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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剑仙很危险全文阅读

作者:茶茶茶菜菜     这个剑仙很危险txt下载     这个剑仙很危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血,可以热起来

    林竖横走的时候说的话,声音并不大,也没有什么冲锋的嘶吼,但就这么一句话,却炸在身后少年的耳边。

    “弄死鹄国的垃圾!”

    “对啊,我们就应该弄死他们!”

    “我们为什么不弄死他们呢?他们侵占了我们的城池,杀害了我们的亲人!”

    “这人啊,一辈子就应该有这么一次,上马提枪奋不顾身,犯浑不要命的时候。”

    高飞尽一拳砸在雪堆上,大声喊道:“跟着大师兄,弄死鹄国的垃圾,拔了鸿鹄飞鸟旗。”

    “呼呼。”

    “呼呼。”

    所有少年的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然后下一刻齐刷刷地吼道:“上,跟上大师兄,弄死鹄国的垃圾,拔了鸿鹄飞鸟旗。”

    “告诉他们,谁才是幽州的主人。”

    “地火风雷阁不是垫底儿的。”

    “凭什么每年都嘲笑我们。”

    “老子才不是最菜的呢。”

    “爷爷要给孙贼上一课。”

    林竖横冲出去之后,很快,又有三十个穿着白袍的少年冲了出去。

    幽州是北境出了名的风口,风将这几日的雪刮起来,吹到这群少年的脸上,多出来一些奇怪的东西。

    林竖横看着追上来的师弟们:“阿尽,鼻尖怎么红了?”

    高飞尽赶紧揉揉鼻子:“刚才跑得太快,摔了个跟头。”

    “你哭了?”

    “放屁,是风迷了眼。”

    “跟紧我。”

    “跟着呢。”

    “握紧剑。”

    “握着呢。”

    “别手软。”

    “小爷宰牲口的时候,从不手软。”

    “……”

    当一群发疯的少年偷偷潜向幽州城时。

    距离他们藏身之地仅仅几百步的山坡上,宁十都看傻了。

    “这是一群疯子吗?不知死活吗?”

    “现在冲过去就是找死啊。”

    “双拳难敌四手,修行者境界再高,也害怕被围杀啊。”

    叶青鸟也看傻了:“我没看错吧,这群人难道是准备去幽州城救人?看装扮应该是唐

    人。”

    陈余生同样看傻了:“应该是修行者,普通人跑不了那么快,手中持剑,多半是剑修。”

    宁十眉头紧锁,手心有些痒:“跑出去的人是剑修,这些人全都是剑修,他们要干什么?”

    幽州城的战斗已经结束,到了打扫战场的时刻,鹄国的士卒也有死伤。

    朝阳拂面。

    照耀在脸颊上让人有些疲惫,精神头明显不像方才冲杀时集中。

    风雪很大。

    视线受阻。

    还真没多少人注意到,有三十几个少年猫到了城墙下面。

    地火风雷阁处在幽州地界上,林竖横这些人自然最熟悉幽州的环境,最熟悉幽州城。他们是修行者,有时候是不会真的理会什么宵禁的规矩,黑夜里入城,黑夜里出城,全靠自身的本事。

    尤其是玩心最大的少年郎。

    冬季的城墙早就被一层厚厚的冰雪所覆盖,一片雪白,刚好跟林竖横他们的袍子融合到一起。

    人手两柄短匕首。

    找最隐蔽的角落处登城。

    一刀一刀刺进城墙的冰雪上,三十一个少年如同三十一只爬墙虎,还真就悄无声息的爬到了城墙边缘。

    宁十眼力极好,他能够隐约看清楚城池附近的动静,手掌忽然就攥紧了,似乎是在为林竖横他们加把劲儿。

    至于准备登城拔旗的林竖横,此时此刻,正在布置最后的任务:“所有人,登上城头之后,全力朝鸿鹄飞鸟旗冲刺,不管是谁拔到了旗。拔旗就走,如果看到附近有五爪金龙旗,记得顺手插上。”

    “都别恋战。”

    “拔旗是关键。”

    “谁都不要逞强,这可不是咱平时的点到为止,这是生死之争,手别软,想想城里被屠杀的老百姓。”

    “上!”

    林竖横一马当先,翻身跃起,直接就上了城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满地的鲜血跟横七竖八的尸体,此处在破晓时分经历了一场血战。

    十步远的地方,背对林竖横,有一鹄国士卒,手握长枪,走几步就会刺出一枪,刺的是地上的‘尸体’,幽州城,守城士卒的‘尸体’。

    地上的尸体肯定已经战死,可这些鹄国的士卒不放心啊

    ,他们为了确认是不是死透了,打扫战场的时候就会补上一刀。

    战争就是这么血腥。

    鹄国没有资源来优待俘虏。

    那便不要俘虏,一个唐卒的俘虏都不要。

    林竖横强行压下涌上心头的恶心,一步便冲到这个鹄国士卒的背后,长剑直刺其后心。

    这是林竖横这辈子第一次背后偷袭。

    剑修本不应该这样。

    但是,林竖横就是这般做了,做的心安理得。

    一剑毙命。

    然后抬头,迅速确认鸿鹄飞鸟纛旗的位置,目测有三百步距离,身后有脚步声,师弟们也上来了。

    “嗡……”

    “敌袭……”

    几乎就是林竖横刺死那名打扫战场士卒的同时,不远处便传来呼喊,仿佛一滴水掉进了油锅中,刹那之间,城头便沸腾了。

    四面八方的鹄国士卒挥舞着兵器,全部朝这个方向涌过来。

    “拔旗!”

    两个地火风雷阁的少年红着眼睛,嚎叫着便冲杀上去,不管是谁,看到脚底下的血腥,要不被吓晕,要不就会被激怒,发狂。

    “鹄国的畜生,拿命来。”

    修行第一境,被世人称作‘穿甲’。

    何为穿甲?

    一剑可穿甲胄,便为穿甲。

    最先冲杀上去的少年,自然是达到了穿甲境,一人一剑,一剑便刺穿了鹄国士卒的甲胄:“敢来我唐国的土地上杀人,我日你八辈儿祖宗,记住了,小爷是地火风雷阁的剑修。”

    这少年狂吼之后,在对面士卒的眼中看到了畏惧。

    畏惧?

    在修行界里,可从来没人用畏惧的眼神来看地火风雷阁的弟子,平日里他们最常见的便是嘲笑。

    痛快!

    原来身体里的血,热起来,是这个感觉!

    “拔旗,赶紧去拔旗!”林竖横作为大师兄,自然没有被热血冲昏头脑,他的脑子里一直都绷着一根弦,就是三百步外的那面旗。

    鹄国的士卒自然也听到了这吼声,做了几个手势,城墙上的士卒明显变换了阵型。

    鸿鹄飞鸟纛旗下面的士卒明显开始增多。

第六十二章 三百步,三十人

    林竖横他们是剑修,不是将军,兵法肯定是没有学过的,只能靠一腔热血。

    “师弟们,帮我护住两侧!”林竖横看到了对面士卒的变化,当下便有些焦急。

    “交给我了,大师兄你尽管超前冲便是!”高飞尽紧紧地跟在林竖横的身后。

    锥字形。

    林竖横站在最前面。

    三十个少年站在他的两侧跟身后。

    三十一把剑,灵海经络中蕴藏的天地能量,不要命的被抽取出来,没有后手,没有点到为止,招招要命。

    穿甲境的剑可以刺穿对方的甲胄,可鹄国的士卒都是在鲜血中打着滚儿才活下来的,自然有应对的办法。

    拿命去夺剑。

    很快就有一名地火风雷阁的少年,剑刺进鹄国士卒的身体里,却没能第一时间拔出来,队伍在朝前冲,一个眨眼的工夫,剑就没了。

    剑没了。

    直接就是短暂的手足无措,因为在平日里,这时候就算是点到为止了,决斗就算是输了,下一步应该弯腰承让。

    可战场上,哪里会给你这个分神的机会。

    足足七把长枪刺在这少年的胸膛上,长枪上的槽钩一个扭转就将人拽出了冲锋的队伍。

    下一秒便是乱刀砍成肉泥,死的不能再死。

    死亡在一盏茶的适应之后便开始接连发生,三百步,每十步就会有一个少年被击杀。

    一个人。

    换取前进十步的距离。

    林竖横能听到身后有师弟死亡的声音,可是骑虎难下,根本没有退路与商量的余地。

    只能硬着头皮朝前走:“拔旗,必须拔了那面旗,这旗不该插在幽州城的城头上。”

    ……

    “傲骨多少,风雪几勺,化入几分自在逍遥。”

    “磊落心肠,玲珑风貌,义挂眉梢。”

    “勇字为刀,侠字为鞘,饮热血一瓢。”

    “烹悲喜,尝味道,癫狂何妨趁年少,怕只是嫌这长生太过无聊。”

    宁十很久之前听过这样一首小曲儿,当时听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也不知这曲调到底在讲些

    什么,在唱些什么,只是觉得词很美,意境很足,可美在哪儿,足在哪儿,又想不通。

    趴在山坡的雪松后面,望着远处城墙上纷飞的血跟雪,宁十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然后身子就有些颤抖,手心里的剑更是颤抖。

    “我要过去接人。”宁十忽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接人?”叶青鸟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难道发疯还会传染不成。

    “对,我觉得他们会成功。”宁十斩钉截铁的说道。

    “成功?”叶青鸟都不知道那些人要干什么,眼看着已经被包围了,还有什么生还的希望吗?

    “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但我必须过去看看,我要过去,我应该过去,我必须过去。”宁十说的很肯定,然后他便起身了。

    “你太鲁莽了。”叶青鸟劝诫道。

    “你这样是不对的。”陈余生也劝诫道。

    “祖母告诉过我,无论何时,要珍惜生命,懂珍惜才能活得长久。”就连春夜都在劝诫宁十。

    可宁十是那种能被劝诫的人吗?

    孟**都劝不了他。

    孟**直到被魔山封印都没能见到自家徒儿摸一摸剑。

    宁十就是这般执拗,他认定的事儿,他就要去做。他不想学剑的时候,谁劝都没用,他想学的时候,他可以拼了命的虐自己。

    驴脾气的少年!

    很早之前,孟**就这么评价过宁十,那时候他才多大啊!

    叶青鸟焦急地劝说:“会死人的。”

    宁十:“死就死吧。”

    叶青鸟:“你过去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宁十:“不试试怎么知道。”

    叶青鸟:“试了也白试。”

    宁十:“你说了不算。”

    叶青鸟:“你就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宁十:“不,我只是一个剑修。”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开眼,这幽州城外的天,说变就变,方才还能看到朝霞满天,眨眨眼就突降大雪。

    风急。

    雪大。

    风雪中。

    宁十晃眼之间就不见了。

    风雪落在幽州城头,破晓时分的血被很快覆盖,然后鸿鹄飞鸟旗附近的血又飞溅而来。从林竖横爬上城头的位置望过去,这一条热血之路刚好三百步,就仿佛是一把扩大了十倍的长剑。

    三十一名地火风雷阁的少年。

    此时此刻,只剩下两人,林竖横还有高飞尽,而鸿鹄飞鸟旗就在咫尺之间,高飞尽已经满身是伤,左臂也被砍断了,林竖横同样是满身伤痕。幸好,他是二境的剑修,他拥有剑气,他的剑并不会轻易被夺走。

    “大师兄,我助你一臂之力,拔旗。”

    “阿尽,你去拔旗,然后赶紧走。”

    “我走不动了。”

    “走不动也要走,我是大师兄,我命令你去拔旗。”

    “少废话,我才不要听你的呢。”

    高飞尽最后一句话声音压的很低:“大师兄有什么了不起的,烂好人一个,脾气好到窝囊,实力也不行,年年都打不进幽州海选,我们都不服你的,我也不服……可,可我们就是愿意让你来当我们的大师兄,我们愿意跟着你发疯,我也愿意替你去死,我知道这样会显得很傻,但我就是愿意,我自愿的,我乐意,我……”

    高飞尽抬手。

    助林竖横一臂之力。

    然后回首。

    拦下四面八方的长枪。

    林竖横持剑‘飞’到鸿鹄飞鸟旗边上,这大纛旗真是刺眼,丑陋不堪,看着都恶心。

    直接挥剑劈砍。

    整面大旗被林竖横从上到下笔直的砍了下来,随手抓在掌心里,感觉自己满手都是鲜血。

    身子下面是高高竖起的长枪。

    长枪旁边是正在被乱枪刺死的高飞尽。

    再远一点的地方,二十九具白袍少年的尸体,风雪中,依稀可见。

    林竖横的眼眶已经湿润,忽然就觉得:“这一行到底对是不对?师弟们的热血是自己亲手点燃的,路是自己帮他们选的,旗子现在拔下来了,可很快就会有新的旗子竖起来。城破了,再努力,也是枉然,守城的士卒逃的逃,死的死,一个武夫还在这里较个什么劲呢。”

第六十三章 放我下来,废话真多

    林竖横浑身上下都有些乏力,孕穴开了八个,剑气匮乏了。

    “自己真的不是天才,自己不配做地火风雷阁的大师兄,就这样走了也不错,将位子让给更有天赋的师弟,挺好。”

    “应该是挺好的。”

    “今儿自己应该没给宗门丢脸。”

    “瞧瞧,这鹄国的鸿鹄飞鸟旗可是让咱地火风雷阁第一个拔下来的。”

    “我敢打赌,这次肯定为宗门在修行界争了个第一,起码在咱唐国是第一,起码在这场战争中,是第一。”

    “心满意足喽。”

    林竖横想着最后看一眼自己手里的长剑。

    “看了十八年。”

    “咋就是看不够呢?”

