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大礼
汉月关城楼之上突然出现数十名手持红色令旗的士兵,整齐划一地做着同一个后挥动作,城下燕军指挥官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这个信号,立刻吼道:“全军,听我号令,枪兵后退一步!”
随着指挥官的一声令下,绵延数里的燕军前阵上,一声声“收!退!”响起,齐晃晃的长枪在各部都尉的指挥下快速后撤一步,而后持盾手抬起放在地上的大盾,也跟着后退一步。
从胡蒙方呼啸冲来的熊熊火团也只给了他们这后退一步的时间,就在长枪兵刚好再次将长枪架在盾上的时候,第一辆车已经撞了上来,那被撞击的盾牌后面,持盾手只感觉手臂一麻,虎口被生生震裂,显然这熊熊燃烧的车中,并不像表面上看去那么简单,一堆干草的重量怎么可能形成如此巨大的冲击力。
只是还不等他们细细思量那里面到底是什么,接下来出现在眼前的情形,直接给了他们想要的答案,随着滑板撞上的冲击力,原本被干草覆盖严实的下方,一罐罐陶罐装好的桐油直接撞在了盾牌上,借着干草燃起的火焰,瞬间火光四溅,无数燃烧着的桐油越过盾牌,铺洒在了躲在后方的燕军士兵身上。
“砰!砰!砰!砰!”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起,城下的燕军防线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这还是他们后退了一步,用陆地的摩擦力减小了滑板冲击速度的结果,就算如此,现在的燕军防线已经被打乱,无数惊惶失措的燕军士兵一步又一步地向着城门处退去,与此同时,对面一直停留的胡蒙方阵也再次冲了起来,只是这一次,他们不再刻意去保持完整的阵型,而是如同散兵游勇一般,各顾各地用着自己最快的速度,冲向燕军已经开始溃败的阵线。
金铎远远看着向汉月关城门退去的燕军,似乎在为他们打气加油一般,心中不停念叨着,“快!快!快!”
古达扎都瞟了一眼身旁的金铎,呵呵笑道:“我赌那燕军守将马上就会关上城门,三王子可敢与老夫赌上一赌?”
金铎摊了摊手,虽然他很希望自己能赢,但燕军守将又不是傻子,这种溃退下来的士兵,如果一窝蜂拥在城门中,到时候胡蒙大军一到,他就是想关都关不掉了,仁慈并不适合用在这种情形下的这种地方。
“这用问吗?你赢定了!”
古达扎都哈哈一笑,再次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战场,那边胡蒙兵已经与最前沿的燕军士兵接上,汉月关厚重的城门也终于是关上了,虽然离得很远,但古达扎都依然能感受到他们的绝望。
“曹军帅,你这是何意?”面对已经关上的城门,城下一名营帅模样的将军忍不住出声质问,虽然上下尊卑,但现在是生死关头,也顾不得这些虚的。
那被唤曹军帅的人并没有回声,而是其身后的一名副将答道:“李将军,军帅有令,若现在开门,溃兵一旦拥堵城门,待胡蒙人杀到,汉月关危矣,你等应该立刻就地重整阵型,配合城上守军阻击胡蒙人,才是唯一生路。”
那李将军咬牙狠狠瞪了一眼城上闭口不言的曹军帅,不得不承认对方所言有理,回头看了一眼
已经突破防线向着这边杀来的胡蒙军,牙齿一咬,怒吼一声:“将士们,城门已经关闭,我等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立刻结阵,阻击胡蒙!”
城上的燕军已经开始对着胡蒙士兵开始了弩矢和箭雨的倾斜,虽然刚开始的时候,因为火攻让胡蒙人获得了士气上的优势,而且刚冲入阵中时,也确实如屠鸡宰狗一般手起刀落,好不利索,但现在已经进入到了燕军长弓手的射击范围,那种一边倒的屠戮就暂时被这箭雨给终止了。
城下残余的燕军在李营帅的组织下,借着胡蒙人攻势受阻的短暂时间,再次结成了防御阵型,虽然遭到了严重打击,但现在阵型一旦结成,那种威风赫赫地铁军气势,又再次回到了这些燕军士兵的身上。
古达扎都皱着眉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自言自语道:“这些人难道就是汉月关中的陷阵营?果然名不虚传!”
