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我叫春夜,我要吃肉
天涯何时有归路?
花尽万劫,沧海一栗,阑珊月落白霜处。
一整夜的风雪,雪未停,却下的更大了,从山洞里朝外面望出去,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除了白就是雪,除了雪就是白。
叶青鸟跟陈余生应该是真的累坏了,直到现在都没有睡醒,唯一的好消息可能就是宁十怀里的红衣女孩,身体的温度终于降了下来,额头也不像昨夜那般滚烫。
练剑的习惯让宁十的手很痒。
一日不练。
骨头都开始发酸。
低头打量,躺在自己怀里的女孩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任何的异常,仿佛一个初生的小婴儿。紧紧地闭着双眼,睫毛眨也不眨,宁十没准备把对方唤醒,这么抱在一起也确实很难解释。
昨日没仔细观察,现在凑近看,这女孩的脸,几近无暇,精致到近乎完美。
轻轻挪开自己的手,将女孩平稳的放到地上,宽厚棉衣盖好,裹紧身子。
转过头。
宁十就开始活动身子骨,一阵噼里啪啦的骨骼轻响,然后拿起自己的木剑,直接走入风雪之中。
在试炼之地时,宁十习惯站在地河中练剑,现在开始尝试着站到风雪中。
雪很轻。
飞舞起来毫无规律。
风又很大,吹的雪花四散翻动。
刺、劈、挂、点、崩、云、压、撩、截、剪、抹、穿,依然是从十二个剑修的基础动作开始,重复的练习,一遍一遍的练习……
紧接着。
宁十开始刺雪。
用木剑去尝试着刺穿空中飞舞的雪花。
剑尖要正中雪花的中心,将其直接刺碎。
听着简单,刺起来却很难,但是宁十愿意去尝试,并且结合自己在试炼之地被剑冢攻击时的感悟,开始准备自己的剑二。
他给剑二起的名字是:“蛇动。”
从草蛇剑的剑灵上找到的灵感,灰线虽然输给了孟**,但是这条臭蛇对剑气的运用还是非常有借鉴意义的。
剑二蛇动,重在速度跟精准度,这一剑,力求如蛇吐信一般
风。
越吹越急。
雪。
越下越大。
宁十的‘剑二蛇动’,越刺越稳,从最开始的刺都刺不到,到现在已经可以碰到目标中的那一点雪了。
当身穿单薄外衣的宁十再次返回山洞时,整个人就仿佛从温泉中捞出来的一般,浑身上下都在冒着热气。
天色阴沉。
没有半缕阳光。
苍白的雪覆盖掉了一切。
宁十第一眼便看到了起身端坐在火堆旁的红衣女孩,宁十的宽大棉衣被对方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另一边。
篝火是陈余生又出去捡来的干柴,昨日他做了记号,柴不够还可以再去找,这是他很擅长的事情,手到擒来。
看到宁十进来,红衣女孩微微抬头,眼眸很安静地望过来。
干净。
清澈。
毫无杂质。
这是宁十最先想到的形容词,或许用眼若秋水来形容更贴切一些。
两人隔着十步远的距离,双眸对视,谁都没有躲开,谁都没有惊慌,谁都没有警惕,更没有畏惧或者羞涩……只是平静,非常平静,仿佛老友一般的平静。
红衣女孩的神情是有距离感的,但是并非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慢,却有着一股子不染尘世的沧桑,仿佛是一个知命的老朽。
十四五岁的女孩,能给人一种知命的感觉。
可怕!
宁十是男孩子,自然要主动示意:“昨日你染了风寒,这衣服是我给你披在身上的,看着旧了些,但是不脏。”
红衣女孩没有回话,只是继续看着宁十。
叶青鸟跟陈余生耸了耸肩,看来他俩方才肯定尝试过沟通了。
宁十只好继续说:“我们是无意中看到一只荆棘鸟坠在雪中,你当时趴在鸟背上,鸟受伤了,你也受伤了,我们是好心,并没有恶意。”
红衣女孩听到荆棘鸟时,眉头皱了皱,看了看洞外。
宁十赶紧解释:“你的荆棘鸟为了保护你已经死了,现在外面风雪很大,你最好先养养身子。”
衣女孩继续沉默,神情有些沮丧。
然后,宁十就无计可施了,为了缓解尴尬,他只好蹲在山洞外面清理昨日剩下的野猪肉。
一头山猪很大的,足够吃好几顿。
木柴是陈余生新添的,沾了落雪的柴自然不如之前的干燥。火堆中冒起了一股子烟,不算太浓,但是会稍稍有些呛鼻子,大家都朝远处挪了挪。
淡淡的青烟成了天然的屏障。
一边是宁十、叶青鸟跟陈余生,一边是那个红衣女孩,她没有再穿宁十的棉衣,能看出来很倔强。
可能是冷,也可能是风寒刚刚痊愈,看上去很疲惫。
随着时间推移,红衣女孩终于不再正襟危坐,反而是换成了两手托腮。
恍惚间。
宁十似乎听到了一声吞咽唾沫的声音,抬起头,刚好跟这个女孩对视,然后便发现她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自己手中的烤肉。
“好吧,肯定是饿坏了。”宁十这样想着。
一炷香的时间。
肉香再次弥漫开来,宁十直接开始分肉,叶青鸟跟陈余生自然不会客气,直接大快朵颐,吃的满嘴流油。
宁十没有直接给这个红衣女孩,他可不想热脸贴冷屁股,他骄傲着呢,他以前可是比谁都有脾气呢。
但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宁十边吃肉,边观察对方。
火堆两旁,三步之远,平静对视。
古话说:“没有人是可以战胜饥饿的。”
终于。
红衣女孩第一次开口:“我饿了,我要吃肉,给我。”
很生硬的口气。
宁十愣了愣,心里想:“你饿了我就要给你肉吃吗?你是公主吗?”
抬抬头,没理对方,反而是自顾自的吃起来,吃的满嘴流油,叶青鸟还在一旁故意吧嗒嘴,舔嘴唇。
红衣女孩到是没在意这些,想了想说道:“我叫春夜,我想吃肉,给我。”
这句话比之前的口气好了一些,从‘我要吃肉’变成了‘我想吃肉’,听着好像没那么生硬了,而且还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仿佛这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尊重,或者说,恩赐?
第四十七章 吃不饱的姑娘
红衣服的女孩想吃肉,但不太会说话。
这让宁十很不舒服。
宁十低着头,心中暗想:“您架子可真大,我们救了你,你说出自己的名字,这本就是最最基本的礼貌。你想吃肉?谁不想吃肉?想吃肉就说点好听的啊,放下你的架子!”
宁十是这样想的,然后就开始等,他可不会去惯着谁。
叶青鸟和宁十任何了两年,叶青鸟也很精致,也很漂亮,你看到宁十惯着她了吗?没有过,从没有过。
在宁十的字典里,就没有惯这个字。
他选择等,等肉吃到一半,也没听到这位叫春夜的女孩再说话。
对方只是很平静地看着宁十吃肉,一直看着,眼睛都没有离开过,但是眼神中却也没有半分祈求,只是在单纯的表达:“我很饿,我需要吃肉……”
说实话。
春夜是真的饿了。
她饿坏了,真的饿坏了。
但是再饿她都没有道理去求人的,就算这个人救了她,就算这个人用体温暖了她整整一宿,也万万没有这个道理。
春夜其实比宁十醒的要早,但是她没敢动,因为从未经历过,她不知道要说什么:“拿开你的脏手?别碰我?”
说不出口。
春夜的骄傲让她说不出口,更让她学不会求人,她只是用眼神表达自己很饿,自己需要吃肉,迫切的需要。
这份眼神足够纯粹,所以,刺到了宁十。
“给你。”
宁十认输了。
输给一个眼神。
然后便不声不响地切下来一块最嫩的里脊肉,伸手递过去:“小心烫,慢点吃。”
春夜完全没有害羞,更加没有推辞,非常自然的接过肉。低着头看了看手中焦黄的烤肉,凑到鼻尖处闻了闻肉香,随后张口嘴,一口就把整块肉给吞到了嘴巴里。
看着文文静静的小美女。
吃起肉来。
吓死人。
宁十和叶青鸟包括陈余生,都看愣了,一整块肉丢到嘴巴里,春夜的腮帮子都被撑爆了:“这姑娘咋想的呢?没人跟她抢啊!真是彪!”
春夜奋力的咀嚼,生动形象地再现了什么叫狼吞虎咽。
看春夜吃肉都是一种享受,这个姑娘能把肉吃出一种飞起来的
感觉,连宁十都好奇:“自己烤的肉真那么好吃吗?”
一盏茶的工夫。
嘴里的肉就被消灭干净了。
春夜又开始看宁十,直愣愣的看。
宁十秒懂!
肉,再次递过去,这次春夜依然是嘴巴张的硕大,整块肉丢进去,几下就能吞到肚子里。
一口一块肉。
两三口就是一斤。
宁十烤的时候就多烤了一人份的肉,本来觉得无论如何都够吃,可很快就发现,自己错的很严重。
因为完全不够吃。
都不够春夜一个人吃的。
二十斤肉丢进小姑娘肚子里,人家连饱嗝儿都没打。
宁十看了看叶青鸟:“没吃饱?”
叶青鸟摇摇头,她的那份已经被春夜抢先吃光了。
陈余生跟着摇头:“我也没吃饱。”
至于春夜,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很认真的说了句:“好饿。”
宁十:“……”
暴风雪中无事可做。
那就展现自己的烹饪技艺吧。
宁十索性将剩余的山猪肉全部收拾出来,一股脑的串在木棍上,准备全部烤掉,篝火旁插了一整排的大肉块。
“青鸟,你先照看一下这些肉,三十个呼吸旋转一次,我出去一下。”宁十裹上自己的宽大棉衣,说完就走进了风雪中。
清晨练剑时,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地方,应该能有所收获。
叶青鸟转了十圈烤肉。
宁十就踏破风雪归来,手里抓着四只雪鸡,衣袖里藏着七八朵三年生的雪莲。
鸡是梅山特有的肥雪鸡。
莲是梅山特有的梅花雪莲。
放血、拔毛、去掉内脏、塞进去雪莲、外面再裹上一层冰雪搅拌过的黄泥巴……
宁十在篝火下挖出四个小坑,雪鸡埋进去,上面再用火盖上,雪莲叫花鸡。
静等。
静静地等。
烤肉先好,雪鸡相比起来要等待更长的时间,因为宁十提前已经交代了:“雪鸡会比这山猪要更好吃。”
所以,叶青鸟跟陈余生能等。
可春夜却不能等,也不愿意等,她直接就开始吃起来,剩下的大半头山猪肉以肉眼可
见的速度消失。
上百斤肉啊!
跟闹着玩儿似的!
宁十都看傻了,关键是,人家春夜吃完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架势:“看着挺美,挺文静,挺淑女一姑娘,怎么吃东西跟怪兽似的!”
伴着一股子雪莲的清香。
叫花鸡出炉了。
刨坑、挖土、破泥……四只色泽枣红明亮的雪鸡呈现在眼前,因为肚子里裹着雪莲,所以更加增添了一份芳香,一口咬下去,酥烂肥嫩,香甜可口,瞬间就能炸开你的味蕾。
本来已经不准备再吃的春夜,眼睁睁又吃下去一只鸡,这才打了一个饱嗝儿。
只是。
看看人家的小肚子,扁扁的,跟没吃东西一样。
宁十脑子里直接就开始猜想:“那些肉,都跑哪儿去了?”