    “这剑。”

    “真好看。”

    这样感叹着,林竖横忽然就觉得侧腰一疼,似乎是被一个硬物怼了一下,借着这一怼之力,整个人的身子在半空中就侧翻了一个跟头。

    纛旗从来都是插在城墙边上的。

    林竖横这一个跟头,直接就朝城墙外面翻出去,然后便躲过了身子下面刺来的长枪。

    “开城门。”

    “剁碎了他。”

    “不用留活口。”

    城墙上一个将士大声嘶吼着,然后刚刚被关上的幽州城门便又一次打开了,至于林竖横?

    林竖横现在有些发蒙。

    有人救了自己?

    竟然有人会在这种时刻救自己?

    落下来之前,他就看到了城墙外面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穿着破破烂烂,身上的厚棉衣都不知道是哪一年的款式,丑到不能直视,跟地火风雷阁的白袍根本没法子比。

    那个瘦小的身影,刚刚直起腰,手心里有些脏,另外一只手还握着一杆枪,似乎还准备抛出去。

    看来方才怼自己的硬物应该便是长枪的枪柄位置。

    林竖横心里想着:“扔的还挺准。”

    这样想着,就看到那瘦小的身影竟然朝自己伸出手:“还要接住自己吗?”

    下一刻:“好吧,还真就接住了。”

    抬头:“咦?是个挺清秀的少年!”

    ……

    杀唐皇。

    侵北境。

    屠二十万唐卒。

    围剿唐国这一战,在鬼谷的谋划中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烟花。

    烟花当然不是恶人宗出的注意,世人只知鬼谷有个强横无比的宗门,宗内恶人横行,却不知这恶人宗不过是鬼谷的打手,上不得台面的外谷。

    内谷才是鬼谷的核心。

    风雪中的幽州城头,宁十救走林竖横的时候,就有一名来自内谷的姑娘,站在很远的地方,冷眼旁观。

    姑娘身后背着一个匣子,身旁跟着一个婢女,婢女举着一把很大的伞,伞是为了遮风挡雪,因为伞下的姑娘正在作画。

    姑娘画的很认真,寥寥几笔便将这城头上的事情画的惟妙惟肖。

    破晓时的屠城。

    朝霞下的拔旗。

    风雪中的少年。

    姑娘已经画完第三张画,微微昂头瞧了瞧城下的风雪,常人的视线自然无法穿透风雪,可这姑娘并非常人,所以她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她能看到狂奔的宁十。

    她也能看到紧追不舍的鹄国士卒。

    姑娘神色自若:“还会有什么惊喜吗?这唐国确实是唐国,有趣的人,真多!”

    鬼谷年青一代的领军人物有六人,号称鬼谷六闲,颜花、三月、夏扬州、易江、春水、项东流。

    六个人的名字组成了两句不同的诗:“烟花三月下扬州,一江春水向东流。”

    此时站在幽州城头的姑娘便是六人中的画痴,三月。

    三月的画笔握在左手中,眼睛看着城外,第四张画纸小婢女已经工工整整的铺好。

    宁十使出了全力奔跑,右手拽着林竖横的腰,因为根本没有时间背起来,身后的士卒已经越来越近了,若不是风雪遮挡了战马的视线,宁十早就被追上了。

    “你是谁?”

    “为什么要救我?”

    “我自己能走,你可以把我放下来了。”林竖横顶着风雪大声的呼喊。

    再怎么说他也是地火风雷阁的大师兄,让别人这么拽着跑,不雅观,有失风度。

    宁十瞥了瞥嘴,没说话,但是表情已经诠释了他的意思:“你能走个屁,放你下来就是让你送死,别吹牛,老实点别动。”

    林竖横看着宁十嘲弄的眼神,很是

    尴尬,可自己现在的身子确实很乏力,都没办法挣脱宁十的控制。

    脸颊有些红。

    难道自己害羞了?

    真是丢人啊!

    风雪中有些睁不开眼,林竖横只能努力去看清楚宁十的样子,到底是怎样一个少年,这么大胆!

    眼睛被吹得生疼,好想流泪,可还是没看清,心里想着:“算了,看不清就看不清吧。”

    嗖!

    一支箭矢擦着耳朵飞驰而过。

    鹄国铁骑已经追到了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内。

    林竖横又开始试着指挥:“喂,往左边跑,那边地势更平缓一些,听我的,我对这边熟。”

    片刻之后:“喂,你怎么不听劝呢,这边不对,会被追上的。”

    两个呼吸之后:“这山坡太陡了,爬起来太累,咱俩会被当成活靶子的。”

    林竖横唠叨了半天,宁十半句话都没有回复。

    可林竖横也有一股子锲而不舍的精神,你越不搭理我,我越来劲。

    终于。

    宁十恶狠狠瞪了比自己大了好几岁的林竖横一眼:“好好待着,别乱晃,叽叽喳喳的有完没完,废话真多!”

    看到林竖横还想说话。

    宁十直接就作势要将他丢出去:“再说一句,就把你扔回去,自生自灭。”

    “我……”

    嗖!

    “疼!”

    又是一只箭矢射过来,这次射中了,直直的射在林竖横的屁股上,疼的他直想流泪。

    “躲着点啊,有箭!”林竖横倒吸一口凉气。

    “又没射到我,躲什么?”宁十故意说道。

    “可射到我了。”林竖横没好气的说道。

    “射两箭又不会死人,忍忍,我可没精力去躲身后的箭。”宁十跑的路线笔直,已经开始攀爬山坡。

    身后的箭矢开始明显增多。

    这一队追击而来的鹄国骑兵可是领了死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尤其是要夺回来鸿鹄飞鸟旗。

    几个乳臭未干的少年郎就拔了旗。

    是可忍孰不可忍,绝对是不能够接受的耻辱,必须立即找回面子,参与拔旗的,负责接应的,必须全部碎尸万段,吊在幽州城的城头。

第六十四章 三月,园丁

    宁十听马蹄声就知道,身后最少都有百骑以上,如果被追上来,自己肯定是无法应付的。就算拼了命斩杀了这一百骑,后面肯定还会有更多的士卒围杀过来。

    至于听林竖横的?

    宁十从来都没有听别人意见的习惯,再说,明摆着那边是林竖横他们方才冲下去的路线,多半是没有接应的。

    身后的箭矢越来越密集,幸好有风雪遮挡了视线,影响了箭的准头,否则宁十跟林竖横早就被射成筛子了。

    林竖横已经任命。

    死就死吧。

    方才在城头上就应该死了。

    最后摸了摸怀里的鸿鹄飞鸟旗,有些遗憾啊,没能把这旗拿回宗门,没来得及昭告四海神州。

    “喂,你叫什么名字,临死前总要有个称呼的,黄泉路上结伴而行,莫要认错了人。”这也算林竖横的心病。

    方才被宁十怼的不轻。

    宁十还是没告诉他,没功夫搭理他。

    瞪大眼睛寻找方才藏身的地方,这雪下的太急,下的太大,风都迷了眼。

    耳边是林竖横里吧嗦的唠叨。

    宁十真想一拳头打晕他:“生死时刻就不能不废话?”

    “拔旗的时候看着挺果断啊。”

    “这就准备放弃了?”

    翻了不下十个白眼之后,宁十终于找到了那颗松树。

    扯着嗓子就喊:“生鱼片,锁妖笛!”

    林竖横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

    生鱼片?

    锁妖笛?

    这就是你在找的救命稻草?还是说这是什么法宝的开启箴言?

    逗我呢?

    毫无回应!

    林竖横给了一个奇怪的表情,然后就听到宁十又喊了一遍。

    极速的奔跑,就算宁十是二境的剑修,也需要喘口气,他的气息还没那么长。

    嗖!

    林竖横胳膊上又挨了一箭。

    刚要骂街,只听见头顶的山坡上传来一声震响!

    ……

    三月端坐在

    幽州城头。

    第四张画终于开始落笔,一群凶神恶煞的鹄国铁骑眼看着就要追上宁十,风雪覆盖的山坡上,忽然窜出来一群更加凶神恶煞的妖兽。

    画。

    惟妙惟肖。

    第一排的追兵,表情已经变成了惊悚,后面的追兵却还在低着头猛冲。

    画终。

    三月收起画笔,起身,拍打干净身上的落雪,撑开另外一把伞直接就准备走下城头。

    婢女不声不响的收拾好主人画完的画。

    十步之外,一位鹄国的将军急忙上前:“月先生,围剿拔旗者的士卒一定不会让您失望,您不再等等?”

    三月的伞撑开,伸出手接了一点雪:“不必了,你的士卒不会传来什么好消息,那人已经跑了。”

    这位攻城的悍将皱了皱眉:“那我加派人手,风雪这么大,跑不远。”

    三月很认真的看了看这位将军,然后摇了摇头:“你抓不住他们,攻城略地是你的强项,这些琐事就交给三月吧。”

    这悍将其实年纪并不大,赶紧推辞:“怎敢劳烦先生!”

    三月笑了笑,上前几步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已经劳烦了,还提什么敢不敢,守好这座城就是将功补过。”

    停顿片刻,又是一句话:“否则那面丢掉的飞鸟旗,便是你的亡命书。”

    在战场上悍勇非凡的将士,只是被三月拍了拍肩膀,整个人的后背就湿透了,低着头半响没能抬起来,脑海里只剩下四个字:“将功补过!”

    ……

    地火风雷阁建在幽州城的东南方向,三侧傍山,一侧临水,主阁建在三山交汇的半山腰,仿佛一杆三叉戟的尖头。

    林竖横得知消息从阁内带着年轻弟子悄悄潜入幽州城时,宗门里其实也发生了一场动荡。

    鬼谷对唐国北境的入侵计划,不仅仅是城池领地,自然会涉及修行宗门,就好比是黑白两道。既然要将唐国打穿,台面上的光景肯定是要做足的,蚊子腿儿再小也是肉。

    尤其像地火风雷阁这样的九流宗门。

    鬼谷的计划就是诏安策反为主,屠宗为辅。

    早在入侵开始前几个月,鬼谷的渗透就已经悄无声息的开始,所以当林竖横带走了所有的年轻弟子,阁内的夺权之战直接就爆发了。

    幸好林竖横的师父宋雷嗅觉敏锐,第一时间开启了宗主大阵,这才免于被一击必杀。

    地火风雷殿。

    宋雷的师妹钟篱箩一脸的激愤,单手持剑,另一只手扶着自己的师哥:“无耻至极,当真是无耻至极,这群背弃祖师的败类,我一定要杀了他们。”

    殿外广场上,几十位二代弟子,在一位宗门客卿的带领下,好整以暇的看着倒在大阵中苟延残喘的宋雷。

    顾长空是宗门的客卿,也是此处夺权的幕后黑手,现在想想,他的出现本身就很可疑:“与宋雷无意间偶遇,无意间暴露修为,巧合至极的嗜好,理所当然的入宗充当客卿。”

    境界比宋雷都高的修行者会屈尊加入一个九流宗门?

