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激战
那道雷霆转瞬间就破开了水面,向着水中扎去,只听水下一声轰隆巨像,犹如深水之中爆炸的水雷,远在岸边的锦鸿都能隐约感受到那股震动,张副千总一招扔出,身体并没能在空中滞留,而是遵循着自然,毫无意外地落入江水之中。
水幕落尽,距离张副千总不远处,一个人影缓缓冒了出来,锦鸿估计就是那名被拖走的小校,张副千总显然也看见,一掌拍在水面上,借着力道向前跃出江面,又落在那名小校的身边,仔细查看着对方的情况,然后十分懊恼的拍了一下水面。
此时那艘驶去的大船也已经来到了两人身旁缓缓停下,张副千总抱着那名小校,一手抓着从船上递下的绳索,用力一拽,就上了船去。
锦鸿没有再关注镇抚司那边的情况,因为直觉告诉他,那个东西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干掉了,那股气息并没有因为张副千总的那一击而减弱,反而比之前更加强烈,这给锦鸿的感觉便是,那个隐藏在水底的家伙发怒了。
短暂的平静却给人如同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压抑,岸上一阵阵欢呼声让此时的氛围更加诡异。
锦鸿知道是该自己出手了,如若不然,那船上十数个镇抚司右卫成员,包括那名副千总在内,都得命丧于此。
水面渐渐不再平静,无风的江水,此时泛起了滚滚浪涛,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水浪拍在岸边的码头上,激起一朵朵丈高的浪花。
张副千总脸色一变,江面上的异常已经告诉了他一切,那个东西还活着,而且力量非常强大。
“回去,立刻回岸上!”这是他的第一反应,也是上船后下达的第一个命令。
其他人员此时也发现了江面的异常,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一股恐惧感,不需要上司再下达别的命令,所有人立刻井然有序的分工合作,架着大船往岸边驶去。
时间似乎并没有给得太充足,一道浅浅的漩涡开始在江面上形成,然后短时间内骤然加速,形成了一个可以吞噬一切的巨大深渊,镇抚司的人虽然在拼命的划着桨,但依然阻止不了船身逐渐陷入漩涡的结局。
“昂……”一声如同传说中龙吟的怒啸自那漩涡深处传来,直通天际,岸边的百姓纷纷在惶恐中跪拜不起,认为那江中乃是真龙,而镇抚司的所做作为惹怒了真龙,这是要降罪了。
不仅是普通百姓,就连巡防营的官兵也都是战战兢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一片惊惧。
一时间,燕京港外出了真龙的消息不胫而走,瞬间传遍了整个燕京,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纷纷涌向城南码头,想要一睹神龙真容。
锦鸿心中一沉,暗忖水下的那个家伙可比在楚县遇到的那条红线强多了,自己可能应付不过来。
但想归想,眼前十几条人命正等着自己去救,这是一个无论如何都推脱不掉的责任,对面的那个茶客刚从外面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想要与眼前的公子说道两句,但当他转过头来的瞬间,锦鸿就如一阵风般,消失在了他的眼前,惊得他一声“妈呀”,浑然不觉手中的茶水已然盈满
“孽畜!”一股浑厚的中音自云层传来,犹如浩渺的佛音铺洒人间,一个飘逸的人影就那样临空站在旋涡之上,给人威压。
这人虽然离岸较远,但能清晰的感觉到他面部有一层迷蒙的雾气缭绕,让人瞧不清庐山真容,若是茶楼之中有有心人的话,一定会看出方才坐在窗边的那个翩翩公子,与那临空而立的仙人,竟然穿着同样的衣裳。
只是茶馆中,人群来来往往,谁又能记得谁呢?只有那提壶的茶客呢喃了一句:“妈呀,老子居然和神仙说上话了。”
这临空之人正是从茶馆御空而去的锦鸿,只是因为他的速度奇快,所以在停下身体之前,没有人看见他的存在。
锦鸿自现身以后,就再无言语,手中持着一并泛着幽紫的冰剑,旋涡还在继续狂卷着,那艘船只眼看就要被吞没,船上的每个人都死死地抱着眼前可以让自己不会摔下船去的东西,将生还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天上的那位仙者身上。
“一剑横江!”锦鸿动了,一缕肉眼可见的滔天剑芒,如同这天地的帷幕,狠狠斩向江面的旋涡,一时间,竟让人有种刀切水果的感觉,将那江水一分为二。
那巨大的旋涡在这一剑划过之后,竟奇迹般的快速消散!
“昂……”又是一道冲天的龙吟,一条巨大的尾巴自江面翻起,然后狠狠砸向那艘飘零的孤船。
船上之人惊恐地看着眼前越来越大的黑影,一瞬间就遮掩了一切视野,那条巨大的尾巴与其说是像龙尾,不如说更像蛇尾,尾尖短而粗,覆盖着青色的鳞甲,每一片都足有一人大小。
眼见那巨大的尾巴就要扫中船身,一道持剑的身影在这一瞬间出现在了甲板之上,与此同时,一层淡紫色的帷幕笼罩在了船头,迎着那巨大的蛇尾逐渐膨胀,直到与其撞上。
撞击的气流让船上的所有人都睁不开眼,但让张副千总感到奇怪的是,如此强烈的撞击,脚下的船只竟然稳如泰山,连一丝后退的迹象都没有。
要知道寻常船只若是遇到这种情况,铁定都是船毁人亡,想到此处,张副千总更加相信,眼前这位高人,就是天上派来的神仙,帮助他们收了江中那妖怪。
一招过后,蛇尾迅速收回,沉入了江中,锦鸿微微调息了一下自身的极武之气,衣袖一展,脚下的船只就如同有一只大手猛然推了一把,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了岸边。
江面恢复了平静,锦鸿心中的警惕却为减轻半分,逐渐拔高自己离江面的距离,饶是如此,他还是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可怕的气息锁定着,锦鸿心中有了一丝紧张。
对方的实力本身就在他之上,此时又是他在明,对方在暗,情形十分被动。
锦鸿沿着江面向前飞去,突然心中警觉顿生,低头看去,只见江中一个狰狞的蛇头在水下逐渐清晰,两边巨大的獠牙清晰可见,一双摄人心魄的蛇眼泛着森森绿光,额头上方一只如刀刃般的巨角率先破出了水面。
“昂……”这次的龙吟不再像之前从水下传来那般低沉,而是格外清晰脆
亮,冒出水面的蛇头借着惯性冲天而起,血盆大口堪堪贴着锦鸿的鞋底咬了下去,偷袭失败的巨蛇用充满仇恨的目光望这上方的锦鸿,怒吼阵阵。
似乎因为够不到锦鸿,所以声音中充满了不甘与愤怒,忽然蛇头一转,瞄向了远处的燕京港码头,那里密密麻麻的布满了看稀奇的人群。
锦鸿瞧见这一幕,暗道一声“糟了!”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那条巨蛇便蛇头一压,吐着猩红的信子,向着码头方向急速游来。
锦鸿见此,立刻调集全身极武斩出两道剑气,直袭巨蛇头部,但就在即将斩上的时候,巨蛇头颅一转,用角迎上斩来的剑气。
“”两声,巨蛇的头颅只是被撞击力微微推后了一些,但却并未对其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锦鸿心中一沉,别人或许不知道这两道剑气的威力,但锦鸿自己却是清楚得很,这两道剑气虽然只是简单的招式,但是其中蕴含的极武,可是用了十成十功力在里面,结果却不能对对方造成任何伤害。
巨蛇对着锦鸿咆哮了两声,似乎是在说:“可干下来堂堂正正打一场?”
锦鸿依然不为所动,那巨蛇有再次向着码头游去,锦鸿微微调整了一下高度,追上巨蛇准备出招阻拦,但就在他调集极武的时候,那蛇头猛然扬起,一道混杂着腥臭的绿芒对着金鸿飞射而来,绕是锦鸿有做准备,但还是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好狡猾的东西!”锦鸿忍不住骂了一声。
因为虽然那一下没能集中自己,但还是被其中携带的极武余波冲击到了,身体一阵晃动,才堪堪稳住了心神,一缕温热感在嘴角悄然流出。
这一击让他受了伤!
锦鸿微眯着双眼,眼中已经有了些怒意,周身缓缓升腾出紫色的氤氲之气,一把长剑有浅紫色逐渐转变称为深紫色,双眼猛然一睁,一股紫色的气流就如同积攒在眼帘之中的沙尘,随着眼睛的睁开,瞬间荡开。
若果说之前的锦鸿如同一位仙者,那么此时的锦鸿就是一名神祗。
仙人主和,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言武。
神祗主战,一切谈不来的东西,全靠武力说话!
长剑一甩,锦鸿犹如一颗紫色的陨石轰向巨蛇,那巨蛇显然也感觉到了危机,微微低着头,将那一只冲天的巨角对着俯冲而来的锦鸿,上面已经开始闪烁着绿色的雷芒,并且还在迅速加深。
一紫一绿两道光芒猛然撞击在一起,从码头这放望去,就像两种颜色的空间错乱的纠缠在了一起,天地为之一滞。
“嘭”短暂的停息也不过是眨眼之间,最终紫色的光芒将绿色的光芒无情压制,在江面上激起了一股滔天巨浪,然而紫芒的气势却还未停歇,一直将绿芒压向江底。
“轰”,一声沉闷的暗响,紧接着便是大地的晃动,让码头的所有人都忍不住踉跄了两步。
浪花落尽,江面又再次归于平静,所有人都在议论着那仙人与巨蛇到底谁赢了,惊慌失措的表情里,依然带着意犹未尽的好奇。
第七十六章?保护
缕缕红色渐渐在江面上侵染开,下一刻,一个人影自江底冲出,看上去有些狼狈,很明显能感觉出他此时的气息比之前弱了不少,就连身上的紫光都变得有些暗淡。
锦鸿强忍着体内翻滚的血气,回身警惕地注视着水面,殷红的江水诉说着刚才水下战斗的激烈,锦鸿知道,自己刚才全力的一剑已经重创了那条异蛇。
可他也好不到哪去,在彼此撞上的一瞬间,锦鸿很明显的感觉到了对方的强大,磅礴的极武铺天盖地涌向自己,那感觉就像是一把刀重重地砍在一面铁盾之上。
要不是锦鸿强行逆转周身极武,以自残的代价骤然将自己的力量提升数倍,失败的一方就是自己了。
“孔老头儿还是靠谱,这种秘法,关键时候确有逆转乾坤的功效。”锦鸿心中暗道,强提一口真气,冲散袭上大脑的浓浓倦意,打起十二分精神盯着江水之中。
“昂……”又是一声龙吟,但声音之中充斥着一丝悲怆之色,异蛇虽然强大,但不能御空是它最大的弱势,这让它在面对锦鸿这种破镜之上的极武修行者时,始终处于被动。
巨蛇的身影渐渐浮上了江面,绿色的身躯不停地在江面翻滚,一道巨大的伤痕从左眼位置一直延伸到脖颈处,随着巨蛇的翻滚,还在不断往外渗着鲜血。
岸上围观的百姓依然小心翼翼地看着,连呼吸都不敢过于深沉,因为巨蛇还没有被杀死,虽然受了重伤,但杀死他们,只不过是一滩口水的问题,所以他们不敢再弄出任何动静来,在巡防营和镇抚司的要求下,纷纷躲入隐秘的暗处,探着脑袋望向远去的江面。
港外的江面似乎暂时处于一种诡异的停战氛围中,锦鸿因为受伤,而且消耗太大,所以并没有再次贸然出手,而水中的巨蛇也只是不断地在江面翻滚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远处水天相接的江面,数艘楼船远远驶来,猎猎招展的锦旗上绣着大大的李字。
锦鸿在第一时间便看见了来船,心中暗道一声不妙,就向着来船御空而去,他想阻止船队的继续前进。
只是水下的巨蛇比他速度更快,一道血浪打过,巨大的身躯再次消失在了江水之中。
锦鸿管不得许多,他知道巨蛇肯定是冲着商队而去,于是加快速度飞射过去,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两艘较小的船只就在锦鸿眼前,被巨大的尾巴扫翻,船上的船员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消失在了江面,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锦鸿明白,这些人估计已经进了那巨蛇的腹中,这次那巨蛇再没有了之前的戏耍之心,弄出些漩涡、拖拽的异象,而是用最直接的方式获取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巨蛇的气息在恢复!
站在楼船甲板上的李四娘此时正出神地看着那两艘被蛇尾拍得稀烂的货船,那船舱里装满了刚从荆越地区买来的粮食,李家的生意有很多,其中粮食生意,是李家最大的产业。
今年如往
常一样,李家的商队早早地就开赴荆越各地收粮,然后运回北方,卖给各地跑来买粮的商人,其中又以漠兰的商人最多。
前前后后东奔西跑了一个来月,这些船上装着的是收来的最后一批粮食,所以驻扎在荆越一个多月的李四娘和李玉也随着家里的商队返回燕京。
只是没想到就在快要到家的时候,却受到了这么激烈的“欢迎”。
李四娘倒不是心疼那两船货物,家大业大的李家十倍于此的损失都不会眨一下眼,可是那两艘船上还有几十号李家雇来的工人,那些都是跟着李家几年甚至几十年的长工,就这样折了,如何不让人心疼,更别说那还是几十条人命。
李玉也因为船外的嘈杂从舱内走上了甲板,原本她是在舱内想着心事,从楚县回来到现在已经过了几个月了,她都没有再见到锦鸿,心中不免有些女儿家的悠悠心思。
只是当她看到船外的一片混乱时,所有的女儿心事都通通忘了个干净,“四娘,发生什么事了?”
李四娘的脸色极其难看,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因为说了,她认为李玉也不会相信,憋了半天,也只吐出“水中有怪物”几个字。
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李玉的听后,脸上并没有任何怀疑的神色,而是神情变得戒备而严肃,“告诉船内的水手,加快速度,立刻驶离这片水域,越快越好!”
水手们应声而动,喊着齐声的号子,拼命摇动着手中的船桨,只是还未等他们划出多远,左舷船桨齐刷刷骤然而断,犹如被什么东西撞断了一般,船身应声失衡,借着惯性向前滑行着,只是船体却倾斜得严重。已有江水从船身的通风口缓缓灌入,李玉知道,就算水下那怪物不在袭击,这船要不了多久,也会沉没。
“昂……”低沉的龙吟传递着无情的怒火,一个巨大的蛇头从水下急速上升,李玉和李四娘同时撑在船上的桅杆上,以防止自己掉入水中,此时反而将这一幕
瞧瞧得清清楚楚。
眼见巨大的蛇头就要咬上两人,锦鸿的身体突然挡在两人面前,一道磅礴的极武自他身上涌出,如同一只力量强劲的拳头,狠狠锤击在巨蛇的头部。
“嘭”强大的冲击力只是短暂的延缓了蛇头冲击的速度,而就是这点速度,让锦鸿来得及回身揽住李玉和李四娘两人,向着天空急射而去。
惊慌失措的李玉这时才缓缓回过神来,待瞧见眼前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孔时,脑子中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居然不是“安全了”。
而是“终于又见到你了。”
李四娘此时也发现救她性命的人就是那位锦公子,此时被他搂着腰肢,和李玉一起揽在怀中,甚至能清楚地感知到彼此的体温,虽然脸上有些发烫,但也明白对方并非故意轻薄,而且从锦鸿的脸色来看,此时的他也已经有些力不从心。
轻微地晃动,锦鸿赶紧收稳心神,调整着自身的极武,刚才
虽然成功救下两人,但在逃离时,还是被巨蛇愤怒的怒吼震到的背部,导致全身极武如同现在的江面波动不定。
锦鸿知道,现在带着这两人,完全无法再与巨蛇战斗,所以为今之计,只能先把两人送到安全地点再说其他,可如此一来,巨蛇没了自己的缠斗,很有可能会回头扑向港内,到时候便是真正的神仙,也救不得。
正犹豫间,身边突然一缕蓝光闪现,其后一个须发皆白的身影骤然显现,不是孔文生还能有谁。
“此物你还不是它对手,暂且带她们退去,这里我来应付。”语调不咸不淡,眉宇之间并无半点忧虑和警戒,想来那大蛇他还不放在眼里。
锦鸿哪能不明白孔文生其实早就来了,只是一直躲在暗处看戏,但也深知他这是为了给自己战斗的机会,毕竟在这方世界,能与锦鸿过招的存在,并不多见。
所以锦鸿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向着港内飞掠而去。
“昂……”那大蛇仰天对着孔文生怒吼咆哮,此时的眼神中已经充满了忌惮,显然它能明显感觉出孔文生的强大并不是它所能抗衡的。
蛇眼微眯,一缕碧绿的光芒从蛇口之中直射天际,大蛇率先发动了攻击,然而在绿芒就要打到孔文生身上的时候,孔文生持剑向下轻轻一挥,那道绿芒就像被刀劈中的竹子,从中间破开成了两半,而孔文生就在这两半的缝隙之中,淡然的临空而立,自始至终没有挪动过一步。
那大蛇也是狡猾,一道绿芒喷完,便立刻潜入水中,似乎想要逃走,然而它的如意算盘打得响,孔文生的手段却更加厉害,碧蓝长剑脱手而出,直刺水下,就在长剑如水的下一瞬间,一声凄厉的惨叫自水中响起,那是大蛇的哀嚎。
一汩血水如喷泉一般在江面上喷涌而出,高达数丈,远远看去,蔚为壮观,不久一道巨大的绿影也自江底缓缓浮出,那条大蛇头部的尖角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尖角的位置一个狰狞的血洞正往外拼命的喷着殷红的蛇血,巨大的蛇躯在水面缓缓蠕动着,犹如生命最后的挣扎,直至那个血洞不再喷出血水,巨大的身躯也停止的扭动。
孔文生皱了皱眉头,今天的事情已经有这么多普通人亲眼目睹,那么今后燕京港外出过巨型蛇妖的事情就会传遍这方世界的各个角落,或多或少的会对这里的人们造成心里恐慌,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好消息。
他相信除了眼前的这条大蛇和楚县被锦鸿除掉了那条红线,某些地方肯定还有这些东西的存在,只是暂时还没有现身出来,而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那些东西便会更加警惕,以后再想除去它们,便会更加困难。
“也罢,是该出来多走动走动了”孔文生长袖一招,那条大蛇死后的巨大身躯就那样凭空消失不见,若不是江水还依然泛着血红,很难相信这里之前刚发生过的事情。
做完这一切,孔文生的身影又在一缕幽蓝的光芒中消散不见。
第七十七章?追查
三人缓缓落在城南外城墙的一处隐秘地,回身望去,恰好能将远处的孔文生的动作纳入眼帘,只见他三两招便将那条大蛇轻松斩杀,锦鸿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更加明白了他与孔文生之间的差距。
“多谢锦公子相救。”清脆的女声打断了锦鸿的沉思,李四娘到现在,都还没完全平复内心的震惊,这种比楼船还要巨大的蛇怪,莫说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
锦鸿摇了摇头,“莫要见外,李玉是我朋友,您是李玉的亲人,出手相助,自然应该。”
锦鸿其实是想直呼对方李四娘的,但想到他和李玉是同辈,而李四娘又是李玉的长辈,所以一时不知道怎么去称呼。
李四娘婉然一笑,“锦公子就直呼我四娘吧,认识我的人也都这么叫我。”
锦鸿释然,点了点头,李玉此时却在一边显得有些不自然,不知道该从哪开始与锦鸿搭话,若是说些闲趣之事,此情此景似乎不合时宜,若说一些女儿家的心事,两人的关系似乎也没有达到那么亲密,所以皱了半天眉头,才吐出一句,“锦公子为何会在这里?”