“哼”金铎却极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有啥了不起的,也是本王子没有上去,不然分分钟把他们的这些狗屁防御撕得稀巴烂。”
古达扎都却不接话,兀自看着战局,金铎也知道自己刚才说得有些太夸大了,见他没有回应自己,自讨了个没趣儿,哼哼唧唧撂下几句狠话,就乖乖闭上了嘴巴。
显然现在城外燕军的防线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威力,出城之时,燕军一共出来了一个营,五千人众,但经过胡蒙刚才的一次火攻,已经锐减了三成,现在虽然还有三千多人,但能有效集结在这城墙之下的,却只有两千左右,剩下一千多人都被胡蒙分割包围,只要再给点时间,他们无一例额外地,都会被胡蒙人全部歼灭。
李营帅扫了一眼距离他们大约百丈距离的地方,那里正有一个两百人左右燕军被分割包围着,虽然他们拼命抵抗着,但仍然还是敌不过胡蒙的凶猛攻势,眼看着一名名麾下士兵倒在胡蒙人的刀下,他却只有干着急。
有了城上长弓手的掩护,靠墙防御的城下燕军,压力已经小了很多,但面对依然不要命般蜂拥上来的胡蒙士兵,他们只能尽力将现有的防线牢牢守住,要想向外扩张半步,营救被分割的同袍,那是千难万难。
外围被分割包围的燕军很快就在胡蒙人的冲击和弓箭的配合下,伤亡殆尽,一排排胡蒙弓箭手也开始用着自己最大的力量拉开了手中的弓弦。
这一次胡蒙方并不打算浅尝辄止,这从他们投入的弓箭手就可以看出,上万人站在城墙下,与城墙上的燕军长弓手对视着一字排开,只见一阵阵漫天箭雨,从城上到城下,又从城下到城上,就像是蹴鞠一般,你来我往,谁也不甘落后,只是不同的是,这每一阵箭雨之后,就有成百的生灵永远长眠。
胡蒙以绝对的兵力优势对汉月关的守军进行压制,汉月关上的燕军也不甘示弱地前仆后继,一时之间,双方都进入了一场毫无进展的消耗战中,消耗物资的同时,也透支着士兵的性命。
与此同时,歇马镇外也是一片呼啸的喊杀,有了可列御驾亲征的名头,每一名参与攻城的胡蒙士兵都像打了鸡血一般,悍不畏死地呼
向着城下冲去。
可列站在大营的点将台上望着远处,虽然时不时对着身边的将领说上两句,但显然他真正的心思并不在这里,特木贴尔一动不动地站在可列身后,这时的他已经不再是这个台上的主角,仅仅是主角的一名侍卫长。
“禀可汗,汉赞求见!”
一个声音的响起,瞬间引起了可列的兴趣,只见他迅速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改之前的无精打采,对着来人笑盈盈道:“汉赞,如何了?”
汉赞满面春风地来到可列面前跪下,十分恭敬地拜道:“仰仗可汗天威,云梯六十把,撞车四辆已经完工,并检测完毕,随时可以投入使用!,攻城弩还在试验之中,请可汗再给末将五天时间。”
“好!”可列一拍手掌,“本汗果然没有看错你,只要拿下这歇马镇,不!就算是拿下定州,攻克燕京,你汉赞都是头功。”
自从那日汉赞突然领着两个燕人来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可列就知道胡蒙人攻城作战的短板就快要宣告结束了,这如何不让他兴奋,之前一直心有旁骛地左顾右看,就是在等这个消息。
“好!好!好!”可列再次连说三个好字,足以透露出内心的激动,“快带本汗去看看这些宝贝,本汗可是稀奇得紧啊。”
说着可列一步当先,走出两步之后,又回头望了望远处的城墙,对着一名身着督军将甲的胡蒙将领道:“让勇士们都撤下来吧,今日先休整休整,明日咱们送给燕军一个大礼,哈哈哈哈!”
汉赞骑马在前面领着路,不时侧过身来恭敬地对可列介绍着这云梯和冲车的制造过程,虽然他并没有参与,但这些日子都在旁边监督着,倒也说得像是那么回事,让可列不住地点头,忽然回身对着一直跟在身后沉默不语的特木贴尔道:“你这学生本汗非常满意,这识人举才之功,给你记下了。”
特木贴尔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微微动了动,片刻之后又恢复到了原样,恭敬道:“汉赞有今日成绩,全靠可汗栽培,末将不敢居功。”
“哈哈哈哈”可列笑着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对于特木贴尔,他更多的是视作自己的影子,所以并不会去试探对方对自己的忠心,对特木贴尔说的每一句话,也都是认真的,只是对方不那么认为罢了。
跟着汉赞又行了数里,这里是临时建起的一处营寨,除了森严的守卫,就是往来忙碌的工人,其中有两名长相与周围胡蒙人差异极大的男子,正一脸惬意地围坐在一处篝火旁喝酒聊天,篝火上的嫩羊已经烤得金黄,虽然他们现在的行为与周围的忙碌显得格格不入,但却没有人上来说他们什么。
其中一人撕下一个羊腿喂到嘴里大大咬上一口,囫囵道:“还是胡蒙好啊,在燕国哪有这般待遇,老子要是早知道,何必还在燕国受那么多苦?”
