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天垂怜
夜色清冷,初春的水,冰凉刺骨,寒气逼人。
一女子躺在池边,四肢被铁链锁住,浑身湿透,奄奄一息。
长发凌乱,一双眼似老妪一般没有半点光亮,白色衣衫已遍布血痕,一身血衣套在瘦削的身上宛若厉鬼一般,阴森诡异,让人心里发毛。
膝盖如被虫蚁啃咬一般传来钻心的痛,痛得她浑身颤抖,狼狈不堪。
李长歌全身发冷,身上无力,只能匍匐着向着烛光的方向爬去,试图汲取一丝暖意。
突然,一层阴影笼罩下来,遮挡住烛光,李长歌却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见到一袭明黄色的衣袍,他的身上萦绕着淡淡的龙涎香,与四周的污臭不堪格格不入。
是她的夫婿,如今的天子,拓跋沅。
李长歌愣了一瞬,伸出双手紧紧攥住拓跋沅的衣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阿沅,你信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和废太子通奸!”
“朕知道。”
“因为这一切都是朕做的。”
拓跋沅笑得轻蔑,垂眸一看,明黄长袍染上了泥污,他瞥了李长歌一眼,双眉微蹙,甩开她的手,嫌恶地往后退了两步,语气还似以往般温柔,然话语却像淬了毒的利刃,毫不留情地刺进李长歌的心脏里。
李长歌的身体顿时僵直,她艰难地抬起头,不可置
信地望向拓跋沅,这个曾与她说与子成说的枕边人,“阿沅,你…你在说什么?”
“朕说,你所经受的一切,都是朕做的。”拓跋沅低头蔑视李长歌,阴冷如同如同藏匿的毒蛇般眼神,“你爹那身病,你与废太子通奸一事,还有,你这双腿……”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李长歌此刻却全部了然于心。
“李长歌,你不会以为这些事都只是意外吧?”拓跋沅慢慢抬起头来,令人畏惧的笑容渐渐敛去:“若非是为了你爹的那半颗兵符,朕怎么会娶你这种在边漠长大的粗鄙村妇?!”
“你可知,朕每次与你说话,都只会觉得万分恶心!”
“万分恶心?”李长歌轻轻呢喃了一遍,似是还不能接受这一切。
当初,她随父亲回京,本是十五的大好年华,却因一场重病落得双腿残疾,先皇猜忌父亲,削了父亲的兵权,母亲被旁支害死,她自此一蹶不振。
拓跋沅便是那时出现在她面前的,他是那样的温柔周到,似润物细无声一般,从不会让她感到难堪不自在。
后来,他向先皇求娶她,帝王赐婚,十里红妆,何等风光荣华,他也曾在红帐前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呀……
原这一番所谓真情,原来都是假意么?!
为了皇位,竟毁她至此!
李长歌身子
晃了一晃,这些日子她哭的太多,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她对着拓跋沅,双目猩红,一字一句厉声道:“拓跋沅,你好狠的心!”
李长歌发出痛苦的嚎叫,嘶哑着扑向拓跋沅,恨不得想杀了他,然而铁链束缚了她的动作,她连拓跋沅的身都近不了,李长歌握紧双拳,不甘地瞪着拓跋沅,眼眶里泣出血泪……
恨入心髓。
这就是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往日种种,竟都是一场逢场作戏的笑话!
她李长歌便是最大的笑话!
“阿沅,姐姐这是怎么了?”一道娇媚的声音传来。
女子一身明黄宫装,芙蓉面,杨柳腰,款款而来。
拓跋沅眉头微蹙,见她身形单薄,便将身上的披风搭在李嫣歌身上,轻声责怪,“你怎么来这种地方?这儿寒气重,也不知道多穿些。”
喉间传来一股腥热,李长歌瞪着两人,咬牙道:“你们……”
她的夫婿,她的堂妹,竟然勾结在了一起?!
“姐姐,我与阿沅是真心相爱,你与废太子通奸,做出这等天下人所不齿的丑事,怎配做一国之母?”
李嫣歌唇角勾笑,扶了扶发鬓上华贵精致的凤簪,明眸盈盈:“嫣儿谢姐姐为阿沅多年筹谋,如今这后位,姐姐既然坐不了,那就让嫣儿来替你承往后荣光吧。”
第二章 心狠手辣
闻言,拓跋沅亲昵地吻了吻李嫣歌的额头:“是,我此生只爱嫣歌一人。”
转头对李长歌却是冰冷的神色,语气轻蔑:“李长歌,这才是我心爱之人,温柔体贴,善良真诚,不似你,心狠手辣。”
“心狠手辣?拓跋沅,我为你做了那么多!”李长歌冷笑一声。
他遇刺时,是她为他挡下刺客的致命一击,为此她不能生育!
是她替他与父亲的同僚周旋,求他们助他一臂之力他才得以登上皇位!
她手上沾了那么多皇族的鲜血,全是为他,如今却换来一句心狠手辣?!
“是,你为我做了许多。”
拓跋沅目露一丝怜悯,转瞬却又转为狠厉:“长歌,这么多年,多谢你了。”
“如今朕已登基,贵为一国之君,前程往事都该淡了,你也该走了,朕谢你多年为朕筹谋,特准许你与你父同葬。”
侍卫将一方形木盒放到李长歌面前,打开一看,竟是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双目被挖,双耳被割,七窍流血而死!
“爹!”
李长歌的神情已近崩溃,她发出痛苦的嚎叫,凄厉不似人声。她大声呼叫,只能发出“啊啊”的嘶哑含混的声音。
李嫣歌似乎也被那头颅吓了一跳,受惊小鹿一般的缩进了拓跋沅的怀中,一双翦水秋瞳慢慢皆是盈盈秋波:“阿沅,这太
残忍了,你怎么给姐姐看这样的东西……”
拓跋沅无奈,笑中带了几分宠溺:“你啊,就是太善良了。”
“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李长歌声音凄厉,似要划破长夜一般。
一声清脆的声响打断了李长歌的话,拓跋沅竟是猛然一掌挥向她,血液从嘴角流出,可她早已痛得麻木……
心痛如此,身上怎么还会有知觉?
拓跋沅冷哼一声:“朕让你死得全尸已是仁慈,你竟还出口辱骂嫣歌,嫣歌善良,不与你计较,朕却不能再容忍你这样的毒妇苟活。来人,将蚂蝗全都投进池子里!”
李长歌被两人拖着丢进池中,宫人搬来一个大木桶,里面密密麻麻的蠕动着一群虫子,竟是……食人生血的蚂蟥!
千百只蚂蟥向水中蠕动,寻找着血腥味的源头。蚂蝗啃食着李长歌的肌肤,似泥塘般一层一层地覆盖上来似要将她淹没,她已痛得麻木,只能感到生命在一点一点的被吸食干净……
李长歌想起了许多。
自己被废去的双腿,父亲的突然暴病,将军府的衰落,还有被她所累无辜丧命的太子,这一世,李长歌欠他们太多……
她不甘,不甘此生为他人做嫁衣落得如此下场!
若上天垂怜……
若上天垂怜,就算她永不超生,就算要她灰飞烟灭,她也愿意化为厉鬼
,让害她之人血债血偿!
拓跋沅,李嫣歌,你们不得好死!
……
“报,罪妇李长歌已死。”
那一夜的长安,雪落满路……
长安城内,百姓夹道相迎。
“将军!是李将军回来了!”
“轿子里面的是将军的嫡女吗?”
“是呢,听说这位嫡小姐,文武双全,绝不输朝中男子。”
一声声欢呼从四面八方涌入李长歌的耳中,她陡然苏醒,睁开眼来,那双原本被折磨的浑浊不堪的眼,已然变成了一双冷厉雪眸!