这不是一个很礼貌的问题,所以李玉问出口后就心生悔意,生怕惹了对方生气,不过还好,锦鸿并没有生气的表现,而是很坦诚的说道:“为你们刚才见到的那条大蛇而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李玉还好一些,毕竟在楚县已经见识过锦鸿的手段,只是没有想到他的对手都是这些恐怖的东西。
李四娘则是完全颠覆了自己对锦鸿的认知,甚至是这个世界的认知,以前行走江湖,遇到的敌人虽多,但至少都是人类,虽然其中有些连禽兽都不如。
极少会遇到一些凶猛的野兽,但也还算见识过,然而今天所见的那条大蛇,要不是亲眼所见,李四娘根本不会相信会有这种东西的存在。
至于锦鸿,李四娘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位俊逸的年青男子,以前的印象就是一名极武修为颇高的武林高手,虽然李四娘自知不及,但也不会差得太多,因为她见过锦鸿与可列的比斗。
但现在却不这么想,因为刚才那条大蛇张着血盆大口向自己扑来的时候,李四娘曾试过催动自己的极武进行防御和躲避,但却悲哀的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催动哪怕一丝一毫的极武之气,体内的极武就像面对狮子的小鹿仔,躲在角落中瑟瑟发抖。
这与勇气无关,而是实实在在的境界压制,这种感觉李四娘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就算是她师父天峰居士顾盼离,也没有让她有过这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但就是这样一个可怕的存在,锦鸿居然能与其正面硬撼,可想而知锦鸿真正的实力,已经不是李四娘的认知所能估量的了。
见到李四娘欲言又止,锦鸿当然知道对方想要问什么,于是严肃的摇了摇头,“那老头儿我不能告诉你们他的身份,至于那条大蛇,我能告诉你们的是魑魅魍魉并非只存在于传说。”
李玉并没多大反应,毕竟已经见过了,倒是李四娘露出了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送李玉和李四娘回去的路上,锦鸿能感觉出李玉情绪的低落,而造成这种情绪的原因他心中也一清二楚,但锦鸿明白这里面掺杂的东西太多,而且他已经和燕长风在一起了,虽然当初自己豪气满怀的说着“小孩子才做选
择,大人全要”的话,但也只是说说而已。
锦鸿自认不是多情的种子,但自古最难消受美人恩,李玉对他的情谊,要说他没有一丝半点的意动那是不可能的,但胸口跳动的良心告诉他,这样做会伤害到燕长风,那是他宁外丢掉性命,也不愿去做的事情。
将这些纷乱的事情暂时抛在脑后,锦鸿只是答应了李玉偶尔也会去李府拜访一二,然后一路直奔孔文生的府上,虽然受了些伤,但没什么大碍,当务之急是找孔文生商议下一步的问题,因为虽然除掉了城南的那条大蛇,但燕京城内的气息并没有减弱多少,锦鸿感觉还有一个更为强大的家伙潜伏在燕京城中的某个角落中。
但那股气息时隐时现,他根本锁定不了,而且这股气息中似乎还夹杂着一股贵气,让人捉摸不透。
锦鸿并没有走正门,而是从后院直接越墙而过,他能明显感觉到当时有好几股气息瞬间锁定住了他,不过片刻之后,又消失了。
那是孔府的那些仆役们,锦鸿已经见怪不怪了。
轻车熟路地来到孔文生的独院之内,须发皆白的老头儿还想往常一样坐在凉席上,斟着茶,看着书。
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两个茶杯,锦鸿知道那是给自己准备的,这老头儿没别的好,料事倒还不错。
锦鸿也不客气,来到茶几前端起那杯茶水就一口喝了个干净,之前的战斗一直到现在,都还是滴水未进。
一口茶水下肚,锦鸿瞬间觉得腹中暖暖的,如沐春风般舒服。
锦鸿嘿嘿一笑,“老头儿你给我下药了?”
“那是为你好!”孔文生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我又没怪你”锦鸿能感觉出此时体内正有一股暖流正在全身流转,如泉水滋润旱土一般,修复着全身受损的经脉。
“别废话,趁现在赶紧运气疗伤,剩下的那家伙可没那条笨蛇那么好对付。”
“不是还有您老人家么。”犟嘴归犟嘴,锦鸿还是乖乖遵从孔文生的话,盘腿坐在孔文生对面,缓缓运起周身极武,追逐着体内那缕温暖的热流,快速治愈着刚才战斗时留下的创伤,心想当初要是在楚县也能来这么一杯,哪还用苦哈哈的在床上躺了两天才下床的。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锦鸿体内的热流已经彻底消失,周身受损的心脉也已经修复了**成的样子,只需要接下来两天再好好调理一番,便能恢复如初。
“多谢先生”睁开双眼的锦鸿抱拳对着孔文生道了一声谢,虽然平时看起来两人之间没大没小的,但是锦鸿的心中却一直对孔文生十分敬重,而孔文生对锦鸿也是疼爱至极。
这杯茶估计废了孔文生不小的功夫!
对于锦鸿的感谢,孔文生也不推辞,坦然受之,“你可能感觉到它在什么地方?”
孔文生探身为锦鸿将杯中的茶水斟满,口中的那个“它”锦鸿自然知道所指代的是什么。
“不能!”锦鸿摇了摇头,“只知道它肯定藏身于燕京城内,但它的气息飘忽不定,时东时西,而且还被一股贵气遮掩,所以具体在哪,我无法探知。”
孔文生点了点头,“那就是了,所谓贵气,并非家缠万贯,家资富裕,而是身份尊贵,与生俱来。”
这段讲解让锦鸿心中咯噔一下,似乎有些明白了孔文
生的意有所指,只是还不敢相信,“先生的意思是那些达官显贵?”
孔文生摇了摇头,“你心中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这看似一个简单的疑问句,却实实在在敲定了锦鸿内心的猜测,这世上不会有无果的因,也不会有无根的果,事出反常必有妖,那件发生在皇宫之中的怪事,已经逐渐在锦鸿的心中清晰。
……
入秋的清晨已经带着些许的凉意,燕京皇宫的太景殿外,此时已经集结起来前来参加朝议百官,不时地低声交流两句,然后又抬头望了望太景殿内,脸上似乎有了些不耐烦的情绪。
“啪!啪!啪!”三通鞭响一过,百官按照官职高低顺序排列,缓缓步入太景殿内,待百官站定,有司礼内侍跨出一步,高呼:“请长风长公主入朝监国。”
话音刚落,一名盛装女子自殿后缓步走来,身上是黑色绸丝凤袍,绣着五只金丝火凤,展翅翱翔,头上一顶圆檐凤冠,两边各有一只金色鸾凤环绕,顶部一颗硕大的东海红玉珠镶嵌其上,华贵非常。
燕长风今日显然是进行装扮了一番,眉宇之间少了些女子的妩媚,多了点高位者的威严,看上去很有那么回事。
在身边内侍的搀扶下,缓步走上了安置龙椅的高台之上,不过她当然没有资格去坐位于正中间的龙椅,所以一旁早有准备了一个华贵的椅子,与下首安平君的座椅一般无二。
落座之后,司礼内侍缓声高呼:“见!”
除锦然之外的百官齐声叩拜:“微臣见过监国长公主。”
锦然虽然不用跪拜,但还是需要将手中的笏板向下微压,以见君臣之礼,因为无论他多么的位高权重,他始终都是一名臣子,就如同一个家里的雇工,而燕长风虽然不是家主,但却也是这个家里实实在在的主人。
“众卿平生!”似乎是因为第一次,所以这句话说得有些不太自然,其实燕长风是很想将这四个字说得威严一些,但因为不习惯和些许的紧张,出口之后,却带着颤音。
不过还好,下面的百官并没有介意这个小小的失误,而是依然神色严肃的执行着该有的礼节。
百官起身站定,锦然也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既然该走的流程都走过了,那些接下来,就是议事论政的时候了,而现如今燕国的事情很多,有芝麻蒜皮的小事儿,也有两国博弈的大事。
今早最先提出来的,反而是昨日城南港口的蛇妖作祟一事,这件事如今已经是闹得满城风雨,燕长风因为是监国,主要是监督作用,所以很多事情都不用她来牵头和拿主意,主需要坐在那里静静看着听着就行了。
大蛇一事,因为有“仙人”出手,所以百官的意思是利用这个机会来增加朝廷的威望,在全城贴出告示,就说那“仙人”是燕国的护国神师,专为燕国斩妖除魔,保燕国风调雨顺。
锦然虽然不削这种忽悠人的做法,但不得不承认这是稳定民心最有效的办法之一,而且对于提高朝廷在百姓们心中的威望也是颇有助益,所以也就点了头。
监国的作用,大多就是在朝臣达成决议之后,点头或者摇头,不过面对这种全票通过的事情,想着心事的燕长风当然也没有摇头的理由。
“那个所谓的仙人应该就是锦鸿那家伙吧!”
第七十八章?局势
说完了轻快的话题,自然就该轮到沉重的话题了,就像开胃菜过了之后的主菜,这才是整个廷议的重心。
胡蒙的大军已经在边境集结了!
这是西北前线歇马镇递到肴关,又经由肴关转递的加急文书,按照时间来算,就算动用的是战争时期的最高级别传递速度,那从歇马镇到燕京城,也要四天三夜,所以当锦然手中握着这个文书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歇马镇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今日一早收到的,来自西北歇马镇!”锦然晃了晃手中的文书,上面朱红的“加急”二字重重地敲击着所有在场之人的心脏,因为那是最高战备的意思。
燕国官方的文书,根据字迹的颜色来划分事情的轻重缓急,一般的文书,使用普通墨汁书写,所以是黑色,这种文书会统一经由各个驿站转送,然后统一运抵京城,统一呈上。
再高一级,则会在文书的封面上写着“加急”二字,这种文书则会又由驿站专门配置的邮差传递,但不会太急,邮差在途中还是会休息和补给。
至于最高级的,则是将“加急”二字改用红色朱砂书写,当驿站接到这种文书的时候,就会让驿站中的邮差骑上最好的马匹,人不下马,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地跑到下个驿站。
因为这样的高强度,人和马都会吃不消,所以下一个驿站会有另一个邮差骑着另一匹马,携带着文书重复着上一位邮差的事情,如此接力,直到将文书送到燕京皇帝陛下的御案上。
不过因为现在的朝政还是由安平君全权处理,所以这些文书就都全部送到了他的手里。
锦然将手中的文书恭敬地递给了监国的燕长风,接过文书的燕长风打开瞧了一眼,上面的文字不多,只需一眼就能看个完全,燕长风缓缓合上文书,轻声道:“还是请安平君说与大家听吧。”
“遵命”锦然淡然应是,然后扫了一眼大殿之上的百官,沉声到:“谨惠二十一年九月初四,胡蒙三万大军集结于燕蒙边境,并偷袭了大燕设立于边境之上的两处哨岗,其用意不言自明。”
虽然百官们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刻真的到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锦然话语刚落,就有一人站了出来,“禀监国长公主,禀安平君,胡蒙人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当初胡蒙围我歇马,杀我边关将士两百余人,陛下以苍生为念,不愿轻起战火,是以让可列有了可趁之机,哪曾想此人不思报恩,反而再次纠集大军,觊觎我大好河山,如此行径,与那恩将仇报的毒蛇何异!
所以微臣提议,我们不该再一味的退让,而是应该立刻集结大军,反攻胡蒙,让胡蒙人知道我大燕还是当年的大燕,还是那个可以把他们赶到断天堑另一边的那个大燕。”
此言一出,得到了大多数朝臣的附和,这些年来,胡蒙的步步紧逼和燕国的一让再让使他们这些大臣们心中都憋着口气,特别是从徽帝时期遗留下来的老臣,那时候的胡蒙人莫说敢如此触摸大燕的虎须,就是大燕皇帝打个喷嚏,周边诸国都得战
战兢兢地派遣使者入燕京朝拜请安。
今夕对比,这种落差不可谓不大!
锦然心中一叹,知道这一仗是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的,但关键就在于是被动防御,还是主动出击,亦或是防守反击。
这些不是憋着一口气就可以决定的事情,也不是桌子一拍就能下定决心的事情,它关乎着大燕未来的国运,也关乎着大燕上下数万万人民的未来。
一场战争,牵扯的东西太多,要顾虑的事情太多,要准备的事情也太多,而这些东西都离不开一点,那就是“钱!”
大燕的国库中这些年是在休养生息中积累了点盈余,发动一次小型战争完全没有问题,就算坚持个一两年,精打细算之下也不是不行。
但前提是投入兵力不超过十万的小型战争,二十万以内可以勉强支撑一年,若超过二十万的兵力投入,那全国都会处于超负荷运转之中,短时间内可能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怕就怕时间长,时间一长各种问题和矛盾都会爆发出来,到时候可就真的是一片混乱了。
“是攻是守,在之前就已经下了定论,刘大人就不要再提了,我们现在要论的是如何防御,以最小的代价,办最大的事情。”
一句话说得大殿之上一片寂静,那位被称作刘大人的官员,也只是喟然一叹,然后缓缓退了回去。
“禀监国长公主,禀安平君,微臣认为若胡蒙此时南下,也不过是为了劫掠定州而已,数量不会太多,我们只需要着令定州各郡,做好坚壁清野,约束百姓外出即可。”
说话的是户部尚书,对于战争,他其实比兵部尚书都更有发言权,因为户部就是大燕朝廷的管家,朝廷在战争中投入的一分一毫都是伸手向他要的,他深深明白战争中钱粮的消耗,就像是子母河的河水流入无妄海一样,哗啦啦的就不见了踪迹。
“还可令肴关那边集结部队,以防万一。”兵部此时也站出来说话,在兵言兵,虽然财政吃紧,但战争不是儿戏,该调度的还是要调度,一点都马虎不得,显然户部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并没有出言反对。
锦然点了点头,作了总结道:“你们的意思是,将定州坚壁清野,约束百姓,郡城之间只派斥候互通有无,坚守以待,肴关则作为后援,随时待命。”
“正是”
燕长风此时虽然还没有轮到她表态,但还是忍不住出声问到:“那城外的百姓如何安置?”
