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养分
燕无忌先是回去叫上宋涛,两人便一路跑到骁骑营。
此时正值晌午,各营士兵也都在起锅做饭,燕无忌两人赶到时,骁骑营内的士兵正热火朝天地吃着。
因为是临时休整,所以除了中军主帅升起了大帐以外,其他各营都没有升帐的打算,毕竟那也算是件麻烦事儿。
骁骑营营帅张二虎此时正和几名麾下千总聚在一起,一边吃饭,一边说着什么,有时还会咧嘴笑骂两句,看得出来,他与这些人的关系都还不错。
燕无忌径直朝着这边走来,一名千总模样的将官显然最先注意到来人,停下了手中正在努力扒拉着的活计,向张二虎悄声提醒了一句,然后又对着燕无忌努了努嘴。
张二虎原先是背对着燕无忌,也和其他人一样,正埋头对付着端在手上的饭菜,被手下人提醒后,这才转过头来,用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来人。
燕无忌虽然没有在自己的部队中,不必穿甲带盔,但身上所穿也是军中的休闲制服,他的军衔高低,只从袖口就能辨认出来。
军团统帅如燕护,袖口绣着两条黑色龙纹;一品大将军,袖口绣一条黑色龙纹;二品大将军,袖口绣三条黑色条纹;三品将军,袖口绣两条黑色条纹;四品营帅绣一条;五品千总绣三条黄色条纹;六品都尉绣两条黄色条纹;七品队正绣一条黄色条纹。
不过因为现目前燕国的军团统帅,除了燕护和锦然之外,其他都是二品大将军衔,在这方面有冲突,所以燕朝廷便明文规定,若为军团统帅,则以军团统帅的身份为准,绣两条黑色龙纹,直到其不再担任军团统帅之职后,再按照正常军制来算。
所以当张二虎看着燕无忌两边袖口绣着的三道黄色条纹后,也就不再理会,继续回头吃着午饭。
毕竟他的军衔比燕无忌高一级,所以无论怎么说,也都是燕无忌来主动跟他行礼搭话,而他完全不用主动去迎接。
“末将燕无忌,见过张营帅。”来到跟前的燕无忌抱拳一礼,对于对方刚才的视而不见,燕无忌到并无什么想法。
上下尊卑,自古就是理所应当的定论,何况还是在军阶严明的军营中。
“呜…”张二虎嘴里包着一大口食物,有些囫囵地应道,眼睛依然瞅着手里的伙食,静静嚼着嘴中的食物,并没有转身的意思。
但下一刻这位张营帅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慌忙转过身来,瞪大了眼睛再次盯着燕无忌看了良久。
然后想要说话,但这满嘴的饭菜又还没来得及吞咽,张二虎颇为尴尬的对着燕无忌笑了笑,从手下亲兵那里拿过一个装满水的大碗,“咕噜咕噜”连着嘴里还没嚼细的饭菜一起吞了下去。
“你就是燕无忌?那个那个……”意识有些紧张的张二虎突然变得结巴了起来,燕无忌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噢噢,难怪难怪!”又是一句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让张二虎麾下的一干将官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长官在说什么,但又不好出声询问,只能揣着糊涂装明白,一起随着那两句难怪,点着一团浆糊的脑袋。
虽然第六军团有二十万人,但营帅也就那么几十号人,到了这个层次,军中的大事小事,只要不是高层有意保密,都是很难逃过他们的耳朵。
只是张二虎没想到的是,居然能在这里见到传闻中燕
帅的儿子,更没想到的是,居然还这么年轻,虽然说军队都是属于国家的,但实际上却是谁给他们发饷,谁给他们饭吃,他们便听谁的。
要不然历史上也不会出现那么多将军一叛变,麾下整个大军都跟着投敌的事情来了。
所以准确的来说,燕护才是这第六军团的主子,而眼前这人,说俗气些,就是张二虎等人的少东家,这可是个不得了的大人物啊。
心中有了算计的张二虎,嘿嘿一笑,露出了一副憨厚的表情,言语之间却忍不住客气了起来,“少……稍等一下,我喝口水,噎着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口误,张二虎连连灌了自己好几口白水,然后才道:“燕千总此来何事?”
既然对方直接问了,燕无忌也不再客套,直接从衣袖中拿出郝子峰给他的将令道:“张二虎听令!”
张二虎心中一惊,感觉突然来这么大的阵仗,还稍微有些消化不了,不过看燕无忌手中的将令又不像有假,便缓缓单膝跪下,抱拳答道:“末将张二虎听令!”
但心中却犯了嘀咕,咱最近又没有触犯军规,又没有调戏妇女,欺负百姓,最多就是上次酒喝多了,把尿尿到刀盾营老许的酒壶里,不会是他后面尝到味儿不对,跑去军帅那去告发我了吧,那也不用搞这么大阵仗嘛。
不管这边的兀自揣测着,燕无忌这里却张口道明了真相:“奉郝军帅之命,原张二虎麾下骁骑营暂由燕无忌统领,急速北上,驰援歇马镇!”
不等燕无忌说完,张二虎慌忙抬头急道:“怎么可能?这是一来就直接剥夺咱的兵权了啊!”
说完也不等燕无忌有没有说完,便兀自站起来往营外走去,“军帅可在中军,我要亲自去问个清楚。”
走出两步,又回头盯着燕无忌,但眼神就没有了之前的和善,嘴角嗫嚅一番,似乎想说几句狠话,但考虑到燕无忌的身份,又强行忍了下来,独自一人往中军而去。
燕无忌显然已经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甚至比他料想的还要好一些,一军之将,最忌讳的就是被人夺去军权,这不仅是对其能力的不认可,更是对其作为军人尊严的一种无视。
而周围的那些骁骑营的千总们,也都一个个面色不善地看着燕无忌,不过对于此,燕无忌始终风轻云淡地站在原地,倒是随他而来的宋涛,心中多少有些紧张,但跟在燕无忌身边,当了那么多年的斥候,效果还是很明显的,不然早就冷汗直冒了。
就在张二虎刚走出十多步的时候,一个健朗且有力的身影带着浑厚的声音道:“不用去找了,我自己来了。”
只见郝子峰在一众亲卫的跟随下从远处快步走了过来,经过张二虎身边的时候,狠狠瞪了张二虎一眼,却没有说什么,径直来到燕无忌面前。
张二虎见自己的顶头上司过来,再无半点之前的怒意,一路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郝子峰厉声是说道:“目无军规,张二虎你可知罪?”
张二虎眼神一黯,来到郝子峰面前跪拜,声音依然洪亮道:“末将知罪!”
“何罪?”
“不尊上官,在军帅将令还未念完便起身打断来使,此罪一;不尊将令,质疑将令的真实性,此罪二。”
郝子峰点了点头,严肃道:“既然你已经知罪,那即日起,降你为骁骑营副营
帅,你可服气?”
张二虎微微一叹,答道:“末将服气!”
“如此,你便来见过你的上官吧。”郝子峰将身后的燕无忌让了出来,站在一边,眼睛却盯着燕无忌,用鼓励的神色让他上前。
燕无忌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他没有想到的,本来只是想着领着一支骑兵快速北上增援歇马镇的,但不知不觉又升了官,成了和邱营帅平级了。
张二虎大吼一声:“末将锋刃军骁骑营副营帅张二虎,见过燕营帅!”
随着张二虎的一声大吼,周围数位千总也纷纷跪下参拜,燕无忌这骁骑营千总的位置,总算暂时是落实了。
“都散了吧,骁骑营马上要急速北上,你们都去做好准备。”说完,郝子峰背着手往中军的方向而去,路过张二虎身边的时候,轻声道:“二虎,你随我来!”
张二虎疑惑地回头看了看已经从身边走过的郝子峰,又看了看面前的燕无忌,见对方也是一脸的茫然,便站起来抖了抖膝盖上的灰尘,随着郝子峰身后一路走去。
“不服气吧?”走了一会儿,郝子峰笑着问道。
张二虎没想到被说中的心事,想说不服气呢,怕郝子峰怪罪,想说服气呢,又不想昧着良心,最后只能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不过郝子峰却没有怪罪的意思,在走到一个人少的地方停下了脚步,身后的亲兵自动闪开,为两人阻挡想要从这路过的士兵。
“我知你并不服气,但你要明白其中轻重,老帅已经撑不了几年了,所以这两年对无忌的栽培进度越来越快。”
郝子峰走到一棵树下缓缓坐了下来,张二虎在一旁弓着腰,但也被郝子峰叫来坐下,“但无忌还太过年轻,就像刚才那种情况,他连你们都镇不住,还如何谈去统帅西北军团的二十万之众。”
张二虎对郝子峰之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但不明白他为何要与自己说这些。
面对张二虎的疑惑,郝子峰拍了拍他的肩,“所以我们要帮他,用一切可以承受的代价去帮他。
他今天已经是第四次来我这请愿,率兵快速北上驰援,所以我把骁骑营给了他。”
张二虎眉头一皱,作为一名与胡蒙作战多年的老兵,他很清楚如果锋刃军在没有骁骑营的情况下与胡蒙对阵,会是怎样的一个结局。
想打打不过,想跑跑不掉,只能被动防御,一旦出现任何意外,都可能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想必这其中利害军帅比我清楚,可为何军帅还要如此作为?”张二虎有些急了,这种事情可开不得玩笑。
“因为他要成长,就像这棵树,它要长高长大,长成一棵参天大树,那它就要有土壤来给它提供养分。”
张二虎有些苦笑着摇头道:“所以,我们就是那提供营养的土壤?”
郝子峰点了点头,“这三万锋刃军还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如果有必要,包括我也一样!”
“呼……”狠狠地呼出一口气,张二虎站了起来,对着郝子峰抱拳一礼:“军帅放心,咱绝对让他充分吸收到我们所提供的养分。”
说完转头便走!
郝子峰笑了笑,一时半会儿,这个张二虎肯定是消化不了,不过他却一直都让郝子峰放心得很,倒是希望燕无忌能快快成长起来,能给锋刃军留个根吧。
第一百零六章?意外
胡蒙自十月初南下,围困歇马镇已有月余,今天日子刚入腊月,连续阴霾数日的天空开始缓缓飘起了雪花,冬天再次降临到了这片大地上,似乎想要将去年没有释放的冰霜之怒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全部补上。
柳之览对着裸露在空气之中的双手不断地呵气,从口中不断涌出的白色蒸汽打在冰冷的手上迅速液化成水珠,然后在双手的相互揉搓下,带着好不容易在皮肤上积攒的温度,又回到了空气之中。
柳之览冬天有冻手的习惯,虽然不算严重,但还是给他带来了很不便,此时他右手的小指上已经开始泛红发痒,若不加以保护,要不了多久,便会恶化成冻疮。
“将军,听我老家一位老郎中说过,冻手的时候,用雪水擦一擦,会好很多。”一名站在身后的亲卫忍不住出声说到,所谓亲兵,那就是长官的吃喝拉撒都在他们的职责范围之内,所以这一句话,也显得并不突兀。
“偏方吧?”柳之览淡然一笑,如同闲聊一般和身后的亲卫拉起了家常,一时倒也忘了手上的不适。
“将军,援军何时能到啊?”不经意的一问,从几人中响起,引得旁边正在注视城外动静的士兵,也忍不住转过头来,毕竟这个问题不仅关系着歇马镇的存亡,更关系着歇马镇内每一个人的生死。
谈性正浓的柳之览顿时愣了一愣,然后笑道:“按路程来算,估计快了,另外你们要相信咱们千总大人,有他出马,不可能叫不来援军!”
“为什么?”有士兵挤上前来好奇问道。
柳之览伸手一拍对方头盔,将他的帽檐锵锵打了下来,遮住了眼睛,笑骂道:“这是你该问的吗?一天到晚瞎操心,晚上伙食减块肉。”
那小兵哭丧着脸退了回去,惹来周遭一阵笑声,等到笑声过去,柳之览才正色道:“弟兄们,我在这里给你们保证,援军肯定会来,但我们现在不能去考虑这个问题,因为只要援军一刻未到,这歇马镇的重担就还是得我们来担着,所以我们不能念着援军什么时候到,因为那会让我们心里变得松懈,只要我们心里一松懈,我们的战斗力就会下降,我们战斗力下降了,那歇马镇就会变得危险。”
柳之览的声音越说越大,到最后几乎是喊出来的,“你们只要知道,这歇马镇中,有着足够的粮草物资储备,就算我们被围困到明年这个时候,我们照样还能像现在一样,顿顿有白米饭,顿顿有大肉块,我们只需要握紧手中的武器,将所有妄图进入城内的敌人消灭,就!够!了!”
一场没有预演的士气激励,便在歇马镇的城墙上下,将士们此起彼伏的呼喝声中完成了,原本还在东城墙与朱自明巡视的邱信,也被眼前的这一幕微微震撼了一下,与朱自明互望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之间的赞许与赏识。
至于胡蒙大营内,正在特木贴尔帅帐中谋划下一次进攻的众人,纷纷随着主帅走出大帐,见城上的燕军士兵突然之间士气竟如此高昂,纷纷询问原本在外观察情况的士兵,得到的答案显然让这些高级将领们微微放心了些。
只要不是燕国大军来援,其他的便没什么
好担心的了,这次一定能把歇马镇拿下。
众将纷纷回到了大帐之中,继续着刚才还没结束的方案讨论,走在最后特木贴尔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远处那高耸的歇马镇城墙,暗自皱眉。
……
此时距离歇马镇五十里外的荒原上,一队骑兵刚刚从远处奔来,与后方乌压压一片的骑兵群汇合,
“怎么样?”不等宋涛禀报,燕无忌便匆匆问道,但这让位于其身后的张二虎微微皱了下眉头。
宋涛喘了喘气,抱拳禀道:
“歇马镇依然牢牢握在我们手中,离开之前,胡蒙并未对歇马镇展开进攻,未免打草惊蛇,所以我们并没有抓人审问,双方现在具体的伤亡情况,暂时还不清楚。”
对于这个情报,倒是中规中矩,并没有什么亮点,但仔细想来,它的亮点也在于此,张二虎不得不赞叹着宋涛的心思细腻。
若换成一般人,为了获取更加精准的情报数据,肯定会抓人审问,这在平时两军对阵时没有任何问题,但并不适合现在他们的处境,毕竟他们是要做一支奇兵,在胡蒙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冲进歇马镇,若是被人发现,有了防备,再想冲进去,就非常困难了。
不等燕无忌继续发问,宋涛再次道:“沿途遇见胡蒙斥候两队,但都被我们绕过,据属下估计,胡蒙斥候的侦察范围为歇马镇外三十里,每一面大约有六队左右?”
“哦?这个你是如何知晓的?”张二虎显然对这个来了兴趣,忍不住出声问道。
宋涛看了看燕无忌,见对方点头,便对着张二虎抱拳答道:“禀张将军,这是根据我们斥候队当初做野外试验的时候总结出来的规律,我们在一块区域内捕获十只兔子,然后我们将这十只兔子做好标记后放归在这块区域,等过上月余再去捕捉,根据这次所捕捉到的有标记的兔子数,就可以大概知道这个群域有多少只兔子了。”
张二虎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很有意思的东西。”
燕无忌点头一笑,“张将军若对这些感兴趣,往后我们可多多交流,斥候营里面有趣的东西,可不止这个。”
“一定一定,哈哈哈哈。”张二虎满脸笑意的应承着,他哪能不知道这是燕无忌在故意对他示好,只这一点,就让他瞬间觉得在燕无忌麾下当个二把手也不奈,要知道往后燕无忌坐了他老爹的位置,他张二虎若还能是二把手的话,那就已经是功德圆满了。
再不济,这也是以后,他跟人吹嘘的资本,“当年那个燕帅,还主动和咱示好呢。”
闲话说完,燕无忌摇摇望着北面歇马镇的方向,手中马鞭一指,“宋涛,领着你的人,去把前面挡路的胡蒙斥候统统留下,做不做得到?”
宋涛坐在马背上的身躯昂然挺立,朗声道:“保证完成任务!”
话音刚落,便转身带着身后的七八个,由他本人在骁骑营中亲自选出的精锐士兵,狂奔而去。
看着渐渐远去的宋涛,燕无忌再次下令:“全军,保持阵型,向着歇马镇的位置,快步前进!”
毕竟还有五十里,保持阵型和体
力才是关键,这一点就算从来没有做过骑兵的燕无忌也清楚得很。
而其身后的张二虎也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刚才还真怕眼前的这个官二代想要全军就从这里开始发起冲锋,那还没跑到歇马城下,这五千精锐骑兵肯定全部变成五千疲兵,动一下都没力气,更别说与修养充足的胡蒙骑兵交战了。
飘雪自午后就越来越大,地上的泥土已经开始变得湿润,有些地方甚至开始泥泞起来,在一阵高亢的号角声中,胡蒙大营内的士兵又开始如同蚂蚁一般从营门处涌了出来,在各部长官的组织下,井然有序地组成了进攻阵型。
“又来了……”朱自明有些头疼地看着城墙下逐渐逼近的“蚂蚁”们,这一个月的战斗,虽然没能让敌人迈进城内半步,但是付出的代价也是非常明显。
已经有一半的弟兄躺在了城内的医馆中,或者是忠义堂内,但好在士兵的士气并没有因此而跌落,反而越战越勇,所以面对城外数量依然庞大的胡蒙军,朱自明的心中并没有多少害怕的感觉。
床弩、弓箭、桐油滚木,一切都按照顺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不时有士兵被从城外射上来的流矢击中,但只要不是要害,他们也都忍着伤痛,将箭矢折断后,继续坚持着。
左面城墙的一道亮光吸引了朱自明的注意力,虽然很淡,但还是让朱自明忍不住心跳加快。
果然,接下来一道接一道亮光闪过,颜色各不相同,但每一道亮光的尽头,就是一名燕军士兵的生命终结。
“那他妈的是一群极武修行者!”朱自明心中一声怒吼 ,“所有弓箭手听令,目标左面城墙五号弩位置,放箭!放箭!”
