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乾元历~215年
处于多国争雄,诸侯混战的混乱年代。
乾元历216年
北方诸侯燕王莫驾崩,年仅10岁的燕太子烈登基,孟淮君摄政
乾元历226年
燕王烈借秋闱狩猎,暗中射杀孟淮君,并一举铲除孟淮君一系,正式掌握燕国政权
乾元历231年
燕王烈御驾南征,一路横扫沿途小国,寇边南方强楚国境,遭受楚国上将屈天照的顽强抵抗,甚至被迫退离楚境。
乾元历233年
楚王中燕国离间计,屈天照冤死狱中,同年秋,燕军大破楚军主力于南陵,十二月破楚都城,楚灭,南方荆家投效燕国。
乾元历236年
燕王烈派麾下大将锦谷峰、燕望北分别兵出肴关、鄱阳寨,用时六年荡平西方诸侯。
乾元历243年
燕王烈建立燕帝国,采用上古“三皇”,“五帝”之合意,首次使用皇帝之号,是为燕太祖昭烈帝,史称昭烈始皇帝,建元昭烈。
乾元历248年
燕昭烈六年,太祖昭烈帝驾崩,太宗景帝即位,建元景余,是年北方胡蒙发兵三十万寇边燕帝国边境,一度兵临肴关,对帝国北境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同时也坚定了景帝荡平胡蒙的决心。
乾元历265年
燕景余十八年,历经十多年的修养备战,上将军锦谷锋挥军40万,北上伐蒙,历时2年,将胡蒙赶至断天堑,年仅21岁的锦和在此战中崭露头角。
乾元历268年
燕景余二十一年,景帝驾崩,燕世祖徽帝即位,建元崇徽
乾元历276年
燕崇徽九年,燕徽帝设大司马职,统管军事,任命灭蒙功臣锦谷锋为大司马,其侄锦和接任上将军职。
乾元历277年
燕崇徽十年,上将军锦和为主将,骠骑大将军燕拓拓为先锋,率兵三十万横穿哈特沙漠,兵进漠兰,一路势如破竹连下数十城,漠兰举国震动,漠兰王慌忙上表臣服,在燕军围困漠兰王都时,终于得到燕徽帝的纳降。
乾元历278年
燕崇徽十一年,西南小国滇,遣使臣前往燕都上表臣服,至此燕帝国在内政治清明,抚民催生,对外驱逐胡蒙,威服四夷,国力鼎盛空前。
乾元历298年
燕崇徽三十一年,燕徽帝重设君卿,任命大司马锦和为平兰君,招其回京,同时以自己年事已高为由留其常侍左右,任命大皇子燕由褚接任大司马一职。
乾元历303年
燕崇徽三十六年,燕徽帝驾崩,太子燕由诩即位,是为燕治帝,建元治平,同年大司马燕由褚拥兵数十万反叛,燕治帝重新起用锦家,任命锦和之子锦然为大将军,率军平叛。
乾元历305年
燕治平三年,锦然平定燕由褚之乱,燕由褚自尽,同年北方胡蒙越过断天堑,趁燕帝国内乱之机重新占据河洛草原,燕帝国经此乱,国力消耗殆尽,已不再具有出兵伐蒙的实力。
乾元历307年
燕治平五年,治帝突患重病驾崩,年仅五岁的燕太子燕书以即位,是为燕瑾帝,封大司马锦然为安平君,摄政,建元瑾惠。
第一章?开端
“人与人之间可以讲交情,国与国之间只讲交易!”
《乾元异志燕昭烈本纪》
晚去的秋阳将余辉铺洒而下,流淌在子母河中,向遥远的东海荡漾而去,空气中隐隐嗅着的些许稻香,将这边塞的秋收渲染得热烈而喜庆。
稻田中的忙碌已近尾声,男人们小心地将装好的谷物搬上牛车,妇女们则仔细地再将田地搜查一遍,忙碌后的人们享受着此刻难得的清闲,三五成群互相盘算着今年交了税赋后,自己能留得多少粮食,又该拿多少粮食去换些钱币,过年好置办年货,朴实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喜悦。
欢笑声荡漾,绵延至一望而尽的地平线,一骑全副武装的骑士犹如正在登场的戏子,徐徐升腾在天际的边缘,马上的骑士勒马逡巡,在原地盘桓数圈,然后如雕像一般立在原地。
徐徐秋风,微微枯草,时间就此凝固,大约数息之后,一缕寒光悄然闪现,那是骑士缓缓抽出的佩刀,刀锋咄咄,寒光凌凌,锋刃所指,正是远方依然欢笑的人群,一抹狰狞的邪笑犹如投射在天上的狼容,嗜血的目光渴望着杀戮与吞噬。
一骑当先奔踏在前,躲在帷幕后的洪流随即倾泻而下,十骑、百骑、成千上万,汹涌地向着那些已经被恐惧笼罩的人们席卷而去,铁蹄铮铮动彻天地,仅仅片刻便在一片哀嚎中将一切吞没殆尽,原本宁静的稻香之中,裹挟出了浓浓的血腥之气。
“左都统,外围清理完毕,连只老鼠都没漏脱。”
旁侧走来一将,抱拳向眼前这位身着华丽将甲的将军禀道,此将名曰察拿朵斯,是胡蒙右贤王麾下大将。
胡蒙自可汗之下,设左右贤王,十二部首领,总计十五大部落,下辖诸多小部族,可汗帐下设左右督军,贤王帐下设左右都统,首领帐下设左右都总,而自古多以左为尊,右次之,作为此次南下的右贤王部先锋,察拿朵斯深受右贤王的器重。
察拿朵斯甩了甩手中刀刃,熟练地还刀入鞘,收敛了手中逼人的寒芒,也没有理会地上刺眼的血迹,古波不惊的面孔上展现的是一名统帅的素养,察拿朵斯觉得,在如此周密的部署下,若连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都还能逃脱,那这支军队将难堪大用,更别说与锦国精锐的中央军对阵了。
副将显然没有揣摩到自己顶头上司的这些心理活动,依然神采飞扬的请功道:“都统,那些俘虏怎么处置?”
说完后副将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慌忙大声地补充道:“左……左都统,那些俘虏如何处置?”
作为跟随察拿朵斯的副将,他很了解自己这位顶头上司的脾气秉性,因为察拿朵斯与右贤王麾下另一位都统,也就是右都统萨摩耶一直不和,所以很讨厌别人叫他“都统”,这样就相当于是将他与右都统相提并论,而在以左为尊的观念中,察拿朵斯更喜欢别人叫他“左都统”来显示他比萨摩耶地位更高。
察拿朵斯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头,但没有发怒,只是轻描淡写的道:“此次南下不是来打秋风的。”
副将闻言微微一愣,明白了察拿朵斯的意思,虽然以自己现在的职位还没资格知道上级的军事谋划,但从此次军事行动的战前准备和出兵规模可以知道,高层首领们的意图一定不是恢复昔年劫掠边塞那般简单,所以这些俘虏留下只会拖累行军速度。
抬头望了望不远处被集中起来看押的锦国百姓,一时也不免心有戚戚,招过身边亲兵吩咐道:
“俘虏无论男女,一并就地处决,拉车的牛和粮食充作军粮。”
“是!”
“还有……动手时尽量利索点,完事后找
个地方埋掉。”
副将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在他看来,至少这样可以让那些无辜的人死前少受些罪。
……
锦立国三十多年,吸纳燕帝国大部分遗留之建制,依然建都燕京,只是改燕京为锦都,历经两代帝王治理,国内已基本从当年的动乱中恢复过来,当代统治者锦文帝锦俨自二十一岁即位以来,历经七年时间,休生息,重生产,百姓安居乐业,国力日强。
相比往昔喧嚣吵闹的皇宫太和殿,今早的朝会却显得寂静空荡,一封来至北方边关的八百里加急文书此时正静静地伏在锦俨的桌案上,锦俨慢慢地从台阶上走下来,脸上不惊不怒,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说说吧,列位爱卿刚也都传阅了一遍,朕现在不追责于谁,但列位得给朕拿出办法来,如何应对胡蒙这次的南下?”
此次胡蒙贸然南侵,可以说锦国高层在事前完全没有收到任何相关的情报,由于当年锦家先辈与胡蒙所定立的秘密契约,锦国高层一直对胡蒙缺少国与国本该有的警惕和关注,无论是负责军事的兵部还是负责情报收集的卫尉司高层都将大部分力量集中在了荆国。
胡蒙不会南侵已经是锦国人几十年来潜移默化中达成的共识。
这种共识就犹如本以为结实的冰面突然破裂,而行走于冰面上的人被毫不留情地吞入了冰冷的湖水中一样,森寒刺骨的同时,也惊醒了那颗毫无防备的心。
满朝文武都将脑袋死命地往胸口低下去,若脖子够长的话,他们恨不得直接用两条腿将自己的脸掩藏起来,谁都认为胡蒙不会南侵,谁都没有关注过胡蒙,此时谁要是站出来,就相当于主动将这过责抗了下来。
上将军兼兵部尚书胡维德看着旁边那些其他几部的老狐狸一个个老神哉哉的垂头闭目,也知道这事儿还得自己来抗,毕竟这用兵一事,本就在自身管辖范围之内,主动点总比被陛下点名要好,于是咬咬牙站了出来道:
“启禀陛下,胡蒙此次南下,看似来势汹汹,其实却后继无力,仅是效仿往昔前来打秋风来了,只要着令孟起将军加强边塞守备,督促百姓尽快进行秋收,同时调遣汉月关刘将军领五万精兵北上增援,以防万一。”
“嗯”锦俨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没有说对,也没有说不对,目光继续在朝堂上扫着。
胡维德微微一愣,方才自己所言不过是结合以前应对胡蒙打秋风的经验而言,并没有什么任何有效的提议,皇上只是应了一声,也不给出评价,倒让他心中越发忐忑起来,不过看皇上的样子,好像也没有要追责的打算,至少不是让自己一个人抗。
“既然诸位爱卿一时半会儿拿不出好的主意,那就在这太和殿里慢慢想,什么时候想出来了,再让内侍通知朕。”
锦俨缓步向侧门走了几步又“唰唰唰”的疾步回到自己的龙椅旁,竞得那些“埋头苦思”的大臣们都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瞧个究竟,只见锦俨快速抄起桌案上另一份加急文书,对着满朝大臣呵道:
“都睁眼好好看看,这是边关守将孟起用血所书,边塞数十城寨已遭屠戮,汝等……心尚能安?”
将文书掷下陛阶,拂袖而去。
锦俨离开太和殿后,依然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直接冲向了慈宁宫太皇太后的住处,因为他急于解开自己心中的谜团。
慈宁宫的女官早早候在宫门前,当看见文帝疾步而来的身影,一路小跑着前去迎接道:
“奴婢见过陛下,太皇太后命奴婢在此候驾,太皇太后告诉奴婢说,若看见陛下前来,就让陛下前往御花园琉璃亭,太皇太后在那
等您。”
“知道了!”
锦俨闻言并未多问,因为他早就对这位老祖宗敬佩得五体投地,从小到大,无论自己有什么秘密都逃不出老祖宗那双火眼精睛,人老心不老。
“贼精贼精的小老太太!”锦俨心里是这样评价这位太皇太后的,当然他可不敢说出来。
锦都皇宫的御花园基本占据了整个皇宫的一半,始建于燕昭烈始皇帝二年,完工于燕景帝十年,总占地面积足有百顷,里面总体划分为五个大景点和数十个小景点,而琉璃亭便是其中一个大景点,也是这位太皇太后最爱去的地方。
内侍见陛下行来,刚想高呼“陛下驾到”,但被锦俨挥手阻止了,锦俨悄悄走到太皇太后身边,见她正聚精会神地听着皇姐锦月儿给她读着《雪啸夜》的故事,这个故事出自《藏云雪域历见》,它的作者却至今没人知道,而这本书也成为那些想要前往藏云雪域冒险的冒险者们必修功课。
锦月儿仔细地读着故事,不经意瞥见了锦俨,微微愣了一下。
“捣蛋鬼来了吧,过来坐,就坐祖母边上。”皇姐的断读让老人家知道有人来了,一句“捣蛋鬼”让锦俨哭笑不得,这是她在锦俨小时候给他取得外号,然后就再也摘不掉了,不过锦国上下敢这样叫自己的现在也只有这位小老太太了。
锦俨来到太皇太后身后,双手放在她肩上便轻轻地揉捏起来:
“孙儿给祖母大人请安啦,祖母今天怎么有兴致来这里坐坐?现在已是秋末,天气渐渐转凉,祖母要多注意保暖才是。”
“哎哟哟,看看这嘴,和抹了蜜一样,前几天秋雨绵绵的,今天难得见到这么好的天气,便出来走动走动,老在屋子里呆着闷,刚好今天调皮鬼也来看我,我就拉着她来这边坐坐。”
老太太眯着双眼享受着锦俨的按摩,悠悠叨念着,锦俨听到“调皮鬼”这个词的时候,就看见锦月儿也看向自己,还尴尬地向自己吐了吐舌头,而锦俨也只能无奈的笑笑。
“祖母,上次晋王叔进宫看您,给您带了些极品紫螺茶,您那里应该还有些吧,我去取来让弟弟也尝尝鲜。”
闲聊了半响后,锦月儿感觉弟弟有要事与祖母商量,便起身往慈宁宫去了。
老太太端着水杯喝了口,打趣道:
“还是这么疼爱你这弟弟,连我这祖母都不要陪了,说说你的事儿吧。”
锦俨听祖母开始聊正事儿了,也表情严肃地在旁边坐了下来道:
“想必祖母也知道这次胡蒙南侵的事,因为当年祖父与胡蒙所立下的契约,锦国上下从来没有将防备胡蒙之事放在心上,但这次胡蒙却悍然南下,而且来势汹汹,根据边关守将孟起殉国前所言,只怕胡蒙此来不是打秋风那般简单。”
“这些都是你和那帮子大臣要考虑的问题,我不想也参合不进来,你来找我,是想知道当年你祖父到底和胡蒙立了一份怎样的契约,对吧?”
锦俨没想到老太太居然这么直接,便也不再绕弯子:“是”
“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契约”老太太摊摊手,接着道:“胡蒙之所以这三十多年来未曾南下一步,完全是因为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是谁?”