    自然是有所图谋。

    半年的蛊惑,晓之以情,动之以礼,重金重宝贿赂,这个距离幽州城最近的宗门其实早就被顾长空控制了。

    当然,这在顾长空看来,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别说是控制,就是屠了这个地火风雷阁,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是鬼谷派出的‘园丁’,自然不是霍千里那种‘割草人’能够相提并论的。

    因为心大,因为有恃无恐,所以打心眼里傲慢。

    顾长空根本看不上林竖横那群乳臭未干的小崽子,小崽子的师父他都是捏着鼻子才拉拢的,难道还要犯着恶心去跟一群小屁孩低头?

    不可能的。

    刚刚起风落雪的时候,顾长空就已经清扫干净战场,除了地火风雷殿拥有阵法守护,整个宗门其他地方已经再没有半分抵抗。

    谁若是不服。

    就想办法让他服。

    再不服?

    杀了便是。

    ‘园丁’的任务是在唐国埋下种子,可没说不准杀人,他顾长空早就憋坏了,半年的闷气一股脑得撒出来,满手都是血。

    凛冽的风雪中,殿外的人群如饿狼般凝视着大阵中的宋雷,仿佛在看一个懦弱的死人。

第六十五章 叛徒和蠢蛋

    地火风雷阁。

    宋雷的师妹钟篱箩还在不停的谩骂,无数恶毒的词汇泼向殿外,如果这话能杀人,外面的人早就被千刀万剐了,但是没用,咒骂永远只能是咒骂。

    弱者才会骂人,强者都是直接用拳头捶人的。

    宋雷捂着剧痛的心口,咳嗽着质问顾长空:“为什么?我阁待你可不薄!”

    “哼哼!”

    顾长空冷笑两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为什么?因为我来你地火风雷阁就是为了今天啊,因为我愿意来地火风雷阁便已经是你们的荣幸,我不是给你们带来灾难的,我是赐予你们腾飞的机会。”

    挥手指指自己身旁:“看看你的弟子吧,他们为什么会选择与你背道而驰?因为你的懦弱,因为你的无能,因为你无法给宗门带来荣耀,你能给他们的只有无尽的屈辱。难道你就没有好好反思一下?为何宗门年年都是倒数?宗门的排名不是应该宗主来负责的头等大事吗?”

    顾长空耸耸肩,摊开手:“可你在干什么?整天无所事事,你身为宗主竟然可以做到心无杂念的无所事事,单单这一点,我很服气啊!”

    “不思进取能到你这种地步也算是境界。”

    “这里已经烂掉根儿了。”

    “等死不如由我来亲自动手。”

    “毁灭便是重生。”

    “鬼谷的光芒会带着他们走向成功。”

    宋雷一愣:“鬼谷?鬼谷是西陵鹄国的宗门,跟我唐国有什么干系!”

    脸色忽然骤变,因为宋雷发现,殿外那些平日里熟悉的宗门弟子,竟然没有一个露出惊讶的神色,一股子伤感油然而生:“原来你们都知道啊,原来你们宁愿做叛徒,背叛这片生你们养你们的土地,都不愿意起来反抗吗?”

    忽然。

    殿外一个中年人大喊了一声:“反抗就等于找死,幽州城已经被攻破了,我们的选择是正确的,北境今后就是鹄国的天下,修行者应挟气运而行,不能逆天,你不配做我们的宗主,你不配!”

    “我呸!”

    “臭不要脸的家伙!”

    “什么时候你连祖宗都不要了,鹄国?你爹你娘是鹄国人吗?”宋雷没说话,扶着他的钟篱箩一口浓痰就碎了出去。

    紧接着。

    争论进入白热化。

    宋雷:“鬼谷给了你们什么?”

    叛徒:“看得见摸得着的尊严。”

    宋雷:“身为地火风雷阁的弟子就没有尊严吗?”

    叛徒:“跟着你这样的宗主混日子,没有尊严。”

    宋雷:“排名只是攀比,都是**。”

    叛徒:“没**就成仙了,我们都是凡人。”

    宋雷:“那也要有追求,不能自甘堕落啊。”

    叛徒:“你也好意思说这样的话?”

    宋雷:“我是你们的宗主。”

    叛徒:“就你也配!”

    宋雷:“……”

    被顾长空蛊惑最严重的是二代弟子,这时候,忽然扯着嗓子喊起来:“宋雷身边的师兄弟们,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历史的齿轮辗过之后会证明,他就是一个错误,我们要为地火风雷阁的未来着想。”

    钟篱箩跺着脚回应:“背叛宗门的败类,还有脸吆喝,你们真是给咱祖宗长脸。”

    带头蛊惑煽动的叛徒叫宫四海,是宋雷的师弟,当年就曾以一招之败,痛失宗主之位,内心深处视宋雷为死仇。宫四海一直认为,这地火风雷阁的宗主就应该是他的,钟篱箩也应该是他的,这里的一切都应该是他的。”

    因着这份恨,所以,宫四海是最早也是最快答应顾长空条件的人。

    杀宗主。

    灭宗门。

    带着地火风雷阁投奔鬼谷。

    宫四海脸色有些发红,也不知是气愤,还是有些被戳到痛处:“男人说话,女人莫要插嘴,宋雷,你这辈子就只敢躲在女人身后吗?若不是钟篱箩喜欢你,师父会答应让你做这宗主之位?他是为自己的女儿着想而已!说白了,这地火风雷阁只不过是送给钟篱箩的嫁妆。”

    宋雷眼中忧伤更浓。

    钟篱箩则是满脸通红:“宫四海,我真的好想掰开你的臭嘴瞧一瞧,那满嘴的牙是不是假的。”

    宫四海有些没反应过来。

    钟篱箩冷哼一声:“你是不是天生就没长牙啊。”

    没长牙便是没牙,没牙就是无齿,钟篱箩在羞辱宫四海无耻。

    永远都不要跟女人对骂。

    因为你永远都赢不了。

    宫四海脸色青一阵紫一阵,然后顾长空就等得不耐烦了:“谁杀了宋雷打开大阵,谁就是地火风雷阁的宗主。”

    宫四海一愣:“顾先生,这宗主之位让予我不是都说好了吗?”

    说好了?

    说好的事情多着呢。

    你学艺的时候还说过永远不背叛宗门呢。

    驴蛋臭狗屎。

    ……

    顶着风雪,狂奔十数里,宁十将林竖横安安全全地送回了家。

    一路上,林竖横千恩万谢:“放心,到了我们地火风雷阁,就当是到了自己家,哥哥一定好酒好肉伺候着。”

    “救人绝不让你们白救,一定给哥哥一次尽地主之谊的机会。”

    “你看,这天寒地冻的,去哪儿都不方便啊。”

    “你们就放一百个心,哥哥肯定不是坏人。”

    宁十没说话,旁边的叶青鸟却接过话茬:“确实不是坏人,只不过,有些蠢而已。”

    林竖横很尴尬:“青鸟妹妹,怎么说话呢。”

    叶青鸟翻了个白眼:“你自己说你蠢不蠢,什么时候不好,非要天亮了再去拔旗,三十一个人出来,就你一个人回去,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故意拉着师弟们去送死的。”

    陈余生点点头,附和道:“确实有点笨。”

    春夜也跟着点点头:“反正不聪明,比故事里的大英雄差远了。”

    停顿片刻,春夜又补充了一句:“除了衣服好看点,长得也不帅。”

    林竖横感觉被怼的有些窒息,掏出怀里的鸿鹄飞鸟旗:“可我确实拔了这面旗,就问你们服不服气。”

    宁十继续沉默,撇了撇嘴。

    叶青鸟都被逗笑了。

    陈余生的大胖脸更是夸张的抖了抖,张张嘴又闭上了,没好意思补刀。

    最后还是春夜说了句实话:“没有我家宁哥哥,这旗子,你可拔不走,只是摸了摸而已,然后你就得死,被乱枪刺死。”

    林竖横还想狡辩:“可……”

    话都没说完,宁十就松开手,直接就将他扔到了雪地上:“下去,自己走。”

    林竖横被摔了个嘴啃泥,地都没撑住,有一句说一句,他确实是脱力了,这个真没骗人。

第六十六章 睁着眼欺骗

    林竖横是土生土长的幽州人,风雪中甩开追兵是很容易的事情。

    被风雪笼罩的地火风雷阁,景色优美,古树参天,涧深谷幽,石崖悬雕,纵越绯红,虽有些清冷,却并不乏味。

    林竖横拄着一根破木棍气喘吁吁的爬上崖阁,迈过最后的石阶,视野中出现了两块巨大无比的石碑。

    左手地火。

    右手风雷。

    很是气派。

    林竖横转过身子,微微昂起头,透过郁郁葱葱的雪松,看着负手前行的宁十,嘴角笑的灿烂无比。

    宁十只有十五岁,虽说修为已经到了信剑二境,但毕竟还未长开,观感上有些许瘦弱,但气质已经逐渐开始向他姑姑靠拢,就连走路都是学着孟**的模样,负手而行。

    林竖横伸手朝里一指:“请进,到家了。”

    宁十抬头瞧了瞧:“你家还真安静,修行宗门怎么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呢?”

    侧耳倾听。

    林竖横也很奇怪,按道理说,这个时辰应该有人出来扫雪了。

    落雪堆山门。

    成何体统。

    这时候。

    淅淅索索的风从阁内深处刮出来。

    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些变化。

    砰的一声!

    几个人还没做出什么反应,从风雷阁的高处就倒飞出来一个人影。

    人影在半空中就止不住的疯狂吐血,整个人也以一种抛物线的姿势坠到阁前。

    后脑着地。

    身子直接砸在石碑上。

    被落雪覆盖的地火二字,瞬间就被染红。

    春夜刚好就在旁边,蹲下身子摸了摸,又闻了闻:“人已经死了,血液里有鬼修的气息。”

    抬起头看看林竖横:“你家可能出事了。”

    而这个时候刚好是顾长空清扫反抗弟子,将宋雷逼到阵法之中的时候,几个少年赶紧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小心翼翼的开始朝阁内移动。

    林竖横是地火风雷阁年青一代的大师兄,他的师父就是宋雷,他自然知道一些普通弟子不知道的隐秘通道。

    仅仅从通道的观察口探查,林竖横就心惊不

    已:“宗门遭遇了袭击,死了很多人,大殿的阵法已经启动,我要去救我师父。”

    地火风雷大殿的阵法有隐匿的生门。

    林竖横便是从地底的生门中悄悄潜进来的。

    为了获得宗主之位,宫四海正在做最后的努力,他必须向顾长空证明,自己是有能力控制场面的。

    宫四海站在大阵外面,表情平静,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师兄,你就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宗门需要进步,进步就需要流血,这是大势所趋,没人能反抗,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一次机会,一次革新的机会吗?”

    宋雷原本只是浑浑噩噩的神情,当意识到大阵的生门开了一下之后,忽然就回光返照,脸色都红润了许多:“我是宗主,我自然不会反对进步,只是我想问问师弟。蛊惑宗门弟子,偷袭宗主,背叛师祖,这些就是你口中的进步吗?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谁给了你这么大的权利!这算哪门子的革新!分明就是叛徒!是唐国修行界的耻辱!”