另一人眼神有些黯然,但也忍不住撕下另一条羊腿,喂到嘴中咬了一块细嫩的羊肉,缓缓嚼着,目光却投向远处的营门,那里正有一群人朝着这边走来,虽然其他人不认识,但汉赞他却是非常熟悉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真实的汉赞
营地后方就是一片空旷的场地,这里十步一哨五步一岗地严密防御,让此处略微带上了一点神秘色彩,只是当目光转向那些直指天际的高耸云梯时,这样严密的守卫,也就不那么让人难以理解了。
可列兴致勃勃的,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这些在梦里都想了好多回的东西,就像是孩童看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玩具一般,兴奋至极。
一旁的燕国工匠,当然现在已经投靠了胡蒙,应该算是胡蒙的工匠了,事无巨细地介绍着攻城云梯的架构和内在关键,听得可列不住地点头,赞叹着其构建之精妙,难怪胡蒙曾经根据燕军云梯外观做出来的东西会那么差劲,原来真的是徒有其行而已。
“你想要的什么赏赐,尽管开口,只要我胡蒙能够给你的,本汗绝不吝啬!”可列十分满意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燕国匠人,他本是爱才之人,如今遇到这样的能工巧匠,如何不去极力拉拢。
那工匠一听,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给暂时冲断了脑回路,又或者是因为他不知道在胡梦可以提些什么赏赐,所以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汉赞见他良久没有反应,忍不住推了推,出声提醒道:“周富贵,可汗在问你话呢!”
“啊?啊,哦哦”周富贵急忙回过神来,慌忙跪倒在可列面前,壮着胆子道:“奴才没有其他奢望,只求可汗能赐予奴才一生富贵即可。”
可列听后哈哈一笑,这个奖励在周富贵看来,已经是大上了天去,但在周围这些胡蒙贵族眼中,却是蚊子腿,所以包括汉赞在内的这些人不约而同的瘪了瘪嘴,心道果然是个没见识的奴才,居然会要这种赏赐。
“如你所愿,本汗便在此允诺你,只要你专心为我胡蒙做事,保你今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若是以后我胡蒙可以兵临燕京,覆灭大燕,本汗再许你为一城之主!”可列显然给了周富贵比他想要的还多得多的东西,不过这些更像是一种笼络人的手段,毕竟你要是想当城主,那就要加油帮胡蒙打造更多更好的攻城利器,不是么?
只是周富贵并没有想得那么多,只听到可列如此允诺于他,瞬间磕头如捣蒜,就差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拉出来给可列磕头道谢了。
就在可列准备去下一个地方的时候,周富贵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又跪下道:“奴……奴才斗胆,想向可汗讨要一个人。”
“恩?”可列和周围的胡蒙将领都不约而同的又将目光放在了他身上,周富贵有些战战兢兢地的仰视着可列,眼中充满了惊惶和祈盼,毕竟这种做法,有些不合礼仪。
“还有何要求,你尽管开口?”
周富贵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眼神中一抹贪婪闪过,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俘虏营中,那里关押着的,是从云中收罗来的燕国女人,至于胡蒙人不辞辛苦地将这些女人从云中带到这里,其用意不言自明。
可列顺着周富贵的目光望了过去,问身边的汉赞道:“哪里是什么地方?”
