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离十
春雨落。
青旗沽酒。
一夜梨花开。
宁十戴着一顶草帽,嘴角叼着青桔梗,噘着嘴,不算太大的脚丫子不住劲儿的踢着路上的碎石子。孟**一袭白衣,举着一把油纸伞,负手而行,跟在宁十身后。
“你才十三岁,不能吃太多甜食。”
“哼!”
“吃多了会长胖,就不是帅小伙儿啦。”
“哼!”
“姑姑不是故意要扔掉你的山楂,瞧瞧这牙,都开始长虫子了。”
“你还记得是我的山楂!”宁十停下脚步,恶狠狠地瞪着孟**,“姑姑,我只是爱吃山楂,过分吗?你自己吃了多少把剑,心里没点数吗,也不怕崩坏了门牙!”
“我……”
“姑姑,你是不是又准备说,这是咱剑门的规矩?食剑九千九,驾鹤成仙人!这种骗人的鬼话,你也信?”
“可这是祖训。”
“祖训也是人定的,除非咱剑门的祖宗不是人。”
半响无话。
孟**叹了口气,将油纸伞的伞页朝下压了压:“姑姑还是给你烤个地瓜吧,别饿着赶路,自己走了这么久,脚上肯定起泡了,歇会儿,歇会儿。”
生火。
刨坑。
烤地瓜。
一气呵成。
谁能想到,剑门的九先生,还有厨艺这项绝活,若是修行者看到这一幕,怕是要惊掉下巴。
孟**很快就拿着几个金灿灿的烤地瓜准备递给宁十求和,小孩子嘛,总是要哄的。可还没等她开口,宁十就一把抢走了地瓜,张口直接咬下去。
“小心!”
孟**惊呼一声,然后就看到这刚烤好的地瓜,已经把宁十给烫出了眼泪。
“刚烤好的地瓜,很烫的。”孟**忍着笑说,“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宁十别看年纪小,脾气倔得很,自尊心又强,怎么可能承认是自己的失误。
烫破嘴唇都不能承认。
眼眸里含着泪说,“我……好的很,你烤的地瓜,一点都不烫。”
孟**听着宁十的声音都发抖了,赶紧故意转过身,假装整理衣衫上的尘土。
果不其然。
孟**刚转身,宁十立即就吐出舌头,大口大口的吸凉气,心里想着:“真烫,真烫,烫死了。”
孟**身为剑门这一代的食剑人,剑修中的执牛耳者,怎么可能听不到身后的动静,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笑声让宁十很受伤,小鼻子哼了一声,突然拿起热气腾腾的烤地瓜,一闭眼,三口五口就给吞了下去。
入口柔。
一线喉。
刺激得要死。
山野气候诡变,前山阴雨,后山晴天。
午后的烈日热的正凶,不适合赶路。
宁十跟他姑姑并排躺在老槐树的树荫下,身后是峰峦叠嶂的大山,头顶有雏鹰展翅盘旋,春草已然发芽,各种小兽不时穿梭在树丛山野间。
“翻过这山,那边便是洛阳,听说有个春堂剑会。”孟**声音中有些激动,跟她冷艳的外表很是不符。
“又要打架?”宁十脸上盖着草帽。
“不是打架,是比剑。”孟**舔了舔嘴唇。
“比剑?我看是吃剑吧,每天就想着这么一件事儿,不厌吗?”宁十问。
“这一千二百年来,四海神州出过书仙,出过妖仙,出过刀仙,却没出过一个剑仙,姑姑准备办成这件事儿。”
“想得真美。”宁十小小年纪说话就成熟的很。
“不是姑姑想得美,是姑姑足够专心,一门心思的吃剑,这才有机会成了这心愿,名垂千古,真正的名垂千古。”孟**美滋滋的说。
“姑姑,你还不是仙人吧,别做白日梦啊。”宁十嘲讽道。
“快了,快了,我都算过了,这次春堂剑会,只要找到三把有名号的剑,就凑够数了,厉害吧。趁着还有时间,跟我学剑吧,不要喊我姑姑,喊师傅。只要入了剑门,你可就是剑仙的弟子,行走江湖,提师傅我的名,谁敢不服。”孟**言语中满是兴奋和期许。
“不学。”宁十歪着脑袋看了看孟**,“我还是喜欢喊姑姑。”
“光喜欢有什么用,等我飞升之后,谁来护你周全,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啊。”孟**语重心长的劝说。
“您还知道江湖险恶啊,所以,您可千万别当着其他人面喊我徒弟。您为了成仙,食剑九千九
,折了多少人的剑心,毁了多少人的江湖梦,这可都是死仇,我可还不起。”宁十人小鬼大,满嘴的怨念。
“所以才要学剑啊,谁来寻仇,一剑伺候。”孟**伸出青葱玉指在半空中比划了两下。
有剑气。
指吐青蛇。
傍晚时分,烈日终于慢慢平静下来,光线也变得柔和。宁十的脚底板最终还是起了泡,钻心的疼,走路肯定是走不成了,只能让孟**背着。
夕阳下。
官道中。
宁十骑在姑姑的脖子上,双手托着腮,胳膊肘架在孟**的肩膀两侧,下巴搁在她的脑袋顶上,愣愣出神。
“姑姑,你去过洛阳吗?”
“当然去过,第一次去就吃了十九把剑,嘎嘣脆。”
“咱能不提剑吗?”
“那你想提啥?”
“听说洛阳有个胭脂坊,听说洛阳的山楂特别甜,据说还有卖蜜饯的。我要吃牡丹楼的烤鸭,我要喝三味戏园子的观音茶,我还要去逛夜市、去猜灯谜、去坐花船。对了,对了,还有青楼,我都没去过青楼呢,姑姑你可一定要……”
“其他都行,青楼不行。”孟**满脑壳的黑线。
“那姑姑陪我看看窑子长什么样吧。”宁十退而求其次。
“这个也不行。”孟**很困惑,“臭小子,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都是打哪儿学的。”
“书上说的。”宁十趾高气昂的说。
“那些书以后不要看了,学剑是正途。”孟**咬着牙警告。
“圣人修书,莽夫才学剑呢。”宁十拍了拍孟**的脑袋,“姑姑生得这么美,为什么非要做莽夫呢,我想不通。”
“我莽你大爷,爱学不学。”孟**放弃了。
“姑姑,你说脏话了。”
一路走。
一路说。
宁十乐此不疲,反正他那小脑瓜里装着十万个为什么:“姑姑,为啥你给我起名叫宁十啊?”
“是因为**不离十吗?”
刚问完话,一抬头,视野前出现了一座巨大无比的城池,黑压压望不到边,骑在孟**脖子上的宁十使劲挺了挺身子,瞪大眼睛,呢喃道:“这就是天下第一城吗?”
第二章 借问吹箫是何物
洛河映着孤月。
晚霞凌空。
宁十终于从姑姑的脖子上下来,挤进黑漆漆的城门中。
百步的黑暗之后,视野瞬间变得五彩斑斓,头顶恰好有一束烟火腾空,刹那芳华,空气中都弥漫着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
宁十眼眸放光,昂头眺望,烟火如东风吹散的千树繁花,乱落如雨,豪华的马车满路飘香,悠扬的凤箫声四处回荡。路上行人笑语喧哗,川流不息,上百盏孔明灯在空中组成了一条黄色的长河,两队舞动的狮龙连成了一串不灭的流火。
“姑姑,快看,快看,好多人啊,一眼都望不到边。”宁十使劲拍打着孟**的白色衣衫,“你怎么不早带我来这洛阳。”
“还不是怕你迷了双眼,不愿意走。”孟**小声嘀咕。
“姑姑,我喜欢这儿。”宁十眼眸瞪大,释放出一抹极亮的光。
“明晚你会更喜欢。”
“啊?”
“天元节到了,如果姑姑没有记错,明晚的夜市会有燃灯放焰、喜猜灯谜、拉兔子灯、耍龙灯、耍狮子、踩高跷、打长生鼓……”
“还有春堂剑会吧?准备把我支开?”
“姑姑不是那个意思。”
“姑姑!”
“听着呢。”
“你早晚会被这剑害死,信不信我的话?”
“信……”
“你根本不信。”
“我……”
“吃饭吧,我饿了。”
落花楼坐落在永宁街的正中央,是洛阳最好的酒楼,楼前有座喜鹊桥,桥下流着的是洛河之水。以喜鹊桥为界,桥东住的多半是达官贵人,桥西住的则是平民、商贾、贩夫走卒以及数量庞大的赌场、酒肆与青楼。
堂前小二一眼就看出孟**的气质不凡,笑嘻嘻的行了一礼,迎入门中。
宁十稍稍有些拘谨。
孟**则是坦然受之,找了个靠窗户的位置:“选最好的菜,上最好的酒。”
宁十补充道:“我要一整只的烤鸭。”
小二点头应下,人却没走。
孟**衣袖中飞出一锭整银,稳稳当当地落在桌前一角。
小二几乎在同时朗
声道:“一壶上好杏花酒,六两极品酱牛肉,一盘雪花脆皮儿蜜饯糕,一整只极品烤鸭。”
十个呼吸的时间。
酒菜便已上齐。
孟**小酌一口杏花酒,嚼两口酱牛肉,宁十一手捏着蜜饯馅的甜糕,一手抓着片好的烤鸭,笑成了一朵花儿。
宁十脚下的酒楼叫落花,街对面的酒楼叫有意。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遥相呼应,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一样是靠窗户的位置,一样是两个人,街对面的一男一女,仅仅两个人,就点了满满一桌子的好酒好菜,山珍海味飞禽走兽,应有尽有。
其中,男人穿了一件淡青色的长衫,腰里绑着一块品相极佳的翠玉,手心里摇着一把名家手绘的八美仕女轻折扇。女人身段如蛇,貌美如妖,丹凤眼,活像一朵盛开的牡丹花,典型的俊男美女。
吸引众人目光的是其中的姑娘,与普通女人不同,这姑娘似乎媚的入骨,几杯酒的间隙,竟然想方设法的撩拨了男人十几次。
一首小曲儿的功夫,满满一桌子的好菜,那是文丝未动,酒,却大半进了男人嘴中。
“婉儿妹妹,今夜良辰美景,**一刻,如何?”男人凑近姑娘的耳边,悄悄吹了一口气。
“王公子,妹妹不懂你的意思,**?一刻?这是何意?”这名叫做婉儿的女人,白嫩指尖若有若无的点了点男人的心口。
“莫要虚度啊!”
男人眯了眯眼眸,突然起身,伸手搂住婉儿姑娘的蛇柳之腰,大步走出有意楼,穿街而过,直接来到落花楼。
入门便是高声呼喊:“来人,天字一号房。”
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把隔壁饭钱给我结了。”
“金宝少爷,房间早给您备好了。”小二弯着腰在前边带路。
落花楼,一楼可饮酒,二楼可住店,天字第一号房便是这落花楼最奢华最宽敞的房间,也最是排场。
短短几节木梯,看着也只有十几步路程,这王金宝竟然死皮赖脸的走了三盏茶的时间。**裸的炫耀,不仅炫耀,咸猪手更是不停在婉儿姑娘的周身游走,游的对方眉眼含春,算是让楼下食客结结实实大饱了眼福。
王金宝一边浪荡,一边风骚至极的吟诗:“借问吹箫向紫烟,曾
经学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宁十的耳力很好使,了手指上的蜜饯问:“姑姑,什么是吹箫?”
孟**刚酌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她方才只顾着喝酒计算还差几把剑够飞仙,哪里会注意这些风花雪月,使劲咳嗽了一下,压低声音说:“好好吃饭,不要胡思乱想,你还小。”
宁十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姑姑,你要有追求,看看人家洛阳人,都不愿意做神仙的,做鸳鸯似乎更好。”
半响。
孟**竟然无言以对:“这臭小子真的只有十三岁吗?”