    宋雷说的义正言辞。

    身旁的拥护者直接就开始高声呼喊:“宗主说的对,你们就是地火风雷阁的败类,为虎作伥的臭狗屎。”

    群情激愤。

    慷慨激昂。

    然后就看到宫四海满脸的嘲讽:“白痴,傻瓜,一群脑子进水的榆木疙瘩,你们难道就没长眼睛吗?不知道看看当下的形势?喊得再好听,都不如活着。”

    宫四海指指远方:“一步错,便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宫四海的声音逐渐冷冽下来:“坠马草原上的消息,我想很多人都知道了吧,唐军二十万的亡魂就是血淋淋的教训,选择放在这里,你们自己看着办。”

    威胁之后宫四海的表情故意缓和下来:“我是你们的师兄,我是你们的亲人,我会害你们吗?这都是逼不得已,都是权宜之计,我只是想保全宗门。”

    一番话下来。

    似乎已经有人要松动。

    宫四海继续蛊惑:“看看你们周围,年轻的孩子们已经做出了他们的选择,你们这些做师父的,应该紧跟形势啊。”

    “未来是属于年轻人的。”

    “我们都是半截腿埋进土里的老

    家伙了,认命吧。”

    林竖横他们是偷跑出去的。

    没人发现。

    没人知道他们是去拔旗了。

    宫四海这也是情急之下的狡辩,他在赌林竖横不会出现。

    可事实上呢,地火风雷阁的年轻弟子,一大半确实不见了,死无对证,真的可能就是投奔了鬼谷,没脸来见师父。

    因为不知道真相,所以大阵里面的人,无力反驳,然后就有些唏嘘。

    只有宋雷平静的说:“我不信孩子们会行那种丑陋之事。”

    宫四海正色反驳:“就是你那好徒弟带的头。”

    宋雷沉默半响:“那你让他出来。”

    宫四海摇摇头:“竖横不愿意,谁都强求不得。”

    好吧,真的是睁眼说瞎话。

    宫四海这样说的时候,刚好被林竖横听到,他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平日里高高在上,和蔼可亲的宫师叔,竟是这样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就连旁边的宁十都愣了愣,小声嘀咕道:“你这宗门没名气,是有原因的啊。”

    林竖横冷哼一声:“他已经不是我师叔了。”

    就这两句话的工夫,宫四海已经机关枪般说了一箩筐的话,大概的意思就是:“只要大阵里的人杀了宋雷,就可以将功补过,地火风雷阁还是以前的地火风雷阁,未来是年轻弟子的。跟着唐国,还是跟着鬼谷,其实没什么两样,自己强大了才是正途。成王败寇,历史永远都是胜利者书写的。”

    话说了很多。

    当然,这一切都要建立在一个基础之上。

    宋雷必须死,大阵必须解除,里面的人要自己出来。

    “哼!”

    “哼哼!”

    “可笑!”

    “真是太可笑了!”

    “最后再喊您一声宫师叔,您真是让竖横见识了!”

    “您老人家不去唱戏,可惜了了,睁着眼说瞎话,您是这个!”

    地火风雷大殿,一个隐秘的角落里,林竖横竖着大拇指走了出来。走的踉踉跄跄,身子上更是脏兮兮的,白袍都被染成了血袍,有自己的血,有鹄国士卒的血,也有师弟们的血。

第六十七章 三十个响头,咚咚咚!

    林竖横的脸色很难看,脱力是一方面,被气到则是另外一方面。

    “林竖横?”宫四海有些吃惊,没想到这时候会看到他。

    “竖横回来了。”宋雷到是没有太多惊讶,大阵是跟宗主心心相映的,阵破之前,自然能够洞悉阵内的一切。

    林竖横赶紧跑到宋雷身边,蹲下身子,看着即将油尽灯枯的师父,差点哭出来:“师父,竖横错了。”

    宋雷揉揉他的头发:“傻孩子,哪里有错。”

    林竖横:“竖横不该偷偷跑出去,竖横应该陪着您,寸步不离的陪着您。”

    宋雷笑了笑:“宗门又不是监狱,你们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师父何曾责罚过?”

    远处的宫四海,脸色青一阵紫一阵,当面被打脸的感觉,真心不爽。

    没有办法。

    只能硬着头皮上,宫四海怒喝一声:“林竖横,你这个混帐东西,墙头草,收了顾先生的重金,又准备去蛊惑你师父?宋雷啊宋雷,好好看看吧,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儿!”

    林竖横低着头在跟宋雷小声的说着什么,根本没将注意力放在宫四海这边。

    可宁十耳朵好使啊。

    他听的清清楚楚,然后就觉得:“不能沉默了,剑修要有剑修的立场。”

    “要行得正。”

    “要站得直。”

    然后,他便走出阴影,上前几步,再上前几步,一直走到距离宫四海三步远的位置,只隔着大阵的边缘,眼眸凝视着眼眸。

    宁十很认真的问道:“喂,老家伙,你是人吗?”

    宫四海不认识宁十,自然不会将一个少年放在眼中:“滚开。”

    宁十挑挑眉:“嘴巴真臭,你是吃屎长大的?”

    宫四海脸色一变:“找死!”

    宁十耸耸肩:“有本事打我啊。”

    宫四海怒目而视:“阵法破了之后,你会死的很难看。”

    宁十冷笑:“爷爷是吓大的。”

    宫四海:“没大没小的野种。”

    宁十:“没羞没臊的臭虫。”

    宫四海:“看来是你蛊惑了林竖横那个崽子,小小年纪就知道鬼混,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宁十:

    “原来你以为拔旗是鬼混啊,怪不得呢,你肯定是没读过书。”

    宫四海一愣:“拔旗?”

    宁十转身走回林竖横身边,一把从他怀里拽出来那面鸿鹄飞鸟大纛旗,唰的一下子展开,溅着血迹的旗子直接‘晃瞎了’众人的眼。

    这可是一国的大纛旗。

    这可是精神的象征。

    这可是鹄**士的命。

    可……这鸿鹄飞鸟大纛旗怎么会出现在林竖横的身上呢?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顾长空都有些愕然,满眼的不相信,这可是一个国家的大纛旗,不是什么地方都能找到的。

    私自生产者死。

    擅自辱旗者死。

    无故藏匿者死。

    这旗便是一国的象征。

    顾长空冷着脸上前一步:“这旗,你们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

    宁十耸耸肩:“幽州城的城头啊!”

    顾长空:“不可能,幽州刚刚被攻占,你们现在去幽州,不可能活着回来。”

    宁十笑了笑,活动了一个筋骨:“我们可不是鬼,我们是活人,幽州自然是被你们这群趁火打劫的无赖侵占了,否则林竖横那群傻瓜少年郎怎么可能去拔旗呢!”

    林竖横?

    那群少年?

    刚刚有些松动,准备投降的人,忽然就愣住了,扪心自问:“自己的徒弟,那群不着调的小兔崽子,竟然有胆子去千万敌军中拔旗?可能吗?他们不怕死吗?好像不太可能吧,怎么想都匪夷所思!”

    高腾云是高飞尽的爹,也算是地火风雷阁的老人儿,这时候走到林竖横身旁:“小子,我家阿尽呢?”

    林竖横听声音就知道是谁。

    想说话,但说不出口,微微低着头,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说:“阿尽,阿尽被鹄国的士卒乱枪刺死了,高师叔,都怨我,是我没有照顾好阿尽。”

    高腾云脸色铁青,身子晃了晃没倒下:“他也参与了拔旗?”

    林竖横:“我能拔下这面旗,阿尽的功劳最大,他托了我一把,又完成了断后,这旗才被砍掉的。”

    停顿片刻。

    林竖横继续说:“我们是第一个拔旗的宗门,整个幽州只有我们地火风雷阁拔掉了

    鹄国的大纛旗。我们不是鲁莽,我们是不愿意看到在这片土地上插着外来人的旗子,这是对我们的羞辱。”

    林竖横站起身:“我们是剑修,我们要对得起手中的剑。”

    听完林竖横的诉说。

    半响。

    高腾云没有说话。

    十个呼吸之后,高腾云忽然长叹一声:“我儿……死的,不屈。”

    一声长叹之后便是一声高呼:“我儿,飞尽,对得起老高家的列祖列宗,当爹的高兴,当爹的……为你感到自豪。”

    高腾云的呼喊声很大,地火风雷大殿全都能听得到:“阿尽,你比爹强,你比你爹强了一百倍。”

    如果高飞尽现在能够听到他爹的话,一定会惊呆的,打小他就不是个听话的孩子,没少挨揍,或者说就是被打到大的。大点了还好,前几年的时候,几乎隔段时间就能看到高腾云抡着胳膊粗的木棍,满山的痛揍高飞尽。

    爱之深。

    责之切啊。

    哪个当爹的不望子成龙?

    高腾云当然想,可是以前也就是想想,从没像现在这般喊出来,不敢也害臊,可是今天,他觉得应该喊出来,应该喊给泉下的儿子听:“老爹佩服你,老爹服气,一等一的服气!”

    高腾云喊着喊着就哭了。

    哭的伤心欲绝。

    然后林竖横就被另外一个中年汉子给拽住,没等对方问话,林竖横就自己说了:“岳明,阿海,田罗儿,石头……我们一共去了三十一个人,就我一个活着回来了,师弟们全都是好样儿的,没一个孬种,要怪就怪我这个大师兄,是我没有照顾好他们。”

    林竖横说着话,忽然就跪倒在地上,郑重其事的朝那群师叔们磕起了响头,咚咚咚的声音,砸在地板上,同样也砸在大伙儿的心头。

    没人拦着林竖横,就算他的额头磕破了,一样没人拦着,这事儿是他应该做的。

    三十个响头,林竖横替他的兄弟们磕给爹、磕给娘、磕给师父。

    咚咚咚的磕头声。

    磕地这些老辈人面红耳赤,磕的大殿外的叛逃者无地自容。

    孩子们尚且可以一腔热血洒在城头,他们这群老人竟然选择了苟且偷生。

    丢脸啊。

第六十八章 行,无人敢行之事

    宫四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直接就开始歇斯底里的怒喝:“你们都不要听这个兔崽子的妄言,他们一群乳臭未干的少年郎,能拔了人家大军把守的纛旗?肯定是骗人的,肯定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捡到的!”

    “平日里,全都是不着调的顽劣之徒,生死时刻会开窍?”

    “谁信啊!”

    “我们应该多为以后想想,我们的眼光要放长远,要惜命!”

    “还有,我可以向你们保证……”

    宫四海还在不住劲儿的劝说着,可这话都没说完,腰间忽然就是一凉,再低头的时候,一把黑色的匕首竟然直愣愣的刺穿了他的腰腹。

    匕首拔出来。

    第二下就刺在了心口。

    然后是第三下……

    剧痛传遍全身。

    宫四海侧过身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刺自己的人是自己的亲信,宗门里最崇拜自己的追随者,所以走到自己一尺之内都不会防备。

    “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你?”

    “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

    刺杀宫四海的人,声音有些发冷:“为什么?因为我不同意你的说法!”

    这人扶着宫四海,没让他倒下:“因为你刚才说的兔崽子,里面就有我儿子,我是他爹,我不能让你羞辱他,我不能让儿子死不瞑目啊!你不相信的事情,我相信!”

    这人的声音很固执:“我是田罗儿的爹,我儿平日里是很顽劣,可我儿懂大是大非,我儿手里握的是剑,不是杀人的凶器。”

    这人的声音很亢奋:“以前我觉得田罗儿这辈子都不会有啥子大出息,所以,当爹的就瞎了眼,想着给孩子留条贱命,好死不如赖活着。”

    这人的声音有些哭腔:“可我这当爹的错了,我儿是好样的,我儿做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当爹的不能陪着,但当爹的也不能拖后腿,不能死了没脸见人吧。”

    说道这里,田罗儿的爹又刺了宫四海一匕首,仿佛害怕他会挣脱一般:“这里是我儿的家,你这妖言惑众的叛徒,容不得你在这里撒野。”

    “扪心自问,你是不是地火风雷阁培养的弟子?”

    “扪心自问,你手中的剑可曾斩过妖魔,可曾守过家园?”

    “扪心自问,你这一身的修为,对不对得起这天这地吗?”

    一个问题。

    刺一下。

    宫四海被活生生刺死。

    然后,这人便怒喊着冲向了顾长空,紧随其后,大殿外好多人都调转矛头开始跟顾长空拼命。

    这一刻,所有人都代表了地火风雷阁!

    这一次,儿子给老子上了一课!

    这时候,林竖横跟他师父宋雷也有一番交谈。

    宋雷:“师父其实不怪你的。”

    林竖横:“可我害死了师弟们。”

    宋雷:“死有很多种,是人就会死,你只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死的更有价值,修行者,要看淡生死。”

    林竖横:“竖横给宗门闯祸了,外面那人是不是来寻大纛旗的?”