汉赞悄悄瞪了周富贵一眼,但既然可汗问起,他便不能有任何隐瞒,恭敬道:“禀可汗,那里是
俘虏营,因为修建云梯等攻城器械,需要大量的劳力,所以就从云中抓了些燕国人过来。”
可列是何等聪明之人,只听汉赞如此一说,心下便了然,意有所指地道:“我们草原男儿,自然要骑最烈的马,喝最烈的酒,上最烈的女人,只是要分时候,莫要把力气全都用在女人的肚皮上了。”
汉赞见可列言语之中,微有责怪之意,慌忙请罪道:“微臣一时冲动,还请可汗治罪。”
可列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去治一名大将的罪,何况这时候还在阵前,于是摆了摆手,示意这次就算了,又回头对周富贵道:“那里面,你可以随意挑选三人做为你的奴隶,她们的生杀予夺,全凭你做主,但本汗有言在先,若被我发现你,或者她们做着什么不利于胡蒙的事情,而你还有包庇嫌疑的话,后果你可要想清楚了。”
周富贵脸上一喜,慌忙向着可列道谢,又望了望那个俘虏营,眼中的狂热已经有些掩盖不住了。
因为接下来要去看的是攻城弩,而这一块并不是周富贵所负责的地方,所以就让战俘营的负责人带着周富贵去选人去了,而他则继续在汉赞等人的陪同下,往另一边的攻城弩走去。
汉赞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那战俘营中有那么两个女人,无论是姿容还是气质,都让人有种强烈的征服欲,属于男人最原始的征服欲,他原来还准备就在这两天,抽时间去把这两匹烈马驯服,不过现在倒是便宜了周富贵这个家伙,只惟愿这家伙知道点分寸,不要太贪心,不然的话,可没他的好果子吃。
放置攻城弩的地方距离之前那里并不远,早就候在这里的另一个燕国工匠迎了上来,但与之前的周富贵相比,这人倒是显得更沉稳内敛了一些。
可列将目光放在这人身上的时候,汉赞赶忙来到可列身后介绍道:“这人名叫周荣华,是刚才那周富贵的兄长,但在技艺方面,却比那周富贵要强上许多。”
“何以见得?”听见汉赞如此介绍周荣华,可列难免对这人更感兴趣,至少从第一印象来说,周荣华给他的印象比周富贵要好得多,但这也表明了,这个人要比周富贵更加难以驾驭一些。
“因为攻城弩的工艺,只有他懂,至于之前的那个周富贵,只了解了些皮毛而已,而且据微臣观察,周富贵有很多东西,都还要向此人请教。”汉赞补充道。
周荣华的身后就是一架架攻城弩一字排开,远处的靶子已经被打得破烂不堪,显然上一轮测试才刚结束不久,待到可列走上前来,周荣华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十分陌然地站到了一边。
汉赞眉头一皱,阴着脸沉声道:“周师傅,可汗亲临,你怎能如此怠慢,既然你已经答应向我胡蒙投诚,就要有为人臣的觉悟。”
周荣华却是满不在乎地双手抱胸,目不斜视地看着眼前自己的作品道:“汉赞将军可能是忘了我们彼此之间的约定了,当日我之所以答应为胡蒙建造攻城弩,是因为汉赞将军答应我要将一名燕国人放回燕国,如今我已经将攻城弩完成了九成九,但依然没有见到汉赞将军兑现承诺,你让我
如何以蒙臣的身份自居?”
汉赞脸色一沉,当初与周荣华之间是有过这样的一个协议,而且也打算将那个燕国人放了,只是当他第一眼看到那人的时候,他就悄悄改变了主意,因为那是个燕国女人,而且是可以让男人为之疯狂的女人,于是他就找借口一直拖着,想着等到周荣华将攻城弩打造好了,再让胡蒙的工匠将那手艺都学到手,他便随便找个借口将其处理掉。
不想这周荣华倒是聪明,留了一个心眼儿,造出来的攻城弩迟迟达不到效果,恰巧赶在此次可汗亲临的时候提出来,让他颇为难堪,果然可列又再次不负众望地将目光打在了汉赞身上,汉赞自知这事儿无法再糊弄过去,张口欲再次请罪。
“那人可是个女人?”可列却率先开口,汉赞无奈地点了点头,只听可列冷哼一声,微怒道:“你迟早要栽在女人手上。”
单单这一句话,就让汉赞立刻跪倒在地,以额触地,在忐忑不安中,等待着可列的发落。
只是可列并未不再理会他,也懒得去搭理这个叫周荣华的家伙,他可列有着自己的骄傲,这样的情况,若他主动去与周荣华说话,便是他对对方的示弱,要知道就算是对老可汗桀烈,他一向都是非常强势的,这世上能让他示弱的人,除了蒙圣纳多,可能就只有燕京的那个妖孽了。
“本汗再给你三天时间,若攻城弩还无法使用,你就自己一个人去攻歇马镇吧,攻不下来,也就不用回来了。”可列冷冰冰地甩下一句话,从特木贴尔手中接过战马,头也不回地打马而去。
跪在地上的汉赞一直目送着可列一行人出了视野范围,才阴沉着脸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现在真的恨不得一刀将眼前这个叫周荣华的燕人给劈成两半,但理智又告诉他,现在只有这个人才能救他一命。