一群身着胡蒙军服的极武修行者混在这攻城部队中,刚一接近,便用他们恐怖的力量对墙头的燕军士兵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直到朱自明发现的时候,那些身法敏捷,且拥有极武护身的胡蒙人,已经登上了墙头,并展开了割草般的屠戮。
此时东城墙外的大营内,特木贴尔隔着栅栏远远望向刀光闪烁的城头,不由得暗暗吐了口浊气,然后一声狂笑自其口中传出,似乎是要将这一个月来的压抑全部发泄出来。
这一支极武修行者小队,是刚刚从王庭赶来助战的特殊部队,人数不多,只有区区二十人,但就是这二十人,成为了破城的关键。
要知道在极武修行者面前,普通人就如同岁余的婴儿,想要灭掉不过举手之间,此时这二十人的极武修行者就如同跳进了羊群之中的狼,左扑右咬,肆意妄为。
闻讯赶来的邱信,只见城墙上有一半已经落入胡蒙人之手,慌忙指挥预备队上前支援,另有数十弓手,在城下对着上面的胡蒙士兵疯狂倾泻兜内的箭矢,自己则带着护卫亲自守卫城门,若是城门被打开,便是真的无力回天了。
朱自明在亲卫的保护下渐渐后退,那些人斩出的刀气,比一般的箭矢还要凶悍,普通的护盾竟然连一下都受不住。
眼见东城墙就要失守,红了眼的朱自明紧了紧自己手上的兵刃,突然狂吼一声,向着那群极武修行者冲去。
第一百零七章?阿鲁卡
见一名身披将甲的燕人向着这边毫无顾忌地扑来,那二十人纷纷将目光转到了这边,其中一人一脸兴奋地大吼了一句胡蒙语,剩下的十九人便将目光收了去,继续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那人身材不算魁梧,与一般的胡蒙人相比,可以说还算比较瘦小的那种,不过此时他脸上因为兴奋而泛起的笑容,让人无法因为他瘦小的身形去轻视,反而让人感觉,在这具皮囊之下,隐藏着的是一匹强大的孤狼,而眼前的朱自明,就是他锁定的猎物!
傲然来到朱自明和其身后的一干亲卫面前,一脚踏在一名死去的燕军尸体上,显得有些吊儿郎当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有将这眼前的十多个燕军将士放在眼里。
“咻”一支流矢飞了过来,但却在即将命中时“叮”的一声,打在了那人举起的弯刀之上,弹得老远,转头看了一眼城下,那支“流矢”便是一名燕军长弓手特意为他制造的,此时他正埋头上弦,准备下一次的发射。
一道刀光在他随手一挥的同时,快速向城下斩去,竟比箭矢的速度还快,那名弓箭手正抬手准备拉弓,却在下一瞬间,就被这刀光连同手上的长弓斩成两截。
“来将,可否留下姓名?”自始至终,那人也没多看城下一眼,而是一直盯着朱自明,用着蹩脚的燕语说道。
朱自明身后的两名亲卫早已被这人的残虐激出了火气,不等朱自明法令,兀自对那人吼道:“留你个鬼!”便举着手中长剑狂冲而去。
也不见那人有着任何动作,一阵刀光闪过,那冲上前去的两人似乎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就发现身体再也不受自己的支配了,感觉脖子上一股股暖热的液体正从身体中向外涌出,呼吸的空气也无法再送到身体之中,一阵窒息的难受感瞬间让身体缓缓倒地,张大嘴巴想要将那些原来毫不在意的空气贯入体内,但引来的却是一大股猩热的血液从口中疯狂涌出,在那人蹩脚的燕国话中逐渐失去知觉。
“在下阿鲁卡,在胡蒙人称断刀客,现效命于我胡蒙可列可汗帐下。”举手间就灭掉两名燕军士兵的事情,在阿鲁卡面前显得云淡风轻,依然一脸笑意地看着朱自明,显得十分友善的样子。
朱自明忍不住骂了一句:“真他妈和那铁木贴尔一个德行。”
“老朱你干嘛?立刻给我滚下来!”下面的邱信不知何时从下方看到了上面的场景,心下一惊,生怕朱自明一时冲动,去和他对面的那个胡蒙人硬碰硬,又转身对着身后十多名亲卫道:“你们几个,立刻上去挡住那人,把朱自明给我带下来!”
阿鲁卡循着声音一瞧,就发现下面还有一位须发泛白的老将,看他身上的将甲品阶比眼前这人还要高一些,于是回过头来对着朱自明咧嘴一笑,“我开始对你不感兴趣了。”
朱自明暗道一声“糟了!”不过不是为了自己即将面临的生死,而是担忧邱信的安危,被眼前这个自称阿鲁卡的人盯上,在这歇马镇内,那真的是想逃都逃不掉!
但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去思考该如何做,因为对面的阿鲁卡已经开始缓缓向他走来,朱自明紧了紧手中的长剑,身后仅存的七名亲卫已经
举起武器,纷纷从他身边跑过,对着那如同杀神一般的阿鲁卡扑了上去。
朱自明见邱信还在紧张地望着自己,不由得暴跳如雷道:“你还不快点给老子滚,你他娘的是老糊涂了还是怎的?”
这是朱自明平生第二次怒骂邱信,第一次是在刘德彪被铁木贴尔虐杀的那个晚上,那次是因为愤怒和悲伤,而这次是因为担忧和焦急。
然而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安危如何,或者说在他看来,大丈夫死则死矣,有价值便好,而他此时的价值,就是换取邱信的活。
七名亲卫在阿鲁卡的面前,也不过十数息的时间,便通通倒下了,这一次阿鲁卡似乎并没有留手,这倒下的七人,一个比一个死状惨烈,而阿鲁卡就像是个喜欢肢解生物的怪物,提着那把终于染上鲜血的弯刀,来到了朱自明的面前,“啧啧”怪笑着。
朱自明虽然不是极武修行者,但一声武艺却是不差,加上多年在沙场上的生死搏斗,若是与那些初入极武门槛的修行者对上,谁输谁赢当未可知。
只是这阿鲁卡,岂是那些初入门槛的修行者可比拟的!
一道刀气斩过,径直扑向朱自明,朱自明这边立刻横刀在前,挡下这凌厉的一刀,虽然阿鲁卡心存戏谑,但这一刀还是将朱自明手中的长剑斩断,连带着本人也蹭蹭蹭后退了数步才稳住。
阿鲁卡眼神微微一亮,他没有料到眼前之人居然可以接下他的一刀,虽然没有用全力,但也有七成,遂料定眼前这人是个武道高手,虽然不是极武修行者,但武艺定然不弱。
“我不用极武,较量较量?”颇为自傲地甩了甩手中的弯刀,阿鲁卡突然有了争胜的念头。
朱自明瞟了一眼已经在亲卫的保护下逐渐退离的邱信,从旁边一名阵亡的燕军士兵手里取过一把长枪,拿在手里掂了掂,嘿嘿笑道:“难得难得,还能畅快地打一场。”
阿鲁卡也发现了准备撤离的邱信,但他显得并不着急,依然站在那里好整以暇地看着朱自明。
朱自明脸色一沉,一个箭步跨出,手上长枪如出水的蛟龙,带着一缕寒芒,点向十丈之外的阿鲁卡。
“高手!”这是阿鲁卡看到朱自明起手动作时的第一反应,眼前的枪头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袭来,若换做他人,光是应付这一招就会显得手忙脚乱,但阿鲁卡却身形向前,将弯刀贴在自己的胸口处,准确无误地与袭来的寒芒撞在一起。
朱自明只感觉手上的长枪如同撞在了铁墙上一般,饶是枪身还有那么长的距离,却依然被震得虎口发麻。
枪身随着朱自明的力道传来,逐渐变得弯曲变形,朱自明怒吼一声,瞬间松开握着的枪身,继续欺身向前,一拳锤向阿鲁卡的脸部。
阿鲁卡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头部微微一偏,错开了朱自明带着风劲的拳头,空出来的那只手也以牙还牙般,一拳打向朱自明的腹部。
朱自明脚下用力,后退的身体堪堪让开阿鲁卡的拳头,但其所带来的拳风,还是让腹部感到微微的生疼。
右手再次握住长枪,一抽一劈,招式凌厉,一把长枪在其手中舞得
虎虎生风,枪头连点之下,直取对方要害。
阿鲁卡则见招拆招,弯刀在其手上宛如入画的神笔,带着刺眼的寒芒,在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痕迹,每次一都像是能预判对方的招式一般,准确无误地将其格挡开来。
“嘿嘿,痛快,你为何不出招?”暂时分开后,朱自明一枪拄地,喘着粗气对着前面的阿鲁卡问道。
而阿鲁卡此时却是脸不红气不喘,摸了摸刀背,眼神瞟了一眼已经跑出几十丈远的邱信,用胡蒙语道:“那接下来阁下可要小心了!”
朱自明心中咯噔一下,暗道:“难道这个距离,他还能追上去?”
但不等他细想,一片寒芒罩着他的面门就劈了过来,朱自明慌忙举枪来挡,只可惜这枪身是木制,而非铁铸,方才那把铁剑都被轻易斩断,更何况这木制的枪杆。
“哼…!”朱自明闷哼一声,手中的长枪已经被阿鲁卡斩断成两截,切口竟光滑如镜面,而朱自明胸口的将甲也已经被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一缕鲜血逐渐由内而外将前面的整片战甲染成了红色。
阿鲁卡摇了摇头,再次用他那蹩脚的燕国语道:“阁下在这般情景之下,竟然还会分心,让我十分失望。”
说完,阿鲁卡身上再次升腾起一股淡淡的气韵,那是运起极武的具象,显然他觉得朱自明现在的情况,已经让他不再愿意和对方公平较量了。
“噗……”憋了许久,还是一口鲜血自朱自明口中喷了出来,随后朱自明眼神一黯,他知道自己今天算是交代在这了,受伤的人若是没能忍住那第一口精血,后面无论是身体还是精力都会大打折扣。
“喝啊!”朱自明狂吼一声,一爪撕掉身上已经因为残破而稍显累赘的盔甲,露出上身孔武有力的身体,只是胸口那一道入骨的伤口,着实狰狞得让人害怕。
如发疯的野兽一般,再次向着阿鲁卡冲去,眼中竟有了决绝的赴死之色,阿鲁卡眉头微皱,在一阵厌恶的神色中轻松挡住了朱自明递来的几招攻击。
随后忽然右手一捏,握住朱自明持枪的右手,然后一股极武修行者的威压瞬间爆发,将朱自明缓缓逼跪了下去。
在朱自明一阵怒吼和咆哮声中,阿鲁卡缓缓将朱自明的右手以一种暴力到扭断手骨的方式,在声声骨头碎裂的声音中,将枪头调转了方向,然后将枪尖抵上了朱自明的左胸口。
“嘿嘿嘿嘿……”阿鲁卡口中开始发出狂妄而残忍的笑声,看着锋利的枪尖慢慢刺破朱自明胸口的皮肤,刺入胸口强劲的肌肉,然后刺穿那颗跳动的心脏,最后从后背穿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阿鲁卡松开刺入朱自明胸口的那杆枪,从之前的阴笑变成了仰天狂笑。
被捏变形了的朱自明的右手还依然握在上面,看上去就像是朱自明自己将枪头刺入胸口一般。
邱信被身后的笑声吸引,回身看去,只见城墙上的朱自明正跪在城墙上,胸口一把折断的长枪从前胸透出后背,但脸却转向邱信这边,生机逐渐消散的脸上,一张被鲜血染红的嘴巴不停地嗫嚅着,邱信知道,他在说:“快走。”
第一百零八章?骑兵的争锋(上)
止住笑声的阿鲁卡低头看了看脚下的朱自明,又偏头看向远处的邱信,一抹狞笑自其脸上浮现了出来,然后双脚一踏,身体就如同箭矢,向着邱信这边飞掠而来。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蹄声,但阿鲁卡面对猎物的兴奋让他直接忽略了身边的一切,只以为是胡蒙的骑兵已经开始向着这边发起了冲锋,毕竟按照现在的情况,拿下东城门已经只是顺手而为的事情了。
鬼魅般的身法让对面的燕军士兵完全捕捉不到他的轨迹,每一个被他从身边掠过的士兵,毫无例外地在脖子上都留下了一抹刀痕,然后在惶恐且痛苦的表情中,缓缓倒下。
和之前面对朱自明一样,阿鲁卡显然没有速战速决的打算,他喜欢这种虐杀之前的故作仁慈,甚至“情到深处”,还会偶尔落下几滴同情的眼泪,让自己显得更加善良。
眼见阿鲁卡冲来,邱信知道已经无法再避,拔剑怒吼一声,颇有老而弥坚的气势,只是在向前跨出两步的时候,胸口就被阿鲁卡带着极武之力的右脚踢中。
“咔咔”胸骨断裂的声音,伴随着一声闷哼,邱信的身体应声倒飞而出数丈,然后重重摔在地上,手上长剑也脱落在远处,环顾四周,原本十多名亲卫竟再无一人站立着。
“咳…”邱信一声咳嗽,有鲜血自口中渗出,竟夹杂着内脏的碎末,艰难地坐起身来,不理会几步之外的阿鲁卡如何戏谑与嘲笑,竟闭上眼来,大有豁然舍命,任其予夺的样子。
阿鲁卡还是和对待朱自明一样,对着邱信展示着自己的仁慈和通情道理,但无论他如何声情并茂,回答他的只有邱信的闭目养神,起初阿鲁卡还有耐心调笑一二,但渐渐地便成了声色俱厉,暴跳如雷。
恼羞成怒的阿鲁卡也不打算再对邱信继续表演,虽然这让他非常地不甘和愤怒,但已经没时间让他再去游戏,因为城墙上的胡蒙兵突然渐渐变少了起来,还有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极武修行者,将自己带来的人杀得节节败退,目测之下,短短数息时间,已有七八人命丧其手。
阿鲁卡眼中戾气骤然凝聚,手中弯刀一闪,向着邱信的头颅划去!至少这颗头颅也能换来不少功劳。
“叮!”斩下的弯刀在邱信的脖子边上停住,只见一把柳叶长刀挡在了锋利的刀刃前面,邱信头上的一缕白发顺着刀身缓缓落下。
阿鲁卡眉头一挑,他倒很好奇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前来寻死,然而待他抬头看去时,却忍不住心下一跳,因为眼前这人身上的极武气息十分浓厚,阿鲁卡自问,以他目前的实力,根本达不到这种程度。
“遇到对手了!”阿鲁卡心中不由的有些慌乱起来,脸上却表现得轻松无比,眼神四下扫动,寻找着脱身的机会。
但来人显然也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挡住他弯刀的那把柳叶长刀顺势挑起,一股让阿鲁卡无法抗衡的极武之力,瞬间从刀身传递到他的手臂上,高高后扬的右手在震痛之下,虎口微微一松,手中的那把弯刀便远远地飞了出去。
身形连退数步才堪堪稳住,目露惊惧之色的阿鲁卡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故作镇定,眼前这名燕将的极武修为,已经到了让阿鲁卡难以望其项背的地步。
“嘿…”那燕将冷声一笑,
朝着阿鲁卡缓步走来,而阿鲁卡则有些惶恐地连连后退,“跳梁小丑而已,也敢在此耀武扬威?”
让人始料不及的一幕,却在此时上演,只见阿鲁卡“噗通”一下跪了下来,对着面前的燕将磕头如捣蒜,同时用着他蹩脚的燕国话说道:“将军饶命,在下其实也是燕人,当初只因形势所迫,才投了胡蒙,如今痛定思痛,决心弃暗投明,投入将军麾下以效死命。”
“呵…”燕无忌被眼前这人的无耻差点气乐了,沉吟半晌道:“单凭你一面之词,我岂能信你,这样吧,我先将你捆住,等胡蒙兵退了,咱们再细细商议如何?”
“好好好,合该如此!合该如此!”阿鲁卡心中暗笑,只要脱离了眼前这人的视线,区区捆绑岂能难得住一名极武修行者,到那时再想办法离开,几乎易如反掌。
燕无忌招了招手,两名燕军士兵迅速上前,用一个拇指粗细的麻绳将阿鲁卡捆了个结实,等捆完之后,燕无忌对着阿鲁卡伸出食指勾了勾,示意阿鲁卡上前来。
阿鲁卡讨好地笑了笑,虽然身上被捆了个结实,但双脚依然自由,快步跑到燕无忌面前,弯腰仰视,等待着燕无忌的吩咐。
燕无忌将头缓缓靠近阿鲁卡的耳边,冷声道:“你真让人恶心!”
阿鲁卡心中一惊,但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手脚一阵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惨叫出声,那是燕无忌挑断了手筋脚筋的结果,汩汩鲜血从四肢流淌而出。
不再去管躺在地上哀声哭嚎的阿鲁卡,因为手脚筋断裂后,就算是极武修行者,也是休想再动分毫。
燕无忌吩咐那两名士兵将其丢入牢狱之后,这才来到邱信身边,只是此时的邱信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左胸明显的凹陷已经向燕无忌说明了一切。
燕无忌浑身突然轻轻一颤,双膝缓缓曲跪在了邱信面前,在三个响亮的响头之后,才哽咽道:“营帅,无忌回来晚了!”
邱信伸手微微摇了摇头,用着极其微弱的声音安慰道:“走之前能看到你带着援军赶来,我便再无遗憾了,往后的路,恕老夫失陪了!”