最后叹了口气:“成熟的真早。”
耳边传来食客的议论。
“多好的小白菜啊,便宜了王金宝这头色猪。”
“有钱你也行,这整座落花楼都是人家的。”
“小白菜眼生的很。”
“外乡人,听说是要参加剑什么春会。”
“呦,还是个女侠。”
……
落花楼靠近窗户的位置,宁十盯着孟**。
宁十:“姑姑,那些人为何称呼方才的姐姐为小白菜呢?”
孟**:“因为白。”
宁十:“可白菜并不白啊。”
孟**:“好吧,因为他们喜欢白菜。”
宁十:“哦,这些洛阳人的嗜好可真古怪。”
孟**:“赶紧吃完你的甜糕,别手指。”
宁十:“吃着呢。”
孟**:“够吃吗?”
宁十:“让我尝一杯酒就够。”
孟**:“会喝醉的。”
宁十:“但我想喝。”
孟**:“想也不行。”
宁十:“抠门。”
耳边的议论声越来越响。
看来这位落花楼的少东家还是个名人,但谁让人家有钱呢,出手阔绰挥金如土,家姐又是宫里的人,在这桥西的地界儿上,还真是为所欲为。
就在王金宝揽着那个婉儿姑娘消失在二楼的时候,孟**忽然皱了皱眉:“好露骨的杀气,有点意思,没沾过血腥,不懂得隐匿气息,这就敢出门动手,心可真大。”
第三章 吃剑,嘎嘣脆
孟**酌一口酒,摇了摇头,抬起手就想着挡住宁十的眼睛。
下一刻。
一道人影就从二楼飞了下来,直接砸在大堂中央,砸坏了一桌酒菜,还砸伤了几个喝酒的客人。
“畜生,敢打婉儿妹妹的主意,拿命来!”一位白衫少年也不知从什么地方爬上的二楼,握着一把长剑飞身横斩。
铛地一声。
金鸣震耳。
白衫少年的长剑被人挡了下来,出手的人是落花楼的掌柜:“少侠,请息怒,这里是落花楼。”
白衫少年大吼一声:“斩的就是落花楼。”
眨眨眼的功夫,前堂已经聚拢来一帮黑衣打手,全都是落花楼的护院,洛阳最大的酒楼,哪里是好惹的。
不等掌柜的发声,躺在地上的王金宝已经怒火中烧,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白衫少年:“给我打,打断他的狗腿,断腿者,赏银百两。敢坏你爷爷好事,活得不耐烦了,这里可是洛阳,臭不要脸的乡巴佬。”
打斗在下一刻直接爆发,食客们纷纷让开场地,躲到一旁,却不离开。盛唐以武立国,崇尚力量,并不禁止民间打斗,就算是在神都洛阳也不例外,大家早就习以为常。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何况是为了女人。
江湖情斗,最是好看。
眼尖者已经寻到了二楼的婀娜身影,方才那位媚骨天成的婉儿姑娘,此时此刻,嘴角含笑,冷眼旁观。
女人的身价,从来都是通过男人战斗来提升的。
醉梦千古,倾尽江山,烽火戏诸侯,只为博红颜一笑,自古便是如此。
富贵公子与侠客少年,刚好凑成一对儿。
战斗从落花楼的大堂打到了永宁街头,一方胜在长剑锋利,一方胜在势众人多。叫好声,起哄声,喝彩声,比比皆是,好不热闹。
没人惊动官府。
因为战斗很快就会结束。
白衫少年仰仗宝剑及一身扎实的正派剑法,最终打趴了十三名黑衣护院,一脸豪气的穿过落花楼大堂,抬脚踩上登楼的木梯。
就在这时候。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你这剑,有些意思,第一次出门?”
白衫少年侧身望过去,靠窗户的位置上,宁十正在着手指上的糕点渣,孟**则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剑。
“关你屁事。”白衫少年语气嚣张。
“这剑,是从宗门里偷出来的吧?”孟**笑着问道,双手都开始轻轻搓起来,似乎很是兴奋。
“宗门是我家的,宗门的剑,自然就是我的。”白衫少年说的理所当然。
“呦,还是位少宗主,敢问尊姓大名?这剑可有名号?”孟**似乎比获胜的少年都高兴。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听雨阁江流云。我这剑名为鹿耳,长山白铁所铸,削铁如泥。”江流云故意把手中长剑举高,话也是冲着二楼说的,说是回答,到不如说是炫耀。
“鹿耳?”
“好名字!”
“真是不错!”
“做我成仙的倒数第三把剑,刚刚好。”孟**喃喃自语,然后吧嗒了一下嘴,手指忽然朝着江流云点了一下。
宁十叹了口气,然后就发现自己姑姑不再注意自己,直接抓起桌子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杏花酒。
刚喝了一杯,再看那江流云。
鹿耳剑,原本稳稳当当地攥在手心里,这时候,剑柄突然一动,剑尖直挺挺的移向孟**。
嗖的一声。
长剑离手,直接落在孟**的桌前,剑尖,入木三分。
整个落花楼里,鸦雀无声。
“飞剑离身而不坠?”
“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起码都是身怀念力的大修行者啊。”
“这是个高手!”
宁十继续叹气,似乎是很不愿意自己姑姑打架,但是又阻止不了,只好喝酒,一杯接着一杯。
“还我鹿耳剑!”江流云大喊一声,便要过来抢夺,紧接着便看到了惊心动魄的一幕。
孟**抬指轻弹。
方才还锋利无比的鹿耳剑,当即破碎。
剑身从剑柄处直接断开,剑
刃、剑尖、剑背……整把剑直接就裂成几十上百枚碎铁,一股若有若无的剑魂飘散而出。
一呼。
一吸。
鹿耳剑的剑魂消失在孟**的嘴边,然后,酌一口杏花酒,再嚼上最后一口酱牛肉,剑魂嘎嘣嘎嘣的脆响回荡在落花楼的大堂。
包括江流云,落花楼的少东家王金宝,深藏不露一直没有真正出手的掌柜,再加上周围的一众看客,全都看呆了。
傻了。
“这可是有名有号的灵剑,长山白铁所铸的鹿耳剑,一指就给弹碎?一口就给吃了?还是位容貌冷眼的女子!”
“我没眼花吧?”
“疯了疯了!”
很多人都是这个想法,甚至忍不住揉了揉眼,只有那个落花楼的掌柜眉头越皱越紧,手心里,额头上,全都是汗:“剑门,食剑人,孟**!”
掌柜的并没有压低声音,江流云自是能听到的。
围观的民众不知道这几个字的意思,正道宗门的修行者,哪里会没听说过,哪里敢没听说过,尤其是江流云这种剑修。
这一刻。
江流云是万般的悔恨,悔自己不该偷偷拿走鹿耳剑,悔自己不该随便将宝剑示人,四海神州的剑修,最近二十年,出门前师尊都会吩咐:“剑,不可以轻易示人,尤其是缀有名号的灵剑,最好用布包好,连着剑鞘一块包好。”
不为别的。
就为了防着被孟**吃掉。
孟**,宁十的姑姑,一个人就压了四海神州的所有剑修,不敢张狂,不敢抬头,不敢露剑……
食剑人到了落花楼。
鹿耳剑被吃。
都不用等到天亮,一个时辰之间,消息就传遍了大半个洛阳城,原本正在紧张筹备的春堂剑会,当即就改了章程。
一股暗流开始在大街小巷间涌动。
江流云灰溜溜的走了,王金宝被掌柜送去了医馆,大堂很快就收拾妥当,走了一半的食客。
宁十跟孟**自然没道理走,也无需走,更没人敢驱使他俩走,甚至还免费赠送了一整桌的好酒好菜。
第四章 走入黑夜等人来
戌时过后。
洛阳城开始下起蒙蒙细雨,原本还准备看一场好戏的食客,纷纷躲雨回了家。眨眨眼的功夫,喧闹嘈杂的街道就变得异常冷清,被尘土掩盖的青石板,经过春雨的洗刷泛起一层黝黑的亮光。
宁十偷偷喝了一壶酒,咧着嘴一直在那儿傻笑。
“臭小子,姑姑早跟你说了,你还小,不能喝酒,不能喝酒,会醉的,你怎么就是不听呢?”孟**长吁短叹,“看,现在醉了吧。”
“姑姑,我没醉,我敬你一杯,先干为敬。”宁十抓起酒杯,昂头就倒进了嘴中,一抓一倒间,洒了四分之三。
“你这也算干了?”孟**小口慢悠悠饮了一杯,吧嗒一下嘴感叹道,“运气真好,喝酒都能遇着送上门的剑。”
“快了。”
“快了。”
“马上就够九千九了。”孟**不断的喃喃自语,眉眼弯成了桃花,好看极了。
“姑姑,干嘛非要找这些有名有号的剑啊,九千九不少,可真放开了吃,对于您也不是啥难事儿吧。”宁十摇头晃脑的问,这话憋在他心里好久了。
“不一样的。”孟**使劲摇头,“剑跟剑不一样的,那些没名号没故事的,充其量只能算是铁条,哪里能称作是剑。姑姑修的可是剑仙,不是铁仙,心要诚,不可弄虚作假的,一把都不成,否则这天下早就剑仙如江河之鲤,多如牛毛了。”
二人推杯换盏,少有的放纵。
宁十小小年纪,没想到竟是个酒鬼,一只手拄着脸颊,一只手胡乱的够着酒杯。够着之后就是一口豪饮,饮完深吸一口气,然后还轻轻舔舔嘴唇,似乎是在品这杏花酒的味道,嘴里不时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语。
楼外的春雨。
越下越急。
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砖瓦屋檐间,滴落下来,溅起一捧水花。
落花楼的小二已经昏昏欲睡,可宁十跟他姑姑还在兴头上,他喝到酒高兴,他姑姑吃到剑更高兴。此时,连下酒菜都懒得吃了,晃着酒杯就着窗外的雨,一盅酒,一口便
能饮个一干二净,饮完拿起酒壶晃了晃竟已是酒去壶空。
“来人。”
宁十歪了歪脑袋,少有的高嗓门。
“上酒。”
喊完之后,眯着眼睛看了看自己对面的孟**,嘴角一撇,手指由一变二。
“两壶。”
刚喊完,小二还没来得及跑过来,他就使劲拍起了桌子:“怎么还不上酒,不想混了吗,知道我是谁吗?我叫宁十,我姑姑叫孟**,剑门的食剑人,小心把你们的剑全都给折断吃掉,快上酒!”
“快!”
“上!”
“酒!”
宁十使劲拍打着桌子,大喊大叫。
平日里安安静静的少年,喝了酒竟然如此张狂,把孟**都给逗乐了,只是歪着脑袋呵呵的笑,隐约间露出两个酒窝,不时频频点头:“这才是我剑门的弟子嘛,有个性,够张狂。臭小子,姑姑以前错怪你了,你能学剑的,敢喝酒就能学剑,没理由学不会的。咱剑门要出两位剑仙,姑姑我先成,你跟上。”
“光耀宗门啊。”
“一门两剑仙,听着就吓人……”
宁十别看喝醉了,但只要听到剑这个字,立马就回神儿:“我才不要学剑呢,我不学,就是不学,我也不喊你师傅,我就要喊你姑姑,永远喊你姑姑,姑姑,姑姑。”
酒足饭饱。
孟**起身,招呼来一位小二:“取两把伞。”
落花楼外的雨,越下越急,雨滴不大,但是如针丝般,打在脸上还有些刺痛。街道上灰沉沉的,只有三三两两的灯笼照射出些许昏暗的火光,视线极差,十米之外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
宁十跟孟**,一人打着一把青竹梗梅花面的油纸伞,漫步走入雨中。
落花楼能住宿,但是孟**不愿在此处落脚,而且她还存着一些期许:“这洛阳的剑修,应该还有些勇气的。”
“毕竟是神都啊。”
“总不能全都是缩头乌龟吧。”
“我坐在灯火通明的
酒楼里,你们不愿意现身,那我就走到黑夜里。月黑风高杀人夜,多好的意境,多充足的条件。”
孟**领着宁十,望了望喜鹊桥,然后沿着永宁街一路向西。连通城北与城南的长街,原本应该充斥着小摊小贩,还有各种走街串巷的闲杂人等。平日里这儿的喧闹声、争吵声、嬉戏声、吆喝声、打闹声,不绝于耳。
此时。
寂寥深沉,静的可怕。
宁十摇晃着身子,很显然还没有醒酒,雨水很快就打湿了衣裳,头发也没能幸免,可就算是冰凉的春雨都没能让宁十清醒过来。
“姑姑,我的酒呢?你怎么全都洒在空中了?”宁十喃喃自语,“这酒不好喝,不香,也不甜。小二,快换酒,换你们家最好的酒,找我姑姑,找我姑姑要银子,我姑姑是孟……**……”
一排破旧招牌的阴影中。
忽然出现了一群人。
毡帽压的极低,遮住脸颊,只露出口鼻。
这群人的目光从孟**出现后便再没有离开过她的喉咙,而孟**,一如既往的目不斜视,一手打着伞,一手背在身后,身姿挺拔,踱步而行。
“呕!”