毕竟一个人去攻歇马镇,虽然他是极武修行者,但面对歇马镇内上万燕军,莫说是爬上城墙了,估计城墙上的长弓手几轮齐射下来,他就得成为刺猬。
悄悄做了个深呼吸,汉赞用自认为最为缓和的语气道:“周师傅,之前是我的疏忽,没能兑现对你的承诺,我在这里向你真诚地道歉。”
说着用右手抚胸向着周荣华鞠了一躬,“我这就去安排释放柳姑娘的事宜,到时候我会让周师傅与我一同看着她安全离开,还请周师傅尽快完成攻城弩的建造。”
周荣华显然并不想听这些虚的,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眼前这个胡蒙大将虽然长着一副忠厚的模样,但实则比他弟弟还要狡猾,至少他弟弟有什么都会表现出来,但这汉赞却是实实在在的笑面虎,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若是不了解他的人,可能被他阴死,都还会对他感恩戴德。
“提醒一下,可汗给了将军三天时间,我这边完成攻城弩至少还需要一天半,所以时间上,请将军自行安排吧。”周荣华不冷不热地补充了一句,便又再次悠闲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为自己倒了一杯马奶酒,他发现虽然他不喜欢胡蒙的人,但对胡蒙的东西却是颇为青睐,特别是这马奶酒,让他爱不释手。
第一百三十七章?亡灵的序曲
汉赞的办事效率一如既往的快,那个被周荣华指名道姓要将其放回去的柳姑娘此时正牵着一匹马,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眼神中透露着浓浓的愤怒和不解,而后者却被看得有些心中发毛,似是心中有愧,不敢与其对视。
良久,那柳姑娘才轻轻说了一句,“我原以为你与周富贵不同,看来是我高估了你。”
周荣华还是有些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只得晃动着眼神,幽幽地说道:“我和周富贵确实有些不同,他想得到你,所以不顾你的意愿,想要把你选去做他的奴隶,而我虽然想得到你,也并不是不会用强,但我更希望你是自愿嫁给我的。”
“但你觉得现在这样,咱们还可能吗?”柳姑娘摇了摇头,言语中有些悲戚,或者还带着点遗憾。
周荣华无奈一笑,“这辈子应该是不可能啦!我也辜负了师父他老人家对我的期望,肴州那边有师父留给你的遗产,不过我建议你把它们都卖了,去南边,最好是荆越两地,重新开始,毕竟有我在胡蒙,肴州现在也算不上是绝对安全了。”
“你就这样心甘情愿的投效了胡蒙人,你对得起生你养你的故土吗?我爹若是泉下有知,他又会如何看你?你如何面对你的良心?”柳姑娘忍不住出声质问,这是她从一开始就忍到现在的话。
周荣华这时反而心中松了一口气,微笑着看着对方,“我想你活着,我也活着。”
柳姑娘忍不住又摇了摇头,但这次却是带着些许的哽咽,晶莹的的泪珠随着她的摆动而挥洒飘落,“你就这么怕死吗?”
“怕!”周荣华肯定的点了点头,“小柳,若是当日我就死在云中,你想过你将会遭受怎样的噩梦吗?去给周富贵当玩物已经是你最好的下场了,我当年答应过师父,要把你照顾好,我就不能食言,虽然……以后可能就照顾不到了。”
这些话说得那柳姑娘一时无言,但到底是周荣华想要保全自己,还是保护她,她无从分辨,或者是两者都有,不过回头想想,就在两个时辰前,她还在被周富贵肆无忌惮地的轻薄着,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险些就让她将头上的发簪刺入自己的咽喉。
如果没有周荣华,那么她的结局无外乎就是两种,成为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或是成为一具供人玩弄的**。
不再去责备那个叛离祖国的人,因为她忽然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那个资格,她觉得或许燕国真的不怎么适合他,毕竟那个满怀雄心壮志的身影,在燕国的官场上却一次次碰得鼻青脸肿,直至最后的随波逐流,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现在在胡蒙,她仿佛看到了那个渴望大展拳脚的家伙,又重新在他身体内活了起来,有时候一个人选择背离,其实并不是他最初的意愿,而是环境使然。
翻身上马,望了一眼身边的烈烈狼旗,一种无形的担忧从她内心悄然滋生了出来,她明白周荣华给她的建议并不是没有根据,从今以后,胡蒙的战争技艺将与
燕国站在同一高度,那么已经千疮百孔的燕国,是否还经得起胡蒙的冲击?