燕无忌再次对着邱信磕下三个响头,虽然想要陪着邱信走完最后一程,但还是匆匆起身往城门口赶去,因为那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而邱信则一直坐在那里,目视着渐渐远去的燕无忌,眼中有欣慰,又带着遗憾,直到所有的神采都全部消散。
东城门外此时已经杀成一片,张二虎带着五千骁骑营在胡蒙的乱军之中横冲直撞数个来回,已经完全抛弃战马的胡蒙士兵因为此前正在攻城作战,所以一时组织还不起来任何有效的对抗,被这五千骁骑营杀得人仰马翻。
就在众人兴致勃勃还要打算再冲一波的时候,歇马镇的东城门却在这时缓缓打开,张二虎见状一声将令:“五骑入城!”
因为燕军中的骑兵部队与其他兵种相比,较为特殊,所以常用“骑”来代表一个千人队编制,所以此时张二虎口中的“五骑”,就是指骁骑营的第五骑兵千人队。
说完提枪跨马,再次对着城下的乱军发起冲锋,另有一支千人骑兵则从东门缓缓入城。
此时胡蒙大营内,特木贴尔看着眼前的这个战局气到牙齿咬得咕咕作响,对着身后
两名千夫长模样的胡蒙将领怒吼道:“这支骑兵是从哪里来的?为何我之前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两名千夫长战战兢兢地低着头,不敢抬头直视特木贴尔一眼,其中一名身形稍胖的人答道:“我…我们…派出去的斥候,都被悄悄地灭掉了,所…所以无人回报。”
“对对对对对对对”另一人脑袋点得就如同啄米的小鸡。
特木贴尔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拇指缓缓在刀柄上来回抚摸着,吓得那两名千夫长瞬间跪在地上,一下接一下地重重地磕着头,就算额头上已经乌青也毫无停歇的打算。
口中苦苦哀求着特木贴尔,乞求对方可以再给他们一个机会,而一旁身为贴木贴尔心腹的汉赞却有些讥讽的看着这两人,眼神已经如同看死人一般,要知道特木贴尔用拇指抚摸刀柄,那就是真的动了杀心,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显然这两人也明白特木贴尔的这个习惯,所以才会突然跪下哀嚎起来,但是他们的乞求并没有带来任何效果,特木贴尔却将目光投回了营外的战场上。
挥了挥手,几名冷血的刀盾手便大步走了上来,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动作,在两人依然不停的哭喊和乞求声中,两声利刃入肉的声音响过,两颗硕大的人头便如西瓜一般,滚落在地。
“骑兵还没就绪吗?”声音冷得如同冰雪,汉赞身旁的一名胡蒙将领立刻答道:“禀大都统,已经就绪。”
“那还等什么,等那些燕人全都进城吗?”
“是…是”那将领飞快跑向营地后方,片刻之后,只听一阵人吼马嘶,一队队军容整齐的胡蒙骑兵便从各个营寨内缓缓踏出,在大营之前组成了一道钢铁洪流,就算远在歇马镇墙头的燕军士兵见到,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为那些还在城外盘桓的燕军骑兵暗捏着一把汗。
特木贴尔缓缓一笑,直到这时,他的心里才有了安心的感觉,胡蒙铁骑从来都是胡蒙人的骄傲,也只有他们,才能让之前备受打击的胡蒙大军有了再次振作的勇气。
“汉赞,可别让本帅失望啊!”特木贴尔将目光转向自己的心腹爱将,而后者微微一礼,便骑上早已备在一旁的胡蒙骏马,冲出了大营。
张二虎一眼望见胡蒙大营前已经集结完毕的胡蒙铁骑,心中一凛,暗道不好,眼下还有两千骑兵在城外,而之前的三骑也才刚刚开始入城。
心中一横,大声吼道:“二骑听令,你们结阵于此,若一骑还顶得住,你们便伺机入城,若一骑拼光了,你们就接着拼,直到三骑全部入城,关上城门为止。”
“得令!”二骑千总位于张二虎身后,听见营帅下令,虽然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大声应了下来。
然后张二虎有些绝然地扫时了一眼身后的一骑士兵,“一骑的将士们,我等报效家国的时候到了,催动你们的战马,握紧手中的长枪,随我……冲!杀!”
一阵滔天的杀声伴随着震天动地的马蹄声,面对数百丈之外的胡蒙铁骑凶猛地冲了过去。
而胡蒙这边,在阵前傲然凝视的汉赞也冷笑一声,举起手中马刀,有力地向前一挥,滚滚铁蹄如洪流一般对着来势汹汹的燕国骑兵,悍不畏死地发起了对冲。
第一百零九章?骑兵的争锋(下)
两股奔腾的钢铁洪流发出着惊天的咆哮,脚下的大地在他们一往无前的马蹄下变得颤抖无比,就算是在歇马城内,也能感受到脚下的震颤,那些正躺在伤兵营中低声哀嚎的士兵,也被地上颗颗跳起的石子惊得目瞪口呆,一盆盆刚刚因为处理伤口而染红的清水,用震荡而起的波纹向着这些离开前线的士兵们诉说着前线正在展开的对决。
“什长?是城门破了么?胡蒙已经发动骑兵了?”一个稍显年幼的燕军士兵惶恐地问着身边受伤的老兵。
老兵一巴掌拍在那士兵的后脑勺上,力道有些重,士兵哎哟一声,却听那老兵吼道:“滚你娘的乌鸦嘴,少在这扰乱军心,城要是破了,你我还能这么安逸地躺这让人伺候着?”
此时一名才刚刚因为受伤而被搀扶进来的士兵插嘴道:“放心吧,燕千总带着援兵来啦,据说足有好几万大军,你们现在听到的这个声音,那是咱们的燕云铁骑正在和胡蒙人的骑兵冲杀呢。”
“哗!”伤兵营内一片惊呼,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兴奋的表情,一个声音响起,似是在对一些新兵做着科普,“没想到燕云铁骑居然会来救咱们,要知道这支骑兵可是所向披靡,从无败绩的!”
“兄弟们,有他们在,歇马镇就丢不了,我们就安心养伤吧。”另一个声音也及时接住话茬,为伤兵营内的人喂了一颗定心丸。
一阵嬉笑打趣,原本因为伤痛而哀嚎一片的伤兵营,此时竟因为这场骑兵所带来的震动,变得乐观而斗志昂扬了起来。
此时那个刚刚进来的伤兵在众人不可察觉的瞬间,对着外面站着的一人眨了眨眼,那人笑着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瞧那背影,不是柳之览是谁。
邱信不在了,稳定军心的事情便没人做了,所以当燕无忌把这个任务交给柳之览的时候,柳之览没有半点犹豫就接了下来,而且结果也证明,燕无忌没有找错人,柳之览也没有辜负燕无忌对他的信任。
柳之览将北城墙的防务全都交给了贾充,而他则一路冲向了战况最为激烈的东城墙,只是还没等他走上去,外面便在一片喊杀声中,骤然响起了不断地撞击声,那是实实在在的血肉撞击所产生的声音,夹杂着一声声骨头断裂的响声,就算没有看到,也已经让人能够想象得到那场面的惨烈。
加快脚步冲上城墙,此时上面已经没有了胡蒙兵,而城墙上的所有人,目光都一致地对着城外的战场,那里正上演着一场搏命的厮杀。
“快快快,他娘的都给老子跑快一些。”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策马立在东城门外,一个劲地催促着眼前的骑兵加速入城,不时偏头看一眼远处的战况,声音焦急得几乎就要哭出来了一般。
在这些入城骑兵前方,还有一片燕国骑兵正满脸肃穆地盯着前方,手中长枪紧握,全都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战场,就像一支满弓的箭矢,随时都能向着眼前的敌人发起致命的冲锋。
但柳之览左右看去,都没有看到他要找的身影,心下忐忑地望向城外,心中祈祷着千
万不要在那里发现。
但这种事总是事与愿违,一道迅猛且矫健的身影落入了他的眼帘,虽然他穿上了一般士兵的衣服,但柳之览还是一眼认出了骑在马背上的燕无忌。
只见他骑着一匹彪悍的战马在战场之上左右奔突,如同一头威猛的狮子,随着张二虎带领的骑兵群,肆意冲杀,但好在他并没有在这里施展极武,因为那是找死。
张二虎作为整个骑兵阵型的第一人,其勇猛自然不言而喻,此时他一枪洞穿了挡在他面前的一名胡蒙百夫长,长枪拖着对方的尸体足足跑出十来丈才脱落在地,冲到后方的张二虎突然举起右手,手中淋血的长枪向右一挥,同时左手调转马头,保持着之前的冲刺速度,向着右边转去,跟在身后的众将士也都顺着他的轨迹,一路右转,直至彻底将方向调转过来。
汉赞的大队骑兵也在此时转过方向,只是他们也不敢作任何停留,因为身后有着一千燕国骑兵正在那里虎视眈眈,他并不是没有想过带人冲将过去,将那一千人踏于马下。
只可惜那些燕国人对此早有防备,只见他们一个个手中持着长枪,背靠城墙,将枪尾牢牢抵靠在城墙上,若汉赞帅军冲上前去,就算没被那长枪洞穿,也会一头撞上坚硬的歇马镇城墙。
这无疑于是一种自杀式攻击,若陷于绝境,他汉赞可能会这么干,但现在却并非绝境,而且这样做的意义也不大,反而会折了身后数千精锐的胡蒙铁骑。
张二虎抖了抖手上依然锋利的长枪,刚才一番冲锋,枪尖上的亡魂又多了五个,每一个都是洞穿式的致命一击,他习惯在每一次碰撞之前先寻找一个目标,这是一个很不好的习惯,他自己也知道,但就是改不了。
之前他的目标是一个冲在前方的千夫长,只可惜洞穿的地方是他的肩胛骨,并不致命,而这次他的目标,就是那个看起来像是这整支胡蒙骑兵指挥官模样的高级将领,所以他鹰一般的眼睛,就在飞奔的马背上直勾勾地盯着对方。
迎面冲来的燕将让汉赞心中骤然一紧,那人如同鹰鹫般的眼神,甚是骇人,汉赞紧了紧手上染血的马刀,他知道那人已经将自己定成了目标,一抹充满野性的笑容渐渐浮现在了他的脸上。
汉赞可以肯定那人就是这支燕国骑兵的最高将领,所以他对取下这人的首级充满了兴趣,之前因为两人相距较远,没有机会,此时见这人竟然直愣愣地朝自己冲来,方才的紧张瞬间变成了猎食者一般的兴奋。
“来啦!来啦!来啦!”越来越近的距离让张二虎心中不断地呐喊。
“来吧!来吧!来吧!”迎面刮起的劲风让汉赞心中兴奋地咆哮。
两人同时不由自主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就像是面对着即将开动的美食。
“轰隆隆”又是一阵血肉撞击的声音响起,竟比上次更加惨烈,张二虎一枪刺出,枪身竟然带着莹莹的金色水纹,一股隐隐泛起的极武威压瞬间向着汉赞扑来。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原本以为这出奇不
意的一击,可以轻易洞穿其身体的那人,此时也有一股极武威压自其身上发出,与张二虎扑来的极武撞在一起,一时竟然旗鼓相当,难分伯仲。
张二虎的长枪擦着汉赞身上的护体气罩向后刺去,而汉赞手上的马刀,也斩在张二虎身上的护体气罩上,激起一阵强烈的冲击气流,难以寸进。
两人眼中皆是异色一闪,谁都没有料到对方居然也是极武修行者,而且都非常默契地在第一次冲锋时,都没有施展极武。
错开之后的两人忍不住同时回望一眼,然后又同时仰天大笑,像是遇到知己一般,然而还未等两人笑过,皆是麻利地手起刀落,将迎面冲来的敌人斩下马来。
敌人依然是敌人,就算有默契,那又如何?
身边兵器相撞和刀砍入肉的声音越来越密集,双方士兵都将悍不畏死这四个字展现得淋漓尽致,长枪折断在胡蒙兵的体内,便抽出佩剑劈砍,弯刀砍在燕军的衣甲上断裂,便纵身一跃,连同面前的燕兵一起拉下马来,被后来的马蹄踏成肉泥。
燕无忌堪堪闪过一名龇牙咧嘴向着自己扑来的胡蒙兵,并顺手一刀,在对方还在空中的时候,就了结了对方的性命,看着这些如同亡命徒一般的胡蒙兵,相比之下,燕兵的作战方式都算得上是文雅的了。
但是两军交战,就像两人打架,越不要命的气势,就越容易让对方生畏,也就更容易取得胜利。
两轮冲锋之后,三骑已经全部入城,张二虎领着剩下的一骑士兵来到城下稍作歇息,左右看去,人数已经折了六成,一骑的千总也已经成了中间空旷场地上的一具尸体。
“愣着干嘛,二骑入城!”张二虎虎吼一声,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二骑并没有入城,而是在二骑千总的率领下,驱马上前,缓缓挡在了一骑前面。
二骑千总来到张二虎身边,抱拳道:“营帅,恕末将不能从命,请带领剩下的一骑兄弟快快入城,剩下的就交给我等。”
张二虎刚想怒斥,但燕无忌却从一旁走了过来,拦住张二虎道:“他说得有理,现在只凭一骑的数百弟兄,已经拦不住冲来的胡蒙铁骑了。”
“呼…”张二虎长出一口气,知道燕无忌说得有理,于是下令道:“一骑,入城!”
对面稍作休整的胡蒙铁骑再次向着城下的燕军骑兵发起了冲锋,二骑千余将士在其千总的统一号令下,缓缓催动身下战马,逐渐提速,在距离胡蒙骑兵还有百丈距离的时候,二骑千总大喝一声:“起!”
一阵唰唰声响起,如林的长枪齐齐向前,森森枪芒闪着逼人的寒光,对着急速冲来的胡蒙铁骑排成了一片夺命的枪林。
张二虎回头看了一眼,他知道那二骑的一千骑兵,算是折在这里了,因为没有防御的东城门,不可能再对他们开启,而这一关上,便是关掉了他们所有人的生门。
他们难道不知道吗?怎么可能!但还是依然义无反顾冲了出去。
军人,马革裹尸才是最大的荣耀!
第一百一十章?立威
“嘎嘎嘎嘎,嘭!”随着最后一道缝隙彻底关闭,歇马镇内的众人心中一松,但却难掩脸上的悲色。
张二虎一路飞步跑上城墙,但临到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闭着眼静静听着城外不断震动的马蹄声和喊杀声,右手将手中的长枪捏得“咯咯”作响,身后三人也都全部沉默着,按在佩刀上的手紧了又紧。
也不知过了多久,城外的喊杀声衰弱了不少,张二虎身后一人可能实在按捺不住,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城墙,向着城外望了一眼,然后又回头带着哭腔喊了一声:“营帅!”
“唉…”张二虎缓缓长叹了一口气,将手中长枪扔向一边,靠着墙体缓缓坐在了脚下的台阶上,看似平静异常,但一双疲惫的眼神,却给人心力交瘁的感觉。
那人一拍大腿,“哎……!”似在惋惜,又似乎在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自责。
……
歇马镇保住了,但代价是一千六百多骁骑营将士的性命和三千一百多原独立营将士的死伤换来的,虽然燕军这边折损很大,但相比于之前,战力反而更胜,加上入城支援的骁骑营,现在可战之兵达到了五千人。
这个结果气得身处胡蒙帅帐内的特木贴尔砸坏了三张桌子。
因为邱信的牺牲,让燕无忌此时成了歇马镇内军职最高的人,所以很自然的,两个营都临时归入了他的统一指挥之下,另外柳之览暂时代理独立营副营帅的职务,燕无忌亲自提拔的。
虽然骁骑营和独立营的编制已经不是满编,但出于一些原因,燕无忌并没有主张将两支部队合并成一个编制,这让独立营的将士高呼英明的同时,骁骑营的众将也开始对他敬重有佳。
胡蒙大营暂时的偃旗息鼓,让燕无忌有空来处理一些应该及时处理的事情,事情有三,第一安葬阵亡将士,第二奖赏有功将士,第三处理那批还看押在牢狱之中的俘虏。
所以现在歇马镇内的北营校场上,一排排盖着白布的阵亡将士尸体整齐排列在这宽阔的场地上,上面浇满了桐油,一名名举着火把的士兵在柳之览的号令下,一排排点燃过去,而邱信和朱自明,是燕无忌亲手点的火。
“弟兄们,一路好走!”一声悲怆的呼喊自燕无忌口中喊出,男儿的双膝在逝者的灵前长跪不起,一个声音响起,便有万千声音追随,就连依然驻守城头,未能参与的兵士,也用尽全身力气将这句话对着天空呼喊出来,使得这一句临别的挽歌,能冲向逝者所在的地方,让他们得以安息。
张二虎就跪在燕无忌的后面,和柳之览并排着,那一片烧起来的火海中,也有骁骑营的将士,战场上的君子协定,殓尸队从城外捡回来的,一二骑的千总也是他亲手点的火,一骑的千总已经被战马踏得认不出模样来,若不是那身属于千总的将甲,还真的不知该如何寻她,而现在至少让张二虎在心里不会觉得那么遗憾。
此时的他,却不觉得燕无忌距离一名合格的统帅还差着什么,也可能是没有到过郝子峰的那种高度吧,所以并不认为一军之统帅,就不能展现自己感性的一面。
恰恰相反的是,只
有有感情的将军,才会得到麾下将士的爱戴,就像现在的他,已经彻底对燕无忌心服口服,这已经不再是因为那条“绝对服从”的军规,让他不去违抗燕无忌的命令,而是对这位充满人情味的年轻统领,发自内心的心甘情愿。
是先杀人立威,还是先激励士气,燕无忌其实私下考虑了一晚上,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你砍我一刀,我就刺你一剑的毛头小兵,他要考虑的,是如何将手中现有的资源最大化地利用起来,在这一点上,他已经在不自觉间向着一名出色的统帅靠拢了。
若是邱信知道,一定会在天上笑得合不拢嘴。
“将人带上来!”燕无忌最后的决定,还是先立威,因为立威可以让士兵积攒怒气,产生畏惧,这就相当于当头棒喝。
然后再奖赏,让他们从方才的忐忑瞬间变得情绪高昂,这种极大的反差,更能让士兵感受到自家将军的好,也就更愿意拥戴和跟随自家将军出生入死。
这就是治军惯用的敲一棒,然后给颗糖吃的笼络手段,虽然有些不屑,但燕无忌还是不得不承认这种方法确实很有效果。
所以当两排士兵拖着十一名被挑断手筋脚筋的胡蒙人上场的时候,心知肚明的一众燕军将领已经将他们看作是死人了。
这十一名胡蒙人便是昨日冲上东城墙的极武修行者,只是当他们开怀大笑着在城墙上大开杀戒的时候,却没想到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而那个始作俑者,正握着斜挎在腰间的柳叶长刀,好整以暇地盯着他们。
这十一个人本想面对燕无忌撂下点狠话,或者再开口求饶一番,只可惜他们一上来,就被要求面向那一片还在熊熊燃烧着的火场跪下,有几人试图挣扎转身,但被随后甩来的几个大耳刮子扇得眼冒金星。
在一阵头昏脑涨下,乖乖跪了下去!