宁十忽然弯了弯腰,直接就吐了个稀里哗啦,连眼泪跟鼻涕都吐出来了。
孟**站在路中央,耐心的等待宁十吐完,隐藏在道旁阴影中的毡帽剑修,逐渐显现身形,腰间用黑布裹着的利刃缓慢出鞘。
远处的石桥上。
两位老人持剑远望。
“师哥,那人便是孟**?”为首的老姆沉声道。
“师妹,流云不该擅自拿走鹿耳剑,以后要严加管教。”一旁的老头叹了口气,“论修为,论剑境,你我没半分胜她的把握,传说她早已是八荒境的半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传说毕竟是传说,也可以是吹嘘,宗门的蝶尾子母剑威力无穷,再加上如此多的帮手,未尝没有一战之力,若是在春堂剑会上提着她的人头登台,定会名震四海。”老姆眼眸晶亮,“如此,也算不枉一世修行。”
第五章 吓破胆的剑修
宁十弯着腰蹲在街角呕吐。
闷雷滚滚。
电光闪烁。
不知何时,戴毡帽的剑修全部爬上了屋檐,一声怒吼,齐刷刷拔剑下劈,剑光的中心便是孟**。
“食剑女魔头!”
“受死吧!”
“杀!”
孟**孤零零的站在街道中央,一袭白衣,衣角轻轻一振,刚才还温和淡然的神色,骤然间变得杀意凛然,转过头瞅了瞅还在呕吐的宁十:“你看,有些时候真不是姑姑要吃剑,是这些剑自己找上门的,姑姑不吃剑,剑就会吃了姑姑。”
“姑姑。”
“呕。”
“你要杀人吗?”
“呕。”
“能不能别……呕!”
宁十趴在路边,弯着腰不住的呕吐,抬头是满眼的金星,低头是满嘴的酒气,想阻止都阻止不过来:“喝酒误事啊,以后再也不要喝酒了。”
宁十使劲睁了睁眼,半空中出现了很多个摇晃的人影,晃的人眼晕。
屠魔而来的剑修,随着那声厉喝,从屋顶的四面八方冲了下来,占据高空优势,力劈华山。
“剑。”
“可不是这么用的。”孟**看着冲下来的人群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空手探前,两根白皙手指便夺了第一个人的剑,右手握住剑柄,左脚缓慢向前踏出一步。
剑,是唐国标准的翎剑,剑身笔直,剑尖锋锐,剑身有反刃,刃上刻着两条血槽细纹。
经过夜雨的拍打,宁十的酒劲终于醒了一些,眼睛瞪的硕大,一眨不眨地盯着姑姑手中的剑,然后便看到那剑刃笔直地滑向旁人的胸膛。
然而。
鲜血喷涌的场面,始终没有出现。
孟**在最后时刻,将剑刃与剑身变化了位置。
沉闷的拍击声。
夹杂着清脆的骨裂。
孟**每一次出剑,剑背都会准确无误的击中来人的胸膛,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剑气,也没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奇特景象,甚至不如穿甲境的菜鸟修行者打斗来的漂亮。
数百人的围攻。
没有一丝惨叫哀嚎,只有重击与骨裂,倒地便是昏迷。
冲在最前面,怒吼着要孟**受死的青衣汉子,连孟**的衣角都没有碰到,直接就被击飞。犹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极其凄惨的落到了十几米之外,好巧不巧的砸在一头石狮子的菱角上。
怒吼声
戛然而止。
很快,跳下屋顶的剑修就全部倒在地上昏迷不省人事了,而那些还未来得及跳下来的人。目光下意识的随着孟**的剑,还有飞出去的人,画出一道极长的弧线。
恐惧。
顺着眼睛,迅速传遍全身。
人,只有无恐才能做到无惧,看到了,感受到了,就会有所顾虑。
现在,一道难题摆在屋顶剑修的面前:“同伴已经跳下去了,自己呢?跳还是不跳?”
跳。
勇气可嘉,无愧于心,对得起天,对得起义,但很可能要遭受那柄如大锤一般的剑背,裂骨砸胸。
不跳。
自此洛阳城的剑修就算是颜面尽失了,他们这些人也会跟着无地自容,永远在四海神州的修行者面前抬不起头。
输。
可以接受。
但不能不敢输,不能连迎战的勇气都没有。
“杀!”
终于,又有一位满脑子热血,连命都不要的剑修,大喊一声,跳了下去。
紧接着就是一道人影起飞,砰地一声,狠狠的摔在二十米之外,撞到墙角上,胸膛塌陷,头破血流。
雨水冰凉,手也跟着凉了,脚上更凉。
屋顶的剑修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自从孟**十六岁仗剑江湖,整整十三年,剑门九先生的传说一直在流传,就是不见她出事,不是大家不屠魔,是魔,太强大啊。”
……
都说剑门九先生杀人不眨眼。
今夜。
她可还没杀人呢。
街道中央再次陷入寂静,没有一句喊杀声,没有人再敢跳下屋顶,没有人再愿意靠近孟**,就连看都不愿意再看她一眼。
突然。
孟**抬头看向屋顶。
屋顶众人,齐刷刷往后退了一步。
孟**一瞪眼,这群人又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孟**猛地举起手中剑,作势预砍。
呼啦啦的一阵瓦片乱飞,眨眨眼的功夫,屋顶上的剑修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远处的石桥上。
两位持剑老人,眉头已经皱到了一起,他们没有接触过孟**,但是预想过孟**会很强,可今夜前来围杀的可都是正经的剑修,最差的都是穿甲境啊。
传说中,孟**的境界大约是箴言境巅峰。
穿甲、信剑、悟然、灵犀、破茧、箴言……箴言已经是六境巅峰,可只要不入化神三境,都是凡人,一个凡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度的。双拳难敌四手,洛阳的春堂剑会就是想用人数的优势战胜孟**。
现在看来。
岂止是荒唐。
“这个孟**,对于力量的运用已经到了举重若轻的地步,每一分力,都用的恰到好处。本以为这群剑修会耗费此人些许真元,现在看来,真是个笑话,对方连剑气都没有泄露半分。”两位持剑老人望着依然在屋顶上狂奔而逃的人群,怒其不争。
这些人可以逃,但他俩不能逃,因为宗门的鹿耳剑已经被孟**吃掉了,他们必须做出回应,做给四海神州的修行者看。
江湖最重颜面。
可杀。
不可辱。
石桥上的持剑老人,手心里已经满是汗珠,蝶尾子母剑越握越紧。
宁十捂着小胸脯艰难的起身,终于止住了呕吐,却发现自己姑姑提剑的手并未放下:“姑姑,战斗还没结束吗?我看人都跑光了啊!”
使劲咳嗽了两声,宁十瞧了瞧周围:“今天表现很好,没杀人。”
孟**撇撇嘴:“杀人哪有那么简单,再说,姑姑马上就要食剑九千九了,谁知道那仙鹤会不会直接把姑姑带到不可知之地,总不能给你留下太多的烂摊子吧。在洛阳城杀人,姑姑走了,你可走不了。”
孟**刮了一下宁十的鼻尖。
宁十挑了挑眉:“哼!算你有良心!”
孟**似乎还有话要说,却忽然转过身去,脸上露出一副惊喜的表情,张了张嘴小声嘀咕道:“就知道这洛阳城不会让人失望,既然鹿耳剑被吃了,那后面没道理销声匿迹的,自然要有人来寻仇,而且这次的剑,比鹿耳更香。”
第六章 晨钟暮鼓满眼桃花
孟**闻到了蝶尾子母剑的味道,然后便将抢来的剑插到身前,轻轻一跺脚,没有地动山摇,没有轰鸣震颤。
整条街的雨滴却全部静止不动了。
孟**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玄之又玄的一划,一滴雨瞬间就漂到她的胸前。然后她凝神看了那雨滴一眼,仿佛是接收到了什么命令,这雨滴马上就活了过来。
嗡的一声。
雨滴开始在空中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旋转震动,或许是速度实在太快,恍惚间,似乎都能看到火花。
孟**朝不远处的石桥咧嘴一笑,食指跟中指,隔空一弹。
悬于空中的雨滴,咻的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一个呼吸。
从孟**所在的永宁街口,到两位持剑老人站立的石桥,一道火花划空而过,仿佛是撕裂了空气,又仿佛是刺穿了所有尘埃,直愣愣而来。
夜空中的雨,终于落地。
石桥下是洛水,水花无风自动,水波荡漾。
被孟**控制的雨滴,划过洛水,河鱼死了一串,划过洛水上的木舟,木桨居中而断。
两位持剑老人看到了孟**的咧嘴一笑,也看到了孟**的隔空一指,而且还看到了刚才孟**战斗的全过程,所以不存在轻敌,而且也不敢轻敌。
第一时间。
两位大修行者,全身的真元就被调动起来,元气外放十米,转眼间就在身前铺设了五道屏障。
蝶尾子剑与蝶尾母剑同时出鞘,两位握剑老人相信:“不管是谁,不管是哪个宗门,不管是什么剑术。此时此刻,在自己有所准备的情况下,都别想占到半点便宜。”
然后。
一息过去了,五息过去了,十息过去了。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五层元气屏障,一丝波澜都没有荡起。
半响之后,握着蝶尾母剑的老头,转过身一句话没说就走了,费心布置的五层屏障转瞬即破,凝聚在周身的元气也迅速收缩回体内。
身旁的老姆一脸困惑:“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回事,难道战斗已经结束了?”
夜雨。
冰凉。
最先离开的老
头,鬓角边的一缕发丝随风飘起,他的头发原本是一根一根的直发,不带丝毫弯曲。而这缕飘到空中的发丝,末端竟然全部打卷,仔细看颜色还略微有些发黄,如果凑近的话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烧焦味道。
孟**弹来的雨滴。
急速旋转,犹如火花的雨滴,一直烧掉了老头的鬓角发丝!
匪夷所思的剑术,如果这也可以被称为剑术的话。
“还不走?近身挡不住人家的剑,远战没有人家快,还有什么脸再待下去,自取其辱吗?”老头对着老姆呵斥道。
老姆一时猜不透,可老头已经看清楚了:“那雨滴,看上去是雨,其实内部运转的是剑门的无上剑气。”
“喂。”孟**忽然招呼了一声,“你俩就这么走了?”
“老朽认输,杀人不过头点地,得饶人处且饶人。”老头看的很开,可是他这般想的,别人可未必这般想。
孟**很认真的说:“谁说要杀你了?人走!剑留!”
孟**方才的兴奋就是来自于蝶尾子母剑,她现在没心思杀人,而且,也没那个必要,真没那个必要。
“咣当!”