    宋雷:“不是啊,时间对不上,对了,给师父看看那旗。”

    林竖横:“有点脏。”

    宋雷:“干干净净的旗子,谁爱看啊,这血都是见证,见证我地火风雷阁的未来。”

    林竖横:“没听懂。”

    宋雷:“以后会懂得。”

    林竖横:“竖横带您出去,宗门里不安全,阵法只能守一时。”

    宋雷:“你走吧,师父要留下来。”

    林竖横:“可您受伤了。”

    宋雷:“受伤了也是宗主,师父肯定不能走。”

    林竖横:“可您留下来,宗门就没了。”

    宋雷:“怎么会呢,有你,宗门就不会没了。这些房子只是死物,瞧瞧,鸿鹄飞鸟旗都让你小子给拔下来了,师父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以后,以后啊,你就是咱地火风雷阁的宗主。”

    看到林竖横还想劝说,宋雷抬起手打断:“你这做徒弟的都不怕死,师父难道是孬种吗?你准备让师父名誉扫地,做那贪生怕死的苟且之徒?”

    一直站在旁边扶着宋雷的钟篱箩,仿佛知道自己师哥想做什么,推了推林竖横:“快走吧,别惹你师父生气,你活着,就是对你师父最大的孝敬。”

    “师娘!”林竖横泣不成声。

    “这称呼真好听。”钟篱箩揉了揉林竖横的头发,又使劲推了他一把,顺便将宁十也拽了回来。

    “大纛旗不大纛旗的,师娘不懂,但师娘能看出来,这旗子让你师父很开心,他这辈子都没这么开心过。”末了,钟篱箩还是不忘叮嘱林竖横,“以后的路好好走,别丢了你师父,你师娘的脸,别丢了咱地火风雷阁的脸。”

    覆盖地火风雷大殿的阵法直接消失。

    宋雷扶着钟篱箩的手轻声道:“师妹,对不住了。”

    钟篱箩摇摇头:“爱,便要生死相依。”

    宋雷嘴角动了动:“当年……”

    钟篱箩:“地火风雷阁不是嫁妆,当年,若不是我一哭二闹三上吊,我爹是不会舍得让他宝贝徒弟娶我这种刁蛮姑娘的,他说他有愧,他对不住你。”

    宋雷:“……”

    借着宋雷惊诧的空隙,钟篱箩看着殿外满手血腥的顾长空,忽然朗声道:“地火风雷阁的弟子。”

    “都他娘给我拔剑!”

    “弄死这群畜生!”

    顾长空本意不是要屠灭这个九流宗门,灭一宗很简单,可问题是这跟鬼谷的计划相悖。

    鹄国战力强横,可鹄国地广人稀啊。

    鬼谷修行天才众多,可鬼谷一样是神秘有余,人数不足。

    这一场战争。

    鹄国、鬼谷、北地魔山、草原部落,占的是诡谲与天时,可唐国占的却是地利跟人和。入侵地火风雷阁便是要做一个范例,与唐国抢夺地利人和。

    顾长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沉声道:“宋雷、钟篱箩,你们到底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难道你们要毁了祖宗的百年基业?放手真有那么难吗?”

    宋雷忍着伤痛,艰难的拔出剑,看着这个修为高深的客卿,很认真的说:“祖宗的百年基业,我徒儿会延续下去,你们鹄国的大纛旗都被我徒儿拿回了宗门,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地火风雷阁在我徒儿手里,肯定会更上一层楼,我坚信。”

    宋雷的剑,指向周围残存的弟子:“我辈修行,便是逆天而上,要行无人敢行之事,做无人敢做之人。我们以前没做好,愧对祖师爷。”

    “今儿!”

    “补上了!”

第六十九章 愿地火永存

    “世人不知幽州有一处地火风雷阁。”

    “世人不知幽州有一处热血沸腾之地。”

    “世人只会嘲弄那倒数垫底的排位排名。”

    “既然世人这般世故,那就让世人无话可说吧,咱也做点让世人震惊的事儿。”

    宋雷深吸一口气,脸色有些怪异的潮红:“可愿陪师哥赴死?”

    钟篱箩微微一笑很倾城:“你愿意,我便愿意,我的剑便是为你才学的。”

    顾长空看着眼前这群虎视眈眈的地火风雷弟子,抬手,一掌就轰飞了冲过来寻死的人,心情有些复杂,神情却渐趋冷峻:“想死就去死,多你地火风雷一个不多,少你地火风雷一个不少,只是亏了我这半年的光景,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

    战斗在顾长空拔剑的时候正式开始。

    密集的剑锋交错,震耳欲聋,剑光闪动,剑气飞扬,鲜血遍洒地火风雷大殿,可这一次,没人感觉到恐惧。

    冲锋的弟子满脸热血。

    死亡的弟子满脸骄傲。

    当然。

    热血增加不了修为。

    骄傲更杀不死鬼修。

    宋雷这边残存的弟子,被屠杀的所剩无几,战斗也从殿外被迫转移到了殿内。

    顾长空是鬼谷派出来的精英,是比割草人还高了一个等阶的园丁,自然不怕这些平均只有二境的九流剑修。

    虽然在战斗的场面上,地火风雷阁这边不曾落了下风,但明眼人一看便知,战斗很快就要结束了。

    就连钟篱箩都被轰飞,吐着血砸在宋雷的怀里。

    宋雷盯着顾长空,环视自己的家,最后看了一眼大殿正中央的巨大牌匾,上书地火风雷四字,心底默念:“列祖列宗,不孝弟子宋雷,求一死,愿地火永存,愿风雷遮天!”

    “愿地火永存!”

    “愿风雷遮天!”

    “轰!”

    毫无征兆!

    宋雷念完这地火永存风雷遮天之后,整个大殿忽然就被引爆了,地火喷发,风雷肆虐……

    百年的宗门啊。

    自然有他百年的道行。

    求不得活。

    难道还求不得死吗。

    宋雷有一句糟话没说出口:“顾长空,我日你祖宗,老子杀不了你,老子炸死你,一拍两散,陪老子一块去走黄泉路吧。你丫只是个客卿,还真以为咱地火风雷阁的名字只是叫起来好听?”

    刚刚从大殿密道中逃出来的宁十等人,转身就看到了冲天的火光。

    林竖横脸色凄凉。

    他想留下来,可他不能让师父死不瞑目,他懂他师父的意思,他得活下去,为了整个地火风雷阁的未来活下去,不为别的,只因他还年轻,他还有盼头。

    宁十默默地看着身后的天火:“这是你师父弄的?”

    林竖横沉默的点了点头。

    宁十竖起一个大拇指:“你师父是好样的,你这宗门,不孬!佩服!”

    ……

    佛告诉过世人:“当你闭上眼睛的时候,太阳跟月亮就不存在了。”

    有没有月亮不好说,反正宁十南下的路上,遇到了一个问题:“一个关于吃的问题。”

    宁十从神都洛阳跑出来的时候,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后来在核桃镇上认识了叶青鸟,在铸剑草炉地底海牢中认识了陈余生,在梅山风雪中又救了春夜,最后在幽州城下背走了林竖横。

    从一个人。

    变成五个人。

    虽说不再寂寞,可这事儿,也变多了,很多时候都由不得他自己了。

    宁十走过一处村庄,村寨里安安静静,仿佛一个人都没有:“春夜,饿了没?”

    春夜伤势逐渐好转,背着小手,使劲点头:“饿了,饿了,春夜快要饿死了,饿了都要走不动了”

    旁边的叶青鸟一屁股坐到村口的老槐树底下,嚷嚷着说:“生鱼片,去找些吃的。”

    陈余生很胖,所以饿得更快:“我没力气了,你不会自己去找吗?为什么每次都要我去!”

    林竖横冷不丁插了一句话:“听说你亲过青鸟?”

    宁十刚刚准备深吸一口气,感受感受晚霞的美,直接就被这口气给噎到了,止不住的咳嗽。

    陈余生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林竖横又像是很认真的模样:“亲过就要负责的,你不能饿着人家青鸟,晚饭你应该去找,责无旁贷,反正如果是我,我就自觉去找。”

    叶青鸟满脸通红。

    陈余生瞪着眼抗议:“亲一口就有罪吗?亲一口就要无限被使唤?老子又不是毛驴。”

    叶青鸟忽然双手叉腰,脚丫子都抬起来了。

    陈余生背对着叶青鸟,根本没看到:“要不这样,你们挨个儿亲我一口,然后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去找吃的。”

    春夜瞧瞧陈余生的大胖脸,差点吐出来。

    宁十继续咳嗽,已经顾不上看晚霞了。

    林竖横这次没说话,甚至抬起手,遮了遮眼睛。

    紧接着,陈余生就感觉自己的屁股被恶狠狠踹了一脚,叶青鸟大吼着说:“让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亲你?见过人吃猪,你见过人亲猪吗?”

    这一脚还真把陈余生踢出了脾气,指着林竖横怒目而视:“他年纪最大,不是应该照顾我们吗?脏活应该他去干,咱们五个人,可不是只有我一个男生。”

    宁十默默地走到陈余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生鱼片啊生鱼片,去吧,去吧,最后一次。你也理解一下,人家林竖横不是刚没了师父吗,心情很忧伤,容人家缓缓。”

    五个少年,三个懒,一个笨,一个心里苦。

    陈余生不去,谁去?

    “你们都是大爷!”陈余生终于站起身,“我去给你们找吃的,我好好伺候你们,真是想不明白,上辈子肯定是欠了你们的。”

    “赶紧走,磨磨唧唧的,天都快黑了。”叶青鸟还不忘在身后发牢骚,真的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晚霞当空。

    温度越发清冷。

    老槐树整个树干被从中间劈开,也不知道是不是遭了雷击。

    陈余生匆匆而去,匆匆而回,身后跟了一个比他还小的男孩,男孩没有穿鞋子,脚上长满了冻疮。

    陈余生空着手:“别这么看我,村子里没吃的,除了这个小男孩,一个人都没有。”

    宁十低头看了看男孩的脚,皱皱眉头,然后直接脱下自己的鞋,蹲下身子没问对方话就给换上了。

    他是修成剑气的二境剑修,皮肉筋骨血经过了两次质变的淬炼,抵抗些许严寒还是不成问题的。

    不穿鞋对于现在的宁十。

    最多算是一种修行。

第七十章 三分雪煮七分茶

    宁十盯着眼前的小男孩,越看越觉得有些古怪,鼻尖嗅了嗅,眉头一皱。

    他闻到了一股味道,一股死尸的味道,味道是从小男孩背后的竹筐里传出来的,框里死气沉沉,看男孩弯腰的程度,框里应该藏着什么东西。

    当然。

    眼下这世道,唐国的北境遭了大劫,哪里能好过啊。

    揉了揉小男孩的头,宁十随口问道:“你们村子叫啥?”

    小男孩低头动了动脚趾头,感受着脚底板的温暖,然后就抬起头很认真的回答宁十的问题:“我们这儿叫鹿家寨。”

    宁十:“村里的人呢?”

    小男孩:“昨天有骑高头大马的士卒路过,死了好多人,剩下的都跑了。”

    宁十:“你咋不走?”

    小男孩眉眼间显出一抹忧伤:“妹妹病了,我得留下来照顾,我把妹妹藏在地窖里,那些兵没发现。”

    宁十愣了愣,又瞧了瞧他背后的小框:“那现在呢?准备咋办?以后路过的坏人会越来越多的。”

    小男孩点点头:“我知道,所以,我要离开村子了。我也是正要离开的时候,才碰上的这位胖哥哥。”

    宁十:“想好去哪儿了?”

    小男孩不假思索的说:“禅山慈济寺啊,老村长都说了,大家可以先去附近的禅山上,寺庙里的大师会庇护我们。”

    宁十重复了一遍,然后从脑海里搜索记忆,想想姑姑是否提起过这样一个佛家宗门,答案是:“没有,一点印象都没有,不过这禅山到是听说过。”

    宁十是个吃货,他姑姑也是个吃货,宁十印象中的禅山,就是一种茶。孟**曾跟他说过,禅山最出名的就是茶,尤其适合雪后采摘,算是茶中的极品。

    佛宗喜好行善积德。

    想来是不缺几口饭吃的。

    如果这慈济寺距离此处很近,那今夜不如就去这寺庙里借宿一宿,宁十是这样考虑的,然后问了小男孩:“慈济寺远吗?”

    小男孩想了一下:“不算远,但也不近,天黑前应该是到不了的,但一个时辰肯定能走到。”

    宁十:“那我们跟你一起去吧。”

    小男孩:“可以。”

    宁十:“我叫宁十,你叫什么?”