“我们进城了,小姐,您看,百姓们都在夹道迎接大将军呢。”
进城?
欢呼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是被折磨致死了吗?怎么会……
狐疑的眼光扫过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还有那过于稚嫩的手掌,回忆纷至沓来,难道,她竟然回到了自己的十五岁?
长安城内,碧空如洗。
“落轿”
载着将军嫡女的轿子缓缓停下,百姓都纷纷探头,想看看这位文武双全的奇女子是何许模样。
听闻这位嫡小姐自幼跟随大将军在边疆长大,是大将军一手教导出来的,能文能武,文能指点乾坤,武能以一挡百,甚至有传闻言,嫡小姐曾随父出征上过战场,斩杀敌军数人!
第三章 下轿
可半天却未见里面人有何动静。
“小姐,我们该下轿了。”丫鬟微微屈身,对着轿子里的人恭敬道。
“不急。”
轿子内传来了李长歌冷然的声音,丫鬟微微一怔,有些疑惑大小姐的声音怎么听起来有些陌生?
似乎,带了好些冷厉之气?
丫鬟的耳力不错,一下子便可分辨出李长歌的声音转变。但是她打破脑袋也想不到,轿子里的主子已不是从前那个主子了。
从前温良近似懦弱的李长歌已死,现在活下来的,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李长歌!
拓跋沅,李嫣歌,所有你们曾经欠我的,我要千万倍的讨回来!
李长歌定了定神,微微一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下一刻,几道黑影似风般齐齐飞来,朝李长歌所在的轿子一跃而出,身旁守卫一时竟无法反应过来,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朝李长歌袭去。
“快!护住小姐!”
“保护小姐!”
“小姐、小姐腿上有疾啊!”混乱中,不知哪位有心人特意关心了李长歌的腿。
“小姐小心!”飞贼袭来,丫鬟立即以肉身挡住轿子。
似螳臂当车。
飞贼却不以为意,轻松打飞青瓷,掀开轿帘。
“唉,这位将军小姐怕是凶多吉少了!”大街上的百姓离得远远的,却
还不忘谈论。
“不是说她能文能武吗?”身旁人疑惑。
“没听见侍卫说么,将军小姐有腿疾,一个人怎么对付这么多飞贼?”
“砰”的几声闷响,只见之前冲进轿子里的飞贼全都被扔了出来,像面口袋一样,沉重的落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了。
离得近的人看见,飞贼的脖子皆有碎片划过的痕迹,鲜血滑落,竟是一击毙命!
众人惊叹,李家嫡女果真名不虚传!
就在此刻,帘子被轻轻掀起,一个清冷女子出现在众人眼前,她推出轮椅而出,周身恍若万年冰雪,高洁清冷,艳光逼人,令人不敢直视!
百姓哗然,心底皆是暗叹,没想到长于边疆的李家嫡女竟然还是一个如此绝色!
但她一抬眸,一双凤眸泛开凌厉寒光,身上凛冽的迫人气息迎面而来,让人忍不住望而生畏。
吃瓜群众们被她眼风一扫,不由得矮了半寸,悄悄的往后退了几步,唯恐被这将军嫡女给误伤了。
前世,她竟是被这群小小毛贼辱了名声么?
李长歌的唇边勾起一抹讽刺,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旁的……
前世,她就是在这里被采花贼掳走,又用迷药迷晕。等她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衣衫不整的躺在山沟里,等到将军府的人救回她时,京中谣言已经四起,言将军嫡女不洁。
她百口莫辩,只能受此屈辱。
自此,她的名声一落千丈,城中更无人再敢与将军府结亲。
世人常说,将军府嫡女又如何?还不是一个被人误去清白身子的女人,脏得很!
而恰在此时,拓跋沅及时出现在她的身边,对她百般呵护,万般疼宠,终于靠他的柔情蜜意打动了她的芳心,从此借助父亲的力量,从一个不受宠的世家子弟一跃成为朝中新贵,权势日增!
想起拓跋沅,李长歌心里的恨意滔天,青葱五指紧握成拳,指甲深陷入肉……
痛,却不及前世受尽屈辱死去之痛,不及亲眼见证父亲惨死之痛!
这次,故技重施,还以为她会再次乖乖任人摆布吗?
别急,那些曾害她的人,她会一一奉还,以百倍、以千倍!
“哐啷”一声清脆声响,碎瓷片尽数落在飞贼尸身旁边,女子素手染血,睥睨众人,“光天化日之下,竟也有人敢在天子脚下行不轨之事。”
李长歌的声色清冷,寒冰如刃,眼神瞥向那唯一留下的活口,下令:“来人,将他押下去,好好审问。”
李家伯父也没想到李长歌会突然发令,这人要是落到了将军府手里,万一审出点什么就不好了。他立即开口阻止:“长歌,青天白日里发生这种事,伯父自会替你讨回公道,只是这事还得按章程来,这人应由我来审问。”
第四章 此言差矣
言下之意便是将军府手莫伸太长了,李长歌如何听不出。
“伯父此言差矣。”
李长歌直接拒绝了他,似意有所指,“谁知道,这飞贼出自哪里呢?”
李长歌嘴角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眼神撇过她所谓的伯父和堂妹。
伯父眼底惊讶未尽,透着几分心虚,却毫无关心失措之意。
堂妹手绞着手帕,眼含嫉妒,他们的计划万无一失,怎么会被李长歌这个贱人就这么好运,她原本该在这失去清白的!
父女二人没想到,自己的神情早已落入李长歌眼里,她也明白了这场劫案出自谁手。
原来,竟是这么早,李嫣歌就和拓跋沅就勾结在一起了么?
李长歌冷笑,忽感觉一道目光落到她的身上,她抬眸看去,飞云楼阁楼,一高大男子双手搭在窗台上,气宇轩昂,见她察觉,唇角勾笑。
竟是被废黜的纨绔太子,拓跋珩。
想起前世他受她所累无辜受死,李长歌的眸光复杂,这一世,我欠你的,该如何还?
恰逢三月,将军府内,花开正盛。
“姐姐的院子我已着人收拾好了,若还缺点什么,姐姐只管差人来告诉妹妹就是。”李嫣歌一
袭素色纤纱裙,头簪玲珑玉钗,语气娇柔。
俨然一副主人家的做派。
“什么时候将军府要沦到外人做主了?”
李长歌淡淡瞥了她一眼,容颜柔美,眸中冷意却叫人胆颤,“妹妹,纵是亲戚,内外也有别。”
闻言,李嫣歌唇角笑意僵住,似是没想到这位堂姐竟这般不好对付。
她轻轻咬住唇,眼眸湿润,似有似无地晃过一抹委屈神色,“是妹妹僭越了,妹妹只一心想着姐姐腿上有疾,刚回京定有诸多不便,是以妹妹想要帮衬一把,竟没有想到这么多……”
“姐姐可莫要生妹妹的气,姐姐如今腿疾未痊愈,再动怒生出什么旁的病可如何是好?”
“对了,姐姐。”
李嫣歌似是想起了什么,“我特意命人广求名医,终于在江南寻到了一位名医,听说他是治腿伤的好手,妹妹以请他上京,再过几日便能到。名医先开了一副疗养方子,姐姐可要试试?”