此时再有一人出列道:“禀监国长公主,凡坚壁清野,城外百姓都会在官府的诏令下入城躲避,朝廷为了安置这些百姓,各郡县城中都有提供他们暂时安生的居所。”
问听此言,燕长风心中便将此时放下,之前她还以为所谓坚壁清野就是保住城市而舍弃乡野,如此是绝非她想看到的。
可是朝堂之上的人没有说出口的是,虽然官府确实有诏令,但是结果并没有燕长风所想象的那么美好,不可能每一位城外的百姓都能住进城中避险,毕竟任何地方,城外的百姓数量肯定比城中的百姓多得多,城中哪可能
安置得下那么多的人口。
所以坚壁清野,能住进县城中的,除了城中富贵人家的关系户,就是各地地主,他们虽然在城中没有关系,但出手阔绰,上下打点之下,没关系也能生拉硬扯点关系出来,最后等这些人都安顿下来,还有空位的话,才是那些跑得快的普通百姓。
所以每逢战时的坚壁清野,与其说是为了保护百姓,不如说是为了保存财产,而人命并不是放在首位的。
当燕长风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很多人都在心中哀叹一声,然后选择了沉默,不知道是为了那些即将丧生于胡蒙铁骑之下的生命,还是为了大燕此时的无能为力。
“此事,户部拟出一个具体细节出来,越快越好。”锦然向上首位置的燕长风看了看,意思是在问对方还有什么要说的,而后者则摇了摇头。
“散了吧”
……
歇马镇外一骑飞驰而来,行至距离城门大约百丈的位置,那马上的骑士迅速从身后腰带上抽出一面红色的旗帜,举在空中前后摇动了三下,这是在向城楼上的人打着旗语。
沉重的城门缓缓卸开了一条缝,远远看上去只是一条极小的的缝隙,但纵马而归的骑士却毫不停留地催马前行,直至消失在那条缝隙之中。
凌乱在脚步声在身后响起,那是归来的骑士快速跑上城墙的声音,燕无忌回身看去,那名回来的伺候除了脸色微白以外,其他并没有什么伤痕,心中顿时宽慰了不少。
“老贾,没受伤吧。”一上来,并没有问军情,而是问着受伤与否,这让周围的兵士和前来汇报的贾宇心中暖暖的。
贾宇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而是张口道出了更为紧急的军情:“胡蒙大军在昨夜已经开拔越过了边境,属下一路尾随,因为他们全是骑兵的缘故,所以速度很快,属下估计,在日落之前,就能在城墙之上看到他们的身影。”
“来了!”这是在场之人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个想法,虽然都没有吭声,但皆是面色一沉,气氛顿时显得凝重了起来。
“柳之览”燕无忌呼着自己副手的名字。
“末将在”一直跟随在燕无忌身边的柳之览出列答到。
“带着老贾去见营帅将情况转达给他,但有安排,立刻回来禀报。”
“得令。”
目送柳之览和贾宇下得城楼,向着营帅邱信的府邸奔去,燕无忌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城外,他可没想过去瞧胡蒙人的影子,而是外面还有好几队斥候还没有回来。
柳之览和贾宇来到邱信府上的时候,邱信才刚从各营的防区巡视回来,自那日得知胡蒙再次于边境集结军队时起,邱信每天都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布防、巡视、激励士气、沟通肴关等等,每晚睡下之后,满脑子还是当日所做之事,考虑着哪里还有没有注意的地方,哪些地方还做得不够好等等。
虽然已经过了午时,但邱信还没来得及吃饭,简单的用了一些吃食应付了饥肠辘辘的肠胃,又再次趴到地图上研究了起来。
第七十九章?来了!
亲兵来报的时候,邱信正在一本小册子上记着自己对战局发展的想法。
听闻有最新消息来报,邱信立刻放下手上的东西,跑了出去。
柳之览和贾宇对于邱信这样的表现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一名营帅虽然不算位高权重,但也实实在在是一名将军级别的军官,若放在别处,已经可以成为一个郡里的最高军事长官,享受着让人仰望的声威,过着令人羡慕的富贵生活。
但是在这歇马镇中,已经不再年轻的他,还要兢兢业业的为国戍边,日夜思虑,起早贪黑,每有军情,必定亲自过问。
他们不知道这位须发皆白的将军还能再为帝国挥剑到何时,只是心中对这位老将军的敬意却是越来越深。
贾宇将自己打探到的情况事无巨细地一一禀报,邱信听完后眼中愁绪隐现,眉头深皱着盯在地图之上。
这是张歇马镇方圆百里的地图,上面详细标记了这片区域里燕军所有的兵力分布和兵哨暗卡,不仅如此,就连一些羊肠小道,也被清晰地标注在了上面。
“如今歇马镇的防御工事已经做到了极致,俗话说,尽人事,听天命,我等现在需要做的,只有拼命了。”邱信自言自语地说着,在书桌上拿起了一封早就备好的信件交给贾宇。
“这封信你送到肴关去,老帅但有所问,你如实回答即可。”
“遵命!”贾宇拿着邱信交给自己的信,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应声而去。
见到贾宇离去,邱信转头对着柳之览道:“怎么样,就要第一次站在正面临阵对敌了,感觉如何?”
“只想杀个痛快。”
“哈哈”邱信爽朗的笑了一声,“知道为什么要让你去做无忌的副手吗?”
这也是柳之览一直想要知道的,邱信虽然不说,但他知道一定有原因。
“无忌是一名难得的帅才,但缺点就是太过注重感情,行军打仗最忌感情用事,一个不慎,就有满盘皆输的可能,而你恰恰在这方面最为出色,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给出理智的建议,有你辅佐他,无论是我,还是老帅都能更加放心。”
柳之览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虽然从这话的表面意思看来,是在表扬他沉作冷静,但从另外一方面来讲,就是他属于冷血无情一类的人。
“呵呵”邱信摆了摆手,“你别去多想,无论缺点也好有点也罢,这样的品质在军旅之中绝对是利大于弊,我当初私下交代你的,你可千万莫要忘了。”
柳之览深情一凛,脸上多了一丝苦笑道:“营帅放心,只是如此,燕千总估计会记恨于我了。”
“等他成长起来,自会知道你是为他好,就算他到时想要为难于你,老帅也自会出面保你。”邱信的目光落在柳之览腰上撇着的那块腰牌上,将柳之览的目光也引了过去。
柳之览心中豁然,看着这块小小的令牌,以前还以为是邱信随手给他的小物件儿,原来是以后的护身符。
“随我返回北城墙”邱信取下自己的头盔的佩刀,穿戴整齐,肃声道:“
准备杀敌吧!”
北城墙的防御机器在燕无忌的安排下已经有条不紊地运转了起来,落石、滚木和桐油等守城器械已经堆放在了城垛之下,一捆捆箭矢在长弓手的安排下,放到了他们最顺手的地方,一股瞬杀之气已经在北城墙上铺散开来。
邱信让过一个个忙碌的士兵,对于燕无忌麾下兵士的临战表现十分满意,整体给人的感觉没有半分怯战之意,反而是一股熊熊燃烧的战意。
早有燕无忌的亲卫向他禀报了邱信的到来,在邱信刚走上城墙的时候,燕无忌就从巡视的地方匆匆赶来,邱信没有客套的话,直接让燕无忌带着自己在北城墙的防区巡视了一番,交流了一下自己作为老将的临战经验,便匆匆赶往下一个防区视察。
大雨将至,可不是哪一片区域的事情,只有亲眼看过了,他才会放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放出去的斥候也陆续返回城中,带来的消息也是一个比一个紧急,直至最后一队斥候返回时,远处的天地相接处,已经能隐约看到一片起伏的黑影,犹如蚁群一般,缓缓向歇马镇的方向冲来。
此时的太阳刚好与地面横切,好一片荒漠落日的肃杀!
歇马镇北城墙上的燕军士兵冷眼凝望着逐渐放大的“蚁群”,滚滚蹄声自脚下袭来,轰轰作响,一种排山倒海的气势向着歇马镇扑面而来,但是高达数丈的坚实城墙,此时给了歇马镇内的所有人无可比拟的安全感,带着一种蔑视的眼神,如巨人俯瞰蝼蚁,俯视着眼前的一切。
胡蒙的大军到达歇马镇城下的时候,整个西北地区已经被夜色笼罩,无论是城内还是城外,一簇簇火把交相辉映,照亮了整片天空,借着火把的亮度,燕无忌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正在扎营筑寨。
城外的火把从北面缓缓蔓延至歇马镇的四个方向,歇马镇的面积并不是很大,所以三万胡蒙军已经足够将歇马镇的外围围得水泄不通,一眼望去,尽是连绵的火海,蔚为壮观
燕无忌招了招手,一旁的亲卫走了过来等待吩咐,“去告诉柳之览,让二纵队上来,换下一纵队。”
“是”
亲卫领命而去,燕无忌将麾下的千人兵力划分成两个纵队,一纵队由他自己负责,二纵队则交由柳之览统帅,这也是为了向柳之览表达自己对他的信任,现在一纵队从午时开始一直绷着神经坚持到现在,已经颇为疲惫,所以燕无忌决定换一波岗。
命令传下去不久,二纵队的兵士在就柳之览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接替了一纵队的防区,让他们回到城下的营区休整。
待换防完毕,柳之览领着几人来到燕无忌处禀报:“千总,二纵换防完毕,您可以先去休息一下了,这里就交给末将吧。”
燕无忌摇了摇头道:“他们可以休息,我却退不得,今夜胡蒙必定会有夜袭,让大家不要放松了警惕。”
柳之览知道燕无忌的性格,他认定的事情,就算老帅都拗不过来,所以柳之览压根没有打算继续劝说,只是一摆手,麾下各小校自发散去,回到了自己的防
区督战。
漫长的等待总是最熬人,知道会有事情到来,但就是不知道何时到来的感觉,让人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烦躁的情绪,夜色下的西北边塞已经开始刮起了凉风,丝丝雾气在空气中缓缓飘荡,落在神情戒备的兵士头上,凝聚成了一层浅浅的白雾。
燕无忌并没有与自己的困意死磕,入夜的时候,他就领着麾下的小校回营休息,虽然一直睡得很浅,但一直没有卫兵突然来掀帐帘,这让他安心了不少。
不知不觉鸡鸣声已纷纷在城中响起,穿戴整齐的燕无忌便领着二纵有序地接替了一纵的岗位,柳之览兢兢业业地巡完最后一班岗,正与燕无忌交换着这段时间,城外胡蒙人的动静。
“并无任何异动,除了巡逻的队伍之外,并没有见到大队人马的集结。”
“知道了,柳将军辛苦,先去休息吧。”燕无忌点了点头,让柳之览抓紧时间休息,领着自己的亲兵在城墙上远远眺望着远处灯火稀疏的胡蒙大营,他始终觉得今晚上不会就这样平静的过去。
黎明时分的夜晚是最黑暗的时刻,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空让燕无忌的心更加紧张,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燕无忌回头看去,只见邱信精神抖擞地走了上来,但脸色缺异常凝重。
“营帅!”燕无忌上前见礼。
邱信点了点头算是答应,目光缺转向城外,“可有什么情况?”
“对方并没什么异常举动。”燕无忌抱拳答道,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道:“但末将心中始终感觉不会这么简单。”
“对,我心中也是慌得很,来自多年行伍经验的慌,所以才来看看。”邱信拍了拍身下的城垛,他并不是怀疑城垛是不是牢靠,而是想拍掉内心慌乱的情绪。
“嗡嗡……”一阵嗡嗡声隐约地传到了城墙上每一个士兵的耳中,一脸疑惑的众人左顾右看,以为是谁在弄什么东西。
扶在城垛之上的邱信却突然阻止了所有人的发生,然后竖起耳朵静静听着,然后就在下一个瞬间,突然高喊着:“躲入墙体,以盾护顶!”
连喊两声,麾下的兵士瞬间反应,迅速蹲到墙垛之下,举着盾牌静静等待着。
“嗡嗡嗡嗡……”声音越来越大,这是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而且是一大群,紧张的情绪迅速在城墙上蔓延,士兵们紧紧握着手上的盾牌,借着火把的亮光,透过缝隙看向头顶的夜空。
“嗡……“一阵砰砰啪啪的声音就像雨点打在棚屋的房顶,兵士们感受着盾牌另一面不断传来的击打力道,虽然不大,但非常密集。
燕无忌和邱信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果然”的神色,而在意料之外的,却是这次胡蒙人似乎变得更加阴险了一些,竟然使用起了暗箭。
要知道行军打仗,虽然讲究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但两军对阵也讲究光明磊落,在夜晚使用暗箭是最为军人所不齿的行为,就如同在箭头上涂毒一样卑劣。
ps:今晚停电,一直等到现在,来迟了。诸位大大们见谅!
第八十章?火!火!火!
多年没有经历过大型对阵的燕军,此时已经开始显现出自身的弊端,若不是恰巧有邱信在场,估计这一波箭雨下来,北卫的一纵就得折损三成的兵士。
一波箭雨之后,城下瞬间火光迸发,一列列整齐的胡梦兵缓缓行来,借着火光,燕无忌能清晰地看到一架架云梯各自在数十名胡蒙兵的肩扛背挑下,紧紧跟在骑兵的后面。
终于开始了,担忧了一夜的预感,终于在这黎明之前应验!
“床弩准备!”胡蒙人距离城下还有大约百丈,燕无忌果断下令,这种床弩威力极大,射程也极远,足有两百丈,一两个成年的壮汉,若没有铁质大盾防护,弩矢可以轻松贯穿他们的身体。
但缺点就是制造成本极高,特别是用作弩弦的材料,必须是产于定州和肴州的牦牛牛筋,而且一头牦牛只有一根,经过严苛的加工过程才能制成一根合格的弩弦。
然后是各个零件的间隔,精密程度不低于制造一件铁鳞铠甲,所以到目前为止,只有一些重要的军事要塞和关键城镇才会配备这种昂贵的守城器械,目前歇马镇是配备了八十台床弩,北卫手中的二十台早在今日午时,就在工人和兵士的努力下,均匀地布置在了城墙之上。
另外一个缺点,就是发射频率很慢,搬动一根弩矢,需有两名兵士,而发射弩矢,则需要同时由四人拉动,才能拉满。
燕无忌的命令通过各队的都尉传达到了每一什什长得耳中,然后负责床弩的兵士在各自什长的指挥下,用最快的速度将床弩拉满,旁边另有两人已经抱着弩矢准备为下一次的发射填充弹药。
燕无忌紧紧注视着城外胡蒙人的动向,心中估算着他们和城墙的距离,无声的戾气正在每一座床弩之上的弩矢蔓延,随着燕无忌的令下,传令官的声音瞬间响彻整个城头。
“放!”
弩矢发射的声音出奇的一致,就像奏起的胜利凯歌,在每个燕军士兵的心中昂扬。
与此同时,远处的胡蒙军阵中,一个魁梧的胡蒙将领正在密切注视着城头上的一举一动,刚才的那阵暗箭显然没有达到他预期的效果,除了暗呸一声燕军的精明之外,他终于还是决定将这次燕蒙之间的战火,正式点燃。
一阵巨大的弓弦绷动声清晰的传递到了每一个胡蒙人的耳中,包括在后方观战的特木贴尔,特木贴尔神色一紧,还未等他想明白这是什么声音的时候,前阵一排排倒下的胡蒙兵给了他最为直接的答案。
“床弩,歇马镇内居然有这些东西,可恶的燕人为何之前一直没有用过,命令部队,加速前进,迅速靠近歇马镇的城墙。”
虽然燕军的出奇不意让特木贴尔有些气急败坏,但这并没有阻止他继续进攻的决心,副将接到命令后,虽然脸色不怎么好看,但还是让号角手吹起了冲锋号。
此次打头阵的是西方部族的队伍,所以面对杀伤力巨大的床弩,无论是士兵还是压阵的将领,心中都有些畏惧。
那些巨大的弩矢就像从天而降的神兵,不仅锋利无比,而且速度奇快,特别是在这样的黑夜之中,根本就没看清是什么
东西,就被那些冰冷的弩矢透体而过,若是运气不好,恰巧还有第二个人站在后面的话,那么连带着这个人也会被穿透,然后借着惯性轰然将周围的兵士也都全部击倒,不仅打乱了进攻的阵容,还在幸存的士兵心中埋下了恐惧的种子。
其实这二十架床弩,造成的杀伤力是非常有限的,它的有效射程只有二十到一百三十五丈的距离,太远威力不够,太近则无法锁定,而中间这一百来丈的距离,若是骑兵,只需要十多个呼吸都不到的时间,步兵稍慢,但也就三十来个呼吸的时间,而这期间,一架床弩就算是在配合娴熟的兵士手中,也不过能发射五六发的样子。
所以特木贴尔果断下达的命令无疑是最为正确的选择,当然这也与他同燕军交战多年的经验有关。
因为是夜晚,所以一切的旗语都变得不可用,而最为直接的指挥方式,就是嘹亮的号角声,听见了冲锋的号角,胡蒙兵就如不畏惧生死的行尸走肉,疯狂地向着歇马镇的城墙蜂拥而来。
床弩依然还在有条不紊地装弹、发射、装弹、发射,没有接到命令,就算有效射程之内已经没有任何目标,操纵床弩的兵士也不会让它停下来,除非弩矢用完。
燕无忌再次向着身边的副将传令,不一会儿,歇马镇的城墙上响起了属于燕军的号角声。
一队队严阵以待的长弓手在听到号角声后,立刻搭箭上弦,在各自队长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对着城下蜂拥而来的胡蒙大军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箭雨倾泻。
此时的战场才真正开始拉开帷幕,虽然弓箭射出的箭矢没有床弩的弩矢威力大,但密集如蝗虫的箭雨打在身着皮甲的胡蒙兵身上,瞬间就将他们脆弱的防御撕裂,然后带着曲勾的箭头毫不犹豫地扎进他们的身体。
惨叫声已经成了这个时候的主旋律。
不过与胡蒙人箭雨不同的地方在于,燕军的使用的是火箭,不是他们有多光明磊落,而是此时使用火箭的效果要高于暗箭。
暗箭只是在偷袭的时候有奇效,杀伤力反而不如火箭,因为暗箭只能造成伤害,而火箭则可以引起地方军阵的混乱。
几阵箭雨之后,似乎已经有了效果,胡蒙人的攻势相比之前有所减弱,但这并不妨碍来到城墙脚下的胡蒙兵将云梯搭在城墙上。
冲天的喊杀声和嘹亮的号角早已将睡梦之中的柳之览惊醒,他和燕无忌一样,虽然是休息,但睡得很浅,稍有风吹草动,他都能立刻察觉。
他明白燕无忌此时还没有派兵来调二纵上城支援,是因为胡蒙的攻势还在掌控之中,但他并没有就此松懈,先是让麾下的都尉们立刻集结自己的士兵来到城墙下原地待命。
然后领着自己的亲卫上了城墙,查看战况。
“千总大人,战况如何?”
