瑾这厢便回房去了。”姜瑾道完,从大石上慢慢下来。
“天黑看不清路,还是让无弦送姜小姐回房吧。”君无弦将玉箫轻轻收好,放入袖口之中。
姜瑾笑道:“不用了王侯,阿俏正寻我。”
末了,君无弦轻点头,望着她离去。
阿俏一边找着,就看到前头一个人影,忙凑近过去发现正是自家小姐,于是上前去带着一丝哭腔道:“小姐你去哪儿了,阿俏以为你不见了,遇到什么危险了,可把阿俏给吓坏了,小姐要是出事了阿俏便也不活了。”
这丫头,是遭受了多少的迫害才能想到这儿啊。
姜瑾无奈,轻轻扶着她的肩道:“没事的,我只是出去散了个步,别哭了。回房吧,走。”
阿俏点了点头,擦了把眼泪,便唯唯诺诺的跟在了她的身后。
到了房中,阿俏已经准备好了温热的洗澡水,还在上头撒上了一片片的玫瑰。
姜瑾在屏风后头,缓缓褪去了衣物,搭在梁上,抬起脚尖没入水里,将自己包裹了起来。
她闭眼,发出满足的轻呢。
次日,姜瑾睡得昏沉,就见一阵敲门声响起:“小姐,阿俏进来了。”
说完,推门而入。
在看到床榻上依旧睡着的姜瑾,阿俏有些疑惑,这平日里在将军府时小姐都起榻很早的,怎的到了王侯府中,快要日晒三杆了还未醒呢。
她望着姜瑾睡得安稳,都不忍心唤她。
犹豫间,阿俏将盆水端至了木凹槽里,准备好脸巾,撑着脑袋坐在椅子上,等待着小姐苏醒过来。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渐近,阿俏转头,见是王侯,忙低身行礼,却及时被君无弦制止,示意她不要惊扰。
会意的阿俏在心中偷乐着,还说两人不是一对,王侯如此的细心微至,指不定就是喜欢小姐的呢。
她光想着就忍不住掩嘴窃笑。
君无弦来至姜瑾的床榻边,站立着凝视她许久。
“姜小姐,该起了。”他的声音轻缓无澜。
姜瑾仿佛听到有人在叫她,缓缓的睁开眼睛,睫毛颤了颤。
她定定的望着头顶的帐子,一瞬间觉得陌生不已,但转眼她眸中微动,想起自己昨夜是留宿在王侯府中了,所以这便不是她的房间。
姜瑾吁了口气,微微偏头,看到了一旁站得比挺的君无弦。
她几乎是吓一跳的,浑身一抖。
见她眼中的诧异,君无弦有些歉疚的低头笑道:“抱歉,无弦吓到姜小姐了。”
姜瑾裹着被子睁大着眼睛,再看看后头的丫鬟阿俏。
这是几时了?她越过君无弦望向外头,日头都出来了。
真是糟糕,睡得太沉了。
姜瑾揉了揉眉心,自言自语道:“日上三竿了。”
君无弦闻言温润一笑道:“无弦听闻,闺阁中的女子皆是如此,姜小姐不必懊恼。”
这算是安慰么?好吧,她心里确实宽慰了一点。
姜瑾伸了个懒腰,再看着君无弦。
两人沉默不语的相视着。
片刻,她淡淡道:“阿瑾要更衣,王侯不用出去么。”
不然他打算一直待在这里看着她换衣裳么。
君无弦点头,未言任何话,默默转身离去,顺便关了房门。
姜瑾伸着脑袋望了望房门外纤长的身影舒了口气。
王侯怎么招呼不打就进来了,还让他看去了自己方起榻时乱糟糟的模样。
想到这儿,她瞪了一眼丫鬟阿俏。
“奴婢,奴婢什么也不知道。”阿俏的眼神闪躲着,手指局促的搅着。
天地良心,她真的是不知道,待回过神来的时候,王侯就已经进来了。
姜瑾低叹了口气,翻身起榻,在看到底下的绣鞋时,她微滞了一会儿,果断的穿起。
洗漱完毕后,阿俏应了姜瑾的要求,替她绾了一个简练的发髻。
“小姐,还是穿回昨日的衣衫吗?”阿俏插上了最后一根钗子道。
姜瑾迟疑,昨儿那件紫衫她穿得有些黏糊了,许是天气闷热,又下了大雨扰得。
两下扣门声响起,门外的人道:“姜小姐,王侯命我将这件罗裙给小姐送过来。”
“进来吧。”她对着铜镜淡淡道。
门轻轻推开,姜瑾轻轻侧头,发现君无弦早已离去。
小厮合须在见到阿俏时候,有些腼腆,二人的眼神有些扭捏。
末了,他将一长木匣子递给了姜瑾道:“王侯深知姜小姐没有换洗的衣物,遂命我将这罗裙赠予小姐,小姐便尽快换上吧。”
道完,恭了恭身,望了一眼羞涩的阿俏就离去了。
“小姐,王侯对您可真是无微不至啊,阿俏要是能有这样一个男子对待,定是立马就嫁了!”丫鬟阿俏一脸羡慕之情。
姜瑾笑着摇了摇头,轻轻打开了长木匣。
入眼便是一折叠好的淡淡鹅黄色的罗裙。
“哇,好漂亮啊!小姐你本就肤白,若穿上了这鹅黄调的罗裙,定是惊艳不已。”阿俏惊呼,一双眼中都泛着点点星光。
确实不错。但是她并未着过如此色调的,不知穿上如何。
她微皱了皱秀眉,犹豫着还是拿起了罗裙至屏风后穿上。
待稍作出来之后,她便看到了一旁呆滞的阿俏。
怎么了?是不好看么?
她带着疑问来到铜镜前。
“还行吧。”她淡淡道,确实显得整个人明亮起来。
丫鬟阿俏不满道:“什么叫还行嘛小姐,根本就是天仙下凡!阿俏方才都惊呆了,我家小姐为何会生得如此好看啊!”
姜瑾鄙夷的看了一眼,道:“行了,该回府了。”
阿俏有些怨念,还有点不舍,收拾收拾了梳妆台,将床榻铺好,便带着盆水和脸巾跟随小姐一道出去了。
来到正厅,姜瑾对着君无弦欠身礼道:“承蒙王侯照料,阿瑾昨夜睡得很是踏实,叨扰王侯一日夜,实乃愧疚,阿瑾这厢便要告退了,多谢王侯了。”
君无弦面无表情的放下杯茶,玉手轻放腿上,他望着厅中的姜瑾道:“姜小姐客气了,无弦也是尽了待客之礼而已。”
言完,他轻顿,道:“既然如此,亦不能让姜小姐空手回去。合须。”
他淡淡吩咐道。
小厮合须闻言立马上前拱手,低头道:“合须在,王侯有何吩咐。”
“去把我昨夜差人快马加鞭送来的小家伙带来。”君无弦说完,嘴角染上了淡淡笑意。
小家伙?什么什么小家伙?
君无弦是要送她什么……
姜瑾有些迷惑,看着合须退下去。
不多时,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叫声。
她缓缓转头,只见一笼子里关养着一团不知是何的白绒绒之物。
兔子么?她眯起一双凤眸。
“回王侯,带来了。”合须托着笼子来至姜瑾的身旁。
她这才细看得知,竟同那后院儿里的赤狐一样,不过这只是个白狐。
姜瑾抬眼望向君无弦,道:“王侯这是……”
他起身走了过来。伸手逗弄着。
“这是一只边疆狐。”他收回手,示意合须递给姜瑾。
她接过,望着慵懒不动的白狐道:“边疆狐?”
君无弦负手,注视着她清丽的秀脸。见她今日换上了这鹅黄衫,更是明艳动人。
他收回视线。
君无弦的眸光微敛,他淡淡道:“昨日后院,无弦见姜小姐很喜欢这玩物,便夜里派人从边疆快马加鞭将此狐送来,聊表心意。”
她什么时候有说自己喜欢狐狸了?
他是能读懂别人的心思么。
姜瑾眼神示意一旁的丫鬟阿俏过来。
她将边疆狐稳妥的递给阿俏,然后对着君无弦谢道:“王侯真是心细至极,这狐狸阿瑾这厢便收下了,多谢王侯。”
君无弦点头,道:“那无弦送送姜小姐吧。”
姜瑾并未言话,只轻轻应了声。
马车已等在外头,她走至府门口骤然停住,转身对君无弦道:“王侯留步。”
然后不待他反应,姜瑾信步走到马车旁,干脆的踏上了上去,拂开帘子,一眼都未曾留给他。
阿俏觉着气氛有些怪异,不明白小姐是怎么了,说变脸就变脸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了。
摇了摇头,她咬着唇望着门口的合须,有些恋恋不舍的一并上了马车。
目送着姜瑾离开后,君无弦眼神一凛,果断的回了府里。
合须也是摸不着头脑,默默地跟了上前去。
“王侯,合须有一事不明白。”他挠了挠头,跟在主子的身后。
“有什么不明白的?”君无弦定定的看着前方,负着手朝里间走着。
比如,主子是怎么知道姜小姐喜欢那后院里的赤狐的,还有,为何还要差人连夜快马加鞭的送一只边疆狐作为回礼。
更奇怪的是,他也并未看到姜小姐有多高兴,而且,主子的脸色似乎也不太好。
这中间是他错过了什么么?没有吧,他一直在旁边看着的。
从主子送边疆狐到出府,姜小姐都是面无表情的,甚至连个最后一眼都未留给主子。
女人心,真是搞不懂啊。还是阿俏纯真好懂。
想到这里,合须嘿嘿的笑着。
“到底有什么不明白的?”君无弦的眉宇阴沉。
合须立马封嘴,连摇头道:“没有没有,是我多嘴了,我想起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主子没什么吩咐的话,合须就下去了。”
君无弦抿嘴不言,只身来到了亭中,望着昨日还未清理掉的棋局,他的眼神波澜一瞬。
马车稳稳的行驶着。
姜瑾定定的发着怔。阿俏是左右为难,不知道小姐这是怎么了,翻脸比翻书卷还快。
“小姐……你这是怎么啦?”阿俏试探性的开口道。
姜瑾不回答。
阿俏便也不做声了。经过这一行,她是彻彻底底的了解到小姐的个性了,小姐是最讨厌别人烦她的,所以能少说点话就少说点话吧。
她“唉”得一声叹口气。
姜瑾睨了她一眼,忽觉有些发笑。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叹什么气?又不似她这等经历多的。
姜瑾也不知和自己在置什么气。
一瞬间就感到有些恹恹。
她望着阿俏手中的边疆狐,将笼子拿了过来,放至腿上。
“小姐啊,奴婢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但都是真心实意的话。奴婢觉得啊,这王侯真的是对小姐特别特别的好了,而且呀又细心温柔的,奴婢看啊,小姐就不要多想啦,多想也无益呀。”
阿俏趁着姜瑾有所动作后,就咽着唾沫说出了心底话。
姜瑾听了轻轻冷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她姜瑾自前尘重生过来,睁眼闭眼,便满脑子就是如何寻求同僚,如何力保她九族与将军府,哪有闲事去顾及男女情爱之事?