丫鬟从手中挎篮里拿出几贴药包放在桌上,恭敬地道,“大小姐,这位名医可是我们家小姐费了好大功夫才请来的,不仅如此,我们家小姐还经常在家里为大小姐祈福,想来如此,大小姐的腿疾定然能好。”
“青儿,你多嘴什么。”李嫣歌柔声呵斥,又以手帕掩面轻泣,“姐姐如今双腿有疾,我这个做妹妹
的只恐不能替姐姐受,以后日子还长,姐姐这腿可怎么办......”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李长歌看着二人惺惺作态,心中冷笑。
前世也是这般,李嫣歌看似关怀,却句句戳中李长歌痛处,可她那时只顾伤心,未曾想过是李嫣歌故意为之。
重来一世,她的伎俩还是如此下作。
“砰”的一声,李长歌重重放下手中杯盏,杯中茶水四溅。
堂中人闻此皆是一惊,就连在一旁聊天的李将军李恪也惊动了,伯父李敬也侧眸看过来。
“堂妹,我这双腿是为边疆战事、为国而伤,你今日却句句讽我腿上有疾,讥讽朝廷军师,用意何在?”
李长歌如刀刃般锋利的目光望向李嫣歌,朱唇轻启,冷声质问。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周围人看向李嫣歌的眼神不免有异。
一顶对朝廷功臣不敬的罪名扣下来,李嫣歌当即吓得花容失色,心里对李长歌的恨意又深了几分。
这个李长歌,就是天生和她相克,她一回来就给她扣了罪,日后可该有多猖狂?!
此人绝对不能留!
李嫣歌在心里暗下决心,脸上却楚楚可怜,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嫣儿、嫣儿只是关心堂姐,是无心之失,没有别的意思……”
“无心之失?”
第五章 息怒
李恪冷嗤一声,他原先还真以为李嫣歌只是无心之失,可女儿都这样说了,他的女儿这样聪慧,怎么会错怪别人?
李恪不禁怒上心头,他奉为掌上明珠的女儿,怎能容他人侮辱?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大哥,沉声问道,“大哥就是这样教导女儿的?”
李恪其人在战场厮杀多年,浑身透着摄人气势,平日里便是不怒自威,如今怒起来,更是让人胆颤心寒。
更让人畏惧的,是他如今大将军的身份,手握兵权,连当今皇上都对他礼让三分。
此人现在还得罪不得。
“二弟息怒,息怒。”
李敬收敛了心思,脸上扬起笑意,走到李恪身旁,恭恭敬敬地安抚李恪,又转头瞪了一眼李嫣歌,厉声呵斥,“还不去给长歌道歉,为父平日里何时教过你堂姐不敬?!”
李嫣歌从未受过父亲训斥,当众被落了面子,脸色很不好看。
堂中人的目光将李嫣歌刺得生疼,受此屈辱,她如何能忍!
可再不能忍,她也要忍,谁让李长歌是将军嫡女?!
李嫣歌咬唇,眼中噙满泪水,泫然欲滴,缓缓走向李长歌,心里纵有百般不情愿,面上却不敢有半分不甘,似是愧疚万分的模样,“姐姐,今日是嫣儿说错了话,请……请姐姐原谅。”
“我既作为
你姐姐,今日便告诫你一句,谨言慎行。”
说完,李长歌突然凑近李嫣歌,她的唇瓣薄凉,说出的话也极薄凉,“不该是你的,就别妄想。”
闻言,李嫣歌猛然看向李长歌,面露错愕。
她知道了什么?!
见此,李长歌唇角勾起笑意,又似无意一般地打量着堂中众人,语气淡淡,却掷地有声,“今日借此机会,长歌便在此告诉各位,这腿,是为边疆平稳而伤,日后若府里传出什么瞎话,我必不轻饶。”
前世便是她的好大伯让这群刁奴将她腿上有疾、清白被毁一事传遍京城,如今重活一世,她绝不会再给他们可趁之机。
她要一步一步,将他们的路堵死。
此言一出,众人心下一颤,李长歌的话音平淡,却充满了凛冽之意,带有不容反抗的气势,威严不容置喙。
是的,威严,一个小小女子怎么让人有这种感觉?
这个丫头,不简单。
“送我回房。”李长歌冷声吩咐。
李恪父女望向李长歌离去的方向,目光阴毒,有如啐了毒的利刃一般,叫人不寒而栗。
李长歌却突然回头,对上李嫣歌阴暗眸光,她勾唇轻笑,眸中冷意溢出,似冰窑一般散发着迫人的寒意,凌厉气势尽显。
她曾上战场,曾毅然砍下敌人头颅
,如今,又怎会怕一小小闺阁女子!
李嫣歌被那样冰冷的目光看得心底发凉,身体僵直在原地,竟忍不住颤抖,冷汗几欲浸湿了里衣。
李长歌看她的眼神,似是像是在看着……
将死之人……
她要对她做什么?
李嫣歌心下开始不安起来。
见此,李长歌才满意地收回目光,转头回屋。
李嫣歌,这才是只是开始,前世你加诸我身上的,今生,我必百倍千倍偿还于你!
将军府,琳琅居,屋内虽已有许久不住人,却也已收拾干净。
一个青衣杏眼的丫鬟上前,将温热的茶杯端给李长歌,福了一福,“见过姑娘,奴婢是来伺候姑娘的茉儿。”
李长歌闻言,也不搭话,旁若无人的端起杯盏。
这屋子里的人,表面恭敬,可心底却不然。
前世,她将茉儿带入宫,因她无父无母便待她极好,可之后李嫣歌来水牢时,身旁跟着的人,便是茉儿。
不过是个背主的货色。
不对,她的主子自始至终便是李嫣歌。
是她前世蠢钝未曾察觉。
茉儿见李长歌并不理会,面上无光,状若无意的讥讽,“姑娘,茉儿已派人将恭桶搬至房中,姑娘的腿不方便,日后便在屋中如厕吧。”
第六章 逾越
这话说得好生逾越。
李长歌黛眉微蹙,手中微动,以茶杯击中丫鬟膝盖,速度极快。
茶水四溅,只一白影晃过,便听见“砰”的一声,茉儿被迫跪了下来。
“一个丫头,何时竟能越主行事了?”
看着一地碎瓷片,茉儿脸色惨白地看向李长歌。
她手中已经拿起了一把匕首在把玩,扬起的凤眸之中隐隐还带有凛人的冷厉 。
匕首华贵精致,泛着凛人的寒光……
似这位大小姐,看似高贵柔美,却心肠狠厉。
原先京中盛传李长歌能一人斩下敌军的头颅,茉儿还不信,现在却不得不信了。
大小姐绝不像二小姐所言那样只是一个双腿残疾武功尽失的废人!
她没有看错,方才大小姐看似无意地扔了茶杯,方向却是指向她的,茶杯精准打到她的膝盖,力道大得她的膝盖隐隐作痛,仿若骨头裂开一般。
若是刚刚飞过来的是那把匕首,对准的是她的喉咙……
茉儿不敢再想,当即吓得大汗淋漓,连忙磕头求饶,额头都嗑红了。
“大小姐饶命!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大小姐饶命!”
闻言,美人塌上的女子连眼眸都没有抬一下,青葱手指抚摸着匕首,唇角勾笑,笑意凉薄。
“知道战场上背主的
士兵是什么下场吗?”李长歌的声音淡淡。
叛军轻则毒死,重则五马分尸,横竖都是一个死字。
“大、大小姐……”
茉儿大惊失色,面容呆滞,仿若失了魂。
见一向威风的茉儿在大小姐面前如此,屋中侍女们均心有戚戚,不再似方才那般散漫,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伺候。
所谓杀鸡儆猴,便是如此。
这下谁都明白,这位大小姐不是好惹的。
一侍女小心翼翼地重新奉上茶水。
李长歌勾了勾唇,似笑非笑,凤眸微眯,举手投足间都盈逸着一股慵懒惬意。
她的目光似无意般在屋中扫了一圈,眸光轻柔,却带着强势的压迫感,叫人觉得心惊,侍女们下意识屏息,丝毫不敢妄动。
见此,李长歌才满意地勾笑,拿起杯盏轻抿了一口茶,舌尖微涩,回甘。
是好茶,却无好景可赏。
见茉儿跪在地上面色惊慌,李长歌目光轻柔一瞥,仿佛在打量什么不入眼的玩物。
“我这院中最容不得有二心的丫头。”
杯盏被轻放在案上,清脆的声响却叫人身子微颤,李长歌声音轻柔,“自然了,在家中自然不能像在军中那样动辄闹出人命,你自己选吧,要被发卖到哪里?”