对于柳之览的到来,燕无忌并不感到意外,虽然以前彼此了解地不多,但这些日子的接触,对方是怎样的一个人,彼此心中都还算清楚。
柳之览的担当,比他燕无忌也不遑多让。
“来势很猛,但还不知道后续如何,二纵都集结完毕了
?”燕无忌回头看了一下柳之览,然后转过头来继续盯着已经涌到城下的胡蒙大军,他们的云梯已经成功地靠上了歇马镇的城墙。
柳之览显然也已经看到了面前的情况,“把二纵调上来吧,胡蒙的头阵攻势如此之猛,我们需集结所有力量,给他们当头一棒,狠狠削一下他们的士气。”
“嗖!”柳之览话音刚完,一支流矢就贴着他的面颊飞过,惊得两人的亲卫慌忙将两人护在中间,用盾牌迅速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
“砰!砰!砰!砰!”又是几声箭矢射中盾牌的声音,燕无忌和柳之览明白,胡蒙的弓箭手已经摸到了他们的射程之内。
无眼的箭矢凶狠地穿透着每一个挡在它路径之上的物体,城墙上的燕军已经开始有了伤亡,而且还在继续增加着。
燕无忌眉头微皱,看着旁边的柳之览道:“把二纵的弓箭手调上来,其余人原地待命。”
“是!”柳之览领命而去,小心地佝偻着身躯,尽量减小自己的空间体积,这样能有效减小他被流矢击中概率,虽然身边有亲卫跟着,但这是柳之览一向谨慎小心的性格决定的。
城上的箭矢依然如雨点一般向着城下倾泻着,此时的燕无忌并不担心会有箭矢不够的问题,因为歇马镇的军械库里,已经囤积了数十万的箭矢,足够他们支撑数月之久。
下方的胡蒙弓箭手在步兵的掩护下也在拼命地进行着还射,以期能给攻城的士兵减少来自城墙上的压力。
相比燕军守城所用的长弓,胡蒙军所用的基本都是短弓,它们比长弓更加容易携带,但威力却远不及长弓,所以此时虽然看似胡蒙的还射稍微占据了上风,但那是因为人数堆集的原因。
要知道此时的燕军北城墙上只有一百名长弓手,那是被燕无忌划归到一纵的部队,随着二纵的一百名长弓手走上城墙,加入战斗的行列后,燕军稍显被动的局面就立刻被搬回。
比之前密集一倍的箭雨在燕无忌目的性明确的指挥下,无情地在胡蒙箭阵中肆虐,带给了胡蒙更加巨大的伤亡和心理压力。
而城墙上的燕军少了胡蒙弓箭的威胁,应付起顺着云梯向上攀爬的胡蒙兵,就更加得心应手起来。
无数滚木、落石带着燕军的怒火狠狠砸向衔刀而上的胡蒙兵头上,伴随着头颅崩裂的惨叫声,身体重重地顺着云梯摔落而下,砸倒下方一片。
有几根云梯随着一声呼呵,瞬间燃起了一片火光,远远看去就如同一条从地面通向城墙的火路,但却无人敢走。
这是燕军将桐油顺着云梯倾倒而下,然后用火折子点燃桐油之后的场景,云梯之上的胡蒙兵在发现顺流而下的桐油后,也顾不得自己爬了多高,反身便跳了下来。
当恐惧支配了一切思绪的时候,就再也顾不得后果,即便身后是万丈深渊,比起被烧死,总算会痛快一些。
但也有反应慢或者犹豫了一下的胡蒙兵,但等待他们的,则是熊熊烈火的吞噬,一时将北面的城墙照得透亮,就像一张张冷库的面庞,无情地嘲笑着胡蒙后方的军阵大营。
第八十一章?晨曦
特木贴尔紧锁着眉头,眼睛一直盯在歇马镇的城墙上,这次进攻到目前为止,几乎没有取得任何进展,除了用士兵的性命消耗对方一些城防物资以外,其他战果基本为零。
这让这位胡蒙先头部队的统帅十分恼火,但又无可奈何,他明白这样拼下去也不会再取得任何进展,但却并不想立刻鸣金收兵,因为他心中有着一股子憋屈劲儿,无处发泄的憋屈劲儿。
特木贴尔的身后立着的是此次先锋军的副都统,来自西部族群的忽尔都,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但还是紧捏着刀柄沉默着。
因为此时在城墙下拼命的正是他从自己部族带来的精锐,忽尔都是西部族群族领莫滚的侄子,此次被莫滚派来跟随特木贴尔充作大军先锋,也着实让他兴奋了很久,一番摩拳擦掌,期望着可以大干一场。
只是让他没意料到的是,自己的部队就这样被当做炮灰,毫无意义地消耗着,这让他如何甘心,但摄于可列的威名,他也不敢与眼前这位可列可汗眼中的心腹近臣起冲突,这是他叔叔在他出发之前再三嘱咐过的。
可看着城墙下那些一个个倒下的族中勇士,忽尔都的心就像被刀在胸口狠狠捅刺一般,眼前的战局明眼人都知道继续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可为何这位统领大人还不鸣金收兵?
特木贴尔的眼神异常凌厉,远眺着那高高的敌楼,他想搜寻燕军此时的指挥官。
似乎有种感应,忙着观察战局的燕无忌此时也好像感觉到一股来自胡梦阵营的强大敌意,抬头望去,虽然隔着夜色,但两人的目光却像能穿透黑夜一般,彼此碰撞。
然后不约而同地在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东方的天空隐约显现出一丝鱼肚白,胡蒙军撤退的号角伴随着晨曦洒下的第一缕光辉在西北的天地间响起。
伤亡惨重的胡蒙军在一片哀嚎中如潮水般退去,那些伤重倒地却没有丧命的人,有的在战友的搀扶下缓缓撤离,有的没人搀扶,也努力地用双手扣住地面,一下一下将自己的身体往大营处爬去,还有已经丧失了行动能力,但还没断气的胡蒙兵,因为伤重而导致的过于虚弱,连一声哀嚎都无法发出,他们只能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己方医务兵前来将他们救回,但也有可能是死神。
燕无忌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第一次正式指挥实战,心理压力之大,只有他自己知晓,虽然知道对方只是暂时的退去,但这也并不影响他稍稍获得的成就感和自信心。
将参战的人员撤下,换上一直在城下待命的二纵兵士,燕无忌便让人清点了此次战斗的伤亡情况和城防物资的消耗情况。
结果还好,除了被流矢击中而受伤的三十二名士兵和一名小校之外,并无其他伤亡,只是箭矢的消耗颇多,让燕无忌本人都吓了一跳。
其实每一场战斗之后,参战双方都会派出后勤人员到战场上去收拢伤兵和回收物资,而箭矢的回收,则是这些工作中的重中之重。
要知道一场战斗中,弓箭手的重要性,他们是造成杀伤和火力压制的最强输出兵种,而箭矢就是保证他们伤害输出的基础。
胡蒙的下一次进攻还未可知,邱信的亲
卫急急地跑来叫燕无忌前往议事,因为是在战时,所以只是叫了各部千总前去,副千总依然在城墙领兵镇守。
燕无忌赶到的时候,朱自明和其他两位千总也刚刚抵达,四人两前两后,快步迈入帅府之中,因为情况紧急,所以几人没有任何心思寒暄,有什么话,都留着在营帅询问的时候一块儿说了。
邱信并没有坐在自己的帅位上,而是站在沙盘旁皱眉思索着,四人走动的脚步声和身上铠甲划动的金属声让他将注意力转到门口,眼中的四人,虽然神色有些疲惫,但精气十足,行走的步伐给人雷厉风行之感,在将甲的衬托下,更加显得威武不凡。
这几人就是邱信现在最为依仗的左膀右臂。
“营帅!”整齐划一,气势不凡。
“坐下再说。”
邱信打心底满意着他们的表现,见到他们落座,邱信接着道:“先报一下各部的战损情况,老朱,从你开始。”
刚落座的朱自明再次站起来,抱拳禀道:“禀营帅,东卫此战伤者三十六人,亡者两人,损耗箭矢两万支,桐油八桶,落木七十八根,滚石一百八十二块。”
余者依次禀报,伤亡数量和战损数四卫都差不多,除了北卫损耗的箭矢相对多了一些。
汇报完毕后,邱信心中便有了底,胡蒙人虽然来势汹汹,但在攻城战这一块依然是他们的短板,甚至可以说是可以致命的。
胡蒙当年曾经利用过骑兵的速度优势,让每一位骑兵携带着泥土硬生生填平了一座城,这场攻城战发生在胡蒙与漠兰之间,那时候还没有大燕,中原还是诸侯割据的局面,这个时期,胡蒙在这片天空下有着绝对的话语权,虽然他们最终成功拿下,但代价却是三万胡蒙骑兵的伤亡,相当于该城守军的五倍。
要知道一般就算是再艰难的攻城战,攻守双方的伤亡比例也不会超过三倍,所以当大军破城之后,胡蒙人为了泄愤,屠尽了这座城中他们能见到的每一个活物。
但最终,这种疯狂的方式触怒了胡蒙可汗,就算是当时处于绝对霸主地位的胡蒙,也禁不起这般的消耗。
此战的指挥官在战后立刻被胡蒙可汗派来的新将领顶替了他的位置,而这位疯狂的胡蒙将领在被押回胡蒙王庭之后,就立刻被处以极刑。
从那以后,胡蒙人一直在寻找着攻城的方法,他们不断从中原地区掳掠工匠,积累和学习制造攻城器械的知识,但是还没等他们将所学所知全部运用起来的时候,就被后起的燕军全线击败,赶到了断天堑的另一面。
也因为如此,他们之前所积累起来的所有东西,也全部被破坏,就连习得手艺的传承人都没能保留。
所以现在的胡蒙在这方面相当于是被一撸到底,从头再来。
这些年胡蒙也在这方面不断努力过,但无论是燕国还是漠兰,因为有了前车之鉴,所以在这方面都有做刻意的防范,漠兰不知道,但是燕国就有相关的规定。
凡是从事过军工器械生产制造的人,是绝对不允许私自前往定州的,就算是定州哪个州县需要这种器械,也是由军队护送着一批工匠前往,等到器械制造完毕,这批工匠又
会一个不落地由军队护送回来。
因为定州是唯一无法防范住胡蒙的州治,虽然胡蒙不能大规模入侵,但是派出小股部队劫掠也是非常容易办到的事情,而其他州治要么有子母河作为天堑,要么就是有山脉作为屏障,胡蒙都轻易过来不得。
而且因为这些工匠的身份十分敏感,所以他们的户口册是和普通百姓区别开来的,他们属于工部直辖的工坊司,平时官府并不会干预他们的正常生活,但不允许他们将自身的技艺私自传给别人,若是违背,轻则砍头,重则遗族,十分严厉。
这些人若想要出趟远门,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回来,都必须到官府报备,若有出远门但没到官府报备,而被官府发现的,就算是没有任何不妥行径,那也是下狱的重罪。
因为他们受到的限制较多,相对应的,朝廷给予他们的待遇也是十分丰厚,所以很多手艺人还是削尖了脑袋想要往工坊司里钻,只要遵守规矩,他们要活得比普通百姓幸福得多。
扯远了,说回这边。
因为没有这方面的技术支持,胡蒙的攻城器械只有最简单的云梯,而且因为制作材料的关系,胡蒙的云梯极易断裂,要知道制作云梯最好的材料是韧性极强的斑竹,但胡蒙草原却没有这些东西,只能花重金从走私的黑商手中收取。
眼前这一场战斗下来,就损失了几十把,相比较牺牲的兵士而言,更叫特木贴尔心疼。
“察可多那边怎么样了?”胡蒙的大帐之内此时也在严肃地总结着这场战斗的得与失,等到各部报完之后,特木贴尔突然问了这个问题。
“启禀大统领,察可多的南部先锋军和北部先锋军已经进入了燕境,以我胡蒙的速度,末将估计,最迟两日之后,就能与我们汇合。”回答的人是一名胡蒙高级将领,名叫汉赞,也是特木贴尔一手提把起来的亲信,此次特木贴尔出任大统领,汉赞则以东部族群先锋官的名义,在其麾下统领着东部族群一万五千人的先锋部队。
胡蒙四方族群,此次在可列的要求下,每一方都派出了一万五千人的精锐部队充作先锋。
特木贴尔带着东部族群和西部族群一路轻装减从,直奔歇马镇而来,将一切辎重物资都留给了后面跟着的南部和北部军队。
他原本的计划是利用胡蒙铁骑的速度优势,突袭歇马镇,哪曾想燕云对这边的监视做得滴水不漏,等到胡蒙大军抵达歇马镇城外的时候,城上的燕军已经严阵以待了,这也是为什么胡蒙没有立刻发起进攻,而是等到第二天黎明之前进攻的原因。
得到汉赞的禀报,特木贴尔皱了下眉头,但并没有出言苛责,这让汉赞心中松了一口大气,对于自己的这位上官,汉赞是打心底的惧怕。
“叫他们尽量再快一些。”
话音一落,特木贴尔的神色就转了过来,厉声道:“各部听令!”
齐刷刷挺胸抬头,目光注视着上首之人,这一点倒和燕国挺像。
“这几日仅派小股部队佯攻歇马镇,重心转移到周围村寨,以歇马镇为中心,方圆百里为搜索范围。”
“统领,若城内燕军突围,我们当如何?”
第八十二章?激怒
枯黄的原野上滴滴答答地下着点秋雨,入秋后的雨水格外冰冷,将这天地的温度又拔去了一层。
泥泞的小路一眼望不到头,几名衣着质朴的燕国百姓正挽起裤头,顶着细雨合力将陷入泥坑中的一架木质架子车向前推着,仔细看去,周身已经湿了个透。
“喝…呀”在车轮下垫了无数从周围拔来的枯草后,几人配合发力,终于将陷入泥坑的车轮退了出来。
身体最强壮的那个汉子熟练地将车头的拉车绳套在身上,车身两边再有两人配合着他推着车子晃晃悠悠地前行着。
虽然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但下了一夜,路上的泥土已经被充分浸透,所以柔软湿滑的路面,让满载着货物的木架车寸步难行。
“族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太慢了。”左边推车的汉子突然道,此人约有四十来岁,一脸乱糟糟的胡须似乎从未打理过,此时他正紧盯着坐在车上的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是啊,族伯”前面拉车的人此时也出声应和,“这车上好多锅碗瓢盆,水桶米缸,我们都可以到了城里再置办,再说二娃现在在城里当了官,就算咱们空手而去,还能少了咱一口饭吃不成?”
车上的老者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还是不答话。
此时站在右边的人出口道:“族伯,昨天入夜的时候,我就听人说了,胡蒙蛮子已经把咱们北面山上的那座寨子给屠了,包括那个连官府都把他没办法的肘子亮在内,全寨六十四人一个不落,而且头都是被那些胡蒙蛮子割下带走了的。”
请求不成,就再加一把极具威慑力的例举,果然车上的老者神色明显一惊,因为他明白村子北面那个山寨里都是些什么人,那都是过着刀口舔血的狠角子,连他们都给收拾了的胡蒙人,如何不让人害怕。
而且按常理推算,那寨子已经被洗劫,那么接下来就是这边村子了,这也正是他们趁夜摸黑都要赶路的原因。
只是因为下雨路湿,所以一夜过去,他们竟然连二十里都未走到。
老者看了看旁边那些陪伴自己多年的器具,有些像在与老朋友道别一般的依依不舍,犹犹豫豫,犹犹豫豫,车下三人虽然焦急,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良久,老者叹了口气,缓缓道:“罢了,终究是些身外之物。”
三人面色一喜,那前面拉车的汉子快步走来车尾,“族伯,我们三个轮流背你,我先来。”
但却遭到了老者的拒绝,“把多余的东西卸下去就行了,我就躺车上,人老了,可经不起你们折腾。”
那汉子犹豫了一下,与另外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无奈地妥协道:“也好。”
于是三人用着自己最快的速度,将车上堆集如小山的东西一一卸载了下来,只是在扔掉的过程中,那老者要让他们每一样都得拿去给他过目,由他决定留与不留。
这样一来反而更加浪费时间,三人心中虽然焦急,但也无可奈何,在这个年代,“孝”与“忠”是每个朴实之人的信条。
此时天已大亮,三人拍了拍手,最后一件东西被清理了出去
,“终于好了!”
相视苦笑一声,虽然车上还有不少东西,但相比之前的小山状,现在已经好了很多。
三人再次回到自己的位置,只是在下一秒,他们已经一脸绝望地望着来时路上急速行来的一队黑影。
“喔……”狂野的欢呼,高举挥舞的马刀,沉重而稳健的马蹄声,无不显示着来人的身份。
“死神来了!”