不是对胡蒙人太过于高估,而是对燕国的政治腐朽,已经没了任何信心。
“我走了!”柳姑娘吐出一口浊气,想是突然打开了一些心结,缓缓催动身下马匹,因为她是要回到燕国去的,所以找周荣华的要求下,汉赞特意找了一匹普通的矮脚马给她代步,不然就该被当做胡蒙细作了。
大约走出十来丈,柳姑娘再次狠狠一挥马鞭,那匹矮脚马吃痛后,开始逐渐加快了脚步,从缓行变成了狂奔,在耳边的一路风声呼啸中,她隐约听到了一句,“小柳,好好活着!”
目送远去的身影直至消失不见,一直立于一旁的汉赞这才笑着走了上来,用他从特木贴尔那里学来的蹩脚燕语道:“人已经走远了,不知道周师傅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完成攻城弩的最后一道工序呢?”
周荣华冷眼瞥了瞥一旁的汉赞,习惯性地双手抱胸,“等确认了小柳安全抵达定平之后。”
汉赞心中一惊,表面上也微微露出些怒意,“周师傅说过,只要放了柳姑娘,你就会开始最后一道工序,现在却又说要等柳姑娘安全抵达定平,莫不是信不过我?”
周荣华倒是很直接,扔下一句“就是信不过你。”便转身朝着营内走去。
汉赞右手紧紧握着腰间的弯刀,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但最终还是没有将刀拔出来,胸口大大地起伏几下后,对着身边的一名千夫长打了个眼色,用胡蒙语叽里呱啦地说了两句,那千夫长扭头看了看远处的周荣华,便抱拳领命退去。
“周师傅应该多学学咱们胡蒙的语言,毕竟以后都要生活在胡蒙,交流起来,也方便很多。”汉赞快步跟了上去,用和善的语气想要与对方聊聊。
但接下来周荣华口中的一句话,却让汉赞气得差点吐血,“还是不要学了,不然以后汉赞统领如何再当着我的面,撤回自己的密令,毕竟这种朝令夕改,有损威仪。”
汉赞的脸颊抽了抽,有时候他真的怀疑这个叫做周荣华的家伙,其实并不是个工匠,而是一个极善于权谋的政治家,这样的人若是以后有机会在胡蒙当官,肯定比当初的葛尔沁还厉害,估计好多人都要被他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
攻城弩并没有成为阻碍胡蒙进攻歇马镇的因素,当日下午,营中的数十架攻城云梯和冲车已经通通运抵到了歇马镇城下。
望着那一排排做工精良的云梯和与之齐高的歇马镇城墙,周荣华心中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味道,虽然这些东西并不是他亲自指导建造的,但里面也有他的贡献,毕竟像周富贵那种半吊子,欺世盗名而已。
想不到第一次可以大展拳脚的时候,竟是对着曾经的同胞,确实有些讽刺!
而此时的歇马镇城墙上,所有的燕军也对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这些攻城器械而心惊不已,原本他们所依仗的,就是胡蒙人没有建造攻城器械的技术
,而现在这一排排攻城云梯却直接告诉了他们,之前他们所引以为豪的资本,现在已经荡然无存。
郝子峰冷眼扫过那些攻城云梯,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何胡蒙人会一夜之间多出来这些原本不该属于他们的东西,但却知道现在并不是去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毕竟不管相不相信,这都是事实。
“城中还有多少桐油?”
和燕无忌想的一样,郝子峰面对这些云梯和冲车,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用火,只有把这些通通烧掉,才是最直接的解决方法,虽然这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缓上一缓,还是可以做到的。
柳之览第一时间站了出来,在郝子峰的锋刃军到来之前,他就已经全权接手了歇马镇的后勤物资管理工作,所以当郝子峰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是最直接的负责人。
“禀军帅,城中还有桐油一万桶。”
郝子峰点了点头,“省着点用,应该还能撑上一段时间,想来定州这边应该已经全线动起来了吧,我估计再撑个个把月,大军应该就会到来了。”
这话说得很有底气,但郝子峰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就目前这种阵势,若是胡蒙人发动连续不断的强攻,他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毕竟有了攻城器械的帮助,对方攻城作战就不会再显得那么被动,而且可以肯定的是,胡蒙的后方辎重营,还在加紧赶制这些东西,真不知道这些技术怎么会落到胡蒙人手中的,朝廷不是在这一方面对胡梦防得很死吗?