至始至终,燕无忌对此都只作冷眼旁观状,等到他们都跪下后,这才开口道:“那一片火海之中,是我燕军数千英魂,给你们半炷香,用你们所能想到的一切方式,向他们忏悔,若态度诚恳,我可以考虑饶你等一命。”
燕无忌扫了一眼一脸茫然的胡蒙俘虏们,其中只有阿鲁卡面露喜色,燕无忌嘴角一翘,道:“阿鲁卡,翻译给他们听,我记你一功。”
阿鲁卡慌忙想要转身拜谢,但还只是侧了个脸,一个大耳刮子就扇了过来,力道之重,直接将他扇倒在地,但阿鲁卡此时哪还敢有半点脾气,一边爬了起来,一边努力对着扇他的那名燕军士兵挤出一点微笑。
“赶紧翻译!”士兵又作势欲打,阿鲁卡脖子一缩,慌忙点了点头。
一阵叽里咕噜的胡蒙语从其口中传出,落在其余十人的耳中,有的面露喜色,但大多数确是面露怒意,大声吼吼,似乎在怒斥阿鲁卡。
阿鲁卡不再去管他们,对他们的怒斥也充耳不闻,兀自开始用自认为最虔诚的姿势,向着面前的火海叩拜,另还有三人也开始叩拜起来。
至于其余七人,有的一脸傲然的仰头望天,有的不停地大声怒斥,有的还想要挣扎起身,想要向着燕无忌这边冲来,但招呼他的却是燕军手上的长枪,
用枪身狠狠砸去,瞬间听到两声“咔咔”骨头断裂的声音。
只见那人的双腿以一个非常畸形的形状再次跪倒在地上,口中发出凄厉的哀嚎。
有两人见此,犹犹豫豫间,不禁战战兢兢地也加入了阿鲁卡的行列,对于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柳之览只是把嘴撇了撇,一脸不屑的样子,暗自鄙夷着那两个假装很有骨气的胡蒙人。
不得不说燕无忌的这种方式,让在场的所有燕军士兵都有了一种复仇的快感,这是一种近乎变态的心理,燕无忌当然明白,但他认为偶尔一次不仅有利于释放士兵们积压的怨气,还能让人在短时间获得一种近乎狂野的快感。
这是他在和胡蒙人交战的时候发现的东西,他希望自己麾下的士兵也要有那种几乎变态的狂野,所以他并不反感这种方式,只是要限制次数。
目前屈服的人已有六个,除开一个依然躺在那里如死猪般哭嚎的,还有四人依然在保持着宁死不屈的样子。
燕无忌向着旁边的一名小校一摆手,那名小校便带着两人大步走了上去,来到那个骂得最凶的胡蒙人身边,一名士兵“乓”地一下,就将手上提着的陶罐砸在那人的头上,陶罐在他的头上四分五裂,里面的桐油也瞬间浸透了他上半身的衣衫,并还在往身下的裤子上流去。
那人从之前的怒发冲冠猛然惊恐的看着这一身的桐油,两股不可抗拒的推力自他身后传来,一步一步缓缓将他推向了前面的火海。
在桐油的加持下,那身胡蒙人的羊毛衣衫瞬间就被火焰彻底包裹,刚才骂得有多大声,现在的惨叫就有多大声,只是这惨叫也就大约持续了十息左右的时间,便被火焰湮灭的无影无踪。
余下的三人声音早在那人被浇上桐油的时候,就变得稀稀拉拉,此刻见到同伴如此惨死,饶是再如何悍不畏死,那也都变成了只是说说而已。
没有人会不畏惧死亡,这是燕无忌一直坚信的准则,所有视死如归的勇气,都是因为有存活的机会而产生的背水一战。
若已经知道继续下去必死,而且死的方式都已经明白无误地展示在自己面前,那人还能毫不畏惧地赴死,那他便不是人了。
所以在那三人还在犹豫的时候,又是一人被毫无征兆的从头上砸下两罐桐油,然后在他一阵哭嚎和哀求声中,被推入了火海之中。
而剩下的那两人到了这时哪还敢再有半点犹豫,就连之前那个倒地哀嚎的家伙也顾不得腿上传来的剧痛,急急忙忙学着之前的阿鲁卡等人,叩头跪拜,但表情却是惶恐多于虔诚,颤抖的嘴唇一直嘀嘀咕咕,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现在怕得要命。
燕无忌嘴角牵起一抹冷笑,此时他已经没有任何兴致再看下去了,侧头对着柳之览耳语了两句,而后者听完,十分诧异地看着燕无忌,眼中竟多了一丝陌生的神色,但也只是片刻瞬间,便领命而去。
柳之览来到前面,不知道低声说了句什么,还在叩头作揖的阿鲁卡一听,脸上瞬间绽放出狂喜的神色,对着柳之览千恩万谢,和剩下的八人便在一众士兵的押解下,带出了校场。
第一百一十一章?残忍
所有人都以为这九个人可以活命,至少暂时可以活命,包括阿鲁卡在内的几人也都是这么认为的。
柳之览一路将他们押到北城墙之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而阿鲁卡等九人则是一脸疑惑地左看右看。
在他们想来,他们应该是要被押入监牢的,但结果却被带到了城头上。
“奉营帅之命,放你们回去。”柳之览冷声宣布。
阿鲁卡一听,脸上一瞬间就露出了惊喜之色,但也就是那么一闪而过,然后便装作痛心疾首的样子,一边挤出几滴眼泪,一边用燕语哀求道:“在下是真心想要归顺大燕啊,在下的一颗赤子之心,天地可鉴啊,将军若是不信,在下愿将心挖出来呈予将军。”
柳之览微笑着,双眼直视阿鲁卡,“你可敢用胡蒙语将之前的话再说一遍?”
阿鲁卡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他之前之所以敢这么说,完全是因为身边的几个胡蒙同伴听不懂燕语,所以他才敢如此放心大胆的“表忠心”,若用胡蒙语说,到时候回去,他们把这话一禀报上去,那他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之所以这么做,就是秉承着“演戏要演全套”的信念,他对自己的演技相当自信,毕竟那个本想置他于死地的燕无忌,就被他一阵痛心疾首的弃暗投明给忽悠住了。
这不,都要放人了!
柳之览冷笑一声,“你还是留着你的忠心吧,我们营帅可受不起。”
“诶…诶”阿鲁卡尴尬地点了点头,心道反正你们都要放人了,不演就不演了吧。
不过接下来柳之览的一句话,却让他的好心情瞬间跌入了冰点。
“不过我们营帅说了,为防胡蒙人偷城,很抱歉我们不能从大门放你们出去,所以诸位只能从城墙上走了,恕不远送!”
阿鲁卡一个噗通再次跪在了柳之览面前,“将…将军”已经带上了哭腔,再一次用他乞求的目光,凄惨无比地仰视着对方。
柳之览嘿嘿一笑,有些恶心地捏起阿鲁卡的下巴,说道:“你他娘的要是个娘们儿,我肯定就不会放你走了,不过你帮我给他们翻译翻译,我赏你一根绳子。”
“是是是”阿鲁卡连忙点头,转过身就对着身后的八人一阵叽里咕噜的叫唤,那八人听后,有的和阿鲁卡一样跪地乞求,有的放声怒骂,若不是身边有燕军士兵拉住,估计就会向着柳之览扑过来了,还有两人则是不哭也不闹,面向城外,闭着眼睛,也不用身后的士兵强行推动。
便自己缓步跨上城垛,然后纵身跳了下去!
要知道歇马镇的城墙可是有着四丈多高,这摔下去,不死也是残废,其中一人当场摔死,而另一人运气稍好,着地的地面较软,但是也摔断了双腿,倒在地上哀嚎不已。
然而城上的士兵并没有让他痛苦多久,早已候命一旁的弓箭手拉开长弓,数发箭矢对着那人便放了出去,终结了他的痛苦。
鲁卡有些不解地看着柳之览,而柳之览却冷笑一声,并未做任何解释,只是这个时候,饶是阿鲁卡再笨,他也看出来了,况且他并不笨,反而还很聪明。
这根本就不是所谓的放他们回去,而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来要他们的命来了。
一个接一个被推下了城墙,他们的惨叫声并没有给城墙之上的燕军士兵带来多大的神情波动,轮到阿鲁卡的时候,柳之览缓缓走到他的面前,此时早已有两名燕军士兵自其身后将他架住,任他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在他绝望的哭吼之中,柳之览接过一名士兵从旁边递来的绳子,绳子的上面打着一个水手结,微笑着套在阿鲁卡的脖子上,“说了要送你一根绳子的,我可不会和你一样食言。”
阿鲁卡惶恐地看着柳之览,死亡的迫近让他的脑袋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转动,只是脖子上与绳索接触的触感,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恐惧。
“杀了朱自明,你就已经必死无疑了。”柳之览声音突然拔高,变成了暴怒无比的大吼,“何况你还杀了邱营帅!”
说完,便是一个狠狠的耳光扇在了阿鲁卡的脸上,柳之览一直积压在心中的怒意恨不得将眼前这人千刀万剐,恨只恨他只有一条命。
微微平息了一些怒意,柳之览微微举起右手,向前摆了摆,那架着阿鲁卡的士兵就那般如拖死猪一样,将阿鲁卡提到了城墙外,然后默契地向前一推。
而阿鲁卡自那一耳光之后,便面色惨白,形如走肉,整个过程没有一次的挣扎和反抗,直到脖子上的绳索让他喘不过气起来的时候,才象征性的瞪了瞪腿。
可能昨日登上城墙,仗着一身极武修为所向披靡的时候;可能在带着戏谑的表情,将枪尖缓缓刺入朱自明心脏的时候;可能在潇洒飘逸的身形,一脚踏碎邱信胸腔的时候,他不会想到,就在一天之后,他也会以这种极其悲惨的形式为他们陪葬。
残忍吗?柳之览觉得有一点,但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结果让自己心里很舒服,但他到现在也很难相信这样残忍的处决方式,会是燕无忌的主意,那个让邱营帅害怕他会因过于仁慈而无法掌兵的燕无忌。
若是让邱营帅见到现在的燕无忌,柳之览不知道他是该高兴,还是该忧心。
“营帅,或许我的任务要提早完成了。”柳之览摸了摸腰带上随身携带的那块腰佩,望着天空笑了笑,似是见到了故人。
柳之览带着人回来的时候,燕无忌已经犒赏完毕,并重新对歇马镇内的部队进行了简单的编制整合和人事任命。
骁骑营还是张二虎担任副营帅,麾下原三、四、五骑编制保持不变,依然用三、四、五骑称呼,一、二骑撤销编制,原一骑剩余四百多骑兵,连人带马归独立营北卫节制。
独立营的副营帅一职,毫无悬念地落到了柳之览的头上,原朱自明的东卫在此战几乎损失殆尽,残余两百余人分别并入南卫
和西卫,依然由原来的千总担任,至于北卫的千总人选,燕无忌选了贾充,而斥候营都尉的位置,则给了宋涛。
一切都在打破和重建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不光发生在歇马镇里面,胡蒙这边也一样。
……
特木贴尔看着下首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将领,就顿时觉得一阵头疼,带来的六万先锋大军,如今阵亡的,加上失去战斗力躺在伤兵营中接受治疗的,加起来足有两万余人。
这已经大大超过了特木贴尔心里的预期,如今子母河应该已经开始结冰了,再过数日,可汗御驾亲征的大军就要开始南下,而自己这个先锋统帅居然连个门都没有为他打开。
特木贴尔已经能预感到可列可汗即将对他倾泄的怒火,虽然不至于掉脑袋,但今后再想有这种独自领兵,独当一面的机会,怕是不多了。
身在行伍,谁不希望可以率领千军万马驰骋沙场,谁不希望登高一呼,万甲其喑,然而这些荣耀就要离他远去,他又会再一次成为随时跟在可列身后的标杆。
可列走,他就走,可列停,他就停,可列发怒,他就必须提刀上前,可列高兴,他却不能笑。
特木贴尔已经厌烦了那种没有自我的日子,所以斗胆向可列争取到了这个机会,然而眼看着,这个机会就要毁在他的手中,这让他如何甘心。
忽尔都那个倒霉孩子已经成了特木贴尔发泄怒火的刀下亡魂,而他麾下还剩的八千多士兵,也全部被特木贴尔本人收编。
特木贴尔没有想过如何去和莫滚交代,因为他压根就没有把那个胖子放在眼里过,他只想稳定军心,而忽尔都当面顶撞他的行为,被认为是严重影响军心的恶劣行径。
不过就在特木贴尔焦头烂额的时候,事情似乎又迎来的转机,因为之前处决了两名负责斥候事宜的千夫长,所以新上任的千夫长一直兢兢业业地干着,并且还将侦测范围扩大到了方圆五十里。
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就在两个时辰前,五十里外发现大量燕军的行踪,而且“难能可贵”的是,这一部燕军,全部是步兵。
这可乐坏了这位千夫长大人,慌忙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禀报给了正在擦拭刀身的特木贴尔,他打算明日最后一搏,亲自带领部队攻城,不成功便成仁。
不过有了这个好消息,特木贴尔又忍不住再次笑了起来,折损两万大军又如何?丢了那二十个修为低微的极武修行者又如何?
只要能吃掉这突然冒出来的两万燕军,顺便再用点手段,引诱歇马镇内的军队出城救援,一举拿掉歇马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到那时,他特木贴尔的名声,将传遍整个草原,不,是整个天下。
瞬间心情大好的特木贴尔,急急忙忙端起烧了一般的羊脂灯,来到挂在帐篷上的军事地图旁,在斥候营千夫长的说明下,看了又看,看了又看。
突然感觉,明天会有一个好天气!
第一百一十二章?浓雾中的厮杀(上)
翌日早晨,雾气格外浓烈,十步之外,便是白茫茫的一片,虽然与歇马镇只有五十里远,但越是临近,郝子峰便越加地小心翼翼起来。
派出去的斥候已经是前日的两倍,刺探的范围也从方圆三十里扩展到了方圆五十里,也就是说再过一会儿,应该就会有一个关于歇马镇的最新消息,送到他手上了。
他知道再往前,胡蒙的斥候就会发现自己身后的这支部队,也不知道骁骑营那边的情况怎样,不过到现在都没有见到有溃逃的士兵出现,那就是该是好消息。
只是不知道这次强行入城折了多少大燕儿郎。
走出帐篷的郝子峰伸了个懒腰,雾气这么大,那就代表着今天会是一个晴朗的天气,但他现在并不喜欢这样的好天气,毕竟下雨或者下雪,对于即将到来的战斗来说,步兵会更加有利一些。
歇马镇目前应该算是安全了,那接下来该如何将这一波围城的胡蒙人打退,就是当务之急。
郝子峰没有疯狂到要用这二万五千步卒,去死磕对面六万胡蒙铁骑,所以他习惯性地迈着步子,一边走一边想,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每个人都有激发思维的一种行为,有的是洗澡,有的是睡觉,或者其他什么方式。
郝子峰的方式,就是在早上散步的时候想事情,脑子会变得格外清晰,而且很多时候还会灵光一闪,蹦出一两个连自己都会觉得惊喜万分的点子。
“军帅!”几声凌乱的步子和着恭敬的称呼,几个黑影从不远处的浓雾中渐渐来到了郝子峰的视线内,除了张二虎之外,五个营的营帅都齐齐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之前让亲卫去传的。
“吃过早饭了没?”郝子峰亲切地点了点头,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这班子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在他面前,都像是小孩子一般,用着仰慕和爱戴的神色,注视着这位也就六十来岁的长者。
“吃了两个馒头,喝了一大碗稀饭。”其中一人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其余人也皆是一笑,这种轻松随意的气氛,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了。
郝子峰继续背着双手,一步步缓缓走着,身后众人也不再出声,亦步亦趋地跟着,其实他们很不习惯郝子峰这样的走路姿势,双手背在背后,身体稍稍有些佝偻的前倾着,若不是身上那一身威武的将甲,就一典型小老头的模样,一点军人气质都没有。
虽然他们提议了很多次,但郝子峰都只是笑笑,有时候多说两次,他就一阵白眼,“要你管”的意思,所以到后来,众人也就强迫着自己接受了。
不知过了多久,走在前面的郝子峰才缓缓开口道:“我料歇马镇目前还算安全,找你们来,就是想问问你们的意见,接下来我们该作何打算?”