春夜摸摸嘴唇上的油脂,吐出一口浊气,抬起头看向宁十:“我吃饱了。”
宁十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哦。”
春夜指指叶青鸟手里没吃完的雪鸡:“肉很好吃,天很冷,我建议你们多吃点,可以补充热量。尤其是这鸡,很香很鲜很嫩,就是太少了,都不够塞牙缝的。”
宁十满脸的匪夷所思:“这人完全是在违背自然规律啊,根本没有遵从天地法则,人,怎么可能吃掉那么多东西呢。”
大千世界。
无奇不有。
很快,宁十就想开了,自己姑姑孟**还吃剑呢,吃了九千九百把剑,也没见怎样啊。人家春夜只是吃肉而已,只是吃的多而已,不要大惊小怪,会让人笑话的。
山洞外的风雪依旧不停。
大朵大朵的雪花,砸在山坳间,砸出一段美妙的乐章。
宁十用雪打湿几块衣服上扯下来的棉布,递给叶青鸟一块,自己用了一块,最后绕过陈余生,递给春夜,指了指对方的嘴角。
春夜疑惑的看着他,没接。
“油,嘴角全是油。”宁十说。
“油?”春夜一愣,然后直接伸出舌头,转着圈儿舔了舔,舔的干干净净,舔完看看宁十,没说话,但是意思很明显,“不用那么费事,你看,现在干净了吧。”
很简单的一个小动作让原本的那份冷冽,一下子就生动起来,再加上天生丽质的模样,连宁十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
第四十八章 你们相信世间有龙吗
夜。
开始变得深沉。
叶青鸟跟陈余生这次没有再昏睡过去,反而是精神十足,春夜更是精神十足,眼眸亮的都发光了。
四个人围在篝火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宁十问春夜:“你的伤怎么样了?我们救你的时候,看到你身上有很多伤口。”
春夜:“多吃点肉就能恢复过来,不碍事。”
宁十问叶青鸟:“雪停了准备去哪儿?”
叶青鸟:“随便,我要行走人间,练好我的三把刀。”
宁十又问陈余生:“生鱼片,你呢?”
陈余生似乎在走神儿,抬头,脱口而出:“我想我娘。”
春夜:“……”
宁十很尴尬的咳嗽了一下:“正式认识一下,我叫宁十,她叫叶青鸟,那边的胖子叫陈余生,或者你可以喊他生鱼片,他有病,晕血。”
春夜坐正身子:“我叫春夜。”
叶青鸟:“能说说你的故事吗?你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你的伤是怎么回事儿啊?”
春夜一愣:“我吗?我不会讲故事,我只喜欢吃肉,我还擅长打架。你们说吧,我听着,我喜欢听故事。”
四个人当中,宁十去过的地方最多,见过的人最多,听的故事自然也最精彩,然后他就开始讲故事:“有一年的中元节,扬州夜市里人声鼎沸,繁花似锦,热闹非凡。挨着护城河边的包子铺里,老板跟伙计却在争吵。”
伙计说:“老板,我咋总觉得这豆沙包会动不动就少了呢?”
老板说:“三儿,你别吓我。”
伙计说:“老板,我数了好几次,千真万确,确实少了。”
老板说:“三儿,该不是你偷吃了吧。”
伙计说:“老板,天地良心,不信我给你再放一个。”
伙计说着便朝桌子的屉上放了一个豆沙包,良久之后,果然少了,老板跟伙计被吓得面无人色。
正巧,有和尚从旁经过,稍稍沉吟,掐指闭目,睁眼时精光迸发。盯着包子铺前,温和一笑,招了招手,道一句过来。
然后,就有一只猫从桌子下跑出来,跳到了和尚肩头,太平盛世无鬼无妖,莫怕,只是野猫作祟罢了。
说到这里,宁十停顿了片刻,
看了看旁边的三个人。
叶青鸟直接就反驳:“骗人的,绝对不是猫,谁家的猫会偷吃豆沙包?猫会吃豆子?”
陈余生也跟着摇摇头:“说不定这猫只是偷着玩儿呢。”
就连春夜都在思考,然后很是困惑:“豆沙包是什么?好吃吗?比烤肉都好吃?”
叶青鸟直接搂住宁十的脖子:“快说,快说,这故事肯定没讲完呢,后边呢?”
耐不住叶青鸟的无赖劲儿,宁十赶紧讲出结尾:“那和尚转身离开时,在他背后跟着一个花猫脸儿的小女孩,脸上有做了坏事被发现的委屈神色,双颊鼓鼓……”
山洞外面的雪,反正是没有要停歇的意思,天空中的云,厚的仿佛要压塌了一般。
山洞里的四个人,却想着:“这雪啊,爱下就下吧,爱下多久就下多久,反正下不死我们,我们就这么聊天讲故事,挺好的。”
陈余生负责照顾篝火,把火生的旺旺的。
叶青鸟跟春夜则是盘腿而坐,两个人都是手托着腮,眼睛眨巴眨巴的。
宁十成了香馍馍,一个故事连着一个故事,比说书先生讲的都精彩,他甚至讲了自己的故事:“从前有一个小男孩,爱吃山楂,爱画画儿,他有一个不靠谱的姑姑,贼疼他,见不得他受半点委屈……”
故事从天南讲到海北,讲遍了四海神州:“哪个地方的菜最香,哪个地方的胭脂最漂亮,哪个地方的曲儿最动听,哪个地方的桥最适合谈情,哪个地方的庙许愿最灵……”
宁十懂得可多了,着实让旁边这几位刮目相看,起码在叶青鸟的印象中,一直以为宁十只懂练剑,谁成想,竟是个,还给她们灌输了很多古怪的道理:“看着俊俏的剑一定不适合杀人,最好的衣衫切记要量身定制,私自生下来的孩子不会招人喜欢,皇上的子嗣命中注定要有一场厮杀,像咱们这种舞刀弄剑的会被喊做侠客,像春夜这样的,如果第一次去神都,肯定会迷了眼……”
很市井的故事。
满满的烟火气息。
宁十讲的故事全都是实实在在自己看到过的,是关于人的故事,很有吸引力,起码叶青鸟跟春夜算是彻底听傻了。
宁十的声音其实很好听,虽说有时候带着些许痞里痞气的江湖味道,但耐不住故事好听,每一句都很顺耳,真的很顺耳。
春夜听着宁十的故事,思绪万千,然后就有些生气,莫名的生气,因为这些故事跟她以前听过的不一样啊:“哼,原来族中的先生都是在骗人,谁说外面的人都很坏了?说的话都是花言巧语?完全不对!这个宁十就很好嘛,救了春夜,还给春夜讲故事。”
看着宁十,春夜眼眸都弯成了一抹月牙:“他懂得真多,真厉害,比族里的先生懂得都多。”
时间跑的飞快。
天亮了。
宁十耳边响起咕咕的声音,有人的肚子在叫。
陈余生最终也没坚持住,宁十的故事还是比较适合小姑娘听,他不太感兴趣,这声音不是他的肚子发出的。
好像也不是叶青鸟。
火堆旁的春夜,脸色忽然就有些发红,低了低头,手掌偷偷按了按肚子,心里想着:“好丢人啊,故事里都说了,真正的女孩子是不能发出这种古怪声音的,会显得很不矜持。春夜啊春夜,你能不能争点气,饿了就不能忍忍吗?”
咕咕的声音又响了好几声。
宁十直接起身:“你们坐着别动,我去去就来。”
梅山深处。
没有名字的山洞。
确实是一个增进情感的好时光,好地方。
两个美少女,一个小胖子,再加上宁十……练剑、修行、吃饭、讲故事、聊天……
春夜说自己擅长打架,但是却不见她修行,只是隔段时间就会起身活动活动,时不时还会发出几道奇怪的音节,也不晓得是什么民族的语言。
聊的深入,春夜给宁十讲了讲自己的童年:“我生在春草复苏的季节,我的家乡信奉黑夜,所以我就叫春夜。据说,我母亲生下我的时候,我的家乡黑云遮日,家乡的河流十七条‘龙出水’,我第一次看到先祖画像时,先祖便显灵,降了百里甘霖。所以,我就成了我族未来的希望……”
宁十听后很困惑:“那你的族群叫什么名字呢?”
春夜思考了许久,然后看着宁十三个人,很认真的问道:“你们相信世间有妖怪吗?”
宁十摇摇头又点点头。
叶青鸟点点头又摇摇头。
陈余生则回答的很肯定:“自然有妖怪,我身上就有一根锁妖笛。”
春夜继续问:“那你们相信世间有龙吗?”
第四十九章 白草为路,踏雪出山
相不相信世间有龙?
有与没有,又有什么关系呢?
宁十和叶青鸟包括陈余生,谁都不关心这个事情,因为距离他们太过遥远,十五六岁的少年应该关心一些更接地气的事情。
比如说:“女孩子的美貌是美给男孩子看的,每一个女孩子这辈子都要谈一场轰轰烈烈的热恋,爱过才知人间的悲欢离合。”
比如说:“相忘于江湖不如相濡以沫,温一壶前尘的茶,斟一盏恩怨饮下,刀剑之中合一笑,茶酒之间度生平。”
再比如说:“谁仗剑,谁逍遥,谁凝望,谁癫狂,寥寥几笔勾画,守风云叱咤道义年华……”
这,才是四海神州。
这,才是修行者的世界。
这,才是独属于人的人间。
而这雪。
却下了九天九夜。
山洞里的故事持续了九天九夜。
一直到第十日,天色破晓之时,终于放晴,雪停了。站在山洞的洞口朝外面望出去,一望无际的雪白,上山与下山的路全部被大雪所覆盖。
白草为路。
踏雪出山。
下山的路不陡,但是雪很多,雪很厚,可能一脚踩下去你就消失了,平缓的盘山小路步步陷阱。
宁十看着春夜说:“我背着你吧。”
春夜摇摇头:“不用,我自己能走。”
陈余生搂住宁十的脖子:“春夜妹妹不让你背,我让,你背我吧,雪融化了,地上有水。”
宁十翻个死鱼眼:“滚。”
陈余生转过头:“青鸟肯定愿意背我。”
叶青鸟:“蛋。”
一个滚,一个蛋,加起来就是滚蛋。
春夜的外伤已经养好,但是内伤还需要一段时间的休息,所以根本走不快,只是尝试着慢悠悠的溜达:“小小的冰雪可难不倒我,我可是……”
啪的一声。
话都没说完,就听到一个摔跟头的声音,不远处的陈余生真的滚出去十几米,他太胖了,越来越朝球儿发展,摔倒就会滚出去。
宁十跟叶青鸟直接就被那滑稽的模样逗笑了。
春夜想忍,但是没忍住,也跟着笑了,然后笑着笑着脚下
一滑,也跟着摔倒在地上。
这雪实在是太光太滑了。
陈余生是滚成了一个雪球。
春夜则是脸颊着地,除了眼睛跟嘴巴,全都是雪,火红的头发都被染成了白色。
宁十跟叶青鸟笑的合不拢嘴,然后陈余生跟春夜就很是生气。再生气都没办法,胖子就是容易摔倒,受伤的人身子就是弱,没办法的事情啊。
春夜撅着嘴说:“嘲笑是很没有礼貌的行为。”
话都没说完,春夜的鼻尖就流出来一串血,摔破鼻子了。
然后,刚刚起身的陈余生眼眸就有点发呆:“好凉,好多雪,咦?你们是谁来着?你们……”
好吧,这胖子又晕血了,现在成了穿甲境的修行者,晕血不会再昏迷,可该失忆依旧失忆。
没等陈余生唠叨完,叶青鸟就没好气的走过来,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别犯傻,起来。”
陈余生木纳的皱眉:“你干嘛打我?”
又是一巴掌。
陈余生有些生气:“很疼的,男女授受不亲。”
依然是一巴掌。
陈余生脸色有些发红:“你再打我,我可生气了。”
继续打。
陈余生继续生气:“我要还手了啊。”
叶青鸟的巴掌停了片刻,作势要招呼过来。
陈余生抬起手挡了挡:“好凉,好多雪,咦?你是谁来着?你要干嘛?”