就拿此番来说,姜瑾不单单只是过来“吃喝玩乐”的,亦是带着目的性来王侯府中的。
要想找到一个十足可靠的同僚,就必须冒着风险,彻底的了解,把握住他。
姜瑾便是打着这谢礼的由头,实则是过来“刺探军情”的。
她得出一个结论。
王侯并不是众人面前所看到的那等风光,皇帝赐予的美人也通通并未出现在府中,那么这些美人究竟去了哪里就不得而知了。
她也曾趁着无人的时候,细细推敲摸索过,认为王侯府上是否会有何密道之类的,她想着,只要能够抓住君无弦的把柄,就能够牢牢掌控他,使他为自己所用。
但她历经了一日一夜,却都未曾发现什么机密。
难道堂堂的西谟王侯,竟当真清白明磊?
她自是不信的。
众所周知目前这朝局,展望堂中,各党派纷纷站立一旁。
支持将军府的大有人在,支持君无弦党派的也自有人在。
但目前看来,君无弦是偏向将军府的。
而皇帝恰恰正好畏惧着王侯与父亲手中的兵权。
两人皆又曾在边疆驻守过,所以有旧友之情,自是不用分说,便站成了一线的。
在经历过一些事情后,父亲和母亲变得更加信任起君无弦,甚至想让自己成为这王侯府中的一部分。
所以才这样推波助澜的强制自己靠近君无弦。
面对她,王侯也从不推阻,而是顺流而下,且当面多次向她示好。
这表明了什么?是有意与将军府结成一连么?
难不成父亲竟真的有那方面的动作,所以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暗暗的已和君无弦达成一致了么?
姜瑾额头开始冒起了冷汗。不,不会,不会的。
父亲绝不会是那种人的,他一直都对朝廷和皇帝忠心耿耿,怎么可能会有不臣之心呢。
但愿是自己想多了。姜瑾蹙着秀眉,她道:“让马车快些。”
阿俏听到小姐吩咐,忙点头,拉开帘子对着外头道:“麻烦车夫快些,我家小姐急着回府呢,多谢了。”
车夫道:“好勒,那贵人坐稳了。”
说完,便抽了马儿一鞭子,加快了路程。
她现在是在怀疑父亲吗?不,她只能选择相信。
前尘的九族之恨一直深深的刻在她的心头无法抹去。
此生若是不能复仇的话,那老天爷便是白白给她姜瑾一条命了!
不能动摇,不能动摇,要坚定自己的信念。
姜瑾,不是皇帝倒下,便是将军府倒下,你自己选一条路吧!
她默默坚定了决心,凤眸微凛。
第十二章
姜瑾一下马车,就匆匆的提着衣裙回到了府邸。
这时,正好撞见母亲姜氏正斥责着阿乐,嘴里还说着什么不要再痴心妄想了之类的话。
“母亲!”
姜瑾重重唤了一句,沉着个脸向她们走去。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什么去江南赴故人的婚宴了,不过都是幌子罢了!
姜氏这厢有些汕汕,左右为难间,还是上前拉住姜瑾的手道:“这……阿瑾啊,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
她冷笑一声,抽回手道:“不然母亲要阿瑾待在王侯府中何时呢,是打算从江南赴婚宴回来么?”
她心中有气。不明白为何母亲总是要干预她?
姜氏闻言叹了叹,道:“阿瑾啊,你也知道,皇上一时也无法派老爷去边疆驻守,便想着把这主意打在你的身上。这,你让为娘怎么能不多为你操点心啊。所以娘啊,看那王侯倒是挺好的,你要是嫁了过去,说不定会……”
“母亲!”姜瑾打断道,觉得母亲越说越离谱了。
是,她知道,她都知道。
但是她也有自己的计划,母亲这么做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
想要靠近君无弦,如此太过于鲁莽,势必会引起让他的疑心。
所以在府中,他便都事事经手关照,时不时的便来看看她在做什么。
这其中只有姜瑾自己知晓,君无弦亦是有他自己的算盘的。
母亲就这样强行将她突兀的塞进王侯府内,让君无弦如何不做提防?
本没有其他的心思,但在君无弦的眼中,定也是多虑了一分了。
不过,索性此行她也不是一分收获也没有。
但,这也并不代表着母亲可以随意替她主张,欺瞒于她。
“阿瑾啊,母亲可都是为了你好啊。”姜氏的眼眶微红。
姜瑾微吐了一口气,她道:“阿瑾有些累了,想回房了。”
姜氏本点了点头,但忽然发现自家女儿出门前穿得并不是这件衣裳。
她有些疑虑,便开口道:“阿瑾,你身上这件罗裙从何而来的,你不会是同王侯……”
“不。只那日逢大雨,衣裙皆湿,王侯晓我无换洗衣衫,便命人将这罗裙送了过来,仅此而已。母亲万万不要多想了。”姜瑾从容回道。
一旁的姜乐低低着个头,竖着耳朵仔细听着。
“如此,甚好,甚好。阿瑾也累了,母亲就不在此打搅你了,好好歇息吧。”姜氏言毕,默默转身离去了。
望着母亲的背影,姜瑾心中略有愧疚,是否自己话说太重了呢。
“阿姐,你回来啦。”姜乐见主母离开,立马上前拉着姜瑾的胳膊开心道。
“是啊。陪我走走?”
她终是开了笑颜,有个贴心的姊妹真好。
姜乐猛得点头,万分喜悦的拉着她在后院漫步着。
“阿姐啊,我都好久没有和你这样慢悠悠的走路啦。”她亲密的拽着姜瑾摇晃道。
是有很久了。
自前尘二房逝后,自己便成为她仅有不多的亲人了,那时候的阿月整日以泪洗面,将自己牢牢的封锁在屋内,而这之后的事便就是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了。
说来,也确是好久好久了。
故她在会重生后再次与阿月重逢时,会那样关切的询问她二房的病情。
只希望她那母亲能够平安的度过,能陪伴她一时便是一时吧。
“阿姐,你说话呀,发什么呆呢。”姜乐活蹦乱跳的在她面前招着手。
“没什么,阿姐只是忽然想起小时候我们无忧无虑的样子。”姜瑾笑道。
“只可惜我和阿姐都长大啦,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疯癫了。”姜乐跨着大步子,轻盈的在石子路上旋转了一圈,看不出有什么忧愁。
身后有一阵步伐传来,姜瑾回头,见是管家。
“大小姐,大将军请您过去书房一趟。”管家面带微笑,弓身道。
她看了一眼姜乐,然后对着管家道:“我知道了,下去吧。”
管家诺了一句,缓缓福手退下。
姜乐努了努嘴,弯腰拔起一狗尾巴草,在手中甩着,她道:“阿姐可真是大忙人啊。”
姜瑾不置可否的笑道:“我倒是想像你一样,图个静谧。”
说完,便转身缓步朝着父亲的书房过去了。
“臭阿姐,真是的。”姜乐嘟囔着嘴,一把丢掉狗尾巴草,一边晃悠着,一边唉声叹气的。
原来身份高贵的,如阿姐这样的,操的心也就越多!还是自己快活,整日没什么事做,顶多被主母时不时训话一下,不过她一般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的了,时间长了也就没什么了。
来至父亲的书房,姜瑾敛目道:“父亲,你找我。”
姜怀抬眼,放下笔墨,望着她道:“为父都听说了,王侯对你可真是细心关照的,我看这罗裙煞是好看。”
原是母亲打小报告来了。
姜瑾无奈,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道:“父亲可否别整日在阿瑾耳边提王侯了,真不知阿瑾是不是您的亲生女儿了。”
她小小的抱怨了一番。
姜怀笑着起身,道:“你若不是,还有谁有这个资格做我大将军府的千金嫡女啊?”
姜瑾无言。
“好好好,不和你说这个了。为父把你叫过来,是想通知你。过一段时间,便是尉迟公主的生辰了,你也该去备一备这礼了,介时全府的女眷与达官士族皆要赴宴,我将军府自是不能让人比了下去。”姜怀捋了捋胡须道。
“是,父亲大人。阿瑾自是不会给您丢脸的,这便好好去准备准备了。”姜瑾福了福身带着唇角带笑道。
“嗯,这才像话。对了,为父听说,那北疆国的世子也会来。不用我多说了,你也明白吧。”姜怀转过身,来到砚前,自顾自的说着话。
北疆的世子?就是相当于他朝的太子么?
那种蛮夷之地,又有何优秀的男子?
姜瑾低了低身道:“阿瑾明白。父亲若是没有别的事,阿瑾就下去了。”
“去吧。”姜怀头也未抬的再次执笔书写着什么。
从父亲的书房渐渐退去后,姜瑾无声的回到了自己的房内。
她思忖了片刻,还是来到了砚台,抬手,揽住袖口,细细的磨着墨。
然后,将一纸白纸铺平至桌上,执起墨笔,在上面一丝不苟的书写着。
顷刻,书写完毕后,姜瑾拉开门,以指为音,唤来了信鸽。
这是将军府她特有的信鸽,经过训练后便能听从主人的命令了。
她回至砚台上,将白纸轻轻卷起,放入一小卷筒中,别至脚处。
“去吧。”她伸手一放,白鸽瞬间飞至空中,去往目的地。
她也不知这白鸽能飞多久,一直以来也未曾使用过,今日也是头一回,望他能够拦截下来,读了她的信件吧。
王侯府中,合须来到君无弦的面前道:“回主子,属下方擅作主张,拦下一信鸽,不知是不是写予主子的。”
君无弦停顿了翻阅书卷的玉手,微抬眼道:“拿过来。”
“是。”合须出了房门,紧接着手中便握着信鸽回来,交到君无弦的手里。
他接过,握着浑身颤着的白鸽,瞥见了下头的淡绿卷筒,迟疑着还是取出了里头的卷纸。
合须怕鸽子跑了,上前抓住,想着待主子阅完之后再做定夺。
君无弦缓缓打开卷纸,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串清秀的字迹。
只见上头写道:孤叶扁舟,残棋乱局,望有一人,同向远江。
他默念着一串的语句,然后极认真的斟酌了一番,取了新纸,轻执墨笔,将回复渲染于下方。
待吹干后,他细细卷起,装入卷筒,递给合须道:“飞回去。”
飞回去?合须挠了挠头,将卷筒别在了信鸽一脚上,然后来到外边,对着空中就是一抛。
信鸽扑棱着翅膀飞着,可突然在天上遭到了一排飞过的雁群干扰,无意间便被其利爪划伤双膀,直直的从空中掉落下来。
合须不知是什么东西正在下落,仔细眯眼一看,不正是方才自己放飞的那只信鸽么!
乖乖,这是咋的了?
合须忙迎了过去,对着空中极速下降的信鸽就是双手一接,重重的跌落。
合须翻看,发现信鸽的两个膀子都受了创伤。
君无弦望着外头正不知在做什么的合须道:“怎么了?”