车两边的汉子脑海中只来得及反应出这样一条信息,就被分成两队急掠而过的胡蒙骑兵一刀砍倒在车旁,其中一人还顺势扑倒在那老者身上,吓得老者如小孩一般哇哇直叫,引得周围的胡蒙兵一阵肆意的嘲笑。
“哈哈哈哈”一阵叽里呱啦的调笑声,虽然老者和还幸存的中年人听不懂,但从他们的神色就能看出,这是猫和老鼠的游戏,胡蒙骑兵是猫,而他们则是瘸了腿的老鼠,想跑都跑不掉。
一名胡蒙骑兵下了马来,一步跨上架子车,惊得车上的老者慌忙跳了下来,落脚处因为湿滑的缘故没有站稳,一个踉跄就摔了下去,裹了满身泥。
又是一阵大声的嘲笑,车上的胡蒙兵并没有跟着下去戏弄他,而是转头将目光锁定在车上的那堆杂物上,飞快的翻动着,寻找着他们想要的东西,然而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过翻出了一二两碎银和几个铜板儿,这让这位“努力劳动”的胡蒙兵十分不高兴。
“哇拉度,扎哈拉卡?”胡蒙兵抬头看向车头位置的中年汉子,十分生气的厉声问道。
中年汉子一脸茫然的看着对方,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胡蒙兵显然没有将耐心赋予对方的打算,对着中年汉子身后的一名胡蒙兵打了个眼色,那位胡蒙兵士便会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一脸狞笑地拿出身侧的短弓和箭矢,然后熟练地弯弓搭箭,瞄向中年男子。
那男子此时正战战兢兢地面对着车上的胡蒙兵,完全不知道身后死亡的气息正在悄然扑来。
一旁的白发老者倒是将一切看了个清楚,但在胡蒙兵的威慑下,竟连一个屁都不敢轻松地放出来,只能将目光转向旁边。
似乎心中有所预感,中年男子惶恐地回过头来,想要将一切看个清楚,但就就在他回头的一瞬间,胡蒙兵拉住弓弦的右手一松。
“噗”利器入肉的声音响起,箭矢准确无误地从中年男子的脖颈处扎入,然后从另外一边透射而过。
中年男子死死地瞪大着双眼,努力地张开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但发出来的只有血泡积攒在喉咙之中的声音。
脖颈上一根根青筋暴起,似在做回光返照的挣扎,不过数息之后,他的眼神就开始涣散无光,原本充满活力的躯干此时已经生机顿失,缓缓倒在了泥泞的道路上,任凭汩汩地鲜血从口中向外喷涌。
面对族人的惨死,白发老者依然瑟缩着身体,颤颤巍巍磕牙打结道:
“别……别杀我,我……儿……儿子在城里……做官,我可……可以给……给你们钱。”
那车上的胡蒙兵显然并没有听懂老者说的什么,倒很有兴趣地看着他,似乎在想着如何处置这个怕死的家伙,因为这种人,往
往会有些利用价值。
……
歇马镇外的土地此时因为下雨的原因变得湿漉漉的,这种情况对于胡蒙大军来说是绝对不利的状态,所以从昨晚开始,胡蒙就停止了对歇马镇的小股袭扰,此时的胡蒙大营中到处都是胡蒙人从各地劫掠来的财物、牲口和女人。
因为离得不远,所以城外胡蒙营帐的所有东西,城墙之上的燕军都看得一清二楚,此时的那里已经成了燕人的地狱,无数痛苦的哀嚎就在那里冲向天际,飘荡在每个燕军的士兵耳中,让人睚眦俱裂。
“营帅”声音有很严肃,夹杂着些许的哀色,就算燕无忌经历了那么多生离死别,但看到眼前的这一幕,还是忍不住怒从心起,渴望将那些苦难的人解救出来。
邱信就站在燕无忌的旁边,此时也静静地看着城外的一切,但对于见惯了生死的沙场老将来说,眼前胡蒙人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了激怒歇马镇中的将士,让他们群情激愤,让他们情愿出战,让他们因为愤怒而无视军规法度,到那时就算是自己,也无法压制他们,阻止他们,号令他们。
一群出笼的猛兽,虽然单兵作战能力极猛,但在胡蒙大军有意为之下,这数千将士,也就是足够胡蒙人拿来砍上半天的肉墩子。
所以,现在必须想办法,让歇马镇内逐渐浓郁的怒意迅速淡下来。
越来越多的燕军士兵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跑上城头观望胡蒙大营的情况,邱信心中焦急,但不能行之于色,只能故作镇定道:“无忌,若以散乱无章对阵法有序,结果如何?”
“必败!”燕无忌心虽疑惑,但还是回答了自己所知晓的答案。
邱信点了点头,接着问道:“‘兵家有云,避水、防林、过山不入;忌骄、忌躁、怒不言兵。’你可知为何?”
这句话是春秋兵圣白升所著典籍《武安兵书》中的一篇“兵道总纲”里所写的一句,燕无忌也曾拜读过多次,其中大意也明白一些。
直白一些的理解,就是行军的时候,不要沿着水路而行,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要夸水而过,因为这样很容易就会被敌人水淹;行军也不要进入树林中,这样会很容易被敌方采取火攻;经过山峰的时候,不要上山,否则会让敌人围困在山上,孤立无援。
而下一句则是说,统兵之将不能因为己方优势就骄傲轻敌,否则容易因为准备放松警惕而让对手有机可乘;指挥部队的人心中不能急躁,否则就容易作出错误的判断和决策;自己生气的时候,不可轻易派兵出战,这很有可能是因为愤怒而导致的一时冲动,但敌人却根本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
经过邱信此言一点,燕无忌幡然醒悟,回头再看城外的那般炼狱景象,哪能不明白胡蒙人的险恶用心。
燕无忌敢保证,此时的歇马镇外,一定有把大刀时刻泛着森寒的刀光,就等着歇马镇内的燕军露头,只要燕军一露头,那把大刀就会毫不犹豫的斩下来。
胡蒙人不关心能斩掉燕军多少战力,在他们而言,歇马镇内的守军,来多少他们就能斩多少,就算全部出动了,他们也有这个实力整个儿剁成肉酱。
第八十三章?疯狂
要说服所有人当然没有这么容易,所以这一天的时间,歇马镇内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会议室,邱信给都尉以上的所有将官做了个总动员,动之以情,晓以利害,结束之后,各卫千总和副千总又给自己麾下什长以上的将官做思想引导,给他们讲明胡蒙人的阴谋,遇到怒意特别强烈的,还要挨个儿与他们沟通谈心,直到将他们说明白为止。
在之后就是什长与自己麾下的兵士去说,因为什长与这些普通士兵走得更近,所以沟通起来就更容易,效果反而比高级将领们去亲自沟通更好。
这一天下来,歇马镇内大大小小几十号都尉以上的将官感觉过得比前天在城墙上拼命防御胡蒙进攻还累,不过让人感到安慰的是,原本弥漫在歇马镇内的那股怒意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一个人最可怕的是什么?不是他强大的力量,而是他的思想,思想决定了他将会怎样去使用力量,这时候一个时刻关注兵士思想,以及能及时扼杀住那些还处于萌芽状态的倾斜念头的人,有时候真的可以抵得上千军万马的战斗力。
……
秋来的雨并不持久,经过一天一夜的风干,地面已经没有了前两天那么湿,有些地方甚至变得干燥了起来,特木贴尔领着一众军中将领在大营各处缓步巡视着,劫掠来的财物在后勤辎重部队的打理下很快就被纳收入了辎重营内。
而那些被掠夺来的女人,等待他们的命运自然可以被预见,她们此时被分到东南西北四方大营内,各自集中看押起来,等待着胡蒙人在她们身上野蛮地倾泻着他们积攒已久的怒火。
城内依然没有任何动静,这让特木贴尔有些沉不住气,带着怒意的他在营地里快速走动着,急需找些个方式来倾泻自己的怒火,要么找个出了错的士兵一顿打骂,要么找个女人,奋勇驰骋,相对之下,特木贴尔更喜欢后者。
所以他目的明确地一路杀向收容燕国女人的营帐之内,用充满侵略的目光筛选着自己的猎物。
眉头微微皱起,看了几处关押场所,特木贴尔发现这些被虏来的女人基本在被麾下兵士抓住的时候就已经侵犯过,身为先锋军统帅的他虽然以前不在乎,但现在身份不同,当然在这方面也有了不同的要求。
似乎看出了统领的不满,后勤辎重营的总兵官快步上前禀道:“将士们知道统领和诸位将军辛苦,所以备下些燕国女子,都是纯良之身,特意孝敬统领和各位将军的。”
“哦?”一句话说得特木贴尔喜笑颜开,暗道这些家伙的懂事,“在哪,快带路。”
特木贴尔一马当先,他身后的将领们一听还有自己的份,也兴致勃勃地跟着特木贴尔走去。
总兵官将几人引到自己的大帐外,自己就侧身站在了门口,恭敬地伺立着,特木贴尔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一把掀开大帐的帘布,引来里面一阵惊恐的尖叫声。
特木贴尔嘿嘿一笑,他很喜欢这种声音,身后的几位胡蒙将领也一脸坏笑地跟了进来。
特木贴尔扫了一眼帐内的女子,果然比外面的姿色好上很多,而且从他们惊慌失措的表情就知道,眼前这些女子除了惊吓之外,并未受到任何伤害。
特木贴尔一声狞笑,如同野狼开始享用自己的猎物一般扑了上去,抓住两个姿色和身段都属最好的女子,一手夹在腋下,一手扛在肩上,狂笑着往自己的营帐走去。
身后数名胡蒙将领减主帅挑选完
了猎物,也连忙扑了过去,抢夺着自己口中的肉,还算那总兵官长了个心眼,虽然姿色有高低之分,但总算入了帐内的人都有份,兴高采烈地扛着自己的猎物回营而去。
……
“呜呜呜呜”连绵的号角声惊得歇马镇内的燕军士兵快速进入了战斗准备,但瞪了很久,也没有见到胡蒙军的进攻,就在他们惊疑不定的时候,胡蒙大营的背后缓缓行来了一片黑压压的大军。
后续携带辎重的三万先锋军抵达了。
因为燕无忌所防卫的正好是北面,所以从北方来的任何情况,这里都是整个歇马镇最先看到的地方,这也是为什么邱信随时都在这里的原因。
此时城外的胡蒙大军已经集结了六万之数,是城内燕国守军的十五倍,若对方铁了心要拿下歇马镇的话,歇马镇的陷落就已经是时间的问题了。
“必须向肴关那边求援了。”这是邱信此时脑海中的第一反应,也是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歇马镇就定州防御胡蒙的门户,只要歇马镇还在燕军的掌握中,胡蒙人的大军就不敢深入定州腹地,若歇马镇丢了,那一马平川的定州,就再也没有可以限制住胡蒙铁骑的东西。
到时候的燕军要么放弃定州,退回肴关,要么用命去硬撼,无论哪一种选择,付出的代价都将是空前的巨大。
“通知各部,准备迎战。”邱信虽然有心求援,但此时并不是派人突围的好时机,所以眼下要应付的,就是胡蒙人刚刚会师而高涨的士气,胡蒙统帅不可能浪费这样的一个绝好机会,胡蒙大军的再次进攻,就要来了。
特木贴尔此时的心情非常好,之前那两个燕国女子虽然有些弱不禁风的感觉,但也让这位先锋军大统领充分释放了内心的怒火,就在刚刚结束之后,察可多就领着三万大军赶到了。
这让特木贴尔情不自禁地的朝着远方的祁蒙山脉遥遥跪拜,感谢天神的恩赐,此时的察可多正在特木贴尔的帅帐内汇报着南下路上的情况,以及带来的辎重数量。
“此次一共运来祁蒙巨盾共三千张。” 稍显肥胖的身体将身上华丽的盔甲撑得非常圆满,脸上的肥肉伴随着他说话的节奏轻轻颤动着。
“都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当上将军的”特木贴尔心中虽然鄙夷,但他还没自傲到去随意挑衅一个人,况且这人还是自己目前将要依仗的左膀右臂。
“三千张啊,虽然少了点,但想来应该够用了!”特木贴尔最关心的是此次新增的兵种持盾手,以及他们手上的巨型大盾,那个号称无坚不摧的东西。
虽然他不知道那家伙是怎么从物资匮乏的胡蒙境内变出来这种巨型防御武器,但这三千张大盾无疑让他对此次南下的攻城拔寨更加充满了信心。
“立刻传令下去,起锅造饭,带来的牛羊让将士们敞开肚皮地吃,吃完了给老子把歇马镇攻下来!”特木贴尔兴奋地吼着。
“大统领,大军一路快速行来,已经疲惫不堪,此时若立刻进攻,恐怕兵士们会体力不支不说,心中还会生怨。”察可多赶紧出声阻止道。
特木贴尔瞟了他一眼,“谁说是让南、北两部出击了,你们吃完了就滚去睡觉,最好能一觉睡到半夜,那时候就该你们上场了。”
饱餐之后的胡蒙士兵在所属将官的组织下迅速集结待命,特木贴尔很舍得给这些“猛兽”喂食,所以他们拼起命来,也格外卖力。
“呜呜呜……”
一阵激烈的号角声响过,军容整齐的胡蒙大军井然有序地开出营寨,整齐地排列在歇马镇的城墙之外,特木贴尔领着汉赞和忽尔都登上高台,远眺着远处高耸且坚韧异常的歇马镇城墙,眼中的厉色一闪而过。
如今手中有了六万大军,就算是用人命堆,都能堆出一条通上城墙的路来,所以这次,特木贴尔是志在必得。
“汉赞,率你部攻北面和东面,忽尔都,率你部负责南面和西面,此战关系到我胡蒙接下来的整个部署,能不能拿下歇马镇就看今日,本帅赏罚分明,谁若能率先攻入城内,本帅将为他记首功,呈于可汗面前,但若是谁消极避战,畏缩不前的,也别怪本帅翻脸无情。”
“是!”汗赞与忽尔都齐声应喏,然后领着各自麾下将领大步朝着营外而去。
过了不久,歇马镇四面同时响起了阵阵鼓声,而随着鼓声的节奏,胡蒙大军的方阵喊着震天的号子,缓慢而稳健地向着歇马镇靠近。
这次胡蒙的阵型有了很大的变动,或许是因为辎重器械抵达的缘故,此时胡蒙军阵的最前列都是手持大盾的大盾手,这些盾牌并不是那种普通的小型盾牌,而是足有一人宽高的大型木盾,此时它们在胡蒙大盾手的配合下,紧密排列,形成一排长长地壁垒缓缓向前移动着,完美地防护了跟在身后的胡蒙弓箭手和攻城步兵。
面对如此滴水不漏的防御军阵,燕无忌眉头深皱,现在敌我悬殊极大,燕军能依仗的,就只有这高耸的城墙和远距离打击。
若让胡蒙人就这样靠近城墙,只要城上的燕军进入了那些胡蒙弓箭手的射程之内,凭借胡蒙的人数优势,城上的长弓手将会完全被对方压制,威慑力大大降低,而没有了长弓手的威慑,那胡蒙弓箭手就更加能肆无忌惮地射杀城上守军,这时的胡蒙步兵在弓箭手的支援下,也能毫无顾忌地向城墙发起猛烈冲击,这是一个极其紧密的连锁反应,只要开头没打好,那么后续将会越来越糟,到时候就一切都晚了。
而对于那些如同移动城墙的大盾,燕无忌手上唯一能试着拿去碰一下的,只有城墙上的二十张床弩。
“希望老天保佑吧。”床弩的威力是否能对这些大盾起到实质性的作用,燕无忌心中也没底,但这一把必须试一试。
“床弩准备!”
一声令下,北面城墙上的二十张床弩立刻唧唧嘎嘎响个不停,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燕无忌的那一声怒吼,就像能带出他们内心的愤怒一般,意欲喷发!
燕无忌恰到好处地拿捏着胡蒙人的途径距离,心中计较着他们迈出的每一步,就如市场上买菜的老农,对于一分一厘都是锱铢必较,因为这一尺一寸的距离可能就意味着生与死的边界。
“放!”
一声怒吼骤然响起,胡蒙大军此时距离歇马镇城墙大约一百五十丈的距离,而床弩的最佳射程是一百三十五丈以内,燕无忌之所以要在此时开始攻击,是因为这个距离虽然不是弩矢威力最大的时候,但也还有其百分之八十的惯力,能不能对这些大盾起作用,在这个距离就能清楚的知道了。
而以胡蒙的行进速度和床弩的装填发射速度来看,这中间的十五丈距离,刚好足够床弩发射三次的时间,若是有效,这三次打击,就相当于白赚。
随着一阵弓弦雷动,二十根强劲的弩矢如同疯狂的巨蟒从歇马镇的墙头猛然窜出,一头闯入犹如蚁群的胡蒙军阵中。
第八十四章?严肃的问题
“轰轰轰……”一阵声若狂雷的声音响起,胡蒙大军的大盾在弩矢锋锐的寒芒下如同纸糊一般,被后者毫无阻碍地将其贯穿,连带着双手持盾的士兵身体,在弩矢所传来的巨大惯性下,向着后排轰去,原本只是线性伤害的弩矢,此时因为有了宽厚的大盾加持,波及范围变得更广,让其三列范围内的军阵都受到了或多或少的干扰。
二十根弩矢硬生生将胡蒙的军阵撕出二十道口子。
“有效!”