这是一个意料之中,却又颇为棘手的问题,以两万五的兵力对六万,虽然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种以少胜多的案例,但那都是集合了天时地利人和,再加上指挥官临时再踩上那么一点狗屎运。
但现在他们所面临的局面是,以少数的步兵对阵多数的骑兵,而且是在定州这片一马平川的土地上,可能是个人都会觉得这是在自寻死路。
“军帅,末将以为,以我军现在的状态,去和胡
蒙骑兵交锋,实为不智,前日刚下了大雪,这往后几日定然是晴空万里,干燥起来的泥土,刚好适合骑兵发动冲锋,而且这歇马镇周围的地形一马平川,更加适合骑兵作战,此天时地利两样,我们一个也不占。”
说话的是一营营帅,巧的是,他也姓邱,单名一个恒字,邱恒这个名字其实听起来蛮不错的,而且叫起来也还算朗朗上口,但却和“老气横秋”这个词儿犯冲,惹来不少笑话。
邱恒的双鬓已经染上了些微白,但比起郝子峰的须发皆白,还是显得年轻很多,身体虽然看上不怎么壮实,但只从他惯用的那把百十斤重的偃月刀来看,也不禁让人侧目。
郝子峰听了邱恒的建议,也是颇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目前的局势确实是这样,“那以你们看,接下来该如何布置?”
“禀军帅,末将以为,我们应该利用步兵的优势,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说话的却是六营营帅。
“说来听听,如何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六营帅抱拳道:“我军可再向前推进二十里,然后就地扎营,弓弩射程之内,多布陷马阵、拒马栏,与歇马镇遥相呼应。”
说完六营帅顿了顿,看了郝子峰一眼,见对方正鼓励自己继续说下去,于是继续道:“若胡蒙大营胆敢对歇马镇发起攻击,我军便从背后对他们发起骚扰和冲击;若他们对我军发起攻击,先不说我们布下的陷马阵和拒马栏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而且歇马镇内也可看准时机,骚扰和攻击他们后方。”
其他众人眼前一亮,赞道:“此策甚好!”
得到众人的肯定,那六营帅补充道:“我料那胡蒙统帅不是蠢人,面对这种局面,要么和咱们耗下去,要么主动撤军。”
郝子峰叹道:“如此,便是在比消耗了,谁先扛不住,谁就是败退的一方。”
六营帅看郝子峰似在犹豫,急忙补充道:“军帅,自古以来,两国交战,比拼的就是资源,不然哪会有强国与弱国之分。”
“嗯”郝子峰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六营帅所提的这个策略虽然看似完美,却有一个极大的漏洞,而这个漏洞只要一被敌人发现,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正当六营帅还要再浇上一把火的时候,旁边的三营帅伸手阻止的他,有些不甘地看了眼对方,只见三营帅一脸凝重的望向布满迷雾的前方,然后在所有人都疑惑不解的目光下,趴在地上,用耳朵紧贴地面,同时用眼神阻止着每一个想要弄出声响的人。
见此,郝子峰眼神一冷,一种不愿去想的想法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目光直视匆忙起身的三营帅,而对方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四个字“他们来了!”
而与此同时,一名士兵匆匆忙忙跑了过来,神色满是紧张与惶恐,“报……禀军帅,营外发现大股胡蒙奇兵,正向这里冲来。”
“还有多远?”
“不足五里!”
“嘶…五里!”在场众人心中皆是一惊,若骑兵发起全速冲锋的话,这五里的距离,也就在片刻之间。
“立刻集结各营,结阵迎敌!”郝子峰匆忙一声令下,只是这个时候,脑海中还想着另外一件事,“派出去的斥候都干什么去了?”
其实也不怪郝子峰会有这种疑问,前几日,当燕无忌带着骁骑营突然从胡蒙大营后方冲进来的时候,特木贴尔也这样问过自己,也问过那两个已经去了长生天的千夫长。
现在特木贴尔手上的斥候营,已经足以和燕无忌手下的斥候比肩,其特种作战能力,在这近些年来的交战中,已经不断拔高到一个全新的高度。
而郝子峰手下的斥候营虽然也能算得上是精锐,但不能算是百战,没有实战经验的斥候,在从无数次九死一生的任务里筛选出来的老斥候面前,确实连塞牙缝都不够。
所以现在锋刃军斥候营的大多斥候们,此时已经挂在了胡蒙骑兵的马尾,不过都是头颅。
“噢…咯咯咯咯”充满野性的号子从每一个跨马狂奔的胡蒙士兵口中响起,浓浓的迷雾虽然让他们看不清前面的一切,但他们知道那里有猎物,有能够让他们获得牛羊马匹、女人奴隶的燕国士兵。
所以他们拼命地冲锋,一往无前!
汉赞就是这群骑兵的指挥官,而他依然冲锋在第一排的位置,身上缓缓流动的极武之力,将他的身躯紧密地防护了起来,在这种前路充满未知的冲锋中,他虽然自信,但不敢大意,就算是极武修行者,生命也只有一次,那个让他厌恶的阿鲁卡就是前车之鉴。
也不知道这一口气要冲出多远,正当汉赞有些开始无聊地关注起身下马匹,看它是否开始喘粗气的时候,一排黑影骤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嘿嘿”汉赞有些得意地笑了笑,因为这次的突袭是他坚持的结果,本来特木贴尔大都统是不准备在这种大雾天气出兵的。
这不,那些愚蠢的燕国人根本就来不及准备,都冲到眼前了,居然一支箭矢都没见着,没有弓箭打击的燕军,就是一个捏着木剑的小孩子,汉赞觉得自己只需要一脚,就能把他给撂翻在地。
“咻!”正想着,一支利箭便冲着汉赞的面门射来,不过有极武护体的汉赞直接无视了它,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恶狠狠地想着,“都冲到面门上了,再放箭还有意义吗?”
“喝啊!”更加凶狠的一甩马鞭,对着越来越清晰的燕军步兵方阵冲去。
……
“稳住…!”一声虎吼,自燕军阵中响起,一杆杆长矛齐刷刷斜指前方,形成了一片寒光森森的枪林。
虽然来不及将部队全部集结完毕,但在郝子峰的指挥下,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燕军还是集结起了一支五千人的长阵防线,一共四排,第一排为刀盾手,但他们抛弃了刀,全力持盾,低档冲击。
二排和三排为长矛兵,二排半蹲,三排直立,手中长矛不是平时短兵相接时用的红缨长枪,而是足有两个红缨长枪长的矛,架在一排的盾上,枪尾拄地,士兵则负责固定方向。
第四排,则是长弓手加弩手,弩手平射,负责近距离目标打击,长弓手仰天抛射,负责远距离打击。
能在这段时间内组织起这样一个功能齐备的防御方阵,足以体现出锋刃军平时的训练有素和极佳的作战素养。
只是毕竟时间匆忙,这五千人的防御阵线虽然能抵挡住第一波钢铁洪流的冲击,但面对后续源源不断的胡蒙骑兵,却显得脆弱无比。
第一百一十三章?浓雾中的厮杀(下)
一阵人仰马嘶的嚎叫在这迷雾之中此起彼伏,数丈开外的士兵,完全无法看见自己的战友,也就更加无法知道他们此时正在经历着怎样的厮杀。
或许比自己还惨,又或许会好上那么一些,但无论如何,那位因被长矛洞穿,而被挂在上面的胡蒙兵,还依然张牙舞爪地向这边挥舞着手中的弯刀。
不过可惜他没机会了,士兵嘿嘿傻笑了一声,像是在嘲笑对方的强弩之末,不过还没等他笑完,一个高大的声影就对着他手上的大盾撞了过来。
“咔咔……”骨头断裂的声音,连带着大盾裂开的声音,残存的冲击力,将士兵和他身后的长矛手一同撞飞了老远,便再也没有爬起来。
一个接一个的缺口被胡蒙自杀式的冲击打开,因为浓雾的原因,后面的胡蒙兵根本看不清楚前方的危险,只知道同伴都在死命地冲锋,自己也就只能比他们更加死命地冲。
这种未知的迷蒙,是一个很好的群体效应,就像战马在冲阵的时候,会被蒙上眼睛,只要身上的骑手还在催促它前冲,那它就不会停下。
身边的同伴在奋勇向前,那便不会有惧意,同理若同伴开始退缩,就算对面只是一个羸弱的老者,他们也会退缩。
很显然,汉赞很好地利用了这次的浓雾,最大化地提升了胡蒙铁骑的战斗力。
汉赞是特木贴尔麾下唯一的极武修行者,这也是特木贴尔十分重视他的原因,虽然他们这种程度的极武修行者无法在战场上成为无敌的存在,但若是配合着大军冲锋陷阵,那绝对是一把所向披靡的刀锋。
而此时的汉赞,的确把自己作为刀锋的角色发挥得淋漓尽致,浑身披着淡红色的极武光晕,一把泛着血色的马刀在燕军防御军阵中左砍右劈,打乱了这一片燕军的防御阵型,为后续胡蒙骑兵的冲锋赢得了空间和时间。
虽然隔着浓雾,但那个荧光闪闪的汉赞却在这迷雾之中格外显眼,面对骁勇异常的敌将,郝子峰急忙下令,将刚集结好的第二道步兵阵向前推进,同时数百弓弩手就躲在这第二道阵型之后,对着汉赞所在的位置,进行无差别射击。
没有错,就是无差别射击,不管那落下的箭锋前面,是胡蒙人还是燕兵。
为将者的铁血无情,可能在这个时候就展现得淋漓尽致了。
战场上,士兵只是一种工具,不用亲手操纵的工具,攻击和防御是指挥者决定的事情,有时候也可能为了大局着想,会放弃掉这个工具上的一些零部件。
所以这个时候的士兵,在统帅的眼中,并不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而是如棋子一般的工具而已。
无数的箭矢就像蝗虫一般落在了汉赞的周围,周围的士兵应声而倒,一轮接着一轮,似乎没有停下的打算。
汉赞左右看去,无数士兵倒地哀嚎,胡蒙士兵是一脸希冀地望着他,而燕军士兵则是一脸黯然和悲戚地看着箭矢发射的地方,虽然有些还能勉强站起来,但却在下一轮箭雨中,带着不甘再次倒了下去。
“看不出来,这直贼娘还真他娘的狠。”汉赞恨恨骂了一句,第一道防线虽然已经被完全突破了,但因为耗时较长,
所以给了燕军再次集结的时间,而此时骑兵已经停了下来,没有速度加持的骑兵,连步兵都不如,就像是别人的活靶子。
事已不可为,而且燕军的箭雨依然没有停歇,每一轮都会带走数十骑兵,所以汉赞当机立断,取下腰间的牛角,吹响了起来。
“呜……”一声号角在这迷雾之中显得格外悠长,胡蒙骑兵用着自己最快的速度打马离去,顺带路上捎带着那些丢了战马,又身负轻伤的同伴。
至于那些伤重者,他们成了又一批被抛弃的棋子。
胡蒙骑兵的撤离,给了郝子峰等人一些喘息的机会,但却依然不敢大意,在这种能见度极低的雾天,谁都不知道前方潜伏着什么。
万一汉赞故技重施,杀将回来了该如何?
所以作为沙场老将的郝子峰并没有半点松懈,命令第二防御阵线顶到原来第一阵所在的地方,然后后勤辎重部队,便开始忙碌着收拾插得到处都是的箭矢,和那些阵亡燕军士兵的尸体。
至于受伤的,早有伤兵营的人提前抬走了。
“军帅,还有一些活着的胡蒙兵,如何处置?”邱恒从一旁走来,脸上还有一条明显的擦痕,但血迹已经干涸。
“找到老三了没?”郝子峰答非所问,显然相对于那些俘虏,他更关心三营帅的安危。
邱恒沉默了半晌,随后伸手指向其身后距离最近的一具尸体,郝子峰顺着邱恒的手指看去,眉头微微一皱,“致命伤是哪?”
“……”邱恒再次犹豫,这次却比上一次还长,“马……马蹄,踏上了胸口。”
但郝子峰显然比邱恒自己还要了解他,只要他说谎,那一定是磕磕巴巴,所以不等邱恒说完,郝子峰自己跨步走上前去,缓缓揭开遮住三营帅的白布,一支弩矢从他的脖子后面直直插入,然后从喉结处透了出来。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也不知过了多久,郝子峰才重新将白布盖上,缓缓起身的他眼前只觉一阵晕眩,身体晃动间,就要倒下去,还好身边的亲卫扶住,缓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郝子峰猛力一脚踢向旁边一个装满弩矢的竹篓,里面的弩矢纷纷扬扬在空中抛了个弧线,散落一地,而负责收集弩矢的士兵则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还以为是自己惹了军帅不高兴。
“没有俘虏!”郝子峰突然张口没头没脑地来上一句,但周围人却都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接到命令的邱恒微一抱拳,便提着长剑转身而去。
继最外围的一道防线之后,后面又再一次组织起了一道防线,依然延续着最开始的阵容,只是这次因为时间充足,所以阵型之间的衔接和配合做得比之前要完善很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就要到午时,太阳照射之下的迷雾已经淡了很多,但可视距离依然不高。
伤亡统计也已经递到了郝子峰的手上。
这一战,锋刃军这边匆忙组织起来的第一道防线,几乎全线溃败,而溃败的后果,就是第一道防线的五千锋刃军,二千一百二十五人阵亡,二千八百七十五人受伤,其中丧失战斗力的一千零七十八人。
而这之中,还包括一名营
帅级别的中级将领,两名千总级别的低级将领,其他都尉、什长还未统计。
至于胡蒙,阵亡八百六十七人,除了一同撤走的之外,没有受伤人数。
“这一仗,胡蒙人给了我们一个伤筋动骨的下马威啊。”郝子峰仰天叹道,而预料之中,汉赞的二次攻击一直到天黑,也没有再出现过。
经此一战,郝子峰已经清楚的知道,现在他麾下的这支锋刃军已经完全落入了胡蒙人的监控之中,而因为斥候实力的不对等,他们这边却连对方早上前来突袭的具体人数都不知道。
失去了主动权的锋刃军,只能选择原地结阵,派兵求援。
为此六营帅心中一笑,为自己的提议被郝子峰采纳而暗自腹诽得意了一晚上,“你个老小子不是瞧不上老子的计策么,最后如何?”
……
“哈哈哈”一阵急促地马蹄响过,让特木贴尔的大帐顿时爆发出了一阵得意地笑声,接下来只听一个豪气的声音响起,“如何,大都统?我估计得没错吧!”
这声音,不是汉赞,还能是谁。
在五盏羊脂灯的照耀下,特木贴尔的大帐内灯火通明,汉赞站在下首,十分得意地向特木贴尔炫耀着这一次突袭的战绩。
“伤亡不下四千,如何?察可多,听到刚才细作的禀报了没,你来说说看,这战果如何?”得意的声音再次响起,而被汉赞指名的察可多只能尴尬地呵呵一笑。
上首的特木贴尔始终一脸笑意的看着汉赞,虽然一直在笑,但表情看上去却很空洞,若在平时,汉赞见到这种表情的特木贴尔,只会低眉顺目地站在一边。
而现在,他显然是被才取得的胜利冲昏了头,忽略了身边所发生的的一切。
“察可多,你先下去。”特木贴尔语气平淡地对着察可多说到,而察可多也如蒙大赦一般,赶忙站了起来,向着特木贴尔行了一礼,然后看也不看汉赞一眼,便转身离去。
等到察可多出了大帐,一直微笑的特木贴尔忽然脸色就冰冷了起来,直到这时,汉赞才察觉到了一丝不对的气味,刚才还豪气十足的脸上,顿时堆满了一副讨好的笑容,说是笑容,却更多的是尴尬和不解。
特木贴尔一个闪身,带着极武的巴掌一下狠狠刮在了汉赞的脸上,而被打了一耳光的汉赞,肉眼可见的脸上瞬间肿起了老大一块。
“你很能嘛,燕国上下百万军队,你杀了四千就不得了了,你就成天上的雄鹰,草原的狼神了,你比咱可汗都要厉害呐!”
一顿奚落,或许是那一个耳光更贴切,让汉赞脸色一惊,如同惊醒的梦中人一般,慌忙跪了下来,如叩拜长生天一般虔诚道:“感谢先生教诲,汉赞铭记。”
特木贴尔瞪了他一眼,踱回上首坐下,“起来!”
等到汉赞起来后,特木贴尔才神色一缓,声音也比之前柔和了许多,“记住这次教训,兵之大忌,若非你是我的弟子,哼~!”