听到主子叫唤,合须带着受伤的信鸽回来道:“回主子,方才我放飞这鸽子没多久,就看到它受了伤从天上掉了下来,这可如何是好,看来它是飞不回去了。”
君无弦眼眸微动,拾起受伤的信鸽,起身来到一处。伸手拉开柜子,从里头拿出一精致的玉瓶,洒了洒药粉上去。
再抽出另一柜匣子,缠绕出白纱布,替鸽子包扎着,手法熟练轻柔,信鸽在他的手中乖巧的一动也不动。
完毕后,君无弦将它放至一木旮沓的凹槽里,垫上布棉,供它养伤。
“我家主子可真是心好。”合须嘿嘿笑着,摸了摸鼻子。
君无弦睨了他一眼道:“我不在的时候,替我关照好它。”
合须想了想,主子是王侯,自是很忙的,还要时不时的进宫和皇上议事,确实无法很好的照料。
但是,他竟然要沦落到去照顾一只信鸽?
成吧,主子都能,为啥他不能呢?
不过也不知这是哪儿来的鸽子,何人送来的信,让主子这样上心。
“合须一定会照料这小家伙的,请主子放心。”他嘿笑着,绕过君无弦,来到信鸽面前,伸出一双魔爪道:“落在我的手里,可没有那么好过哦。”
信鸽瞬间开始扑棱着,它看似很排斥合须,但奈何受伤无法抵抗,只得扑棱着就没劲了,一副乖乖待宰的样子。
“真可爱!”合须端着木凹槽,对君无弦道:“那主子我就端走了。”
说完,便打算抬步离去。
“慢着。”君无弦动了动唇。
“主子,您还有啥事儿吗?”合须抱着信鸽的窝侧身道。
“我让你替我照料它,不是让你把它连窝都端走的。”君无弦眼里闪着一丝锋芒。
合须想了想,好似确实是这样。他会错意了。
于是他老老实实的放了回去,默默离开去寻了一些吃食和水过来,好生的照管着。
君无弦不再多看一眼,专注的阅著书简。
唉呀,现在真是人命都不值钱儿了,他过得连个鸽子都不如。
合须一边投喂着信鸽,一边砸了砸吧嘴感叹着。
此刻真是无比的思念着他的阿俏啊!
此间将军府中,丫鬟阿俏端着糕点至姜瑾的房中。
她看到桌前的纸砚,有些奇怪。小姐这是要书信给谁呀?
她拍了拍脑袋,心道:肯定是给王侯无疑了!
姜瑾此时站在门框处,久久凝望着空中。
不知他是否有收到自己的信呢?
他又会回点什么呢?
不论如何,她都已经踏出了那一步了。
信上,她隐晦的表明自己现在是孤立无援,急需一人与她同谋划策。
虽说她一直都没同君无弦说过,但她相信,他一定会明白的。
君无弦知晓将军府的境遇,也知晓自己的境遇。
尉迟夜已经盯上自己了,不把自己变成他的妃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同时也会另寻机会来针对将军府,收回父亲的兵权,想把父亲打发的越远越好。
这些,她深知君无弦明白。所以,同是一叶扁舟,不如共谋棋局,驶向更宽广之洲。
望他能懂,同时也望他能够一同。
姜瑾无法抓住君无弦的把柄,只能半用之半疑之,也总好过她一人抵抗。
“小姐,你在看什么呢?阿俏都进来好久了,小姐还是半分未动的。”丫鬟阿俏的身影在她身后响起。
“没什么。”姜瑾收回目光,微颔首,看到桌上的糕点,忽然笑道:“你怎知我喜欢吃糯米桂花糕。”
姜瑾的心情突然明亮了起来。
她有好久都未吃过了。
想着,便拾起一团送入了嘴中。
嗯,甜甜的软软的。正是前尘她所吃的味道。
原来一切都已归档了啊,一切都是这样一成不变。只是唯一变了的,是她自己。
正当姜瑾打算再拾一块儿糕点时,门外忽传来一阵躁动。
“你出去看看。”她吩咐丫鬟道。
阿俏诺了一句,刚踏出两步,就迎面走来一人。
姜瑾定睛一看,是宫里头尉迟夜身边的李公公。
她立即起身,缓缓上前道:“阿瑾见过李公公。”
“姜小姐。”公公同样对她礼了一礼。
“不知李公公来找阿瑾有何要事?可是皇上那边……”姜瑾拖着话语,凤眸微动。
李公公哂笑着,走进房内,背着手四处打量了一下,再转过来对她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近日皇上在宫中闲闷着,便吩咐奴才过来想请姜小姐入宫相陪。”
姜瑾蹙了蹙秀眉,再瞬间舒展开来。
尉迟夜有那么闲么?宫中妃子众多,随便挑选一个就是了,不至于特地请她进宫作陪吧。
但圣命难违,姜瑾思忖了顷刻点头道:“阿瑾这厢便跟随李公公入宫,只是,我父亲和母亲那边……”
她说着,眼神上瞟。
李公公手背交握,笑道:“令堂与大夫人那边奴才都已通报过了,姜小姐不必忧虑。”
这样。姜瑾迟疑着一点头,若有所思。
“姜小姐可还有什么疑问?”李公公带着微笑恭敬道。
有啊,很多的疑问。只是她不想说罢了。
算了,这是不去也得去了。
她在心中微吐了口气,道:“好。有劳李公公亲自过来传唤了,阿瑾这就略作打扮下,再同公公一道进宫。”
李公公轻颔首,默默退去,将房门掩好,去府外等候着。
阿俏一直在边上默默地低着个头,毕竟这李公公是皇上身边的人,她一个小小的丫鬟自然是没什么露脸的机会的,便一句话也不敢言。
看到李公公离开后,阿俏才顿时舒了口气,对着姜瑾古怪道:“小姐,宫里的太监都是如此的吗?阿俏总觉得这李公公说话阴里怪气的,真是太让人不舒服了。”
她小声的嘀咕道。
姜瑾坐在了铜镜前,淡淡道:“别说了,快来帮我梳妆吧。”
像李公公这等人,便是仗着自己在宫中皇上身边能说得上几句话的。便傲人了起来,殊不想想,无论怎样,到底还是个太监公公的身份不是,能高到何处去?
阿俏鼓着腮帮子,“喔”了一句,就开始细心的替姜瑾打扮了起来。
“小姐,你今日进宫,奴婢给您打扮得艳丽一些好不好,这样好既能引起皇上的注意,亦能讨他的欢心呢。”
阿俏开心的笑着,她什么也不懂,只知道能被皇帝召见,就是莫大的恩宠和荣耀了,更何况小姐还要陪同皇上一道散步呢,这样就愈是得精心打扮打扮了。
姜瑾听着,从鼻息间发出一声冷哼。
阿俏抿嘴,望了一眼铜镜,再低头继续摆弄着饰物,她轻声道:“小姐,你是不是不喜欢宫里呀?”
姜瑾顿了顿,她道:“大概再没有人比你更纯真了。随便简单点弄吧,不要太繁琐了。”
阿俏道了句“是”,便默默从屏风后取出一件素色衣裙过来。
“小姐,你看这件可好?奴婢觉得这已是素得不能再素的啦。”她着实不明白,别家的小姐为了能够让皇上看上一眼,费尽了心思的折腾自己,恨不得就此赖在宫里。
虽然她并未进过宫,但是她都能想象得出来那种场面。
唯独自家的小姐确是这样鹤立鸡群的,仿佛并不稀罕那宫中似的。
姜瑾将那素色衣裙拿至自己手中,淡淡道:“行,就这件吧。”
说完,她径直走到屏风后头去,阿俏替她最后系好了腰。
“好了,小姐。我家小姐真是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好看。就连这种素得不能再素的颜色,穿上都仙至极了。”阿俏一叨叨的说起,就停不下来了。
“停。”姜瑾面无表情,回至铜镜照了照。
阿俏立刻封嘴。
没了她的聒噪,姜瑾总算是清净了不少。
她努力的将自己脸上的粉擦去一些,在阿俏支唔着想要发声却又不能发声之下,她已擦去了大半,接近素颜了。
没了惨白的粉遮盖,自己的面容看上去似乎更自然了,姜瑾有些懊恼。
阿俏忍不住掩嘴,偷笑了几声。
这叫什么来着?小姐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哎?好像说得有些不对,但管他呢,小姐这个样子似乎是更好看了!
她咯咯的笑着。
姜瑾睨了她一眼,道:“你也跟我一起去宫里。”
“啊?”阿俏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
小,小姐竟然让她同自己一起进宫?
这,不成,不成。她宫里的规矩什么也不懂,要是无意间触犯了龙颜,她的小命就没了。
“小姐你就饶了我吧,阿俏再也不取笑小姐了,真的。”她面色诚恳道。
姜瑾淡然一笑,并未言其他,只道:“看好将军府,有什么情况就立刻差人传给我。”
她的眼神星光点点,不知看向何处道:“也不知我今夜能不能回来……阿俏,我说的你都听清楚了么?”
丫鬟阿俏忙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
虽不懂为何小姐会说回不回得来之类的话,但是无论如何都希望小姐能够安然无恙的回来。
“小姐你放心吧,阿俏明白。”她咧嘴笑着。
姜瑾宽慰的轻轻颔首,推开门信步走至府门口,朝着李公公礼了礼道:“让公公等待多时了。”
李公公并未言话,只微笑著作了个请的姿势。
姜瑾点头会意,提着衣裙,踏上了马车。
她掀开帘子,看到不远处的母亲姜氏,面色泛着点点的担忧之意,心头忽一哽,缓缓的放下了帘子。
尉迟夜又寻着机会来找她了。
这次又是什么新花样?