剑,摔在地上,两位大修行者背身离去。
既然孟**点到为止,他们就应该懂规矩,识大体,这就是江湖,修行者的江湖……
……
洛阳城西有座寺。
寺庙前的广场上有座楼。
楼的东侧蹲着一尊晨钟,楼的西侧架着一面暮鼓。
夜雨渐渐停歇,城池中弥漫着一层初春的寒气,一轮弯月从阴云中悄然露出身影,三两只黑鸦发出污秽的叫声。
半夜自是没有钟声,却透着无尽的寂寞与清宁。
寺庙的高墙拐角处,有着一排延伸出去的屋檐,高墙挡风,屋檐遮雨。
一位憨厚的中年汉子在这夜雨中依旧出摊,卖的是夜宵,做的是手工馄饨。
宁十跟着孟**寻着味道找来,收伞坐下,他的酒劲儿还没有完全过去,胃里却早就吐空了,饿的发慌。
孟**先将衣衫上的雨珠抖干净,擦了擦凳子,这才端端正正的坐下:“老板,两碗馄饨,一碗多放馄饨少
放汤,一碗多放汤少放馄饨。葱花香菜都要,多放香油,再来一头蒜。”
中年汉子憨憨的一笑:“得嘞,您稍等,马上就好。”
片刻。
两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就上了桌,碗很大,量很足。葱花儿伴着香菜,滴上几滴香油,咬一口,唇齿留香,烫呼呼的小馄饨从嗓子眼儿的位置走下去,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孟**自己拿了多馄饨的那一碗,把多汤的推到宁十面前:“醉了难受吧,喝点馄饨汤,暖暖胃。”
宁十拿着筷子眯着眼扒拉了两下,然后抬起头瞅了瞅孟**:“姑姑,我肚子饿,我要多吃点馄饨。”
孟**仿佛没有听到,慢条斯理的品尝,吃的香甜至极。
馄饨好。
心情更好。
倒数第二把剑,孟**吃了蝶尾子母,她已经能闻到剑仙的味道了,兴奋的劲头自然无需多说,甚至哼起了小曲儿。
江南的柔音软语从一名女剑修的嗓子里唱出来,竟多了几分异样的趣味……
……
自晨钟暮鼓楼向东眺望,大约三百步的位置,能看到一栋六层高的阁楼,洛阳第一阁,听雨阁。
昨日的洛阳,阴雨连绵,今日却是个大晴天。
日上三竿。
躺在晨钟下,撅着屁股酣睡的宁十终于悠悠醒来,满身的阳光,他是被晒醒的。
“阿嚏。”刚刚醒来,就打了一个喷嚏,宁十揉了揉鼻尖儿呢喃道,“哪儿来的花香?真刺鼻!”
宁十晃了晃小脑袋,伸了个懒腰,吐出一口浊气,下意识的喊道:“姑姑,什么时辰了?”
“姑姑,我饿了,早饭吃什么?”
“喂,姑姑,你干嘛呢?”
连喊三声。
没有应答。
宁十疑惑的站起身,揉着惺忪的睡眼,趴到钟楼边缘朝周围望去:“满眼的桃花,满阁楼的剑。”
通往听雨阁的大道上,桃花儿摆出了四个巨大无比的字:“春堂剑会。”
桃树下。
街道中央。
一名冷艳至极的女子,一袭白衣,手中无剑,负手而来。
第七章 听雨阁上喝茶
望着孟**径直而来的身影,听雨阁的阁主关山月,眉头紧锁。身旁是昨夜铩羽而归的第一长老烟微客与他夫人罗九天,再远的地方是关山月的外甥江流云。
“你说这人到底想做什么,我听雨阁何曾招惹过她。”关山月冷声道。
“剑门的食剑人,目的自然是剑,我们听雨阁的剑被盯上了。”罗九天恨恨地说,丢了蝶尾,这老姆是一肚子的怨气。
“流云不该将鹿耳示人,怀璧其罪。”关山月叹了口气,转头瞪了江流云一眼。
“阁主,食剑女魔头既然出现在洛阳,断没有不出手的道理,跟流云拿不拿鹿耳关系不大。就算不从流云手中得到这灵剑,她也会亲自登门,就像现在这样。”烟微客指了指阁外,“据说,十三年前,这人便来过洛阳,当时吃了十九把灵剑方才离开,这次入城,才吃了两把啊。”
“你是说她还要吃?”关山月面露忧愁。
“我们听雨阁是洛阳第一阁,以剑为名,她自然先找我们。更何况,今日有春堂剑会,全都是剑啊。”烟微客很肯定的说。
“她就不怕犯了众怒?”关山月胸中多了一层杀机。
“换个人肯定会怕,她,不怕。”昨夜,烟微客见识了孟**的剑,心服口服,拥有那样的剑,在洛阳城里,他想不出需要怕什么。
箴言巅峰的剑修,已经不是靠人数可以击杀的了。
强敌来袭。
可宗门毕竟是宗门。
只要听雨阁还想在修行界立足,还想在洛阳城开阁,就必须如期举办春堂剑会。而且必须恭恭敬敬的开门迎客,打碎了牙,朝肚子里咽,祈福孟**只是上门闲逛吧。
关山月已经打定了主意:“被吃的两把灵剑,不要了,就当是破财免灾。”
他甚至吩咐下去:“所有听雨阁的弟子不得阻拦孟**,必须敬其为上宾。”
关山月虽然是雨阁的阁主,但他也有难处啊。
如果剑门的弟子千万,那孟**也不能这般嚣张,做事也要三思而后行,可剑门每一代只有一名弟子,代代单传。
孟**是独行的剑修,可以满腔
热血,他关山月可是一宗之主,必须如履薄冰。
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九先生,里面请。”
“九先生,请上座。”
“九先生,请喝茶。”为了彰显郑重,关山月亲自迎宾,亲自招待孟**,并且让出了最尊贵的座位。
正午时分。
剑会如期举行,七百三十九名剑修登阁参会,听雨阁近千弟子在阁下舞剑,剑声悦耳,剑意凌空。
孟**喝了三杯茶,吃了一盘水果。
关山月出了一手的冷汗,心里不断的祈祷:“千万不要出事,无论如何过了今日这春堂剑会,雨阁百年声誉,绝不能断在我的手中。”
整场剑会,气氛诡异到极点,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大家全都假装观看舞剑表演,看的是‘聚精会神’。
然而,桌子底下,所有的剑修却悄悄将手中的剑用衣衫整个裹住,心中长叹:“平日里裹剑也就罢了,这参加剑会,剑被裹住,这还怎么剑会?如何会?隔布观剑吗?”
坐在阁楼第六层的剑修,正襟危坐,不动如山,甚至有人干脆闭目养神,一副与我无关,作壁上观的姿态:“我不说话,也不动,剑包裹好,总不能找我的事儿吧。”
阁楼六层以下却已经炸了锅。
“邀请剑门食剑人来参加春堂剑会,我没有看错吧,听雨阁疯了?”
“小点声,不想要你的剑了。”
“听雨阁不是疯了,是倒霉到家了,祸从天降,听说单单昨夜就被吃了两把灵剑,鹿耳跟蝶尾。”
“哎,剑榜上又少了两把灵器。”
“看今日这架势,听雨阁是准备跪着办完这春堂剑会了,脸皮可真厚。”
“总比撕破了强。”
“人家这叫审时度势,大丈夫能屈能伸,宗门可不像散修那般自由无拘束。”
参会的剑修们猜测,今日的孟**估计是不会闹事了,听雨阁的姿态已经摆的足够低,面子已经给足了。
修行者的江湖,剑,不砍跪地求饶之人。
事实上,如若不是今日,孟**对于
这般作为的听雨阁也是没什么动手的心思。四海神州的剑修称呼她为女魔头,但她真不是魔,她只是修了跟大家不一样的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仅此而已。
吃剑之道。
也是道。
她甚至想着为整个剑修界争一个剑仙的名头。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
只是全天下的剑修都不懂罢了。
所以,孟**喝了听雨阁三杯茶,坐了整整两个时辰,微笑了七次,破天荒没有给宁十准备早餐,还错过了午餐。这可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后果很严重,她可能会被宁十冷落好几天的。
当然。
孟**也没有闲着。
两个时辰,她看遍了整个春堂剑会的剑,最后一把剑,按道理是要好好选一选的,这代表着一种仪式感,不能随随便便吃一把了事。
食剑九千九。
驾鹤成仙人。
“自己将是这一千二百年来,四海神州的第一位剑仙,吃你们听雨阁的剑,那是看得起你们,你们得骄傲,不能怨恨。”孟**眼眸看向关山月,他的右手里握着一把剑,听雨阁的镇阁灵剑,听雨剑。
“醉卧神都夜听雨。”
“这剑的味道,一定很好。”
关山月站在洛阳第一阁的金色匾额下,春风拂面,心里很苦,脸上却笑的如桃花般灿烂。
眼角的余光望了望孟**,心里庆幸:“还好,没什么异常,听雨阁可以跪着办完这春堂剑会,但是必须不能出事儿,听雨阁这边不能出,请来的剑修宾客同样不能出。”
为此。
关山月可以放弃宗门的灵剑,可以忍气吞声,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剑会按照预定的流程进行。
千人剑舞之后是阁主发言,这时候,关山月自然无法陪在孟**身边,江流云被要求一步不离的站在孟**身后。
剑舞收尾。
千把剑齐齐指向阁楼,迎来一阵掌声与欢呼声,只有远处晨钟暮鼓楼上的宁十肚子被饿的咕咕叫,他可不是修行者,靠自己可下不了这么高的楼。
第八章 我只要这一剑
春风拂面。
桃花盛开。
宁十软趴趴地靠在晨钟暮鼓楼上看热闹。
丢了鹿耳剑的江流云,一样在看热闹,只是心境不同。
宁十是放松惬意,最多有些饿,江流云则是目光涣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能还沉浸在他婉儿妹妹的一颦一笑中无法自拔。鹿耳剑?他可没把这剑放在心上,有他师傅烟微客在,有他舅舅关山月在,听雨阁内,没人敢动他。
对于这一点,江流云从始至终都斩钉截铁的相信。
“喂。”
耳边传来一声呼唤。
江流云低头看到孟**朝自己勾了勾手指。
下意识的弯腰,十分客气的问:“九先生,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孟**指了指关山月:“去问问你们阁主,方不方便把听雨剑送我。”
江流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应了一声就走,可没走两步突然停下脚步,惊呼道:“你要听雨剑?你怎么不去死!”
或许是被惊到了,江流云的声音极大。
这时候,剑舞刚好结束,掌声刚好平息,关山月刚好准备讲话,这种情况下,江流云的声音变得很是刺耳。
然而。
已经没了后悔药。
江流云的话,如潮汐一般,分分钟,整座听雨阁的剑修就全部知晓了一个消息:“孟**此次登阁竟是来吃听雨剑的。”
鹿耳剑可以给你,没问题。
蝶尾剑也可以送你,无伤大雅。
就算你再向听雨阁讨要个把灵剑,在这春堂剑会上,关山月咬咬牙肯定也会答应,一切以大局为重。可听雨剑不行,听雨剑是宗门的镇阁灵器,代表的是听雨阁的尊严,听雨阁的声誉,听雨阁的形象。
士可杀,不可辱。
孟**要吃听雨剑,相当于当众侮辱听雨阁。
拔剑声。
此起彼伏。
所有听雨阁的弟子面面相觑,并且感到匪夷所思,同时脸颊滚烫:“我听雨阁已经仁至义尽,该低的头低了,该忍的事儿忍了,该跪下的路也跪了,还要怎样?还能怎样?”
“听雨阁可以脸
皮厚。”
“听雨阁可以忍气吞声。”
“但听雨阁不能不要脸,不能卖了祖宗,不能让人掘了祖坟。”
关山月更是被气得浑身发抖,他已经有些控制不住手中的剑,但他是阁主,他不能意气用事。
反手一巴掌抽在江流云的脸颊上,生平第一次把最疼爱的外甥抽飞:“混帐东西!胡说八道!九先生是何等身份,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管好你的嘴巴!”
江流云张张嘴,一脸的委屈:“不是我说的,是……”
啪地一声。
江流云第二次被抽飞,抽飞十几米,直接从六层阁上飞了出去:“滚下去,面壁三年!”