“你若想听,就安静的听我慢慢说来。”老太太瞪了眼锦俨,对于他打断自己的话感到很生气,但还是继续道:“她叫燕长风,燕治帝长女,瑾帝的妹妹。”
“唉…!”老太太轻叹了一口气,眼中闪过幽怨,但更多的是敬佩,幽然道:“想必她现在也已经去了吧,你祖父登基后所做的一切几乎都是为了她……”
第二章?进入尚书房的第一天
“我一直不曾怀疑过父亲的任何决策,即便这让我的后半生痛不欲生。”
《乾元异志高祖本纪》
晨曦的第一缕光辉破开了静夜的黑,早朝的鼓钟敲醒了沉睡中的燕京,“咚”“咚”回荡的皇宫远处徐徐行来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往尚书房走去。
“爹,以后我每天都要这么早起床跟你来这边念书吗?”小小的身影还纠缠着朦胧的睡意,小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鸿儿,以后你就在这念书习武,认字识兵,里面还有几位哥哥姐姐,见到他们要有礼貌,这样他们才会和鸿儿一起玩哦。”说话之人便是当今权倾朝野的摄政安平君锦然,此刻他充满慈爱地轻轻拍着儿子的小手,完全不见了一代权臣的威严。“还有,一定要认真向先生学习,要是让我知道你调皮捣蛋了,爹可是会打你屁股的。”
“哦,鸿儿会有礼貌的,鸿儿不会调皮捣蛋的。”
“去吧”锦然宠溺的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松开了一直牵着的手。
锦鸿乖巧地点了点头,往尚书房走去,一步一回头地看着还在原地注视着自己的父亲,如此三次,锦鸿紧了紧握着的小拳头,突然小跑着向尚书房跑去,此时里面渐渐传来的读书声让他既紧张,又有了莫名的期待。
怯生生地站在门口好一会,锦鸿深深吸了一口气,装着很男子汉的样子大声喊道:“启禀先生,学生锦鸿前来报道”
正在巡视着学生读书的先生着一身青衫长袍,鬓角微白,眼角微皱,但给人的感觉却是精神奕奕,气宇非凡,此人便是当今圣上的老师,文渊阁大学士孔文生。
传闻当年年轻的孔文生并不喜好读书,才华不显,到后来迫于家族压力进京赶考,但是在半途被匪贼所劫,就在家人都以为他死于匪贼之手时,他竟神情寥落的回到了家中,从此深居不出数年,待再次上京科考时,竟一举夺得殿试状元,金榜题名。
徽帝十分欣赏这位满腹经纶却谦和有礼的状元郎,欲将女儿安宁公主许配给他,但让人意外的是,孔文生却以男子当先报国后成家的理由婉拒了,直至现在几十年过去了,他依然孑然一生,未曾婚娶,只是大家都知道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随身佩戴着一块女式狐型项坠,难免惹人好奇。
孔文生微笑地看着站在门口的小家伙,明明很紧张,却假装着很淡定,红红的脸蛋和紧握的小拳头已经将他的内心出卖了。
“进来吧,到这来” 孔文生招了招手,等到了身边,用手揉了揉锦鸿的小脑袋,安抚着他紧张的心道,“向大家
介绍下自己”
锦鸿发现下面还有另外三双好奇的眼睛在打量着自己,其中一个小丫头还在冲着自己做鬼脸,锦鸿忍着回敬对方一张鬼脸道:“各位兄台请了,在下锦鸿,今年五岁半,初……初临贵地……”
锦鸿憋了半天也想不起那些街上卖艺的人接下来怎么说的,台下顿时响起了三个调皮鬼的哈哈大笑,锦鸿挠了挠头,瞪着无辜的眼睛盯着孔文生。
孔文生也被这小家伙颇有新异的江湖见礼搞得哭笑不得,无奈的瞪了眼那三个还在捶桌蹬椅的小鬼,轻咳道:“好啦好啦,不许再笑了”
三个小鬼听闻先生的呵斥,都憋着不再大声笑出来,却将头深深伏在桌上,那三双一抖一抖的肩膀在告诉小锦鸿:“他们憋得很幸苦。”
孔文生无奈的捏了捏锦鸿红红的脸蛋道:“你就坐在长公主旁边吧”
锦鸿顺着先生指给自己的位置走去,刚好就在那个给自己做鬼脸的小丫头边上,小丫头现在还将头伏在桌上,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情景中缓过来。
锦鸿偷偷地对着后脑勺还了个鬼脸,开始了他在尚书房中的第一次学习。
兴致盎然地听着先生讲着各种有趣的故事,不知不觉今天的课程就结束了,小家伙们恭敬地送走了先生,安静的课堂瞬间爆炸,三个调皮蛋围着今天的新来者不停地发着问。
“你就是安平君的儿子吧?我叫燕书以,今年十一岁”这是年纪最长的燕瑾帝的自我介绍。
“燕无忌,今年七岁”叫燕无忌的小男孩简短的介绍完自己后,便不再多言,只是一双灵动的眼睛不时地在锦鸿身上瞟着。
“我叫燕长风,今年…嗯…今年我六岁了”说着小手一伸,捏住锦鸿的小脸蛋,一脸得意道:“叫姐姐”
锦鸿摇头挣扎着,想将自己的小脸蛋从那双可恶的手中解救出来,但都以失败而告终,便也任由自己的脸蛋被拉成各种形状,嘟囔地叫了声:“姐姐”
燕长风高兴地收回双手拍了拍道:“这里以后终于不是我最小了,我终于也有可以欺负的人了”
燕书以和燕无忌无奈地对视了一眼,心中都道:“这里除了先生,你谁不敢欺负啊。”
“以后姐姐罩着你,谁若是欺负了你,你只管告诉我,我帮你出头。”燕长风很大人地拍了拍的锦鸿的头,锦鸿突然觉得这个姐姐好像也不是很坏,但长风的下一句话直接让锦鸿把她归列到最坏的人里面,“你记住,以后只有我能欺负你”。
宫中内侍领着四个小家伙在养心殿用过午膳之后,他们便在
护卫的陪伴下来到了上林苑的一处校场之上,一个挺拔的身影此时已经等候在此多时。
待到四人来到近前,此人才转身相见,而周围护卫也都对其敬畏有加,可见此人的身份地位不低,燕书以等三人已经习以为常,来到此人身前施礼道:“见过先生”
“学生锦鸿,见过先生”锦鸿赶紧学着他们上前见礼道。
“嗯”此人点了点头算是回礼,接着大量着锦鸿道,“你就是锦然的儿子吧,锦家世代为将,果然是个练武的好苗子,本人独孤九,暂时作为你们的武课先生”
锦鸿对于这个古怪的名字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只是从心中觉得这个人武功应该很厉害,但若是一个稍微知道些事情的宫人都知道独孤九这个名字的厉害,就连当今权倾朝野的大司马锦然也要让其三分。
当年徽帝在时,麾下有三名武艺高强的侍卫,这三人皆出自一名为独孤门的神秘江湖门派,他们分别名为独孤五、独孤七、独孤九,传闻燕军远征漠兰时,漠兰王暗中募集各方顶尖高手暗杀徽帝,在一次出行中,徽帝大意遭伏,身边随行只有孤独三兄弟和数十大内侍卫,而对方则是漠兰最大的暗杀组织“暗沙”,以及数十来自各方的神秘高手,徽帝当时悔恨不及,暗道自己此次必定在劫难逃,但意外的是,当那些将数十大内侍卫仅一个照面就全部撂倒的杀手们对阵独孤三兄弟的时候,却被杀得人仰马翻,三人力战数个时辰,直至血红的斜晖泼洒时,锦然带领大军赶到,围歼了这群杀手。
也正因为这次围杀,让徽帝恼怒非常,决意覆灭漠兰,但漠兰与燕隔着浩瀚的哈特大沙漠,就算暂时覆灭漠兰,也无法长期驻军,最终在朝臣的分析反对下无奈妥协,不过也在漠兰都城即将破灭之际才答应了漠兰王的请降,着实将漠兰上下吓得不轻。
而孤独三兄弟中的独孤五、独孤七在此次护驾中身受重伤,最终不治,只剩下受伤较轻的独孤九,徽帝感激他们的救命之恩,便分别追封孤独五、独孤七为忠勇大将军、神威大将军,封孤独九为大内侍卫都统,领昭义大将军衔。
而孤独九平时也不参与管理,只是负责皇帝个人的安全,其他人和事一概不理,此次也是为了几个孩子能学到真正的本事,皇家与锦然联名请孤独九授学,本以为会遭到推辞,但意外的是这次孤独九却很爽快地答应了。
下午的课程相对比较单调范围,四人在孤独九的要求下蹲了一下午的马步,直到四人双腿酸软地瘫在地上后,这位狠心的先生才结束当天的魔鬼训练。
第三章?极武和金翡翠
“小时候觉得习武之人每招每式都是那样炫目,长大后却发现是那样残酷。”
《乾元异志燕无忌传》
时间就在朗朗的读书声和蹲着的马步中渐渐流逝,转眼便是五年时光,十六岁的燕书以已然有了偏偏佳公子雏形,而其他三人依然还未脱去稚嫩,燕书以与其他三人一起上完早上的文课,便不再与他们一同前往上林苑的校场,因为年龄的差距使得他更早的接触到更多的武学内容,所以独孤九每天教完其他三人后,都会为他单独授课,而这期间他会前往太和殿向锦然学习治国为君之道。
锦鸿、燕长风、燕无忌像往常一样来到校场拜见早已在此等候的独孤九。
看着这三张面无表情的小脸,独孤九脸上难得的露出了笑容:“你们已经蹲了五年的马步,跑了五年的负重跑,做了五年的俯卧撑,看见你们每次过来都腆着一副死人脸,我感到很高兴,这证明这五年来我的方法对你们起了作用。”
三个小屁孩挤眉弄眼互翻白眼,独孤九全当没看见,继续道:“接下来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们,以后你们不用再只做上面我说的这些体能训练了,我将开始教授你们真正的武学。”
三人原本依然面无表情地听着先生说话的脸上瞬间绽出了惊喜的笑容。对于武学,每个小孩子都有着行侠仗义的梦想,看着那些会武的人舞刀弄枪,飞檐走壁,特别是当燕书以时不时的在他们面前一跃数丈时,引得三人羡慕不已,央求着燕书以教他们,他却故作高深的摇头晃脑道:“你们基础还不够扎实,孤独先生说了,现在还不是时候。”然后纵身飞跃而去,留给三人一个潇洒的后脑勺。
三人不自觉地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就好像顷刻间他们就能成为武林高手一样,饶是孤独九这样不苟言笑的人也有点忍俊不禁,强忍笑意道:
“今天下午咱们就不做身体上的训练了,先学习和理解武学的理论知识。”说着孤独九就地盘腿而坐继续道,“都坐下来吧。”
待三人坐定,独孤九接着道:“练武之基在于练体,一副强壮的体魄更能发挥武技的威力,若是一副弱不禁风的身体,其能发挥武技的威力只有十之一二。这五年来,我让你们蹲马步,负重跑都为了以后施展武技打下身体的基础,你们要记住任何事基础都是最重要的,没有基础,所有的一切将在瞬间倾覆。”
看着三人眨巴着大眼睛认真听着,独孤九满意地继续道:“然后我们来说武技,在有了基础之后,便是武技,一般武技都与武器相匹配,世间武器林林种种,所衍生创造出来的武技也是多如繁星,但殊途同归,这些武技的其实就是各种不同的伤害输出方式,而伤害的来源则是我们通过修炼集聚在我们体内的气,当然世人更喜欢称之为极武”
独孤九等待着三人消化自己上面说的那段话,这时锦鸿问道:“先生,那人的嘴巴能不能输出这种气呢?我的大表哥常常和表嫂争吵,每次吵完之后,大表哥都会说自己受伤了。”
燕长风和燕无忌也将好奇的目光投到独孤九身上,“呃……”独孤九愣了半饷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然后在三双纯澈的目光下硬着头皮道:“是有一些偏门的武技是嘴的,其中比较有名的便是‘狮子吼’,据说极武练至化境的高手施展此功可将人心脉震断。不过你刚才说你大表哥和表嫂吵架,并不属于此列。”
“哦”锦鸿乖巧地应了一声,便又安静了下来。
“随着极武的强大,输出的招式便会更加凌厉,达到一定程度,极武便会在输出的时候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气波具显,说书先生们口中的剑气,枪芒便是极武的具显。”
“哇”三人同时发出了惊叹,他们四人常常偷摸着跑到茶楼去听说书先生讲故事,一直以为说书先生说的那些剑气刀气都是编造出来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这让三个幼小的心灵对自己的武学之路充满了期待。
看到三人期待的神情,独孤九接着道:“极武随人体经脉游走周身,修炼之人身体太
过稚嫩,就极有可能被极武刺破经脉,所以最好的修炼年纪就在十至十二岁,这也是我为何现在才教你们的原因,当然极武的修习极看天份,有人或许开始修炼个一年半载就能开始在体内聚集极武之气,也有人终其一生,也无法达到,这个我也帮不了你们,我只能把知道你们进行修习,能不能聚集极武就看你们自己的。”
好吧,独孤九的这番苦口婆心的预防针并没有扎进那三个小朋友的心中,他们依然自顾的幻想着自己素衣白马,仗剑江湖的大侠梦,孤独九为自己的自作多情稍显尴尬了一下,闷声道:
“极武的修炼可以说无时无刻不在进行,今后就算是你们继续去刘老头儿的院子里偷东西吃,也是一种极武的修炼。”独孤九说道此处,三个孩子不约而同地相互吐了吐舌头,他们之前还以为自己的行动神不知鬼不觉,现在看来他们的所有行动,这位先生都了如指掌。
“极武的修炼之法,我门称之为心法,心法乃是各门各派的镇派至宝,轻易不会外传,我独孤门的独门心法名为独孤诀,惯用兵器为剑,剑技名为‘九式’,但我师兄弟九人,所使之剑又不尽相同,我的大师兄所使乃是一柄重剑,施展起来刚猛霸道,三师姐使用的是把薄钢软剑,施展起来绵柔婉转,所以虽然武技相同,但风格却也各有不同。”
独孤九暗中紧了紧钢铁一般的拳头,仿佛在下着莫大的决心:“今天我传授你们孤独门的心法武技,你们也算是我独孤们传人,当恪守我独孤门规,尔等要切记,一,不可背信弃义;二,不可恃强凌弱;三,禁止同门相残;四,不可私自外传本门功法。”
“你们三个可记住了?”
“记住了”
“好,现在我开始传授心法口诀:‘灵犀一气,丹心一泯,铸上邪而滞捭阖,怙善恶而渡结劫,勿念西泽已,挽穹独孤止’”
三人随着独孤九念着,至于什么意思,他们是一句都不懂,但听先生的语气好像这些话很厉害,所以三人也都一字不落的全记了下来。
独孤九知道他们现在无法参悟这些心法,就连自己也才参悟出了第三句,而且就他所知他们师兄弟九人每人对同一句话都有自己不同的理解,所以也就只是将自己的见解讲给了他们,教会他们如何引聚极武的方法而已。
……
“难得今天这么早下课,我们去找书以哥吧,听说锦鸿你爹爹在给书以哥上课?” 一路走在前面的长风突然转身对锦鸿和无忌道,简单的练习,三人便早早的结束了下午的课程,百无聊奈地走在太景殿前的广场上,和煦的阳光照得人懒洋洋的,时间还早,所以几个家伙没有安分的理由。
锦鸿闻言答道:“听爹爹说过,不过他们在御书房上课,那里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去的,如果被爹爹发现,会被罚的。”
“锦鸿说得有道理,宫里有规定,如果不是皇帝召见,一般人是不可以擅自进入御书房的,长风你就不要调皮了。”燕无忌在三人中最大,心智相对成熟了一些,对于长风的提议给出了理智的回答。
“好嘛好嘛!”长风撅着小嘴,三人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
“喂,等我一下!”待到三人即将出宫的时候,后面突然传来了燕书以的声音,三人惊喜地转身,果然看见燕书以正疾步跑来,数百米的距离,燕书以竟只用了数息时间,燕书以装作没见到三人那惊奇羡慕的目光,但心中却满是得意道:“总算赶上了,还以为追不上你们了呢,先别急着出宫,随我来,带你们去吃点稀罕东西。”
一听有好吃的,三人原本满是惊讶的双眼立马绽放了炫目光彩,紧步跟上,一路上都在讨论着会是什么,而燕书以看着三人急切渴盼的样子,也不急于告诉他们,对于他来说,随着自己渐渐长大渐渐懂事,身边的朋友也渐渐对自己敬畏起来,这让他很多时候感觉很孤独,好在还有这三个与自己一起学习成长的家伙,虽然年龄段差了一些,但每每想起四人在一起调皮打闹的往事,燕书以都觉得心中暖暖的,所以对于
他们,燕书以有着兄长般的疼爱,有任何好东西都会想着与他们一起分享,他想让这份感情,也一直这样努力着。
带着三人来到自己居住的寝宫,早有内侍等候左右,殿中案几上放着几个金灿灿的瓜果,个头和平时吃的西瓜差不多大,但并不像西瓜那样正圆,而是呈椭圆形状。
“这是漠兰刚刚进贡的一种水果,他们那叫金翡翠,据说味道极为鲜美,只有漠兰国中的翡翠洲可种植,瓜苗在别处是完全无法存活的”说完燕书以接过内侍递来的水果刀,捡了一个个头最大的一刀切开。
顷刻间,一股清甜的香味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三人一边陶醉在这股沁人心脾的香味中,一边眼睛亮闪闪地盯着燕书以手中的瓜果,燕书以也没想到这瓜果竟如此神奇,也忍不住咽了咽唾液,加快了切瓜的速度。
……
“书以哥,这瓜真好吃,嗝…,撑得我都走不动了。”
“就是就是,虽然肚皮很胀,但觉得我还能吃一块,哥你不是说这东西吃了还能美容么。”
“嗝…,你们就知足吧,漠兰一共就进贡过来十五个,赐给了大臣们五个,还剩下的几个,我们今天就吃掉了六个,没看出来小鸿子个子最小,吃得却比谁都多,都跑了几趟茅房了。”
已是傍晚时分,天上渐渐闪烁起了点点繁星,几个心满意足的家伙瘫躺在草地上揉着撑得圆滚滚的肚皮,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片刻后,一个小身影弓着身子一摇一摇地来到他们身边,继续躺在自己的位置上。
“今晚看来是不能准时回家了,希望爹爹不要发现,不过为了这么美味的瓜,挨顿屁股我也认了。”
四人默默地看着星星,长风忽然来了一句道:“不如我们来结拜吧,就像说书先生讲的那样,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那种”。
燕书以首先是觉得自己的妹妹胡闹,但转念想了想也觉得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一群不会因为自己皇帝的身份而疏远自己的朋友,于是欣然同意,至于其他二人见最大的书以哥都同意了,也没有任何意见。
说着,四人将吃剩的翡翠瓜皮整齐地叠在一起作贡品,像模像样地依次跪成一排,双手抱拳对月喊道:
“苍天在上,我燕书以(燕无忌、燕长风、锦鸿)今日在此立誓,愿与其他三人结为兄弟姐妹,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若有违背,就让我……”四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齐刷刷的补充道:“再也吃不到金翡翠!”
行完拜天礼后,燕书以脸不红心不跳地首先道:“这里我最大,这个大哥我是当仁不让了。”
其他三人吃了哑巴亏,但也觉得燕书以说的没错,反正以前也都是叫他哥,便同意了,这时燕无忌接着道:“最年长的是大哥,那我第二大,就是二哥了。”
“好像是这么个理”燕长风和锦鸿心道,便也恭谨地行礼道:“二哥好!”
燕无忌自豪地点了点头,燕长风和锦鸿互瞄了一眼,就在锦鸿就要开口的时候,燕长风一把揪住锦鸿的耳朵,在锦鸿的哀嚎声中凶道:“我比你大半岁,我是三姐!”
“好疼,我问过大哥的,哎呀…!大哥说你和我是同一天出生的。”锦鸿捂着耳朵,忍者疼狡辩道。
长风瞪了一眼正在假装数星星的燕书以,接着道:“那也大你半个时辰!我不管,反正你以前都叫过我姐姐了。”
感觉到耳朵上承受的力道有加大的趋势,锦鸿急忙道:“哎呀!哎呀!好好好,你老三,我老四,小弟在这给三姐见礼了。”
“这还差不多。”燕长风改揪为揉,变得很温柔地问道:“疼么?”
还用嘴对着锦鸿的耳朵温柔地吹了吹。
锦鸿懒得理她,正在悲伤着自己老幺的身份,突然感觉腹痛如搅:“哎哟,我再去下茅房!”