    小男孩:“鹿严,鹿家寨的鹿,严寒的严。”

    宁十跟鹿严交谈的时候,一旁的春夜不知怎么了,一直打喷嚏,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打个不停。

    春夜的鼻子很灵,比小狗的鼻子都灵,然后她就嗅到了鹿严背后竹筐里的不同寻常,伸手将竹筐猛的拽开。

    一个冰冷的尸体,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竹筐里,躺着一个脸色紫青的小女孩,蜷缩着身子,已经死透。

    这造孽的世道啊。

    ……

    晚霞中。

    鹿严步履稳健的走向他心里的禅山。

    背后竹筐里躺着他的妹妹,他知道自己妹妹已经死了,否则他不会走出家门,他是哥哥,他要保护自己的妹妹。

    鹄国骑兵路过的时候,妹妹受了伤,生了病,虽然他将妹妹藏起来,可妹妹最终也没能活下来。他自责,但他不能倒下,他要将妹妹背上慈济寺,因为他希望妹妹在那边能荣登极乐。

    鹿严不懂什么叫极乐。

    总之,应该是很好很快乐的地方,他没去过,但他听说慈济寺的师父们可以送人去极乐世界。

    他去禅山可不是去避难的。

    他在妹妹闭上眼的时候就发誓,总有一天要宰了那群高头大马的坏人,他都记着呢,每一个人的样子,每一把兵器的样子,每一件甲胄的样子,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要是问鹿严,能不能放下?你还小,背负这么重的包袱,会压垮你的。

    鹿严肯定不会同意,用他自己的话说:“你要是能让村子后山新坟里的人起死回生,你要是能把我妹妹找回来,那我就听你的。你肯定做不到,所以,谁都不要劝我,这事儿没得商量。”

    鹿严走路的步伐很直。

    笔直。

    因为不想拐弯,连心思都不要拐弯。

    宁十知道禅山有一种茶很出名,但是他不记得这茶的名字,其实这茶跟他们的目的地慈济寺还颇有渊源。

    在有唐国之前,慈济寺其

    实不叫慈济寺,慈济寺只是寺庙为了随波逐流,应大势所趋改的名字,因为历代唐王都希望寺庙可以慈悲为怀,救济世事。

    禅山上的寺庙之前的名字叫煮雪。

    禅山上最有名的茶也叫煮雪。

    在老辈人的口口相传中,有这么一个故事。

    据说,很久之前,禅山是非常非常冷的,比梅山风口都冷。因为年久天寒地冻,不管是谁,只要一张口说话,很容易就会结冰。

    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可能都听不到对方说了什么,怎么办呢?只能回到家中,沏上一杯茶,慢慢煮来听。

    故事出自禅山深处的寺庙,久而久之,故事里的寺庙就被大家称呼为煮雪寺,这座山上最好的茶也就被称呼为煮雪茶。

    宁十就着落日攀登禅山时,山腰处的慈济寺发生了一件事情。

    寺庙正中央的大雄宝殿威武肃穆,大殿分开三门,大殿里蹲着三尊佛像。左手阿难尊者,右手迦叶尊者,中间释加牟尼。

    佛像前铺着一个灰色的蒲团。

    这时候的蒲团上无人。

    平日里,这个位置,这个时候,住持怀藏大师应该在参禅的。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禅山细细嗦嗦飘起了雪花,这雪已经不知道是这个冬天下的第几场了。整个唐国,除了北境,哪儿都不下雪,仿佛一国的雪都集中到了一处,下个没完没了。

    大殿旁边一个禅房中。

    房中央摆着一个小火炉,火炉上摆着一个紫砂壶,壶中新添了茶,壶头荡漾着一团一团的白色雾气,壶嘴儿冒着咕嘟咕嘟的水泡儿。

    原来怀藏大师没去参禅,竟是躲在此处参茶。

    怀藏穿着厚厚的佛袍,满脸皱纹,手掌干枯,但是人很精神,手也很有力量。

    茶壶响了三十三声的时候,怀藏端起来给自己倒了半杯,吹了吹杯檐的热气儿,把茶水慢慢送到嘴边,小小的抿了一口。

    茶有些寡淡,有些太清。

    怀藏盯着茶壶里的水,又用手捏了捏旁边的茶,叹了口气:“今年这煮雪茶好像没了往年的滋味,三分雪煮七分茶,雪色伴茶香……好像找不到了。”

第七十一章 香火钱拜到了狗身上

    三分雪色?

    煮七分茶香?

    瞧瞧这境界,喝茶都喝出人生感悟了。

    怀藏将一杯茶静静的品完,然后又叹了口气,起身走出禅房。站在门口,迎面就有雪砸过来,怀藏下意识的躲避开,但是也没让这雪落进屋子里。

    “是慈悲为怀慈济救世?”

    “还是听风煮雪参禅悟道呢?”

    两个选择。

    怀藏很是苦恼。

    “雪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除红。”这话是怀藏的师父的师父说的。

    客来茶当酒?寺庙外可是来了好几百个客呢!可寺里的茶哪里够喝啊!

    问题很简单。

    选择却很难。

    山下的村民来山上避世,祈求慈济寺慈悲为怀,开山门让大家入寺躲藏,山门好开,可往后呢?

    战端已起,入了世,再想出,可就难了,比登天都难。

    怀藏觉得自己还是要再想想,再参一参。雪,迎着风,卷进大雄宝殿,大殿里的烛火摇曳飘荡,十几个小沙弥正在夜诵佛经,听声音就知道,心思也没在佛经上。

    平日里都是顽劣至极的性子,今夜怎么就开窍了?看看那支棱起来的耳朵,还不是在听门外的动静。

    怀藏揣着手,静静的站在大殿中,目光盯着佛像,真希望佛祖能给他一些启示。半响之后,这佛像真就给了他启示,三尊佛像,眼角的位置全都流出来一串猩红的血泪,仿佛是在预示着某些不好的征兆。

    “佛流血泪!”

    怀藏脸色一下子就冰冷到极点,揣起来的手,快速的波动手心里的佛珠,最终深深的叹了口气。

    半炷香之后。

    慈济寺就下了怀藏的住持佛谕,下给全寺僧者:“自今日起,慈济寺关寺封山,不再迎客,任何人不得入寺,任何人不得出寺。所有慈济寺弟子,入定闭关,潜心修佛,解禁前慈济不再参与任何修行界或者世俗的纷争与事宜。”

    这是慈济寺最严苛的禁封令。

    谁都不得违悖。

    就连怀藏自己都不能违悖。

    怀藏自言自语:“也不知这封山能不能避开这次的祸乱,战争是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与我等佛修有什么关系呢!”

    佛谕下达。

    很快。

    寺庙最外面的那一处入山大门就传来了敲门声,声音从断断续续到砸门,越来越响。

    砸门的人全都是禅山附近的村民,他们世世代代供养着寺庙,他们全心全意的信奉着他们心中的佛。

    他们很笃定:“这里就是避难所,这里就是世外桃源,安身之处。”

    然后。

    他们的笃定就被敲碎了,碎成了渣渣……

    宁十其实一直都不太笃定,但鹿严很笃定,所以他们也跟着来了,然后就很是尴尬,用叶青鸟的话说就是:“本小姐都累成狗了,这破寺庙,连门都不开吗?”

    佛修最重因果。

    怀藏不想慈济寺沾染因果,不想慈济寺卷入纷争,所以他就下了封山令,谁都不让入山,谁都不让出山。

    在他心里,慈济寺的千秋基业是首位的,供养寺庙的百姓是次位的。

    他的理由也很充分:“你瞧瞧,大雄宝殿的佛像可都给了警示,不要将佛祖卷入万劫不复的战争之中,佛就是佛,佛是需要高高在上俯瞰俗世的。”

    雪落满山。

    封山的指令悄悄扩散,被雪‘覆盖’的百姓,心寒意冷,忽然之间就没了支柱。

    “慈悲为怀的大师怎么就抛弃咱们了?”

    “这封山令肯定是假的。”

    “就算是封山也应该先让咱们这些人进去吧,都在山门前等一整天了。”

    “谁不是从天亮等到天黑的?可这门就是不开,你能咋办?”

    “慈济寺必须给咱一个说法,每年我们村儿都是给足了香火钱的,他们不能不认账。”

    “敲门,大伙儿一起敲门,敲不开就砸。”

    “可,可这里是佛门圣地啊,佛祖都看着呢,不好吧。”

    “既然是佛门圣地为啥子不庇护咱们?佛祖看着才好呢!他老人家肯定是睡着了,咱们得把他喊醒喽。”

    “……

    法不责众,一个人平日里不敢做的事情,一群人就敢做,他们又不是修行者,胆子就那么大,一场血腥就能给吓破胆子。他们需要有人保护,城池已经被破,将士们没法子保护大家的安全,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寺庙,寄希望于这些平日里法力无边的大师。

    再说。

    佛,不就是普度众生,救苦救难的吗?

    咱们都不用等到来世,现在渡一渡大家就好,救一救大家就好。再不济,总也要开门给些吃喝,给个遮风避雪的地方吧。

    天都黑了,百姓里那些个带着娃娃的,已经开始嗷嗷大哭,又冷又饿,不哭才怪呢。

    一旁瑟瑟发抖的老人们也开始长吁短叹,眼眸里全是困惑,上百年不曾遇上的事儿,真要是遇上了,咋就都变了呢:“自己个儿初一十五可从来没缺了佛祖的斋饭,隔三差五的拜佛烧香,都是骗人的?”

    香火钱拜到了狗身上?

    官老爷的天塌了,这不为怪,戏文里到处都是,大家躲一躲就好。

    可这佛祖的天竟然也能塌!

    黑夜里。

    风雪中。

    大家去哪儿?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拄着拐杖,费力的爬到山门前,使出浑身力气祈求:“慈悲为怀的大师,请给大伙儿开开门吧,我是山下鹿家寨的鹿有为,我们村儿保证只住一宿,天亮就离开,风雪太大,天儿太冷,娃娃们受不了啊,看在娃娃们的面子上您就行行好吧。”

    夜深人静。

    砸门声传的极远。

    就连山脚的宁十都能隐约听到些。

    宁十这一行,刚好六人,鹿严背着那个装他妹妹的竹筐,走在最前面,春夜则是又‘恬不知耻’的爬上了宁十的后背,美其名继续养伤,实际情况是犯困,又懒,不愿意自己走路。

    宁十到也没说什么,他是真的喜欢小春夜,真心将春夜看成是自己妹妹,当哥哥的心疼妹妹,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吗。

    只不过宁十有预感,春夜的伤应该是快要好了,这小妮子怕是在装病,听故事听的多,小妮子都听出套路了,越学越精。

第七十二章 敲不开的门

    叶青鸟扛着从不离身的三把刀,已经开始抱怨:“还要多久才能到,天都黑透了,不会是走错路了吧?”

    陈余生也很累:“你们快听,什么声音?好人!”

    林竖横依然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还是没从伤心中走出来,毕竟是生养自己的家,生养自己的宗门,被彻彻底底的炸没了,师父也没了,这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走出来的。

    宁十神经大条算是个例外,他只是想着一门心思的学剑,早日上魔山,接姑姑下来。

    伤心?

    宁十可没时间伤心!

    鹿严是负责带路的,小小年纪竟然没喊一句累,还不忘安慰大伙儿:“哥哥姐姐,大家再坚持一下,翻过这个山腰就到慈济寺了。雪夜路滑,千万要注意脚下,不要摔倒了。”

    旷野寂静。

    夜色撩人。

    只有淡淡的喘息声。

    还有更淡的沉闷砸门声。

    当春夜趴在宁十肩头终于睡醒的时候,一座古色古香的庞大寺院出现在眼前,白茫茫的落雪覆盖着寺院,让这慈济寺更显得庄重肃穆,甚至还能感觉到一股淡淡的威压。

    宁十、叶青鸟、陈余生还有林竖横以及宁十背上的春夜,全都多了份小心:“果然是远近闻名的佛宗,这里面一定住着大修行者,起码突破了三境。”

    鹿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让自己看上去尽量顺眼些,然后转身看了看宁十:“我要去请慈济寺的大师给妹妹做个法事,送她去极乐世界。”

    宁十点点头:“去吧。”

    鹿严微微弯腰,没说话,但宁十知道这男孩是在谢他的一鞋之恩。谢完转身就走向了寺庙大门位置,那里隐约间能看到好像聚集了不少人。

    叶青鸟拿手拽了拽宁十:“就这样让鹿严去求人?听说寺庙可都要收香火钱,没听过可以免费做法事的。”

    宁十:“我知道,可是你觉得鹿严会有钱吗?再说,这里是佛修重地,可能跟平日里的寺庙不太一样,人家鹿严是这附近的人,村子里每年都交着香火钱呢,估计都包含

    在内了。”

    林竖横这时候忽然问了一句:“修佛真的能送人去极乐世界?”