郝子峰想到这里,真想破口大骂一番!
“呜呜呜呜呜”嘹亮的号角声从胡蒙大营内突兀地响起,这是胡蒙大军开始集结的信号,整个胡蒙大营就在这一声号角声后,变成了一个繁忙的蚂蚁窝,人头攒动间,一个个井然有序地方阵从营中开出,在营外整齐地排列着,给了对面的燕军十足的压迫感。
这次的胡蒙阵型显然与以往又有了些不同,这次走在最前列的是一排排大盾,他们手举着高大的盾墙,为身后的战友挡住来自城墙上的箭矢,跟在他们后面的,就是新组建的云梯方阵,因为歇马镇周围都是平地,所以这些云梯的底部都装有木质的滚轮,只需要六个人齐推,就能轻松移动。
云梯后面,就是一群手舞弯刀,跃跃欲试的胡蒙兵,显然有了前面的这些云梯,他们的士气比之前更加高昂。
另外在所有方阵的中间,有一个小型的盾手方阵正对着城门,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举着一面圆盾,紧紧护着中间冲车的两边,十多个体格异常强壮的胡蒙汉子,正扶住冲车的两边,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对峙城墙上,一排排燕军士兵也再次严阵以待地立在城墙边,眼中细细打量着城外密集如蚁群的胡蒙大军,虽然此时的歇马镇,正集结着十数万大军,但临阵的静谧却让这里的氛围变得比狂风骤雨还要让人压抑。
而让这风雨骤起的引子,就是一声嘹亮而悠长的号角,是生者的副歌,也是亡灵的序曲。
第一百三十八章?熟悉的一幕
胡蒙这次的进攻已经变得不再像以前那般疯狂,他们有样学样地模仿着燕军的攻城作战,步履整齐地一步一步,随着阵前指挥官的号令,向前走着,即便是已经进入了燕军床弩的射程范围之内,也依然保持着整齐的阵型。
郝子峰显然没有料到胡蒙人的军队纪律性居然会如此强大,以前对阵都是一窝蜂的毫无章法,但眼前所见显然让他重新认识到了胡蒙人的可怕,这时候他才明白,别人不是没有组织纪律,而是之前用不到而已。
城墙上的床弩已经进行了两轮连射,但遗憾的是,并没有打乱胡蒙人的阵型,又是一轮弩矢发射,肉眼可见的,一根根夺命的弩矢窜入密集的人群中,带起一阵血雨哀嚎,但那些没有受伤的士兵却依然如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绕过那些倒地哀鸣的同袍,再次齐整队列,继续前行。
城上的燕军开始感到了来自胡蒙人的压迫感,这种视死如归的阵势,已经逐渐变成一股强大的威慑,向着城头肃立的燕军士兵扑了上来。
一个声音突兀地高喊道:“弓箭手,准备!”
一名手握令旗的士兵站在一列列长弓手的旁边,静静等待着长官下达发射的命令,而他面前的长弓手们,也熟练地弯弓搭箭,最前列已经将手中弓弦拉满,向着前方斜指天际。
“放!”随着指挥官的一声令下,那名握旗的士兵将手中高举的令旗向下一挥,无数箭矢便从城墙之上迸射而出,在天空划下一道死亡的弧线,再急速窜入下方的胡蒙方阵。
终于,随着这种密集的箭雨打击,胡蒙人的方阵开始有了些许骚动,城上一共三列长弓手轮流不间断地向着城下倾泻箭雨,胡蒙人也有了无法忽视的伤亡。
可列虽然没有亲上战场,但他内心的紧张感却不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少,只见他眼睛死死盯着那些逐渐开始松动,甚至混乱的方阵,手上的拳头也随之紧紧捏在一起,口中念着:“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那三十丈的距离虽然布满了死亡的威胁,但走起来,却也并没有耗费多长时间,在三列燕军长弓手轮流倾泻六轮箭雨之后,胡蒙人的攻城云梯终于搭在了燕军的城头上。
“呜呜呜呜呜”就在可列兴奋地猛然一拍自己座椅的时候,一声嘹亮的号角再次从胡蒙大营中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如山崩,如海啸般胡蒙军的怒吼,无数胡蒙士兵举着手中的利刃仰天长啸,然后用自己最快的速度爬上攻城云梯的顶层,因为有了云梯前面木板的保护,他们登上云梯的过程中,不会受到箭矢、落石、滚木等威胁,所以争相之间,已有无数人从云梯的顶层开始了对歇马镇城墙的冲锋。