“哈哈哈哈哈哈……”
嬉笑划过繁星点缀的夜空,一如当年初见。
第四章?转瞬芳华
“世人都说人妖殊途,奈何人与人之间却也这般多捉弄。”
《乾元异志孔文生传》
一缕剑气惊飞了停在树梢小憩的黄莺,此时已是早春时节,天气回暖的大地,莺飞燕舞,柳芽新萌,一幅勃勃生机之景。
燕皇宫御花园的琉璃亭,乃是御园五大景点之一,因一通体晶莹洁白若琉璃的赏月亭而得名,传闻此亭是当年燕高祖昭烈始皇帝年间,一颗天外来石殒落于此,此石通体晶莹剔透,晶玉洁白,昭烈帝听取身边方士之言,认为此石是上天赐予的天机石,可参悟万千星象,世事变幻,便召集能工巧匠将方圆数十里全部圈建为御花园,而这块石头也被技术高妙的石匠打造成一座晶莹的赏月亭,昭烈帝每逢心中有惑,便会来此透过亭顶观悟。
此时的亭外不远处正有两个飘逸的身影翻飞交错,皆是双十年华,随着二人敏捷地你来我往,一道道无形的剑气从他们身边轻掠而出,划起去冬的落叶上下翻飞,虽说看上去两人招式凌厉,彼此喂招都是毫不留手,但两人的神情却显得十分轻松写意,可以想象两人应该是经常在一起切磋的,又继续交手数十招后便分别立定收招。
“姐,我发现每次与你切磋,你都比上一次强了一些,是不是私下找独孤先生开小灶补课了。”
说话的是刚才切磋的两者之一,只见这人作一身偏偏公子打扮,眉目清秀,轮廓分明,但若仔细看便不难看出此人便是当朝大司马锦然之子锦鸿,往昔的稚气此时已难寻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男子的坚毅与潇洒,只有其神情中的调皮捣蛋还依稀可见。
被锦鸿唤作姐姐的正是燕长风,双十年华的她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眉宇之间顾盼生辉,一袭紧身武装,更是完美地将她的曲线勾勒了出来,妩媚中更胜一缕英气,任谁看见,脑中都会忍不住浮现出“风华绝代”四个字。
燕长风收剑入鞘,给了锦鸿一个娇媚的白眼道:“我还没用全力呢,我可舍不得伤着我的好弟弟。”
锦鸿对于这个回答嗤之以鼻,但可不敢表现出来,不然自己的耳朵又要遭殃,十分殷勤地跑过来接过长风手中的剑,和自己的一并抱在怀里往琉璃亭走去。
“啊…”长风毫无淑女风范地抱起茶壶往嘴里灌了几口,然后十分舒爽地长舒了一口气:“渴死本姑娘了。”
锦鸿抢过茶壶摇了摇,瞬间苦着脸道:“姐,没水了,我还没喝呢。”
“嗯,是么?打去,一会还用得着。”长风头也不回地去照看自己去年种下的山茶树去了。
锦鸿无奈,只能吩咐内侍去取一壶新的茶水过来,依在亭柱上看着长风照看她的茶树,远山近水,骄女艳花,竟不由得痴了,仿佛在这一刻,锦鸿眼中的整个天地就只容得下了那一袭洁白的身影,撩动着心里最深处的悸动。
“喂,发什么呆啊,叫你也不答应。”肩膀被长风重重地拍了一下的锦鸿这才回过神来,发现那双绝美灵动的眼眸正看着自己,锦鸿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慌忙别过脸去道:
“我刚才在想二哥的事,昨天偶然听见爹和兵部主事说起北方的好像又起兵事了,二哥去年秋季就领兵去了边塞,这么久也没来个信,我挺担心的。”
锦鸿不提还好,遭这一提,长风心中也是一叹,一颗平静的心也被提了起来,以前经常在一起的时候还不觉得,待到燕书以每天被国事缠着脱不开身,燕无忌远去西北难以联系,燕长风才会觉得以前几个人在一起的日子是多么让人怀念。
“是啊,也不知道他现在在那边怎样了,哥哥每天忙着处理各种政事奏章,根本就没有闲的时间。”长风眼珠一转盯着锦鸿,嫣然一笑道:“还好,至少还有你……可以让我欺负。”
看着锦鸿垂头丧气的苦着一张脸,长风抿嘴轻轻地笑了起来,好像已将刚才的烦恼抛却,轻轻道:“被本姑娘欺
负那是你的福气,别人求还求不来呢。”
“说正经的,你的极武练到什么程度了?刚才我与你交手发现在对拼极武之时,你的极武后继十分雄厚。”说起正事儿,长风又恢复了她的高贵淡雅。
锦鸿心中咯噔一声,暗道自己大意了,随便打了个哈哈道:“也许是我这段时间修炼比较用功吧,我也感觉最近进步很大。”
长风怪怪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疑有他道:“难怪,要说在极武的修炼上你确是我们四人中最有天赋的。”
“嘿嘿,你这样夸奖我,我会忍不住骄傲的。”暗舒了一口气,锦鸿见天色渐晚,想着还要去孔先生那一趟,便起身告辞了。
见锦鸿告辞,长风只是随手挥了挥,兀自端起茶杯轻抿道:“臭小子现在有事居然还向我隐瞒了,看我不好好收拾你,哼!”
……
瑾帝挥退了跟随自己的侍卫,独自一人漫无目的的在宫墙上走着,放眼望去,是不见尽头的朱雀街,青石铺就的大道上依然人来人往,他们都是为生活奔波了一天的人,走在归家的路上。
是的,现在整个大燕的帝都已是繁华初上,城中四起的袅袅炊烟,和空中大雁归巢的哇叫,让我们的燕谨帝真实的感受到了肩上的责任,要做那个让他们的奔波没有后顾之忧的人。
但,他现在感觉到了阻碍,有来自敌人的,也有来自自己人的。
胡蒙遣使入朝,主使便是胡蒙大王子可列,如今桀烈可汗年近迟暮,大王子可列在胡蒙的声望与地位都远超其他几位弟弟,如无意外,不出数年这位大王子就会成为胡蒙之主。
往年也有胡蒙使团入朝觐见,那些胡人因这些年来胡蒙一直压着大燕,所以即便是在金銮殿上,也是一副桀骜之相,目无他人,虽其所作所为看似耀武扬威惹人恼怒,但喜怒形于色,终究城府不深,往来之间己方可以轻易掌握主动权。
而今晨可列入朝,礼行谦逊,虽对其言语相激,却喜怒不形于色,谈吐得体,难知深浅,根据燕书以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这位可列王子是一位志向不低于自己的雄主,自己有把握在未来的交锋中胜过对方吗?燕书以不知道,以后的事情谁说得清楚,能把握的只有现在。
燕书以痛苦地拍了拍脑袋:“这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挥手招来站在远处的内侍,吩咐道:“招都御使房子玄御书房见朕。”
见内侍领命而去,燕书以的眉头皱得更深,如今满朝文武,除了都御使房子玄和屈指可数的几位大臣之外,其余人皆是唯安平君锦然马首是瞻,这让心智渐全的燕书以嗅到了一丝大权旁落的危机,然而他也明白,以他现目前所掌握得力量,想要从安平君手中夺回原属于自己的东西是完全不可能的,所以燕书以选择了隐忍。
“呼……”燕书以长舒了一口气,暂且将这些突然冒出来的思绪压下,锦然辅政的这十几年来,虽无大功,但也无大过,治理国事的能力燕书以还是信得过的,只是现在燕书以已经过了亲政年龄好几年了,锦然却一直没有还政的打算,这让燕书以心中稍稍有些不满罢了。
一行人下了宫城,刚好与正急冲冲出宫的锦鸿相遇,看见锦鸿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燕书以嘴角终于有了笑容,吩咐左右:“那人鬼鬼祟祟,速速将其拦下,带去御书房见朕。”
随行侍卫早就认出那人乃是与陛下情同兄弟的安平君之子锦鸿,见陛下突然下令捉拿,皆是一愣,待见陛下的样子,便知陛下是起了促狭之意,心中了然的禁军左都尉公孙衍领着左右便直奔锦鸿而去。
锦鸿一路疾跑,藏藏躲躲,终于望见了宫门,那提到嗓子眼的小心肝也放下了一半,他是太了解自己这位便宜姐姐了,如是被她发现自己之前在打哈哈诓骗于她,她肯定会派人将自己抓回去“严刑逼供”,所以一路上锦鸿小心翼翼地尽量避开遇见的
宫人以隐藏自己的行踪,就在锦鸿自以为已经安全了的时候,一队禁军已经在他目瞪口呆中将他默默地围了起来,那可恶的公孙衍还一脸笑意地对自己做了个请的手势,这让锦鸿恨得牙痒痒。
恨恨地瞪了公孙衍一眼,锦鸿前襟一撩,背着双手,昂首挺胸就像一位得胜归来的大将军:“咱好歹输人不输阵!”
跟着公孙衍走了一段,锦鸿越走越感觉不对劲,三步并作两步拉住走在前面的公孙衍问道:“喂,公孙衍,这不是去长风公主那的路啊,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公孙衍疑惑地看了锦鸿一眼,拱手答道:“小君侯请随我来,到后自会知道。”
御书房中,燕书以正随手翻看着内侍送来的奏章,这是吏部侍郎所呈,上面写的是黔州下乡县令年岁已高,自请辞官回乡养老,燕书以扫了一眼,便提笔批了;接着下一本乃是礼部侍郎所呈,上面写的是荆州运城一寡妇,从二十岁便为夫守节,直到前段时间去世,当地官员请奏为其树立贞洁牌坊,以示嘉奖。
连着翻看了几本,都是些蝇营狗苟之事,燕书以心烦意乱地将这些奏折扔在一边,心中恨道:“好一个安平君,越来越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锦鸿来到御书房前,待内侍通报后,便与复命的公孙衍一起进了御书房,锦鸿犹如劫后余生的幸存者,同时也对皇帝大哥如此捉弄他感到些许不忿,决定进去后一定不要给他好脸色看。
挥退前来复命的公孙衍和房中内侍,燕书以微笑地上下打量着锦鸿,就如一只抓住了老鼠的猫,正思考着如何戏弄自己的猎物。
锦鸿一进御书房便扳着脸,把自认为平生最臭的一张脸臭给他看,双手背在背后,四十五度角望着房梁。
两人就如此僵持了半刻,锦鸿感觉脖子渐渐的有些酸疼的感觉,不得不悄悄把四十五度改为三十度,然后再改为十五度,然后无奈地低头揉着自己的脖子,待脖子的酸疼缓解之后,锦鸿发现万恶的皇帝老大正颤抖地捏着一份奏折挡着脸。
“哼!想笑就笑出来吧,看你憋得那样子,别把奏折给捏烂了。”锦鸿决定不再与燕书以僵持,自顾自地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哈哈哈……,你呀你……你先让我缓缓。”燕书以趴在桌案上,右手枕着额头,左手轻轻地对着锦鸿摆着。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燕书以问道:“说说吧,为何鬼鬼祟祟,不会是偷了疯丫头的什么东西了吧?”
“才没有,我…我哪有鬼鬼祟祟啊,我只是在修炼极武而已。”
“呵,还不承认,那我这就把疯丫头叫过来与你对峙如何?”燕书以举手作势要招内侍进来吩咐。
锦鸿急忙跳到燕书以身旁,按下他的手道:“真没有,只是今天和三姐切磋赢了她,她就怀疑是独孤先生给我开了小灶,要我把秘诀教给她。问题是我哪有啊,于是便找个借口跑了,怕她派人来把我抓回去,这才如此。”
“真的?”
“比真金白银还真,再说了骗你可是欺君之罪,你瞧我像是有那么大胆的人么。”
本来燕书以只是想和锦鸿说说话,来排解下心中的烦闷,也没真准备问出个所以然来,便不再深究,待听到“欺君之罪”四个字从锦鸿口中蹦出来的时候,燕书以突然心中一紧,暗道:“你是没有,但你父亲可就大大的有啦!”
“唉!”想到此处,燕书以不觉地叹了口气。
锦鸿疑惑道:“大哥最近似有什么烦心事?”
“还不是胡蛮子闹的,好啦,这些给你说了你也不懂,大哥就盼着你早点成熟,像无忌一样为大哥分忧呢。”
正待锦鸿预追问之时,出去招房子玄的内侍进来复命,说房子玄已经在殿外等候,锦鸿知道皇帝老大有事情要忙了,再加上自己还有事,便向燕书以打了声招呼,溜之大吉。
第五章?孔文生的秘密
“房子玄或许错了,但朕不怪他,毕竟权臣自古便是君之芒刺。”
《乾元异志燕谨帝本纪》
燕京城大体划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城区,其中东城区大部分被燕皇宫所占据,其余则是皇亲国戚的府宅,坊间有种说法,在这东城区中,随便见着的一只漫步于房顶的黑猫,都可能是某位王爷家的姨太太们所养的宠物。
朝廷各部衙门和王公大臣们的居所就在锦鸿正赶往的北城区,掌管一城治安的燕京府衙,工、礼、吏、兵、户、刑六部衙门也都设于此处,而居住在北城区的人,不是家室背景雄厚,就是位极人臣。
城南可谓是这燕京最最热闹的地方,商旅往来,店铺云集,大燕最大的贸易港口燕京港便位于此处,因为燕京城乃是傍水而建,所以广袤奔涌的子母河就成了燕京南方的护城河,再掘渠北引,护卫着其它三面城墙,此处乃是整个燕京乃至大燕帝国经济贸易的中枢所在,而那些巨商大贾们也就自然而然的聚居于此,可以说,整个燕京城南聚集了整个大燕帝国四分之一的财富。
燕国人都有一个说法:“天下财富有四分,一分黄金路,一分江南雨,一分燕京港,一分天下民。”黄金路便是指当年徽帝时开通的黄金商路;江南雨便是指扬子江以南的苏杭之地,乃是天下公认的鱼米之乡;燕京港则是指燕京城的南区,因为闻名天下的燕京港就在此处,所以人们更习惯将整个南区称为燕京港;至于最后一分,则是说天下其他地方的所有人的财富加起来才能与其他三个地方比肩,虽有些夸大,但也能看出前三个地方是极其富庶的。
最后一个城区便是西城区,虽也只是一个城区,却占据了整个燕京城三分之一的面积,没有其他原因,就是因为西城区是普通百姓生活的地方,当然这里也住着一些朝廷官员和商人,但这些官员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官,商人也是些寻常小商。
每个城区都有坊间,就相当于现在的社区,而同城区的各坊之间也是有高低之分的,这修德坊便是北城区最高等的坊间之一。
且说锦鸿出了皇宫,就轻车熟路地来到位于燕京北城区的修德坊,孔文生孔先生因为其本是江南大族之后,又身为帝师,身份地位自是贵不可言,巧的是安平君府与孔府也都在同一条街上。
孔府守门的家丁已经见惯了锦然,看见他来了也不需要去通报,自顾自地忙着手上的事情,从管家那里得知孔文生在正后院夏亭内弹琴饮茶等着自己,锦鸿便只身一人往夏亭去了。
所谓夏亭,其实就是一处位于荷塘之中的亭子,因夏时此处荷花映日,琼碧接天,为观景的最佳时节,所以取名夏亭。荷塘四周并没有通往亭子的路径,只有西南角处泊着一只小船,想必是往来的唯一途径。
此时亭中之人,一袭灰袍随春风微逸,双目宁闭,只有一双手在那琴弦之间起伏波动,动人的旋律便经过那纤细十指的撩拨,流淌而出,亦随着春风飘向远方。
若有旁人在侧,便不难发现孔文生的神色正随着曲子波动,时而欢愉,时而忧伤,时而欣喜跃跃,时而悲诉戚戚,此时的孔文生不再是人前那副不染凡俗,孤身自洁的样子,更像是历经着世间的悲欢离合,冷暖饥寒的普通人;此时的他是一个能让人感受到他内心的孔文生;此时的他是一个只能在回忆中寻找慰藉的孔文生。
琴声戛然而止,想是他已经察觉到有人前来,先前的气息在孔文生的周围迅速消散,待他睁开眼的时候,那个不染凡俗的孔文生又回到了这具躯壳之中,炯然
的双眼看向荷塘外边的锦然,含笑地向他点了点头,示意锦鸿过去。
锦鸿先拱手向孔文生轻揖,接着撩起前襟向前纵身一跃数丈,待要落水之时,脚尖在水面轻点,又跃出数丈,如此数息之后,人已经安然立于亭内,湖面却只留下了圈圈水晕还在荡漾着。
“先生。”锦鸿再次向孔文生见礼,别看锦鸿那跳脱不羁的性格,好像在哪都不消停,但是在孔文生的面前,像极了一个听话的乖宝宝,孔文生不发话,他就坐在一旁凝神静气。
孔文生拿起茶壶往置于锦鸿面前的茶杯中添了茶,道:“方才见你施展的登萍渡水,已是略有小成,吃了不少苦头吧。”
听闻孔文生如此打趣自己,锦鸿不由地苦着脸道:“每次落水我都不得不装作下水抓鱼,反正我家荷塘中现在已经见不到鱼的影子了,还有一次落水着了凉,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孔文生笑着点了点头道:“你能有这番毅力,总算老夫没有看错人,如今看来你已经差不多掌握了登浮渡水这项武技,接下来我便教授你真正能上天揽月的武技聂云逐月。”
“真正能上天揽月?”锦鸿不知如何才算是真正,强自按下内心的激动,瞪大了双眼继续注视着孔文生,生怕漏听一言半句。
见锦鸿如孩子般的表现,孔文生笑了笑,接着道:“聂云逐月与登萍渡水的原理相似,皆是将极武引聚于脚下,登萍渡水是用以提升自己的速度,减轻自身所受大地之力的影响,而聂云逐月在此基础上还需要爆裂脚下聚集的极武,借助极武的爆裂之力来将身躯推动,如此便可以御空而行,所以称为聂云逐月。”
孔文生无视锦鸿迫不及待的狂喜表情,继续道:“聂云逐月,非极武深厚之人不可施展,若没有足够的极武支撑,跃入高空而后继无力,便只有生生坠亡,谁都救不得。”
说着孔文生郑重地盯着锦鸿道:“老夫教你此技,你当量力而行,切不可好高骛远,否则当有性命之忧,你须谨记。”
锦鸿知道这不是玩笑之言,便也郑重答道:“锦鸿记下了,请先生放心。”
孔文生颔首道:“记住便好,想必你也很想看看聂云逐月的具体是何效果吧,此地也算宽敞,老夫便施展一番让你见识见识。”
起身静气片刻,骤然双目肃然,衣襟无风自动,崩然前冲,如离弦之箭疾射亭外,待到十数丈外去势稍歇,只见其右脚虚空而蹬,身躯便扶摇而上,继而左脚虚蹬,又上去十数丈,如此往复,数息之间竟达到百丈之高,锦鸿目瞪口呆地看着百丈高处的孔文生,负手穿巡,衣襟飘飞,仿若仙人。
锦鸿的震憾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在他看来,飞檐走壁,登萍渡水已经是人体所能克服大地之力的极限,然而今日所见却完全打破了自己的认知,这让锦鸿直以为自己是在梦中,狠狠地揪了自己的大腿,疼痛让锦鸿从震惊中转醒:“不是梦,这是真的?”