    春夜翻了个白眼。

    叶青鸟揉了揉额头。

    陈余生想了想,不知道咋回答。

    只有宁十很认真的说:“你是剑修,你师父应该告诉过你吧,修剑也好,修佛也罢,都只是修行,修的是自己,怎么会帮别人入极乐呢。再说,这极乐都只是佛门故事里才会出现的地方,你真认为会有啊?别多想了,好好修你的剑,修好了剑,你师父也就泉下有知了,这点道理你应该能想明白。”

    “铛铛铛!”

    不远处。

    鹿严很认真的来到慈济寺大门前敲门,他的个子很小,手掌被冻得发青,根本就敲不了太大声音,而且他有求于人,也不敢敲太大声。

    三下。

    鹿严很有礼貌的敲了三下。

    鹿严的敲门声轻不可闻,自然无人应答。

    禅山的雪越来越大,就连寺庙的大门都变得很是光滑。

    村民们早就敲累了,这时候刚好歇着,有几个人抬了抬头,瞧了瞧鹿严,叹了口气。想劝,然后又觉得试试也好,说不定就开了呢。

    天真。

    试一百次都不会开的。

    宁十这时候也凑了过来,他们还不知道慈济寺已经封山,周围全是瑟瑟发抖的村民,好几百号人,大家以为他们是知道的,只是不信邪。

    叶青鸟看了眼紧闭的大门,然后就说:“用点力气敲,据说佛修都是聋子,诵经诵多了,耳朵不好使。”

    鹿严有些犯难。

    然后叶青鸟直接就上前几步,抬手就砸在大门上,巨大的砸门声比方才五六个庄稼汉子加起来都响亮。叶青鸟早就被冻得受不了了,上来就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根本没有寻思着礼貌不礼貌,都快要饿晕了,谁还顾得上那些俗礼。

    刺耳的砸门声,连这风雪都吸不尽,直接就钻进寺庙深处。

    陈余生将耳朵贴在寺门上,仿佛是想要确认里面有没有脚步声。

    结果让宁十很诧异。

    这样的砸门都能石沉大海。

    当然是石沉大海,怀藏都下了封山令,哪个不开眼的弟子敢过去开门?

    春夜从宁十背上下来,也走到大门边上,扒着门缝说:“这寺庙里的和尚耳朵还真是聋了啊,这么大的敲门声,难道听不到?总不至于是睡着了吧!”

    林竖横毕竟曾是地火风雷阁的大师兄,说话还讲究个分寸:“会不会都入定修行了?雪夜漫漫,正是参禅悟道的好时光。”

    “哼。”

    这下就连宁十都冷哼了一声:“入定又不是闭死关,耳朵还是能听到声音的,怕就怕有的人听到了,却装作听不到。”

    风雪越来越大。

    雪拍在脸颊上,生疼。

    老百姓们都是最普通的庄稼汉,会冷,会怕冻,肯定是不能跟宁十这样的修行者相比。尤其是那些妇女跟小娃娃,早就给冻透了,浑身上下打哆嗦,就连来回跺脚的力气都快没了。再加上这无缘无故的雪,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鹿有为是鹿家寨子的村长,这时候自然要站出来,可也没多大的办法,只好尽力将大家招呼到慈济寺的大门前。人挨着人,人挤着人,大家凑在一起取暖。青壮汉子站在最外面,老人跟小娃娃站在最里面,依靠着这面关闭的大门跟冷冰冰的高墙,总算是好受了一点点。

    真的只是一点点。

    鹿严这时候依然站在大门中间,不断的小声敲门,嘴里不住劲儿的哀求:“大师,请开开门吧,我想给妹妹做个法事,我想要妹妹去那极乐世界,求您了,求您了,您就开一下门吧……”

    叶青鸟越听越心烦,一把拉住鹿严:“别求了,这些修佛的都是面善心寒,修佛都修到狗肚子里了,还什么普度众生,我看就是骗人的把戏。”

    宁十叹了口气:“我姑姑说过,佛修最看重因果,估计是这寺庙里的和尚害怕因果缠身吧。”

    开门就是将劫难迎进来。

    关门就是要想问世事。

    这选择。

    够世故。

第七十三章 莫是尘埃遮佛眼

    站在慈济寺的大门前。

    叶青鸟气不过,一把抽出自己的木刀,刀背直接砸在大门上。

    每一刀都能传出去老远,咣咣的砸门声就像是耳光。

    一巴掌一巴掌的抽在慈济寺的脸颊上。

    林竖横站在叶青鸟旁边,终于有些看不下去:“慈济寺的大师,我是幽州地火风雷阁的林竖横,同为修行中人,希望大师能开方便之门。”

    村民不让进。

    同道一样是不让进。

    死寂。

    大雄宝殿前,怀藏揣着手,一动不动,身边有个穿枣红袈裟的和尚,微微低头:“住持师兄,真的不要开门吗?不如,明日再封山。”

    怀藏摇摇头。

    枣红袈裟:“我是担心这些敲门声会变成弟子门的心病,救苦救难以后可就不能再说了,这心病恐怕会成为他们日后修行的魔障,再想破,难上加难。”

    怀藏叹一口气:“这些我都知道,可我不能因为这些就将咱慈济寺推到血海深渊里,外面这群人身上都沾染着血腥呢,放他们进来,一定会给寺里招来杀身之祸。知道咱慈济寺为何几百年都能屹立不倒吗?这其中可是饱含着数朝数代师父们的努力啊!”

    “要学会躲。”

    “要懂得避。”

    “要时刻想着,寺里还有几百号佛家弟子呢,不能让孩子们去送死。”

    枣红袈裟,听完这些就知道,不可能劝阻怀藏,只好说:“那我安排人去大门那边说说,让他们都走吧,等再久都没意义,早点另谋出路,别冻死在大门外,那就难看了。”

    怀藏点点头,挥挥手,算是同意了。

    很快。

    宁十就听到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有人来了。”

    宁十的话声音不大,但是直接就让旁边的老人们喜极而泣,甚至有老人已经念叨:“心诚则灵,心诚则灵,慈济寺的师父们被咱们感动了,咱们有救喽。”

    话是这样说。

    然后。

    靠近大门的人就听到了一个小沙弥稚嫩的声音:“施主,请不要再敲门了,方才已经有师兄跟大家说过,咱慈济寺已经封

    山谢客,不能开门的。”

    宁十皱皱眉,站到门前,尽量让自己的话柔和一些:“慈济寺的大师,深夜叨扰多有得罪,给师父们清修带来的不便,我们先行道歉。如果有办法,大家是不愿意麻烦咱慈济寺的,你看风雪这么大,就算是封山,也给大家行个方便吧。”

    小沙弥:“抱歉,封山就是封山,没法子行方便的。”

    宁十:“没得商量?”

    小沙弥:“没法子商量。”

    宁十:“上天有好生之德,修佛可不是这么修的,不开门可就是修魔了,会把门外的人都害死的。”

    小沙弥:“咱慈济寺只是一座小小的寺庙,不敢跟上天相比的,施主严重了。”

    好一个牙尖嘴利。

    年纪不大,怼人的毒禅到修的利索。

    宁十心中一阵唏嘘:“未见我佛心生怜,莫是尘埃遮佛眼。”

    ……

    山腰的佛被遮了眼。

    山顶却走下来一个小道士,好吧,说是走,不如说是滚下来的,下山的路实在是太滑了。

    禅山属于幽云二州交界之地,禅山最有名的自然是煮雪茶跟慈济寺,但很多人不知道,在禅山慈济寺的上头,靠近山顶的位置,还有一座道观,很破很破的道观。

    道观没有名字,认识这里的都习惯称呼它破道观,道观前有山泉水,道观后有一块平缓的耕田,道观里住着一个中年道人带着一个小徒弟,据说是在此处修行悟道。

    当然。

    只是据说。

    因为没人相信,真的没人相信,周边经常上山拜佛的村民到是都见过这个中年道人,可每每见到,不是给人算命,就是给人求签。

    命,算的不准。

    签,时好时坏。

    反正啥子时候都随不了心愿。

    久而久之,大家都以为这中年道人就是个骗子,实在是看模样没半点仙风道骨的气势,虽然不怎么邋里邋遢,但也就是很平常很平常的一个人,平常到扔进人堆儿里都能丢了。

    中年道人叫夏山,深夜从山顶跑下来的是他徒儿,有人记得,好像是叫夏平凡,长得跟他师父

    一样,平凡到不能再平凡。

    因为是从山上滚下来的,夏平凡浑身上下都沾满了雪,脸上也是脏兮兮的,这时候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或许是跑的实在太赶,都说不成话了。

    鹿有为认得夏平凡:“喘口气孩子,不着急,大半夜的,你咋来了?你师父呢?”

    夏平凡使劲的咳嗽,然后好一会儿才说利索:“鹿大爷,我师父在观里呢,他刚才补了一卦,说老乡们今晚可能会碰上点难处,就让我下来瞧瞧。”

    鹿有为一愣:“你师父?”

    夏平凡脸色有些发红,这孩子打小就不会说谎:“那个,那个,其实是你们敲门的声音太大了,我师父他睡不着。”

    鹿有为恍然大悟,这才对嘛。

    夏平凡扒着头朝里面瞧了瞧,有些受冻的小娃娃都快哭岔气儿了,然后抬头又看了看慈济寺紧闭的大门,好像是下了什么决心:“鹿大爷,要不,要不你们先去我们观里避避风雪,这天儿太冷了,人会冻坏的。”

    鹿有为听着这话,有些尴尬,他们村儿年年给慈济寺香火钱,可却从未照顾过山顶的道观,遭了难才上门,待会儿说啥子啊,有苦说不出啊。

    想想那个平日里尖酸刻薄的中年道人,可能正因为自己这些人的敲门声着急上火呢,这不是上门找羞吗。

    鹿有为叹了口气,连连摆手:“还,还是算了,我们敲门小点声,人家慈济寺的师父兴许很快就给开门了,拜佛都要讲究个诚心,这是考验,这是在考验我们的心呢。”

    这是不是考验不晓得。

    反正宁十已经很气愤了,老早的时候,他记得姑姑曾经评价过一次四海神州的佛宗:“这世人就是愚昧,你心中有佛,怎么不问问人家佛的心中有没有你呢?佛若是不贪,为何要人供奉呢?佛若是不爱慕虚荣,为何要人跪拜呢?如果有一天,灾难来临,你去问佛,佛一定会说一切都是定数。”

    宁十抬脚踹在门框上,朝门后的小沙弥说了一句:“既然你们佛门不愿意帮老百姓,那为何要人拜你家的佛像?拜了有何用?屁用没有!”

    说完,宁十又补充了一句:“无事要香火,有事独善其身,你们活得可真明白!”

第七十四章 师父给徒弟长长脸

    今夜这慈济寺,算是给宁十又上了一课。

    平安盛世,寺庙享尽世人参拜,受尽人间香火,可一旦世人需要他们的时候,封山了?这岂不是在愚弄世人吗?把大家都当作是傻子对待。

    宁十已经不愿意再敲门了:“走吧,和尚要封山,就算是敲烂了手,这门肯定也是不会打开的,欺世盗名的假佛!”

    鹿有为就站在宁十身旁,赶紧拽了拽他:“孩子,莫要妄言,莫要妄言,人在屋檐下啊。”

    宁十才不会害怕呢,而且他还存了些激将的心思:“我就是骂它假佛了,怎样?有本事让里面的臭和尚出来啊!也让大家瞧一瞧他们肮脏的嘴脸!”