恨其不争啊。
叶青鸟叹口气,然后蹲下身子,直接拧住陈余生的耳朵:“站起来,我没有心思回答你的问题,你只要记住我是你惹不起的人就行了,喂,你要减肥了啊,你也太重了吧。”
陈余生:“啥?你说啥?疼,疼,轻点,我起来还不行吗。”
叶青鸟:“闭嘴。”
陈余生:“我……”
叶青鸟:“闭嘴。”
陈余生:“emmm……”
宁十自然不会像叶青鸟这般霸道,春夜也不像陈余生这般呆傻,只是很倔强,非常倔:“我摔倒,这可不能怪我,不是我的问题,应该怪这雪,是雪太光了。”
宁十点点头:“雪确实很滑。”
说完宁十就
伸出手,看模样是准备要把春夜拽起来。
春夜很自然的去扶,然后就扶了个空,脸颊第二次栽在雪里。
宁十笑的贼坏:“故事里都告诉你了,出了那山洞,就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世俗险恶,人心不古啊,哥哥是在给你上课呢。”
说完,宁十还不忘补充了一句:“当你摔倒的时候,一定要提高警惕,因为落井下石最容易发生在这个时候。”
春夜没听进去那些话。
她很生气。
非常生气,伸出手擦了擦脸颊上的雪花,可这些雪却是越擦越多:“春夜生气了!”
宁十:“哦,生气了吗?没看出来啊!”
春夜冷哼一声,立即起身准备朝宁十扑过去,可没扑几步,又是一个跟头。
追宁十?
根本是不可能追得上的。
宁十在风雪中练剑,已经练出了指甲盖大小的剑气,十五岁的二境剑修呢,厉害着呢,一个能打好几个呢!
叶青鸟跟陈余生还在没完没了的斗嘴。
宁十跟春夜却在肆无忌惮的追逐,好吧,说是追逐,不如说是遛猫,春夜当然就是那只被遛的小猫,张牙舞爪的小野猫儿。
一路追。
一路倒。
一路摔。
从山坳摔到山腰。
春夜已经摔的蒙圈了,生平第一次觉得很沮丧,为了走路而感到沮丧,为了自己的身体受伤而感到难过。难过着,难过着,就觉得有些委屈。委屈着,委屈着,就觉得有些想流泪。脸被摔的通红,鼻尖肿成一个胡萝卜,脑门儿上鼓起一个大包,长发披散,满头雪白,鼻子下还挂着两串长长的青鼻涕。
青鼻涕在阳光照耀下。
闪闪发光。
宁十眼睁睁看着春夜使劲的吸溜鼻涕,吸溜一下还朝自己袖子上蹭一下,蹭一下再吸溜一下,时不时还会蹭一下眼角,但就是不服输,还想追宁十,那模样仿佛是在说:“你给我等着,我肯定能追上你,有你好看。”
宁十盯着春夜看了半响。
春夜不动。
他也不动。
然后宁十突然一个冲刺,吓了春夜一大跳,然后整个人就蹲到雪地里,蹲的屁股疼。
第五十章 梅子酒,炖羊肉
宁十弯下腰看着春夜,忽然抬起手慢慢将她散乱的发丝拢到耳朵后面,将脸上的雪蹭干净,走到她身后,将她齐腰的长发整整齐齐的扎成一个马尾辫,将她拽起来拍打干净身子上的雪,最后一把背到了后背上。
春夜:“不要你管,走开,放我下来。”
宁十:“喊哥哥。”
春夜:“谁稀罕你的不怀好意。”
宁十:“喊哥哥。”
春夜:“朋友都是王八蛋,故事里都是骗人的。”
宁十:“喊哥哥。”
春夜:“你以为我是真的摔倒?我可是在淬炼皮肉筋骨血呢!”
宁十:“喊哥哥。”
春夜:“你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你是在嘲笑我吗?我可是春夜,我可是代表着黑暗呢。”
宁十:“我知道,春夜很牛,哥哥这不是在拍马屁吗,等你真的天下无敌了,我好跟人吹牛,哥哥当年……”
春夜身子骨很小,宁十看一眼就有保护欲。
下山路上。
显现出一连串的脚印。
宁十跟叶青鸟并排走在雪地上,宁十的背上趴着睡着的春夜,叶青鸟的手边拧着哀嚎的陈余生。
春夜睡着觉感觉都是气呼呼的,似乎已经被宁十玩坏了,至于陈余生?叶青鸟就是他命中的克星。
暖暖的阳光刺透云层照耀下来,照耀在春夜身上,小姑娘睡的更香了。
鼾声四起。
颠簸着走了很长一段时间,走到太阳快要落山,宁十终于看到一块碑,巨大无比的石碑,石碑上工工整整的刻着两个字。
上面是梅。
下面是山。
“梅山?原来我们被那个寻魔师抓到了北境,怪不得这么冷呢。”宁十自言自语的说道。
宁十心里没有地图,但是他听孟**提起过这座山,因为这座山很出名,是盛唐北境最大的风口,常年冰雪不化。
山脚的雪明显要小了很多。
一阵风吹过。
路边的松树上落下来一片雪花,落在春夜的嘴唇边。
雪很凉。
直接就把她凉醒了。
春夜抹了抹嘴,脸色有些尴尬,她以为自
己流口水了,然后下意识的便打了宁十的头。
宁十脑门一疼:“下来!”
“手痒了是吧!”
“你再碰我一下试试……”
“……”
傍晚时分,四个人终于走出了梅山。
雪路在这个地方分成了三叉戟,每一个岔路口都望不到尽头,曲曲折折,悠远悠长。三叉戟的位置刚好有一个村寨,寨子看着不大,寨口却挂着一面旗,三角形的旗子。
看旗子的形状,宁十就知道这里有什么。
旗是酒旗。
旗子下面自然就是酒家。
走近了才发现,这酒家的生意好像还不错,门口竟然还能看到几匹上好的草原高头马。
宁十有些兴奋的将春夜喊醒:“春夜,生鱼片,青鸟,快看,有好东西了。”
可能是躺在人背上真的很爽,这位小姑奶奶,半天才回过神儿,睁开眼一看,春夜眼眸直接就亮了:“有吃的?”
春夜是属小狗的。
狗鼻子。
灵的很。
春夜:“好香啊?这里面有什么好吃的吗?”
宁十也跟着闻了闻,然后问:“你们喝过酒吗?”
边说,宁十边拍了拍春夜的屁股,示意她下来,别耍赖,小爷快要累死了。
春夜不用说,肯定是没喝过。
叶青鸟摇了摇头:“宗门里的师姐不让喝。”
陈余生也跟着摇了摇头:“喝不起。”
宁十微微昂头,从宽大棉衣里掏出来一个香囊:“这是我从铸剑草庐的棉衣里找到了,全都是碎银子,今儿哥哥开心,请客。这几天你们只是尝了烤肉,独独缺了这酒,不够爽快,都别推辞,这喝酒也是一种修行。”
叶青鸟翻着白眼问:“谁说的?我怎么那么不相信呢。”
宁十斩钉截铁的回答:“我姑姑说的,肯定没错。”
酒家厚厚的门帘上,一半挂着雪,一半却是暖和和的。
宁十带头撩开门帘,张口就喊:“掌柜的,拿你们梅山最烈的酒,煮上一锅最好的羊肉,麻溜的。”
雪天,饮烈酒,喝羊汤,再美不过于此。
酒家不大。
一共也就九张桌子,五张坐了人。
宁十拉着叶青鸟三个人,找了最里面的位置坐下,等着酒肉上桌。
梅山最烈的酒自然是梅子酒,号称冰火两重天,再加上一锅咕嘟咕嘟冒着泡泡的羊骨头汤。下雪不冷,化雪冷,正好适合这种时候喝,一大碗羊肉汤下肚,身子骨都会被暖酥的。
宁十闻着这梅子酒,看着这羊肉汤,口水都要流出来。
根本没有招呼其他人,他自己直接就开动了,酎一口梅子酒,喝一口羊肉汤,吧嗒吧嗒嘴,闭着眼睛感受胃里的美妙。
“酒配肉。”
“肉配酒。”
“极美,真是极美。”
宁十用丰富的面部表情诠释了舌头跟味蕾的碰撞,自然是馋人的很,叶青鸟和陈余生还有春夜不甘示弱。
尤其是春夜。
别看比宁十还要小一岁,那喝起酒来,就跟喝水一样。
然而。
噗!
第一口就全吐了出来。
春夜伸手扇着舌头:“这是什么鬼东西,这么辣。”
宁十奇怪的说:“酒不辣还是酒吗?笑话!不敢喝就说不敢喝!”
春夜仿佛是生活在世外桃源一般,对世俗的东西果真是知之甚少。
陈余生跟叶青鸟自然不会那般不堪。
只是,陈余生不喜,叶青鸟却非常痴迷,喝一口就迷上了:“真香,原来酒这么好喝啊,宗门里的人果然又在骗我。”
宁十眼眸发亮:“我没骗你吧,真的香。”
叶青鸟眼眸弯弯:“确实香。”
春夜:“可……”
话都没说完,宁十跟叶青鸟一起喊道:“闭嘴,没喝没有发言权!”
春夜最吃激将法,紧锁眉头,一口就把梅子酒饮了个一干二净,那动作,怎一个漂亮了得。
半响之后。
春夜的眼眸也变成了月牙:“真香,我喜欢,我喜欢喝酒,我要再来一杯。”
好吧。
又一个酒鬼!
宁十加上两个女酒鬼凑到一起会是个什么景致?
酎一口梅子酒,吃一口鲜羊肉,美滋滋的吐一口香气,赛神仙。
第五十一章 行个方便
一番生硬的觥筹交错。
酒壶倒转。
酒去壶空。
宁十拍着桌子大喊:“掌柜的,再来一壶梅子酒。”
叶青鸟跟着伸出两根手指头:“再添两勺炖羊肉。”
春夜眼眸弯成一条缝儿:“三勺。”
陈余生坐在旁边不住劲儿的翻白眼,小声的劝:“三位,少喝点,少喝点,会喝醉的。”
叶青鸟一瞪眼:“要你管,不敢喝酒的怂包儿,吃你的饭吧。”
春夜跟着伸出手指着陈余生的鼻子:“你闭嘴,不许说话。”
酒肉上桌。
三个酒鬼继续畅饮,已经有些拼酒量的意思了。
别说,这酒家虽然不大,生意还真是不错。天黑前又进来几桌客人,其中两桌一瞧就是过路的商贩,另一桌却是位穿貂皮大袄的武夫,自己一个人坐一桌,桌上只要了一碟花生米,一壶茶。
按道理说,这大冷天的,不应该有这么多人啊,就算是有,大家聚在酒家里也应该是热热闹闹的闲聊才对。
可是,宁十无意中瞧了瞧周围的食客,却大多都是愁眉苦脸。
陈余生还在继续劝:“多吃肉,少喝酒,你们喝的太快了,会醉的,会醉的。”
然后陈余生就继续遭受白眼。
春夜现在觉得自己族内的老人都是坏蛋:“世俗的好东西真多,原来还有酒这种神奇的东西,真香。”
至于陈余生说的醉,反正春夜没啥感觉,没有头晕,没有恶心,没有想吐,难不成自己就是故事里说的千杯不醉?
就在这时。
酒家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似乎又有食客上门。
几个呼吸的工夫,门帘再次被掀起来,**个彪形大汉闯了进来。
这些人,穿的脏不拉几,身上的棉衣破洞的破洞,开口的开口,有俩人脸上还带着点血。若不是脚底板的唐氏军靴暴露了身份,宁十还以为是群讨饭的叫花子呢。
酒家的掌柜眼力见好,赶紧亲自上前招呼:“几位爷,您看,真不巧,座位已经满了。
站在最前面的彪形大汉伸手将掌柜的拽住,然后甩到自己身后,没说话,只是摆了摆手。
心领神会。
几个大汉各自分开,分别找了一个桌子坐下,就连春夜身旁都坐了一个人。
这次不用说话,掌柜的都晓得要发生什么了,咽了一口唾沫,俩腿儿都开始打颤,心里戚戚然:“真倒霉,遇上逃兵劫财,自己这店怕是要吃官司了。”
掌柜的已经在考虑可能有的损失。
至于旁边准备过来招呼的伙计,身子僵硬的站在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最后只好悄悄的转过身子,闭上眼,全当做没看到。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再瞧这边。
坐在春夜旁边的彪形大汉,先是不声不响的观察了一下宁十几个人,又看了看满桌子的酒,最后说了一句:“几位,行个方便吧。”
宁十和叶青鸟还有陈余生都没有说话。
春夜却左右瞧了瞧,然后把这位彪形大汉身子前面的羊肉汤朝自己这边拽了拽。
彪形大汉一愣。
皱了皱眉。
然后铛的一声在桌子上放了一把刀:“几位,行个方便。”
一模一样的话,少了个吧,又说了一遍。
刀扔在桌子上。
春夜却视而不见,她竟然也皱了皱眉,然后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把酒壶又挪了挪位置,屁股还动了动,最后继续低头喝酒吃肉。
彪形大汉表情已经有些微怒:“奉劝各位一句话,出门在外,要懂规矩,要有点眼力见儿,还要能忍,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彪形大汉的声音不大,到像是在规劝一般,可是话都没说完,一旁的春夜啪的一声就拍在桌子上,并且直接站起身,大声喊道:“行个方便,行个方便,你这人是得寸进尺吧,已经给你行了两次方便,还要怎样?桌子就这么大,难不成你想全占去?”