再看向孔文生的眼神已经由之前的尊敬变为了崇敬,若说之前锦鸿对孔文生只是学生对老师的师生之礼,那么现在的锦然就是将孔文生当作了自己崇拜的偶像,以前只感觉孔文生身上藏着属于他自己的秘密,而现在锦然只想用“高深莫测”来形容自己的这位便宜先生。
回到地面的孔文生依然一副轻风淡雅的笑容看着锦鸿,待锦鸿回过神来,便言道:“聂云逐月最重要的就是掌握好极武的凝聚和爆裂,炉火纯青之人,可以随意控制脚下极武爆裂的方向和力度,来让自己的身形飘忽不定,难以捕捉。”
“如何引聚极武这我就不多说了,现在我要教你的是如何凝聚极武,以前你只知道极武可通过武技的招式施放,来攻击远程敌人,但现在你要知道如何控制释放出来的极武。”
“释放于体外的极武还能人为控制?”锦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释放出来的极武就如同盆子中泼出去的水,如何能再控制它。
“当然!”孔文生给了锦鸿肯定的答案,接着自己的话题:“极武外释只是极武运用的基础,而如何控制外释极武才是极武之道的精髓所在。”
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一缕肉眼可见的气流从孔文生的身体自下而上汇聚到了他平摊的右手上,渐渐形成一个闪亮的气团,气团周围条条气缕环绕跃动,煞是好看,片刻之后,只见孔文生五指骤然合拢,握掌成拳,原本悬停于掌心的那个气团便也消失了踪影。
锦然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的偶像,今天的所闻所见给他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大得自己一时都难以消化,直到孔文生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锦鸿才勉强回过神来。
“请先生教我!”锦鸿恭敬道。
“外释的极武就如同盆中泼出的水,要想控制这些水,就需要为其制造另外的容器,这样就好比是将盆中的水倒入了另一个形态不同的容器中,只是换了地方,却并不影响我们对其的控制”
孔文生骤然问道:“人为何能将极武完美地操控在体内?”
不待锦鸿回答,孔文生便自答道:“是因为人的势,‘势’空洞而虚幻,因其无法具现,所以一般人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但它却是与生俱来的。”
见锦鸿一脸茫然的表情,孔文生无奈笑笑,解释道:“可能我说得有些空洞,那么换个说法,‘势’便是人的感觉,无论是肢体感觉还是精神情感上的感觉都属于‘势’,甚至可以说极武强弱是判断一个人修为高低的硬件条件,而‘势’便是软件条件。”
听闻孔文生如此解释,锦鸿脸上终于露出些许释然之色继续聆听着:“所以我们用‘势’…好吧…‘感觉’来刻意为外释的极武圈定一个范围,如此来达到控制极武的目的。”
“敢问先生,如何用感觉来圈定范围,既然肉眼不可见,我如何确定所圈定的范围在哪,又如何知道范围有多大?”
“这个么……”孔文生沉吟半响后,故作高深地轻捋胡须道:“既然是感觉,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嘎…”锦鸿直接傻眼儿了,郁闷地瞥了眼孔文生,他觉得这先生忒不靠谱,总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孔文生对锦鸿眼中的幽怨直接选择了无视,自顾自地说道:“方法我已经交给了你,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时候不早啦,快快回去罢。”
锦鸿见孔文生都下了逐客令,便也不敢再死缠烂打,毕竟对于这位高深莫测的先生,锦鸿心中是存有十足的敬畏的,恭敬地向孔文生行罢辞别礼,轻身向外面掠去,他来得快,去得也快,毕竟如此厉害的武技给他的诱惑是前所未有的,他急于早日习得,所以此时的每一刻每一秒都倍感珍贵。
不知何时,孔文生手中静静地躺着一个狐型项坠,犹如珍宝般轻抚着,低语道:“今生,我定还你自由之身!”
祥和的脸上仿佛在顷刻间便爬满了沧桑,却给人无比的坚毅感,拂袖而动,原本立于亭中的孔文生竟然眨眼之间出现在了荷塘之外,徐步离去,而亭中只留下逐渐消散的缕缕极武之气。
第六章?密议
“大风起,马蹄急,与同袍兮,征四方;风声止,马蹄息,辞君王兮,归故乡!”
《乾元异志燕歌行》
且说锦鸿离开御书房后不久,一名身着深紫色官袍的中年文士在内侍的陪同下来到了御书房外,官袍之上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碧水麒麟,瞪目圆睁,威视苍生,犹如上天派来巡视人间的神官,但凡有些见识的燕国臣民见到此官服便知道这是御史台的都御使大人。
燕帝国的正式官员共分为七品,而各品官员的官服也以颜色来区分品阶,就如同后世的军衔,燕帝国自昭烈始皇帝建立之初,朝廷规定非朝廷官员只能着各品官服颜色之外的服饰,但由于当时社会制度刚刚由奴隶制度转变成君主**制度,生产技术发展程度不高,各大染坊所能生产使用的颜色为数不多,而黑色乃是皇室专用,象征着至尊皇权,非皇室成员不可使用,所以在剔除官服颜色之后,基本只有素色可用。
据《乾元异志昭烈帝本纪》记载,一次昭烈帝出宫巡视,见满城百姓尽皆着素衣白衫相迎,便顾左右曰:“城中有人今日出殡乎?其影响力竟如此之大,满城百姓皆披麻相送,朕却毫无耳闻!”
随侍身边的内侍惊异道:“启禀陛下,陛下出宫东巡,恩泽万民,山河具添福禄,岂会有殇殡之事发生。”
“那何以朕目之所及,百姓皆是素衣白衫,这一路行来,犹如殇祭之城般?”
内侍恍然大悟,但也不敢直言这般模样乃是朝廷之过,正不知如何回复是好,这时一直坐在一旁的凤后却多少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嫣然笑道:“陛下日理万机,很多事情当然不能做到面面具细,只因本朝立朝之初,为划分我朝官员与百姓们的区别来体现我朝威仪,便禁止了百姓们着官服之色,所以就有了当前眼下的这般情景。”
昭烈帝闻言恍然道:“原来如此,但除了官服之色,就没有别的颜色了?”
这时内侍接道:“各大染坊也有试着去配置新的颜色,但配出来的效果都是与官服之色相近,所以也就不了了之。”
于是昭烈帝很大度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然后大笔一挥:百姓衣着不再限制除黑色之外的颜色,颜色品阶限制只适用于朝廷官服之上。然从此事也能看出昭烈帝能够成为千古一帝也并非全是运气,如此胸怀试问从古至今有几位君主能够做到。
燕帝国设立的各阶官服,一品大员着深紫色,二品红色,三品橙色,四品黄色,五品蓝色,六品棕色,七品绿色,到后来百姓便习惯以其身着官服之色来称呼,如称呼一品大员为紫官,七品县尉为绿官,而七品以下的官员则不算在朝廷正式编制之内,没有品阶,没有专属的官服,衣着颜色也不受限制。
都御使乃是御史台之首,在燕帝国,吏、兵、刑、工、户、礼六部尚书,御史台都御使,以及军中大司马,上将军皆是当朝一品大员,各州牧守,各路大将军以及京中各衙府首皆为二品,而“君”之衔,则是凌驾于一品之上,昭烈帝废君之位,至徽帝晚年为限制时任大司马锦和而重设,但此时的“君”已无法与战国时期的位高权重同日而语,只是象征着荣誉的虚衔,并无实权,而“君卿”的官袍则是大红色底上绣黑色四爪龙纹。
当朝都御使名为房子玄,乃是荆越世家房家大公子,当年荆越王室勾越氏意欲举国归附正气势如虹的燕国,国内自有不小阻力,不少荆越大族站出来反对,认为荆越国力雄厚,兵甲充裕,在与西南滇国结下姻亲之盟,当可与气势正虹的燕国一战,国内矛盾一度升级至小规模内乱,面对如此形势,作为荆越第二大世家的房家不再保持中立缄默,而是果断的站在国君勾越氏一边,主张归附,一时间反对之声如浪潮般来势汹汹,却也是去势急急,转瞬间便在国内消散得无影无踪。
是以在昭烈帝一统天下之后,不仅给了荆越王室极大的优待,也给了房家极为优厚的报酬,房家子弟也多有进入帝国中央系统担任要职的,毕竟燕国能够兵不血刃地拿下荆越之地,房家居功至伟,若无房家出面,燕国想要覆灭荆越除了要倾举国之力外,还需耗费数年时间,这样一来昭烈帝能成为千古一帝的历史可能就要改写了。
房子玄身居御史台都御使,御史台乃是监察百官的所在,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芝麻小吏,皆在其监管之下,吏部掌控者官员的升迁,而御史台从某种意义上讲是控制着官员的贬谪,掌管帝国数万官员所畏惧的系统机构,权利不可谓不大。
同时他还有另一个身份,便是当今瑾帝燕书以的老师,瑾帝共有四位老师,孔文生教他诗书礼仪,锦然教他帝王御下,独孤九教他武艺防身,最后便是房子玄教他治国安邦。孔文生超脱凡俗,独孤九性格冷厉,锦然虽处事圆润,但由于功高镇主,燕书以从小便对他畏惧多了尊敬,只有严肃却不失洒脱的房子玄最后成为了燕书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所以后来燕书以遇到什么难以决定的事情,便多有向他咨询。
燕书以屏退左右,并严令内侍在没有自己的允许下任何人都不准踏入御书房,虽然不再执教燕书以,但燕书以依然以师生之礼相待,引房子玄坐定,燕书以便正色道:“朕知先生近来公事繁忙,鄞州郡总督伙同手下官吏结党营私之事还请先生多多费心,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无需顾忌,也不可有恻隐之心。”
“陛下放心,如此恶吏自该严惩,微臣定当秉公办理。”
沉默半响,房子玄再次拱手道:“陛下招微臣前来可是为了胡蒙王子可列?”
燕书以的眼中闪过一抹惊异之色,但也在瞬间隐去了,都说房子玄拥有一颗玲珑之心,凡事都能洞察先机,如此看来,此言非虚:“可列此人沉稳却不失圆滑,谦逊却不卑亢,更重要的是此人野心极大,现下还未登上汗位,对我大燕并无多大威胁,但以其在胡蒙之威望,汗位于他只是时间问题,到那时此人必是我大燕的心头大患。”
说着燕书以将目光投向了一旁作静静凝听状的房子玄,四目相对之下,房子玄当然看出了燕书以眼中的杀机,也明白燕书以所言并非危言耸听,但此事若由朝廷直接出面,派军队将可列抓捕或者暗杀都不是好办法,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何况是他国王子作为主使友好出使本国。若如此作为不仅可能让胡蒙举国震怒,倾全国之力南侵,而且会失信失心于天下万民,动摇大燕根基。
所以可列必须得死,但不能由大燕朝廷亲自出手或者能有一个很好的理由。
房子玄思虑一番回道:“陛下,微臣亦有陛下之虑,可列乃我大燕心腹之患,但若想要根除这个祸患,却需要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来堵住悠悠众口。”
燕书以想必也对此事深思熟虑过,也明白大燕直接参与是极为不妥的,所以对房子玄所言并不奇怪,但又需如何行事,便是自己苦恼的问题。
房子玄接着道:“虽说朝廷不能亲自动手,但我们可假他人之手为之。他人之手有三,一是江湖中人,但江湖中人也是我大燕子民,虽与朝廷无关,但我大燕也难以脱身在外,此为下策;二是毒杀,微臣曾见过一种奇毒,可在人体内潜伏数月之久,可一旦发作,此人便会状若疯癫,狂性大发,直至精疲力竭,抽搐而亡,此策虽隐蔽,但也容易引起他人怀疑,追根究底之下难免暴露,而且此策过于残忍歹毒,有损阴德,此为中策。”
“既有下策与中策,想必先生心中自有上策了。”燕书以闻听房子玄之言,也不急迫,微笑着听着房子玄将要说出的上策。
“陛下英明!”房子玄接着道:“微臣听闻,这可列在胡蒙威望虽高,但也
并不是每个人都甘愿对其俯首称臣,不是其他所有王子都对汗位没有想法,也不是没有人拥有可以与其抗衡的实力。”
房子玄见到燕书以瞬间明亮不少的目光,现在是在等着自己的下文,于是微微坐直些身子道:“桀烈可汗共有五个儿子,三个女儿,老大可列王子文治武功,无出其右,是桀烈可汗重点培养的接班人;老二性格懦弱,虽有些学识,但在彪悍的胡蒙,多为人所不喜;老三过于鲁莽,凡事凭着一股蛮力,是不可多得的勇将,却不适合成为一名合格的领导者,况且他与可列的关系是几兄弟中最好的;老五则完全是一个二世祖,没什么好说的。“
顿了顿,房子玄似乎在试着组织语言来准确表诉即将说到的重点:”咱们的主角是老四,这桀烈可汗的四王子名为多铎,虽然威望势力远远不及可列,若单论谋略他甚至超越了可列,说来多铎与可列乃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其母叶赫氏也正是可列的生母,虽然表面上多铎对可列毕恭毕敬,表现得是也是相当亲密,但其内心实则早就恨透了他的这位兄长。”
“哦?这是为何?“
“陛下有所不知,可列和多铎皆是桀烈可汗和叶赫可敦所生,因为可列自小聪慧过人,桀烈可汗的长子,所以深得两人喜爱,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可列身上,其他侧妃所生王子地位自然不及可列,对于可汗与可敦的偏爱也并无太多怨言,在可列十岁那年,可敦意外怀上了,再后来就生下多铎,可敦在那次生产之中出现难产,差点要了她的性命,据说在生下多铎之后,可敦直接让稳婆将多铎抱走,连看都未看一眼,想必这也是多铎不受其父母待见的原因,至此多铎一直生活得并不像一个王子,而像个仆人,生活起居只能靠自己,直到十年前可敦去世之后,桀烈可汗可能也感觉这样对待多铎太过不公,才让他这个王子名副其实,殊不知仇恨的根已经深深地扎在了多铎心中,他恨桀烈,恨叶赫氏,更恨可列。“
燕书以嘴角牵出一抹弧线,调笑道:“别看那胡蒙蛮子一个个在人前很男人的模样,这桀烈背地里怕是个怕老婆的主吧,这枕头风吹得,这叶赫氏也是个狠角儿,估摸着这多铎若不是她亲生,早就被她扔到草原上去喂狼了。“
其实燕书以所言不错,当初多铎出生产点害得叶赫氏难产而死,所以事后叶赫氏是非常不待见自己这个亲生儿子,多铎懂事以后曾多次来向她请安,她是能避则必,在正式的族人仪式上,也是恍若未见,却偏偏对长子可列疼爱有加,这也导致多铎对可列由嫉妒慢慢转变成敌视,再到深深的仇恨,但这一切都被他自己隐藏得很好,在日常生活中谦逊有礼,口碑极好,政治上也装作对权利毫无兴趣,从不参与任何涉及政治色彩的事情,对可列表面上也极其恭顺,这些都让可列对自己这位胞弟毫无戒备。
然而他却忘了一个在草原上广为流传的道理,越凶残的狼,在攻击之前都会将自己潜伏得越隐蔽。
房子玄明白话说到这里,以眼前这位陛下的智慧当然知道该如何做了,于是就简单地作了总结道:“多铎在私下也秘密积攒着自己的力量,只是想要与可列相争,目前还相差甚远,若现在有一支强大的力量来支持他,我想他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所谓微臣这第三策,便是驱虎吞狼之策。”
“先生是从何得知如此秘闻,若多铎真如先生所说,那么这些事应该所知之人屈指可数吧”
房子玄捋了捋胸前的长发,微笑道:“不瞒陛下,多铎的密使一直想寻找一名可以为其引荐于陛下的人,碰巧微臣甚得陛下恩宠,便有了这些消息”
燕书以左手撑着头,右手五指在桌上轻轻扣着:“驱虎吞狼……,明日我想与那密使见上一见。”
嘴角的那抹弧线牵得更加明显了。
第七章?歇马镇的风沙
呼啸的北风席卷着漫天黄沙向着南方奔袭而来,张狂的咆哮却无奈止步于一排排胡杨的枝叶之上,一如胡蒙的铁骑,震耳欲聋的铁蹄仿佛可将一切阻碍踏于脚下,然而却总是被大燕的坚壁死死地拒于城外,难以寸进。
歇马镇是西出肴关第一镇,也是胡蒙南下寇掠定州的必经之路,左侧是浩渺千里的无人区塔纳干沙漠,那是死神的领地,没有生灵在闯入后还能活着出来;左侧是猿攀不越,鸟飞难过的祁行山脉,而歇马镇正处于这两大绝地的交界处,扼守咽喉,它与黄金之路上的黄金镇互为犄角,相互支援,犹如燕国在西北的两颗虎牙,拱卫着西北边陲,威慑着胡蒙和漠兰。