茉儿呆愣了一会儿,旋即吓得连声求饶
,“姑娘饶命,姑娘大人有大量,奴婢嘴笨才说错了话,求姑娘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姑娘不看僧面也看佛面,饶了奴婢这回吧!”
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李长歌闻言,还以为她提的是李嫣歌,黛眉顿时蹙紧,厉声斥责:“这回我轻饶了你,他日这屋子的奴婢岂非都可以随意犯错?这屋子的规矩岂不乱了?还把我这主子放在眼里吗?!”
话音落下,屋中无人敢言,不想屋外骤然传来声响。
“大丫头好生威风啊。”
一年逾半百的老夫人被李嫣歌搀扶着缓缓走进屋中,老夫人鬓发霜白,身着琥珀色宽袖外袍,以墨色丝线勾勒暗纹,贵气却不显奢华,眉眼间也可露高贵威严。
这是李府的老太君裴氏。
李长歌腿脚不便,便只颔首见了礼,“祖母。”
见到老太君,茉儿像是看到了救星,跪行到老太君膝下,声泪俱下:“老太君,奴婢承恩,特派来侍奉大小姐,不晓得大小姐的喜好,一时说错了话,求老太君开恩,让大小姐饶了奴婢吧!”
话虽对着老太君说,眼神却不自觉的瞥向李嫣歌。
李长歌心下这才了然,原这茉儿是老太君派来伺候的丫鬟,可这心思,却早已投了李嫣歌那头。
李嫣歌好手段,竟连老太君的人都买通了。
第七章 不懂规矩
前世她回府便遭到欺辱,伤心不能自己,无心管这些细枝末节,竟忽略了这事。
那这偌大的将军府,又有几个人,是可以为她所用的?
李长歌眼底划过一抹寒光。
自己派来的丫头头天就被责骂,好比被人打了脸,老太君眉头微蹙,面色不善,“大丫头,你对我屋里的丫头不满,打发了来回我就是,这样大张旗鼓的,是要打我这张老脸么?”
声色不怒自威。
李长歌抬眸,恭敬地回道,“老太君给的人,孙女自然不敢怠慢,只是这丫头今日所言,以下犯上,欺侮主子,孙女断断是不能忍的。”
声音轻缓,却没有半分慌乱与懦弱。
闻言,老太君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老太君息怒。”
李嫣歌挽着老太君的手,将她搀扶到主位坐下,似是适时地柔声开解道,“姐姐险些采花贼辱没了名声,心中不爽快,拿个丫头出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女儿家名声最紧要,姐姐被侮辱了……心中不快也是难免的。”
李嫣歌轻轻的帮老太君锤肩,絮絮地说着那日回城发生的事,看似替李长歌开解,却字字暗含杀机。
李家是功名远扬的将军府,老太君又是高门贵女,最重名声,李家贵女失了贞洁,老太君怎么能忍?
李嫣歌垂眸暗自讽笑,等着李长歌被老太君责罚。
“大丫头,可有此事?”老太君眉头皱得更深,语气也沉重了几分,身旁人便知,老太君这是要动怒了。
不由得怜悯地看向李长歌。
可闻此,李长歌却是一声冷笑,“我被辱没了名声?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这……街上的人都看见了的,姐姐心里不快,拿我来出气我认了便是……”李嫣歌说着眼眶便微红,仿佛要落下泪一般,一副叫人好生怜惜的模样。
换作上辈子,李长歌定会被她这幅样子唬住,楚楚可怜,善解人意,宁愿委屈自己也要让旁人开心。
别说是男子,就连身为女子的她,都忍不住对她多几分怜爱。
可重活一世,她才恍然大悟,这一切种种不过李嫣歌所用来遮掩的一张面皮,她那底下的面容,何其丑陋不堪!
这一世,她从地狱归来复仇,涅重生,又怎会被她这副伪善的面孔欺骗?!
“街上的人看见什么了?”李长歌抬眸看向李嫣歌,眸光似冬日寒潭,凌厉如刀,“难道只看见那些贼人闯入我轿中,却见不到那些贼人的尸体吗?”
“活口尚在审问之中,御史大人都未有定夺,怎么妹妹就知道了他们的来意?”
李长歌连声质问,姣好的
面容上透着讽刺,乌黑的双眸直直地盯着李长歌,直叫她愣在原地,哑口无言。
这个李长歌,比她想象中要难对付许多。
未给这对主仆反咬的机会,李长歌漠然转向茉儿,“把你方才对我说的话,重复给老太君听。”
茉儿惊慌无措,“奴婢……奴婢……”
“说!”李长歌厉声开口。
“求大小姐饶命,奴婢知道错了……”茉儿声俱泪下,又磕起了头。
见状,老太君心底也是一片清明,她在大宅院中见惯了风云,这样的手段自是见过,定是这丫鬟说了什么不敬的话。
一个丫鬟竟敢对主子不敬,老太君心底对茉儿也就不满了起来,开口却是息事宁人,“好了,这事就到此为止吧。”
无他,茉儿毕竟是老太君屋内的人,就算有错,也不能打了自己的脸。
“既是不懂规矩,便打发了去做粗使的活,改日我再挑些机灵的丫头来给你。”
见主仆二人一来一往,李长歌心里也了然,她微微垂眸,道,“便多谢祖母厚爱了。”
老太君的面子,李长歌也得给几分。
见此事淡下,李嫣歌的眼里划过一抹不甘。
可她也不是没有脑子的,此事再纠缠下去,万一李长歌反咬一口,对她更是不利。
第八章 喜欢这件
下一回,她定要给李长歌一个教训!
眼珠一转,李嫣歌莞尔一笑,挽着老太君的手作亲昵状,“不说这些了,老太君,您不是给姐姐裁了新衣裳吗?”
闻言,老太君脸色才有些喜色,“被这丫头一打岔,我竟忘了,秋意,着人把新裁的衣裳拿来。”
“过几日便是皇上布下的接风宴,大丫头可好好打扮,切莫失了我们李家的颜面。”
话音刚落,便有数个婢女呈上各式新裁的衣裳,或明艳,或素雅,样式各异的衣裳边上奉有配套的头面,好不周全。
李长歌却被那式样不同的衣物晃了眼,前世的记忆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她伸出手,指尖拂过面料轻柔的缎锦,内心却是无尽的凉意。
前世,便是在这出了错,那些讥讽的话语还在脑中回响,以及李嫣歌得意的面容。
李长歌纤细的手指在素雅罗裙拂过,转而指尖停顿,道,“孙女喜欢这件。”
李嫣歌看了过去,面上的明媚笑意骤然僵住。
怎、怎么会?
李长歌选中的是一件水红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金丝华贵,云缎精美,裙服熠熠似月华,那抹水红妖冶得近乎张扬,让人移不开眼。
身为女子,理所应当要选这件才对。
谁人不爱美呢?除非迫不得已。
李长歌抚摸着柔软的绸缎,内心暗自冷笑。
前世,她遭飞贼欺辱,京城中风言风语渐起,可皇上却在这时为父亲办了接风宴,君令难违,她身为嫡女,理所应当要参加,可腿疾未痊愈,又受尽耻笑,她心底却是不愿见人的。
那时,李嫣歌说,她出了这种事穿的艳丽难免受人指点,劝她穿的素雅一些,于是她选了一件不合适自己的素雅衣裙,只求泯然于众人。
可到头来她还是没有逃过受人指指点点的命运。
宴会上,热闹流俗,觥筹交错,贵女们争奇斗艳,李嫣歌穿了一件十分明艳的衣裙,高贵大气,华彩熠熠,一出席便惊艳了众人,而她却沦为陪衬,窘迫难堪,受尽耻笑。
那些人是怎么说来着?