    叶青鸟也不是个嘴上吃亏的主儿:“对,就应该骂骂这些掩耳盗铃的东西。”

    咒骂自然不是一扇门可以阻挡的。

    恶毒的谩骂,门后小沙弥肯定能听到:“几位施主,不用再骂了,省些力气,没用的。”

    “雪夜天寒,留点体力取暖吧。”

    “小心冻坏了身子骨。”

    “对了,听说禅山的雪会吃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小沙弥的话没有带半个脏字,可听在宁十的耳朵里,就是很刺耳:“小和尚,你是在恐吓我吗?禅山的雪会吃人?你认为我会让这雪冻死?这就是你们佛修的道理吗?”

    小沙弥语气不变:“小僧只是善意的提醒,没有其他意思,至于施主会不会被冻到,身子骨冷不冷,那都是您自己个儿的事情,跟小僧可没啥子关系,小僧不在意的。”

    或许是知道宁十还有话说,这小沙弥直接就抢过话茬:“天寒地冻,夜也深了,小僧就不陪施主们在这里闲聊了,好走,不送。”

    “禅房里暖和。”

    “小僧要回屋诵经了。”

    脚步声远去。

    这小沙弥真的就离开了。

    一旁的叶青鸟气得差点直接拔刀拼命,然后小道士夏平凡敢忙拉住她:“别冲动,这里的住持可是大修行者,不就是找个遮风避雪的地方,干嘛非要跟人家慈济寺较劲,去我们道观一样的。”

    去不去?

    不去也得去啊。

    幸好路并不算太远,除了偏僻一些,路滑一些,总算是在这几百号人冻晕前到了道观门口。

    相比山腰的慈济寺,夏平凡住的道观真的是寒酸到家,也就仅仅是地方大点,有围墙,有屋顶,能遮风避雪。

    杂乱的脚步夹杂着娃娃的啼哭声,直接就把刚准备睡下的中年道人夏山给吵醒了,披着自己的破道袍,蜷缩着身子来到道观门前:“小凡啊小凡,你可真是师父的好徒儿,让你去瞧瞧是谁在砸门,扰了师父清梦,你可好,把敲门的人都带回来了。”

    夏平凡很尴尬,然后就急的直跺脚。

    中年道人叹一口气,摆摆手,将自己徒儿拽到身边,侧过身子压低声音说:“谁让我是你师父呢,外人面前,这次师父给足你面子,下不为例啊。”

    转过头,懒洋洋地招呼:“进去吧,进去吧,别冻坏了身子埋怨咱道观不挡风。”

    夏平凡也跟着往里走。

    中年道人一瞪眼:“你干啥?擦屁股的事情难道要为师亲自动手?”

    夏平凡呆愣地瞅着师父:“咋了?”

    中年道人没好气地说:“去地窖里扛些白菜出来,把厨房的冬瓜都削了,对了,后院茅房里的猪太不老实。”

    夏平凡有些为难:“干活成,那猪可不听我的话。”

    中年道人:“不听话?那就宰了吧。”

    夏平凡:“……”

    ……

    宁十曾经很困惑,寺庙为何都要建在山腰上,而道观却建在山顶。

    这一次,宁十总算是想明白了,寺庙建在山腰那是为了方便人来拜佛烧香捐钱。所以,很多寺庙里的和尚,全都是肥头大耳,一脸笑眯眯的模样,那是因为油水足,吃的好。

    再看那些山顶的道观,常年少有人攀登,没啥子人气儿,最多就是方便清修,可也少了供养,所以那些修道之人多数都是清清瘦瘦。

    夏平凡很清瘦。

    他师父一样很清瘦。

    平日里师徒二人都是过的粗茶淡饭的生活,按照夏平凡的理解,这次自己擅自

    将老乡们带回道观,不挨揍就是幸运的了。他师父哪里会给什么好脸色,在他眼里,师父可是相当抠门的。

    谁承想,师父竟然让他把地窖里过冬的菜全都取出来,还把那头养了一整年的肥猪给宰了。

    这头猪是有些不老实,可也罪不至死吧。

    无量天尊。

    罪过。

    罪过啊。

    “猪肉、白菜、冬瓜,这是要干啥?”

    “冬瓜白菜肉丸汤?”

    “又不是过年。”

    “会有这样的好事儿?”夏平凡嘀咕的时候,后脑勺就被师父扇了一巴掌,“傻小子,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夏平凡依然是傻萌傻萌的样子:“啊?”

    他师父终于是看不下去了,凑近他的耳朵边小声的说:“你小子有福气,瞧瞧这群人里面,可是有不少好看的小妮子呢,你也不小了,师父得给你长长脸,争取寻个好人家。”

    夏平凡惊呼一声:“啥?”

    他师父一脚丫子揣在他屁股上:“干活去!榆木疙瘩!”

    给徒弟长脸?

    中年道人天天虐徒弟,啥时候想着给徒弟长脸了?要是真想长脸,他会把道观经营成眼下这副光景?破的都快烂掉了!

    当然。

    破是破了点,遮风挡雪的功效还是不错的。

    山风终于不再呼啸,终于没有刀子一般的雪割在脸上了。

    眨眨眼的工夫,破道观里就塞满了人,幸好这里够大够宽敞。

    夏平凡开始了没完没了的忙碌。

    先是去地窖里把过冬的白菜跟冬瓜全都搬出来,又去后院把那头大肥猪给宰了,杀猪、放血、去毛、切肉……他师父嚷嚷了一句都剁成肉馅,夏平凡好一番折腾。

    食材配好。

    夏平凡又忙着将道观里所有的火盆都取出来,木柴烧着,丢火盆里,十几个破破烂烂的火盆放到堂屋,终于暖和了点。

    娃娃们兴许是暖和了,兴许是哭累了,大多睡了过去,老乡们身子骨健壮的还好,弱一点的都开始咳嗽或者打喷嚏。

第七十五章 香火钱到底算谁的

    为了躲避战乱,老乡们出来时都很着急,夜里盖的被褥都没有。

    道观里刚好有一口超大的锅,宁十闻着香味走过去的时候,锅,刚刚刷干净。

    中年道人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嘴巴里嘟嘟囔囔的说个不停,也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可手里的活儿没停下。

    猪肉已经剁碎,大葱、生姜切段儿放到一个很大的铁盆里,放上一些道观里仅有的香料,搅拌均匀。锅里放上猪油爆一个锅底儿,加水,火出奇的旺,等水烧开了,放上冬瓜跟白菜,然后中年道人就开始飞速的将一大盆肉馅挤成一个个小肉丸子。

    小火慢炖。

    冬瓜的爽口,白菜的清香,再加上嫩滑的小肉丸,还有那大锅里一层浓浓地油脂,整个道观里都飘起浓郁的香味。

    餐具肯定是不够用的。

    待会儿睡觉的被褥也不够用。

    夏平凡有些犯愁。

    然后他师父就出了一趟门,走的悄无声息,回来的也悄无声息,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反正回来的时候,道观里就多出来很多床暖和和的棉被,还有足够老乡们使用的餐具。

    宁十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里笃定:“这个中年道人,不简单啊,妥妥的高人,还是那种很高很高的高人,真的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叶青鸟拿着手里的瓷碗,瞅了瞅碗底儿,拽了拽宁十:“快看,这些碗好像是慈济寺的。”

    碗是订制的。

    碗底儿有印。

    宁十又瞅了瞅那些床棉被,好吧,虽然没写着名字,可仔细看也能瞧出来,多半也是慈济寺的棉被。

    叶青鸟悄悄地说:“这中年道人不会是把慈济寺给劫了吧?咱们都盖了棉被,用了碗筷,那寺庙咋办?”

    宁十想了想,然后说:“咋办?该咋办咋办!我们又不是和尚,替和尚操哪门子的闲心啊。”

    一刻钟之前。

    封山闭门的慈济寺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个中年道人翻墙进了寺庙,没人发现,就连怀藏都没有感知到。要知道,刚刚封山闭门,怀藏这一宿都是不准备睡觉的,他要盯着整个寺庙。

    可他没盯住。

    中年道人很自然的走遍了寺庙,他先是去了斋房,把慈济寺里所有的餐具全都打包扔进了自己腰间的一个香囊里。从斋房出来,他又去了睡觉休息的禅房,一间禅房一间禅房的搜刮过去,竟然没一个和尚发现他,甚至连怀藏的禅房都没放过,几百条棉被凭空消失。

    静悄悄的来。

    静悄悄的走。

    感觉能用到的,统统带走。

    什么东西都没给慈济寺留下,连块老姜都没舍得留下:“你不是封山闭门吗?那就封山闭门吧,没被子盖看看你们冷不冷,没餐具用看看你们拿什么东西吃饭。”

    迎着雪离开,迎着雪回来,中年道人让夏平凡一条被子一条被子,亲自发给老乡们。沧海一粟是道家手段,还是不要当面展示的好,解释起来太麻烦。

    最重要的是,中年道人不擅长说那些客套话,用他自己的说法就是:“太矫情,张不开口,师父老了,长脸的事儿给徒弟就成。”

    送完棉被,夏平凡又赶紧跑回厨房。

    蹲在厨房的地上,夏平凡欲言又止,他当然能看出来,这些东西就是从山腰慈济寺拿过来的,忍了半天,有些犹豫的说:“师父,这样不好吧。”

    中年道人掀开大锅的锅盖,瞧了瞧火候:“怎么了?”

    夏平凡:“您不应该去偷东西。”

    偷东西?

    中年道人听到自己徒弟的话,刚夹起来的丸子直接就烫到了嘴!

    中年道人:“你说师父偷东西?”

    夏平凡:“嗯。”

    中年道人:“师父很伤心啊。”

    夏平凡:“那也不能偷东西。”

    中年道人:“好,师父问你,慈济寺是不是常年收着老百姓的香火钱?”

    夏平凡:“对啊。”

    中年道人:“那慈济寺的东西是不是这些香火钱买的?”

    夏平凡:“我怎么知道。”

    中年道人:“师父知道就行,既然是香火钱买的,这些东西是不是可以理解成老乡们自己的。”

    夏平凡:“好像……”

    中年道人:“看

    ,这不就对了,师父只是帮他们拿回了自己的东西,这哪里是偷?”

    夏平凡:“强词夺理,你总是有理!”

    中年道人:“要不说我是师父,你是徒弟呢,你有理你就是师父了。”

    中年道人尝了尝肉丸,又尝了尝白菜,还有冬瓜,最后点点头。

    “好了!”

    “出锅!”

    刚刚帮着夏平凡发完棉被的宁十,转身就溜回厨房,一进门就说:“好香啊,能让我尝一口吗?”

    春夜早就成了宁十的跟屁虫:“我也想吃。”

    叶青鸟紧随其后:“还有我,小凡啊,你师父烧的菜真香,我都流口水了,真羡慕你,有这么好的师父。”

    陈余生使劲点头:“你师父真棒。”

    林竖横也说:“你师父宅心仁厚,大家都很佩服。”

    鹿严是一直站在门口,没进来,鼓了好几次勇气才说:“道长师父,您,您会做法事吗?我,我想给我妹妹求个法事。”

    今夜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雪下的太大,鹿严又不爱说话。

    直到这时候,大家才想起来,鹿严背后的竹筐里,还藏着他妹妹的尸体呢。

    中年道人瞧了瞧站在门口的鹿严,男孩站在雪地里,站的笔直,腰身没有一点弯曲,眉眼很是通透,很正:“法事啊?会一些,可能做的不如山腰好看,你要是不介意的话……”

    鹿严使劲摇头:“我不介意,不介意的,道长师父愿意做,鹿严就已经很感激了。”

    中年道人放下筷子,拿手在道袍上擦了擦:“你叫鹿严?哪个严?”

    鹿严:“严寒的严,我爷爷给起的。”

    中年道人点点头:“好名字。”

    路过宁十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几个小馋鬼,别急着尝,先给老乡们端过去,让他们吃点肉丸汤暖暖身子,告诉他们汤里放了中药,把汤喝干净,驱寒。”

    “别浪费了。”

    “挺贵的。”

    宁十咧开嘴笑了笑:“成,这活儿交给我们几个了,您就瞧好吧。”

    “出锅!”

    “盛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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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离人间太远,有人离昊天太近;有人欲成诸佛龙象,有人欲作众生牛马;有人成帮立派诵经惑众,有人吹箫画剑吃草飞天……群:711981734这个剑仙很危险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这个剑仙很危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这个剑仙很危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