不仅是燕无忌,城墙上的所有官兵都一脸欣喜地看着那片被撞裂的口子,虽然有其他胡蒙士兵迅速用新的大盾补了上来,但这已经无所谓了,只要他们不换盾的材质,就算换一百次,弩矢依然能轻松洞穿他们。
“所有床弩,锁定大盾,无差别攻击!”燕无忌兴奋地喊出下一个命令。
而胡蒙军阵后方的特木贴尔此时也将眼前的情况清晰地瞧了个清楚,心中不免咯噔一下,随后是满腔怒火。
“就不能叫他们跑快点吗?这么慢的速度,给燕军当活靶子?”一声怒吼终于还是没忍住自特木贴尔口中喷发。
身边的副将也是一脸的焦急,那种巨型的大盾是第一次投入战场,他也不知道这种东西的具体优缺点,只是现在上官发问,又不得不答,只能硬着头皮道:“可能是这种巨盾过于沉重,所以士兵们无法快速行进。”
“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地在可汗面前说,这盾坚不可摧的?如今连边塞城防所用的弩矢都防不住,我定要上奏可汗,把他发配到断天堑去喂鹰。”特木贴尔强忍着骂娘的冲动,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前方。
此时的胡蒙军阵已经遭受过数轮燕军床弩的洗礼,原本肃杀稳健的军阵之中隐隐有了些躁动,因恐惧而生起的躁动。
死亡对于这些刀口舔血的沙场老兵来说,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降临的未知,在这种迟缓的行进过程中,他们就是地上的蚂蚁,而城墙之上的燕军则是可以随意支配他们命运的巨人,他们想要捏死谁,只需要发射一根弩矢,然后看着被他们挑中的蚂蚁在弩矢到达的那一刻飞灰湮灭。
这种生命被别人所支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境况,将这些沙场老兵可以埋葬在心中的恐惧骤然放大十倍,甚至已经隐隐到了奔溃的临界点。
面对缓慢的胡蒙军阵,虽然人数比之前还多,但歇马镇内的燕军却感觉比上场战斗要轻松得多,有的还和同伴对着下面遭殃的胡蒙兵指指点点。
如同看戏一般,旁观着一根根弩矢扎入胡蒙的军阵中,带起一点波澜,然后慢慢荡漾开去。
“吁……”匆忙的胡蒙大营中,一匹快马堪堪停在特木贴尔的指挥台前,一名百夫长在战马还未完全停稳的时候,就一个敏捷的翻滚,从马背上稳稳落地,若在平时,这一手绝活定会引来周围人的一阵喝彩,只是现在来去之人都是行色匆匆,完全没有时间理会这些。
因为就在台下,所以特木贴尔已经注意到了这边,那百夫长快步跑到特木贴尔面前跪禀道:“大统领,汗赞统领派末将来禀报,燕军弩矢太猛,军心已经隐有混乱之势,请求暂且收兵,回营整
顿之后,再行进攻。”
话音刚落,又是一骑狂奔而来,不过显然他的骑术没有之前的那名百夫长好,需等到战马停稳之后,才快速下马跑来。
“禀大统领,忽尔都统领派末将禀报,大盾不能防御燕军弩矢,反而严重拖慢军阵进攻速度,此时军中已经怨声四起,随时都有溃败的可能,请求暂时收兵,待回营安抚整顿,再从长计议。”
特木贴尔虽然有时候容易一根筋,但关键时刻还是能够拿捏轻重,不然也不会被可列委以重任,现在听到麾下前线军士的禀报,又亲眼见到歇马镇下胡蒙大军的狼狈,怒骂一声“奸人误我”之后,立刻下令鸣金收兵。
……
“哈哈哈哈”歇马镇的北城墙上传来一阵欢愉的笑声,因为估计撤退后的胡蒙人不可能迅速再次组织起进攻,所以邱信和四卫千总此时都集结在此交换着彼此对此战的见解,这是邱信一直以来坚持的传统,只要时间充裕,他就会将麾下负责的将领们叫到一起,互通有无,交换此次的战斗经验。
“营帅,你可知我一看到那立起比人还高的大盾的时候,两腿都在发软,心里就想着,一会儿尽力多砍几个算了,下去可好给那些先我而去的老哥哥们有个交代,没想到那木板儿中看不中用,一弩下去,连带着后面持盾的那家伙都来了个透心凉。”
负责防卫西面城墙的西卫千总杜洛和大家开着玩笑,其实也是说出了大多数人的心声,这些哈哈一笑的背后,隐藏的是面临生死一瞬的勇气,若那些大盾真的和看上去那样结实,若床弩的力量不足以洞穿那些大盾,那么此时的歇马镇估计正沐浴在一片喊杀和哀嚎声中。
而且胡蒙绝对是占据着绝对的优势,燕军虽然还能抵抗,但也都是锤死的挣扎而已,歇马镇的陷落只是时间的问题。
“感谢那批制造这些大盾的人吧。”邱信有些戏谑地望向城下散落一片的大盾,那是胡蒙撤退后遗留下的,他们并没有将这些看上去做工精良的大盾一起带回去,而且估计现在就连拿去烧火取暖的意愿都不会有吧。
“下一步我们该如何?”玩笑过后,就是正题,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邱信,毕竟他是最高指挥官。
邱信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将目光转到了燕无忌身上,“无忌你有何看法?”
沉吟片刻,燕无忌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今日虽然胡蒙遭遇了挫败,但他们及时发现了问题,而且也立刻采取的纠正措施,没有引起更为严重的后续,我想胡蒙大营内此时一定在做着稳定军心的各种事情。
而且据我今天观察,今日参战部队的统帅并没有更换,这说明这次进攻的部队还是上次夜袭的部队,我们都知道胡蒙今日有援军抵达,而且数目不少,那么这就意味着这些新到的部队还未正式投入战斗,有可能因为长途行军,过于疲惫,所以我猜他们此时应该在养精蓄锐,这也就意味着还有一股强势而且数量众多的生力军正在胡蒙大营内对着我们虎视眈眈。”
“燕千总说得在理。”一旁的南卫千总管河结果话头,“曾经有一个疯狂的胡蒙人用尸体去填平了一座城市的城墙,代价
是付出了三倍于守军的士兵姓名,那个胡蒙人虽然疯狂,但最终还是达到了目的。
而现在,对面有六万胡蒙大军,我们只有四千,悬殊十五倍之多,这个特木贴尔我曾经听过他的一些传闻,个人认为,在某些时候,他的疯狂是可以与那个胡蒙人比肩的。”
邱信点了点头道:“歇马镇是胡蒙南图定州的必经之路,它就像一把利剑抵在胡蒙这匹恶狼的脖子上,他但凡想要取得任何进展,都必须要将这把利剑除掉,若此次胡蒙只是来打秋风的,他们倒是不会拼个皮开肉绽来拿掉这把利剑,但若是他真有伤人意,那他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哎”邱信说完,叹了口气,又将目光看向远方绵延的胡蒙大营,“就眼前这阵势,谁会相信这只是为了打秋风。”
朱自明接话道:“营帅的意思是,要向肴关求援?”
几人目光相互一扫,显然这个答案早就已经在几人的心中生成,如今看来,倒这有英雄所见略同的感觉,包括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言的柳之览,都不由地会心一笑。
“营帅,援军之事宜早不宜迟,需尽早安排才行。”燕无忌感觉自己有些多嘴,但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邱信却并无半点不悦的表情,而是盯着燕无忌问道:“那无忌你说,何时何人从何处突围最好?”
此言一出,几人不由都陷入了沉默之中,是啊,求援虽然只是一句话的事,但真要去做,却发现难于登天。
城外被数万大军围得水泄不通,莫说是人,就算是一只鸟,他们不让你过,也就是一箭的事情,如果不行,那就两箭、三箭,甚至成千上万支箭。
所以人选就是第一个难关,这让邱信想起了刘德彪,毕竟他就是前车之鉴,这并不是一个好差事,出得去回不来那都是小事,怕就怕到时候求速死而不得。
良久……
“营帅,我去吧。”众人寻声望去,声音的主人他们再熟悉不过,柳之览,北卫副千总。
邱信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还没等他来得及给出答复,一旁的燕无忌出声道:“不行,柳先生你还是留在城内指挥北卫守城,突围的事让我去。”
其他三卫千总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无奈和自责,以前有刘德彪在,他的一身极武修为在这边塞之中罕有敌手,所以很多时候,遇见难搞的事情,都是让刘德彪骑匹马,提把斧头就搞定了。
而现在刘德彪不在了,这歇马镇的独立营中似乎从此就少了这样一个在最后时刻可以镇住台面的角色,毕竟这个世界极武修行者很少,修为高强的更少,至于修为高强还愿意呆在行伍之中为家国效死命的,少之又少!
突围是要面对面与敌人拼命,而不是站在将台上举起佩剑指挥部队,一个靠武力,一个用智力,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方向。
邱信明白柳之览为何会主动请缨,他身为北卫副千总,若他成功受命,那么燕无忌就肯定不能再离开,不然北卫就没人带领指挥。
是的,他想用这种方式来保护燕无忌,但显然这不是邱信想要的结果。
第八十五章?思变
夜色悄然降临在这边塞的苦寒之地,因为地处西北,所以这个时节的夜晚温度不得不让人加了一件外套裹上。
特木贴尔再一次缓缓走上了指挥台,两旁是严阵以待的胡蒙将士,持着火把肃然而立,将整个胡蒙大营照得通明。
经过几个时辰的军心整顿,兵士们的士气已经逐渐稳定了下来,但相较之前还是弱了许多,毕竟这种傻瓜式的挫败感,不说普通士兵,就连特木贴尔本人都有种想要拔刀抹脖子的冲动。
所以不得已之下,他将原来还在休息的南部和北部族群集结起来,让他们在东部和西部将士的眼前好好打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激发他们已经损耗殆尽的士气。
没有太多的言语,特木贴尔本身也不是一个很会讲话的将领,所以他在点将台上举着自己的大刀只说了一句话。
“杀光那些燕狗!”
“嚯……”震天的呼啸,让远处的歇马镇都为之一颤,燕无忌眺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胡蒙大营,眼睛一直锁定在大营指挥台上那名魁梧的胡蒙将领,他知道那个人就是特木贴尔,城外胡蒙大军的统帅,也是虐杀刘德彪的罪魁祸首。
燕无忌现在很冷静,冷静到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什么时候才能将那个家伙一刀砍了。
不,是凌迟!
鱼贯而出的胡蒙士兵没有给燕无忌太多时间去臆想凌迟特木贴尔的场景,胡蒙的再一次进攻马上又要来了,左右扫了扫城墙上军容整齐的燕军士兵,让他多少收获了一些信心,毕竟前两次的进攻,北卫的战力可以说是零损耗。
又一次,熟悉的号角响起,胡蒙的军阵再次应声而动,虽然天色暗淡,但借着火把的照亮,燕无忌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的阵前指挥官。
换人了,换成个一个胖子。
“咚咚咚咚……”与前两次不同的是,一排排震天的战鼓自胡蒙军阵前响起,随之而来的,是胡蒙军阵齐声呼啸的号子,一种势不可挡地威势向着矗立在歇马镇墙头的燕国士兵迎面扑来。
不甘示弱的燕书以此时也拔出自己的长剑,斜指天际,大吼道:“燕军必胜。”
这一声怒吼就如同落入水中的巨石,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平静的歇马镇城内激起了直冲天际的昂扬斗志。
“燕军必胜!燕军必胜!燕军必胜!”数千人的集体呐喊,丝毫不比城外胡蒙军阵的气势弱了半分,起初只是北卫在呐喊,接着这股无畏的气势迅速传递到歇马镇内的每一个角落,就算是那些没有来得及退入腹地的游商,也被这股气势多感染,随着燕军的节奏,跟着一起激昂地呐喊着。
吃过一次亏的胡蒙已经完全摒弃了那个带给他们几近羞辱的大盾,改为使用原来的圆形小盾,在他们身后的鼓声刚落时,这些胡蒙的士兵就如同脱缰的野马,轰隆隆犹如万兽奔腾般,再一次冲向了歇马镇。
轻车熟路,有了前两次的作战经验,燕无忌熟练地下达着一条条作战命令,二十台弩床再次快速运作了起来,随着一声声划破长空的怒啸,城下高速冲锋的胡蒙兵三五成群地应声而倒,渐起的哀嚎声又迅速被疯狂的冲杀声淹没,弩矢威力虽大,但这一次似乎并没有对这些胡蒙兵起到多少威慑的作用。
近了,更近了,长弓手在燕无忌的命令下开始了他们的攻击,弯弓搭箭。
“嗡!”
一次一百张长弓在指挥官的命令下齐声而发,在如此大密度的冲锋面前,他们根本不需要去做刻意的瞄准。
前排的一百名长弓手发射之后,便立刻后退一步,将位置让给身后的另外一百名长弓手,同时取出身边放在箭筒之中的箭矢,上弦!拉弓!
这时恰巧前面那一百支箭矢从长弓上脱手而出,将位置让给了已经准备就绪的后排,如此一波接一波,形成了不会停歇的密集箭雨。
“噗噗噗噗”高速飞行的箭矢毫不留情地扎入下方胡蒙士兵身体,带着它们的惯性,让一个个急速奔跑中的胡蒙兵倒飞了出去。
这短短几十丈的距离,已经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哀嚎的胡蒙兵,但并没有人去在意他们的死活,甚至有些碍着后面部队前进的胡蒙兵,在下一刻就被毫不留情地踩在脚下,一个又一个疯狂的士兵沿着前一条被开辟出来的道路踩了过去,他们根本不会去理会脚下踩的是泥土,还是血肉。
“咻、咻、咻”稀稀疏疏的几根箭矢从燕无忌的身旁飞过,这是城下胡蒙的弓箭手开始了反击,由疏到密,越来越多,此时的歇马镇城墙上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轻松,压力骤增给这里带来了越来越浓烈的死亡气息。
“噗!”来不及发出一丝声音,一名长弓手被一支流矢击中了左眼,然后从右脑后穿出。
他的手中还紧紧地握着正准备拉开的长弓,眨巴着右眼转过头去看了看身边的战友,然后在对方的沉默中缓缓倒了下去。
死神,已经开始了他在燕军这边的收割。
双方的箭矢开始你来我往的随意倾泻,此时的燕军箭阵已经被打乱,或者说是在指挥将领的刻意要求下开始了寻隙射击,毕竟到了这个阶段,保命才是第一要务。
攻城的云梯再次搭上了歇马镇的城墙,一队队悍不畏死的胡蒙士兵沿着梯子一格一格地向上攀爬着,凶狠的眼神直刺城墙上的燕军,如同饥饿的狼群。
此时已经不需要燕无忌再下达任何攻击命令了,现在所需要做的,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阻止敌人登上城墙,而为了达到这个结果的方式,没有任何限制,甚至与对方同归于尽,此时也是被允许的。
激烈的喊杀声在歇马镇城头不断响起,让远处观望战况的特木贴尔紧张地握着手里的大刀,前倾的身子恨不得立刻冲上墙头,将那些胆敢阻碍他前进的燕军一刀劈掉。
“差一点,就差一点,快!快跟上!”低沉地自言自语,就像在祈祷仪式上念着的咒语,在他的眼里,歇马镇似乎从来都没有离他这么近过,不去管那些如同燃烧的蚂蚁般,从云梯上的疯狂掉落的胡蒙士兵,在他眼里,那些都是一颗颗为达目的而洒下的棋子,没有生命的棋子。
时间在他眼中一点一点的过去,但他离歇马镇的那段触手可及的距离依然没有任何进展,这种要上不下感觉,逐渐磨平的特木贴尔原本就极其有限的耐心。
“去告诉那死胖子,再加把劲冲上去,若是跑不动,就等他回来,我帮他减掉一身肥肉。”有些疯狂地下着命令,但没有状若疯魔的神态,
特木贴尔一如既往地让面孔保持冷静,但若仔细看去,那双眼中正滋生着无尽的疯狂。
急促的脚步在燕无忌身后响起,柳之览持着一柄出鞘的利剑来到了燕无忌的身后,剑刃上还染着刺目的血迹,虽然不多,但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呼……呼……”重重地做了两个深呼吸,让自己不再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后,柳之览才开口道:“千总,胡蒙的攻势很猛,刚才已经有人冲上了城墙,但好在将士们齐心,又将他们杀退了回去。”
燕无忌头皮发麻地看着城下犹如蚂蚁一般的胡蒙士兵,一种无力感从心底悄然升起,但就在下一刻,又被死死地按在了一个角落中,深深地掩埋了起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按照现在胡蒙人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我们绝对坚持不到天亮。”柳之览再一次出言,说着自己心中的担忧。
“你可有什么好的想法?”燕无忌开口,但这一开口就让他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一个耳光,多么无能的问题。
“末将认为,胡蒙人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这断不可行,我们需要给他们制造心理上的压力,让他们知难而退。”
燕无忌长出了一口气,“让对方知难而退,要么是让对方产生对于死亡的恐惧,要么是绝对的力量碾压,让对方绝望。
就我们目前的情况,让这些胡蒙兵产生绝望是办不到了,那就只能利用他们心中对死亡的恐惧。”
“正是”柳之览低声应到,燕无忌的确有让人钦佩的才干,他能很准确地跟上别人的思路,并且给出比之更为准确的分析,柳之览没有继续说出自己的想法,相较而言,他更希望听听燕无忌的观点。
面对柳之览有些殷切的目光,燕无忌心中微微有些感激,他明白这是对方在对自己的点拨,于是继续说出自己的看法:“目前最能让人感到恐惧的方式,就是采用火攻。”
柳之览赞同地点了点头,“千总所言极是,歇马镇内别的不多,但是物质储备绝对够用,我们将桐油装入罐中密封起来,让士兵全部扔下城墙,然后以火箭引燃,定能起到极好的效果。”
“柳先生此计甚秒!”之前燕无忌都是直呼柳之览的姓名,或者以官职相称,但此时他是打心底敬佩这位谋略过人的书生,所以称呼也改为了先生。
这样恭敬而陌生的称呼让柳之览微微楞了一下,然后笑着道:“如此还请千总速报于邱营帅,时间紧急,此事需得越快越好。”
燕无忌知道柳之览心中所想,还是那句话,不与上官争功,若换做以前,燕无忌自然不再多费什么口舌,但现在他想和柳之览就这个观点开诚布公的说开来:
“柳先生无需如此,行伍之中虽然有诸多忌讳,但在我这里并不需要顾虑这些,说句很现实的话,就算柳先生你把所有功劳都占完了,等家父百年之后,西北军团的最高统帅也只能是我,所以柳先生注重上下尊别自然有理,但在燕无忌这里,你可以稍微不那么谨小慎微一些,这样我才能感觉到你是我身边可以依靠的战友。”
柳之览嘴角嗫嚅的两下,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向着眼前的燕无忌抱拳一礼,然后转身迅速下了城墙,往城中寻找邱信而去。
第八十六章?再来一次火!火!火!