“不知足?”
“臭不要脸是吧!”
“我也奉劝你一句话,这人啊,行走江湖,不
要太贪婪!”
春夜听宁十讲了很多故事,尤其是女侠的故事,所以就学了很多女侠的行话,今天刚好用出来。
她自己觉得很是应景。
舒服。
春夜心里琢磨着:“自己说话真酷,旁边的人真烦,这么大的地方,干嘛非要跟自己这儿挤?关键是长得还丑,身上还臭!如果不是自己的伤还没好,早一拳砸过去了。”
估计是喝了酒的缘故,春夜的嗓门出奇的高,一句话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邻桌的商贩都看傻了:“小姑娘,您没事儿吧?发酒疯也要看个场合啊!自己不想活命也别拽上大家伙啊,没看到桌子上那明晃晃的杀人刀?您可真天真,行个方便是让你让座位吗?人家这是打劫,打劫明白不?抢钱的!”
春夜明白吗?
她哪里会明白,明白才怪呢。
所以,酒家里瞬间就成了落针有声的节奏,安静的吓死人。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群彪形大汉肯定不简单,宁十看出来了,然后很无奈,很尴尬的瞅着春夜,心里想着:“这姑娘咋这么彪呢?”
掌柜的更是恨死了春夜:“如果人家之前只是为了劫财,小姑奶奶,您这一句话可能就要见血了。自家这店八成是开不下去喽,只要出了人命,其他人不好说,自己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如果掌柜的眼神可以杀死人,春夜肯定已经被千刀万剐了:“耍横是要分时候的。”
听到春夜的怒喝,进门的彪形大汉脸色都变了,有两个人的刀,已经出鞘。
邻桌的商贩,本来还要观望一下,这时候忽然眼皮子跳了跳,心里想着:“还是破财免灾吧。”
钱袋子工工整整的放到桌子上:“这位爷,钱不多,全当孝敬您的,请一定要收下。”
钱不多。
但起了带头作用。
很快,其它桌子上的商贩都老老实实的掏了钱,半个屁都不敢放,就连掌柜的都从柜上拿了一把碎银子。
一直站在门口没动的那位彪形大汉,看在眼里,然后做了个手势。
第五十二章 我是你们的割草人
钱被一分为二,彪形大汉拿走一半,留下了一半:“对不住了,兄弟们遭了难,需要些银子,给大家添麻烦还请见谅。我们不是打劫的,所以这银子我们只拿走一半,剩下的你们自己收起来。”
这话说的很漂亮,算是个过得去的台阶。
但真没几个人愿意和这些亡命徒死磕,大家都是出钱免灾。
有怕死的,自然就有搞特殊的,宁十这桌没出钱,还有就是坐在角落里穿着貂皮大袄的武夫,也没出钱。
宁十这桌的彪形大汉已经有些不耐烦:“我们大哥已经说的很清楚,我们不是打劫的,只是想行个方便,几位不要做那个搞特殊的人。我们不贪心,多少都行,只要你们身上的一半银子,就算只有两颗铜板,也是要拿走一颗的,这是对其他愿意出银子人的尊重,我们要公平。”
春夜这时候其实还站着呢,瞅瞅邻桌,又瞅瞅这群恶汉,这才回过味儿来:“噢……你们,难道就是故事里的强盗?绿林好汉?你们不是应该劫富济贫吗?你们是冒牌货吗?”
此话一出。
大家已经认定,春夜八成是个初出茅庐的小菜鸟,你听,这还活在故事里呢!
春夜转过头看向宁十:“还傻呆呆的看啥?拔剑啊!扬名立万的机会到了!又不是打不过他们,客气什么?”
春夜这话说出口,宁十没表示,旁边的商贩伙计们先出了一身的冷汗:“姑奶奶啊,您是真傻还是脑子进水了?出点银子会死吗?瞧瞧人家身上的血,再瞅瞅那明晃晃的刀,真以为那是摆设吗?逃兵可都是见过血杀过人的!天高皇帝远,律法可管不到这里。”
其中一位商贩,眼珠子转了转,直接将桌子上的银子全部推到对面:“天寒地冻的,兄弟们也不容易,我留银子没用,请您全部收下吧,放心,这都是我自愿的。”
春夜一句话,吓得大伙儿连剩下的一半银子都不敢留了。
活命要紧啊。
其他都是身外之物。
商贩看到对面的人没收钱,赶紧陪着笑,还轻轻朝嘴上打了一巴掌:“瞧我这张臭嘴,这钱就当我借给兄弟们的,啥时候您手头宽松了再还。”
“我的钱也借给兄弟们。”
“银子不多,总是个心意。”
“还有我的……”
这已经是把肉喂到嘴边了。
大爷们舒舒服服的吃了便是,吃完赶紧走吧。
宁十伸手拽了拽春夜,示意她坐下,稍安勿躁,而他自己则是饶有兴趣的看着这群彪形大汉。宁十的耳朵很灵,眼神儿更尖,这群人脚上的靴子他自然是看到了,跟着孟**行走人间,他见过很多国家的将士,这些人分明就是唐国的羽林军。
“可是,羽林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这里可是北境啊。”
“而且羽林军实力在四海神州是能排到前三的,怎会如此狼狈?”
“奇怪。”
就在宁十困惑之时,酒家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道轻响。
那位穿着貂皮大袄的武夫,也不见做了什么动作,坐在其对面的那个彪形大汉就直愣愣的倒在地上。
心头流血。
伤口穿胸而过,鲜血喷薄而出。
血流一地!
杀人了!
穿貂皮大袄的武夫不声不响直接就动了手,宁十的手指抖了一下,春夜眼眸亮起了光。至于其他桌子旁的彪形大汉,二话不说,全部抽刀起身。
可是。
这些看着很魁梧的大汉,刀都没抬起来,异变再起,距离貂皮大袄最近的大汉额头上突然多出来一根手指头,看上去非常普通的手指,此时此刻却是比那些刀剑都要狠辣。
指点额头。
对手便直愣愣的倒地。
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
“找死!”
“还我兄弟!”
又有一名彪形大汉怒喝而起,咒骂了两句,刀抬过了肩头,心口却被一指点中,心脏当即炸裂。
三条人命。
身为凶手的貂皮大袄却连半个字都不曾说出口,从自己桌子旁起身,每走一步都是一条人命,每一条人命都只用一指。
貂皮大袄走了八步,冲进酒家的逃兵就只剩下站在门口的一人了。
冷汗。
这个仅剩的领头人,双眸通
红,双手死死的握住刀,半蹲着身子,全身的肌肉都在蓄力。碰到硬茬,生死可能就在一刀之间,自己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可这次面对的却是比自己更狠辣的对手,悄无声息的杀人手段。自己连看都看不清楚,兄弟们全都不明不白的死了,这人是谁?
逃兵的领头大哥沉思片刻:“这位先生,我等只是遭了大难,并非歹人,更不是强盗。方才多有得罪,请先生见谅,桌上的银子我不要了,可否手下留情。”
兄弟们的仇以后可以再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保命要紧!
如果不是惜命之人,谁会做逃兵?
貂皮大袄嘴角咧了咧,很古怪的笑了笑,脚步却未做停留,慢悠悠走到这个领头大哥的面前,瞧了瞧他的装束,终于开口:“从坠马草原跑出来的?”
貂皮大袄的面相看着不老,可这声音却嘶哑到极致,仿佛一只被掐住脖颈的黑鸦,还是那种好几天未喝水的黑鸦。
简单的一句话,貂皮大袄说出来,听得人全身发毛。
“坠马草原!”
“你怎么知道的?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领头大哥瞳孔收缩,一股无形的恐惧笼罩住他的双眸,看着魁梧至极的大汉,竟然被一句话吓得浑身打颤起来。
眼看着连刀都要握不稳了。
这可是盛唐的羽林军啊。
貂皮大袄继续笑:“不说话就是默认喽?”
恐惧到极点的领头大哥,终于爆发,双眼通红的嘶吼:“你们到底是谁?你们到底是人是鬼?你们这群畜生!你们做的恶事还不够多吗?我跟你拼了!还我兄弟们的命!”
领头大哥毫无保留的用尽全力挥出一刀。
力劈华山!
刀光凌冽无比,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可结果依旧是直愣愣的倒下,这刀连貂皮大袄的衣角都没沾到,依然是一根手指就要了他的命,刀也被断成两截,插在地上。
断刀。
入土三分。
貂皮大袄一直都在冷笑,笑的人毛骨悚然,微微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尸体,自言自语了一句:“我是谁?哼哼,我是你们的割草人啊。”
第五十三章 唐国的雪,来迟了
穿着貂皮大袄的武夫没有故意压低自己的声音,所以割草人这三个字大家都听到了。
割草人是什么人?大家不晓得,但是人家最起码也应该是正义人士吧,再瞧瞧这些打家劫舍的强盗,在人家手里分分钟就灰飞烟灭了。
痛快。
大快人心啊。
只不过是手段有些吓人而已。
不至于全都要了人的性命,罪不至死,罪不至死。
如果死去的彪形大汉们能听到酒家里众人的心声,一定会气的跳起来找人拼命的:“割草人也能被称作是正义的?这些畜生就是恶鬼,他们是专门草菅人命的,割草,割草,割的就是人命啊,他们把活人称作是草!”
“我们是逃兵不假,可我们也曾为了国家浴血奋战过,跟草原的狼骑厮杀我们不怕,可是面对恶鬼,我们怕了,人命如野草,怎能不怕?”
可人都死了。
这话谁都听不到。
酒家里,异常的安静,大伙儿不知道该做啥反应,鼓掌?还是尖叫?好像都有些不合时宜。
啪的一拍桌子。
春夜这小妮子竟然大声叫起好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大侠,我敬你一杯。”
梅子酒举过额头,落手,一干而尽。
一旁的宁十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地上惨死的逃兵,打家劫舍算死有余辜。可杀人的貂皮大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出手如此狠辣,这也是现实。弱肉强食,孟**早就教过宁十,要想不被欺负,你就要变强。
貂皮大袄是一个修行者。
而且最少都是穿甲境以上的修行者,诛杀几个逃兵,是手到擒来的事情,没办法,这是修行者与普通人之间的差距。
宁十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只要不惹他:“爱谁谁,你们各凭本事决斗,生死由天命,谁死了都不为过。”
唯一让宁十感兴趣的是,这位貂皮大袄是怎么完成击杀的,他是修行者无疑,但是他好像不曾修剑,也不修气,更不是阵法大师。似乎,似乎只是淬炼过体魄,将身体淬炼成一件无坚不摧的法宝,淬炼不好,永远都是铁布衫的武夫手段,可若是淬
炼的好,那可就是少有的体修了。
修行之道,气修最易,体修最难。
若是剑修,还算能看到成仙的门槛,孟**甚至做到了半仙的巅峰,可这体修,真的是连门在哪儿都不知道啊。
体修入门最易,出门最难,难如登天。
不过,这个穿貂皮大袄的武夫肯定算是入了门的,举手投足已经颇有些宗师风范。貂皮大袄并没有多做停留,杀了人,连尸体都未多看一眼,直接就掀开门帘,走入了黑夜之中。
一阵松气的叹息声。
包括掌柜的、伙计、商贩还有那些食客,全都长长的松了口气,吃顿酒一波三折,吓死人了。
打劫、逆转、杀人、满地的血……方才没啥感觉,紧张感一放下,好几位直接就吐了,酸臭味加上血腥味直接就弥漫开来。
最头疼的还要数掌柜的:“命苦啊,这一地的尸体可咋办呢?都不知道如何解释,毕竟这群彪形大汉说是打劫,可也没打劫成功啊,报官都不知道怎么报。”
掌柜的看了看还在呕吐的伙计,鼓起勇气走到一位商贩面前,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打扰了,您赶时间吗?”