不管怎样,她都要警惕万分。
提防茶水,提防吃食,提防迷香。
姜瑾把能想到的都在脑海中过滤了一遍,心中已然做好了万全之策。
只是……她此间忽地想起送去的信鸽,现在还未归来。
是不是他没有看见呢?还是,其他的原因。
她在心中默默的想着。
第十三章
姜瑾随着李公公一道入了宫,兜兜转转的来到了后花园。
尉迟夜今日着了一身龙腾缠绕的金黑衣袍,身旁有两个丫鬟在为之轻摇羽扇。
他在摆满果脯的桌前,十分惬意的闭眼享受着。
“阿瑾拜见皇上。”她随意的瞥了一眼,低眉俯身道。
尉迟夜闻声,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双迷离的眸子盯了她好一会儿,再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道:“起来吧。”
她轻声诺了一句直起身子,未曾抬眼看他。
“你可知,朕今日召你来是有何事么?”他拾起一块果脯含入嘴中。
姜瑾睫毛轻颤,敛了敛神道:“阿瑾听闻李公公说,皇上在宫中闲闷,便让阿瑾过来作陪。”
尉迟夜微抬眸,“嗯”了一句。
他坐直了身子,拂了拂宽大的衣袖,对着她招了招手道:“来朕身边。过来。”
姜瑾的秀眉一瞬凝了起来,眼神左右不定,顷刻,她轻轻道:“是。”
缓步上前,她来至尉迟夜对面的石凳子上坐下。
已是快要立夏,微风中夹杂着一丝温意。
尉迟夜静静凝视着她许久,开口道:“陪朕在这御花园走走吧。”
姜瑾眼珠游移,抬眼颤了颤道:“是,皇上。”
尉迟夜抖了抖衣袖起身,左持右负,后头跟着两个丫鬟。
她望了一旁的李公公,还是紧跟了上去。
御花园的两侧,皆种植了许许多多知名的花草,只要风稍稍一吹,便香气扑鼻。
她跟着尉迟夜漫步着,两厢并未言话。
到了一桥上,有河流微淌,泛起点点水波。
“你们都下去吧。”尉迟夜停住道。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诺了一句便退下了。
姜瑾也从后头悠然跟来,停住脚步。
她望向河流,再偏头瞥向尉迟夜,看他眼神炯炯,瞬转回头去。
“你与朕的那些后宫妃嫔,有些不一样。”尉迟夜遂然开口道。
姜瑾想了想,道:“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她打着马虎眼。
因她知道皇帝是想要借此来表明什么,但她便是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逆着皇帝的话说。
尉迟夜转头侧身看她,道:“朕只是在好奇。一般的女子见了朕都恨不得扑过来,为何唯独你,好似唯恐避之不及。”
被说到心底了。姜瑾认为皇帝的这话倒是说得真实。她确实是如此。
但她轻笑了一声,说道:“皇上多虑了,阿瑾并没有。或许,是阿瑾的性子方面有些淡然罢,并非是对皇上避之不及的。”
尉迟夜凝眉,正式的转过了身来。
他上前几步靠近,姜瑾忙低下头去。
“那你,是在羞怯?”他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姜瑾的眼中划过一缕锋芒,很快便掩饰了过去。
她在心中默默地冷哼了一句,面色自然道:“不是。”
尉迟夜从鼻息间发出一丝轻叹。
她有些惑然。
“前几日,我听说你留宿在王侯的府中。”他淡淡道。
姜瑾的瞳孔瞬息变化了几分。
他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情除了将军府和王侯府,便无人知晓了。
她心中冷笑,尉迟夜竟派眼线暗暗盯着她么?
姜瑾平复内心,她淡淡开口:“回皇上,确有此事。然,阿瑾不过是……”话刚说一半,就被一阵活泼的声音给打断了。
她有些微愣,转过头去。
只见一身粉嫩的桃花衫,女子面容姣好,带着浓浓的笑意,明眸皓齿,秀眉弯弯。
她踏着轻快的步伐来至桥上,仿佛无视了姜瑾,在她极其震惊的目光下,一把拉着尉迟夜的胳膊晃荡着甜声道:“皇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呀,也不陪嫣儿玩儿,嫣儿都快要闷死啦。”
这是公主,这位就是西谟的公主?
早年有听说公主身娇体弱,一直养在闺阁中,从来不曾参加过宫中各等的宴席。
眼下还是头一回得见真容,莫不是病养好了?
“咦?皇哥哥,这位美人儿是谁呀!”尉迟茗嫣笑着来到姜瑾的面前,上下好好的打量着。
面对公主如此的眼神,她也只能任由她看着。
“皇哥哥,这位不会是你新晋的妃子吧。”尉迟茗嫣抿唇一笑。
姜瑾闻言礼了礼,道:“公主,阿瑾乃是将军府的嫡女姜瑾。”
尉迟茗嫣眨着水灵的瞳孔,两手轻拍,开心道:“原来是将军府的女儿啊!”
姜瑾嘴角带笑,点了点头。
尉迟夜的眼中带着一丝宠溺的望着尉迟茗嫣。
他也会露出这等神情么?真是讽刺。
尉迟茗嫣来回的在桥上走动了走动,单手托着个下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末了,她对着尉迟夜撒娇道:“皇哥哥,不如把这位阿瑾姐姐借我一会儿可好?嫣儿好不容易病养好啦,在这宫里也没什么能说话的,你就让她陪我一下嘛,好嘛好嘛,皇哥哥最好了。”
尉迟茗嫣拽着他的衣袖轻轻的摇着。
姜瑾不禁掩嘴一笑。
尉迟夜的眼眸深了深,他叹道:“好,朕答应你。只不过你要答应朕,不可以胡闹。”
尉迟茗嫣立即喜笑颜开,嘴里叨着皇哥哥最好了,是天底下最最好的皇帝之类的。
“去吧。”他在她的面颊上轻轻捏了一把。
尉迟茗嫣嘻嘻一笑,未等姜瑾反应过来,就伸手拉住她的胳膊疾步往外走。
这个公主,真是有些人来疯啊。
姜瑾一边任由她拉着,一边抬眼望天。
不过,公主也算是救了她一场了。她是不愿一整日都陪着皇帝那压抑着的。
面对着仇人,她做不到一直忍耐着,那种感觉非常的痛苦。
明明想要杀了他,却无可奈何的还要强颜欢笑着,陪他作乐。
她认真的想了想,今日只要一直陪在公主殿下的身旁,就能顺利的躲过尉迟夜了。
于是她忽的停下来,对着尉迟茗嫣笑道:“公主,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呢?”
尉迟茗嫣也跟着停下来,手托着下颔。其实她也不知道该去哪儿玩儿,她好久都没有出来玩过了。
姜瑾见她没什么思绪,便提议道:“不如我们就去那亭子里坐坐吧。”
尉迟茗嫣想了下,摇了摇头道:“不好不好,那样太闷了!”
然后抿唇,稍作思考了一下,她的嘴角渐渐扬起,对着姜瑾喜悦道:“有了!我知道哪儿最刺激,最好玩儿!”
姜瑾的左眼皮跳了两下。
她扯了扯嘴角道:“不知公主说的地方是哪里?”
“哎呀,去了你就知道啦!本公主是不会骗你的啦。阿瑾姐姐你就跟着我就是啦。”尉迟茗嫣眨了眨俏皮的眼睛,吐舌道。
姜瑾心下有些犹豫。这个公主看上去就像是个会胡闹的主,万一不小心出了什么事,这个罪责她自是没法担的。
于是她刚要回绝,就见公主生气的沉着脸看着她。
姜瑾心中一凛,叹了口气道:“阿瑾答应公主就是了。”
不知公主所说的刺激的地方是何处,她的眼皮子一直跳个不停。
尉迟茗嫣一路猫着腰拉着姜瑾从一颗树,到另一个树过去,然后期间不经意间看到一队下人们端着盘子经过,她忙退了回去,抚着胸口道:“吓死我了。”
姜瑾有些疑虑。
这到底是要去哪里?
跟着尉迟茗嫣穿过一片片的草丛中,来到了一处。
她怔怔的望着那屋子,心中一片骇然。
这不正是那夜她看到的那怪异的屋子么?
“哎呀,终于是到了。阿瑾姐姐,这就是本公主同你说的刺激的地方,怎么样,是不是看着有些可怖啊。”尉迟茗嫣笑得更加开心起来。
她也是昨日无意间发现这里的,但自己一个人又不敢进去看看,她又忍不住好奇之心,刚好今日碰到了阿瑾姐姐,这下两人一起,她就不害怕啦。
姜瑾站在原地不动。
这是一座蜘蛛网漫边的旧屋子,门上还有把铁锁牢牢的拷着。
四处都是灰尘缭绕。
“阿瑾姐姐,我听说这里头住着一个人呢。”尉迟茗嫣说得轻声,生怕惊扰了里头的人。
住着人?姜瑾的凤眸微凛。
果然是,那夜在宫中之时,她就仿佛听到有人在说话,似乎是两个人的细索声音。
这里头若真的住着人,会是什么人?
她寻思着,渐渐靠近几步。
尉迟茗嫣“哎”得一声伸手阻止,道:“阿瑾姐姐,你别靠近了。”
她脚步微顿,回头。
尉迟茗嫣三步作两步上前去,说道:“你一个人太危险了,本公主和你一起,我们,上前看看?”
姜瑾轻摇了摇头道:“公主若是好奇,让阿瑾过去稍稍看一眼便是,公主乃万金贵体,若惊吓着了,莫说是皇上不放过阿瑾了,就连阿瑾自己心头也是过意不去的。”
本就和公主胡闹便是不对了。但眼下,这是她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这里头有什么端倪和古怪,一探便知。
“那好吧,那阿瑾姐姐,你就看一眼,就一眼就行,一定要小心啊。”尉迟茗嫣退后了几步,担忧的看着她。
姜瑾点头,眼神凛凛的渐渐往前又走了几步。
来至房门前时,忽从檐下掉落一石子。
她不禁抬头去看,凭空的怎会莫名掉下一个小石头来?
怪异。万分的怪异,姜瑾眯着眼,想要凑近细看那门里到底是何奥妙。
却在缓缓看到的一瞬间,眼睛瞪得老大。
她忙收回眼,心怦怦跳着,迅速望了望周边,回到尉迟茗嫣面前。
“怎么样了阿瑾姐姐?你看到了什么吗?”公主面色担忧。
她方才,根本没看到任何人。
但是,却怪异的看到了里头的床榻,被褥皆叠得整整齐齐的,桌上还有洒落了的未干的茶水。
这种种迹象分明就是表明里头是有人住的。
莫非那里头的人见到她们的到来,便躲了起来么?
这不太可能,诺大的一个皇宫里,会是何人被囚禁在此对待?
既不想让那人死,亦不想让他亮相于世。
然,见那夜的那两个丫鬟的微妙神情,许是一定也是知晓些什么的。
她细细想着,不曾留意公主在说什么。
只一瞬间,她突然感觉到心慌无比,再次看向那屋子里时,忽地一双明亮的眼睛出现在窗纸上。
姜瑾一瞬大骇不已,她忙打断尉迟茗嫣喋喋不休的嘴道:“公主,既然我们都看过了,什么都没有,还是尽早回去吧,不然皇上可要担心了。若是派人过来找,我们就都得谢罪了。”
尉迟茗嫣汕汕的望了望那屋子,垂着脑袋道:“好吧,那我们走吧。”
姜瑾颔首。离开前,她再次将视线投入那屋子窗纸上,什么也没有。
心下思绪纷繁。
或许是她心中蛊乱,看错了也说不定。
但她直觉认为,这其中一定和尉迟夜有关。
既然关联到皇帝,她定是还要再寻机会过来的。
离开了旧屋,走在小道上,姜瑾心神不宁。
“阿瑾姐姐,你说我们要不要再打听打听呢,我可真的是很好奇的。”尉迟茗嫣没能亲自过去望望,觉得还是有些意犹未尽。
姜瑾好似没听到,走得极缓慢,怔怔的发着呆。
“阿瑾姐姐,阿瑾姐姐?”尉迟茗嫣骤然停住,气鼓鼓的站在她的面前道。
姜瑾顷刻间回神,眼神雾蒙蒙的望向公她:“公主,怎么了?”
尉迟茗嫣努了努嘴。觉得阿瑾姐姐好生奇怪呀,自从离开那旧屋之后就开始这样。
莫不是那里头不是人,是鬼吧?!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姜瑾。
不会鬼将阿瑾姐姐附身了吧?