阁楼下满是舞剑的弟子,自然有人接住江流云。
关山月脸颊微红,朝着孟**执礼道歉:“山月管教无方,九先生见笑了,容后山月一定带他亲自上门,赔礼道歉。”
最后的努力。
这是关山月最后的努力。
也是雨阁给出的底线,关山月将重音放在礼字上,意思很明显:“请不要在这个时候要听雨剑,春堂剑会之后,我会送上重礼。”
阁内。
阁外。
鸦雀无声。
座位上的孟**沉思片刻,还是没能忍住,她等这一刻已经太久了。
她三岁习剑,六岁入境,十三岁通灵,十六岁行走人间,比武吃剑九千九,为的就是成为四海神州第一剑仙。
剑仙的名号与听雨阁的尊严相比,孰轻孰重?
孟**觉得,听雨阁应该感到光荣,然后她就这么说了:“你的弟子没有错,我确实说了要那把听雨剑,只要这一把,给我,我便离开洛阳。”
关山月死死的盯着孟**:“没得商量?”
孟**:“我只要听雨剑。”
关山月:“九先生不觉得强人所难吗?”
孟**:“我有我的道理,你给我,自然就会知道,我的道理肯定比你更有道理。你可以不听,但是不会影响结果,听雨剑让我看到了,那就是我的了。”
关山月无话可说。
因为孟**不讲道理。
可这种不讲道理,恰好展示了最大的道理:“人家的剑更强,人家的本身就是道理,修行者的江湖,就是这般有理,但又无理。”
关山月权衡自身与孟**的差距。
土丘群岳之别。
深吸一口气,关山月一字一句的说:“九先生,山月愿以身换听雨,可否?”
关山月是听雨阁阁主,一命换一阁之安宁,修行者的江湖是认可这种方法的。
但是孟**不认啊,她摇摇头:“我只要听雨剑。”
惨然一笑。
悲从心生。
关山月紧了紧手中的听雨剑,突然转身,朝着阁外朗声道:“我是听雨阁关山月,今日春堂剑会,我关山月代表听雨阁自愿挑战剑门九先生,以听雨剑为注,生死一战。刀剑无眼,生死各安天命,如果我死,阁主由第一长老继任。四海剑修为证,一切后果,我关山月一人独担。”
话终。
关山月,听雨出鞘,剑横于胸前,迎风执礼。
孟**静静地听完关山月一番言语,却微微摇头:“你也是剑修,应当求大道,不应受世俗礼教夫人影响,人死如灯灭,人若是死了还如何为剑证名?一千二百年来,剑修如果都像你这般,如何成仙?如何与旁道抗衡?”
停顿片刻,孟**补充了一句:“我要你的听雨,不是羞辱你的宗门,是为四海剑修证名。你不懂,我不解释,比完自然见分晓。”
孟**想着:“待我吃了这听雨剑,驾鹤成仙人,你们就相信了。你们一直以为的食剑女魔头,只是在修自己的剑道,跟你们不一样的剑道,仅此而已。”
第六层阁楼上。
一共三百六十七人。
下一刻便看到了惊世一幕。
关山月身在自己的宗门,又恰逢春堂剑会,气运算是到了巅峰,近千名弟子借剑阁主,剑雨如柱。
但是。
却抵不过孟**的一指。
从座位上起身的孟**,只是轻轻抬起手,刺出了一指。
雨柱停。
听雨丢。
远处的晨钟暮鼓楼上,宁十瞪大眼睛,如彩虹雨柱般的剑气,戛然而止。
第九章 剑碎如雨
孟**一步未动,轻描淡写的抬抬手,关山月以及听雨阁便败了。
很多人以前只是听说孟**很厉害,一人便压的四海剑修抬不起头,行走人间连自己的剑都不敢轻易示人。
原来。
真的是很厉害。
传说并非是骗人的。
单论在剑道上的造诣,孟关二人,云泥之别。
在场的剑修,心情很复杂:“这就是剑的巅峰吗?如果自己面对孟**,能出几剑?或者说,能否拔出剑?如果连剑都拔不出来,自己练剑又是为了什么?”
鸦雀无声。
只剩下孟**自己慢悠悠的走到关山月面前,抬指一点,听雨阁的镇阁之宝,灵剑听雨就飞到了她的手中,毫无挣扎。
全场的听雨阁弟子全都开始激动起来,脸颊通红,仿佛要遭受无尽的屈辱,然后就看到孟**比他们还要激动,厉声冷喝:“白痴,全都是一群白痴,让我吃一把剑有那么难以接受吗。我又没吃人,如此心境,何时才能修成剑仙,无知蝼蚁!”
孟**将听雨阁上的所有剑修都比做是白痴,比做是蝼蚁。
因为,她认为,她的剑道要大成了。
食剑九千九。
驾鹤成仙人。
听雨就是第九千九百把剑。
孟**心里想着:“让你们这群白痴欣赏本剑仙正道,已经是暴殄天物了,还好,自己心心念念都想收的好徒儿宁十应该能看到,晨钟暮鼓楼可是自己特意选的最佳观赏圣地。”
抬脚轻点地板,直接刺破阁楼屋顶,孟**来到听雨阁最高的位置。
春日的暖阳照射在她的身上。
头顶有鸿鹄飞过。
清风徐来。
一切都很完美。
周围无数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孟**的身上。
这些剑修们自然不知道孟**要做什么,但是他们知道,听雨阁的灵剑下一刻应该就会被吃掉。
只是。
“吃一把剑,需要飞那么高吗?”
“听雨阁是如何招惹到这女魔头的,要遭受这般羞辱!”
“是嫌打脸打的不够响亮,要站的再高一些,打的再响一些?”
关山月望着头顶的孟**,一口鲜血直接就喷了出来,所有听雨阁的弟子全都拔剑相向,下一刻便准备拼尽性命也要保全宗门清誉。
最后时刻,还是被关山月制止:“方才的比试公平公正,愿赌服输,听雨剑是我输给剑门九先生的,与她本人无关,本阁弟子不得放肆。”
仅仅说完这一句话,关山月仿佛就老了十岁:“关山月输掉宗门至宝,罪无可恕,自愿将阁主之位禅让于第一长老。”
这是关山月比试前就想好的话。
赢了自不必说。
输了责任全部由他一人承担。
他不愿听雨阁弟子与孟**起冲突,那不是热血,是送命。
所以,他在孟**出手前就将灵剑定成了赌注,这是他给宗门找的台阶,里子面子,不能全都丢了。就算全都丢了,宗门的香火也不能断送,如果真朝孟**出手,热血是足够热血,但保不准就要被灭宗。
关山月强行咽下第二口涌上心头的鲜血,抬头凝望,心里想着:“都看看吧,好好看看,看看这世间最嚣张的剑修,看看你们需要追逐的方向。以后,听雨阁弟子就以孟**为目标,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小小的洛阳城可代表不了四海神州,不能永远做井底之蛙。”
这样想着。
关山月觉得,丢一把听雨,未尝不是幸事。
无数目光的凝视下,孟**,抬指,碎剑,吞噬。
听雨,就此消失。
然后,所有人就看到孟**缓慢的张开双臂,仿佛是要拥抱整个天地。她的头,微微昂着,眼睛轻轻闭上,一袭白衣,随风飞舞,似乎是在享受,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这一刻。
天地,静的可怕。
无人说话,无人敢说话。
最多能听到些许吞咽唾沫的声音。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
一顿饭的时间过去了。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
终于。
听雨阁下有人开始咬着耳朵小声议论。
“女魔头在做什么啊,感觉好傻!”
“会不会是什么恐怖仪式,或者邪魔功法?”
“好恶心,吃剑都这么享受!”
过了一会儿,议论声开始蔓延到阁楼之中,从第一层一直蔓延到第六层。大家都很奇怪,吃剑就吃剑,您站在屋顶张着手要做什么?要飞吗?箴言巅峰可以飞啊!您到是飞啊!
难道是晒太阳?
吃了剑要消化消化。
饭后晒一晒,活过五百载。
高手的癖好真是让人捉摸不定。
孟**自然能听到阁楼下的议论声,她又不是耳背,只是没心思搭理这些闲言碎语,下面的人奇怪,她更奇怪:“怎么会没反应呢?祖训上说的清清楚楚,食剑九千九,驾鹤成仙人。剑,自己吃够了,怎么没有成仙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成仙的过程到底需要等多久?”
“一直等吗?”
孟**越思索越心急,越心急越胡思乱想:“难道是自己数错了?剑还没有吃够?或者以前吃的剑,有劣质品,没有达到要求?”
“不应该啊,自己吃的每一把剑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
“只能是数错了。”
“一定是自己数错了。”
“剑道是自己擅长的事情,术算自己可不擅长,九千九百把剑,很多的,数错一两把很正常,一定是这里出了问题。”
孟**这样想着,眼眸忽然就睁开了,紧接着便如饿狼般扫视全场。下一刻,她身形直接出现在阁外,一把很漂亮的剑被生生夺走。
碎剑,吞噬。
孟**感受了一下,没有反应:“不够数。”
继续寻找,再次夺剑,碎剑,吃剑。
继续感受,依然没有反应:“还是不够数。”
孟**的脚步不停,春堂剑会,剑,多的是。
她寻剑的速度非常快,没人能阻止她夺剑,剑被夺走,瞬间就会碎裂,紧接着就会被吃掉,无一幸免。
一把,五把,十把……
孟**从阁外,吃到阁内,从第一层吃到第六层,谁都躲不开,只要是好剑。用布裹着?玄铁盒封着都没用!
孟**就像是着了魔一般。
长发飞舞。
一把一把的剑被她吃掉。
这一日,听雨阁,剑碎如雨。
第十章 抓了一宿的鹤
宁十站在晨钟暮鼓楼上,眼看着孟**吃尽了春堂剑会上的剑,最终也没能证道剑仙。
听雨阁也倒了。
被孟**生生撞倒的,阁楼倒塌,砸伤了几十个参会的剑修,也砸烂了听雨阁的荣耀,洛阳守城军士来了千人,无人敢靠近。
孟**疯了一般指天厉喝:“贼老天,食剑九千九,驾鹤成仙人。剑,姑奶奶吃够了,为何不让我成仙。”
从正午折腾到日落。
映衬着晚霞,孟**突然就消失了,她终于想起来,宁十还饿着肚子呢。
晨钟暮鼓楼上,宁十看着眼眸血红的姑姑,张张嘴不知道怎么去安慰。
宁十不说话,孟**自己就开始说了:“姑姑以前是不是数错了,吃了这么多年的剑,很容易数错的。”
宁十饿着肚子问:“姑姑,成仙真那么好?”
孟**:“姑姑不知道啊,姑姑又不是仙人。”
宁十:“那为啥非要成仙呢?”
孟**:“学剑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成为剑仙,成为四海神州最厉害的剑修吗。”
宁十:“您现在不是最厉害的?”
孟**:“名不正言不顺,还有人不服。”
宁十:“但他们都怕您。”
孟**:“怕不是我的追求,我要他们崇拜我。”
宁十:“成了剑仙就有人崇拜您?”
孟**:“当然。”
宁十:“谁说的?”
孟**:“我师傅说的。”
宁十:“……”
宁十看着孟**欲言又止。
孟**冷哼一声:“说吧,你现在说什么姑姑都能承受。”
宁十深吸一口气:“就没想过你师傅会骗您?或者,那祖训本身就是骗人的?”
骗?
宁十童言无忌,会说出骗这个字,孟**可从来都没想过自己的师傅会骗自己,剑门的祖训会骗自己,一路走来,自己修的就是剑门的道,悟剑、寻剑、碎剑、吃剑……
自己能够一直胜,依仗的就是剑门的道,时间证明,没有错啊。这条路,
这剑道,确确实实在四海神州,唯我独尊,战无不胜。
孟**从没遇到过有其他的道可以战胜剑门的道。
当然,她在年少的时候也曾怀疑过:“吃剑,难道真的可以吃出个剑仙?剑仙就没有其他的选择可以走吗?”
因为吃剑真的很痛苦。
有时候吃的牙根儿疼,还要心境如水面带微笑。
怀疑,就要会去验证,孟**用自己手中的剑不断的试验,剑门的道是不是最接近真理的,有没有更强的道。
结果,不言而喻,她未逢敌手,剑门的道果然就是最强的剑道。
现在。
吃完九千九百把剑,吃到了终点,你跟我说是骗人的?