“咋了?”
“您看,能不能麻烦您给帮帮忙,这些,这些尸体扔在屋里确实是有些……”
“呕……”
抬尸体这话都没说出口,这商贩就吐上了。
就在这人吐出来的时候,掌柜的一不小心就踢到了一具尸体的腿上。
突然!
尸体震了一下,紧接着,一股黑色的火焰直接就从尸体的伤口位置窜出来,分分钟就把尸体烧成了灰烬。
“……”
当宁十在梅山脚下看见一团古怪的黑色火焰时,千里之外的神都洛阳,唐国的新帝李天意刚刚返回寝宫。
这一天是唐国的祭天日,李天意作为唐国皇帝的第一个祭天日,说实话他都不知道什么叫祭天,而且真实的祭天跟书上说的更是南辕北辙。
一整天的木偶。
大臣们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反正他也不懂,但是他觉得最好别反抗,反抗不
会有什么好结果,也没那个必要。
繁琐的仪式。
冗长的祭文。
似乎是在祈祷来年有个好收成,祈祷这一季的瑞雪早降,祈祷唐国的援军可以抵御外敌的入侵。
李天意有些懵懵懂懂:“自己的父皇一向是战无不胜的,这次怎么就败了呢?坠马草原,听说父皇是死在坠马草原的,也不知道尸首找到了没?北地部落打了个翻身仗,西陵的鹄国捡了个大便宜,这其中一定有着某些联系。大臣们争论不休,可是怎么听都觉得是废话,全都是废话,说不到重点,或者不愿意说,欺负我还小是吧。”
李天意觉得身子骨有些发凉,额头有些发烫。
“保不准是惹了风寒。”
“这群笨蛋,祭天的台子那么高,就给我穿了件单薄的黄袍,不冻到才怪呢,他们一定是故意的。”
“我都听到了,那些小太监们都在议论纷纷,说今年的雪来的太迟,说我这个皇帝没能承了天意,雪都下到北地了。”
“笑话。”
“真是可笑,老天爷不下雪就赖我是吧?我是叫李天意不假,可我又不是天意。”
“这皇帝可真不好当,不下雪就说是皇帝的心不诚,真累。”
“又是奏折,又是写好的草稿。”
“这群废物点心,奏折你们批阅好了,只是逼着我抄写,有意思吗?”
“每次都是这么晚才送过来,故意不让我睡觉是吧,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把这些都还回去的。”
“气死我了。”
“蓝儿,蓝儿,过来,来人啊,给我打点热水。”
李天意大声的呼喊自己的贴身婢女,蓝儿是他祖母自小就给配的婢女,很是贴心,也就只有这么一个贴心的可人儿了。
好半天,穿着大红袍子的老太监才慢悠悠走进来:“主子,热水来了。”
李天意一愣:“蓝旗呢?”
老太监低了低头:“主子,这蓝旗偷梁换柱,犯了大罪,老太后已经把她给赐死了。别生气,明儿个新换的婢女就来了,您还是先批了奏折吧,这才是要紧的事儿。”
第五十四章 鬼修踪迹
梅山脚下。
三岔口村寨酒家。
九具彪形大汉的尸体,分分钟就被黑色火焰烧的尸骨无存。
黑色的火焰将肉身连同鲜血一起烧的干干净净,仿佛这里根本就不曾发生过一场战斗。在场的所有人都开始揉眼睛,全都以为自己眼花了,太诡异了。
掌柜的蹲到地上,还伸出手摸了摸灰烬:“真是活见鬼,怎么可能呢,全都消失不见了,难道是中毒?可人都死了,还下什么毒呢?”
在场的商贩跟食客也都开始小声的议论,得不到结果。
宁十同样很困惑。
然后。
方才还兴奋异常的春夜,忽然就窜到灰烬旁边,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捏起一点黑色的灰烬,然后放到鼻子下面使劲的闻。
越闻脸色越难看。
越闻身子越开始颤抖。
最后直接起身冲了出去,跑进黑夜当中,咣的一声,直接就摔了一个大跟头,春夜的伤还没有好,路又滑,根本跑不起来。
宁十跟叶青鸟还有陈余生赶紧追了出去,临出门时,宁十朝掌柜的手心里塞了一块碎银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的说了句:“掌柜的,听我的话,赶紧离开这里吧,不太平。”
梅山的雪已经停了。
路却很滑。
“咣!”
听声音就知道,春夜肯定又摔倒了。
宁十叹了口气,走过去直接把小妮子扶起来,拍了拍她身上的雪:“你认得那火焰?”
春夜点点头:“化成灰我都认得。”
宁十:“认识那个穿貂皮大袄的?”
这次春夜没点头:“他隐藏的很好,我一开始没认出来,可是这火焰绝对不会有错,这个穿貂皮大袄的武夫根本不是人,他一定是鬼谷恶人宗的畜生。”
宁十:“鬼谷恶人宗?还有这么个宗门?”
春夜咬牙切齿的说:“鬼谷是西陵鹄国最西端的一处绝死之地,恶人宗是鬼谷最大的宗门,谷内之人全修鬼道,至阴至邪,无恶不作
。我的家人,我的族人,很多都是被他们杀死的,我们只能不断的迁徙,不断的躲藏。为了留下种子,族人们不惜将大家的生命之火埋进我一个人的灵海之中。”
春夜停顿片刻,继续说道:“这是一群比魔山还要邪恶的存在,我的使命就是毁掉鬼谷,毁掉恶人宗。”
宁十多问了一句:“你确定没有认错,方才那个貂皮大袄是鬼修?”
春夜斩钉截铁的说:“绝对不会有错,只有鬼修才能在尸体的血液中埋下鬼焰,我从小就被要求记忆那个味道,不会认错的。”
宁十:“记忆味道?”
春夜点点头:“对,就是记忆味道,很难想象吧,可这就是事实,因为这群鬼修经常抓捕我的族人,喝我族人的血,剥我族人的皮,抽我族人的骨头,甚至挖掉我族人的心头肉……”
春夜看着宁十和叶青鸟还有陈余生:“我可能需要你们的帮助。”
叶青鸟指指黑夜:“去追杀那个穿貂皮大袄的武夫?”
陈余生本来困顿的神色,一下子就醒了:“听着好刺激,我喜欢,蜀山弟子天生就应该斩杀邪魔。”
叶青鸟撇了他一眼:“前蜀山弟子,注意你的措辞。”
陈余生冷哼一声:“我可是立志要让所有蜀山弟子敬重的人,斩杀邪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雪后的夜空。
一片云彩都没有。
硕大的满月高挂天穹,地面上一片雪白,月光下,黑夜清晰可见。
宁十思索片刻,最后开口说:“既然鬼修如此邪恶,又确实在咱们面前杀了人,于情于理都是要追上去看看的。但丑话说在前面,谁都不要鲁莽行事,安全第一,我们还年轻,路,长着呢。”
这话主要是说给春夜听的:“报仇这种事情,不急于一时。”
宁十每天都想着去魔山接他姑姑,可他知道,不能急,再急也不行,现在去就是送死。
夜黑风高。
想,很简单,可是真追起来就难了,往哪儿追啊?
单单这村寨
的门口就有三条岔路,分别通向不同的方向,视野范围内根本看不到貂皮大袄的身影。
春夜伸出手在空中煽了煽:“我能闻出他身上的臭味,宁十,你背我,咱们赶紧追。”
这个穿貂皮大袄的肯定用了某些特殊的手法来掩盖鬼修的身份。
可既然鬼焰都暴露出来了,那想要继续掩藏就没那么容易了,春夜是见过对方的。宁十的耳朵跟眼睛好使,春夜的鼻子更好使,她只是内伤,鼻子可好着呢。
梅山的雪路湿滑难走,曲曲折折,崎岖不平,路边的针树又多,针叶落在地上裹上一层冰雪,就跟刺刀一般。
大雪封山,而且这里已经是唐国最北的山脉,人迹罕至,周围的环境难以预料。
幸好,几个人在试炼之地锻炼了两年,对森林间奔跑很是熟练。两个时辰,走错了两次路口,往返了三次,终于在道路的尽头看到了那个穿貂皮大袄的鬼修。
空气中弥散着丝丝缕缕的血腥味。
这鬼修又杀人了。
如果方才在酒家里,他的作为还能称的上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时此刻可就没什么好狡辩的了。
雪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一堆尸体,应该是刚刚才糟了毒手。
地上的尸体穿着完整的唐军甲胄,手里握着的也是标准的唐刀。
宁十眉头紧锁:“这鬼修为何专门找唐军将士的麻烦?他称呼自己为割草人,难道只割唐军将士的头颅吗?还有,无端杀这么多人,他们要做什么?”
宁十虽然不爱管闲事,可眼下却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可能危害整个四海神州。
他是孟**的弟子,他是剑门的弟子,他是一个正统的剑修,他要对得起自己手中的剑。
所以,事情他要查清楚。
穿貂皮大袄的鬼修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宁十的到来,也可能是根本就不太在意,有恃无恐。
雪路的中央。
穿貂皮大袄的鬼修从怀里掏出一把灰色的小伞,伞面上绣着一座纯黑的山谷,谷顶有云,云遮谷。
第五十五章 一层雪,三丈风
鬼修手中的灰色小伞无风自动。
雪地上的尸体就跟着这小伞发生了变化。
一群灰色的‘透明小人儿’从尸体中缓慢的钻出来,然后直接就跑到了伞中。‘透明小人儿’刚刚消失,地上的尸体就开始燃烧起一层黑色的鬼焰,几个呼吸之间就把尸体烧的干干净净。
天将暮,枝头雪乱舞,梅山积雪道,灰伞噬死魂。
宁十眼眸已经瞪直了,他家姑姑被称作是吃剑女魔头,可也只不过是吃别人的剑,这个穿貂皮大袄的鬼修却是在吞噬死者的魂魄。
这是要让人永世不得超生啊。
鬼焰烧烬。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几条人命已经被吞噬了,而且还是一群上过战场的悍卒。
狭窄的雪路,悄无声息,不远处的鬼修,将自己沾了些许鲜血的手掌在貂皮大袄上蹭了蹭。
冷风吹过,吹起鬼修的头发,冷冽的面容上挂着一层薄薄的寒霜,双眼灰沉沉的,宛若死物。
宁十拍了拍春夜的大腿:“要准备战斗了,你先下来吧。”
背着小妮子可没办法战斗。
一百步的距离。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对于普通的武夫来说,这一百步能做的事情不多,可对于修行者,而且最少都是穿甲境以上的鬼修,这段距离已经很长了。
春夜小声的叮嘱:“这个貂皮大袄的应该是个二境鬼修,实力不俗,别太勉强。”
勉强?
宁十挑了挑眉,木剑出鞘。
叶青鸟身前横了三把刀。
陈余生点燃了他的咒火。
在宁十的修行字典中,从来就没有勉强这个词,很奇怪,说要小心的人是他,可真正面对鬼修,战斗**最强的依然是他:“春夜啊,你说那人身上的大貂儿会不会很暖和?我喜欢那身貂儿!”