“公主,不要乱猜了。世上是没有鬼怪的。”姜瑾看着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往哪里想了,她叹了口气道。
尉迟茗嫣扯了扯唇角,凝起眉头,有点儿不快道:“好吧。”
两人又相继走了一段路,此间面前忽迎来一丫鬟,对着她们道:“公主,皇上找您。”
姜瑾睫毛微颤。
“找我?找我做什么呀?莫不是想同我讨要阿瑾姐姐的吧?”尉迟茗嫣嘻嘻一笑,冲着姜瑾挑了挑眉。
“这……奴婢不知,但是陛下好像脸色不太好看。”丫鬟低头说着,后头声音就渐渐弱了下去。
尉迟茗嫣的笑容渐渐收敛。
她微动了动神色,然后摆了摆手让丫鬟下去。
她偷偷的附在姜瑾的耳边询问道:“阿瑾姐姐,你说皇哥哥不会是发现我们去那个地方了吧。”
她心想,只有自己的皇哥哥才能有那么大的权利在宫中关人的。
里头若是真有人,一定是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才被处罚进去的。
如若不是,那她便猜不到了。
姜瑾淡然回道:“公主,我们还是先过去吧。”
尉迟茗嫣颔首。
二人跟着丫鬟来到了尉迟夜的面前。
只见前头跪了几个人,皆埋首在地。
发生什么了?
“阿瑾拜见皇上。”她的面色无异。
“皇哥哥,你这是做什么呀。”尉迟茗嫣提着衣裙来至尉迟夜的身边问道。
那闻声的几个丫鬟连忙跪到尉迟茗嫣的脚下求饶道:“公主,公主你发发慈悲救救奴婢们吧。”
尉迟茗嫣立刻紧张起来,有些慌忙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呢,到底出了何事?”
丫鬟们面面相觑,尉迟夜则是事不关己似的淡饮着茶水,眼神还似意无意的瞟了姜瑾一眼。
“皇,皇上吩咐奴婢们去寻公主,可奴婢们整个皇宫都快寻遍了还是没寻到,以为公主和姜小姐出事了,皇上这才责罚奴婢们的。”其中一个婢女壮着胆子回道。
说完,她小心翼翼的低下了头,不敢抬望龙颜。
原来是这样啊,皇哥哥也太关心过切了吧,这有什么的?
尉迟茗嫣笑了笑说:“起来吧,都起来吧,没事儿的,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啦嘛?”
说着,还完好无损的明媚笑着转了一圈给她们看。
但丫鬟们没得到皇帝的准许,依旧不敢起身。
尉迟茗嫣会意,转过头去,来到尉迟夜身边,挽住他的胳膊道:“皇哥哥,你就饶了她们吧,错的都是嫣儿,是嫣儿不该跑那么远的,让皇哥哥担心。”
尉迟夜并未开笑颜,眼神有些冷淡。
她一下子松开了手,有些受伤。不明白皇哥哥为何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来,让她有些害怕,还有点儿心虚。
“你去了哪里。”尉迟夜漆黑的眼眸,直直的望着她。
尉迟茗嫣随意的扫了一眼站在原地的姜瑾,而后轻甩了甩胳膊道:“没有啊,我就和阿瑾姐姐四处逛了逛。”
“姜小姐,是这样么?”尉迟夜睨向一直未开口的姜瑾道。
“回皇上,确是如此。”她端庄有礼道。
尉迟茗嫣怕自己的皇哥哥会多问阿瑾姐姐什么,不想连累到无辜,于是便两手一拍,装作惊讶道:“哎呀!”
尉迟夜闻声,转过头去。
“皇哥哥,嫣儿忽然想起,母后方才有事传唤嫣儿呢,就一时给忘了,这便带阿瑾姐姐一道过去了,陪母后说说话。”尉迟茗嫣甜声微笑道。
尉迟夜并未动容,轻眨眼,一旁的李公公便会意的将几个丫鬟给带下去。
丫鬟们在地上哭喊着磕头求饶道:“是奴婢们照顾公主不周,是奴婢们的错,求皇上原谅,求公主原谅。”
尉迟茗嫣一下子慌乱不已,忙上前制止着李公公,拉着丫鬟们不让走,但无济于事。
她眼眶含泪的走至尉迟夜身边道:“皇哥哥你怎的如此残忍呢,嫣儿真的没事,嫣儿完好无损的,皇哥哥为何要痛下狠手惩罚她们!”
尉迟夜心中冷哼。
只是单纯的寻不到嫣儿,他何至如此。
怕是,有人蓄意蛊惑嫣儿,去了不该去的地方罢。
他的手下前来复命的时候,就知晓嫣儿与那姜瑾去了那座旧屋。
若是让不相干的人发现了什么,他亦绝不会心慈手软。
此番,也只不过是杀鸡儆猴。
他那单纯善良的皇妹,自是不会忍心苛责的,便只能借着婢女的由头来警告警告之。
姜瑾的凤眸清寒,已是猜测到了皇帝心中所想。
她方靠近那旧屋之时,就有一小石子掷下,可见上头必有人刻意阻拦了。
不过那时她还并未多想,但见尉迟夜如此大动干戈,便一瞬间想了个明白。
只是,他为何会派人跟踪她们?
难道,仅仅是担忧公主万娇之躯的安危么。
不,应是不会。怕尉迟夜是早已对她有所提防吧。
那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她自以为已是小心行事了。
姜瑾猛然想起。那次设宴,她假意借口出来吹风,尉迟夜则是派了两个婢女跟在自己的后头。
因无意间寻到了那处旧屋,便并未多思的询问了婢女几句。
想必婢女回去便同尉迟夜禀告了此事。
以皇帝的多疑,一定是从那时对她起了警惕之心的。
再加上君无弦隐晦的阻拦,她以为只是他单纯的不想事情被揭发而已。
现在想来,或许他真的是在提醒自己,莫要再探了。
里头的水深水浅她皆不知,皇当下帝的这一招杀鸡儆猴,俨然是在警示着她。
但这般好的机会,她怎能错过?
不试一试,如何能知晓这是不是一个可以趁此扳倒尉迟夜的大好机遇呢?
“嫣儿,朕有些头疼。你和姜小姐退下吧,朕要休息了。”尉迟夜没有理会她的埋怨。
尉迟茗嫣望着被拖下去的丫鬟,低低着个头,轻声道:“好吧,那嫣儿退下了,皇哥哥好生歇息。”
道完,她便愁苦着一张脸拉着姜瑾离去了。
“阿瑾告退。”她微福了福,退下。
尉迟夜轻闭上了双眼。
二人走在宫殿的路上,尉迟茗嫣充满歉意对着她道:“对不起啊阿瑾姐姐,害你也被皇哥哥质问了。”
姜瑾摇了摇头,道:“没事,幸好有公主替阿瑾解围。”
“你可千万别这么说,都怪我,才害得那些婢女……是我连累了她们。只是,嫣儿不懂,皇哥哥为何会那样生气,嫣儿从未见过哥哥这等神情,着实有些让人畏惧。”
尉迟茗嫣觉得,一直以来她的皇兄都是笑脸相待于她的,而且是那般的温柔宠溺。
但她今日也不过是去了那种地方瞧了一眼,就惹得他这样勃然大怒的,真真是好生不解。
第十四章
姜瑾心知肚明,但也不会挑出来说,只安慰尉迟茗嫣道:“公主还是不要多想了,皇上对公主已是极好了的。”
至少在她看来,还是挺诧异的。
那样如地狱鬼手一般的男子,能够向公主展现出他的温柔与纵容,已是莫大的恩宠了。
尉迟茗嫣抿了抿嘴,觉得阿瑾姐姐说的对,还是不要东想西想了,在这个世上,除了母后和皇哥哥,就再也没有人对她百般好了。
于是她立刻开心起来,对着姜瑾调皮眨了眨眼道:“谢谢阿瑾姐姐。”
姜瑾微微一笑。她想到了阿月,亦是如此天真烂漫的,心底便对公主多了一份亲切之意。
虽不可否认,她一开始便是带着目的性接近公主的,毕竟在这宫里,多一个朋友就等于多一份仰仗。
只要公主不会公然触犯到她的底线,她自是不会伤害到她的。
“不如你来我的宫殿里玩吧。对啦,我还没有让你看过呢。”尉迟茗嫣说的时候有些得意。
她的宫殿里应有尽有,什么都不缺。
姜瑾沉吟了一会儿,应声答应。
来到公主的殿内,她四下打量着,确实有着她活泼的气息,处处都布置得明艳不已。
“阿瑾姐姐你先在这儿等着,我给你看样宝贝。”尉迟茗嫣明媚的笑着,偷偷的来至帘后不知取了什么,然后负手过来道:“姐姐你猜猜,是什么?”
姜瑾沉思了一会儿,着实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摇头表示不知。
“当当当。”尉迟茗嫣拿出一个木匣子在她的眼前晃着。
姜瑾不解,定睛问道:“公主,这里头是什么?”
尉迟茗嫣拿着木匣子嫣然一笑,然后转身负手来到床榻上坐下。
姜瑾也跟了过去,坐在了旁边一个木凳子上。
她看着公主慢慢的打开木匣子,出现一个金牌子。
她的眸光微闪。
尉迟茗嫣看她如此,便笑着拿出金牌,指着它说道:“这个呀,是免出入宫令牌。”
姜瑾的秀眉凝聚到一起。
公主不会是想让她带她出宫吧。
见她不说话,尉迟茗嫣忽叹了一口气,放下金牌,至手心里悠悠道:“嫣儿还记得,那年患病时不得不养在闺阁之中,终日都无法起身,皇哥哥便时常的过来看望我。即使是已经处理了一夜的政务,他都丝毫不感觉到疲累。”
姜瑾听着,心底对公主衍生了一丝怜悯。
尉迟茗嫣说着,眼中泛起了点点泪光,她哽咽道:“嫣儿那时很羡慕别家的小姐,能够自由自在的在外头玩耍着,无忧无虑。而我自己,却要漫长的躺在床榻上度过时日。那一段日子真的很黑暗。是皇哥哥时常的宽慰我,还赠予了我这免出入宫的令牌,他鼓舞说,希望我能够尽快的好起来,今后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言罢,她低头,迅速的拭了拭泪。
她破涕为笑道:“但是,嫣儿也明白,有这等高贵的身份阻碍,又岂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所以,这块令牌我也没用了,便把它赠予阿瑾姐姐吧。”
她默默的凝视几眼后,擦了擦令牌,将它转交至姜瑾手中,让她握好。
接过令牌,她觉得手中沉甸甸的。
尉迟茗嫣对尉迟夜的亲情,已是超乎了她的想象。
面对如此纯真善良的公主,姜瑾的心中有些愧疚。
她把她视为好友,她却将她视为棋子。
若以后同尉迟夜必有一战,她也会念及今日公主的恩惠,而对她心软几分的。
“阿瑾多谢公主。”姜瑾忽地跪了下来,对着她福了福。
“阿瑾姐姐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我既叫你一声姐姐,自是把你当做最好的姐妹了,所以你我之间就不必如此客气啦。”尉迟茗嫣忙将她扶起,冲着她笑道。
姜瑾不忍直视她的目光,于是低眉颔首。
此间,有婢女进来通报,说外头天色不早了,是否让姜小姐留下来用完晚膳再回府。
尉迟茗嫣忙说:“那阿瑾姐姐自然是要用过膳再走啦,这等事情还要进来通报吗?”