歇马镇原本只是塔纳干沙漠边缘的一个普通的绿洲,来往商人多在此补充水源物资,渐渐的有了小贩在此常驻,以为往来商客提供食宿便利来赚取利润,其后逐渐发展,便有了小镇的雏形,于是来往商客们就取歇马之意来命名这座逐渐兴起的小镇。
燕景帝时,为了巩固对胡蒙的防御以及作好北伐胡蒙的准备,朝廷在这一时期重点发展西北边陲军事,其中歇马镇因为其优势所在,成为当时发展建设的重中之重,事实证明在之后对胡蒙的战争中,歇马镇确实在保障军队后勤和抵御胡蒙铁骑上拥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景帝在位的数十年间,歇马镇因其特殊的军事作用而数次受到胡蒙大军的大举进攻,其中分别于景帝五年,景帝七年和景帝十三年的三次围绕着歇马镇进行的争夺战尤为惨烈,根据燕历记载,此三次大战,双方投入的总兵力高达百万之巨,而燕史所记死伤之数,燕军为四十万,胡蒙六十万,或许记载这些数据的史官在当权者的授意下做了一些优化,但不妨碍我们看出当初这三次大战的惨烈,还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歇马镇一直都是紧紧的握在燕军手中,从未失守过。
歇马镇的城墙经过这么些年的翻新加固,甚至加厚加高,如今的歇马镇城墙,其高足有三丈,墙上可由三架马车并行,可谓墙厚城深,易守难攻。
因为战火的摧残,歇马镇曾一度沦为死城,直至景帝末年将胡蒙赶至断天涧,歇马镇才又渐渐恢复了昔日的繁荣,及至治帝三年,胡蒙趁燕国内乱卷土重来,虽不能攻陷歇马镇,但不断地袭扰周边,使得镇中已经没有多少常驻的商家店铺和农耕居民,反而多是一些游商和来往过客,只要战火一起,他们便携带着财物迅速撤走,所以如今的歇马镇可以说完全是一座军事要塞了。
驻防歇马镇的部队隶属于帝国第六军团,由于常年与强悍的胡蒙铁骑作战,使其无论是在作战素质还是在器械装备上都领先于其他五大军团,甚至可与号称帝国精锐中的精锐的中央军比肩。
第六军团帅府设于肴关,对外帅令通达,可与周围驻地要冲快速收递情报和军令,对内呼应燕京,拱卫国都,可谓得天独厚之所。现任统帅燕护,乃是大燕皇室的
梁王,大燕名将燕拓拓之子,燕无忌的父亲,驻守歇马镇的是第六军团麾下的一个独立营,由两个千阵组成,营帅邱信是位久经沙场的老将,跟随燕护征战十数年,作战有勇有谋,处事不惊,由一名毫无背景的普通士卒通过战功升至正四品营帅,深得燕护赏识,这也是为何派他驻守歇马镇这个军事要冲的原因。
早春的阳光并没有给这座边塞的小镇来带多少春意,凛冽的北风依然如刀子一般刮得人脸生疼,虽然中原已经春回大地,但在这西北的边塞,寒冷的冬依然用她极冰的双臂紧箍着这里,即便那不断龟裂的冰壁表明这已到了她不得不离去的时节,但她的倔强也让这里成为了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远处徐徐行来一骑,喷着白色雾气的马鼻,偶尔发出一个响鼻,让人感觉马上的骑士正在优哉游哉地走马观景,城门口的卫兵依然尽忠职守地盘查着每一位入城的百姓,这样无聊的工作也时而让他们打个哈,对于远处悠然而来的骑士浑然不觉。
今天白天城门轮守的是杜尽忠和他的城卫小队,这是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因为在一次战斗中被胡蒙的弯刀切中肋下而无法再接受高强度的体能训练,就更别说随军参战了,军部本想给其发放抚恤,让其就此退伍还家,但军团统帅燕护不知从何处了解到,此人家乡便在这歇马城郊外的一个小村子,而那里却因为胡蒙的劫掠已经变成了一片断壁残垣,他的妻儿家人也都丧命于胡蒙的铁骑之下,鉴于他多年随军,作战经验丰富,燕护亲自特批将他留于军中,安排了城卫队长的轻松差事。
今天的温度较往日还要冷些,杜尽忠裹着从辎重营领来的棉衣,右手死死地摁住自己的右肋,疼痛将脸上岁月的痕迹刻划得更加分明,这是当年伤愈之后留下的后遗症,每当下雨或是空气过于潮湿的时候,伤口处的疼痛便会发作,有好多次都疼得让这位意志过人的老战士有了咬舌自尽的冲动。
一位稚气未脱的小兵托着一碗水温刚好的开水小心翼翼地走到杜尽忠面前,轻唤道:“杜叔,喝口热开水暖暖。”
“诶”杜尽忠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怕说话力气过大而牵引到了右肋般,缓缓抬起颤抖的左手去接小兵手中的碗。
小兵见疼痛将这样一位铁骨铮铮的汉子折磨成这样,淡淡的雾气不知何时已经模糊了他的视线,焦虑的小脸上透露着满满的关切,伸手按住那只颤抖的左手道:“杜叔,我端着你喝就是了,小心些别呛着了。”
杜尽忠放下左手,右手紧了紧右肋处,张嘴接住了递过来的碗,喝了几口道:“别担心二蛋,杜叔这是老毛病了,等天气转暖就会好了,再说你都还没成家,杜叔我的差事可就还没完成呢,杜叔啊,还得给你找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不是?哈哈…嘶…!”笑声牵动了旧伤,让杜尽忠直吸冷气。
被唤作二蛋的小兵大名叫刘北归,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稚
嫩少年,与杜尽忠是同乡邻居,当年胡蒙南侵败退后,杜尽忠随大军一路追杀至自家小村,虽然来的路上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遍地尸首的小村依然险些让他发了疯,六岁的二蛋就是在他家的灶台下被发现的,虽然当时已是数日滴水未沾,奄奄一息,但终究还有一口气在,也算是村中唯一的幸存者。
从此杜尽忠就将二蛋带在身边,视为己出,用他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要让二蛋娶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为咱们刘家村开枝散叶。”
二蛋抹了下眼角,将手中的碗放在了一边,抬头正好见着远处悠悠行来的一骑,以为是寻常商客,但数息之后他立刻否定了这个判断,因为那看似悠闲的骑士已然从马上重重摔落,一动不动地躺在了地上。
杜尽忠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艰难地拄着戟杖,招呼几名城门卫兵一同前去查看。
这是一个重伤累累的人,或者说是一具伤痕累累的尸体更为准确,尚有余温的身体证明他刚刚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原本威武的甲胄已经被纵横交错的刀伤撕裂得没了样子,满身的血污已经浸透了全身,杜尽忠面色凝重地检察着这位或许可以称作烈士的遗体。
“他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死,看他受伤这情况,怕是……”杜尽忠没有再接着说下去,因为身为这边关戍边将士,在场的都知道那尸体上的刀伤是胡蒙铁骑特有的月牙弯刀所致,这也就意味着胡蒙在消停了数年之后,又要卷土重来了。
杜尽忠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俯身在这具即将僵硬的尸体上快速搜索着,终于在胸口处找到了一封被血渍浸染的书信,署名人叫韦行辉,杜尽忠记得这个人,和自己一样是名小校,曾经还一起喝过酒,领着麾下一队十来号兄弟负责值勤放哨,只不过自己的岗位是城门,而他的是百里外的胡杨哨岗,那是歇马镇设置在最外围的一个岗哨,平均每月都要换一次值勤人员,信使往来需得一天一夜。
若是胡杨岗哨遇袭,此人以最快的速度前来报信,那么也是一夜过去,想到这杜尽忠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五十里……”
顾不得再想其他事,杜尽忠立刻将信交给二蛋,急道:“速将此信交予邱营帅,不得耽误片刻。”
见二蛋领命而去,杜尽忠这才缓过神来低头看着地上已经僵硬的尸体,再次蹲下抚闭了那一双眼神已然涣散的眼睛,轻叹道:“安心去吧,兄弟,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路走好!”
“老杜,这位兄弟也算死的壮烈,有了个好归宿,还是让他早些入土为安吧。”一旁的老兵忍不住劝道。
其实他还有一层意思,在场的人也都知道,但却没人去将这话挑明,那就是这人至少留了个全尸,而且死后有人为他收尸,这样的归宿相比绝大多数边关兵士,已经是不知道好上多少倍了。
“哥儿几个帮把手,把这位兄弟抬去见邱营帅吧。”
第八章?营帅邱信
双手撑着铺有作战地图的桌沿,听着行军参谋分析着伺候们刚刚回报的消息,邱信突然发现自己的脑子都有点转不过弯来了,不过有一点他在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了,也第一时间办了,那就是遣信使八百里加急去往肴关求援,他很明白若胡蒙真的是大举南侵,那么任凭歇马镇城墙有多高多厚,区区两千兵马是绝对挡不住胡蒙铁骑的滚滚洪流的,同时尽出城中斥侯,搜寻敌踪,监视敌情,若有发现便随时回报。
对着依然聚精会神作着报告的行军参谋柳之览摆了摆手,打断道:“这些都是前方斥侯回报的准确信息吗?”
“禀营帅,目前除水、天、黄三什1斥侯无消息外,其他斥侯皆有消息传回。”柳之览顿了顿见邱信没有接话,便知道他在示意自己继续说下去,于是接着道:“火字什回报,他们向西行出十里,未见敌踪;地字什回报,他们向东行出十五里,未见敌踪,玄字什……”
“把向南的那些蠢猪给我叫回来,水、天、黄三队斥侯是不是向正北、西北、东北三个方向去了?”邱信再次打断了柳之览的汇报,心中隐隐有了些怒意,久无战事,军队之中渐渐鱼龙混杂,尽是些权贵子弟前来混迹,在军队之中谋个出身,然后调回京城,堂而皇之的摇身一变成了战功累累的戍卫京师的名门骁将。
“到南方去找胡蒙蛮子,这简直是从古至今最大的笑话。”邱信心中不无鄙夷的想着。
也难怪邱信会这样想,自古以来国之边疆都是男儿建功立业最快最简捷的所在,国与国之间的争斗摩擦,往往伴随着成百上千乃至数万人生命的终止,同时也伴随着一碟碟军功捷报,在京师百姓的欢呼声中呈于御前。
自燕景帝景余十八年,胡蒙被锦谷锋所率的四十万燕云铁骑彻底击败,举族逃至断天涧苟延残喘,帝国北方疆域再无大的战事,只是偶尔有小股胡蒙兵越过断天涧前来打打秋风,每每听见大燕军队,皆是望风而逃,更别说主动挑衅攻击帝**队,所以这几十年来,北方边疆大捷没有,小捷频频,久而久之,朝中权贵渐渐在心中也惦记上了这块低风险高回报的黄金区域,各路牛鬼蛇神纷纷削尖了脑袋往西北边关而来,若不是在关键时刻老帅燕护挺身而出,坚决不同意替换军团的中高层的将官,否则这威名赫赫的第六军团很可能就被那些权贵关系户来了次大换血。
“营帅,少将军在水字什”一名副将提醒了一句。
“”邱信手中的茶杯终于抓住了他一愣神的时机,迸发了自己的悲壮,接着便是邱信的咆哮:“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为何不早说?”
“朱自明听令,
领麾下两百轻骑精锐,立刻北上,找到少将军。”
“末将领命”朱自明便是刚才出声提醒的副将,乃是邱信麾下左卫千总,朱自明领命转身而去,待即将出了府门大厅,邱信还是忍不住补充道:
“至少活要见人,死要见……不,一定…一定要把少将军安全地带回来。”
最后一句与其说是在对朱自明下命令,倒不如说是邱信的自我安慰罢了。
朱自明也明白,若少将军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也就别再回来了,想到此处,朱自明回身向邱信郑重地一抱拳,转身而去。
邱信知道朱自明是抱着死志而去,对于自己的这位老部下,心中再是不舍,却也不得不让其跳这个火坑,毕竟水字什是左卫麾下的斥侯小队。
“将令”
“哗”随着邱信的一声将令,余下所有将领顿时肃然而起,如铁柱一般静待营帅即将下达的军令。
“右卫千总刘得彪”
“末将在!”只见邱信右手座下第一个位置上迈出了一位虎背熊腰的壮汉,行至厅中正下,双手抱拳答道,声音洪亮如钟鸣。
“命你率麾下两百轻骑精锐出城巡视,若遇敌人,能战则战,不能战则万不可鲁莽,若有发现大股敌军,立即回报。”
“领命”
“去吧,记住你此次任务是探敌虚实,切不可恋战。”
见刘得彪领命而去,邱信接着发出自己的第二道将令:
“余下众将听令,立刻封锁城门,不许再有进出,各部回归本职,左右千卫事务暂由副千总负责,做好防卫准备。”
“末将领命!”余下众人声如洪钟,将军难免阵上亡,被放在这最前线的部队,其实每个人都做好随时战死的准备,所以当这一刻似乎要来临的时候,心中反而升起了莫大的勇气。
随着两队人马先后绝尘而出,歇马镇坚厚的城门缓缓将北风的肃杀与城中的喧嚣隔绝,而在距此三十里外的一处胡杨林中有两队人马正在捉对厮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在声嘶力竭的刀光剑影中转瞬消散。
但凡有人在此遇见,都能轻易从双方衣着看出,这两队正在厮杀的部队分别是胡蒙骑兵和燕云骑兵。
一刀劈开砍向自己的胡蒙马刀,左脚用力,侧身如奔牛,以肩撞之,趁敌人踉跄后退时的慌神,旋身劈刀,将之斩于刀下,收发之势一气呵成!
燕无忌刀锋一甩挥掉藏匿于卷刃之上的血迹,抬头环视一番,发现战斗已进入尾声,己方以十人对敌二十,而面前则以己方五人围攻对方仅剩的一人便能充分证明自己当时的决定是正确的
燕无忌所在的斥侯营水字什接到命令后便出城北去,作为什长的燕无忌深知,此次胡蒙南下,乃是自景帝景余十八年至今八十多年来的再次南侵,就算当年胡蒙被大燕打得几近灭族,但经过近百年的休养生息,甚至在燕治平三年,胡蒙趁大燕内乱元气大伤之际,举族越过断天涧,重夺胡蒙故地,获取了广袤而肥沃的天然牧场,更是加速了胡蒙的恢复,可以说在近百年来,胡蒙一直潜伏修养,其实力已然恢复到当年的鼎盛之态,甚至犹有过之,在如此前提下,此次胡蒙毫无征兆的南下,必然不仅仅是打秋风而已。
对于那些听见可能是胡蒙大举南下就两股战战的权贵公子们,燕无忌无法阻拦他们阴奉阳违的南下避难,这让同为皇室贵胄的他深感耻辱之外,也对如今的燕军战力深感忧虑,他不知道在权贵**侵袭下的帝**队能不能抵挡住这即将倾泻而下的狂风暴雨。
所以燕无忌只能尽自己的最大努力来为己方增加那几乎是微乎其微的胜算。
“呼…”轻出一口气,燕无忌不敢再做多想,见到最后一名胡蒙骑兵已被部下合力制服,跨步而上拎起捆得犹如粽子般的俘虏,翻身上马道:
“把兄弟们都带上,两人一骑,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能丢下任何一名兄弟。”
麻利地将伤员扶上马,还有两名士兵已然没了生气,被活着的骑兵将尸体用衣襟固定在马上,跟着燕无忌向南而去。
就在燕无忌等人离去不久,一队上百人的胡蒙骑兵进入了刚才激战过的胡杨林,为首之人面无表情地环视着几名正忙着检查战场的部下,高挺的鹰钩鼻下将原本就显眼的法令纹映衬得更深,两颊凸起的咬肌显示着此人正在极力的压制自己的怒火。
“头领,没有找到扎都大人。”
“扎都这个混帐东西“,狠狠地将手中干涸的水袋砸下马去,舔了舔已经出现龟裂的嘴唇,咬牙道:
”居然放弃我们在马背上的优势,愚蠢地选择和敌人近身步战,他为自己的傲慢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无所谓,但若是为此坏了大事,就算是让他死过百次都难以赎罪。”
揭开部下递来的水囊,犹如嗜血的饿狼狂饮猎物的鲜血般对着自己猛灌,水的清凉漫过干裂的河床,暂时地抚平了巴托古纳扬体内躁动不安的爆烈元素。
扎都那混帐若死了还好,若没死,保不准燕军会用什么手段逼供,巴托可没把握保证扎都不在酷刑面前低头,若因此泄露了头领的计划,自己整个部族都得遭殃,念及此处把心一横,驱马而前大声吼道:
“继续追!”