汉赞缓缓点头,特木贴尔后面的话,他当然知道,若非是他的弟子,估计现在的汉赞,虽说不是去见长生天,估计也坐上了冷板凳了,哪还有机会再领兵。
第一百一十四章?攻心
特木贴尔没有给郝子峰部多余的喘息时间,除了留下密切监视歇马城内动向的一万士兵,其余三万多骑兵此时已经全部站在了距离锋刃军大营外两里的地方。
这个距离刚好是骑兵冲锋的最佳距离。
特木贴尔舔了舔嘴唇,看着对面已经严阵以待的燕军,就像盯着一只篱笆墙里的肥羊,那一层脆弱不堪的竹篱笆,如何挡得住他强劲有力的双爪。
现在正是黎明时分,天边已经有了些许的鱼肚白,不过可能是天公不作美,今日并没有昨日那样的浓雾,虽然还是有着些许的雾气,但并不影响视线。
一声声响亮的马鼻,从远处清晰地传到了燕军阵前,虽然士兵的前方经过连夜赶工,做出了数个拒马桩和陷马坑,但因为工具所限,这一望无垠的平原上除了碎石就是杂草,也无法就地取材,所以这些东西对付几百人的骑兵可能有效,却在数万骑兵面前,用处并不大。
而且显然这次胡蒙人是打算一口气吃掉他们,要不然也不会公然站在两里之外,对着这里张望一个早上。
“察可多那边进展如何了?”可列慢悠悠地问道,半点没有临阵对敌的紧张感,可能在他看来,眼前这些敌人,并不能让他称之为对手。
“已经派人去问了,目前还没回来。”身后的汉赞恭敬地回答道,有了昨天夜里的那一番敲打,此时的他显得更加沉稳了一些,至少此前的那种浮躁之气,已经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踪影。
“再派人去催,告诉他,我这边等不了太久了,天亮之前,必须出现在我面前。”特木贴尔显得有些不耐烦,从他内心来说,他还是不怎么认可察可多的能力,至少比起汉赞来,要差上许多。
但为了打压汉赞心中的那股傲气,又不得不暂停让汉赞有再次独自立功的机会,自然而然的,也就只能便宜了察可多这个胖子。
特木贴尔忽然觉得自己麾下的可用之材,实在太少,汉赞算是唯一一个,却又不敢大胆地用,这种情况,不管于公于私,都是非常不好的,一股强烈的无力感瞬间袭来,差点让特木贴尔丧失掉了之前好不容易再次激发起来的斗志。
一缕阳光透过云层,开始铺洒在了大地上,刚好打在双方对峙之间的这五里区域内,显得神秘而刺眼。
等待多时的燕军,神经都绷得有些生疼,长时间保持相同姿势的身体,已经渐渐变得有些难以支撑。
除了放在最前排的拒马桩,其后便是整齐划一的大盾,这是一种专门对付骑兵所设计的大盾,盾身窄而长,只有半人宽度,刚好能将一个侧身的成年人隐藏其后,这样盾牌两边的长矛间距就不会过宽,骑兵在冲锋过来的时候,也就没有足够的安全区间,只能硬着头皮往锋利的长矛上撞去。
每一块大盾的边缘都留有半尺不到的架子,供后方的长矛手做支架使用,毕竟这种拒马的长矛,长度很长,而临战之时,士兵所能握住的
地方又只有尾部,若没有这个支架,士兵是很难长久保持长矛斜指的状态。
大盾后面除了一名身强力壮的士兵持盾支撑之外,后排还有一个呈三角架状的支架支撑着士兵的身体,让他不至于因为强大的冲撞力而倒飞出去。
再后则是三层长矛手,从低到高,层次排开,矛头寒芒逼人,就如同一双双煞人的眼睛,闪烁着嗜血的精光,为即将送上门来的鲜血而兴奋不已。
再后依然是弩手和长弓手,弩的特点是射程短,但洞穿力大,而且精准,长弓的特点则是射程远,洞穿力不及弩,而且精准度不高。
所以有作战经验的老将,都会根据这两武器的特点,有针对性地进行战场投放,而此时的战局,当然是两种武器配合使用最佳。
“军帅,难道这批胡蒙人是来现场考察的吗?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还不见有任何动静。”说话的是二营帅,这家伙平时并不喜欢说话,说出来的也尽是些废话,所以也没有太多人理睬,在郝子峰麾下的几个营帅里面,存在感最低。
二营帅见没人搭他的话,有些讪讪然地退到了最边上。
“这不是胡蒙人的作战风格。”郝子峰突然冒上了一句,又再次将几人之间的沉默给打破,特别是二营帅,见有人接自己的话,脸上顿时就笑了起来。
六营帅见此,嘴巴一撇,暗讽一句“出息”。
然后接过郝子峰的话道:“那以军帅之意,胡蒙人这是另有所图了,可不知他们究竟图的是什么,难道还想打劫我们的后勤不成?”
一句无心的假设,甚至是玩笑,却让郝子峰心中骤然一紧,慌忙问道:“老五他们距离我们还有多远?”
“昨日夜里才送来消息,说是今日午时就能与我们汇合……”话未说完,邱恒也是瞬间心中一惊,若猜想属实,那锋刃军的未来,就已经可以预料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啊,昨日怎会将此事给忘了!”郝子峰一拍大腿,颇有些声泪俱下的悔恨意味。
而就在几人为自己的失误自责不已的同时,对面的胡蒙军内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波动,只见察可多腆着他肥硕的肚皮,将胯下战马压得气喘吁吁地来到特木贴尔面前,将一个匣子连带着一件破损地燕军将甲恭敬地递到了特木贴尔的面前。
“禀大都统,幸不辱使命,末将已将南蛮子的那个辎重营给一锅端了,缴获粮食两万石,猪牛千头,军备器械足足装满了五个大帐。”说完,察可多看了看手上递出去的匣子,“嘿嘿,顺道还砍了一名敌将的脑袋,看起来官职还不低。”
特木贴尔随手将手上的木匣子递给身后,他可没兴趣去看一个死人的头颅,随手翻了翻那件破损严重的燕军将甲,一个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残忍的主意,突然就在他的脑袋里蹦了出来。
随手向后挥了挥,方才接住木匣子的那名亲卫便驱马上前,来到特木贴尔身边,特木贴尔
对着他一番耳语之后,那名亲卫又接过那件将甲,向着后方走去。
燕军这边看着对面的一阵骚动,还以为是对面内部出了什么问题,不多时,只见一个人被绑在木架上,然后在人群之中被高高竖起。
一名胡蒙骑兵轻易地举起这个木架,催动坐下战马,快速向着燕军这边跑来,而他后面的胡蒙大军,也缓缓催动着战马,开始上前。
胡梦大军开始动起来了!
这个消息让郝子峰心中一沉,虽然心中还是存在着一些侥幸心理,但眼前的一幕就像一把坚硬的铁锤,瞬间敲碎了他们所有的幻想。
那名胡蒙骑兵在距离燕军还有百丈远的距离,便停了下来,因为再向前,便要进入对方长弓手的射程之内了。
那胡蒙兵将手中的木架往地上一拄,这时候燕军士兵们才看清楚,那木架上其实并不是人,或者准确的说,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人,而是一颗插在上面的头颅,加上一件破损严重的将甲而已。
而那个将甲所代表的军阶,就是打破郝子峰等人所有幻想的铁锤,铜甲银徽,袖口上两根黑色的线条格外刺目,营帅级别的将军!
特木贴尔能得到这件衣服的来源,只有原本在今日午时就要与他们汇合的辎重营营帅,郝子峰麾下六位营帅之中的五营帅。
嘈杂的声音逐渐在燕军的阵型之中响起,郝子峰知道这是敌人采用的攻心战术已经开始生效的打算。
“难道真要折在这了么?”郝子峰有些不甘心地自问,但说出口的话却不能是这个,而是,“将士们,这是敌人的攻心计,五营帅方才才派人过来,他已经向肴关求援,只要我们再多坚持一阵子,援军就会赶来与我们一起夹击敌人。”
这时候,就是一个权威者的价值体现,若此时一个千总站出来说这一番话,很多士兵都会给他一个白眼,然后该怀疑地还是继续怀疑,该担心的还得继续担心。
若是一名营帅站出来说了这番话,那士兵们可能多少就会相信一些,但也是在将信将疑的边缘徘徊着。
不过此时站出来说这番话的是郝子峰,是一名在沙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将,是已经将武将一途做到极致的三品大将军,是一手创立锋刃军,并成为他们精神领袖的军帅。
所以他说的话,没有人会去怀疑,只会相信,而且是无条件的相信,这就是权威者的能量,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躁动的燕军因为郝子峰的存在,又恢复了之前的斗志昂扬,虽然特木贴尔对此恨得牙痒,但却对对面的那位统帅充满了好奇。
“汉赞,左翼!察可多,右翼!”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军令,看似随意,却是早就约定好的默契,之前还只是缓缓迈着碎步的胡蒙战马,瞬间就将步子甩开,一阵隆隆声中,逐渐形成威势的胡蒙铁骑,带着所向披靡的气势,向着面前如同刺猬一般蜷缩在一团的锋刃军冲了上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围剿
柳之览和张二虎跟在燕无忌身后,一边巡视着城防,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胡蒙人这几日消停了不少,虽然偶有动静,但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三人这两天难得有时间睡了个饱觉,精神奕奕地聚在一起讨论着时下的战况,如今战局还没有铺开,虽然不再算是小打小闹,但始终都是围着歇马镇在绕,并没有波及到定州内部去,这当然是最好的结果。
不过他们都有一种预感,胡蒙真正的南下,还没正式开始,特木贴尔的六万兵马只是先锋部队,因为自始至终,那位新登汗位的可列,都在没有任何消息,这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
所以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可列还在等,至于具体在等什么,却是不得而知,可能是在等特木贴尔拿下歇马镇,如果是等这个,估计他就算等到这六万胡蒙军拼光也等不到他想要的消息了,因为就从目前的局面来看,只要不出意外,歇马镇就断不会有陷落的可能。
而他若是在等其他的,那就只能是等汉月关下的子母河给他们“让路”了,不过也就是这几天的时间了。
“营帅,你有没有发觉今日的胡蒙大营内的警备突然森严起来了,负责巡逻的部队至少是平时的一倍。”柳之览望着城外的胡蒙大营若有所思,从刚刚上了城墙后,他就一直感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直到刚才才反应过来。
燕无忌和张二虎闻言,也扶着墙垛望去,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燕无忌敢肯定这其中是有“妖”的,但是个什么“妖”,一时也不好判断。
“可能是胡蒙上面派来个什么公主王爷来劳军吧,所以加强了安保措施,也是可能的。”张二虎是个很聪明的人,只是平时不怎么喜欢动脑子,但也无可否认他说的这种情况,也是可能存在的。
燕无忌点了点头,算是作为他刚才那番话的答复,便又继续巡防了起来,只是很明显能看出,他现在的心思已经不在巡防一事上面了。
张二虎挠了挠头,有些无所谓的笑了笑,偏头看了看左边的柳之览,见对方也正看向自己,于是便有些调皮的对着对方眨了眨眼,搞得柳之览一愣一愣的,还以为他张二虎是在给自己什么暗示。
继续走了大约半刻钟的时间,张二虎忽然脸色剧变地轻叹一声“不会吧!”然后一脸不确定地再次趴在墙垛上向外望去。
燕无忌和柳之览疑惑地互相对望了一眼,显然不知道这张二虎又在发什么神经,刚想出声询问,就听张二虎焦急喊道:“快,帮我看看,胡蒙大营内原本放马鞍的地方,马鞍的数量是不是少了。”
张二虎刚到歇马镇内不久,所以对于情况并不清楚,但燕无忌和柳之览可是对着胡蒙大营左瞧右瞧,没日没夜地盯了快两个月了,所以对于胡蒙大营内平时放置马鞍的地方也是了如指掌。
只见他们一眼看去,原本放置马鞍的地方,有很多都已经空空如也。
“嘶…”两人心中
惊疑不定,这该不是退兵了吧?眼前这些骤然增多的士兵,都只是故布疑阵,只是为了表现出依然坚守的模样,防止城内燕军追击?
张二虎一眼看见他们两人脸上略带惊喜的疑惑,毫不留情地打断道:“别忘了我们骁骑营是从哪来的。”
一句话,让燕无忌从刚才的惊喜变得有些惊恐,虽然还不敢确定,但若张二虎的猜测属实,那锋刃军就真的危险了。
毕竟三人中了解骑兵的人,只有张二虎,而就张二虎所言,在定州这片土地上,只要五千骑兵,就敢去冲阵三万步兵大阵,何况特木贴尔现在手中去除战损,还有至少四万骑兵的战力,而锋刃军只有二万五。
“无论如何,必须弄明白敌方的虚实。”燕无忌皱眉道。
“让我带骁骑营去,若冲不出去,就证明胡蒙人并没有找军帅的麻烦,若是能冲出去,那就是不幸被我言中了,我会率骁骑营,直接南下驰援。”
张二虎的话说得有点冲动,若冲不出去,想回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前几日骁骑营才入城的时候,二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但不可否认,这也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地检测办法,想到此处,燕无忌突然觉得此时若是有燕军细作混在胡蒙军队中,局面就断然不会如此被动了。
只可惜特木贴尔确实狡猾,将原本混入的燕军细作一网打尽,燕无忌对此懊恼非常,而相对应的,胡蒙军的大都统特木贴尔,也是燕无忌清剿掉歇马镇内的胡蒙细作后,如此评价过他。
燕无忌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这么果断的人,即便知道这样做可能会无辜葬送很多人的性命,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了。
张二虎见上官点头,便将自己的头盔一把扣在脑袋上,对着燕无忌一抱拳,便转身而去。
但心里对燕无忌的敬重却是更多了几分。
要知道经过之前的战斗整合,骁骑营其实已经算是燕无忌的麾下了,他完全可以把这支骑兵紧紧握在手中,对锋刃军的安危视而不见,然后在战斗结束之后,利用手中的这两个营的编制,至少也能向朝廷落实一个名正言顺的营帅之职。
但现在他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张二虎的请求,骁骑营派出去,说是救援,其实也算是“物归原主”,这要是放在大部分燕国将领的面前,都会毫不犹豫地做出第一个选择。
而这正是燕**队现在的忧患之处,除了如郝子峰、邱信这些跟随过燕护南征北战的老一辈将领,现在中低层将领近八层都是当今权贵的家族子弟,他们所考虑的先是个人,然后是家族,最后才会是国家。
想来多少有些讽刺,出来从军,只想着建功立业,却把保家卫国给抛于脑后,如此结果,定然会在将来的某一天,让整个大燕的军事体系崩坏。
三千人的集结并没有耗费多少时间,而在此之前,宋涛率领着麾下的十队斥候,已经悄然溜出了歇马镇,然
后化整为零,散落开去。
在张二虎一马当先地率领下,三千骁骑营从南门鱼贯而出,雷动的马蹄直接踏向了远处的胡蒙大营。
果然,只是遇到了一些象征性的抵抗后,张二虎便顺利地冲出了包围圈,但他不敢停留,因为就在距离他只有五十里远的地方,有一支苦苦支撑的燕军正在等待没有救援的救援。
这次胡蒙人很明显改变了攻击策略,他们不再是全部一次性地集体冲击,而是分批次,如同浪潮般一波接着一波向着前面冲击着。
另外特木贴尔本人则带着一支人数只有千人,但每一个人,每一匹马都显得异常强壮的骑兵,停在百丈之外的地方,静静观望着。
郝子峰很明白,他们并不是没有参战的打算,而是在等待机会,等待燕军防御阵型出现裂隙的机会。
只要燕军的防御一旦出现破绽,他们就会像一把利剑,循着这个破绽的位置,一剑刺穿燕军的防御,直入心脏。
这是骑兵对阵步兵的一个约定俗成的战法,虽然没有写在各种兵书典籍上,但只要有点经验的将领,都十分清楚这一点,而且这支骑兵的领头者,就是这把剑的剑尖,所以一定会是一名足可以以一当十的猛将。
而根据之前所收集到的情报,那个坐在马背上,眼睛如嗜血的饿狼般注视着战况的胡蒙将领,极有可能就是特木贴尔本人。
“哇喔……”防御阵型的南面出现了恐慌声,带起一阵阵型的波动,百丈之外的特木贴尔立刻提刀打马,就要催动战马冲出,只是在下一刻,这个波动就立刻又稳定了下来,恢复到了之前壁垒一般的硬度。
特木贴尔有些遗憾地将自己的斩刀放回腰间,继续密切注视着前方的战况,回身对着一名亲卫吼道:“去叫察可多把冲击力度加大一些,不然老子要他好看。”
亲卫领命而去,片刻之后,果见右翼骑兵的冲击力度和频率开始变大,一波接着一波的胡蒙骑兵就像是没有生命的行尸走肉一般,不管不顾地向着前面的燕军冲去,然后用自己的身躯和胯下的战马狠狠撞在布满长矛的大盾上,大盾的下面已经铺了一层如小山丘般高矮的尸体堆,有战马的,也有人的。
察可多心中暗暗叫苦,这哪是在打仗啊,这明明就是在送命,虽然己方占有绝对的优势兵力,但也不是拿来这么消耗的啊。
眼看着身后的骑兵纵队一队一队地减少,那燕军阵前的尸体堆却是越堆越高,让察可多真有些招架不住的感觉。
在敌人连续不断地冲击下,燕军这边也非常不好受,一道又一道口子被对方强硬地撕开,然后后面的士兵立刻持盾提枪补了上去,那些因为被顶替而被留在外围的燕军,就只能在胡蒙铁骑的践踏下,沦为肉泥。
眼见着燕军的防御阵型范围越来越小,外面的胡蒙铁骑就像是在进行着一场围猎般的绞杀,让燕军每退一步,都会留下一路的燕军尸体。
第一百一十六章?南下(一)
日头已经进了正午,从黎明时分一直到现在,双方足足血战了三个多时辰,一个不要命地攻击,一个拼了命地防御,打到现在,彼此损失都是十分惨重。
一直停留在远处的特木贴尔只觉得屁股都要被马鞍磨平了,饶是他再刻意去按捺自己原本急躁火爆的性子,此时也到了不得不爆发的地步。
燕军的阵型再一次出现了波动,虽然依然是很快就平息了下来,但这边只见特木贴尔虎吼一声,再次将腰间的斩刀提上了右手,身后原本稍稍有些懈怠的一千精锐,瞬间进入到了战备状态,因为感觉告诉他们,大都统这次要动真格的了。
果然,这次特木贴尔并没有再次将斩刀放回腰间,而是双脚一夹马肚,胯下战马吃痛,明白主人意图的它,瞬间甩开健壮的马蹄,稳健而威猛地向着敌军阵营冲去。
“终于还是来了么?”郝子峰忍不住叹了一声,他一早就知道,对面这一千人参战的那一刻,自己这边就开启了倒计时,具体还能撑多久,郝子峰不是很清楚,但最多不超过两个时辰。
“轰!”一道血红色的巨大刀气瞬间斩在了燕军的防御大盾上,这种大盾防御钝器冲击很有效,但对于利器的攻击,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况且这还是一位极武修为极高的人斩来的刀气。