孟**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这种说法,她也不愿意相信:“师傅不会骗我,祖训更不会骗我,一定是哪里没有弄清楚。食剑九千九,驾鹤成仙人,到底是哪里错了?”
宁十肚子咕咕的响,想提醒姑姑,又有些害怕,只好跟着一起出主意:“如果您吃的剑没问题,数量也够了,那会不会是后半句理解错了?”
宁十提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孟**当即就愣住了:“后半句?”
宁十像模像样地胡说八道:“对啊,驾鹤成仙人,姑姑想想,剑吃够了,您是不是还需要一只鹤啊,没鹤怎么飞升?”
孟**脑壳儿有些呆滞:“故事里的仙鹤不都是自己从天上飞下来的吗?需要我们亲手去找?”
宁十使劲摇头:“故事里的牛郎还能娶天上的织女呢,这您能相信吗,故事里都是骗人的,骗小孩子的,这话可是您告诉我的。”
孟**将信将疑的说:“那……找只鹤试试?”
宁十重重地点头:“试试。”
下一刻。
晨钟暮鼓楼上,孟**又消失了。
只留下宁十在风中尴尬的发呆:“姑姑,我话还没说完呢,试试……可以,麻烦先给我整点吃的啊,快要饿死了。就算你自己没心情整,把我放下去好不好,这鼓楼十几米高,我又不会飞檐走壁。”
“这夜要难熬了。”
“这楼顶。”
“真冷。”
宁十迎着晚风,差点哭出来,不是伤感的哭,是饿哭了!
一整夜的辗转反侧,字面上的辗转反侧。
整宿无眠。
孟**回到洛阳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
正好赶上春风烂漫,桃花纷飞,满眼的花瓣,满鼻子的花香。近处是雨阁的废墟,远处是鱼肚白映衬下的盛唐洛城,街边人烟稀少,处处都透露着一股子沧桑跟沉寂。此情此景下的孟**,尤其显得蹒跚颓废,平日里一尘不染的白衣竟然破了好几道口子,头发上甚至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毛。
宁十顶着一双熊猫眼,整个人都不好了,耷拉着脸,丧到不行。
孟**面容憔悴,嗓音沙哑:“干嘛不睡?”
宁十嗓子也有点哑:“睡不着。”
孟**目光呆滞:“为啥?”
宁十指着肚子:“饿得发慌。”
“哦。”
对话戛然而止。
孟**自己把话给聊死了,以前可都是宁十来结尾的。
鼓楼上弥漫起一股子臭味,宁十寻了一圈,最后找到孟**身上:“姑姑,这一晚上你去哪儿了,身上真臭。”
孟**举起衣袖闻了闻:“抓鹤去了,鹤窝儿里滚了一宿。”
宁十没想到自己姑姑还真听了自己的话:“哪儿有鹤啊?”
孟**伸出四根手指:“天一观,梅峰顶,万鹤山,暖水湖,唐国养鹤最多的地方,我都去了。”
宁十:“结果呢?”
孟**一脸的苦笑:“没有一只鹤愿意让我骑,打死都不愿意让我骑。”
孟**没说细节。
但宁十能想象的到,就凭这一身的臭味儿就能想象到,一夜的时间,他姑姑肯定抓了数不清的鹤。天一观的丹顶鹤几乎被孟**吓坏了,万鹤山更是被折腾的鸡飞狗跳,孟**以前只是寻剑,谁能想到,她还有心思寻鹤,她是小孩子吗?
可再小孩子,孟**总算是得出了一个结论:“驾鹤成仙人,跟这鹤,似乎也没啥子关系,起码这凡间的鹤是没能力驮着自己飞升的,成精的鹤也不行。”
第十一章 比成仙更厉害的事
短短一天一夜。
孟**在宁十的眼中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目光变得无神,脸色比云朵都苍白,直接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宁十只有十三岁,他不是很清楚自己姑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能感觉出来,姑姑的心气儿好像消失了。
这人啊,心里的念想没了,还怎么活?
破晓时分的星月之光跟天边的鱼肚白,交相辉映,晨钟暮鼓楼的四周没有任何响声,安静得让人心生一丝恐惧。
宁十盘着腿,坐到孟**的身边,双手托着腮:“姑姑,做不成剑仙就不做,我陪着你走遍四海神州。你想别人崇拜你,没问题,以后我就学那些说书先生,专门说你的故事,把你说成全天下第一的剑仙,最厉害的剑仙。”
宁十能体会到自己姑姑心里的想法,就好比说,他喜欢吃山楂。如果有一天,这全天下的山楂树都被毁了,以后再也没有山楂吃了,你说该有多伤心。
心能伤成饺子馅。
无论是谁。
这心里的念。
一旦种下了啊。
就会生根发芽,总也是摆脱不掉。
宁十这么说着,孟**就这么听着,一动不动,这绝不是装出的悲伤,哀大莫过于心死,无力反抗。
宁十一直说到快要说不动时。
孟**终于开口了:“干嘛定这么一条祖训?成不了仙就成不了仙,为什么让人一直吃剑,你知道有多难吃吗?”
宁十小声回答:“我没吃过啊,真不知道。”
孟**忽然变得歇斯底里起来,猛地翻身站直:“可我知道啊,我吃了九千九百把剑,最少九千九百把剑。恶心,我自己想想都觉得恶心,别人都喊我女魔头,可我是正宗的剑修啊,我也有自己秉承的剑道。我很少杀人,只是吃剑而已,就因为这条祖训,我才吃的剑。我师父没吃够剑,就想让我吃够,他曾信誓旦旦的跟我保证,绝对能成仙。”
“放屁!”
“全都是屁话!”
“现在想想,你师爷根本就不知道真相,他只是把自己的念想转移给了我,让我帮他去终点看看,看看这祖训是不是骗人的。”
孟**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就是个傻子,我还真听你师爷的话,我还真就吃了
九千九百把剑,一把都没少吃。这么多年,得罪了多少人,毁了多少把剑,有些剑真的是很好,我自己都稀罕,可没办法啊,我得吃,我得加快速度吃,保证自己在被杀死前吃够。”
孟**苦笑连连:“我一直都喊别人是白痴,到头来,我自己却成了全天下最大的白痴,这么简单的道理都分辨不清。吃剑,吃剑,如果吃剑能吃出个剑仙,那铸剑的山庄早就剑仙成堆了。”
宁十小声安慰:“姑姑,不一定是祖训错了的,万一是咱们错了呢,别太纠结,路还长。”
孟**转过头:“路还长?”
宁十赶紧回复:“您说的,这话是您之前告诫我的,做人不能太纠结,山楂吃多了会坏牙。”
孟**一瞪眼:“山楂能跟成仙比吗?你认为哪个更重要?”
宁十很认真的想了想,小声回答:“山……山楂,更重要。”
孟**恶狠狠的一甩衣袖:“就你,就你也算是剑门的弟子,哎,师门不幸啊,苍天无眼啊。”
宁十噘了噘嘴:“我又没入门,我又没想当你徒弟,这都是你逼我的。再说,是谁规定剑门的弟子就一定要成仙了,师爷不是也没成仙吗,剑门有几个成仙的?好像一个都没有吧,万一我吃山楂吃出一个剑仙呢,都有可能的,这是一个道理。”
看到孟**脸颊都快气紫了,宁十赶紧抬手求饶:“我是说万一,万一,不作数的,不作数的,姑姑你别生气。”
被宁十这么一气,孟**到是多了几分活人气儿。
朝阳初生。
又是一个大晴天。
可孟**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初生的太阳了,她的剑道走偏了,想再转弯是万万都不可能了。这是一条死路,一条绝路,吃再多的剑也没用,她这辈子都不可能修成剑仙了,绝不可能。”
她把一生最好的年华都给了剑。
全心全意的给了剑。
到头来,剑,却跟她开了个玩笑,真的是讽刺,全天下最大的讽刺。
孟**趴在栏杆边上,问宁十:“臭小子,你说姑姑这辈子做的事情对吗?姑姑是不是特坏,特不是东西。”
宁十不敢接话茬。
孟**自问自答:“姑姑错了,错的很离谱,又坏又不是东西,怨不得人家都喊我女老魔头
呢,都成魔了,还咋成仙。”
孟**指了指远方:“姑姑选的这条道儿,错了!”
宁十顺着姑姑的手望出去:“错了?那再折回来白,咱俩光来这洛阳不是都走错了好几次吗。”
孟**揉了揉宁十的碎头发:“臭小子,你傻啊,脚下的路可以折返,人生的路哪儿能说重新开始就重新开始。”
宁十似懂非懂,但他努力表现出一副我很懂的模样。
姑姑出了问题。
自己这时候要顶上事儿。
楼外飞过一群出门觅食的燕雀,孟**感慨:“臭小子,跟了姑姑这么久,开心吗?”
宁十想都没想就说道:“开心啊,特开心!”
孟**笑了笑,继续感慨:“骄傲吗?”
宁十:“骄傲?很新鲜的词。”
以前,孟**从来没问过宁十这个问题,所以,这问题让宁十有些为难,他不是不懂这个词的意思,说书先生那儿经常用,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孟**瞧了瞧宁十:“没事儿,说真话,姑姑现在就想听真话,千万不要骗姑姑,你师爷已经把姑姑给骗苦了。”
宁十点点头,然后直接开口说:“说书先生那儿称呼咱们剑门为魔,所有的剑修都害怕咱们,可我知道,您没干过坏事。但他们就是那么说,以讹传讹,越传越离谱。后来,我想明白了,主要是咱剑门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好事,没有斩妖除魔,没有造福苍生,他们看不起咱剑门。”
孟**有些生气:“看不起?他们有什么资格看不起!”
宁十:“因为他们害怕啊,对剑门,对您,只有恐惧,没有敬重。”
孟**:“那按照你的意思,剑门应该怎样?”
宁十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在思索,他其实不太擅长这种事情。思索了很久,然后才用他仅有的知识去判断,去给出建议:“我听说书的先生讲,不管是侠客、修行者、还是读书人,都应该心怀天下,都应该匡扶正义,都应该斩妖除魔,都应该为四海神州的子民做出点什么贡献。”
停顿了一下:“我记得您说过,世间最邪恶的地方是极北的魔山,如果姑姑能铲除那座山,我想全天下的剑修都会崇拜您,崇拜剑门的。”
“我觉得,这比成仙更厉害。”
第十二章 魔山矮了三千尺
极北之北有座山,终年黑云笼罩,血光冲天,魔气遮云蔽日。
山高一万三千尺,山名魔,这里是四海神州最神秘最肮脏最邪恶之地,万千正道修行者的噩梦。
千百年来,没有一个人能以非魔之身踏上此山,因为这里是魔的世界,魔的天地,魔的聚集地。
这一日。
魔山迎来了一位女子,单人单剑,一袭白衣,负手登山。
当白衣女子双脚踏上魔山那一刻,无数沙哑尖锐的鬼哭狼嚎从山门中传出,这些鬼哭狼嚎中冲蚀着暴戾、阴狠、毒辣与邪念……
对于白衣女子的到来,他们有些困惑,他们分不清是敌是友。因为在四海神州,很多人都习惯称呼这个人为女魔头,食剑的魔头,毁在她手中的剑,比许多魔山弟子杀的人都多。论破坏力,没有一个魔山弟子能比得上这人,所以,魔山很困惑。
“难道是拜山门?”
“这白衣女子想要正式入魔山?”