柳之览走后,临场督战和巡视的任务就落在了燕无忌身上,此时城墙上的压力依然没有丝毫减弱,燕无忌提着自己的长剑,在一众亲卫的保护下开始了在歇马镇北城墙的来回巡视。
“咻咻咻……”城下胡蒙射向城上的箭矢依然密集如雨,已经有好几根擦着燕无忌的铠甲飞射过去,他只能尽量压低身躯,让城垛为他挡去大部分流矢,叮嘱着沿路的将士。
一趟巡视下来,燕无忌粗略的估算了一下目前城墙上还能坚持战斗的长弓手大概只有一百五十多人,几乎已经折损了四分之一,北卫如此,想必其他三卫也好不到哪去。
燕无忌心中一叹,这些长弓手是接下来守卫歇马镇的关键所在,一战下来就折损的四分之一,让他更加焦虑了起来。
“将军,西段被大批胡蒙突破,急需支援。”
一个十万火急的声音在燕无忌耳边响起,顾不得去看禀报的人是谁,还没来得及短暂的休息片刻,他又提起自己的长剑,向着士兵禀报的地方赶去。
沿途看着眼前一个个神色疲惫的士兵,燕无忌知道战斗打到现在,比拼的就是毅力和坚持下去的勇气。
走出不远,果然就见前面有数十名胡蒙兵正凶悍的与守城的燕军近身肉搏着,城外的云梯上,胡蒙兵还在络绎不绝地涌上来,燕无忌转过头向着身边的一名亲兵吩咐道:“去把斥候队叫上来,让贾宇速来这里见我。”
情况已经容不得燕无忌再有任何的保留,就算是不作战时对阵的斥候,此时也不得不被调拨上来参与防御,虽然有些舍不得,但燕无忌目前还想不到其他办法。
斥候就相当于特种兵,要培养一个斥候所需要付出的时间和物资比培养一个普通士兵要多得多。
吩咐完后的燕无忌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长剑,然后运起周身的极武,开始了狼入羊群的杀戮。
一个极武修行者的加入,让这里的战斗局势瞬间向燕军倾斜,一道道淡黄色的极武剑气在这布满夜色和火光的城墙上急速闪现,看在远处胡蒙人的眼中,就像一位战神,让人压抑。
特木贴尔很讶异地看着城墙上的这一幕,他没有想到这歇马镇中除了之前死在他手上的刘德彪之外,还有一名极武修行者,就像猎人发现了猎物一般,让他有了兴奋地源泉。
但兴奋归兴奋,但他的理智并没有因为这个意外的惊喜而减少,特木贴尔明白可列赋予他的职责是什么,而且也一直都恭谨地执行着,相比来说,他的个人兴趣,倒显得微不足道了起来。
“等到攻破歇马镇,一定要亲自会会这个家伙。”虽然特木贴尔不知道那个家伙的名字,但他知道那人是负责这北城墙的防卫指挥官。
此时的燕无忌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胡蒙的指挥官惦记上了,在他的强势压制下,被突破的西段很快又再次回到了燕军的控制之中。
阵脚步身冲忙朝这边赶来,燕无忌回头看去,正是自己刚才传唤的斥候队都尉贾充。
“将军!”因为担心随时有流矢经过,所以燕书以让所有人都蹲到城垛之下,贾充抱拳见礼,算是前来复命。
燕无忌点了点头,问道:“老贾,现在你手上的斥候队还有多少人?”
“完好无损的六十六人,另外还有十二让你躺在伤病馆内。”贾充毫无保留地回答着上官的问题。
“也就是说,这次出任务,折了二十二条性命。”燕无忌轻叹一声,似在自言自语,但听在贾宇等人耳中,却异常难受,为牺牲的战友,也为折损过重的责任。
作为经过特殊训练的斥候来说,每牺牲一人,都是莫大的损失。
斥候出身的燕无忌,当然知道他们的想法,但他并没有打算去说些安慰的话,因为在他看来,折损如此之重,确实已经属于失败之列。
“老贾,你将手下这些兄弟分成三队,支援整个北卫的防守,但有胡蒙士兵突上城墙,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将他们压制下去。”
“得令!”接到命令的贾宇立刻高效地执行着长官的指令,很快三队又斥候组成的激动支援部队就在这北城墙上,如同三只巡防的獒,只要发现有敌人闯入,就会立刻扑上去,将对方撕得粉碎。
贾充多率领的斥候营动作十分敏捷,因为兵种不同的缘故,这些斥候所惯用的武器并不是大刀长剑,而是轻巧的短剑或者匕首。
打斗的时候他们很少与人缠斗,而是很灵巧地避开对手的攻击,然后用简单而凌厉的招式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所以他们解决一个敌人所消耗的时间很短,基本都是三两下就搞定,有了他们的加入,城墙之上的控制权又再次稳稳地落在了燕军手中,这也让燕无忌放心了不少。
城墙内传来嘈杂,燕无忌从中听到了柳之览的声音:“快点快点,每一个罐子都装满,然后把口封住,抓紧时间!”
一阵陶罐碰撞的乒乓声后,陆陆续续就有后勤的辎重兵提着一罐罐装满桐油的陶罐走了城墙。
“告诉士兵们,没有命令,谁也不能动这些陶罐。”燕无忌再次向身边的亲兵下达需要他们去传递的命令,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远远望向城外,悍不畏死的胡蒙兵让人有些头皮发麻。
“千总大人,呼…呼…呼”身后再次响起了柳之览的声音,有些喘,估计是刚才上城墙的时候跑得有些急,“桐油已经准备妥当,长弓手也已经就位,就等你下命令了。”
“好!”燕无忌一拍城垛,对于柳之览,他有种越来越放心的感觉,“传令北卫全军,不要吝惜脚下的陶罐,把它们给我通通扔下城墙去,越远越好!”
一声高亢的呼啸自燕无忌口中吼出,一道道浑厚的声音让他的命令传遍整个北面城墙,而其他三面城墙的燕军在等,等待北面此举的结果
无数装满桐油的陶罐自城墙之上飞出,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然后狠狠地落在胡蒙士兵的脚下、身上、甚至头上,然后噼里啪啦碎裂开来,将里面的桐油浇满一方土地。
几千个罐子就在顷刻间被扔得一干二净,在胡蒙兵们还没有明白燕军到底想要干什么的时候,一支支带着火焰的箭矢被一百多名长弓手拿在手上,然后弯弓搭箭,在指挥官的一声“放”令之下,齐声而出。
城下的胡蒙兵已经开始了骚动,用胡蒙语高声呼喊着,虽然燕无忌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从他们的声音里,已经能感觉出一种名为“惊恐”的情绪。
看着那些带着夺命火焰的箭矢华丽丽地从空中划过,燕无忌心中突然有了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轰轰轰轰”一团团火焰在胡蒙密集的军阵中猛然窜起,瞬间将歇马城下变成了一片汪洋火海,惊慌失措的胡蒙士兵瞬间失去了继续战斗的勇气,那一团团被火焰吞噬的生命,正在向他们诉说着那是怎样的一番炼狱。
而且因为人在巨大痛苦和恐慌的时候,会无意识地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导致了那些正忍受着火焰吞噬之苦的胡蒙兵不由分说地抓住了身边本想远离的战友,将火焰引渡到对方身上。
特木贴尔静静地看着那一片火海,眼中神色变得异常冰冷,他没有想到燕军的指挥官会用这种方式来破局,但也不得不赞叹,这个方法确实是妙计。
火焰永远都是黑夜的敌人,胡蒙想用黑夜来侵蚀歇马镇的燕军,燕军就用火焰来吞噬胡蒙人的生命,面对眼前的这种情况,特木贴尔没有发出一道命令,因为他知道,此时无论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东南西三面此时也已经在胡蒙的指挥官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将自己城下变成了火海,哀嚎与痛苦的吼叫在歇马镇的城下形成了一片炼狱景象,看得让人心惊肉跳。
“呜呜呜呜……”凄惨的号角声犹如这天地之间的悲鸣,胡蒙的大营内终于穿出撤退的声音。
其实不用他们吹号,那些因为恐惧而惊慌失措的胡蒙兵,已经在争先恐后地向着己方的大营方向退去,也有胡蒙的执法卫队出来阻止,他们故作凶狠地劈死几名后退的士兵,但接着就被群情激奋的士兵剁成了肉泥。
兵败如山倒,大势所趋之下,岂能逆势而行。
“禀燕千总,营帅命你率亲卫立刻突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一名邱信的亲卫匆匆赶来,来着让人意外的军令。
立于一旁的柳之览微微一愣,他没想到邱营帅会这么突然地下达这个命令,但反过来想想,现在胡蒙大军正处于混乱之中,的确是突围出去的最佳时机。
只是外围的胡蒙大营并没有受到前线混乱的影响,突围出去的风险还是不小的。
“所以他才选择让燕无忌去!”
第八十七章·怒火
因为整个歇马镇的守军中,只有燕无忌一个极武修行者,只要他的路上不碰到特木贴尔那个变态,自保是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想到此处,柳之览也就大概明白了邱信的用意,这时他也感觉到了燕无忌向他投来的目光,显然对方也想通了其中的环节。
“柳先生,接下来这里就交给你了,你得向我保证,在援军回来之时,歇马镇的北城墙依然坚固如初。”燕无忌沉声地叮嘱,心中倒是没有多少负担,因为他相信自己,也相信这个做什么事都异常谨慎的男子。
柳之览郑重地点了点头,身后有士兵抱着一堆衣物上来,仔细一看原来是胡蒙士兵的军服,这些都是平时俘虏和击败胡蒙兵所收缴的战利品,想不到此时还能派上用场。
“抓紧时间吧,我等将士一定等到将军带回援军的那一刻。”柳之览让到一边,示意燕无忌和他的亲卫们赶紧换上。
……
一队身着胡蒙军服的士兵站在歇马镇东城墙上的一处阴暗地,他们的周围站着几名燕军将领,他们没有充满敌意地刀兵相向,而是彼此关切地看着。
“路上小心,尽量不要使用极武,这样会暴露你的行踪,到时候特木贴尔那个变态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有了上次刘德彪的惨痛教训,朱自明不想燕无忌重蹈覆辙,虽然他知道燕无忌肯定也明白这些,但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
“我明白的。”燕无忌一个跨步走进了事先准备好的箩筐中,两旁的士兵紧紧拽着箩筐的绳索,让它保持平衡,这一排还另有其余十个,每一个中都蹲着一个身着胡蒙军服的士兵,他们是燕无忌的亲卫,他们此去的任务不是求援,而是保护燕无忌的的安全。
“放”朱自明喊得很小声,小到需要配合手势,周围没有点着任何火把,但城下熊熊的火海,还是没能让夜色给予他们足够的掩护。
随着绳索逐渐下落,一直到地面,朱自明很自然地扫了一眼城下的情况,发现并没有针对这里的特殊行动,心中也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等到燕无忌等人都离开箩筐,向着城上的朱自明打了个手势,便迅速装出溃败的样子,混入到远处的胡蒙大军中去。
就在燕无忌等人离开后不久,邱信疾步赶来,看见城墙上摆放的十一个箩筐道:“都送出去了?”
“都出去了。”朱自明兀自点头,私下里,他与邱信并没有什么上下级的礼仪尊卑,更多的像是朋友之间的相处。
“好”邱信轻轻应了一声,来到身边的城垛处,双手扶住城墙上,前倾着身子向外望去,脸上的担忧毫不犹豫地表现在脸上。
朱自明知道邱信在担心什么,他又何尝不是,只是既然做了决定,就要无条件选择相信,歇马镇和城内数千将士的性命就指望着已经淹没在胡蒙乱军之中的那是十一个人了。
以燕无忌为首的十一名燕军,混在胡蒙大军撤退的洪流中向着胡蒙大营跑去,因为胡蒙大军的营寨是围城而建,四面八方都是用木栅栏围起来的屏障。
胡蒙虽乱,但乱而不溃,在经过最初的混乱后,成功脱离战场的胡蒙士兵
在各自统领的组织下,正在逐渐恢复有序的军阵。
这让燕无忌有了一些紧迫感,因为一旦混乱的胡蒙军恢复秩序,他们的长官就能清楚地发现他们这十一个新混进来的陌生面孔,到时候便是插翅也难逃。
此时一队人马从大营内冲出,对着还依然处于混乱状态的胡蒙兵一阵大声呵斥和鞭挞,这些被呵斥的胡蒙兵却并没有选择温顺,而是愤怒地举起自己手上的弯刀一拥而上,瞬间将几名百夫长模样的将官砍下马来,那为首之人发现情况不妙,立刻拨转马头逃进营寨之中。
那些被愤怒激红了眼的家伙便尾随闯入,却被那人及时调拨的守备部队挡住,双方刀兵相向,谁也让不得谁,就像一个已经布好引线的火药桶,只差一把火将其引燃。
燕无忌决定去做这一把火。
他们现在不敢说话,因为现在他们的身边挤满了胡蒙士兵,只要一开口,就会立刻露馅。
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燕无忌悄悄摸到这群士兵的最前排,假装一个踉跄,然后在谁也看不见他脸的时候学着胡蒙人的发音,高喊一句“杀!”