婢女紧张的诺了一句就要退下。
姜瑾及时叫住,转头对尉迟茗嫣道:“公主,阿瑾忽感有些不适,想早些回府休息,就不用晚膳了,请公主见谅。”
她想早些回去同父母亲报个平安,若是夜色太晚,恐他们夜不能寐,替自己担忧。
尉迟茗嫣听她说身体不适,一顿关切,好一番的问东问西。
姜瑾无奈,说只是有些头晕,许是逛了一天了。
公主这才放过,依依不舍的同她告别道:“那你要记得多来宫里看我,你知道的,我没什么朋友的,只有阿瑾姐姐你了。嫣儿大病初愈,在宫中很是闲闷,所以姐姐莫要忘了嫣儿。”
望着她眼中的紧张之色,姜瑾宽慰的笑了笑,道:“我会的。毕竟,有这免出入宫的金牌,无人敢拦。”
说罢,她从腰间拿出牌子,在尉迟茗嫣面前晃着。
二人皆啼笑着。
由于进宫的时候,她是随李公公的车马过来的,所以姜瑾犹豫着,还是拜托了公主,让她帮自己准备一辆车马。
尉迟茗嫣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迅速的命人去准备,并好一番的叮嘱车夫一定要安全将她这个姐姐送回府。
车夫是宫里的下人,一听是公主亲认的姐姐,忙点头哈腰的更是恭敬了,说着让公主放心,他定会将贵人平安送至府邸的。
“多谢公主,阿瑾定会再来宫中看你的。”姜瑾上了马车,掀开帘子道。
“好,我等着你阿瑾姐姐,路上小心。”尉迟茗嫣说完,马车便行驶了。
她目送着姜瑾离去,接着便回到了宫殿里。
在暗处,一双眼睛细细的窥探着,随着马车的远去,他快速的一跃,没了踪影。
“如何?”尉迟夜听到声响,批阅着奏折问道。
“回皇上,公主差人送姜小姐出宫了。”那人低着身,单膝跪在地上复命道。
“好,朕知道了。”尉迟夜的眼中划过一丝锋芒。
姜瑾坐在马车里,心思却纷繁不已。
她对皇帝有所忌惮,遂跟着公主一同,企图避开尉迟夜。
但她此番默默的出宫,并未与皇帝打声招呼,也不知尉迟夜会作何想法,她有些顾虑着。
“劳烦车夫快些赶路。”姜瑾掀开帘子道。
“好勒贵人。”车夫应声,驾得马车更快了。
她扶至一旁,心下思虑。
约摸半柱香的时辰过去,天色已暗沉下来。
风吹得林子里沙沙作响,吹起了帘子。
借此,姜瑾不经意偏头一望。
突然!她看见那林中好似有人影攒动。
惊愕不已中她打算再次定睛一看时,却悄无踪迹。
姜瑾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她不由得往坏处作思,她一女流之辈,再加上一个车夫,若此时有蛮人相害,定是逃不过的!
她胡思乱想着,只听得林中的细索之声更甚。
车夫忽然急急的停下马车,外头一片静谧。
姜瑾突感不妙,迟疑着开口紧张问道:“怎么了?”
顷刻,车夫压低声音回道:“恐有不良之人。”
她的心跳怦怦,今日自进宫后眼皮子便一直跳个不停,这厢怕真的要来事了。
她强稳住心神,轻喘着气,强行平稳自己道:“有多少人。”
车夫顿了顿,低声道:“不知。”
不知,就是可能会有许多。贼寇一向成群而来。
姜瑾心神凛凛,她凑近帘子,咽了口唾沫,轻声吩咐车夫道:“你听着,暂时不要管我。速速突破重围,前往西中王侯府上,寻君无弦相救。如若你死在这里,只会得不偿失,我也无命可活。”
她停顿了一会儿,再道:“我手无缚鸡之力,怕是一出去便会被乱剑砍死,遂请你迅速自保离开,按照我说的话做,你我方可有活路。”
她强稳住心神,渐渐后仰。
车夫似乎是在权衡,末了,他看着渐渐逼近的人影,决绝道:“好!贵人等我!”
说完,一跃下马,周围立即风嚣四起。
姜瑾一动不动坐在马车里,在一片黑暗之中,她浑身冒着汗。
她此番便是在赌。
公主心细,定是寻得会些武功的车夫来护送她的。
所以,若能杀死这些人便能得此一命,若是不能,望车夫能够活着逃脱,去寻君无弦相救,而她只能全力自保。
姜瑾长长的吐了口气,在此刻突然异常的平静起来。
遇到危急关头,她选择君无弦是因为西中距离这里最近,可以尽快的赶来相救。
将军府还要再行一个时辰左右,她不能拿性命来做赌注。
她只能选择相信车夫,相信君无弦了。
但她现在也不会坐以待毙。
姜瑾微掀开帘子,发现几人对着车夫刀剑相向,出手狠辣。
她犹豫间,不动声色的跳下车马,夜色西沉,或许无人会注意到她。
一步,两步,三步……
她每行一步皆脚下生石,沉重万分。
姜瑾提心吊胆着,冷汗直下。
因她是背着那些人的,所以她便看不到自己的身后是如何场景。
由马车挡着,姜瑾尽量以此来遮蔽,助自己逃脱。
待她已是行了一段距离后。趁此!她迅速回头,拼命的往前跑着。
不能停!不能停!她在心头一直默念着这句话。
姜瑾大汗淋漓,只听得自己沉重的呼吸和迅速的心跳,所有的意念都化作了,跑!
跑!她要拼命的跑。
随着身后的打斗声渐行渐远,姜瑾实在极限了,便来至一树下稍作歇息。
永远不能依靠别人,永远不能。
让车夫去通报君无弦乃是下下策,万一车夫死了,她的指望便是打水漂,介时自己也逃不过一辱。
所以要靠自己。
姜瑾重重的喘着气,艰难的咽着唾沫。
她停留了只一小会儿,便奋力的起身,继续三回头的走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来到一小村落中。
姜瑾心想,到了这里就安全了。
灯火通明,有人声四哗,她几乎是没有犹豫的推开栅栏走了进去。
有犬拼命嘶吠,她惊了一跳。
这厢,一粗布麻衣的男子端着酒碗醉醺醺的出来,拍了拍狗头道:“二黄,别叫啦,吵得老子耳朵都痒痒。”
姜瑾一瞬间感觉气流冲上脑部,恐惧伴随着男人的转头而使她踉跄的后退几步。
气氛似乎是凝滞了。
猥琐男子擦了擦鼻子,眯着眼睛上前几步望她。
这中间离得不过十丈。
姜瑾瞪着眼睛,不断地后退。
方出虎穴,又入龙潭。
“头儿,那村外好像有个漂亮女人。”那男子眼神中沾满了污秽之色。
姜瑾见他回头,迅速转身逃跑。
“哎,美人儿,别跑啊。头儿你快出来,美人跑咯。”男子猥琐至极的笑着,语气中充满了轻佻。
怎么办,怎么办。姜瑾一路狂跑着,已经不知天南地北,夜色已黑,她根本看不清路。
她忽然有些泪意,但她绝对不能够怯弱,绝对不能。
姜瑾低头,开始在铺满枯枝叶的草地上乱摸,然后触碰到一根尖锐的细竹竿。
这个够了。她本想以钗子作为保护自己的利器,但是以她没有功夫的底子,怕是钗子折断了也不能刺入他们坚硬的胸膛。
他们定会过来寻她。
姜瑾趁着这个时候,开始再次探寻着,找到一些藤枝条将它们系在两棵大树上,从而可以拖延时间,为她争取机会。
这个时候,神仙也救不了她,只能自己靠自己。
也不知车夫是否能活着出去,所以她不能将希望抱以君无弦。
姜瑾一路沿着草丛里走,一贯惧怕虫子的她也无心再想那么多,只有活着才可以做任何事情。
若是必有一死,也绝不可以被人屈辱至死,这是她最后的尊严。
突然,后头一阵惨叫声连连响起。
姜瑾知道那些人是被自己的藤枝条绊住了。
她想着,握紧了手中的尖锐之物,蹲着身子在草丛中,一点一点挪移,并仔细观察着后方。
静谧之间,她汗流浃背,大气也不敢出,浑身闷热难耐,只听得小虫有规律的鸣着。
第十六章
被放出去的男子,对着三人挥手道:“头儿,六子在这儿,六子在这儿啊!”
姜瑾垂下头,不忍再看。
只见,一野狼在不远处听到了人声后,立刻朝着此处奔来,迅速的扑至空中,在男子极度恐惧的眼神之下,将他的整个头颅叼下,滚落在地。
血肉模糊间,野狼拖着肉身极速的朝着山头奔了回去。
姜瑾跌倒在地,双眼空洞,嘴唇发白。
三人赶到的时候,皆瞪大了眼睛看着只剩头颅的六子,悲悯不已。
“出来!”首领一声暴喝,瞥眼望向草丛。
姜瑾默默爬了出来,缓缓起身,站在他们的面前,低眉道:“不是我。”
虽然不是她亲手杀死的男子,但却是因她而死的。
她早就提醒过,让他不要出声的!
首领久久的凝视着她,弯腰在丛中捡出她方丢弃的刀剑,放在手中掂量着。
姜瑾神色漠然,坦然待之。
“我要你为六子偿命。”首领如豹眼凛冽的瞳孔发出寒光。
她冷冷一笑,忽觉此时变得很是轻松起来,至少她为了能够让自己多活一会儿,为之拼命努力了。
其余的,也就不想再作想了。
只可惜重生一次的她,还未来得及复仇,便身先死了,爹娘一定会很难过吧。
还有,自己好容易下了决心,同君无弦一起合作的。
那封回信想必她是再也接收不到了吧,至于派去的信鸽就留给他当做怀念吧。
姜瑾缓缓闭眼,睫毛颤了颤,她轻声道:“首领请吧。”
“头儿,快杀了她!为六子报仇!”其中一个贼寇义愤填膺道。
想不到因为这个女人,白白葬送了弟兄的一条性命!
“头儿,快动手啊!”另一个贼寇也催促着愤愤道。
首领抬起刀剑,眼神无波无澜。
再见了。姜瑾心中默默道。
晌久,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剑响,她动了动眼皮,缓缓睁开了凤眸。
“头儿!你这是做啥呀!莫不是你怜惜这女的,不舍得杀之了!”贼寇指着姜瑾不平道。
“闭嘴。”首领若有所思的望向她的腰际。
在姜瑾惊诧的目光下,他再次道:“打晕她。”
她连一个“不”字都未来得及说出口,便感到后颈一痛,两眼一翻,歪倒了下去。
他来至姜瑾身旁蹲下,摸至她的腰间,在贼寇极惊讶的视线下,取出一个坚硬之物。
几人凑近,同时相视一眼道:“头儿,这女的竟是宫里头的?来头不小啊!”