对了。
李长歌唇角勾起一抹讽刺。
他们说,她失了将军嫡女应有的风范,无贵女该有的端庄大气,也无上阵杀敌的豁达洒脱,反而瑟瑟缩缩,毫无气度。
那些人还说,这李家大房虽不如将军府显赫,可大房的女儿,竟比显赫的将军府正经出身的嫡女更有风范!
就连老太君也是对她颇为不喜,嫌弃她丢了将军府的颜面,却对李嫣歌更加疼爱关怀。
贵女们见她如此打扮,便真以为李家嫡女当真失了清白,否则
她怎会这般举止?
一时间,京城中的谣言几近被坐实,与此同时,李家长房嫡女李嫣歌名声大噪。
那一晚,李嫣歌可真是大出风头啊……
李长歌冷笑一声,抬眸扫了一眼李嫣歌,眸光幽冷似冬日寒潭。
察觉到目光,李嫣歌下意识转眸看去,可李长歌早已移开目光,笑颜如花,“祖母觉得长歌选的可好?”
“这身衣裳端庄大气,明艳动人,很衬你的年纪,你选的很好。”老太君看了一眼衣裙,满意地点了点头。
李长歌微微垂眸,似是羞涩,恭敬道,“皇上开恩设宴,犒赏边疆战士,这件水红云缎裙做工精致,颜色也是难得,孙女觉得穿这件云缎裙,一来可以彰显将军府气派,二则也庆贺战事告捷,想来最为合适。”
老太君听见这番言论,有些讶异,不免打量起自己这个孙女来,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几分贵气,性子又沉着冷静,原以为这个孙女在边疆长大会不如京中贵女,现在看来,是她多想了。
长歌模样又长得这样好,但凭着这身气度和将军府,定能嫁得高门,就是王妃也是当得。
如果这腿没有伤那该多好……
老太君心中暗叹一声,敛下心思,看向李长歌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赏,“很好,你想得很周全。”
第九章 直说就是
“多谢祖母夸奖。”李长歌微微勾唇,眸中依旧平静如水,未见半分波澜。
老太君见她这样不喜于色更是满意,放下心来,道,“好了,嫣丫头你也选一件,我乏了,就先回去了。”
“是,祖母慢走。”
“是……多谢祖母,祖母慢走。”李嫣歌面上笑着,眸中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感激欣喜,内心的不甘与嫉恨却似滔天般翻涌着。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哪怕李长歌远在边疆,但凡是有两份的东西,必定是老太君挑了好了送去边疆,若是独一份的,那自然而然便是李长歌的,她连摸都摸不着。
连她每日去请安,老太君都没几分好颜色,是她鞍前马后的伺候了好久,才得到了老太君的几句赞赏。
而这一切,都是只因李长歌是大将军之女,而她却是区区五品侍郎的女儿。
可凭什么?
她才是李家长房嫡女,叔父为主家尽力理所当然,世家大族看重长房都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可如今李长歌一介次子之女却过的比她体面!
凭什么李长歌生下来就拥有那么多?而她就连衣裳都只能挑旁人挑剩下的?!
李嫣歌满心嫉恨,等到老太君出了院子,那张嫣然面孔便冷了下来,却猛然对上李长歌意味未明的目光,她明明是笑着,却给她一种森然薄凉的感觉,似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姐、姐姐?”李嫣歌被吓出一身冷汗,扯开一抹干笑。
“妹妹不走?”
李长歌收回目光,又坐回了美人塌,这塌极软,她坐着很舒服。
檀木香四溢,微风徐徐,美人垂眸,青丝拂动,窗外绿景悠然,宛似一副美人图。
从小到大,只要有李长歌在,她永远都是不起眼的那一个。
李嫣歌心中暗自不甘,面上却扬起笑意,双眸盈盈,语气温柔亲昵,“嫣儿有话跟姐姐说。”
“妹妹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李长歌垂眸,勾起唇角,似笑非笑,也不开口叫李嫣歌坐下,只让她与一干侍女一同站着。
纵是李嫣歌华服加身,在她这里也是不入流的。
因为,李嫣歌父亲的官职,是她的父亲求来的;李嫣歌的吃穿用度,出自将军府;就连她的体面,也是旁人看在将军府的面子上给的。
她们身上虽然流着相近的血脉,可咫尺之差,便是云泥之别。
李嫣歌何等聪明,当即就明白李长歌的意图,脸瞬间煞白,好似被人撕下了一层面具般难堪,颜面扫地!
李长歌竟敢这样对她!
藏在袖中的五指被捏紧握紧成拳,连指尖都泛了白,李嫣歌的面上却很快恢复常色。
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冷静下来,李嫣歌笑意越发明媚,“妹妹想
问,姐姐为何挑这样艳丽的衣裳?”
“自然是因它好看。”
闻言,李嫣歌眉头微蹙起,似欲言又止,她俯下身,在李长歌身旁轻声说道,“祖母赏的衣裙自是极美的,只是姐姐挑的这件……恕嫣儿多嘴,姐姐前些日子才出了那样的事,又有恙在身,不如穿得素雅些,免叫那些人嚼舌根。”
“是么?”
李长歌抬眸看向她,眸光略显凉薄。
有一种人,善做戏,仿若浑然天成。
李嫣歌就是这种人,所以她前世才被骗得团团转,只是,重复的骗局,她不是被骗第二次了。
李嫣歌被李长歌盯得心里发毛,心中微惊。
这女人,是看穿了什么吗?
“你想要这件云缎裙吧?”李长歌轻笑,语气淡淡。
李长歌果然识破了她的意图。
李嫣歌面色涨红,开口却是狡辩:“我只是好心提醒姐姐,姐姐不领情就算了,何必……”
“妹妹可听过一句话?”李长歌打断了她的话,还是那副轻柔的模样,可眸中却多了几分清冷的厉色。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不是你的,就别妄想。”
“你不过一介五品侍郎之女。”
闻言,李嫣歌愣在原地,看着李长歌竟说不出话来,像是被人当街淋了一盆凉水,颜面尽失,狼狈难堪。
第十章 大小姐长得好看
尤其是在看见李长歌理所当然高高在上的模样之时,这种感觉更甚。
李长歌慵懒坐着,明明双腿被废,却没有半点失意伤心,反而比以前更有气度,举手投足间尽显端庄贵气,仿若浑然天成,似是被刻进骨子里一般。
那是她所没有的东西。
仿佛在告诉她,这,才是一个将军嫡女的风华。
这个人留不得。
李嫣歌越发坚定了这个想法,心中莫名多了畏惧,这个女人一定会挡了她的路!
她要赶紧回去找母亲商量对策!
“姐姐既然不识好人心,那便等着看吧!”李嫣歌沉下脸,恶狠狠地丢下这句话,拂袖而去。
等着看?
“那就等着看好了。”李长歌低声自言自语,眸中闪过浓烈的恨意。
等着看她这一世,如何将他们推向地狱!
膝上突然传来阵阵疼痛,李长歌揉了揉自己的腿,若有所思。
前世,她的腿也不是一开始就无药可救,可回了京城,这双腿却每况愈下。
这双腿是拓跋沅所废,可他同将军府无甚牵挂,若要彻底废了她的腿……
将军府内,必有内鬼。
小憩过后,李长歌着人将琳琅居的丫鬟召到院中,茉儿还未受到处置,一直跪在院中,无人敢叫起。
琳琅
居中有奴婢数十人,守卫若干,此刻全都聚集在院中,呜呜泱泱的站了一堆人。
茉儿跪在最前面,烈日炎热,她已经跪得面色清白,冷汗直下,见这么多人看着她,难堪得几欲要晕过去。
她自小伺候老太太,走到哪里旁人都给她几分薄面,不料被分到这琳琅居,竟这般李长歌这般下了面子!