第九章?袍泽(一)
“什长”一声带着哭腔的疾呼,打破了这支沉默的小队,西斜的太阳已经无法阻隔北方侵夜的寒袭,孤寂的余辉将这寥寥数骑的投影拉得越来越长,投射在沙丘之下更显踽踽之感。
燕无忌勒马循声看去,走在第三位的那名骑兵紧紧抱着怀中还在不断呕血的战友,强忍着不让其溢出的眼泪已然在自己的脸上放肆地纵横着。
“小猴子…他已经不行了!”
其实不用说,在场所有活着的队友对小猴子都已经有了定论,他们眼中纷纷透着掩饰不住的悲伤与无奈,还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袍泽死去而无能为力还要让人揪心,若在战场上被敌人一刀结果,倒也痛快,最怕的便是这种未能死在战场上,而是因为负伤过重,永远沉睡在归途中的人,忍受着死亡即将来临的恐惧,衍生着诀别思念的绝望。
燕无忌紧紧勒住手中的马缰,直到指节发白,这是他强忍伤痛的一种发泄方式,安静却又带着恐怖的疯狂,只是还没有突破他心中爆发的节点。
“老群,看好小猴子,我们必须再快一些,不然谁都走不了。”
老群紧紧抱着怀中已经没了呼吸的小猴子,把自己染着血迹的披风往小猴子胸前围了围,就好似在关心只是睡着了的袍泽,怕他着了凉。
沉默,又渐渐覆盖着这个小队,夕阳拉长的身影就像他们心中的思念,已经延伸到了看不见的远方。
朱自明领着麾下的两百精骑一路往北,来之前的路上他已经遇到了天、黄两什斥侯,天字什是从西北方向而来,从他们疲惫的军容便可以看出这一路的辛苦,在天字什什长的禀报中得知,西北并没有遇见胡蒙骑兵,更不用说胡蒙大军了,朱自明鼓励地拍了拍他,让他带着自己的部下继续往回走,之后的黄字什如天字什一样,也没有探得有用的情报,这让朱自明的心越发沉重,他隐隐感觉到,这平静的后面似乎有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悄然来袭,朱自明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不再理会心中的不安,因为此次出来的任务他还没完成,甚至说到现在还没有一点眉目。
暂时压住了不安的心又渐渐溢满了焦急,但这并没有让这位老将失去冷静,在确认了具体方位之后,一马当先的向着正北方疾驰而去,至少在他心中,多抓紧一分时间,便多一分机会,找到少将军是当务之急,哪怕是龙潭虎穴也得闯。
天色越来越晚,气温也随之越来越低,就连身下的战马好像都因为耐不住这寒冷而轻轻地颤抖,燕无忌不知道这样下去还能走多远,疲惫和饥饿已经让他没有了太多的思考能力,只是凭着本能一步步向南走着。
时不时的回头,以确认是否有人掉队,但这一次的回头让他放弃了这种担心,身后通明
的火把犹如饿狼的目光,逐渐向这个小队照来,在凌乱的马蹄声和胡蒙骑兵的呼喊声中,燕无忌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勒住了身下已经筋疲力尽的战马,翻身而下,顺手将已经半死不活的俘虏拍了下来,一声出自俘虏的惨叫让这个疲惫的小队稍稍振作了一些,各自持刀而立,准备着迎接致命的冲击。
被摔醒了的扎都渐渐恢复了些神智,听着远处传来的熟悉声,让他心中突然涌出了一阵劫后余生的兴奋感,但就在这兴奋感刚刚冒出的时候,却又被一道冰冷的寒芒击散得无影无踪,循着这道寒芒的扎都终于看到了它的主人也正在盯着自己,而那人手中的利刃似乎也已经折射出了自己回光返照的惊恐。
能成为军队将领的扎都不可能不明白,如果来的这支胡蒙骑兵能放过这些人,自己便还有可能活命,不然自己绝对是这次交锋中第一个死的。
“不过可能吗?怎么可能!”扎都颓然的想着,再次闭上眼睛枕在迷眼的黄沙上,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发着抖。
渐渐靠近的胡蒙骑兵并没有立即对这支燕国斥侯小队进行冲击,而是在他们面前不断地呼喊着胜利者的号子,据说胡蒙的男人天生就会这种充满野性的号子,它能让战场上的胡蒙铁骑拥有必胜的战意,也能带给敌人死亡的恐惧,撕裂他们抵抗的意志。
巴托驱马来到距离六人大约五十米的地方站定,目光一一扫过面前这疲惫的斥侯小队,待见到躺在地上不时抖动的身体时,他的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一声清脆的马鼻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平静,巴托用手拍了拍自己的爱驹,像是在安抚它急躁的情绪,又像是得胜者的装模作样,他很享受这样的气氛,以一个主宰者的身份打量着弱者,然后随心所欲的决定他们的生死。
“我不得不承认你们真的很大胆,也差一点就成功了,如果我没能在这里追上你们,我难以想象你们带回去的这个懦夫将会带给我胡蒙怎样的损失。” 巴托缓缓拔出自己的弯月马刀,带着一抹嗜血的笑意接着道:“不过现在,我会让你们知道我胡蒙封藏已久的马刀已经出鞘,我胡蒙的铁骑将会踏碎你大燕每一寸土地,犹如瓦砾!”
熊熊的战意在蓄势待发之际,被远处疾驰的火龙绊住了马蹄,巴托难以置信地看着飞奔而来的燕国骑兵,这样的巧合让他一时不愿意去相信自己的眼睛,冰冷的眼神转到地上那具依然用抖动来证明自己一息尚存的身体,他的内心正在做着一个让他自己都觉得大胆的决定。
就在片刻之前,朱自明疲惫地骑行在渐渐冰冷的夜色里,他渐渐荒凉的心就如同这西北的戈壁,已经找不到一丝生机,耳边依然不断有去而复返的游骑汇报着他们所打探到的一切,但仍然没
有听到那个可以让自己的心死灰复燃的消息,这让他已经有了拔剑自刎的冲动。
又是一骑毫无价值的回报,朱自明只是对来者抬了一下眼皮,然后继续挣扎在要不要自刎的冲动中。
“将军,前方发现一只燕军小队,正被大股胡蒙骑兵追赶。”
“嗯,知道了”重复着自己不知道说了多少次的几个字,朱自明觉得这是在毫无意义的浪费自己水囊中已经所剩无几的饮水,但却在下一瞬间打了一个浑身颤抖的激灵,二话不说地打马向前吼道:“速速带路!速速带路!”
一口气奔出好几里的朱自明终于看到了可以让自己的心脏恢复跳动的燕军斥侯,让他在这一瞬间感觉上天对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刻薄,一种重生的兴奋感瞬间充斥全身,两百米的距离,刚好是骑兵冲锋的最佳长度,冷冷地看着那名胡蒙将领就要挥下的弯刀,朱自明在通明的火把中举起了自己的长枪,而那名胡蒙将领也很及时的将目光投向了自己。
“很好,这正是我想要了。”朱自明暗暗舒了一口气。
对于局面上的变化,燕无忌的心中盘算着,很快便有了一番计较,与身边五人说道:“不要管那个俘虏,带上兄弟们,往后面走。”随即带着五人,牵着马匹,面朝着胡蒙骑兵徐徐向朱自明的大军靠去。
巴托的内心浮现了一种焦急,他明白这几人目前还是自己手中的人质,但却是自己无法左右,只能玉石俱焚的人质,而若是他们退到距自己百米之外,不仅他们将脱离人质的这个身份,还会让自己成为砧板上任由燕军宰割的肉,还好他们没有带走扎都,这至少给了巴托心理上一点安慰,见到麾下兵士已经将扎都如同死狗一般拖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巴托终于放弃了心中那个鱼死网破的决定,带着麾下充满戒备的隐退在了无尽的黑暗中。
朱自明派去自己的卫队迎接了斥侯小队,而自己依然保持着举枪的姿势,眼睛不停的打量着四周漆黑的夜色,直到燕无忌等人来到自己的身边,方才下马相见。
“少将军一路辛苦,且与几位弟兄吃点东西。”说着接过亲卫递来的干饼和水向燕无忌等人递了过去。
也着实饥渴难忍,几人拿着干饼和水便一口干饼一口水的囫囵了起来,待腹中之疾稍解,燕无忌放下手中东西向朱自明深深揖道:“朱将军与兄弟们风沙裹尘,只为寻无忌而来,无忌惭愧。”
“少将军言重了,实不相瞒,此次虽是奉命,但越是深入北地,越是敬佩少将军及麾下兄弟的胆识,我大燕有少将军这样的将门虎子,实乃万幸。”说到后面朱自明不禁心有戚戚,其实燕无忌也知道他心中之言,只是却也只能无奈地叹气。
第十章?袍泽(二)
归来的路上除了疲惫,燕无忌感到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后怕和遗憾,怕心中的那个秘密永远埋葬,遗憾付出了弟兄的性命,到最后却是无功而返。
但在当时的情形下,这也是无奈之举,那群胡蒙骑兵锲而不舍地追着自己,绝不是为了自己这区区几人的性命,而是自己俘获的俘虏,那时若是依然带着那胡蒙俘虏,对方即便摄于自己身后的大燕骑兵,但也难免会鱼死网破,所以想要活命,俘虏是万不可带。
回头看了一眼在篷车中安静地躺着的战友,就在昨夜还一起喝酒唠嗑的大活人,那些他们提及的父母妻儿,不知道在接到朝廷发下的抚恤金时,会是怎样的撕心裂肺。
“少将军,回去之后是否随我一同前去见见营帅?”朱自明出声打破了沉寂,接着道:“他现在一定在大帐中坐立难安。”
燕无忌扯动嘴角微微笑道:“是要去见见,说起来他也算是我的叔叔。”
朱自明接道:“若让营帅听到少将军如此说,心中不知会有多高兴。”
“只是……唉!”见朱自明欲言又止,燕无忌点头示意他无需顾忌,于是又道:“非是我等做臣子的心怀怨愤,可如今的大燕,早已没有了当初始皇帝时的文治武功,也没了景徽二帝的清明天下,权贵们的追名逐利,已经逐渐把大燕蛀得百孔千疮,在他们一圈圈鼓起来的腰包里,放着的确是我大燕的血肉,甚至军中好多经验丰富的将领都被权贵们排挤得不得不提早卸甲。”
燕无忌吐出一口浊气,赞同地点头:“是啊,如今军中像邱营帅这样的沙场老将已经所剩无几,而胡蒙却在日渐壮大。”
“但愿这次只是虚张声势吧。”
夜色随着马蹄愈显深沉,归途上的骑士们紧裹着寒衣,在紧咬着磕碰的牙齿中,望眼欲穿地终于见到了歇马镇的轮廓,直到现在,所有人才真正地松懈了下来,伴随着缓慢开启的城门,仿佛走入了轮回一般,满是重生的喜悦。
安顿好麾下疲惫的将士,朱自明带着燕无忌等几位幸存下来的水字什的成员直奔邱信府邸而去,果然如朱自明所说,在通报之后不过片刻,满眼血丝的邱信就急冲冲地跑了出来,疲惫的神色和紧缩的眉头显示了主人之前急躁的心情,在看到朱自明带着一个活生生的燕无忌站在门口时,邱信觉得那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黑暗,已经随着燕无忌等人的到来变得明亮了。
看着眼前披甲戴盔的老营帅,燕无忌心中一时思绪万千,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出身让自己比普通士兵获得任何的特权,他也想凭着自己的能力获取功名,却又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自己并没那
么强大的力量,还太过于渺小了,燕无忌暗叹一口气,若非是因为自己的出身,这时候的自己估计已经走在了黄泉路上。
“又或许这出身也属于自身能力的一部分吧。”燕无忌用了个无法辩驳的借口抛开了这层思绪,说实话,对于邱信如此关心自己的安危,燕无忌心中充满了感激,见朱自明已经向邱信交完差,燕无忌这才领着水字队上前拜见:
“见过营帅!”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先进去坐会儿,我让厨房准备了些热饭热菜,先在我这把肚子填饱,老朱你也来,你麾下的弟兄们,我早就吩咐人把他们的饭菜准备好了。“说着,邱信满是欣慰地打量了水字什的几人,领着众人往客厅而去。
“哈哈,营帅家的饭菜可不是随时都能吃到的,那末将就不客气了。“众人围坐在满是菜肴的桌前,虽然不是山珍海味,但有酒有肉,倒是丰盛,朱自明肚子已经叫了好几遍,这时闻到扑鼻的酒肉味,哪还忍得住,向众人告了声罪后,满饮了杯中之酒,开始大快朵颐。
“你这老小子“邱信笑骂道:”咱们也别愣着,赶紧的,慢了可都被朱子明全吃光了。“
酒过三巡,众人觉着腹中已有了底货,便开始聊起了这一路的惊险,即便是久经沙场的老将邱信也不禁为他们暗捏了一把汗,听完几人的九死一生,邱信言道:
“如此说来,到目前为止我们依然没能探得敌人的虚实,为今之计只能先做好本镇的防御,再派斥侯前往探查。”
朱自明在一旁问道:“营帅,是否向肴关请求调拨援军?”
“调拨援军暂时不可,军队的调动就意味着大量物资的消耗,而我们现在还没有摸清敌人的虚实,冒然调动大军,当有谎报军情之罪,但当前的情况必须马上禀报给老帅,做好万全的准备。”
邱信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暂时放弃了去想这些头疼的问题,对朱自明说道:“老朱,我知道你辛苦,但我这有几件事还得你去办。”
见众人都看向自己,邱信伸出一根根手指道:“第一,明天你把那些带着队员往南跑的斥侯什长给我押到点将台去,老夫要亲自看看这些军队的蛀虫都长什么样;第二,今晚再派出些斥侯,连夜打探;第三,去让刘德彪看看你有没有少胳膊少腿,然后让他给老子滚去睡觉。”
朱自明莫名其妙的听到邱信让自己转告刘德彪可以去睡觉了,刚想出声询问,但见邱信只是笑着摆摆手,表示不愿多说,一头雾水的朱自明只得领命,与燕无忌几人道了一声别,去安排邱信的任务去了。
邱信见朱自明已
走,也难免困意袭来,打了个哈切,向燕无忌等人道:“老啦不中用了,几倍水酒下肚就头晕脑胀的,你们继续吧,我就不陪你们了,吃饱了回去好好睡一觉,过几日看老夫如何除虫。”
……
吃饱喝足,燕无忌等人走出营帅府邸,寒冷的夜风让几人齐齐打了个冷颤,宋涛稍稍犹豫了一下道:
“队正,我们想去先去看看小猴子他们。”
燕无忌的目光一一扫过其余四人,刘松、郭图之、贾宇、周颂人,虽然没有言语,但他们的眼神已经将自己的心思表露无遗,燕无忌重重地呼出一口白雾,道:
“速去速回,我先回去安排。”
见燕无忌同意,五人来不及向他抱拳行礼,往着存放小猴子等人遗体的地方匆匆而去。
燕无忌独自向左卫斥侯营所在的城东驻地走着,因为今夜也左卫营负责巡夜,所以他要帮宋涛等人向朱自明报备,他也想和宋涛几人一样去见小猴子他们最后一面,再看看他们的样子,再回忆一次他们的笑脸,再叫一声兄弟,但他是他们的头儿,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他知道这天明之后,他们的遗体将会在烈火中化作一坯黄土沉睡,他也知道这营帐之中,马上又会有几个被称作兄弟的新面孔加入,他还知道这日月更替的时光里,还会有一副副面孔在自己的脑海中出现又淡去,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再过多久就会对这些生死变得麻木,或许就在明天,又或许直到自己也成为别人脑海中那副淡去的面孔。
“张士、刘传名、小猴子、李胜,如果我哪一天忘记了你们,记得托梦来告诉我。”
一路转向左卫指挥府,朱自明已经办完事情回府休息,燕无忌向朱自明通报了宋涛等人的事,朱自明也表示理解,只是让燕无忌转告几人,今后夜间没有命令不可再随意外出,否则将会当作细作论处。
两人闲聊了几句,燕无忌便告辞回营帐休息了,朱自明心中却有些唏嘘,“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只是行伍之间的这种方式太过残酷了一些,想到刘德彪今天为了出城寻找自己,竟然与营帅当面争得面红耳赤,最后被营帅叫亲卫用绳子捆在柱子上,直到自己来到门外还在不断请求着让自己出城,那一句:“求您啦营帅,俺现在就这么一个兄弟了!”让朱自明的内心久久无法平静,这何尝不是袍泽之间不是兄弟而胜似兄弟的情分。
抹了抹眼角,声音也变得哽咽了一些:
“可惜啊,当年陷阵营上百号弟兄,现如今就剩下我和彪子啦。”
第十一章?赏罚
集结的军号飘荡在歇马镇的每一个角落,晨曦还没来得及穿透黑暗,整齐的步伐和洪亮的号子已经打破了黎明的寂静,位于歇马镇西面的校场上,上千的燕国将士正集结待命,而位于队伍最前面的除了各营将尉,还有十几个被捆缚的士兵,他们多数人神色颓然,布满血丝的双眼显示出他们之前过得并不好,却也有几人神色傲然,仿佛不将一切放在眼里。
三通鼓声过后,营帅邱信在左右卫千总的跟随下登上了点将台,上台之后的朱自明和刘德彪分别压阵于邱信的左右,冷眼瞄着台下被捆缚的那些人,而邱信站在台前正中,左手将佩剑的剑柄压得很低,身后的剑身高高翘起,左右熟悉邱信的部下已然心中明了,营帅这是要杀人了,看向那些被缚之人,眼神已经变得像看死人一样。
“今日晨会,本将心中有一些人的名字想念出来:‘张士、刘传名、李九(小猴子)、李胜、顾宗西(报信的人)……’,他们是我邱信的好兵,是西北军团的勇士,是大燕的好儿女,他们为大燕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我已将这些人的名字上呈燕帅,让他们的名字永远刻在昭烈碑上,世世代代受人敬仰,他们的父母妻儿将成为烈士遗属,得到国家的终生赡养。”
邱信顿了顿,用眼扫了扫台下,微眯着眼道:“不着急,本将这还有一些人的名字,待本将一一念来:’燕逐、锦越、仲书评……’尔等身在我大燕行伍之中,为我大燕西北门户之斥侯,其职责之重,却在执行任务之时阳奉阴违,南下逃命,此举犹如临阵叛逃,按律当斩!”