首领用拇指轻摩挲着金令牌,沉默不语。
片刻,他抬头道:“把她给我抬回去关起来,任何人都不可以冒犯,否则别怪我不念及兄弟情分。”
两个贼寇立即领命拱手,其中一个将姜瑾从地上捞起,扛到了肩上。
一行人匆匆回到了寨中。
在众匪的目光下,首领再次下达命令,说任何人都不可以冒犯此女,他另有计划筹之,如若违抗,当即处死,不念旧情。
众匪汕汕,各自无趣的回到了屋里。
昏迷不醒的姜瑾被重重的摔进铺满稻草的房中。
她模模糊糊间好似听到了房门上锁的声音。
待她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天明。
有鸟叽喳在门外的树上鸣着,她动了动手指,缓缓醒来。
这里是哪里?她半撑起身子,两眼惺忪的审视着周围。
后颈忽传来一阵刺痛,她下意识的去揉了揉,然后勉强起身,来至门边。
轻推了推门,发现上头被上了锁链,她转身,重新坐回到了稻草堆上,开始思考着。
昨夜她从宫中回府,路上的时候突遇劫匪。
她只能如此形容了,具体也不知那些人是谁,想要做什么。
紧接着,她逃脱后便将贼寇窝当做了村民部落,再就是躲避期间遇到了野狼,导致一匪被其生生拖走。
最后便是现在,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到了这里,被人关了起来。
姜瑾顷刻,一瞬想到了什么,忙低头检查自己的衣物,然后这才如释负重。
幸好那些贼寇还有些良心。
她一动不动的坐着,手不经意的摸了摸肚子,已是未进食了,饿得有些晕沉。
但感觉到缺失了什么之时,她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间,令牌不见了!
这帮的匪人!那金令牌乃是公主赠予她的,她也知道那是多么珍贵的一样东西,若公主知晓了一定会难过至极的!
姜瑾叹了一口气,她现在是任人宰割的鱼肉,见不见得到明日的太阳还是个疑问,更别说能再次见到公主了。
“吃饭了,臭娘们儿。”贼寇剜了她一眼,将碗放在门缝里。
待他走后,姜瑾忙拿过来,从自己的头上取下一根银钗,刺入了饭菜之中。
无毒。她有些疑惑,为什么不将自己杀之?反而还给她饭吃,这么做不正是想留她一条活路么?
姜瑾一边动着筷子,一边作想着。
灵光一现间,她便想了开来!
是了,定是公主送她的令牌在爬出草丛之时,露出了一角。这才千钧一发间被首领发现,认为她不是什么普通的女子,便拿去了她的金令牌,将她关至此地,想要以此来威胁,从中获取些什么。
姜瑾想着,心中对公主充满了感激,这对自己来说便是个平安符,如果昨夜没有这金令牌,此番她已经在阎王那儿了。
但她很快便又皱起了眉头,爹娘若发现自己未归,必会上书宫中,这时宫里就会派人过来寻她。
如若这贼寇的首领在密谋着什么,那么父亲一定也会有危险。
对于这种窝子来说,不是为了金银财宝,便是为了粮食。
姜瑾认为这种可能性会比较大,他们是想以此来用她作人质,与来相救她之人做平等交易。
这么思来,他们定会认为自己是宫里的人,从而将矛头直指宫中。
若是尉迟夜权衡利弊之下,选择放弃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她不能将希望寄托于别人之上。
如果自己能够寻得机会逃跑,就不必引来这些麻烦之事了。
这厢的将军府里是炸开了锅。
姜氏哭成了个泪人道:“阿瑾怎么说失踪就失踪了呢,她要是有什么事,我这个做母亲的就不活了,不活了!”
当着府邸众人的面,主母哭得如此,下人们均低着个头不敢作声。
原是姜怀一大早便动身,火急火燎的前去了宫中。
皇帝正搂着妃子睡着,便被公公过来通报说大将军有急事觐见。
尉迟夜闻言,眸色里带着淡淡的不悦,道:“让大将军稍作等候,朕待会就过去正殿。”
公公忙应了一句,匆匆去回复。
姜怀在正殿里来来回回的走了好久,心中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
尉迟夜慢悠悠的起身,妃子只觉有些扫兴,认为这大将军早不来晚不来的,非要这个时候来,有那么急的事情么,打扰她的好梦。
“皇上,您就再陪臣妾一会儿嘛。”妃子半露着酥胸,眼神迷离。
尉迟夜抿了抿嘴道:“乖乖等朕回来。”
妃子得到了回应,甜笑着躺了回去。
由丫鬟们服侍更衣,梳洗一番后,再抬步来至正殿。
听到声响,姜怀立即停下脚步,上前忙礼道:“老臣拜见皇上。”
尉迟夜眼神淡淡,睨着他道:“姜卿有何要事啊?非得大清早的就来见朕。”
语气似是有些不悦。他来至那高椅上坐下。
“回皇上,老臣是来询问下小女的,她昨夜一夜都并未归来,老臣便猜想,会否是留宿在了宫中呢。”他的一双沧桑的老眸中泛着涟漪。
尉迟夜惊讶道:“朕昨夜并未留下姜小姐。”
什么?!姜怀如晴天霹雳,手有些颤抖,险些站不住。
尉迟夜心下蹙眉,沉思道:“姜小姐果真一夜未归么?”
姜怀面容惨淡,踉跄道:“不曾,不曾。”
那便真是怪异了。
尉迟夜想了想,对着身旁的公公低声道:“去,给朕把嫣儿请过来。”
他的眼眸漆黑了几分。
公公微一思,立刻诺了一句,忙出殿去请。
当下,公公站在公主的寝殿外头来回来,来回去的。
许久,尉迟茗嫣的丫鬟发现了端倪,轻轻推开了门,然后掩上,小声问着门外的公公道:“奴婢见公公如此,可是出了何要紧之事?”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姜家的嫡女失踪啦!”公公紧急的说完,瞄了里头一眼道:“大将军正在殿上问皇上要人呢,也不知为什么,皇上让奴才过来请嫣儿公主去一趟。”
尉迟茗嫣的贴身婢女惊诧不已,心下有些忐忑,于是对他道:“公公莫慌,此时这个时候公主还未醒,奴婢这就进去将她唤醒。”
公公点了点头道:“真是劳烦姑娘了。”
察觉到了外头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尉迟茗嫣在榻上翻了个身。
婢女推门进去,有些犹豫不决的来至她身旁轻声道:“公主,公主快些醒醒吧,大事不好了。”
尉迟茗嫣抱着被子,揉了揉眼睛,半睁着道:“有什么事情,非要来吵本公主睡觉啊!”
婢女连忙跪下低头道:“是……是那姜府的嫡女昨夜里失踪了。”
“什么!”尉迟茗嫣忙一个激灵坐起身,瞪大了着瞳孔。
婢女有些慌张道:“方才皇上派李公公过来,说要请公主您过去问话,还有那大将军正在殿上问皇上要人呢!”
尉迟茗嫣心下慌乱不已,这不可能,这是怎么一回事?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的说失踪就失踪了。
她分明昨天还亲眼目送阿瑾姐姐离开的,为了保险起见,特意还命人去寻会武功的车夫驾马,怎的路上就失踪了?
尉迟茗嫣想着想着,眼眶湿润了起来,她的鼻子微红,哽咽道:“都是我,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让阿瑾姐姐夜里回去的,我应该将她留下来才是,不然也不会发生这等事了,都怪我,都怪我。”
尉迟茗嫣说着就哭了起来。
婢女见了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起身宽慰道:“公主,这怎么能是你的错呢,公主还是不要自责了,眼下还是快些去皇上那儿说个明白吧。”
尉迟茗嫣心中开始胡思乱想着,她觉得阿瑾姐姐一定是在路上出了什么惊变,现在也不知死活死活。
她陷入了无尽的愧疚之中,待平复了心情,她忙掀开被子起身,对着贴身奴婢道:“快些替我梳妆打扮。”
婢女点头,开始忙活了起来。
不多时,尉迟茗嫣出来了。
李公公见了忙迎了上去,却见她的眼眶微红,心下有些猜疑,但很快便掩饰了过去道:“公主,快随奴才过去吧。”
尉迟茗嫣点头,吸了吸鼻子,跟着公公一道进了皇帝的正殿。
她来后,便发现气氛很是僵硬。
她望了一眼边上的姜怀大将军,对着尉迟夜礼道:“嫣儿拜见皇哥哥。”
李公公上前,来至皇帝身旁,侧了侧身。
尉迟夜手放至腿上,对着她道:“昨日是你派人送姜小姐出宫的?”
此时大将军转过身来,望着尉迟茗嫣,想要从中寻求一些线索。
“回皇哥哥,嫣儿确实是昨日派了一名车夫护送阿瑾姐姐回去的。”她低下头,心中愧疚不已。
尉迟夜一时有些两难,皱了皱眉宇道:“那车夫现在在何处?”
尉迟茗嫣偏头,望向身边的贴身婢女。
婢女立刻站出来道:“皇上,那车夫许是应该回来了。”说着,后头的声音越来越小。
许是?应该?
姜怀大将军冷哼一声,拱手对着尉迟夜道:“皇上,请皇上在宫中彻查此车夫。”
尉迟茗嫣这厢哽咽着,抬手随意的擦了擦眼泪。
阿瑾姐姐,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她的心中歉疚不已,都是她害得阿瑾姐姐现在不知人在何处的。
她便不应该让一个不熟悉的车夫去护送阿瑾姐姐离开的。
问题定是出在了那车夫的身上了。
尉迟夜见自己的皇妹如此,轻叹了一声道:“嫣儿也莫自责了,事有惊变,怨不得你。”他顿了顿道:“来人,去将那车夫寻过来。””
第十七章
李公公派人搜遍了皇宫,把一行在宫中有替贵人们做过车夫的人全部都调了过来。
几排的人黑压压的站在正殿里,似乎拥挤十分。
尉迟夜的面色沉了沉。
“怎的这么多?”他望着底下的人蹙眉道。
“回皇上,这些个都是留在宫中身兼多职的,时而喂马,时而给主子们办办事,偶尔也会充当个赶路的。”李公公多说一句,皇帝的脸就阴沉一分。
他睨向台下的婢女,婢女害怕的瞧了一眼自家的公主。
而尉迟茗嫣则是眼神示意她去找。
昨日,她便让自己的贴身婢女去选一个会武艺的车夫来保护阿瑾姐姐。
竟没想,正是这点害了她。
婢女有些抖,咽了口唾沫,来至几排人的面前看着。
一排一个的对过去,时辰已不知过了多久。
姜怀的面色愈加的阴冷。
婢女在最后一人鉴完之时,抖得更加厉害了,她哆哆嗦嗦的僵硬回身,上前了几步,经过尉迟茗嫣的身边时,眼神忧虑不安。
“如何了?”尉迟夜动了动神色问道。
“回,回皇上,奴婢,奴婢并未找到。”
说完,她立即哭丧着脸跪下磕头道:“求皇上原谅,求皇上原谅。”
尉迟茗嫣眼眶含泪,望着自己的皇哥哥,企图能替自己的婢女求情。
“皇上,不用老臣多言,您知道该如何做。”姜怀此时心中怒火中烧。
阿瑾便是因为进宫陪同皇上才遭此不测的,若是待在府中根本不会出这等事情!