宁十说着话就示意叶青鸟把刀收起来,又让陈余生灭了他的咒火:“你们好像都没见过我在风雪中练的剑,我现在很厉害的,不骗你们,让我先去试试看,试试是鬼修厉害,还是咱这剑修厉害。”
说完话。
宁十还不忘比了比自己的胳膊,好像这动作能显示自己很强壮似的。
十五岁的少年。
只学了两年的剑,能有多强壮?
很搞笑,春夜直接就笑了,笑的很浅,美的不行。
春夜的笑仿佛拥有仙力,一下子就冲淡了雪路上的冷冽阴森,百步之外的鬼修自然是看到了宁十,可这对于他来说,真的是无关痛痒:“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能翻起什么风浪不成?笑话!自己的时间很有限,没工夫耽误,要知道,这割草可是个力气活儿呢!”
从坠马草原下来。
方圆几百里。
有无数条道路可以让那些唐军四散而逃,一个唐军将士就是一棵草,任务里可是说的明明白白,一棵草都不能活着离开北境。
李天意的父皇从神都洛阳带出来的兵,一个都不允许回家。
这事儿是北地部落、魔山、西陵鹄国还有鬼谷一起制定的战略,这盘棋不求灭掉唐国,可也必须将唐国打成筛子。
此战之后,四海神州再无第一国,大家平起平坐。
因为足够重视。
所以任务苛刻。
霍千里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否则的话,方才在三岔口酒家,他杀的人就不会只是那九个逃兵了,他会把里面所有的人全部杀个精光。他甚至不愿意浪费时间等待酒家里的鬼焰燃烧干净,只要收取了唐卒死魂,割草就算是成了。
霍千里是鬼谷恶人宗的鬼修,他知轻重缓急。
至于宁十,木剑在握,神情瞬间严肃下来,心里却琢磨着:“有些记不清姑姑跟没跟鬼修战斗过了,看来要靠自己了,只是不知这鬼修是不是真的厉害,别是个吹牛的,不然都没办法检验自己这段时间的学剑成果了。”
宁十看过太多的比试。
所以。
恐惧在他这里是没有的。
常年观赏他姑姑那个级别的‘神仙打架’,哪里还会对蚂蚁厮杀有畏惧之心!
先出手为强。
宁十脚踩地面,整个人直接就冲了出去。
在地河中逆流学剑,在风雪中拼命学剑,每日挥剑一万二,又吃了无数
的灵丹妙药,宁十的体魄已经淬炼的很凝实,实打实的穿甲境,甚至已经超越了穿甲。
一脚。
一层雪。
一脚。
三丈风。
宁十看上去是一个人,却跑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雪在飞舞。
地在震颤。
霍千里冷眼旁观,有些小小的意外,一个穷山僻壤里的少年,没想到竟还是个修行者,还是个标准的剑修,也不知是哪个正道宗门的弟子。
“可惜了。”
“小小年纪就要殒命于此。”
“玩玩就玩玩,这些个唐卒也是忒差劲,骨头都有些不舒服,活动活动正好。”
霍千里是鬼道中的体修,功法讲究不动如山,所以他任凭宁十冲过来,甚至连询问都没有询问,在他想来:“马上就要被杀死的少年,没资格诉说遗言,狂妄是要付出代价的,初出茅庐可不是犯错的理由。”
宁十是剑修不假。
宁十年纪小也不假。
可宁十是孟**的弟子啊,宁十是剑门唯一的剑修了,他的剑可不是一般的剑。
在这四海神州,还真没听说过,有谁敢这么大胆,硬扛剑门的剑。
一百步的距离,宁十用了七个呼吸。
木剑直直的刺出。
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
只有一剑。
他自己的剑二。
蛇动!
霍千里是真的自信,他自信自己的体魄可以直接震飞宁十,然后轻而易举的获胜:“自己是二境的鬼修,这个少年最多是穿甲境的菜鸟,一境之差呢。”
金鸣之声!
紧接着就是一道波纹般的涟漪!
金鸣震落了枝头的雪,涟漪挡住了宁十的剑。
霍千里很自傲,然后是嘲笑,嘲笑宁十的自不量力,最后伸出一指,他准备用在酒家里的方式,一指头戳死宁十,结束这场没有悬念的战斗,心里还想着:“真是无聊,一点惊喜都没有,现在正道的剑修都这般无用吗?”
剑修无用?
霍千里真的是眼瞎了。
第五十六 咫尺之间
莫欺少年尚年幼。
霍千里用出必杀一击,当即就准备自信回头,然后就发现手感不对,自己的指头并没有戳死对方,似乎,只是戳在了对方的剑上。
剑身还带着反震之力。
霍千里:“……”
有点意思。
一指头不行?那就两指!再不行?那就来三指……然后,三十指过去了。
霍千里每一指都打在宁十的木剑上,宁十的木剑就仿佛是长了眼睛。其实,都不算是长了眼睛,只是足够认真和坚固,这是宁十自己悟出来的剑一止争。
剑一之后是剑二。
蛇动接着蛇动。
很直很准的刺。
霍千里托大,每一刺都敢接,因为没觉得有什么伤害,体修本身就有自己的战斗方式,这算是常规操作,没有问题。
蛇动接着蛇动,剑刺接着剑刺,刺刺都能刺到霍千里的身子上。
宁十的剑刺的很直。
一往无前。
第一个交错,霍千里点了宁十四十六指,四十六指全部点在木剑之上。宁十刺出了三十七剑,每一剑都刺在霍千里的四肢百骸,荡起三十七次涟漪,对方看似毫发无伤。
貂皮大袄纹丝不动。
宁十却微微喘息。
霍千里少有的赞许:“小伙子,你的剑很不错,精、准、直、守,是我小看你了。我不晓得你为什么要来跟踪我,还幻想着以卵击石,杀死我。那些都不重要,因为你会死,但我赐给你留下遗言的权利,珍惜吧,你应该感到荣幸。”
宁十嘀咕了一声:“废话真多!”
剑起。
直刺。
战斗继续。
霍千里挑挑眉头,身体忽然惊雷炸响,竟是主动朝宁十攻了过来,掌心黑雾缠绕,雾中带火。
那是鬼修的焰。
宁十的剑,速度再提,雪道间出现了一个无形的旋风,雪随着这风,急速的飞舞。
霍千里淬炼的体魄自然比宁十要强悍,硬抗木剑,近身十步。
宁十比较灵活,可
只要让霍千里近身,剑修按道理是打不过鬼道体修的。渐渐地,霍千里似乎适应了宁十的节奏,近了七步之内。
霍千里一边战斗一边用嘶哑的声音扰乱宁十的心神:“小伙子,我看看你这穿甲境能坚持多久时间,没有修成剑气,如何破我金身。十步内你可腾挪,七步呢?七步可以依靠步伐,那五步呢?五步如果还不行,三步呢?”
霍千里想要跟宁十贴身肉搏。
肉搏是他的强项,在他看来,面对一个穿甲境的剑修,肉搏是最快解决战斗的方式。
风雪收缩。
就连远处的叶青鸟跟陈余生都为宁十捏了一把汗,叶青鸟才不会管宁十的警告,三把刀横在身前,已经开始朝宁十那边靠近,陈余生也是咒火点燃,能帮多少算多少。
三步便是咫尺之间。
此处是极限。
霍千里勾起一抹冷笑,战斗就这样结束吧,黑色的鬼焰直接轰向宁十。
可就在霍千里冷笑的时候,发现自己对面的宁十竟然也在冷笑,而且比他笑的还要冷。
宁十不仅是冷笑,还用唇语嘲讽:“三步之内体修能占到便宜吗?你还真是迷之自信!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吧,老家伙,你是不是有些太慢了?”
嘲讽结束。
宁十的木剑依然是笔直的刺出,看不到与方才有什么不同,可确实是有所不同的。木剑还是方才的木剑,蛇动还是剑二的蛇动,但剑尖碰到霍千里身体的时候,却多了一些东西,一道淡淡的青芒。
孟**很早的时候就说过,自己家徒儿的眼尖,画的剑传神,看一眼就能抓住重点。那这一场雪道间的对决已经持续了两个交错,宁十自然已经看出了霍千里的破绽,甚至试探了一遍。
如果他只是穿甲境的菜鸟,那会很难打。
可是在试炼之地的最后,灰线吞了完整版的草蛇剑剑灵,又入了宁十的梦,在梦境的门口,灰线碰到了孟**的影子。
草蛇断剑加上完整的剑灵全部被孟**打碎,揉进了宁十的经络之中。
那可是最精纯的剑气,还是被孟**留下的神念淬炼过的剑气,宁十
在风雪中修炼剑二蛇动,自然是感悟到了灵海经络中蕴藏的剑气。
一境穿甲,他淬炼了皮肉筋骨血。
二境信剑,孕养剑气,将剑气孕养在灵海三十六孕穴,开穴越多,剑气越盛。
孟**留在宁十梦境门口的神念,借草蛇剑与灰线剑灵,直接就为宁十开了三十六孕穴。
孕养剑气的基础已经打的相当牢固。
这是剑门特有的开穴方式,一般的剑修宗门弟子,孕穴能开十之**就已经很值得骄傲了。
宁十的孕穴可是开了三十六!
三寸长的剑气自木剑剑尖的位置刺出,直接就刺透了霍千里的身体!
第一道剑气刺入天棱,第二道剑气刺入巨鳄,第三道剑气刺入枕骨,第四道剑气刺入关元,第五道剑气刺入左商,第六道剑气刺入鹤口,第七道剑气刺入涌泉。这七处是宁十找到的破绽,霍千里体修法门的破绽,身体最薄弱的命穴。
三尺之内。
咫尺之间。
这是宁十最初学剑就特别在意的地方。
他的三尺之内必须最强,这是他自己的领地。
七道剑气聚成一线,直接就刺穿了霍千里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很清脆的炸裂声,紧接着就是一团浓稠的血雾,已经走到三十步边缘的叶青鸟还有陈余生,当时就看傻眼了:“原来不知不觉中,宁十已经这么厉害,他的木剑竟然可以做到如此强悍,而之前还只是穿甲境,什么时候修成的剑气?”
叶青鸟跟宁十是最早认识的,第一次见宁十的时候他还什么都不懂,面对寻魔师连站出来的勇气都没,仅仅两年的时间,他已经进步到可以单挑鬼修的地步。
天才。
绝对的剑道天才。
宁十在试炼之地学剑时,淬炼自己的皮肉筋骨血,针对修行者身体的每一处部位都做了深入的探究,霍千里此时此刻已经算是半个废人。
然而。
这一切只是发生在刹那之间。
霍千里的全部实力还没有施展出来,战斗却结束了,非常的戏剧化,不可思议。
第五十七章 没有尊严的鬼修
鲜血。
染红了雪道。
霍千里完全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自己怎么可能败呢?自己是鬼谷恶人宗的弟子,自己是鬼修,自己还有很多神奇的功法没有施展,对面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
尽管满脑子的疑惑,可时间不等人,生死只在一瞬之间,霍千里直接就作出了抉择:“少侠,饶命!”
“万事好商量,我也是奉命行事,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我在酒家里可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有地上这群逃兵,他们全都违背了律法。对,我是来制裁这些逃兵的,你不能跟国家的律法抗衡。”
“你我都是修行者,我最敬重的就是剑修,我们点到为止吧,不要学那些魔头的行事作风,杀人不过头点地,君子不吃剑啊……”
霍千里还在喋喋不休的寻找措辞。
宁十的脸色却变了:“喂,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霍千里:“……?”
宁十:“重复一遍你刚才的话。”
霍千里:“不要学那些魔头的行事作风。”
宁十:“不是这句。”
霍千里:“杀人不过头点地。”
宁十:“也不是这句。”
霍千里:“君子不吃剑啊。”
宁十:“……!”
“找死!”
“拖延时间嘴巴都这么臭。”
宁十的姑姑经常被人喊做魔头,而且喜好吃剑,这霍千里真是撞到了枪口上。而且宁十虽然是初出茅庐的菜鸟,可他跟着孟**见了不知多少场决斗。
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动手,什么时候该落井下石,他,门清儿。
笑眯眯的走到霍千里身前,弯弯腰看着这鬼修:“知道错了?”