寂静的校场突然变得嘈杂了起来,那些被捆缚的人也开始呼天抢地的向着邱信磕头认错,期望他能网开一面,而之前神色倨傲的几人中的一个却是突然两眼怒瞪,对着邱信怒吼道:“好你个邱信,你一个小小四品营帅也敢斩我?你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姓燕,大燕皇室的燕,我父亲乃是当今黎王,你要敢动我一根毫毛,你信不信老子灭你九族!”
“对,我姑姑乃是当今太后,你敢动我,便灭你九族。”
“我父亲是当朝兵部尚书!”
“我同族大伯乃是当今大司马!”
见有人出头,其他几人也开始道出自己的家室,在他们看来,仗着自己的身份,区区的四品营帅是万万不敢动他们的,念及此处,便更加有恃无恐地叫嚣了起来,甚至还彼此调笑,仿佛完全不在意当前自己所处的情境。
而此时一名邱信的亲卫急冲冲地来到邱信身边,将一封信笺交到了他的手上,刘德彪原本就脾气暴躁,台下犯人正在毫无顾忌的嘲弄,而营帅却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书信,此情形哪还忍得住,
拔剑就准备下了点将台来将这几个狂妄的二世祖给砍了,却在转身的时候被看完信的邱信用眼神阻止了。
这时朱自明向台下一挥手,只见队伍中走出几名军士来到依然叫嚣的几人身后,一人一脚踹在几人身上,这几人也应声飞出,十分狼狈地上演了一出狗吃屎,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却又被人提着头发拉起,接着腿弯的一脚让他们不得不重新跪在地上,嘴中的惨叫取代了原先轻浮的调笑。
一气呵成的动作后,燕无忌站在燕逐身旁蔑声道:“我也姓燕!”
燕逐一见此人便没了之前的嚣张劲,因为他认识眼前之人,也明白两人之间的差距,自己虽然也姓燕,是大燕黎王的儿子,但却是庶出,而燕无忌却是梁王燕护的世子,并且自己的爹与燕无忌的爹地位差距也是无法相提并论的,虽然都是王爵,但黎王只是个二等的享福王爷,而梁王却是一等王爵,并且官居当朝上将军,手中掌握着控制大燕整个西北的西北军团,那是可以与中央军比肩的精锐。
于是乎,燕逐见到燕无忌,瞬间就如霜打的茄子,用恐怕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死撑道:“反正我是皇室宗亲,就算有罪也轮不到他邱信来治我。”
台上的邱信轻嘘了一口气,继续道:“你们先别急着聒噪,也不要拿自己的身份来恐吓本将,身在军中,便得遵守这军中的规矩,本将在扣押你们的时候,就已将此事上禀燕帅,是杀是放,一切遵从燕帅将令,来人!削去这些人的一切军中职务,押至囚室严加看管。”
听到邱信如此安排,原本还哭天抢地的一众犯人瞬间安静了下来,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般,用询问的眼神互相看了看,心中不禁暗暗自问道:“不斩首?”
而原先安静下来的燕逐几人差一点又开始叫嚣了起来,只是当抬头对上燕无忌冷冷的目光时,便只得强忍了下去。
“押下去!”邱信将头撇到一边下令道,待军士将这些人都押走,才又正过脸来,接着道:“我们从军之人,必须做到令行禁止,上峰之将令,违者当斩。”
与其说这是在维护自己的威严,倒不如说这是邱信在说给自己听,因为刚才的那封信便是燕护亲自写给自己的将令,而信的内容只有两个字“押后”,邱信很想当作自己没有见过这封信,或者先将这些二世祖先斩了,再向上峰咬死说自己收到命令的时候,已经将这些人给斩了,但跟随燕护多年的邱信觉得,以燕帅的作风,绝不会做出袒护这些二世祖的行为,其中必定有其他用意,但具体是什么,邱信也很想知道,毕竟他现在心里憋得难受,需要这剂良药来顺气。
“管武海何在?”邱信大声喝
道。
“末…末将在。”一名身披尉甲的将官战战兢兢地快步跑到台下。
“身为右卫斥侯营都尉,麾下竟出现这种畏战的懦夫,你可知罪。”
“末将知罪,末将御下不严……”
“呵…既然你已经知罪,我也就不不多说了,现降你为左卫斥侯营玄字什什长,你可心服?”
“末将心服。”
“下去吧,若真有本事,就把玄字什带出个样子来,到时本将升你为左卫副将。”这就是邱信的御下之道,对于那些受牵连却有能力的人,给予他们鼓励和目标,这样的好处是可以更好的凝聚军心。
接下来,邱信又点名道:“燕无忌出列!”
燕无忌一步跨出,抱拳道:“末将在!”
“你与水字什将士深入漠北,打探情报,虽死无惧,你们是我大燕将士之楷模,我大燕有你等这样的将士,天下四夷,何人敢敌”,赞许地看着燕无忌,邱信的声音越发洪亮:“本将委你右卫斥侯营都尉之职,可有信心?”
“末将定当不负营帅厚望!”
邱信微笑着向燕无忌点了点头,便示意他归队,然后再次喊道:“宋涛、刘松、郭图之、贾宇、周颂人出列!”
“在!”
一旁的朱自明这时打开了手中的委任书念道:“宋涛、刘松、郭图之、贾宇、周颂人五人深入漠北打探敌情,虽九死而无悔,将令:擢宋涛右卫斥侯营地字什什长;擢刘松右卫斥侯队火字什什长,擢郭图之右卫斥侯营金字什什长,擢贾宇右卫斥侯营木字什什长,擢刘松升右卫斥侯营土字什什长。”
“望你等再接再厉,万不可懈怠,今日晨会到此结束,各部由长官带领至所属区域操练”,待朱自明念完委任书之后,邱信补充道。
往台下走着的邱信突然问左右的朱自明和刘德彪道:
“派出去的斥侯可有回报?”
刘德彪急忙抱拳回道:“还没有消息!”
“继续打探。”邱信想了下,转头对朱自明说:“把左卫的斥侯也派出去。“
朱自明立马应下,转身便去吩咐副将部署,邱信恍然走着,只是眉头却越皱越深,心中寻思:“胡蒙此次大举来犯,却能将部队隐藏得如此之好,要么只是虚张声势,要么我大燕就真的大难临头了。”
经历了一场赏罚风波的校场在邱信等人走后又响起了熟悉的操练号子,一切好像并未因为之前的插曲而改变什么,但大家都知道的是有一片黑云正从北边慢慢压来,虽然还看不见,但是所有人都已经能感受到那种迫人的压抑了。
第十二章?宫人五戒
曲折的小径被两边常绿的翠竹遮掩着,偶有一两娇花躲藏其间悄悄露出几分颜色,犹如深闺之中的少女,满含羞涩地悄悄打量着来人。
放眼于此,多是些翠竹掩映,假山半绕,其间流水潺潺,依附于脚下的小径,曲绕而前,也不知是哪些怀春的宫女,竟私下种了这些娇艳活泼的花儿,犹如点睛的一笔,画活了这幅静谧的景卷。
领路的宫人回头瞧见身后兀自驻足打量的都御使大人,带着询问的眼神寻找着对方的目光,房子玄抱歉地对这宫人笑了笑,轻轻揖道:
“下官见此景色似有所感,是故驻足不前,还望公公见谅。”
见房子玄对此礼遇自己,受宠若惊的刘间连忙还礼:“都御使大人身居要职,所感所悟定是于家国有益的大事,奴才为陛下高兴还来不及呢,又岂会有半分埋怨,陛下与长公主他们就在前面,马上就到了。”
“有劳公公领路。”
刘间依然在前面领着路,但却觉着脚下的步子比之前轻快了不少,喜悦的情绪慢慢地滋生在了脸上,没有什么比得到一位位极人臣的大人物的礼遇更加让人兴奋的了,大燕自立国以来,宫廷内侍的地位都是非常低的,而且帝国律法对内侍的管辖限制也是极其严格,因为远在大燕还是诸多诸侯国之一时,王宫对内侍的限制还远没有现在的大,然而导致的结果便是内侍勾结外戚,差一点让燕国的王座易了主,而其直接受害者便是大燕的建立者昭烈始皇帝。
所以昭烈始皇帝称帝以后,在《传世国策》中就明确列出了对宫廷内侍管理的政策:
一, 凡宫人内侍不得顶撞朝廷官员,违者立斩。
二, 凡宫人内侍在皇帝或朝臣议论政事之时,须立刻远避,且不可驻足偷听,违者立斩。
三, 凡宫人内侍不可窥视任何朝臣奏折,违者立斩。
四, 凡宫人内侍不可妄议朝政,违者立斩。
五, 凡宫人内侍不可与当朝官员来往过密,违者立斩。
以上五条便是明列于《传世国策》的宫人管理条例,俗称“宫人五戒”,因为昭烈帝当年深受宦官之害,所以在制定“宫人五戒”时难免过于偏颇,但这也是避免宦官之害的有效手段,毕竟内侍日夜陪伴于君王左右,随时都有机会接触到帝国权利的核心,若遇到昏庸之君,只需些许手段便能将皇帝哄得团团转,而自己却仗着君王的宠信掌控权利,更甚者勾结他人,谋害君王也是不无可能。
大燕立国近百年来,也不是没有触犯这五戒的内侍,其中最有名的一次便发生在徽帝在位期间,当时内侍大总管四德是伴随徽帝一起长大的发小,并且据说当初徽帝出巡遇刺,还因为为徽帝挡箭而差点送了命,所以徽帝对此人也是十分的宠信,这也让他逐渐恃宠骄纵起来,对待朝臣的态度也不再如其他内侍一般恭顺,而大臣们碍于徽帝的面子没有与其过多计较。但在一次宫宴上,徽帝与众臣酒过三巡,见场中舞女所跳之舞毫无新异,便有大臣提议选派十名内侍比武助兴,得到了其他大臣的纷纷附
和,徽帝不想扫了大家的兴,便让身边的内侍大总管自己去挑了其他九名内侍上场五人一组互搏。
在开始没多久,便有在旁观看的一位大臣借着酒劲大声喊道:“内侍之武兮,飘忽凌乱,无根之舞兮,牝马哀鸣?”
待此人说完,四周顿时响起一阵哄笑,而场中帽斜衣乱的十名内侍也随着哄笑停止了动作,只见他们歪斜的帽檐下,满脸的涨红已经蔓延到了脖颈,低垂着脑袋以掩盖自己此时因为愤怒和屈辱而充血的怒目,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些内侍就要在哄笑之中仓皇退下的时候,一声尖锐的怒骂让在座之人诧异无比:
“匹夫辱我,同死而已!”
内侍总管快速冲至那位大臣跟前,抄起桌上的酒樽砸向了目标的头部,但或许是因为内侍真的没有什么力气,这一下只是让那位大臣的头部多了一个包,值勤的侍卫也在此时及时地控制住了两人。
面对如此场面,脾气再好的君王也会震怒,而且燕徽帝的脾气一直都不是很好,待到侍卫押着内侍总管来到他的面前时,满目含泪的内侍总管跪伏于地已然泣不成声,徽帝冷眼撇着那个辱人的官员,而对方也因为刚才那一下,从醉酒之中醒了过来,战战兢兢地跪在了徽帝面前乞罪。
此时此刻的宫宴,已经安静得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人人都秉着呼吸,等待着徽帝的裁决,直到一声轻叹敲击了众人的神经:
“杜枫,其身不正,其言不雅,纨绔轻佻,有辱斯文,若继续留任,恐有辱我大燕朝廷之颜面,今削其所有官职爵位,发配岭南,滚。”
“四德”叫了声内侍总管的名字,燕徽帝变得沉默,拇指与食指把手中的酒杯翻来覆去无数遍后才接着道:
“祖制不可违,高祖昭烈帝所制《传世国策宫人管戒》第一条:‘凡宫人内侍不得顶撞朝廷官员,违者……立斩。’朕知道你在宫外还有个侄儿,朕会替你照顾好他,下去吧。”
“咚、咚、咚”,得到最终判决的四德以三个清脆的响头叩谢了自己一生的主子,原来梳理整齐的头发因为失去了帽子的束缚而披散开来,在侍卫的搀扶下蹒跚而去,四德应该知道自己刚才的作为会断了自己所有的后路,但是他会觉得后悔吗?在场的人心中都在猜想,或是蔑然一笑将之拂于脑后,或是一声轻叹满是同情,但答案或许只有四德自己才知道。
“郑爱卿,刑部是你的地盘,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皇帝对此事的态度,能做到刑部尚书,自然已经不需要再多去揣度了,连忙拱手揖道:
“臣遵旨。”
一个月后,就在四德被处斩的同一天,那个被发配岭南的杜枫因为不堪折磨而自杀。
在此之后,凡大燕宫廷内侍再无人胆敢触犯“五戒”,就算深受帝王恩宠,但四德之鉴却始终犹如一座大山,压在他们的内心深处。
长此以往,宫人内侍的地位愈发低下,虽然朝臣们也不会主动去招惹他们,毕竟这可能引起皇帝陛下的不悦,但往往那种高人一等的傲慢与轻视,内侍们却只
有忍气吞声地顺从着,这也是刘间为何会因为房子玄的一个礼貌的回应而变得心花怒放,毕竟他才刚刚调到皇帝身边做事,朝臣们不给他出难题便是烧了高香了。
曲幽的小径在一扇圆拱的门墙外换了一副天地,微波潋滟的湖面撩拨着映色的堤柳悠然摇曳,一座通体透明得犹如琉璃般雕砌的亭子矗立在湖岸边宽阔的草坪上,不远处的朵朵娇花就如围着亭子起舞的精灵,争着早春的阳光熠熠生辉,而其中又数那一颗山茶树的花儿开得格外夺目。
亭外有几名宫女围坐在一起,从她们低低的笑声中知道他们正在聊着一些开心有趣的事情,亭中的圆桌旁对坐着一男一女,桌上放着一盘还处于厮杀中的棋局,男子此时搔首捞耳,举棋不定,而对面的女子却显得悠闲自在,靓丽的眼眸中偶尔闪着狡黠,脸上满是得意,女子的身后是一名年岁较长得男子正依坐在亭栏之上,正背靠着亭柱,闭眼假寐。
刘间领着房子玄到了此处,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自己却也不再向前了。
见着眼前这般惬意,房子玄也仿佛不忍将其叨扰,放轻了脚步悄然来到亭中,女子自然发现了他的到来,刚要出声,便被房子玄用手势打断,对着女子行了臣子之礼,又与那对弈的男子见过,便在女子的示意下坐在了桌旁看着二人继续对弈。
锦鸿苦恼地看着眼前的棋盘,悄悄用眼神给房子玄传递着信号,内心抓狂般嘶吼着:“房子玄,救命!”
房子玄对着锦鸿微微一笑,习惯性地用左手捋了一下自己垂在胸前的长发,但落在锦鸿眼中的这个动作却让他心思百起,偷偷学着房子玄捋着自己的头发,但由于自己是全束,房子玄是半束,所以只能揪着自己耳边的几缕扯动着,举棋半饷后才犹如下定决心般将子狠狠落下,但迎接他的却是公主殿下落下的决胜子。
差点吐血的锦鸿终于忍不住张口道:“好你个房子玄,我给你使眼色,让你帮我,没想到你却暗中算计我。”
房子玄轻声解释道:“锦公子恕罪,在下从不曾为公子支过半招,何来算计一说?”
“那你这样……”说着锦鸿便学着房子玄捋发的动作,反复数次,接着道:“不是在给我暗示吗?”
“锦公子恕罪,这个动作是在下从小养成的毛病,陛下亦可为在下作这个证,可不是在下的什么暗示。”
而恰在这时,一旁假寐的燕书以也看了过来接声道:“这个确实是子玄的习惯动作,朕可以作证。”
不待锦鸿再说其他,他的耳朵已经被捏在长风的指间:“好你个小鸿子,本公主的眼皮底下也敢使诈,今天看我怎么收拾你。”
“唉!唉!唉!疼疼疼疼……”
不再看顾一旁打闹的二人,房子玄在燕书以的眼神示意下离开了亭中,向湖边走去,悠闲的风依然游游荡荡地吹着,只不过拂过的面容却变得严肃了起来。
“那边有回信了?”在离开足够距离之后,燕书以直切主题的低声问道。
“是”
第十三章?旧恨
自从月前见了那个自称奉燕国皇帝之命前来的密使,多铎的情绪就一直处于一种焦虑的状态,这让一向自信的他相当厌恶自己的这种状态,虽然对方将来意说得隐晦,但多铎心中却如明镜,那是自己午夜梦醒时最渴望杀之而后快的人,是自己隐忍爆发时最想将其切肤噬骨的人,也是让自己发自内心的战兢瑟缩的人。
可列,胡蒙的大王子,下任可汗最强有力的继承者,自己的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让你占着?部族头领偏向你,老不死的向着你,就连那尸体都已经葬入鹰腹的老太婆也从来只想着你,你到底凭什么啊?”多铎状若癫狂地挥砍着面前的树干,只见树干上已经沟沟壑壑布满了刀痕,或深或浅,新的伤痕伴随着“哐、哐”的劈砍声依然在树干上不停地堆积着。
“嗬…嗬…嗬…嗬…”许是砍了太久,剧烈的挥砍使自身体力消耗过大,多铎扔掉手中已经布满豁口的斩刀,直接瘫坐在地,双手因为与刀柄剧烈的摩擦而多处龟裂,丝丝鲜血顺着伤口悄然渗出,而它们的主人却恍若未觉般任由它们自由的流淌在地上,漫延的泪目极力的睁大,似乎想阻止眼前浮现的模糊,却在眨眼的瞬间顺着冷峻的面庞跌落到周围浸血的泥土中,捶击着心中守护在最深处的柔软。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躲在我家帐篷外哭鼻子?”