他不会去责怪公主,晓得她也是一片好心。
但事情竟是从宫中出来的,若皇上不给他一个说法,就莫怪他翻脸了!
尉迟夜动了动漆黑的眼眸,对着一旁的公公道:“将这婢女,拖下去斩了。”
尉迟茗嫣瞪大了瞳孔,忙急急跪下来替自己的婢女求情道:“皇哥哥三思,皇哥哥三思啊,是嫣儿指使婢女去寻车夫的,都怪嫣儿,都是嫣儿的错,皇哥哥你就饶了她吧,她自小就陪在嫣儿身边无微不至,嫣儿早已视她为亲人,若皇哥哥要斩她,那就从嫣儿的尸体上胯过去吧!”
婢女也紧跟着求饶不已,连连流泪对着公主摇头。
尉迟茗嫣同她一道跪着,伸出胳膊紧紧环绕着婢女,不让任何人动她。
尉迟夜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他转头望向姜怀。
姜怀一心都是自己的女儿安危,他凛了凛道:“老臣以为,这些事情可以暂时放一放,小女至今生都死未卜,皇上应当立即派人去寻!”
尉迟夜撑了撑手,偏头看了一会儿殿外,道:“传朕命令,从宫中调动数十名精兵,全力搜寻姜府嫡女,若是不能寻到,提头来见!”
李公公身子颤了颤,诺了一声吩咐下去办。
“大将军看这样如何?这样吧,朕也有些累了,大将军也早些回去歇息吧,若是有什么消息,定第一时间通知将军府。”尉迟夜漆黑的眸子深邃得望着姜怀道。
“多谢皇上,老臣告退。”姜怀愤然甩袖离去。
尉迟夜冷哼一声,将目光睨向尉迟茗嫣,对着一旁的太监道:“即日起,将公主幽禁在宫中,不得随意走动,没有朕的吩咐,不得擅自放她出来。”
太监俯身,来至尉迟茗嫣的面前,请她回去。
婢女轻轻拽了拽她。
尉迟茗嫣深深凝望着尉迟夜,一句话也未说,转身离开。
她是有多天真啊,才会觉得皇哥哥对她是最好的。
皇哥哥这是在不信任她,不是么?
她苦着脸,抬头望天,眼神中充满了悲意。
阿瑾姐姐,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她祈祷着,平复着心情,回到了宫殿。
太监派人紧密盯着,办完了这些事情便回来跟皇帝复命了。
“希望她能理解朕的苦心。”尉迟夜起身,负手道。
太监俯身笑道:“公主一定会明白陛下的用意的,陛下这是在保护公主呢。”
尉迟夜凝视了前方一会儿,回去了寝殿。
大将军姜怀怒气冲冲的回到将军府,对着木桌子就是一敲,双拳握得紧紧的。
在事情知晓后,便有了之后姜氏的哭哭啼啼。
“阿瑾啊,你到底在哪啊,让母亲好是担心啊!”姜氏的眼睛布满了血丝。
姜怀只觉聒噪不已,一人回到了书房,清静清静。
他的女儿阿瑾失踪了,皇帝便是那样一副淡然的态度?这其中怕是另有隐情。
姜怀细细的想着,他不放心宫里的人,所以一回到府中便是差了一批人亲自去寻。
知道了事情后的丫鬟阿俏顷刻魂散的碎了杯子,两眼顿时聚起了眼泪,掩嘴痛哭着。
她回想起小姐出宫之前,调侃着打算带她一道进宫,她因不懂得宫里的规矩,恐连累小姐,便没要求跟去。
但此番,阿俏心痛难忍,后悔不已,她重重的打了自己一个巴掌,哭着瘫倒在地。
“小姐,小姐……”阿俏满脸泪光,低低得喊着。
外头日出大好,阿月打算将自己的被褥拿出去晒晒,这等活她是不指望丫鬟了,毕竟她觉得自己倒像是这里的丫鬟,一点也不似将军府的二小姐。
谁让她是庶出的呢,这么想着,阿月抖了抖被褥,打算一把抱起来。
这时,有下人窃窃私语着。
阿月有些好奇,便凑近了过去倾听着。
待听到了具体的事情后,她面色煞白,如被抽去了魂魄一样。
“不,不可能,不可能……”阿月摸着桌子,坐在了椅子上。
不可能!她的两眼滚泪,泣不成声。
“阿姐,阿姐……”她哭得不能自已。
过了一会儿,她忽的抹了把眼泪,迅速跑向了正厅,便看见主母正寻死觅活的,她一咬牙,去了父亲的书房。
叩了许久的门,姜怀眼都不抬,整个人有点木然。
一时间,整个将军府都陷入了慌乱之中。
他身为一府之主,此时更不能轻易的离开,只能祈祷着阿瑾能够平安的归来。
阿月叩了许久的门,终是放弃,身子一点一点下沉,她环绕自己,将头埋得低低的。
当日,贼寇窝里头纷纷饮酒作乐,一片吵嚷之声。
姜瑾凝着秀眉,环抱自己。
此刻的将军府,怕是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吧,也不知母亲是何等的伤心欲绝。
她猜想着,皇帝定是碍不过父亲的当堂讨人,再顾及到她是从皇宫里出去后失踪的,遂必定会碍于责任派人来寻。
但终究是不会放心的,父亲也会自行再派一队人马前来寻她。
匪人狡诈,他们在这儿似乎看起来漫不经意,作乐之样,但实则在这风平浪静的背后却暗藏着玄机。
她已消失了,现在日头正竿,想是从宫中的人马还未出来,父亲的人手势必会比宫里头来得快。
问题便是她无法得知这些贼寇的真正计划,他们会不会伤害到前来相救她之人。
姜瑾蹲在草席上思忖着,忽有人触动了锁链,发出阵阵声响。
她抬头,见一匪人偷偷摸摸的掏出一把黑钥匙在里头搅动着。
这人是要做什么?放她出去么。
门瞬间被打开了,姜瑾警惕的迅速起身。
“小娘子,我们头儿说让我放你过去,乖乖和我走一趟吧。”这贼寇笑得一脸,眼神污浊的看着她。
姜瑾微一思索,抬眼道:“你们做干什么?”
她下意识的想到了自己腰间平放的锐竹,幸好当时自己留了一手,接下来便以不变应万变吧。
“哪儿来那么多的废话呢,走,快走。”贼寇进来想要伸手拉她,被她侧了侧身疾步走出房门。
臭娘们儿,有点儿个性。贼寇色眯眯的望着姜瑾离去的背影,这女的身段儿可真好啊。
她转头,谨慎的看着他,淡淡道:“你们首领在哪呢?”
贼寇忽然精虫上脑,逼近她道:“在哪儿?”
他大笑道:“爷是好久都没碰过女人了,今儿就让爷爽爽咯。要是你敢给老子乱喊乱叫的,老子就杀了你。只要跟头儿说你想逃跑,被我给就地了,头儿便不会怪我的。”
这么说来,这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们首领想要以她为人质的计划,想擅自占有她。
道完,那名贼寇就伸出两只手一步一步的接近她。
姜瑾表现的十分从容,笑道:“好啊,你过来,我给你。”
贼寇“哟”了一声,瞬间感到乐滋滋的,忙凑了过来。
在不过一尺距离之下,她迅速摸出锐竹,狠狠刺入他的后背。
她不想杀人,只不过想这人反省反省一下而已。
有了昨夜的经验,姜瑾已是壮胆了不少。
“你……”贼寇猛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嘴中立刻溢出鲜血。
她快速拔出带血的锐竹,在倒下之人的衣物上擦了个干净。
贼寇喘着粗气,恶狠狠的瞪着姜瑾,然后使出吃奶的劲儿,大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这臭娘们儿伤了我要跑了,快……”
姜瑾立刻捂住了他的嘴。
瞬时,有许多人闻声赶来,便看到了地上躺着的弟兄,以及她手中的尖锐之物。
“可恶,给我上!把这女的给我办了!”几个凶狠的贼寇一拥至上。
姜瑾瞬间大喊:“救命啊!首领,救命,不要啊,你们不要过来,首领,救救我,快救救我啊!”
她是故意如此的,她现在对于贼寇的首领来说是最为珍贵的,若是伤了她一丝一毫,他就会损失一些平等的物换。
这些人公然对她如此,想必首领也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姜瑾一边利用身旁的障碍物推下阻拦,一边大喊着。
在她退无可退,被逼至墙角之时,她握紧了手中的锐竹。
“臭娘们儿,跑啊,快跑啊。”其中一个迅速的上手摸了她一把脸。
姜瑾拍开,死死的瞪着他们。
“哎哟,还很有脾气的。”贼寇调笑着,道:“这会子你看看有谁能够救你?”
说完,眼色示意几人上前。姜瑾推开他们,再次大喊。
“喊什么喊,今天就是大罗神仙在此,爷爷们也要办了你,都给我上!”贼寇狞笑着。
姜瑾已是无法再退,她闭上了眼。
突然,贼寇窝里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一支箭飞到了她的肩窝处。
好险。她望着脑边的箭,掉了一滴冷汗。
“奶奶的,哪个王八蛋!”贼寇愤怒不已,看着倒下的弟兄,忙转过头去。
只见首领依旧还握着射箭的姿势,他的瞳孔似豹一般凛冽,道:“是我。”
声音低沉又带着点点的警告之意。
姜瑾看到来人,如释负重,她直直的贴着墙滑落,惊魂不定的喘着。
贼寇们忙哆哆嗦嗦的垂着脑袋不敢抬头看,也不敢吱一声。
首领一步步走过来,他们忙让出了一条路。
“怎么回事。”他的一双瞳孔带着萧然的冷意。
姜瑾踉踉跄跄的起身,来至首领面前,指着方对她有猥亵之意的匪人道:“此人假意借着首领您的命令,擅自将我放出,想要侮辱我。”
“还有这些人,方才他们一个个的都想对我行非礼之事,幸好有首领您及时赶来。”
她指着这些贼寇,坦然自若道。
“头儿,你可千万不要信这女的说的话啊!这女的方才还伤了四儿,现在还躺在那儿呢,她的话不能信啊!”贼寇说完,狠狠的睨了她一眼。
首领的瞳孔中瞬息万变。
姜瑾看他有所动摇,于是便道:“首领,你也是知道的,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罢了,如何能徒手开了那锁链?便是他以钥匙开之,假意传您之言让我过去,竟没想是要将我放出,行那等之事。”
她说着说着,忽掩面涕了起来,偷偷的上瞟了一眼,她继续道:“这些人都是与他串通好的,他们还说您不算什么,就算是公然违抗您的命令也要将我给办了。”
首领的脸色更是沉了沉。
“便是那人,您方才听到了吗,他还说您是王八蛋呢!”姜瑾指着一边咬牙切齿瞪着他的贼寇道。
“首领,我没有啊,我真的没有,你不要听这女的说的话,她是想挑拨我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