这样想着,最初便没有任何的攻击落在她身上。
她挺拔的身姿逐渐消失在魔山山道间,一直消失在黑云迷雾之中,紧接着,这些魔山弟子就知道自己错了:“这人根本不是来拜山的。”
一道惊世骇俗的剑气直接刺穿了黑云。
半座魔山跟着震动摇晃。
鬼哭狼嚎变成了嘶吼冲杀。
上百道强大的魔气喷涌而出,围攻白衣女子。
然而。
这魔山,似乎很久很久没有遭受过袭击了,都忘记了应该怎样去战斗。
可白衣女子一直都在战斗,一直都在吃剑,一直都在积攒着能量等待剑劫的降临,等待着斩落飞升雷劫。
这积攒的能量。
无上的剑气。
最后也没能落到雷劫上,反而是全部一股脑儿的落在了魔山。
剑气肆虐了一夜,魔山摇晃了一夜,鬼哭狼嚎持续了一夜,一万三千尺的魔山,生生矮了三千尺!
女人。
一袭白衣,一把剑,让魔山生生矮了三千尺!
就连那遮天蔽日的魔气,仿佛都稀疏了许多,天空中的黑云,满是裂痕。
极北之地,第一次下起了雨,粘稠至极的雨,雨水落到雪地上,都结不成冰。
黑雨下了整整一夜。
一直下到魔主复苏,不得不复苏,因为再不复苏,女人的剑就会断了魔山的传承,年幼的魔种如果都被斩杀了,魔山的未来该走向何方?
毁灭吗?
魔山自然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就毁灭。
因为,魔山很高,女人很矮,并且女人只是一个人,单枪匹马,再厉害都会力竭。魔主出现的时候,刚好就是女人力竭的时候。
战斗终于结束。
女人被千道魔气封印。
虽未死。
却比死都痛苦。
被封印的女人自然就是孟**,宁十的姑姑,箴言境的巅峰剑修。
死对于宁十的姑姑很难,但是在魔山,活着可能比死更难。
怒气攻心的魔主,对着孟**整整咒骂了一炷香的时间,最后颁下魔旨:“将孟**的剑身悬挂魔顶一百年,日日受魔剑穿刺,刺剑百万,方可解心头之恨!魔山的权威不容撼动,魔山是不败的!”
明面上的魔旨是如此。
暗地里的魔旨却是:“所有谍卫全部出动,全力监视正道宗门,警惕围剿偷袭。所有的寻魔师全部出动,尽快寻找新的魔种,新一代魔种需要成长,魔山需要休养生息。其余魔山弟子,十年之内,不得擅自行走人间,违反禁令者,杀无赦!”
魔山暗旨,几乎无人知晓。
魔山明旨,却在魔主的推动下,迅速传遍四海神州,这是在给魔山争取时间,休养生息的时间。
……
魔山的消息网是非常惊人的,孟**被封印的讯息传的极快。
“剑门食剑女魔头被封印了!”
“暴晒魔山一百年。”
“恶人更有恶人制,大快人心啊!”
重磅消息在三天之后就传到了洛城。
宁十这时候当然不会还在晨钟暮鼓
楼上,孟**离开之前将他安排在一家很破旧的小客栈当中,临行前还特意给他化了妆,好端端的帅小伙变成了黑炭头。主要还是担心他被别人认出来,毕竟之前在落花楼吃过一把鹿耳剑,很多人都看到宁十跟着孟**,猜也知道是很亲昵的关系。
孟**临走时付了一个月的房费,宁十就准备在洛城等上一个月。
然后,他就听到了自己姑姑被封印的消息,起初他还认为,肯定是骗人的。这种消息他听过许多次,孟**经常会被死亡或者被封印,有人就是想借他姑姑的名号,扬名立万,这套路宁十懂,只是觉得很无耻。
“咒我姑姑死的人不得好死。”
“咒我姑姑被封印的人都是坏人。”
“你们就咒吧,继续咒,越咒,姑姑活得越久。”宁十这样想着,心里就美滋滋起来,他从来都没想过他姑姑会死会被封印,因为孟**真的很厉害,在他的记忆中,根本就是不可战胜的。
无敌的存在。
宁十平日里最操心的事情,不是孟**会不会败,而是祈祷姑姑别杀人,别吃剑,息怒。
这就是十三岁的少年最真实的想法。
这样想着。
时间慢慢在等待中度过。
宁十始终没有等来他姑姑,却等来了一场欢庆,庆祝他姑姑终于没办法再祸患江湖了,庆祝四海神州的剑修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佩剑出门,再也不用担心有人会吃剑了。
听雨阁的弟子甚至在宗门遗址上举行了盛大的仪式。
醉酒三天。
还将魔山传出的消息中,孟**被封印那一日定成了听雨阁的复兴日。
这一日。
听雨阁重新开宗纳新。
宁十冷眼看着这满城的欢呼,内心终于有些恐慌:“姑姑难道真的被封印了?她也会败吗?她会死在那个什么魔山?”
越想越害怕:“那自己要去哪儿啊?自己要怎么活下去呢?”
越想越自责:“好像去魔山是自己给姑姑出的主意啊!姑姑是被自己害死的吗?自己竟然害死了自己最亲的姑姑!”
第十三章 **离开十
宁十开始在洛阳疯狂搜集关于他姑姑的消息。
坊间小道、皇榜告示、说书戏文、酒客闲谈……宁十甚至找到一张孟**在魔山的画卷。
巍峨高耸的魔山上,黑云压顶,冰雪呼啸,极寒之地的陡崖间,数千道黑色邪魔锁链拴着一具女人的身体,山顶每时每刻都会降下魔剑,每一剑都会刺向那具女人的身体。
画卷惟妙惟肖。
仿佛是亲身经历一般。
就连孟**发丝跟身上的衣服都画的细致入微。
宁十自然认得自己姑姑的相貌跟衣着,没有错,就是他姑姑。
这画出现在落花楼,一位剑修拿出来供大家瞻仰,宁十身无分文,自然买不起,只能凑到旁边,踮着脚,瞪大眼睛看,瞪到眼泪横流。
那一刻,宁十的眼泪,止都止不住,而那持画的剑修却是冷眼旁观:“小伙子,你为何流泪?”
宁十:“我……”
剑修:“你是在为食剑女魔头的死而伤心吗?”
宁十:“我……”
剑修:“你跟魔头是什么关系?”
话终。
长剑出鞘。
这是宁十第一次真正独自一人的面对剑,他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脖子,他能感觉出来,如果自己的回答无法让对方满意,这剑,随时都会落到自己身上的某个部位。
结果一定会很疼。
很惨。
宁十的身体开发发抖,最后小声的说:“我是……喜极而泣。”
宁十心里滴着血说出这句话,感觉很对不住自己姑姑,可是没有办法啊,他真的有些害怕。以前他从来没觉得剑有多可怕,因为只要站在他姑姑身后,根本没有任何一把剑能够伤害到他。
肩膀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拍了拍,宁十赶紧跑出落花楼,一边跑一边告诫自己:“从今往后,喜怒一定要不形于色。从今往后,再面对剑,一定不能再发抖。”
宁十住的客栈名叫长乐,位置在洛阳城最偏僻的西南角,二层小楼,很窄的地方隔出来几十间客房。
阴面潮湿的小屋里,宁十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
身子很冷。
肚子很饿。
但是宁十已经没钱了,一颗铜板都没有了,连包子都买不起。
客栈掌柜已经催了他两次,房费马上就要到期,如果不续,只能走人。
“可是……”
“去哪儿啊?”
宁十无父无母,他是姑姑从河沟里捡来的,自小就跟着姑姑走南闯北,一个亲人都没有。
红着眼眶自言自语:“姑姑,我以前是不是错了,你让我学剑,学剑,我就是不学。现在好了,你走了,我怎么办?”
抽泣一下,吸溜一下鼻子:“我虽然不喊姑姑师父,可再怎么说也是剑门的弟子啊,竟然被一个不入境的剑修喝斥,我能看出来,落花楼那个剑修,连穿甲境都不是。”
叹了口气,宁十继续自言自语:“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自己还不如人家呢。自己都没摸过剑,只会吃山楂,纯粹就是个废物。”
宁十眼角流出一串泪水。
闭上眼。
满眼都是孟**被侵蚀的躯体。
魔山的峰顶,他姑姑凄凄惨惨的承受着魔剑穿刺与冰雪侵蚀。
宁十知道,他姑姑不算个好人,可能在很多人眼中,还是个无恶不作的女魔头。可再魔头,孟**也是他宁十的姑姑啊。
就这么眼睁睁让姑姑困在魔山上?
更可气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觉得他姑姑很伟大,宁十敢肯定,他姑姑绝对斩杀了很多的妖魔才被封印的,否则魔山不会气愤到将姑姑的身体暴虐一百年。
没有一个人。
没有一条消息。
没有一名剑修为孟**说话。
仿佛魔山才代表了正义,魔山完成了一次斩妖除魔的伟大行动。
可笑不可笑?
宁十都笑哭了。
“自己真傻。”
“自己还给姑姑出主意呢。”
“匡扶正义,斩妖除魔,让四海神州都崇拜剑门。”
“全都是放屁,全都是骗人的,世人就是贱。你做好事没人知道,但是你做坏事就是不行,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自己真是全天下最失败最没有良心的人了,连姑姑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当着别人的面,为自己姑姑哭都不被允许。”
“**不离十,**不离十,真是丢尽了姑姑的脸面,丢尽了剑门的脸面,自己还是别叫宁十了,叫宁不要脸多贴切,
叫宁丢脸多好听。”
泪水淹没眼眸。
耳边开始回荡起姑姑断断续续的唠叨。
“臭小子,你就跟着姑姑学剑吧,吃山楂可没办法行走江湖。”
“臭小子,人心险恶,你太单纯,如果有一天姑姑不在了,你可怎么办。”
“臭小子,姑姑不是不给你买山楂,真的是害怕你吃坏了牙。男孩子,牙口要好看,不然会娶不到媳妇儿的。”
“臭小子,姑姑其实遇到几个好苗子,要么死脑筋,要么太敦厚,就数你天赋最高,你一眼就能看清楚剑的轨迹,怎么就是不愿意学呢。”
“臭小子,姑姑烤的地瓜还可以吧,是不是很香,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小心烫到嘴。”
“臭小子,啥时候等你长大了,姑姑就给你寻摸些美人儿,让她们排成一排,你随便挑,挑上谁,姑姑亲自给你上门提亲,我看谁家敢不同意。”
“臭小子,别喝凉水了,多吃点水果,多穿点厚衣服,穿干净衣服。姑姑无所谓,你还小,要学会收拾自己,要心疼自己。”
“臭小子,别相信花言巧语,话说的越漂亮,这人啊就越坏。也别随便相信漂亮姑娘,越漂亮,越危险。”
“臭小子,姑姑到底欠了你多少根山楂呢?姑姑记不住了,你自己可记得啊,要是忘了你别埋怨姑姑。”
“臭小子,路还远着呢,自己走,脚肯定疼,不疼才怪呢。来,来姑姑背上睡会儿,醒了就到地儿了。”
“臭小子,姑姑这十三年来最大的骄傲,不是剑。剑是姑姑的使命,是你师爷的念想。姑姑最大的骄傲啊,是有你这么个好孩子。啥?你哪儿好?哪儿都好啊,又乖巧,又懂事,不怕苦,不怕累,还会捏脚捶背,还会讲笑话,会唱小曲儿,会画画,长的又帅气……去哪儿找这么好的孩子啊。”
“臭小子,姑姑肯定是花光了八辈子的福气,咱俩在这一世才能遇上。”
“臭小子,你肯定不记得你小时候的模样了,特可爱。圆圆的小脸儿,每天就是可劲儿的笑,咯咯咯的乐,姑姑都不晓得你乐什么呢。姑姑说你天赋高,你还别不相信,姑姑就没见过像你那么早就能学会走路说话的。抓周的时候,你可是抓了剑的,姑姑真的是很开心,哎,这长大了咋就不乐意学了呢!”