瞬间挡在前方的四名持盾手被这股刀气给轰得飞了起来,刀气正中间的那两人,更直接是被这股霸道的刀气给斩得四分五裂,落下满地的断骨残肉,竟找不到一块完整的肢体。
虽然在指挥官的命令下,又有几名悍不畏死的燕军士兵迅速补了上去,但这一刀的霸道,已经在此刻燕军士兵的脸上,留下了一丝畏惧的神色。
特别是那些持盾顶在最前面的士兵,他们眼中的畏惧和不安更加明显,刚才那两名同伴的死状已经清清楚楚印在了他们的脑海中,那种死无全尸的恐惧感,已经让他们逐渐失去了继续战斗的勇气。
可能已经抓住了敌人的这种心理,虽然斩出这种超大型的刀气,过于损耗自身的极武,但收到的效果,却远远大于付出的东西,只要这一个理由,就足够特木贴尔继续斩出接下来的两道刀气。
不过这两刀并没有依然向着正前方,而是一个左前方,一个右前方,这样不仅能让敌人对恐惧来源产生琢磨不定的感觉,还能收获更大的打击面,这一左一右的两道刀气,每一道都顺利结果了六七人的生命。
面对一脸杀气腾腾而来的特木贴尔,虽然还有士兵勉强能站上去补上缺位,但脚步却忍不住颤抖着往后退了又退。
“极武修行者!想我燕国泱泱,军中竟无这般高手坐镇,悲哉!悲哉!”郝子峰面对此时,已经无力回天的局面,忍不住望天而叹。
难道是那些修为高强的极武修行者都没有爱国之心吗?当然不是,而是现在的军队,让他们失望至极。
想当初景帝在时,天下志士,纷纷投效,其中就不缺极武修为极高的强者,就算是
后来治帝在位期间,虽有内乱,但胡蒙越过断天堑南下,也有无数江湖义士北上拒敌。
而如今,莫说是如特木贴尔这种极武修为极高的高手,就连阿鲁卡这般修为的人都已是罕见至极。
从曾今有一位可以与特木贴尔一较高下的刘德彪,在军中摸爬滚打十来年也只是混得个千总的位置,就可以窥见如今的燕军,对人才的忽视,如何不叫人心寒。
特木贴尔的战马,眼看着就要撞上前面已经开始凌乱起来的盾墙,突然一股急促的马蹄声带着逼人的杀气,自其右面袭来,长长的点钢枪,闪着摄人心魄的寒芒,向着特木贴尔直刺而来。
由于刚才一直处于猫捉老鼠的戏谑状态,所以自身根本没有设置半点防御,此时骤然遭袭,眼看那夺人性命的枪芒就要贯入自己的身体,特木贴尔慌忙回手提刀,用刀身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
特木贴尔算是有惊无险地接住了对方的致命一击,可他身下的战马可就没有这么好运,这个冲击直接让它的四条腿自脚踝处齐齐断裂,一声哀鸣之下,重重摔倒在了地上,眼看是活不成了。
毕竟这一下,张二虎是灌注了自己全身的极武之力,才会有的这般威力,要不然也不会让特木贴尔如此的手忙脚乱。
张二虎一击得手,但也不和特木贴尔过多纠缠,因为他知道自己和对方的极武修为差距有多大,这一击能打乱对方的阵脚,已是万幸,若再纠缠下去,只能是自己吃亏,所以他立刻打马继续狂奔,带着自己麾下的三千骁骑营,将整个胡蒙大军的冲击节奏搅了个稀巴烂。
特木贴尔心痛地看了看自己已经毙命倒地的爱马,一声怒吼自其口中发出,这下他是真的被激怒了。
这时麾下一名亲卫将自己的战马让了出来,特木贴尔一下跃了上去,那战马脚下一矮,差点就此废掉。
但特木贴尔管不得许多,心中的怒火让他不再去考虑任何的,关于一个统帅应该怎么做的职责,而是眼睛直直盯着刚才突然冒出来,并杀了他爱马的张二虎,领着身后的一千精锐,狠狠杀了过去。
但张二虎显然没有再和他正面硬碰的打算,他们渐渐靠近燕军的步兵方阵,而步兵也在郝子峰的指挥下,迅速打开一道道口子,放骁骑营的士兵入内,然后又迅速合上,外围追来的胡蒙骑兵,只能隔着燕军如同刺猬一般的盾墙,隔墙兴叹。
没有骑兵配合的步兵方阵,就是一只行动迟缓的老乌龟,虽然防御比较强,但慢慢啃噬,总会有全部吃掉的时候。
可有了骑兵配合的步兵方阵,就不再是老乌龟了,而是神兽玄武,骑兵为玄,步兵为武,进可攻退可守,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张二虎带来的只有三千骁骑营,但与锋刃军的步兵方阵配合起来,胡蒙三万骑兵竟一时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每一次冲击步兵方阵,快要形成节奏的时候,燕军的骑兵就如一条潜伏已久的巨蟒,突然从步兵方阵中冒出来,将好
不容易形成的冲击节奏又再次打乱。
当这边的骑兵去追击他们的时候,他们又会快速缩回步兵方阵之中,无从下口。
天色逐渐转暗,眼见最后一缕阳光就要从地平线上消失无踪,特木贴尔心中此时别提有多憋屈,虽然这样来来回回也追着对方的尾巴斩杀了几百燕军骑兵,但总体来说,对面的骑兵战力依然存在,并没有伤到筋骨,而己方这边已经显得有些精疲力尽的感觉。
特别是后面,燕军步兵方阵逐渐缓过气来之后,居然在局部对胡蒙骑兵发起了反击,这让特木贴尔大感不妙。
“大都统,此处事已不可为,何不故技重施,去取歇马镇。”暂时停止攻击的胡蒙骑兵正在做着短暂的休整,汉赞在一旁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因为就像特木贴尔了解他这个徒弟一样,他也很了解他的这位师父。
此时的特木贴尔已经被怒火和心中的憋屈劲儿激昏了头,所以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毕竟这也是在原本计划中的一个环节。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一双就连眸子都变成了血红色的眼睛,饶是汉赞也是胡蒙有名的勇士,此时见到这双眼眸,也忍不住神色一慌,跄跄后退数步,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沉默慢慢随着最后一道阳光隐没于两人之间的黑暗中,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从两人身后逐渐变得清晰,听那稍微有些粗重的喘息,汉赞也能猜到,是察可多那个胖子,只是不知道他为何现在才过来。
“大都统,可汗差使者前来告知我等,让我们立刻北上,与可汗汇合。”察可多带来的消息让两人微微有些吃惊,特别是特木贴尔,虽然他知道可汗南下肯定就在这几天,但还是比他预估的要早上几日。
“哎…”特木贴尔长叹了一口气,撑住双膝,如同一位古稀老者,缓缓站了起来,“罢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堂堂正正带过兵,打过仗了。”
“大都统,我们……”汉赞欲言又止地喊了一声,但却被特木贴尔打断了,“叫我师父吧,从这一刻开始,我就已经不再是大都统了。”
汉赞的嘴唇嗫嚅了半天,可最终还是没有叫出声来,他如何不明白特木贴尔此时的心情,草原男儿,哪个不想领着千军万马驰骋疆场的,只是特木贴尔获得这个机会的挑战,难度太高,毕竟那歇马镇,从建成之日,就从未沦陷过。
“察可多,集结部队,随我北上与可汗汇合。”特木贴尔提了提手上的那把斩刀,又望了望远处已经点起火把的燕军大营,犹豫片刻,一把将这斩刀远远抛去,斜插入地,叹道:“今日,我特木贴尔功溃于此,当以此刀为证,有生之年,不再越过此刀以南半步。”
一阵如同呜咽的号角在暮色初现的夜空下显得格外嘹亮而悠长。
此夜,一支由三万胡蒙铁骑组成的大军拖着万余丧失了战斗力的同伴一路北上。
此夜,两支各由十万大军组成的胡蒙铁骑,分别向着定州和肴州两个方向,一路南下。
第一百一十七章?南下(二)
胡蒙人撤退的动静并没有刻意被掩藏,就和他们来的时候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但郝子峰却一点都不敢大意,只是命令炊事营起锅造饭,值守的将士轮流吃饭休整以外,依然保持着原来的高度战备状态。
毕竟现在燕军的精神防线已经极其脆弱,若再被敌军骤然偷袭而突入军中,就算是有后来的三千骁骑营支援,但也基本无力回天了。
这种坚持一直持续到翌日破晓时分,放心不下的郝子峰让已经休整了一夜的骁骑营,再次踏上了北上歇马镇的路途,毕竟若是胡蒙退去,极有可能故技重施,去取歇马镇了。
只是张二虎一路行来,并没有遇到任何胡蒙人,反而是一支才从歇马镇内出来的斥候,与他碰了个正着。
“前方可是张二虎张副营帅?”
张二虎紧了紧原本夹在腋下的点钢枪,只见一支十人的斥候小队向着这边远远跑来,虽然心下奇怪他们怎会再次,但也还未放下心中防备。
“你们怎会在此?”来人走到近前,张二虎这才放下心中的戒备,因为这人他之前在燕无忌身边见过,而且之前燕无忌领着骁骑营北上的时候,队伍中就有他。
这人叫宋涛,现在是歇马镇独立营斥候队的都尉,接的贾充的班,对此张二虎倒还是记得挺熟。
宋涛对着张二虎一拱手,“我等奉营帅之命,特来寻张将军。”
“哦,可是歇马镇出了问题?”张二虎赶忙问道,虽然心中对此焦虑万分,但见对方并无神色慌张的样子,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宋涛摇了摇头,“歇马镇没事,是营帅让我等来转告将军,特木贴尔的部队退了。”
“退了!何以见得,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相比于歇马镇有难,显然这个消息更让张二虎感到不可思议一些,所以一时之间还有些相信不了。
宋涛无奈,只得再次点头道:“确实退了,而且退得很彻底,歇马镇外原本还驻扎着的胡蒙兵,就在昨夜一夜之间,走得干干净净。
我等在昨夜他们撤走的时候,就已经探知此事,只是城内兵寡,所以营帅没有组织追击。”
“胡蒙虽退,但却是退而未败,所以其势仍在,不可轻掠其锋,营帅不追击是对的。”张二虎对于燕无忌的做法给出了肯定。
心下一松,忽然有些自嘲地笑了两声,西北边陲尚能有这样一支入得虎穴,探得龙潭的斥候力量,而一军之中的斥候营,就像是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一样,被胡蒙的斥候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最终导致了今日的被动局面,如何不让人感到可笑,如何不让人感到可悲!
“独立营,当真是燕军的一股清流啊!”张二虎悄声一叹,虽然他也想怒吼出声,但他毕竟也在这个染缸中耳濡目染了很久,不再是当年那个可以凭着一腔热血,而对一切功名利禄视如粪土的张二虎了。
安排了两名亲兵拿着自己的腰牌去通知郝子峰,他则领着骁骑营一路奔回了歇马镇,毕竟就算下一刻会马革裹尸,但现在,他只想褪去这一身浸血的战袍,躺在温热的浴桶里,好好享受一番。
郝子峰是在午时二刻入的城,这些从鬼门关走过一趟的士兵们,自进入城内的那一刻起,都不约而同地哽咽了起来,有为自己的死里逃生,也为战友的十死无生。
城南早在锋刃军进城之前,就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安置的地方,地方并不大,毕竟不到一万人,也要不了多大块地方。
想之前锋刃军开始北上时,浩浩荡荡三万大军,如今就算加上骁骑营三千人,也不过堪堪筹齐了个万人之数。
虽然他们的顽强让胡蒙人也吃到了苦头,但相对而言,锋刃军的损耗更大一些。
郝子峰心中悲戚,但他不敢在将士们的面前表现出来,这位老将军依然以一副自信而慈祥的面容,面对着所有的艰难困苦。
歇马镇东城区原邱信的营帅府,此时暂时被安置成为了郝子峰下榻的地方。
郝子峰迈入府中的时候,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就像是一位远道而来的不速之客,生怕吵醒了陷入熟睡之中的主人家。
“此处便是他的府邸?”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郝子峰反复问了身边的燕无忌三遍,邱信的府邸其实很简单,不算寒酸,但也谈不上奢华,正门直对的大厅,那里有整个歇马镇的军事地图,也有一张用来吃饭的八仙桌。
大厅两边各有一间厢房,原本是邱信亲兵值勤时住的地方,大厅后面是主家院落,在碎石泥沙的包裹下,只有一间大小适中的卧室,那里便是邱信的起居室。
“像!像!像极了这老顽固的风格!”郝子峰一边四处查看,一边喃喃自语道,燕无忌就跟在他的身后,所以听得还算清楚,显然他也没有料到郝子峰会与邱信还有交集。
“军帅认识邱营帅?”燕无忌忍不住出声问道。
郝子峰背着手有些感叹道:“何止是认识,还有过命的交情呢!”
燕无忌显然对他们之间的故事有了很浓厚的兴趣,郝子峰却在此时哈哈一笑,并没有表现出要继续说下去的**。
“呃,军帅……”燕无忌显然想要抗议。
“会有机会的,先让他们帮我打桶热水泡个澡,陪这位故人说说话。”
……
定州与胡蒙的边界是一片广袤的戈壁,平时除了来往的商队,根本看不到一个人影,而此时这里却出现了三名骑士,只见这三人身上人人带伤,手中的兵刃也是把把染血,显然是才刚刚经历过惨烈战斗的。
这些人穿着胡蒙服饰,但从口中说出来的话语却是燕语,几人神色匆匆,不时扭头回看,跑着跑着,一人突然从疾驰的马背上重重摔了下来。
前方的骑士下意识地想要勒马回身,却被赶上来的人一鞭子甩在他手上给阻止了,那骑士不甘地扭头看了看,便一鞭子甩在马屁股上,继续狂奔而去。
就在此时,那因为被微微凸起的土坡而遮挡住的视线里,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骑兵,瞬间一阵轰隆地撼地声响彻了这片土地,这些骑兵也是穿着胡蒙服饰,不过显然更像是军队中的战甲,口中喊着胡蒙人惯用的吆喝声,气势汹汹地向着这边杀来。
他们的速度很快,
眨眼之间就赶上了那个因为摔下马背而一动不动的人,人群中的一声呼喝,让这些骑兵打消了将此人踏成肉泥的打算,分开一条缝,从这人身边堪堪绕了过去。
“禀可汗,死了七个,抓了一个,还有两个…跑了!”一名身穿着和特木贴尔的将甲一样华丽的胡蒙将军,此时正恭谨地跪拜在一位中年男子面前,而这位中年男子,便是低调了许久的胡蒙可汗可列。
可列此时只是穿着一身休闲宽松的棉袍,帐内燃起的篝火让这里没有多少寒意,但跪在他下面的那名胡蒙将领,脑袋上却不断有细汗冒出,不知道是因为穿太厚了,还是因为内心对可列的惧怕。
而可列本人也有些好笑地暗自自嘲了句,“我有这么可怕吗?”但他并不想去改善这种在别人印象之中的形象,因为他觉得这让他更加显得威严而神圣。
“抓住的那个人在哪里,可有问出什么东西来?”可列慢条斯理地问道,似乎显得对这种事不怎么关心。
“此…此人身受重伤,目前还…还在抢救之中。”胡蒙将领显得更加战战兢兢地回答着,他敢肯定可汗对这个结果不会满意,但是相比于欺骗所带来的可怕后果,他更愿意硬着头皮如实上禀。
显然他的猜测是十分准确的,这个答案让可列将刚刚递到嘴边的马奶酒又放了下来。
“可汗恕罪,可汗恕罪,末将办事不力,还望可汗能给末将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立刻双手前伸,以跪姿匍匐在地,无论可汗为此有多生气,认罪的态度是必须端正的。
“那人不必医了。”显然可列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残暴,这多少让这位将领有些意外,毕竟以前都是在莫滚手下听令,这也是第一次正面接触胡蒙至高无上的可汗,不了解也是正常的。
“特木贴尔那边有消息了没,什么时候到。”可列领着西路大军已经在这里停留了一夜,他可不是来着耀武扬威的。
“已经联系上了,特木贴尔将军的大军将在今夜傍晚时分抵达这里,原本他们今日午时就能抵达的,只是……。”
“行了,下去吧。”可列揉了揉太阳穴,他最讨厌听到别人说只是了,这就好像在你和你的另一半**的时候,突然收到一个让你不得不离开的消息,让人不爽至极。
所以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心情好的时候,可列会直接让他滚蛋,心情不好的时候,可列会大骂他一顿,然后让他滚蛋。
遇到那种心情极差的时候,他也有可能随便找个由头把这人给砍了,毕竟他是可汗,生杀予夺,也都可以全凭心情。
特木贴尔站在可列大帐外的时候,比预期的时间稍微要早上一点,至少太阳还没有完全从地平线上消失,而这位在别人面前如同恶狼一般的胡蒙大将,此时却变成了一只温顺的狼犬,等待着主人的传唤。
“特木贴尔将军,可汗让你进去。”进去为他通报的可列亲卫走了出来,脸上看不出喜忧,特木贴尔也没指望在他那里得到什么消息反馈,稳了稳神情,牙齿一咬,便掀起大帐的帘布走了进去。
是死是活,总得有个结果!
第一百一十八章?南下(三)
屋内的篝火依然熊熊,木材被火焰烧至炸裂的噼啪声不时传出,却将这里反而映衬得格外安静。
特木贴尔单膝跪在可列面前,一直保持着右手抚胸的胡蒙礼仪,虽然腿上已经传来了丝丝酸痛,但上首的那人没有发话,就算此时有一把刀向他砍来,他也绝对不会缩一下头。
虽然这位脾气暴躁,又极其好斗的胡蒙大将在别人面前,总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但在可列面前,他却就如天生该效忠于对方一样,让生则生,要死则死,绝无半点背离的意志,可能这就是很多人口中注定的宿命。
“应该是这样的吧。”反正可列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对于这样一个忠心耿耿,又拥有着不错的极武修为的家仆,他自然是一万个舍不得,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境况。
不过话说回来,现目前的可列,谁还能让他体会“万不得已”的感觉。
可列有些自傲地笑了笑,不过下一刻,便有一个人影在他心中闪过,让他脸上闪过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特木贴尔一直保持着跪姿,低下的头颅没有看到可列脸上丰富的表情,不然他还会以为可列是不是在纠结怎么处决他。
“带回来多少人?”不冷不热的话语自可列口中传入了特木贴尔的耳朵。
特木贴尔此时的神色已经极其黯淡,但回答可列的声音依然洪亮:“禀可汗,东部族群五千四百二十六人,南部族群八千二百六十八人,西部族群五千零七十一人,北部族群一万一千三百五十一人,另有一万三千八百百十六名重伤员。”
“也就是说,我给你的六万精锐,你带出去溜了一圈,就折了一半?”