这一声将紧绷到极致的气氛瞬间点燃,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士兵们怀着委屈和愤怒,疯狂砍向自己昔日的战友。
而燕无忌等人则乘乱混入胡蒙大营,因为大部分卫兵都被调去了营门口,所以此时的胡蒙大营内反而清净得多。
随燕无忌一起从混乱中闯出的还有另外八人,也就是说还有两个人没能出来,要么是被混乱的人群困住了,要么就是已经死在了乱刀之下,但无论哪一种,这跑出来的九个人都不可能为他们作任何的停留。
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生死攸关。
“将军,你看!”此时终于能通过说话来交流了,只是依然只能说得很小声,悄悄绕过几队巡逻卫兵之后,一名眼尖的亲卫发现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朵帐篷内正燃着灯火,里面不时地传出一声声女子哀嚎的哭泣和男子狰狞的笑声。
燕无忌悄悄对着几人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然后带着两名亲卫悄悄摸到那营帐边上,里面男人的声音依然在放肆地狂笑着,而女人的声音却变得衰弱了许多。
余下六名亲卫分散警戒着,燕无忌在确定安全后,轻轻将帐篷的门帘撩起一条缝,然后如同灵巧的夜猫,无声无息地钻了进去。
大约三息时间,一个突兀的男音在帐内响起,但还未等那个声音洪亮到传至远处巡逻的胡蒙卫兵耳中,就戛然而止。
燕无忌面色铁青地走了出来,甩了甩匕首上还残留的血迹,然后还刀入鞘。
“走!”悄然的一声令下,九个人再次谨慎地猫着身子在胡蒙大营内穿行,虽然士兵们心中揣着对那大帐之内的疑惑,但长官没有说,他们就会把这个好奇扼杀在心里。
这,是身为一名合格士兵的基本素质。
几人逐渐摸到了大营边缘,这里相对于前面,守卫要松懈很多,很多守卫在这的胡蒙兵甚至还不知道前面营门口所发生的的内讧,他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喝着自己偷偷带来的小酒,再互相调笑两句,没有半
点战时的紧张感。
燕无忌扫了一眼就知道,他们误打误撞跑到了胡蒙大营内的一处辎重营,军械粮草随处可见,只是几个看起来空荡荡的大帐让人颇为疑惑,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此处的守卫并没有被调到前面去,所以人数分散得比较密集,想要依靠避开这些人的视线穿过营地显然是不可能的了,望着离自己只有百丈远大营边栏,燕无忌咬了咬牙,决定放手一搏。
“装作胡蒙士兵混过去。”用一句简单的话告诉我身后八人自己的打算,待确定每一个人都明白之后,燕无忌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走出从藏身的草料堆后面走了出来,八名亲卫也随在他的身后,十分自然地往辎重营内走去。
“诶,查库纳思达洛米(干什么的)?”原本与另一位胡蒙兵交谈的士兵发现了向他们走来的燕无忌等人,遂上前伸出手臂,阻止了这一行人的继续前进。
燕无忌只是瞟了他一眼,虽然他对胡蒙军的军阶并不熟悉,但还是能分辨出眼前的这个人只是一个士兵,所以他用着胡蒙人传统的习俗,选择了无视这个家伙,因为两人的身份不对等,燕无忌现在所穿的胡蒙军服的军阶是百夫长级别。
高傲地从这名胡蒙士兵身边走过,身后的亲卫伸出手来阻止了这名胡蒙兵想要上去拉住燕无忌的动作,然后用他凌厉的眼神警示着对方。
那胡蒙兵被这样一挡,还真的就不敢再去阻拦燕无忌,而其余的胡蒙兵见了,也都纷纷让开了挡住的路。
没办法,在弱肉强食特别严重的胡蒙,没有人跟你之乎者也,够实力才能拥有绝对的话语权,此处是胡蒙东部大营内的一处小辎重营,派驻的卫兵也是由一名百夫长所率领的百余胡蒙兵,此时他们的上官正在营帐中自个儿快活着,所以面对同样身着百夫长级别军服的燕无忌,他们根本不敢轻易招惹。
燕无忌一行在营内东看看,西瞧瞧,装作视察的样子,但脚下的步子却一点也没放慢,在经过一处看起来颇为空荡的帐篷时,燕无忌忍不住伸手轻轻撩起了点帘布瞧了进去。
但就这一眼,让燕无忌险些没有控制住自己想要去拔刀砍人的手,原本一双晴朗的眼眸此时变得异常阴狠,带着几欲喷发的怒火,从眼前每一个胡蒙兵的脸上扫过。
身后的亲卫也随着燕无忌刚才的动作将帐篷内的情景敲了个清楚,难怪会显得那般空旷,只是因为里面并没有堆放粮食器械,而是躺了一地的人,燕国的女人。
她们**着身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冰冷的地面,她们原本白皙的肌肤上此时多多少少都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血痕,很多人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血色,或许已经死了,也或许还活着,只是离死不远。
唯一几个还能翻动身体的人,却用这一双空洞麻木的眼睛打量着出现在门口的这些“胡蒙士兵”。
燕无忌强压着怒火,忍着心中几欲喷发的杀意,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步一步挪向营寨边缘的门口,可是就在快要抵达门口的时候,燕无忌幽幽回过身来,如同黑夜里的杀神,瞪着发红的眸子,宣判了眼前这些胡蒙兵的死刑。
第八十八章·杀
逼人的寒光在这里瞬间炸开,在那些满心疑惑的胡蒙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燕无忌手上出鞘的弯刀就已经夺去了十多人的性命,在他们眼中,燕无忌就如同鬼魅一般,在营地内忽东忽西来回窜动,每一次出现,手中的刀刃就会毫不留情地抹过一名胡蒙士兵的脖子。
燕无忌身后的八名亲卫此时也用手上的胡蒙弯刀加入了战斗,这一批负责防守辎重营的卫兵战力并不强,战斗意志也是十分薄弱,或许是因为长久处于后方没有接触战斗的缘故,在一开始燕无忌恐怖杀戮的威慑下,这些胡蒙士兵敢于持刀上前拼命的只有为数几人,其余人等都是不约而同地向营外逃窜。
几人如同屠鸡宰狗一般,把整个辎重营闹得不得安宁,一名胡蒙男子从帐篷内匆匆跑出,眼中还有几分朦胧的睡意,嘴上骂骂咧咧显得十分凶狠,身上穿着和燕无忌一样的胡蒙军服。
显然他就是负责这里的百夫长。
只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的地上躺了一片麾下士兵的尸体,每一个都只在脖子上有一道伤口,但也就是这一道伤口,夺去了他们的生命。
那名百夫长先是一惊,然后想要转身躲回帐内去,只是还没等他转过身去,早已在他出现的时候就已经锁定他的燕无忌,用手中的弯刀轻轻划过了他的脖子。
难以瞑目的胡蒙百夫长缓缓向身后的帐内倒去,“嘭”的一声,惊出了两声虚弱而短暂的尖叫。
燕无忌眉头微皱,撩开门帘走了进去,只见两名燕国女子正依偎在角落内瑟瑟发抖,同样的面容憔悴,同样的一丝不挂,可能他们是被这个百夫长看上的原因吧,身上显然少受了很多折磨。
“还能跑吗?能的话赶紧找件衣服穿上,立刻离开这里!”
帐内的两名燕国女子本来被那死掉的百夫长吓了一跳,被掳来的这几天没少受这家伙的折磨,此时见到他是在自己的眼前,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另外一名穿着和那百夫长一样军服的胡蒙人又闯了进来。
两人还以为这人是进来杀他们的,但下一刻,这胡蒙人张口却是一口熟练的燕国话,惊疑不定的两人一时间还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人却已经转身走了出去,这才慌慌张张扯下几块破布将身体包裹住,匆忙逃离。
燕无忌出了大帐,外面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除了死亡和失去行动能力倒地哀嚎的胡蒙兵之外,已经见
不到站着的了。
八名亲兵见燕无忌出来,便自觉地向他靠拢,燕无忌扫了他们一眼,只有一人除了手臂受了些皮外伤之外,其余所有人几乎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千总,那些大帐内的燕国百姓怎么办?”不知是谁问了一声,同时帐内的那两名女人也一脸惶恐地走了出来,然后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地向着燕无忌等人所在的地方靠近。
燕无忌了一口气,“两位,我们有要事在身,不能与你们同行,护卫你登安全,还请见谅。”
然后对着麾下一摆手,率先朝着营后的马厩中跑去,燕无忌之所以会决定对这些胡蒙守卫动手,并不是因为想要救出那些濒死的燕国女人,而是想要夺马。
有了马,他们的速度就会更快,援军也会来得更快。
九人骑着胡蒙的战马,从营寨内一路奔出,身后是熊熊燃烧的一片火海。
燕无忌回头看了看,眼中有些许的不忍,被那片火海逐渐吞噬的,除了这个辎重营内的胡蒙辎重和胡蒙士兵之外,还有那些已死或是濒死的燕国女子,她们或许几天前还在家里满心欢喜地为家人们做饭、洗衣新婚媳妇儿,也或许正待字闺中,憧憬着未来自己一袭红装,一顶花轿嫁给心上人的黄花闺女。
可是现在,她们即将被这身后的熊熊烈火吞没,那些还有力气逃走的,已经在大火燃起的时候就逃走了,而那些已经没有力气的,就只能等待这火焰将她逐渐吞噬。
燕无忌不知道她们在濒死的这一刻会有什么,是绝望还是解脱,燕无忌没有时间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太久,所以他觉得应该是解脱,与其奄奄一息地等待死亡,抑或是被后来的胡蒙兵救活过来继续凌辱,倒不如这样一把火全烧了,把所有的肮脏都付之一炬。
也在心中反问过自己,你凭什么替别人做着生和死的决定?但现在对于他来说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驾!”狠狠一鞭子甩在马屁股上,燕无忌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越来越远的胡蒙大营,那里留下了数百名燕国百姓的生命,还有一颗温热的心。
战火虽然还在燕国的边缘燃烧,但整个定州的防御系统已经运转了,凉城作为定州的州治所在,一共筑有内外两道城墙,外城墙较为矮小,只比成年人高出半个头,上面没有士兵驻扎,也没有布置任何守城器械,所起的作用更像是一座城池的护城河。
虽然在修
建的时候有绕城而建的一条护城河,但基本是作为摆设,因为凉州地处西北,水源并不丰富,百姓日常用水尚不能满足,哪还有多余的水灌入护城河中,况且所需的量不是几口井就足够的。
但因为凉城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所以后来朝廷就在护城河的外面再修建了一道低矮的城墙,而这座城墙的作用,就是阻止敌人对内城墙发起迅猛的冲锋,敌人若是想要进攻内城墙,就需要先翻过一人多高的外城墙,而这段时间,就是站在内城墙上,居高临下的燕国长弓手最好的狙击时间。
而且外城墙与内城墙之间隔着一条护城河,虽然干涸无水,但与地面足有丈余的落差,也能给敌人的行动带来巨大的麻烦,而那些战马和大型的攻城器械,则只能对着这凉城繁杂的防御布置望而却步。
因为全城戒严的关系,昔日熙熙攘攘的城门此时已经紧紧闭上,一队队全副武装的燕国士兵在城墙上,向着城外不时远眺。
但越过城墙,车水马龙的街道和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依然是这个迎着晨辉醒来的城市的主旋律。
定州都督府
定州都督燕志云正从昨夜的欢愉中醒来,昨夜凉城布政使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几名楼兰女子,那**的身段和勾人魂魄的媚眼让他到现在都还回味无穷。
伸手摸了摸身边的柔滑,引来一声酥软无比的娇嗔,燕志云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若不是知道都护府的那个家伙要过来和自己商量城防一事,他是玩玩舍不得从此刻的温柔乡中走出的。
虽然定州的最高军事长官是身在肴关的燕护,但政事民情方面的事,都归一州都督统管,另外作为一州的最高行政长官,虽然调动不了燕护手下的西北军团,但作为本地的协防军,却是归属都护府节制。
凉城的守卫部队分为两个部分,主力是负责守卫城墙,抵御外敌入侵的西北军团麾下两万陷阵军,而负责治安防卫的则是巡防营。
燕国的军制分为集团军和地方军,
集团军主要负责对外作战,或者抗击入侵的敌军,而地方军则是由各州都督执行招募组建的军队,但朝廷对地方巡防营做了明确的人数规定,一州首府能拥有三千巡防营的编制,其他郡城则只能拥有一千到一千五的编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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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忧
燕志云与当今的黎王燕洵是亲兄弟,也就是当初在歇马镇内差点被斩的那个黎王儿子燕逐的亲叔叔。
因为他并不是嫡子,所以没有继承黎王爵位,但这人也算有点本事,治国安民或者保家卫国的本事没有,但溜须拍马,谄媚讨好的本事确是实打实的一流。
现任黎王的父亲与燕徽帝是亲兄弟,景帝的三子,两人虽生于皇家,但并没有故事中那般“最是无情”,反而两人从小的感情就很好。
因为父辈的关系,所以燕志云有很多机会与燕徽帝接触,以前的燕徽帝其实并不怎么待见这位“很懂人心”的黎王家老三,但是在晚年,他却对燕志云越看越顺眼,而燕志云也很会把握机会,办正事儿虽然不在行,但讨老爷子欢心,在燕国他说自己是第二,就没有人敢称第一的。
后来,顺理成章的,燕徽帝给他封了官,有了功名,徽帝驾崩后,他又很有眼光地选择了治帝燕由诩,虽然在燕由储之乱中没有出什么力,但在分享胜利果实的时候,还是如愿地尝到了胜利的美好滋味,由此可见他与燕治帝之间的关系也是很不错的。
治帝驾崩那年,燕志云被提拔为定州都督,在地方官上已经是做到了极致,虽然算不上是一方诸侯(因为不掌兵权),但也算得上是封疆大吏了。
因为定州地处偏远,所以很少有人能管住他,在刚刚到任的那一年还算老实,等到第二年的年关刚过,这位定州都督就开始了自己土皇帝之路,惹出不少事情,但还算他自己长了个心眼儿,这些事都是为了自己贪图享乐,对于政治敏感的事情,他是碰都不碰一下,所以燕京那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后来燕护的第六军团与原来驻防定州的第二军团进行换防之后,有了燕护的压制,这位封疆大吏才渐渐的有所收敛。
所以燕志云是打心底地排斥这位一直压在自己头上的梁王燕护,所以连带着对燕护麾下的一干将领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看都不顺眼。
本来今天早上他是准备推掉的,但现在胡蒙大军已经兵寇歇马镇,燕京那边肯定是十分重视定州这边的形势发展,此时若不积极配合燕护的第六军团,到时候被燕护当面臭骂一顿都是小事。
若他再向燕京参上一本,那麻烦就大了,虽然项上的人头不至于不保,但头上的那顶乌纱帽是肯定就没有了。
没柰何,还是只能舍了这满床的软玉温香,摸摸索索地爬了起来,在侍女的服侍下穿戴整齐。
现任的定州都护是燕护,他除了是第六军团统帅之外,同时还兼任了定州和肴州的两州都护之职。
其实军团统帅和一州的都护区别并不大,只是军团统帅更加倾向于领兵作战,而都护则是负责防卫事务,在寻常情况下,各州的都护都是驻防本地军团的最高统帅兼任,只有在特别情况下,都护才会由不是军团统帅的人出任。
这种情况在大燕立国
以来并没有出现过,但在大燕之前的春秋诸侯时期,却是很普遍的事情,因为那个时候,诸侯国很多,很多国家都是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后天你和他又一起来打我,所以军团的最高统帅经常处于领兵在国外作战的情况,而这时候恰巧又遇到他国来犯,因为军团统帅顾不过来,所以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就只能另外再委派一人来负责防卫事务,这也是都护这一官职的由来。
因为燕护常年身在肴关的缘故,定州都护府目前的负责人是一位名叫葛成阿武将,此人现在官居威武中郎将,领三品将军衔,几乎已经做到了一个正常的在职军人所能做到的极致。
再往上就是二品大将军衔,到了大将军这个段位,那就不再只是负责一个单独军制,而是负责管理一个军团,如燕国现在的六个军团统帅,除了燕护和锦然以外,都是二品大将军衔。
至于一品大将军衔,一般都是封给那些为国家戎马一生,立下赫赫战功而功成身退的武将,或是追封给那些牺牲在战场上的高级将领,相当于是一个荣耀光环。
至于燕护和锦然,一个本身就是皇家宗室,大燕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梁王,一个是大燕可与王衔比肩的君卿,位高而权重的安平君,有了这两个身份加持,他们身上要不要再加个二品将军衔,他们根本就不关心。
至于一品将军衔,一是没那个必要,二是就算朝廷想给,他们也不一定会要,因为那在历史上都是送给死人的,加持在活人身上,观念中会觉得不吉利。
葛成阿一大早就骑着马从城东的都护府赶到城西的都督府,胡蒙大军压境,定州各个郡县已经在上方的命令下积极做好了“坚壁清野”和城防布置的任务,这次他来,就是想和燕志云商量一下最后一批进城的百姓如何安置的问题。
按理说这种关乎民事的事情,并不需要他来说东说西,只是燕志云这个只图享乐,不做实事的家伙,从头到尾压根就没有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现在城内聚集的难民,因为吃住的问题,已经逐渐有了暴乱的趋势,他不可能用陷阵军去做这种镇压之事,除非他们真的有做杀官造反的事,不然如果用陷阵军进行镇压,那就是屠戮百姓的罪名。
所以现在能调用的,就只有都督府控制之下的三千巡防营,而这就需要燕志云签发,并盖上定州都督印的调兵手令。
一路上葛成阿都在盘算着该如何去说服对方,不过在他想来,这种事情应该并没有多少难度,现在胡蒙大军还被拖在歇马镇,但最多再有一个月,就算歇马镇没有被攻破,胡蒙大军对定州的攻势,必将延伸到内地。
因为那时候的子母河已经开始结冰,汉月关的压力将会骤增,与之而来的,就是胡蒙对定州的全面进攻。
所以在这之前,一切的不稳定因素都必须要及时扼杀在萌芽状态。
“若实在不行,便只有将这批百姓当做逆民处理了。
” 葛成阿那魁梧地身材,带着被西北的太阳晒得如同黑炭一般的皮肤,站在都督府的大门口,就像是一座铁塔矗立在那里一般,捏了捏拳头后无奈地叹了口气,粗犷的面容上闪过一丝与他的外形及其不符的不忍,然后快步向府内走去。
燕志云在管家前来禀报了三次之后,他的身影终于施施然出现在了正大厅的门口,此时大厅里面的葛成阿已经喝光了两壶茶水,然后不知道已经来来回回在这大厅内转了多少圈了。
当燕志云出现在门口的时候,葛成阿就已经发现了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在葛成阿心中,已经不知道萌生过多少次想要将这家伙一刀劈掉的冲动,还有好几次大拇指已经把刀柄顶了出来,但最终还是一声叹息之后,将所有冲动都压制了下来。
没有别的原因,就因为他是皇室宗亲,虽然没有王爵,但他的血脉,与生俱来的,为他带来了一次免死特权。
燕国皇室成员,除了弑君谋反之外,就算是犯下再大的错,最多就是踢出宗室贬为庶民,在这之后,他的待遇才会和寻常百姓一样。
所以现在的燕志云,身上是自带着一张免死金牌,若葛成阿把他一刀劈了,那么为他陪葬的,就是包括葛成阿在内的三代葛系宗族的族人。
“哎呀呀,久等了久等了,实在对不住,葛将军,昨晚处理公务至四更方歇,所以早上实在起不来啊,还望将军海涵。”一脸堆笑的燕志云快步走入厅内。
“你要是能处理公务到那时候,那估计今天的太阳就不会再升起来了。”要知道葛成阿可是凉城内的最高统帅,耳目情报岂能弱了半分?每天早上,城内的官员们在前一晚做了什么事,每一件事做了久,都会详细的呈报于他的面前,就连燕志云昨晚与几名楼兰女子翻云覆雨时,在每个人身上驰骋了多少下,一共用了多少时间,他都是一清二楚。
葛成阿是打心底地感到厌恶,这个家伙就是这样,面对所有人总是一副和善友好的表情,表面上和你推心置腹,犹如生死知己一般,但心中可能就在盘算如何在你背后捅上那么一刀子。
这样的招式,葛成阿才来凉城赴任的时候,没少被他算计过,但好在当时多留了个心眼儿,再加上有梁王燕护在背后给他撑着,所以最多也就是受了些皮肉之苦。
现在看到燕志云这样一副嘴脸,葛成阿已经没办法再将其与和善两个字联系到了一起,所以他只求三两下把要说的事情说完,在这里一时半刻都不愿意多待。
“燕大人,在下此来是有两件事情想要与大人商议。”没有任何客套的言语,葛成阿出口直奔主题,因为他不想和对方多说半个字。
燕志云似乎早就料到了一般,悠闲地坐了下来,吃着下人早已备好的点心,囫囵的“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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