霍千里使劲点头:“我错了。”
冷不丁的一剑。
霍千里都没看清楚从哪个方向刺出来的,腰间就被洞穿。
宁十木剑抽出来直接放到霍千里的嘴边:“不许叫,不许喊疼,错了就要接受惩罚。”
霍千里皱皱眉,忍下了,咽一口唾沫说:“不疼,真不疼。”
刺棱!
冷不丁又是一剑。
这次,宁十刺在霍千里的大腿上,他姑姑告诫过他,比试获胜的时候是最危险的时候,你要先确认对方没有还手之力。因为,对方很可能恼羞成怒,直接在背后给你一次致命一击。
刺完这一剑,宁十还故意问:“真的不疼吗?奇怪,难道我这木剑是冒牌货?”
霍千里看到木剑又要刺过来,赶紧解释:“疼,疼,少侠的木剑很锋锐,是不可多得的宝物,绝不是什么冒牌货。”
呲!
又是刁钻的一剑,刺在肩头。
宁十没好气的说:“我最恨骗子了,你方才还说不疼,现在又说疼,你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吗?”
霍千里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我没……”
宁十抬剑抽在霍千里的脸颊上:“你没什么?又要出尔反尔?骗子!”
霍千里只觉得火辣辣的疼,脑子都有些不听使唤,他是鬼修不假,可他也是人啊。而且他虽然是从鬼谷恶人宗出来的,可是能接下这割草的任务,那就说明他肯定是最低级的弟子,做的是最不招人喜欢的活儿,实力也是最差劲的。
霍千里没敢再说话。
然后,脸颊上就又挨了一剑,不算太大的脸,直接就肿成了两朵花儿。
宁十剑不离手:“不说话就等于是默认了,做骗子还这么理直气壮,你真是让我长见识了。”
霍千里只觉得一连串的问号在脑门上盘旋:“我该说什么?我该怎么应对?他到底想把我怎样?还有完没完?我是不是个骗子?我好像是个骗子!那我疼不疼啊?我是该疼还是不该疼呢?”
“可,确实是疼啊!”
一盏茶的功夫,霍千里的脸颊上就被木剑抽打的皮开肉绽。
这时候,叶青鸟跟陈余生还有春夜也走了过来,霍千里终于可以喘口气儿。
叶青鸟有些不忍直视:“宁十,得饶人处且饶人。”
陈余生看到血,又晕了,晕完就傻掉,可以忽略不计了。
只有春夜没说话,用眼神盯着霍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宁十举了举木剑,其实没准备再抽霍千里。
可是已经站不稳的霍千里,却像是条件
反射一般:“我错了,剑刺在身上真疼,少侠的木剑是一等一的宝物,我没有出尔反尔,我也不是骗子,我不会沉默,你还想问我什么,给个痛快,别再折磨人了。”
霍千里这一连串的说辞,如同倒豆子一般,语速极快,啪啪啪的就说完了,这嘴皮子,嘶哑了还能这么利索。
人的求生欲真是强大。
不服气不行啊。
这是一个没有尊严的鬼修,输了就求饶,为了活命什么话都敢说,什么话都愿意说,怪不得只能来做最底层的割草任务。
标准的欺软怕硬。
春夜看着自己眼前的霍千里,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位,也能称作是鬼修?这位真的是从鬼谷里走出来的吗?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春夜冷冰冰的看着霍千里,然后问宁十:“你对他感兴趣吗?如果不敢兴趣,那就交给我吧。”
春夜的话是当着霍千里的面说出来的,他没有避讳,反正在他看来,结果都一样。
简单的一句话,就算霍千里再傻,他都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一直低着头假装很可怜,将整个身子都蜷缩在貂皮大袄里,忽然就抬头看了春夜一眼,背对着宁十,面朝春夜。
霍千里这一眼,很凶,很煞,很诡,很吓人,满满的都是威胁,若是普通小姑娘,就这一眼,估计就能给吓尿了。
可是。
春夜怎么可能是普通女孩!
一脚就踹在霍千里的脑门上。
春夜直接开始咒骂:“臭不要脸的畜生,你刚才是什么意思?威胁我吗?你死定了!你绝对死定了!以为我好欺负是吧?姑奶奶只是受了伤,不然你早死了一百遍!你再瞪我一眼试试?”
春夜原本是个很单纯,很白纸的小姑娘。
自从听了宁十的故事,算是彻底入了迷,而且特崇拜世俗界的侠客,觉得侠客都应该特酷,从说话上就应该很有性格。
这么想着,春夜就这么学了,学了无数乌七八糟的戏文黑话。
有时候说出来的驴唇不对马嘴,宁十想想都好笑,可又不好意思反驳,也就随了小妮子的心意。
爱咋爱地吧。
行走人间,不就是求个心安气顺吗。
第五十八章 婆萨的温柔
春夜喊得越响,霍千里看她的眼神就越是嘲弄,然后,剑光闪过,宁十直接就砍掉了他的一根胳膊:“既然都求饶了,就别再想着要尊严,杀了那么多人,你还有什么资格嘲弄别人?下一剑可就是嘴了,胳膊是让你长长记性,真以为我们是菜鸟?修行界什么时候开始以年纪做定论了?”
一条胳膊被砍断,钻心的疼,霍千里额头的汗珠直接就开始一颗一颗的往下掉,连成串儿的往下掉。
宁十朝地上碎了一口痰,雪道起风了,痰,不偏不正的被吹到霍千里的脸颊上。这可是莫大的羞辱,但是霍千里没有任何的动作,他是从恶人宗里出来的,更恶心的东西他都见过,无所谓,只要能活命就成。
胳膊断掉可以重新接起来。
费点事儿而已。
春夜看了看宁十:“帮我封了他的周身大穴,我有事情要问他。”
宁十点点头:“可以,这人本来就是我帮你抓的,你想怎样都成,我不拦着。”
春夜的族人遭受过鬼修的迫害。
所以,在春夜心里,所有鬼修全都是嘴硬心毒的家伙,他们的心思坏着呢:“我可能要上点手段,你们不会愿意看到,我去去就来。”
春夜跟宁十打了个招呼,直接就拽着废人般的霍千里走入雪道的树林之中,原本趾高气昂的鬼修,此时此刻落魄凄惨到极致。
春夜边走边嘀咕:“族里的先生们说过,世俗的生灵都有恐惧,谁都有,是魔是恶是邪都一样,谁都躲不开,鬼修一样的,都一样的。”
梅山的不知名雪道上。
黑夜当中。
又开始淅淅索索的下起雪,很小,很细,很凉。
雪道旁忽然就传出一阵歇斯底里的惨叫,惨叫撕心裂肺,杀猪一般,然后这惨叫突然就戛然而止,换成了颤抖般的抽搐,揪心的抽搐……
叶青鸟不忍心听,然后就开始心软:“宁十,会不会太残忍了?”
宁十直接打断她的话:“不会!如果是我输了,被折磨的人就是我,弱肉强食,这就是真实的修行世界,我们要适应。”
陈余生胖乎乎的
脸颊有些微颤,也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会不会后悔来到这个雪道上。
不管陈余生后悔不后悔,反正霍千里是真的后悔了,如果他之前就知道春夜是谁,他一定不会手软,就算是打不过也会第一时间逃跑。
鬼谷恶人宗与春夜这一族,那可是死敌。
虽然到目前为止,春夜都没有跟宁十说过她的族群到底是什么!
鬼修懂怎样折磨春夜。
春夜一样懂怎么折磨鬼修。
短短半柱香的工夫,霍千里就见识了什么叫人间地狱,什么是生不如死,什么是凶残很辣,什么是不死不休的仇怨。
惨绝人寰。
霍千里感觉自己今夜的经历便是惨绝人寰。
春夜回来的时候,是拖着霍千里的后腿回来的,霍千里已经成了一滩烂泥一般,眼瞳呆滞,仿佛见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全身都在瑟瑟发抖,再也不敢正眼看春夜。
宁十没问春夜做了什么,只是问了有什么收获。
春夜整理了一下思路:“他之前称呼自己是割草人,这草便是指的唐军将士。在坠马草原上,鹄国、鬼谷、北地部落联合起来击杀了御驾亲征的唐皇,他们要斩草除根,不让一个将士返回洛阳。”
“他确实是鬼谷恶人宗的弟子,任务便是在最快的时间内收割野草,梅山是坠马草原南下的必经之地,所以很多鬼修都进入了梅山。”
宁十想了想:“方才他拿的灰色小伞是怎么回事儿?”
春夜直接回答:“那伞叫摄魂幡,是专门收取死者魂魄的,具体做什么用途,他不晓得。”
宁十又问:“坠马草原死了很多人?”
春夜:“按照他的说法,唐军、北地部落跟鹄国将士,加起来死了差不多四十万人,只有少数人逃了出来。”
“四十万!”
宁十倒吸一口凉气。
就连旁边的叶青鸟与陈余生都惊呼出声。
他们年纪再小,对数字还是有些概念的,这可不是四十人,这可是整整四十万人啊,一座城才多少人?一国才多少人?
血流成河。
尸横遍野。
枯骨如山。
这么形容一点都不夸张,甚至真实的画面更加恐怖。
宁十是唐人,他姑姑也是唐人,剑门更是唐国的修行宗门,所以他天然站队唐国,心里直接就提出了质疑:“不可能,唐军骑步四海第一,只是北地部落跟鹄国不可能击败如此多的唐军,绝不可能。”
一直躺在地上的霍千里忽然凄厉的笑了笑:“因为诅咒啊,因为你们唐人遭受了诅咒,你们是必将被灭亡的,唐国必亡!”
“只有我主是天选的圣者……只有我主……”
“哈哈!”
“哈哈!”
“我主!”
“咳咳!”
刚刚还在惨笑的霍千里,忽然就开始咳嗽,咳嗽着咳嗽着,他的瞳孔突然就开始涣散。紧接着,他的嘴巴里竟然开始长出一株黑色的花,黑的发紫,紫中透着一股子灰。
这花,刚刚遇到空气便盛开绽放,一个呼吸之后便凋零。
花,凋零了。
霍千里的身子竟然也跟着‘枯萎’下去,真的就是枯萎,仿佛时间在他的身体上迅速走过了几十年,眨眨眼就成了枯骨朽木。
死了!
就这么死了?
宁十下意识将叶青鸟几个人拽到自己身后,皱着眉头盯着地上的人骨头,心里有些吃惊:“这是什么鬼东西?这么邪性!”
春夜没动,甚至蹲下身子看了看,然后直接开口解释:“不用怕,这东西已经死了。”
陈余生胖乎乎的脸颊抖了抖:“你认识?”
春夜点点头,沉声道:“婆萨的温柔,这花的名字叫婆萨的温柔,传说是只开在婆萨鬼间的恶灵之花,象征着咒怨与追杀。是三途河的接引之花,据说鬼修死亡之后不下阴曹地府,只去婆萨鬼间。”
低着头看了看地上的枯骨:“在鬼谷恶人宗里,有一种血蛊咒,一旦立下此咒,如果违背咒文,便会被婆萨的温柔接走。地上这人一定不知,他早就被种下了此咒,泄露了割草人的任务,最后被咒文杀死。”
第五十九章 鸿鹄的野心
春夜说的很清楚。
宁十看了看她,没有问为何你都知道,谁都有自己的秘密,如果对方是你在乎的人,就不要尝试着去揭开那些秘密,除非对方自愿与你分享。
这是一种尊重。
就像宁十尊重自己的剑一般。
雪还在悉悉嗦嗦的下着,四个少年站在雪道间,一时都有些恍惚。
宁十跟叶青鸟还有春夜都喝了不少的酒,虽说早就醒了,可此时此刻却真的希望一切都是在醉梦中。因为方才听到的消息实在是太多震撼,四十万人死在几百里之外的坠马草原,可能鹄国跟北地部落的军队还在逼近北境,多少人要遭受生灵涂炭的危机啊。
唯一让宁十很困惑的是,四十万人怎么就能全死了呢?这些将士都不会逃跑的吗?