说什么大小姐最是懂事大方,却连老太君的脸面都不顾。
李长歌坐在长廊上,将院中的奴仆略略扫了一圈,如青葱般的手指在椅子上轻轻敲着。
丫鬟侍卫但凡接触到她的目光,纷纷垂头不敢直视,似是十分恭敬畏惧的模样。
李长歌心中暗自冷笑,这些人表面恭恭敬敬的,又有几个是真心伺候她的呢?
除了一人。
李长歌的脑海里突然闪烁过一张溅满了鲜血的脸,那人很清瘦,看上去唯唯诺诺的,可却在关键时候救下了她,若非那个丫头以命相护,她只怕早已死在乱贼手里。
那是她第一次注意到那个丫头,那张脸,她记了一辈子。
她记得,那丫头也是将军府的丫鬟,应该也在这里才是。
李长歌又抬眸,目光一一打量过去,一小女孩站在角落处,模样清瘦,个字不高,一双眼却生得极好,似不掺一丝杂质,干净清澈。
小女孩睁着眼,直勾
勾地盯着她看。
旁人都不敢与她对视,只她竟还盯着她看,似是年岁不大,初生牛犊不怕虎,还不似后来那时唯唯诺诺。
李长歌唇角勾笑,看着小女孩,“你看我做什么?”
“大小姐长得好看。”小女孩的目光诚恳。
李长歌笑意更深,向她招手,“你叫什么名字?”
前世的时候,乱贼来犯,她院里的家仆尽亡,出去的人,只她一人回来,事后她想问救她之人的名字,却无人知晓,想来这小丫头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粗使丫头。
青衣丫鬟走上前来,恭顺回应:“奴婢叫浮萍。”
“浮萍?这个名字寓意不好。”李长歌黛眉微微蹙起,思索片刻又道,“从今日起,你便叫其华,到我身边来伺候吧。”
此言一出,院中众人皆是一惊。
一个粗使丫头跃然成了将军府嫡小姐的贴身侍婢,这是何等荣耀!
跪在一旁的茉儿更是脱口而道:“主子,这不合规矩!”
“不合规矩?”李长歌抬眸看了茉儿一眼。
察觉到李长歌冰冷的目光,茉儿心中微怵,可又想起方才二小姐临走前说的话,心又安定下去。
横竖二小姐会保她的。
“主子,这丫头不过是个下等的粗使丫鬟,上不得台面,不能做主子的贴身丫鬟。”
第十一章 阁下何人
李长歌闻言,嘴角微微扬起,也不开口,只自顾自的饮茶,以余光打量底下一干奴仆的反应。
个个低眉顺眼,颇有赞同之色。
李长歌心中冷笑。
茉儿却以为李长歌是听进了自己的话,顿时得意之色溢上眉头,“大小姐常年在外,可能不大晓得这院中的规矩。奴婢愚笨,却也是老太君屋里出来的,这规矩也比大小姐您懂得多些,一个粗使丫鬟,行为粗鄙又没有经过教导,实在是不配做您的贴身丫鬟。”
最重要的是,若是让旁人做了大小姐的亲信,那二小姐那边,她该如何交代?
见李长歌并未开口打断,茉儿更以为她被自己说中了,所出之言越来越僭越,“大小姐您若要挑选贴身的丫鬟,冬春、夏日她们都很不错,又都是学过规矩的,定能好好伺候您。”
闻言,李长歌只是淡淡一笑,“说完了吗?”
“是,奴婢说完了……”
茉儿被那样的眼神看得心惊,分明是在笑,却渗着寒意。
话音落下,“哐啷”一声,茶杯碎落在地,茶水四溅,染湿了茉儿的衣裙。茉儿心里一惊,怒而望向李长歌,质问的话语却在对上她眼神的那刻咽了回去。
轮椅上的女子一身红衣,宛如妖冶的浸了血般的曼珠沙华。女子面容姣好,眉目如画,纤纤玉手微扬,说不出的妩媚慵懒,可周身却散发着一种凌厉寒意,冷似冬日里的寒潭。
美人皮囊下藏着的,是嗜血的利刃,叫人只稍看一眼,便觉心惊,她的眸光,掺杂着杀意。
是美人,亦是、如堕地狱的妖女。
“在这个院子里,我,就是规矩。”
女子朱唇轻启,声色清冷,却掷地有声,宛如雷声轰隆一般在众人耳畔炸开,底下人被这样的气势惊到,齐齐跪下,“大小姐息怒。”
“日后,哪个奴才敢在在这个院子里以下犯上、僭越行事,统统发卖出去!”
奴仆们纷纷垂头,模样恭敬道,“是。”
“至于你。”
李长歌将目光转向茉儿,眸光盈盈,冷意褪去,多了几分趣味似在看一个玩物,“看在老太君的面上,我饶你一命。来人,茉儿以下犯上,杖责三十,即日起降作二等丫鬟。”
“主子!主子!你不能这样……我是老太君屋里的……”
茉儿的叫声戛然而止,一奴仆将她的嘴用破布塞住,又一人又搬来长凳将茉儿押了上去。
一下又一下,直至三十数满,茉儿血染衣裙,又见众人脸色发白,李长歌这才满意地勾笑。
杀鸡儆猴,真是亘古不变的好法子。
垂眸见板子扬起的灰些许落在了衣裙上,李长歌唤来其华,“衣裳脏了,推我进房更衣吧。”
屋子内,檀香萦绕,帘帐徐动。
其华想着李长歌在院中,无需出门,便为李长歌
换上对襟羽纱衣裳,外罩一件细丝如意云纹披肩,简单却不失矜贵。
一头青丝也只是简单的挽起,看上去多了几分慵懒媚态,少了几许盛气凌人之意。
看着镜中的自己,李长歌满意地勾起唇。
其华做事妥帖,有这样一个丫鬟在身边,李长歌也是省心不少。
更为贴心的是,有其华在身边,这世上,至少还有一个人,是她无需费脑猜忌的。
待得换好衣物,李长歌命人取来笔墨,重活一世,这一世便是她偷来的,除了复仇,她也要这一世活得肆意潇洒。
世人只知她会行军打战,又怎知她也爱弹琴作画?
若是世道安康,谁又愿上阵杀敌呢?
若是可以,她更愿做一闺阁女子,闲暇时看书写字,陪伴父亲身边,一世平淡祥和。
这一世,定会如此吧?
李长歌勾唇轻笑,执笔,沾墨,落笔时,忽而笔头一颤,墨水落于纸上晕开……
这张纸算是毁了。
李长歌神情微异,心里闪过些许异样,悄然打量屋内摆设,思索片刻后,她开口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
其华和余下丫鬟虽有疑惑,却也不敢多言,茉儿的下场可在那摆着呢,只得一齐离开了屋子,留下李长歌一人。
“阁下何人?”李长歌开了口,看向屏风暗处,一抹衣角露在外面。
第十二章 孤男寡女
一男子从屏风内走出,身影高大,身着紫色的华贵缎袍,眉眼荡漾,浑身却透着一股冷然淡漠的气息,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随意。
他看向她,眸底间多了几分惊艳之色,眼前女子身姿轻薄,肤若凝脂,一双眸水盈盈的,似是楚楚可怜,丝毫看不出是边疆养大的女子。
原来近看,她比起上次匆忙一见还要勾人心魄。
京中盛传将军之女绝色,果真不虚传。
李长歌见来人是拓跋珩,暗松了一口气,她勾唇调侃,“原来是废太子,您怎的不在冷宫待着,跑到我这女子闺阁来了?”