“臭小子……”
第十四章 别了洛阳
宁十靠墙坐在小屋的阴影中,整个脑袋埋在双膝之间,身体蜷缩在一起,呢喃道:“不应该让姑姑这么冷的,我能感觉到,魔山很冷的。我得把姑姑接下来,不管多难办,这件事情都得办。这是自己的事,躲不开的,而且必须办成,无论如何都得办成……”
以前。
宁十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事情是他必须要去做的,他只要每天开开心心的就好,有他姑姑陪着,有山楂吃着,就足够了。
现在不行了,宁十必须要去办一件事情,他不清楚有多难,他甚至不知道魔山在哪儿,魔山有多高,路怎么走。但是,他知道,他必须把自己姑姑从魔山上接下来。
必须接下来。
这是他这个做徒弟的,必须要做的事情。
他没有喊过孟**师父,但他知道,自己在孟**心里一直就是徒儿。
无师徒之名,有师徒之实。
所以,接孟**下魔山,就是他宁十的本分。为此,他可能需要去学剑,可能需要跟人战斗,那没办法,谁让孟**是他师父,是他姑姑呢。
宁十咬着嘴唇嘀咕道:“不能让人觉得剑门绝种儿了。”
深吸一口气,宁十擦干眼泪:“没有道理让人笑话姑姑的,没人有资格笑话她,她好着呢,她是这世间最好的人。”
宁十知道,他姑姑最在乎面子了,虽然嘴上不说,却真的将剑门的名声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否则也不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拼了命都要吃够九千九百把剑,证道剑仙。
吃剑很累的。
剑很难吃的。
宁十的姑姑又不是傻瓜。
……
夜色漆黑,只留一束月光穿透墙角的窗户,洒进一片朦胧的银色。
宁十睡不着觉,迷迷糊糊的回忆自己跟着姑姑行走人间的画面,回忆那些惊心动魄的比剑,回忆那些好吃的山楂,回忆那些金灿灿的烤地瓜。
一阵夜风顺着窗户缝儿钻进来。
同时钻进来的还有些断断续续如蚊子聊天般的声音,宁十的耳力很好,这样的声音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掌柜的,真要把那小黑炭给卖喽?”
“无父无母,只有个外乡女人照顾,又不知跑去了什么地方,八成了没了,咱不卖他,立马就得流落街头。”
“将军府正好缺几个小厮。”
“能卖几两是几两。”
“啥时候动手?”
“你去厨房拿绳子,择日不如撞日,腾出来房间我好租给其他人住,各州来洛阳赏花儿的人越来越多,不愁租不出去。”
“那您先在这儿盯着,我取几样家伙事儿。”
对话到此结束。
宁十却瞬间没了睡意,小黑炭是谁?
说的不就是化过妆的自己吗,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神都天子脚下。
竟然有黑店!
宁十虽然年纪小,但是他知道,第一时间最好先报官,让衙门来解决这厮。
可是,转头他就否了这个决定。
夜深人静,去哪儿报官?当务之急是赶紧逃出去啊!
幸好还没脱衣服,宁十赶紧起身,世间紧迫,他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冒到嗓子眼儿的位置上了。
“逃出去,逃出去,必须赶紧逃出去。”宁十焦急的左右乱看,然后就注意到桌子上的油灯。
想都未多想,宁十直接就悄悄点燃了屋子里的油灯,用手尽量遮住昏暗的光,幸好这客房足够严实,在门口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随手将油灯丢到床上:“黑店害人,敢贩卖人口,那就对不起了,待会儿就看谁跑得快了。”
客房的东西全部都是易燃物品。
一点即着。
火势腾的一下就起来了。
宁十也开始顺着窗户从二楼爬下去。
差不多同时,蹲在门口抽旱烟的掌柜终于闻到一股子烧焦的味道,楼下的伙计也才刚拿着一捆绳子回来。
“不对!”
“着火了!”
掌柜的一把踹开门,火焰嗡的一下就烧了过来。
“哎呀!”
“小王八蛋竟然敢烧我客房。”
“他娘的小杂种,别让我抓住你,看我不宰了你。”
“别他娘愣着了,打水去,快去打水啊,废
物,全都是废物。”
长乐客栈很快就热闹起来,除了掌柜伙计,其他房间的客人也都起来了。喧闹声,怒骂声,求救声,呼喊声……此起彼伏。
宁十从窗户边上爬下来,直接就借着夜色拼命的跑:“卖给将军府当小厮?我卖你个大头鬼,怎么不卖你自己家儿子!”
世道真是乱。
宁十又涨了本事:“以后绝不能轻易相信人,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你对面站的是人是鬼。”
洛阳城肯定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孟**之前领着宁十在落花楼喝过酒,很多人都见过宁十的样貌,虽然化了妆,但这妆总有不管用的时候。
如果被那些剑修认出来,自己是孟**的徒弟,那可就惨了。
宁十有一百个理由相信,自己肯定会被碎尸万段,以祭那些碎裂的剑魂。自己才十三岁啊,加起来也没七十斤,都不够他们分的。就算不把自己碎尸万段,肯定也没什么好下场,身为‘剑门余孽’,养虎为患的事情,修行者的世界可不会做。
幸好今夜是天元节,城门不关,宁十得以逃出洛阳城。
……
核桃镇是距离洛阳城最近的镇子。
宁十逃到核桃镇时已经是半点力气都不剩了。
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宁十就吃了一个馒头,现在胃里是直冒酸水,饿的头晕。即便如此,他也没乞讨的念想,他是剑门的弟子,他姑姑是孟**,无论如何不能吃嗟来之食,他得要脸。
晃晃悠悠的游荡到一座关帝庙前,抬头瞧了瞧这庙的品相,已是荒废多年,破败不堪,没得半点香火气息。
关帝庙不算太大,起码可以遮风避雨,坐在庙前的高大台阶上,宁十想着:“若天上能自己掉馅饼该多好啊。”
砰的一声。
宁十这样想着,脚边的石头台阶上突然就撞过来一只肥肥大大的兔子,速度极快,径直着就撞在石头上。
兔子直接昏死过去。
宁十使劲揉了揉眼,有些不敢相信:“天上还真会掉馅饼啊!”
都不用动,宁十伸手就把这兔子抓到了手里。
没守株就待到了兔。
第十五章 菜鸟互啄
当宁十抓住那只兔子的时候,耳边也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伴着急促的喘息。
下一刻,宁十的眼前就蹿出来一个人影,比他稍微矮一些。脸上缀着星星点点的雀斑,一身脏不拉几的麻衣,头发都开始打绺,手里拎着一根木棍。
宁十下意识的将兔子藏到自己身后,这可不是嗟来之食,这是老天爷赏给他的,然后就听到这小雀斑尖叫一声:“放手!”
“那是我的兔子!”
叫声结束的同时,小雀斑的拳头也跟着砸了过来,朝着宁十的鼻梁。
孟**说过,宁十的天赋很高,不会剑,但是什么剑都能看的一清二楚,更别说这种直来直去的拳头了。
奈何宁十现在没有力气啊,歪了歪身子,小雀斑的拳头就砸在他的肩头。
第一拳砸完之后,小雀斑的手直接就去抢宁十手里的兔子:“放手,这是我的兔子,我追了它半个核桃镇,累个半死,最后堵在关帝庙,没想到让你给捡了便宜。”
宁十肩头挨了一拳,身子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却没有撒手,如果真是对方的东西,他可以还人,但是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那就对不起了:“兔子又不是你家养的,谁先抓到就是谁的,兔子身上写你名字了?”
一路逃跑。
担惊受怕。
宁十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再加上姑姑的噩耗,这一刻终于爆发:“如果是成年人,自己肯定打不过,小丫头片子难道也准备欺负我吗?”
在台阶上打了个滚儿,躲开小雀斑的第二拳,宁十抬脚就朝对方肚子踹过去。只是力气有些小,踹是踹中了,自己也跟着倒在了地上。小雀斑朝旁边吐出一口唾沫,下一刻,两个人就扭打在一起。
开始的时候还是拳脚相向。
打着打着就没了力气。
你拽着我的头发,我掐着你的脸颊,你盘着我的腰,我卡着你的脖子。
小雀斑:“小偷,知道厉害了吧。”
宁十:“白痴,你还能动吗?”
小雀斑:“我是给关老爷面子,没出全力。”
宁十:“别啊,有本事打晕我,打晕我兔子
就是你的。”
小雀斑:“别给脸不要脸。”
宁十:“你咬我啊。”
小雀斑:“说的好像你能动似的,刚才是谁的肚子在叫?你几顿没吃东西了?还有力气?”
宁十:“说的好像你有力气似的。”
小雀斑:“反正比你强。”
宁十:“强个屁。”
小雀斑:“服不服?”
宁十:“谁怂谁是王八蛋。”
继续僵持。
继续撕扯。
菜鸟互啄。
小雀斑:“我们可以一起松手,今天就算是打平了。”
宁十:“你先松。”
小雀斑:“一起松。”
宁十:“松手兔子也是我的。”
小雀斑:“不可能,最多分你一根兔子腿。”
宁十:“那就继续打吧,看谁赢,我保证,就算你赢了也没力气拿走兔子。”
小雀斑:“算你狠,三七分。”
宁十:“继续打,我不怕饿,我有的是力气。”
小雀斑:“四六分?五五分!最多对半!”
宁十:“成交。”
战斗终于结束,好吧,这都不能称之为战斗,最多算是稚童间的厮打,没半点章法,纯粹依靠动物的本能互捶。
太阳已经开始落山,核桃镇上逐渐飘荡起若有若无的饭香。
宁十的脸本来很白嫩,让孟**化妆给化成了黑炭,这时候经过一阵滚打,变的更黑。身旁的小雀斑自然不用说,俩人不相伯仲,比乞丐都乞丐。你黑我更黑,你脏我也脏,你惨,我比你还惨。
现在。
除了黑、脏、惨,又得加上一个饿。肚子咕咕叫的声音,此起彼伏,谁都不甘示弱。
“现在就分,还是烤熟了之后再分?”小雀斑问宁十。
“当然是烤熟了,你吃生肉啊?如果你吃生肉,现在就分。”宁十这几天早就学会了人心隔肚皮,不能轻易相信人的道理,兔子是平分了,但分之前还得我拿着。
“我又不是野人。”小雀斑没好气的回答
“那好,听我的,你去捡些干柴,然后生火。”宁十开始指挥。
“你怎么不去?你是男孩子,不是应该你生火吗?”小雀斑警惕的看了看宁十手里的兔子。
“因为我懂烤肉,我姑姑是厨子。”宁十现在说谎已经不脸红了,被这个乱七八糟的江湖给逼得。
你捡柴生火,我烤肉,因为我家有人是厨子,多充足的理由,小雀斑盯着宁十思考了半天,终于转身出了关帝庙。
她选择相信宁十。
她赌自己的眼光:“这个比自己高一点的少年,不像是言而无信的人,他的眼睛很清澈,很通明。”
天黑之前。
关帝庙里就生好了火,肥肥胖胖的兔子也已经处理好,说实话,这是宁十第一次亲自烤肉,以前都是他姑姑来烤,他只负责吃的。
幸好看的多。
他又爱吃。
剑没学会,吃东西做东西的本事到得了真传。
初春的夜晚还是有些凉的,小雀斑费力的将几块破板子挡在门口,然后盘腿坐在火堆旁,双手托着腮,安安静静的看着宁十烤肉。
关帝庙里自然是没什么佐料的,但是两个人足够饿,兔子足够肥,肉烤的也足够香脆,吃起来还真是有滋有味。
一只兔子从正中间对半撕开,一人一半,公平公正,各吃各的。
宁十烤肉的时候都能听到小雀斑咽唾沫的声音,真到了自己吃的时候,一样管不住口水,差点咬到舌头。
一边吃肉,小雀斑一边嘟嘟囔囔的说:“青鸟,我叫叶青鸟,今年十二岁,不打不相识,以后就是兄弟了。”
“兄弟?”宁十抬起头朝叶青鸟翻了个白眼,小丫头片子还挺江湖:“宁十,十三岁。”
这人啊,一旦饿久了,吃东西就会很容易饱,一只兔子足以吃撑俩人。
火。
生的很旺。
一点都不冷,抬头是满眼的星星,就是没有月亮。
叶青鸟舔了舔嘴角的油脂,起身开始活动筋骨:“喂,你的身手很灵活嘛,我打了你那么多拳,没有一拳打中要害,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