第一次遇见她,那是刚因为与哥哥可列争一把木弓而被母亲狠狠教训了一顿后,赌气跑出来,无助的自己蹲在了一个偏僻而简陋的帐篷下委屈的哭泣着。
“阿娘刚给我熬了一碗羊奶,给你喝点吧。”
那是一只比那双小手大不了多少的木碗,看似满满一碗的羊奶却也经不起自己当时的两口狂饮,看着面前直勾勾盯着碗中羊奶快速消失的错愕表情,还有不时舔着嘴唇的小舌头,当时的自己还真是笨得可以。
“我叫阿泽,上次一口气把阿娘热给我的羊奶全都喝掉的事我就不要你还了,不过你可不许再哭鼻子,阿爸说了‘草原的男儿是天底下最坚强的汉子’,才不要哭鼻子呢。”
第二次遇见阿泽,是在可汗征兵的时候,整个部落的青壮年都汇聚在这里,阿泽的阿爹也在征召的名单中,而她是跟来凑热闹的。
“阿娘,你看多铎长得可真快,以前我都高出他半个头呢,现在直接高我半个头了。”
阿泽的阿爹应征入伍,一去就是数年,期间回来的次数寥寥无几,这时的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为了和可列抢玩具而哭鼻子的小鬼,会时常到阿泽家去帮忙,陪着她放牧,听她唱歌,看她跳舞。
“多铎,刚听阿娘说阿爹走了,不要我们娘俩了。”
依然记得,那一
天和阿泽放牧回来,便看到一队士兵从阿泽家离开,阿泽留下自己一人驱赶着羊群,跑进帐篷去,没过多久便哭着跑了出来,哽咽着说了这句话。
就在一个月前,哥哥可列带着几万士兵去攻打燕国去了,据说目的是为了让可列学习如何指挥军队,熟悉战争,看到阿泽伤心欲绝的那一刻,自己竟茫然得不知所措,一将功成万骨枯,很不幸阿泽的阿爸就是可列成长路上的垫脚石。
“阿泽,母亲和哥哥答应我的请求了,今后你和阿娘便与我一起生活吧。”
辗转踌躇数日之久,终于鼓起了勇气去请求母亲和哥哥可列将阿泽和她的母亲赐予自己,令人无比意外和惊喜的是,哥哥可列几乎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我的请求,对此母亲也没有表示出任何异议,有了我的保护,阿泽和阿娘就不会沦为别人的奴仆了,于是我几乎马不停蹄的就去了阿泽家,在那一刻,自己开始觉得现在已经成长为一名真正的草原男儿,有了想要保护的人,有了作为男人该有的责任。
“大胆贱奴,你竟敢违背可敦和大王子的命令,偷偷拿食物给四王子。”
在一次家宴上,因为自己气不过可汗与可敦一次又一次的偏向可列,年少轻狂的自己毫不客气地顶撞了他们,结果是自己被罚禁闭,三天不得进食。
阿泽不忍心看我挨饿,便偷偷在每天深夜之时给我带来些干粮充饥,没想在第三天夜里被醉酒的可列亲卫发现,一声高亢的斥骂声引来了所有人。
“可敦、大哥,阿泽也是怕我挨饿,所以才偷偷拿食物给我,您们要罚就罚我吧,求您们饶了阿泽。”
可笑的自己说着上面那些话,还不忘偷偷递给一旁惶恐不安的阿泽一个安心的眼神,然而可敦给我的回答却让自己如坠地狱。
“可敦求您,求求您,一切都是我的错,您要罚就罚我吧,求您饶了阿泽,饶了阿泽吧,大哥,大哥求您,饶了阿泽吧,我愿意用我的王子身份换阿泽一条生路,给阿泽一条生路吧,可敦、大哥,求您们啦。”
磕头如捣蒜的自己在这一刻放弃了全部的尊严,拿出了所能拿出的所有筹码,只求他们能饶阿泽一命,然而得到的回答依然是一张张充满漠视的冰冷面孔。
“阿……泽……!阿……泽……!阿……泽……!”
无视自己已经被绳索磨得寸寸龟裂的双手,在一声声怒吼中,竭力想拉住急速狂奔的烈马,最终却只能跪在地上撑着侵满鲜血的双手痛苦哽噎着她的名字。
“阿泽!”
就犹如此刻的自己,不同的是,当初阿泽痛苦的声音让自己充满绝望和无助,而现在依然萦绕耳畔的声音却让自己变得冷静和理智。
复仇的路很漫长,但多铎觉得自己能忍得住,至少
曾经负责驾马拖行阿泽的那名可列的亲卫,已经让自己用同样的方式让他赎了罪,还记得他临刑之前的哀求,被烈马拖行时的哀嚎,这一切都让多铎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爽,一共换了五次马匹,拖行了整整一夜,就如那名亲卫临刑前,多铎悄悄告诉他的那样:“我要将你拖得尸骨无存。”
这么多年来,已经成功报复了两个人,还有一个是前不久才刚刚了结的,那名因为醉酒而发现阿泽的亲卫,多铎让他溺在酒瓮中喝了一晚上,还有他的家人,包括他不到十岁的儿子。
顺利走出了这两步,多铎感觉计划都在自己的掌控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只是可敦没来得及等到自己的报复就自己去见了昆仑神,这让多铎心中多少有那么一丝的遗憾和不甘。
“或许是老天要替自己惩罚她吧。”
多铎想到死去的可敦,便如是安慰着自己,而如今自己所有的仇恨和怒火就全部集中到了可列的身上,只是可列现在还比自己强大得多,需要徐徐图之,对此多铎有着清晰的认识。
这么些年,多铎都在人前表现出他的怯懦的一面,麻痹着所有人的神经,另一面努力寻找着自己的盟友,那些对可列不满,或从来都不愿意支持可列的势力。
当然效果也很明显,至少在多铎心中能明确肯定的就有东部族群的头领克罗莫金,但也不是说有了克罗莫金的支持,就能获得整个东部族群的力量,至少那个东部族群的副头领就是一个让多铎头疼的家伙,那是可列的死忠。
还有很多不受可列待见的小部落,多铎并没有对他们吝啬自己的恩赏,他要抓住每一个可以给他提供支持的人,所以这么多年积累下来,多铎暗中也已经积累下了一股不弱的力量,只是这些都还需要潜伏着,等待着,等一个可以瞬间暴起给予可列致命一击的机会。
而眼前,那名燕国使者就为自己带来了这样的一个机会。
“可!列!”
多铎狠狠地捏了捏自己的拳头,用几下深呼吸来调节着自己的情绪,神情在数息之后又恢复了往常的谦卑和懦弱,若不是因为情绪的影响而充血的双眼,之前的那一切仿佛并没有发生在他身上一样。
翻身上马往远处的几骑胡蒙骑兵汇合而去,那是他的亲卫骑兵,自从可敦去世之后,桀烈可汗或许认为以前对于自己的这个儿子太不公平,又没了可敦方面的压力,便索性给了多铎一位王子应有的地位和权力。
刚靠近便有一骑走了出来,这是他的亲卫队长古达,对他行礼道:
“多铎王子,刚才可汗的卫骑来找您,说是有事召见,让您速去汗帐。”
多铎对古达点了点头,勒马向前,往着胡蒙汗帐的方向打马而去。
第十四章?暗涌
胡蒙的汗帐位于河洛草原中心腹地的一处谷地之内,三面由形成“几”字形的子母河支流环绕,一面正对着河洛草原最为肥沃的河洛平原,因为专属于王庭,所以胡蒙将此处称为科尔汗(胡蒙语意至高),在风水大师的眼中,此处便是整个河洛草原的龙脉所在,子母河的这条支流就是天生的神龙,而它环绕的地方便是犹如神龙龙珠般的科尔汗王庭,神龙环绕,拱卫着明珠,气吞南燕大地。
寒冷犹如一位不受欢迎的客人被一联帷幕完全隔绝在了门外,帐内依然旺盛的炉火不时地迸裂出“噼啪”声,火上架着的一只肥美的嫩羊已经呈现金黄色,正是入口享用的最佳时机,但见屋内的几人,除了负责烘烤的奴役对着这美味偷偷咽着口水之外,其他人都没有想要前去享用的意思。
萎靡的神情偶然间焕着些许神彩,轻轻挪动了一下垂老的身躯,桀烈感觉自己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一个月前自己还能下床走两步,而现在却连翻身都得要人帮把手,挥手拒绝了想要上来协助自己的侍从,强烈表示着自己不需要帮助,然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着问道:
“老四还没到吗?”
话音刚落,一股寒风被一只轻轻揭开帘幕的手放了进来,随后一个瑟缩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
“唉……”
看着来人的一举一动,桀烈忍不住地叹了一口气,自己有五个儿子,虽然不是各个英武非凡,但都是铁骨铮铮的草原男儿,唯独这老四,畏畏缩缩唯唯诺诺,一点都没有身为男儿该有的气概。
不过话说回来,老四今天这模样,当年的可敦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而自己也难脱干系吧。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实在不行让他当个安乐侯也不是不可以的事。”
桀烈心中想着,便不再去特意关注多铎的举动了,对着其他几人说道:
“既然多铎来了,那就开始吧,南下的部队已经出发快一个月了,按往常的时间来算应该已经和燕军交上手,葛尔沁说说前线最新传回的消息。”
“是!”答话的人是个个头不高的中年人,头上顶着一顶厚厚的毡帽,帽檐下一双有神的双眼透露着主人的精明与智慧,高高的鼻梁配上略显单薄的嘴唇,在说话的时候吐着丝丝白气,给人的感觉他更像一名燕国南方的文士,而不是属于彪悍的胡梦,只听他继续着自己简洁明了的汇报:
“据此次南下大军都统克罗扎都回报,大军目前正于歇马镇与燕军对峙,燕军倚靠歇马镇的根据地,派出多路游骑劫杀我军的劫掠小队,我军也有成规模地派出骑兵反拦截,双方营级以上的对阵有四次,互有胜负,另据探子回报,肴关及周围燕国部队有向歇马镇汇集的趋势,人数不下十万。”
“嘶……”
听见这个数目,在座众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葛尔沁顿了顿,抬头环顾了四周众人,也不再继续看手上的信件,继续道:“为保证我军能携带物资顺利撤回草原,所以克罗扎都请求王庭能增调援军五万骑。”
“说说你们的看法,按照
克罗扎都信上所说,该如何处理?”桀烈直接抛出了自己的问题。
“大汗,五万铁骑的调动非同小可,其所涉及的粮草军备,以及其他后勤补给问题已是十分巨大,若陈兵边境,一旦真的与燕军触发大战,后果不堪设想,最好从长计议才是。”
说话的是河汉部落的头领莫滚,河汉部落乃是胡蒙西部族群的头领部族,所以他说的话在整个胡蒙都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
“哼!从长计议个屁,那南蛮子的部队可会给你从长计议的时间?等你议完了,那派出去的两万草原儿郎也就死完了,感情那两万人马不是你西部族群的人,你便任由他们自身自灭不成?”
东部族群的头领克罗莫金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莫滚,桀烈头痛的闭了闭眼,这克罗莫金和莫滚两人天生不对付,他现在都有点后悔将这两人一起叫来了。
南部族群的头领叶赫南也头痛地抚了抚额,然后急忙安抚了即将发怒的莫滚,轻声道:
“莫滚族领所说不无道理,若触发大战,那接下来的便是持久的消耗,必须甚重,但事有轻重缓急,那两万草原儿郎,我胡蒙不可能舍弃,将这些儿郎们安全地接回来才是当务之急,所以我同意出兵。”
所有的人都发表了自己的意见,然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多铎,多铎小心翼翼地向几人陪了个笑,说道:
“虽然我不太明白这些军国大事,但人命关天,况且还是两万草原儿郎和数万马匹、兵甲,我胡蒙纵然在这些年来恢复了些元气,但依然没有强大到将这么庞大的一支生力军舍弃的程度,而燕国经过当年燕由褚的叛乱,至今未能恢复元气,他们也断不敢冒然攻击我们,所以派出援军也只是起到威慑作用,双方并不会真正交手,所以风险并不大。”
闻听多铎的发言,桀烈不由的多看了他两眼,心中俨然生起一种天无绝人之路的感觉。“或许他能成长为葛尔沁一般的谋士也不错。”桀烈心中想着。
“多铎分析得很有道理,我个人也比较倾向于这种看法,诸位认为呢?”桀烈用自己老迈而微弱的声音说道,虽然年近迟暮,但作为草原上至高无上的王,他的威严却并未因为身体的衰弱而减损分毫。
见大汗已经发话,其他人也不再反对,齐齐应了一声,等待着大汗下达命令。
“莫滚、叶赫南、葛尔沁”
“臣在!”三人齐声应道
“西部族群与南部族群各出一万五千骑,我北部族群两万,组成五万大军,交由……”桀烈说到此处有顿了顿,目光忍不住往多铎身上瞟了瞟,然后微微摇了摇头接着道:“交由特木贴尔统领,驰援克罗扎都。”
闻听此言,多铎和葛尔沁的嘴角都微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只是此刻大家都低着头待命,所以谁都没有察觉。
桀烈看向葛尔沁道:“葛尔沁,你就辛苦一下,跟着特木贴尔跑一趟,那小子虽说稳重,但我草原儿郎天生易怒,你要帮我多盯着点,尽量不要与燕军发生大规模冲突。”
“臣遵命!”
“好啦,此事就这么
办,葛尔沁你去传令,都散了吧,人老了,动动嘴皮子都觉得累。”
“臣等告退。”
众人退出汗帐便四散离去,待彼此四下都不可望见,多铎立刻调转马头向着东方赶去,大约跑马疾驰了半柱香的时候,视野中渐渐出现了一队人马,而这队人马似乎已经在此休整多时,不时有人向着多铎这边打望着,看来是在等人。
待到多铎出现在视野中,原本处于休整状态的兵士在各自队正的带领下纷纷四散而去,原地只留下了葛尔沁和克罗莫金两人。
见多铎的到来,两人并没有显示出半点的惊讶,看来是早就商议好的,临到近前,多铎翻身下马,将缰绳交予身后的亲卫,便与面前两人围坐下来。
“这鬼天气还真他娘的冷,我说四王子您也太会选地方了,这鸟地方没酒没肉就算了,还得忍受这妖风,吹得我说话舌头都打结。”
多铎笑了笑,一改之前的懦弱面貌,道:“克罗头领莫怪,其他地方都太容易暴露,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只能辛苦两位。”
而克罗莫金和葛尔沁想必也是司空见惯了多铎的此种转换,见多铎如此说道,克罗莫金又不好意思太过埋怨,尴尬道:“我只是随口说说,并无其他意思,四王子切莫往心里去。”
在旁一直不言的葛尔沁这时插话道:“说正事吧,此次可汗点将特木贴尔,可谓是天助我等,到时再将声势闹得大一些,消息传到燕京,燕国皇帝便有了足够的理由扣押可列了。”
“对,一定要闹大,最好能顺道屠他一两个燕国边镇,抢些燕国女子来让我们乐乐,甚至把歇马镇都给他攻陷了。” 克罗莫金忍不住插嘴道。
多铎和葛尔沁相视而笑,摇了摇头对着克罗莫金道:“屠一两个边塞小镇没什么关系,歇马镇莫说能不能攻陷,就算能,也万万不可这么做,因为歇马镇是燕国西北边塞的根骨,若攻陷歇马镇,便是动了燕国西北边防的根骨,到时候只怕燕国的局势就不是那小皇帝能控制的了,而且身为皇帝的他也不可能容忍我们这样。”
克罗莫金嘿嘿笑了两声,道:“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不行就不行吧。”
“有葛先生同去,诸事我便放心了,我放在燕国的探子也会在大军抵达歇马镇后,逐渐放出胡蒙大举南下的消息,至于特木贴尔那里,既是自家兄弟,他便知道如何去做,只是还需葛先生帮忙把关,千万不要做得太过火了,以免燕国那边的局势失去控制。”
“四王子放心,如此我便随克罗族领去传令了。”
“对对对,四王子你就放心吧,特木贴尔那家伙我了解得很,虽说好战了一些,但关键时候还是很可靠的,嘿嘿,这次就要可列那王八蛋吃不了兜着走。” 克罗莫金拍着胸脯对多铎说道,随后对着天空学着几声鹰鸣,只见片刻之后,原本四散戒备的亲卫便回到了克罗莫金身边,护着二人继续向东而去。
见他们走远,多铎也翻身上马,在亲卫的护送下往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去,眼中的戾色在迎面刮来的寒风中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