“长歌姑娘如此倾国倾城,我怎么还舍得待在冷宫里独守空房?”拓跋珩轻笑,似风情万千,他走到李长歌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而后竟伸出手抚摸起她的脸,指尖温热,似是**的轻佻姿态。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还是这般旖旎的姿态……
李长歌眸光淡淡,并没有拓跋珩预料中惶然失措的反应,反而是一脸的平静,似是被调戏的人不是她一般。
她反手一把抓住拓跋珩的手,勾唇轻笑,“太子殿下既说我倾国倾城,那敢问太子殿下,可愿与我一同,覆了这天下?”
“长歌姑娘倒是个爽快人,言行举止丝毫不矫揉造作,”拓拔珩闻言只是微微一顿,不动声色
的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眼波流转,“可我要怎么才能相信你呢?”
这就是在谈条件了。
李长歌淡漠一笑,“眼下你的太子之位被废,朝廷上势头最盛的莫过于四皇子。倘若你想要与之一搏,我李家的兵权可就是最大的诚意了。”
拓拔珩双手抱在胸前,轻笑出声,“长歌姑娘果然是个妙人,既然如此,在下便静候佳音了。”
李长歌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失神。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就不能再重蹈覆辙,走过去的老路子了。
前世欠他的那一份,她一定会双倍奉还!
李长歌的眼底翻涌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思绪纷飞,像是要飞进无边的黑暗中去。
眼看着宫宴就要到了,又是个天气明媚的日子。
李长歌吩咐其华将她的衣裳拿出来,在太阳底下晒一晒。
“这不是姐姐的那件宫装吗,难不成姐姐还想要将它洗了不成?”李嫣歌抿着嘴唇,清脆的声音在院子里面响起,故作娇柔的声音在她这里听上去却是无比刺耳。
她眼神中的妒色显而易见,不过是一瞬间,她却将手中的汤婆子塞给了一旁的嬷嬷。
嬷嬷收到她的暗示之后迅速反应过来,手一抖就要将汤婆子里面滚烫的开水“不小心”浇了上去
只要她的衣裳有所损坏,那么这剩下的裙子......都是不值得与自己相比较的。
只可惜,她忽略了这次想陷害的人是李长歌,货真价实的将军府大小姐。
李长歌眼中精光一闪,一道银针从袖口飞了出去。
一瞬间,嬷嬷手中的汤婆子直接开裂,热水如柱,完完全全的将她的腿脚都浇的透湿。
嬷嬷猝不及防,整个人打了个寒颤。
李嫣歌见状,不用想都能知道,一定是李长歌做了什么才会如此。
她咬了咬牙,率先一步上前斥责道,“没想到姐姐竟然下手这么狠毒,嬷嬷究竟做错了什么,姐姐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将热水泼了她一身?”
李长歌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转瞬即逝。
原来如此,是想要借着她对这嬷嬷出手,宣扬出去她恶毒和随意体罚下人的名声。
这可真是一箭双雕的好主意。
只可惜,她遇上的李长歌,已经不再是原先那个懦弱无能的她了。
“这嬷嬷笨手笨脚抱着汤婆子,要是烫伤了我,或者是把衣裳弄破了,那可怎么办才好?等到参加宫宴,要是皇上知道了他送我的布料被毁……”李长歌面无表情,随意地瞥了眼正在发抖的嬷嬷,低声开口,“这算不算是杀身之罪?”
第十三章 知错
嬷嬷脸色一变,颤颤巍巍的跪了下来,整个人匍匐在地上,“老奴知错了,还请小姐责罚!”
李嫣歌见此,嘴角勉强的扯出了一个笑容。
她方才也只不过是一时嫉妒,才会出此下下策。
华服明丽,先不说其他,哪个女孩子不喜欢漂亮衣服?
又加上这次的宫宴本就是为了将军的归来而办,若是想要引起别人的重视,她就必须得艳压群芳。
“姐姐言重了,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哪里能有你说的这么......”
李长歌定定的看着她,视线如同刀子一般的锋芒外现,“你还真是天真,树大招风的道理你总是懂得吧?万一圣上有心针对,导致龙颜大怒,牵连到了将军府,纵使嬷嬷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那么这个罪责,谁来承担?”
李嫣歌心下一凉,整个人如同泡在了冰窖里面一样,脚底都生出了寒气。
凭她的眼见思维,根本就不会考虑到这么多。
“姐姐教训的是,我回去一定好好让嬷嬷学规矩,不会再发生类似的情况了。”李嫣歌讪讪的笑着,福了身子就转身离开。
李长歌侧着脑袋,浅浅的笑着,“嬷嬷,还不跟上?”
跪趴在地上的嬷嬷抬起头试探性的看了她一眼,一咕噜爬起身跟在李嫣歌身后离开了她的院子。
她不过才刚回来,就已经热闹非凡。
看样子李嫣歌早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置她于死地了,还好她刚刚反应及时,否则这条裙子一定就毁了。
想起明晚的宫宴,李长歌的唇角勾起了一抹不明意味的弧度。
这可是李嫣歌动手的最佳时机,她可是要好好准备一下,免得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
李长歌一大清早就被叫醒,既然是要参加宫宴,样样都不能马虎。
她对着镜子描眉匀面,云鬓高耸,头发被其欢挽成了一个少女髻,插上两根鸡血石的金步摇。
长眉微挑,眉峰勾勒的略显突出,凤眼星眸,像是比琉璃还要璀璨,唇红齿白更是显得肌肤雪白透亮。
她整个人周身的气场之强,更是显得整个人冷若冰霜,端的是只可远观而不可近亵之意。
丝毫不出所料,李嫣歌看见这般妆容之盛的她,气的整个人心尖尖儿都在颤抖。
李长歌目光淡淡的扫过她的面孔,只是转身上车,并未言及其他。
宫宴上的座位都是按照官位等级制度划分的,杀敌有功的将军李恪自然是被安排在了皇帝座下的第一位,连带着李嫣歌和父亲都被安排在了第二位。
从李长歌被父亲推着上来请安的那一刻开始,身旁就充斥着各样的闲言碎语。
大抵是没有想到传闻中如此彪悍的将门之女,竟然还能生的如此倾国美貌罢了。
就连稳坐龙椅之上的帝王见了她的容貌,也难免会生出几分怜爱,不仅免了她的礼数,还赏赐了大批的药材下来,以示厚爱。
李长歌一一谢恩之后,由着父亲将自己推回案边坐下。
却不想对面正好是那位曾经闯过她闺房的废太子拓拔珩。
她挑了挑眉,隔空敬酒表示礼貌。
管弦呕哑,丝竹奏乐,宫宴上无非也就是一群大臣们乐呵呵的看着精心编排好的舞蹈罢了。
李长歌初次参加宫宴,礼仪举止竟没有丝毫出错可以让人挑出毛病的地方,仪态大方,完全看不出像是一个身子有疾的人。
“皇上,对于李将军家的大小姐臣女早有耳闻,并且深深地敬佩着她。可否允许臣女献上一只自己独创的舞蹈,以表达自己的欢喜?”
大殿上中央忽然多出来的声音,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这姑娘正是王尚书家的二小姐王怡,也是李嫣歌的闺中好友,方才看她两个人从开始就在咬耳朵,果然是没有好心思的主。
李长歌患有腿疾不能行走,更别说是跳舞,这样的做法,岂不是在打她的脸?
就连皇帝都有些为难,“长歌......你看这?”