“臣愿为此战承担所有罪责,请可汗治罪!”见可列似有愠怒,特木贴尔原本还有些存着侥幸的心彻底没了想法,再次低下他在别人面前高傲至极的头颅,静静等待着可列的发落。
……
歇马镇的北城门再次因为远归的骑士而打开,就像很久没有张开嘴巴的巨兽,幽深的街道就像是个它的咽喉,随着张开的嘴,贪婪地呼吸着外面寒冷的空气,吹得街道两旁的门窗沙沙作响。
那些因为胡蒙围城而被困在此的游商们,此时也以他们最快的速度,南下往凉城而去,毕竟那里是整个定州最安全的地方,而且通往各处都方便,但有风吹草动,大不了再南下蜀州或者东去肴州便是。
所以此时的歇马镇内,已经基本都是燕军官兵,当然还是有一些边塞流民进入其中寻求庇护,在燕军对其身份确认无误的时候,也毫不犹豫地收纳了他们。
此时原邱信的营帅府上,因为郝子峰暂时落脚于此,所以也再次成为了歇马镇的军事指挥中心,两名神情疲惫的士兵坐在那张八仙桌的一方,卖力地对付着端在右手的大碗肉汤,和拿在左手上的白面馒头。
他们面前的桌面上还摆着五六个馒头,而那馒头的后面,则坐着郝子峰,燕无忌和邱恒分坐其左右。
邱恒是锋刃军六大营帅之首,所以他坐着自然无可厚非,而燕无忌是西北军团的少帅,未来的当家人,自然也不会有人有异议,只是对面那两个还在埋头苦干的小小兵士,也敢当着他们的面自顾吃喝,这让站在郝子峰身后的几人稍有不适,特别是六营帅,若不是郝子峰在场镇着,估
计他立马就要将这两人抓起来治罪。
“也不知道军帅哪根筋搭错了,那燕少帅不懂军中规矩,让两小兵与他同吃也就算了,军帅竟然也能容忍两名小兵与他平起平坐。”六营帅兀自嘀咕抱怨着,自始至终都没有拿正眼瞧过那两人。
相比于其他人,张二虎虽然也有些惊讶,但并未觉得有何不妥,而且不知道是郝子峰的授意,还是他自己的决定,此时他站的位置,是在燕无忌的身后,与柳之览并排,而非是在郝子峰身后。
明眼人自然瞧得出其中的含义,而郝子峰对此,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
“可吃好了?”郝子峰见两人暂时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有些拘谨地擦了擦嘴,便出声问道,此处属他最大,虽然这两名士兵隶属于燕无忌麾下,但显然此时是郝子峰更有权力率先开口。
两人迅速从位置上站起来,恭敬地抱拳道:“禀军帅,营帅……各位营帅。”显然他们还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场面,以前最多就是见到一个邱信,在他们心目中,那就已经是顶天的大官了。
没想到眼下一口气出现了六七个营帅,还有一个比营帅还大的军帅,所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应付才好,不过也就出现了这样一个插曲,后面两人说到正事,便沉稳了许多,由此可见他们的心理素质,必定是十分过硬的。
只听这兵士继续道:“受燕营帅之命,我们小队自胡蒙人撤退之后,就一路北上打探消息,在定州与胡蒙的交界处,我们遭遇了大股的胡蒙骑兵,我们原以为只是遇见了胡蒙某个部族的骑兵,但当我们绕过他们之后,所见的场面立刻否定了我们之前的猜测,果然不出燕营帅所料,胡蒙人在那里集结了数量极其庞大的部队,虽然我等未曾见过这种规模,但依据我们的经验,至少不下十万之众。”
听到这个消息的诸将彼此互望一眼,都明白了此次胡蒙的撤退只是为了下一次更加猛烈的进攻积蓄力量,感叹这气势汹汹的胡蒙人,来者不善呐!
“可见到他们的旗帜?”郝子峰再次问道,似乎有些迫切地想要了解这个信息。
士兵点了点头,“与这次包围歇马镇的胡蒙军旗帜不同,那股胡蒙军所用旗帜皆是白色三角齿格旗,旗顶再系一条白绒……”
还未等士兵说完,郝子峰却突然有些急促地开口问道:“旗面可是绣着黑色狼头?”
一丝疑惑的神色出现在士兵脸上,另一名士兵补充着,“军帅如何知道?因为那狼头绣得逼真,所以我等记得十分清楚。”
“怪不得!怪不得!”郝子峰连说两句怪不得,让身边众将更加疑惑不解。
“军帅,怪不得什么?能与我等讲否?”邱恒一项稳重,但此时见郝子峰居然也会有这番模样,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燕无忌抬眼对视着郝子峰,一字一顿地说道:“可是胡蒙可汗亲征!”
郝子峰点了点头,就仿佛全身的力气被抽走了一样,颇为无力道:“正是!”
……
临近夜晚,天空又再次飘起了密集如雨的雪花,此时已过初冬,西北夜间的温度已经可以降到零下,燕无忌独自一人站在东城墙上,向着东南方向望去,那里还有一点点没有被地平线遮挡住的阳光,将这片飘零的雪花,照得晶莹。
就是在这个地方,力战不退的朱自明,被阿鲁卡用枪尖捅穿了心脏,燕无忌知道他当时是想要拖住阿鲁卡,让邱信有足够的时间撤退,但在极武修行者的面前,就算是身经百战的他们,也显得是那么无力。
也不知道朱自明在下面看见邱信的时候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自己的牺牲白费了,更不知道刘德彪见到他俩之后,又会是怎样的表情,应该会感到高兴吧,毕竟他们三人又可以聚在一起了,而且不用再为保家卫国而废寝忘食。
从开春,到现在,四季都还没走完一个轮回,歇马镇却已经物是人非,当初陪伴自己一起成长的人,如今已经走了八成,身边还能说得上话的,就只有柳之览、贾充和宋涛。
张二虎那家伙应该也能算一个吧,燕无忌大概是这样认为的。
“营帅在想什么?”柳之览的声音,现在燕无忌就算捂住耳朵,都能听出那是柳之览特有的鸭公嗓音,也只有他才能随时随地地找到自己。
“在怀念故人?”见燕无忌没有回答,柳之览又自问自答着,帮燕无忌回答了。
“先生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燕无忌有些好笑的看着对方,对于柳之览在这些方面的能力,他已经早就领教过了。
柳之览摇头笑了笑,“真不知道营帅这是在夸奖末将,还是在编排末将。”
燕无忌似乎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看着眼前这漫天飞雪,突然问道:“先生可还有家人?”
柳之览这次显然没有料到燕无忌会问他这个问题,没有心理准备下,一时只能支支吾吾着,不知该作何回答。
“没关系,我只是随口问问。”
“没了!”柳之览斩钉截铁地说道,然后又有些无力地补充了一声,“没了。”
话一打开,就变得有些收不住口,这是柳之览的一贯作风,用燕无忌有时候埋汰他的话语,就是“故作矜持!”
“自我十岁那年,我便没了家人。”柳之览说得很平淡,就像是在说一个和他无关的故事一样,可能是过去了这么多年,就算是记忆都已经淡得快成一片空白了吧,何况感情。
燕无忌知道他家是被燕由储之事所牵连,而被发配到这边塞苦寒之地,恰巧那时候胡蒙越过断天堑南下,所以在那样的环境下还能生存下来,已是不易。
“他们都死于胡蒙人之手吧,所以你才想要投军。”燕无忌并没有对这个推理感到自豪,毕竟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并没有什么成就感。
可让他意外的是,柳之览却摇着头道:“不是胡蒙人,是燕兵,我因为被他们藏了起来,所以逃过一劫。”
对方的惊讶和疑惑并没有让柳之览收获成就感,因为他只是在阐述一件事实而已,“但我毕竟还是燕人,就算我能舍去这灵魂,也舍不掉这一身血肉,他的每一滴血液中,都流淌着属于燕国的气息,我忘不掉儿时的玩伴,忘不掉帮扶过我的父老,忘不掉那个分给我半个馒头的丫头,每当我想到那些杀我父母的燕兵时,我就会想到他们,然后告诉自己,哪里都有坏人,但好人始终会多一些的。”
燕无忌讪讪一笑,他刚才确实想问他,为什么还会选择来投燕军,而不是胡蒙。
是啊,这世上哪都有坏人,但好人始终会多一些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有些不一样
边关的加急文书,这几天雪片一般飘进了燕京城内,城中百姓的生活虽然安定祥和,但不时的边关奏报,还是让这平静下面,逐渐泛起了些许涟漪。
都知道边关又开始打仗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又变得丰富了起来,只是这丰富的背后,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东西。
“安平君您看,这是今早燕京府尹递上来的折子,说是今日一早又抓了两个在闹市区散播谣言的家伙。”一名官员手中拿着一本折子来到正在批阅奏折的安平君旁边。
锦然皱了皱眉头,这些流言蜚语最是恼人,一个处理不当,便会生成更大的祸事来,自从前几日一波又一波地边塞加急文书送进了燕京城,这燕京城中瞬间就像炸开了锅一样,到处都是流言。
有说当初那子母河中的巨蛇其实是天上神龙的儿子,朝廷请人间方士将它击杀,触怒了神龙,所以就命令胡蒙人发兵南下,要灭掉燕国,戮尽燕国皇室,以报杀子之仇,还说等到胡蒙人兵临燕京城下的时候,神龙就会打开天河,用天河之水淹没整个燕京城。
也有说当年治帝平定大皇子燕由储之乱时,见到原本照耀在燕皇宫的帝星北移,去了胡蒙,还说是因为治帝得位不正,并非真正的真命天子,所以帝星才会弃他而去,如今那颗帝星从北方转了回来,刚好与胡蒙人南下的时候不期而遇,所以他们就猜测,这是大皇子借胡蒙之手,又回来报仇了。
这是当前比较主流的两个版本,一个神,一个君,这两个形象在当前的大燕都是极度具有权威性和神秘性的,所以也更加容易让人信服。
当然相比起来,百姓们更愿意选择去相信第一种说法,因为在这个晚上遇见点难治的怪病,都要请个道士或尚作法驱邪的社会,神神鬼鬼的东西,更加能让他们在心中达成共识。
至于大皇子燕由储的这个版本,虽然也有些鬼神化,但相比之下更加趋近于现实,这反而让人觉得可信度不高,而且话说回来,这个内容都十分敏感,若朝廷真要深究起来,那都是可以安上抄家灭门的叛逆重罪的。
“今日又是什么版本啊?”锦然心中打定了主意,若是这两人是在宣传燕由储版本,那他就不会再选择仁慈,毕竟有时候的杀鸡儆猴,会比一味的宽容怀柔有效很多。
那官员犹豫半晌,有些不知如何开口的感觉。
“无需顾虑,这里又无他人,但说无妨。”
有了锦然的宽解,官员显得放松了一些,缓缓道:“他们说,胡蒙这次之所以举兵南下,其实是因为看上了长风长公主,只要把长风长公主送予胡蒙和亲,胡蒙不仅会立刻退兵,还会派使者与燕国永结睦邻。”
官员一口气说完后,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地立在一旁,心中七上八下地打量着锦然的脸色,因为现在的燕京城里,几乎人人都知道长风长公主和安平君的公子锦然两人情投意合,而且两人的年纪也到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时候,如果不出意外,最多再有一两年,眼前
这位安平君就是长公主的老人公了。
此时你给他说,让他去棒打鸳鸯,而且是把自己未来的儿媳妇儿拱手送人,这不是故意找不自在么。
锦然似乎还觉得挺有意思般,抚须笑了笑,“那两人可还关押着?”
见安平君发问,官员急忙回道:“还关在府衙大牢内。”
锦然将那本奏折放入自己的衣袖中,继续提笔在砚内沾了沾,批阅着之前的奏章,“去告诉燕京府尹,这个奏章,他从未写过,那两个人也从未出现过,以后若再出现这种声音,便依此处理即可。”
那官员闻言,神色上并没有半点变化,但心中却明白了大半,之前那些神神鬼鬼,可能只是一些刁民无聊瞎起哄的产物,而这个消息却十有**就是可列派人来这么宣传的。
目的有二,其一就是他本人确实想得到燕长风,毕竟燕长风的倾世之姿,是个男人都渴望占有。
其二就是以这个消息来刺探燕京朝廷方面的反应,根据他们得到这个消息后,所给出的反应时间和结果,就能大致明白燕京对于胡蒙南下的态度。
当然若是燕京真能把燕长风送来和亲,那他自然会笑得合不拢嘴,至于永结睦邻,就像昭烈帝所说的那般,有利益便是睦邻,没利益那就不好说了。
所以在锦然将那份奏折扔入火盆的同时,燕京府衙的牢狱中,也多了两个死得不明不白的新鬼,“别人给了我二两银子,我也就是帮别人在茶肆中吼了两句话而已啊,怎么就惹来杀身之祸了呢?”
这边所发生的一切,身为当事人的燕长风并没有得到半点消息,此时的她正坐在御书房原本属于他皇兄的位置上,对着一大堆折子发愁,这些都是锦然那边批阅过,发来她这边查阅的。
简单地翻阅之间,有一个奏折的内容引起了她的注意,上面写着兵部尚书建议调遣东北军团南下协防肴州的建议,本来这种事情并没有什么不对。
况且就目前燕长风自己得到的消息来看,胡蒙大军南下的军队至少在二十万以上,这势必就会调动其他防区的闲置部队前来支援,反正调谁不是调,东北军团最开始就是肴州与定州的驻军,只是后来与现在的西北军团互换了防区而已。
而且顾良臣在西北待了也有十年,对定州和肴州都非常熟悉,所以调他驰援,也是最佳的选择,但问题就在于,奏折里面的第二条,就是东北军团只能带来五万人,所以要让西北军团再调拨五万给那顾良臣。
若是在燕治帝之前,这样的调拨并没有任何问题,但现在却有着大大的问题,虽然燕长风很多时候都会刻意去回避锦然与皇家之间的冲突,但回避是一回事,虽然能做到眼不见心不烦,但并不代表这个问题就不存在。
如今这本奏折上写着了一个大大的“准”字,就让燕长风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不管不顾,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在她心中第一次对锦然产生了反感的情绪。
可以预见的是,当顾良臣
把这个军令递给皇叔的时候,年迈的皇叔会对当今的朝廷有多失望,对自己这些身为皇室后裔的侄儿侄女们有多失望,虽然在名义上都还是朝廷官兵,但谁知道在这个已经有些不平衡的平衡彻底倾斜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呢。
“虽然以后我会成为你们锦家的人,但我娘家的东西,就是娘家的,我不容许你抢!”燕长风轻声嗫嚅着,一直伺候在旁边的香儿见自家主子在嘀嘀咕咕着什么,以为是在吩咐她,便出声询问着,“主子可是要我去看看锦公子来了没有?”
“啊?”燕长风赶紧摆了摆手,“没有没有,今天不管他了,一会你去叫上灵儿,我们去宫外逛逛,顺便去看看先生。”
香儿虽然有些奇怪,平时不都是望穿秋水般盼着锦公子,今天就突然不管他了,不会是突然就腻歪了吧?
但想归想,她可不敢这么说。
“嗯,你去叫灵儿,我先去看看皇兄。”说完燕长风便起身往外走去,手中顺便操上那本奏折。
香儿觉得今天的公主有些怪怪的,但别人身为主子的不说,她也就不好问,虽然感情好比亲姐妹,但毕竟还是主仆关系,况且就算是亲姐妹,也会有各自的秘密不是。
“灵儿,公主说要带咱们出宫玩,你这边收拾妥当了没?”香儿一回到住处,就扯起嗓音朝着屋内喊去,但她所料想的那位温雅的小妞,并没有迈着小碎步走出来,而且等了老久依然没有动静,香儿有些生气地跑了进去,边走边哼道:“这丫头什么时候也变懒起来了,居然学会睡懒觉了。”
可是当她走入屋内的时候,却发现屋内的东西都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该折叠的折叠好了,该打扫的也打扫干净了,可就是不见人影。
“这死丫头跑哪去了?”平时灵儿就算把什么都收拾妥当了,她也是会乖乖留在屋里等燕长风和香儿回来,或是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下水,又或是做一些女红之类的,但今天却跑得没影儿了。
香儿抓了抓脑袋,有些懵懵地想着,“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每个人都变得奇奇怪怪的?”
怕燕长风等久了的香儿决定先去把事情告知燕长风,然后两个人再回来寻她,因为燕书以所住的太和殿在东边,之前所在的御书房在西边,所以此时香儿走的方向与之前正好相反,摸不着头脑的丫头一路嘀嘀咕咕的,在些许的抱怨声中往太和殿走去。
“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灵儿,你相信我,等陛下好起来,我就立刻请求陛下将将你许配给我,虽然我不能让你做正妻,但你绝对会是我唯一的妾室,而且只要有我在,我那正妻就绝对不敢在你面前作威作福,我会让你幸福的。”
一个好听的女声和一个稍显有些中性的声音,在墙的另外一边响起,虽然此处已经不再属于内宫,时有大臣往来也属正常,但这话的内容却让这边听到的香儿大吃一惊。
“灵儿!怎么会,这人是谁?”香儿心中暗自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