宁十不懂兵法都很困惑,远在神都洛阳城中的李天意其实更困惑,他是唐国的新帝,他知道的事情自然比宁十要多,所以他的困惑更多:“唐军的二十万将士怎么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损失殆尽了呢?连父皇都死了?这其中一定有阴谋,一定有人在暗中作梗!”
山风静。
雪落凝。
栈道指路,宁十依旧是背着春夜,四个人连夜离开了梅山,既然知道这里会出现许多割草人,那就没理由再待下去了。
面对单独的鬼修还有胜算,如果面对一群鬼修,那可就是找死了。
天光破晓之前,宁十赶到了距离梅山最近的边境城池,幽州城,唐国北境幽云十六州,幽州是距离坠马草原最近的州府。
一路走来,宁十心事重重:“你们说那些被摄魂幡抓走的魂魄,还有机会再入轮回吗?那可都是唐国的将士啊!他们为国家浴血奋战有什么错?”
趴在宁十背上的春夜,拿下巴蹭了蹭宁十:“他们没有错,错的是那些挑起争端的恶人,至于那些亡魂,我听族中的老人说,被鬼修沾染过的亡魂,入阴曹地府走奈何桥时,会从桥上摔下去,他们是不被允许过桥的。”
宁十叹了口气。
春夜眼眸复杂:“我的祖母曾经告诉过我,天地万物都是有着特定的因果关联,今生这些将士为国家浴血奋战,可谁又知道他们的前世呢?说不定就是十恶不赦的邪魔。
宁十将春夜朝背上拖了拖:“你懂得还挺多。”
春夜微微昂头:“那是,你会讲故事,但我也看过许多典籍呢,都是很古老很古老的典籍,以后有时间背给你听。”
忽然有些痒。
宁十轻轻朝自己脸颊上打了一巴掌。
刚刚有些困意的春夜,迷迷糊糊的呢喃:“怎么了宁哥哥?”
从梅山出来之后,也不知道为啥,春夜就开始称呼宁十哥哥,而且喊的还特别亲热。
还没等宁十反应过来呢,春夜的巴掌就落了下来:“你走路,我帮哥哥打。”
啪地一声。
火辣辣的疼。
然后春夜就发现自己手掌心里多了一丝血。
揉了揉眼睛,春夜疑惑的问:“哪儿来的血?”
手指捏了捏,似乎像是蚊子?
抬头看了看四周,天寒地冻,冰雪呼啸,这里可能会有蚊子吗?
紧接着,宁十就停下了脚步,叶青鸟跟陈余生也不敢再往前走了,因为大家都闻到了一股子气味儿。
很刺鼻。
很浓重的气味儿,血腥味。
这时候宁十刚好翻过一个小土包,远处便是幽州城,拨开积雪跟松木,极目眺望。第一眼便看到一队身披黑色甲胄,手握西陵长枪的骑兵,策马扬鞭疾驰而过。
骑兵两个呼吸便追赶上一群幽州守城的步卒,长枪破空而过……
再远的地方,已经能够看到火光冲天,西陵鹄国的军队已经攻到了幽州城下,洛阳的援军还没有赶到,城池眼看着已经被攻破。
谁能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呢?
唐国已经多少年没有被攻入腹地了?
可这就是现实,唐国最精锐的二十万铁骑被屠杀干净,西陵,北地,鬼谷,草原部落,加起来的损失都没有唐国多,而且死的还不是精锐,这种破天荒的好时机,怎么可能会放过。
唐国的百姓似乎都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外敌的入侵了?
养尊处优的守城步卒逃到了城外,城池谁来防守?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吗?
开玩笑!
西陵鹄国幅员辽阔,民风
彪悍,本身就极擅长骑射,野心更是滔天般大,听听这国名:“燕雀安知鸿鹄之志,鹄国将四海神州的其余国家都比做是燕雀,将自己比做是鸿鹄。”
可是曾经就算鹄国再野心勃勃,也从来不敢入侵唐国的,因为战争打的是消耗,打的是财力,打的是资源,打的是人。而这些,鹄国跟唐国相比,就是天壤之别,只是不知道这次为何鹄国会下这么大的决心,他们真的以为击杀一位唐国的皇帝就能击败一个国家吗?
想归想。
宁十知道,战争,还是爆发了。
看过无数的决斗,看过无数的高手对决,可真正的战争,四个少年,谁都没有经历过,一时之间都有些发蒙。
幸好天色还未大亮,山包足够隐蔽,距离幽州城又是不远不近,足够腾挪。厮杀声开始逐渐高涨,山包这边都能听到了。鹄国的大军应该是从幽州城的西北侧发起攻击的,宁十他们几个则是趴在东南角的位置。
幽州城的南大门已经彻底敞开。
一群一群的平民百姓从城中涌出来,破晓时分大多数人还没从梦乡中苏醒过来,所以多半衣衫不整,可为了活命,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尖叫声此起彼伏。
已经有骑兵绕了过来,长枪刺过,必定是鲜血横流。
屠杀。
真正的屠杀。
鹄国对幽州城进行了一次丧尽天良的屠杀,最终也没人能真正从幽州跑出去。叶青鸟直接就捂住了嘴,眼眶湿润,宁十的气息更是沉重无比。
但是他们四个谁都没动。
不是不敢动,是不知道要怎么办?跑下山坡去救人吗?就算是再狂妄,他们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下去了就是个送死。
宁十知道下去是送死。
叶青鸟也知道下去是送死。
陈余生就更不用说了,就他那肥猪般的身材,必死无疑。
春夜?好吧,春夜不是唐人,她不用为了唐国而去拼命厮杀,没这个道理。
这是事实,无可争议的事实,但,就是有人要尝试,有人不信邪,或者心里根本就没有生死的概念。
因为。
幽州城的城墙上竖起了一面旗。
第六十章 我要拔了那面旗
鹄国在幽州城头竖了一面鸿鹄飞鸟旗!
以前这座城墙上的旗,可一直都是唐国的五爪金龙旗啊!
不信邪的人,是一群少年,比宁十年长几岁,人人手握长剑,就趴在几百米之外的山石后面。
幽州城有唐国的守军,幽州城自然就有唐国的修行宗门。
地火风雷阁便是距离幽州最近的宗门,以剑修为主,宗门的名字非常高大上,但整个宗门的实力却十分的稀松平常,只能算是九流宗门,跟那些江湖帮派只有一线之差。
林竖横是地火风雷阁年轻一代的大师兄。
在他身后的三十一名少年,是地火风雷阁年轻一代的所有弟子,实力最强的他也不过是开了八穴的信剑境,其余弟子清一色的穿甲境。
要知道,林竖横这群人可比宁十大了好几岁,并且是自小学剑。
沉重的喘息声。
地火风雷阁的弟子们从未见过大师兄如此愤怒,印象中的大师兄可是一个绝顶的好脾气呢。谁要是与他发生矛盾,多数都是一笑置之,不会放在心上。
说好听点,林竖横这叫好脾气。
说难听点,那就是窝囊。
这时候,一向好脾气的林竖横,忽然说了一句话:“我要去拔了那面旗。”
“……”
幽州是唐国的幽州。
鸿鹄飞鸟旗却是鹄国的纛旗。
在唐国自己的领土上,绝对不能插着鹄国的旗,这是对所有唐人的羞辱,林竖横是唐人,他学剑,所以他不能忍。
林竖横很认真的跟自己的师弟们说:“我要去拔了那面旗。”
旁边的少年直接就开始反对:“大师兄,你疯了?现在过去就是送死,必死无疑,你没看到幽州的守军都逃出来了吗?”
林竖横看看朝阳下的城池:“我只看到幽州城上挂着鹄国的纛旗。”
身旁的少年:“你又不是军人。”
林竖横看着远方的城池:“可我是唐人。”
身旁的少年:“唐人也是人啊,有可为,有可不为。”
林竖横一愣
:“阿尽,你要认真读书了,这话你说错了。”
林竖横口中的阿尽全名高飞尽,是林竖横最疼爱的师弟:“错了也好,对了也罢,反正你不能过去。”
林竖横揉了揉高飞尽的头发:“不过去,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呢?不就是要做点事情吗,我们可是修行者,我们可是地火风雷阁的剑修,你忘了我们入阁时读的祖训了?我们要做四海神州最牛的剑修,拔旗都不敢,还做什么最牛,吹牛吧。”
高飞尽压低声音:“在小小的幽州都能排名倒数,祖训就是骗人的,当初就不该进这个地火风雷阁。”
林竖横冷声喝斥:“阿尽!”
高飞尽连忙低头:“大师兄,我错了。”
林竖横冷着脸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旁边的师弟们:“我们地火风雷阁是九流的宗门,排名低,功法差,法宝也少,可我们也是剑修啊!我们手中的剑是假的吗?”
“我知道,你们肯定以为我疯了,或者以为我是想出风头。没错,我就是要出风头,我要让全幽州的百姓,全幽州的宗门都看看。幽州被入侵了,鹄国的纛旗插在了唐国的城池上,是地火风雷阁的弟子第一个冲上去拔掉的旗子。”
“排名低不要紧,实力差也不要紧,但心气儿不能丢。”
“手里的剑要握的紧。”
“身子骨要站的直。”
“要勇于去做剑修该做的事情。”
血红的朝阳映衬下。
古老的幽州城墙,一面鹄国的鸿鹄飞鸟纛旗,迎风招展,仿佛是在嘲笑,嘲笑这面土地上长大的人。
林竖横身后的三十个少年,全都沉默了,眼眸中多出来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仿佛是天边的血色朝阳掉进了他们的眼眸中。
有火在燃烧。
剑修该做的事情?
那什么才是剑修该做的事情呢?
林竖横还在继续唠叨着,仿佛要将自己这辈子想说的话全都说完:“你们,是不是很不爽?”
“应该会很不爽吧。”
“记得去年在北境比武中,咱们地火风雷阁连海选都没进去,被称作是去
郊游的,白瞎了这么好听的宗门名字。”
“盛元节公布宗门排名的时候,你们也很不爽,不爽咱们排进了倒数。年年倒数,不管啥事儿都跟咱们没关系,好像咱们不是修行界的宗门一样。”
“凭什么啊。”
“凭什么这么对咱们,咱们也是剑修,咱们也是每天辛辛苦苦的练剑,兢兢业业的修行,难道是因为咱们没做过什么大事儿吗?”
“我有时候就在想,他们是不是根本就不知道幽州还有个地火风雷阁呢?”
“他们不知道,咱们就得让他们知道,别人不敢做,没做的事情,咱们就要去做,不能怕危险。没危险的事情会轮不到咱们?”
“咱们没声望啊!”
“这咱得认。”
“别怕,不就是拔个旗吗?”
“师兄再怎么说也是二境的剑修。”
“还有,一直没告诉你们,师兄我可是幽州本地人,这些杂碎来我家门口撒野,我可不能不管,老乡都看着呢,不管就是孬种,就不配做你们的大师兄……”
压抑。
局促。
呼吸不畅。
一阵阵的难受冲击着三十个小伙子,林竖横的每一句话都仿佛是利剑一般,发出的是声音,刺的却是人心。
剑剑穿心。
有几个少年的脸色已经开始变得通红,臊的。
有几个少年的脸色则开始变得急躁,不停的咽唾沫。
还有几个少年明显是想说点什么,话憋在嗓子眼就是发不出来。
这种古怪的情绪快速的蔓延,憋闷,憋闷,还是憋闷。没人知道应该怎样才能驱赶这种憋闷,胸口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而且是越烧越旺,将整个人都烧的通红。
话终。
林竖横将自己雪白的袍子一扎。
攥紧手中三尺长剑,转身就迎着朝阳冲下了山坡。
地火风雷阁冬季的服饰跟雪地仿佛能融合到一起,不仔细看可能都会看错:“这里是幽州,我来自幽州地火风雷阁,我要去拔旗,我要弄死这群够娘养的鹄国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