第十四章 小伎俩
这点儿小伎俩,李长歌怎么会看不穿。
她长眸微眯,冷艳的面庞上忽然生出了一抹笑容,温和的向着皇帝说道,“既然妹妹想要献舞,长歌怎好意思拒绝,那边多谢妹妹关心了。”
皇帝略带赏识的看着她,点了点头,“那便依着长歌的意思,准备开始吧。”
人群中嗤笑阵阵,都在小声嘀咕着,什么时候堂堂大小姐竟然沦落到了像是舞姬的地步,竟然还主动的要求上前献舞。
王怡的脸上青一块儿红一块儿,她咬着牙让自己静下心来,跟着乐师奏乐的声音摆动起自己的身体。
竟然是绿腰。
李长歌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响起,暗自吃了一惊。
没想到这般高难度的舞蹈竟然还有人能跳,她放下手中的筷子望去,却是有些失望。
好在王怡个头比较矮,身子还算轻盈。
否则的话,看上去真的就会像是一个团子在不赢的晃动着,丝毫看不出来任何的典雅和娟秀。
一舞完毕,她却是气喘吁吁,跪在地上谢恩。
皇帝笑意盈盈,“整体来说还是不错的,还是要勤加练习,不能有辱这绿腰的名声才是。”
王怡面色通红,巧笑倩兮的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既然别人都已经对姐姐表达出了尊重,姐姐怎么着也要回应一下吧?”刚刚端
起桌上的酒杯,李长歌就听到了身边传来的声音。
看上去就像是姐妹之间的交流一样,这声音却不大不小的让在场的人都能听得清楚明白。
周围一片喧哗,纷纷将目光投向这边。
李长歌的手顿了顿,就知道她没安好心,“妹妹想让我怎么做呢?”
“姐姐的身体不适,又加上方才她既然已经跳过舞蹈。不如给大家展示一项别的才艺,好让大家感受一下将门虎女的才华,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她温软的声音让人听上去毫无反驳之力,殿内陷入了一片安静,气氛剑拔弩张。
倘若自己现在不应下,那不就是正好合了她的心意,让人觉得自己只是个会打打杀杀的蛮女子?
李长歌却没有立刻回答,好一会儿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皇上,臣女想借用一把琵琶,不知可行否?”李长歌转过头,声音铿锵有力。
皇帝没想到她会应下,连忙吩咐小太监给她拿过一把琵琶。
因着李长歌腿脚不便,倒是也没有人难为她,一定要到中间去演奏。
曲子是大家都听过的十面埋伏,可是演奏的人不同,带给人的感觉也不同。
李长歌本就是重活一世的人,心境自然是多了一分坚韧,也多了一分凄凉。
她想到的,全都是
前世自己被人害死,甚至尸骨无存的画面。
乐声中让人无端地生出了一种婉转回肠的感觉,热烈而又悲壮,温温凉凉的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
琵琶的弦声丝丝缕缕,快的时候如同暴雨倾盆,缓和时又像是几个人在窃窃私语。
激烈之处甚至能让人感觉到嗜血的杀意,原本闭塞的毛孔忽然张开,无端的竟然能让人背后一阵湿意。
方才的那曲舞蹈相比之下就显得庸俗起来,美妙的旋律与空气融为一体,盘旋在宫殿的上空久久不可消散。
拓跋沅的惊讶只是一瞬间,而后很快的反应过来,看来这李家大小姐,和传闻中的果然不一样。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儿。
这大小姐不愧是正经的将门之后,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风范,丝毫不拖泥带水。
相比之下,旁边那位小姐就被衬托的黯然失色,顿时高下立判。
不过是腿疾罢了,每个人都不完美,反正也不是就不能治好。
一时间每个人的心思迥异,各怀鬼胎。
李长歌的音乐造诣极高,这是众人都未曾想到的事情。
在场的人沉溺在这样的乐声中无法自拔,李嫣歌却是面色铁青,咬牙切齿。
“我这曲《十面埋伏》,妹妹可还满意?”李长歌将琵琶交还给旁边的小太监,粲然一笑道。
第十五章 你可愿意
李嫣歌心事重重,这会儿突然被叫到,有些猝不及防,“没想到姐姐竟然还会弹琵琶,怎么从来没有听闻过......”
“我会什么,难道还要向你报备不成?”李长歌睨她一眼,只是含笑看着她,“我的腿疾,是为了国家安定而伤,是为了捍卫对圣上的忠心而伤。身处闺阁的小姑娘,又怎么能理解这种感情?”
这番话说的真是高明,一针见血的将后宅的龌龊事情拿到了明面上,让大家都知道了她二人的不合。
又能够借机表明了自己赤诚的爱国之心,让皇帝听了能够龙颜甚悦。
果不其然,未及她们反驳,皇帝就冷着脸说道,“长歌此曲更显功力深厚,你们这些养在深闺的小姐,尤不及她的三分之一。不如在家待着,把佛经抄上几百遍,就当是为国祈福了。”
圣上亲自下的旨意,岂有人敢反驳?
纵使她们再不乐意,这会子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李长歌脸上挂了得体的笑容,手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
那些她自己吃过的苦头,一定会让李嫣歌加倍的还回来。
李嫣歌没有让她丢尽脸面,反而自己拖累着小姐妹被罚抄了几百遍的佛经,心中哪可放得下这个耻辱?
她轻咬着下唇,视线忽然落到了人群中的拓跋沅身上。
四皇子......圣上罚嫣儿在家里抄佛经,又有好久的时间,嫣儿要见不到四皇子了呢!”
拓跋沅只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液体顺着他的喉结往下滑动,更是显得无比诱人。
“四皇子有所不知,姐姐一回府便是受尽了万人宠爱。刚才发生的那一幕,不过只是日常生活中的家常便饭罢了。这偌大的将军府,又哪里有嫣儿的容身之处?”
李嫣歌垂下头,用袖子轻抚着面颊,好似在落泪一般。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身旁的男人视线从未落在过她的身上。
良久,她都等不到回复,只得抬起头,想要一探究竟。
拓跋沅放下手中的杯子,薄唇轻启,“那你就在家好生的待上几日便是。”
得不到想要听的安慰,李嫣歌不知道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眼泪珠子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
她踩着小碎步跑回了自家父亲的身旁坐下,却在看到李长歌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真是有趣。
李长歌默不作声的观察着他们的动态,没想到才刚刚经历这么点事情,她就已经按捺不住了。
来日方长,往后的那些,她都会一一讨回来。
“父皇,儿臣有个不情之请。”拓跋沅忽然走到殿中间跪下,目光恳切。
皇帝正
在和丽妃说话,闻言只是抬眸瞥了他一眼,“什么事?”
“儿臣对将军府的大小姐李长歌一见钟情,想要迎娶她为儿臣的正妻,特来请求父皇为儿臣赐婚。”
不仅是因为李长歌本人的魅力,就算是为了李将军手中握着的兵权,他也要一试。
此话一出,如一道平地惊雷在殿中炸开。
被点到名字的李长歌,却是在第一瞬间阴下了脸。
该来的,果然还是要来的。
“长歌,朕的老四想要娶你为妻,你可愿意?”
皇帝斟酌了片刻,淡然开口问道。
李长歌丝毫没有犹豫的开口反驳,“皇上厚爱,恕臣女难以从命。”
皇帝面不改色,却听到拓拔沅睁着一双大眼睛问道,“敢问李小姐,可否告知我是何原因?”
李长歌盈起恬静的笑容,像极了树枝下面的的丝丝缕缕阳光,“长歌是将门之女,这招亲的方式自然是不能太过简单。”
“不知道皇上能否给臣女一个特权,好让臣女能够婚姻自主?”她偏一偏头,轻声笑道。
皇帝眼中尽是笑意,完全的变成了一个慈父模样的中年人,“长歌都已经开口,朕岂能说出这一个不字?”
“臣女想要比武招亲,但凡是能够看得上臣女的适婚男子皆可前来一试。谁能笑到最后,谁就是臣女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