“桐油,桐油还有多久才能运上来?”郝子峰没有料到胡蒙的攻势一开始就会这么强劲,之前还让柳之览不用那么急着将桐油运上来,可现在看来,这无疑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柳之览立刻抱拳禀道:“禀军帅,桐油已经分装完毕,末将这就去将其运上来。”
也顾不得去管转身远去的柳之览,郝子峰接下来又一道军令下达:“燕无忌听令,去告诉刀盾营,全营立刻增援,无论如何都要堵住云梯的入口。”
燕军这边开始积极地做着战略增援和调整,胡蒙那边也开始拿出一张又一张地底牌,原本一直静止在原地的冲车这时候开始缓缓懂了起来。
“喝!喝!喝!喝!”一声声整齐的号子,伴随着坚实的步伐,从胡蒙大营外开始向着歇马镇的城墙下移动,如同一只饥饿的猛虎,正谨慎而缓慢地向着自己的猎物靠近。
“果然是非同凡响啊,不知道这些燕人的脑袋里都装的是什么,居然能造出如此锐不可当的东西?”可列看着局势一片大好的战场,逐渐临近的冲车更加让他对破城充满了信心。
“他们祖辈将心思都花在这些攻城利器上面,确实令人可敬,可现在的燕人虽然聪明,却是安逸久了,只知道争权夺利,内都不断,全部心思全都在想着怎么玩乐,着实不争气。”自从回到可列身边做了侍卫长之后,特木贴尔难得主动开了一次口。
有可能是因为之前对歇马镇久攻不下,而现在又再次故地重游,心中有感而发吧。
可列回头看了特木贴尔一眼,有些意外的呵呵一笑,显然他也没有料到特木贴尔会主动开口说话,像是鼓励他要多说话一般,点着头评论道:“说得有道理。”
就在两人说话之间,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声自歇马镇的城门处响起,定睛看去,接下来随着一声声有节奏的轰隆不断,原本紧闭的歇马镇城门,开始了一次又一次脆弱的震颤,虽然城墙上有燕军弓箭手特意招呼,虽然高举的盾牌下不时有士兵倒地,但那一阵阵节奏分明的轰隆,却没有停歇过。
可列觉得,这是他这些天来,听到的最好听的声音,转头向着站在身后的一名胡蒙将领道:“去,让第二批士兵顶上去。”
郝子峰不断地收到来自四面城墙传来的急报,城中的守军已经轮番上了一阵,但胡蒙的攻势依然没有半点减弱,反而还有愈发猛烈的趋势。
一声号角再次响起,胡蒙大营的前方再次出现了密集的胡蒙方阵,在数量上竟一点也不比第一次的少,郝子峰连吸数口冷气,一股无力感从心底油然而起,歇马镇永不陷落的名号,可能就要被打破了。
在柳之览的组织下,成千上万罐桐油再次本搬上了城墙,不用郝子峰再下达任何命令,已经有过一次经验的燕军士兵将其抱起来,就向着眼前的云梯砸去。
火焰再次成为了战场上的主宰,那些随着特木贴尔攻过一次歇马镇的胡蒙士兵,又一次见证了燕国桐油火攻的恐怖,连绵的火墙形成了一道天然的保护屏障,无数胡蒙士兵哀嚎着在地上翻滚抽搐,一个个被桐油淋湿的勇士,用惊恐的眼神,看着点点火星向着自己扑来,又在转瞬之后,成为身边同袍的催命符。
那些做工精炼的云梯,此时已经无法再为胡蒙兵提供保护,熊熊燃
烧的木材,让这些战争巨兽也难免被火焰吞噬的命运,特别是城门口的那一辆冲车,当数十罐装满桐油的瓦罐在其顶上碎裂的时候,一支燃烧的箭矢,就已经宣告了它的命运,还有那里面数十个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胡蒙士兵。
郝子峰看着城下已经乱成一团的胡蒙人,心中轻轻舒了一口气,虽然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缓解,但至少可以缓一口气了。
“无忌,你说他们什么时候会再次进攻?”神情放松的郝子峰,也有了闲聊的心情。
“说不好,但估计不会超过明天早上。”
郝子峰点了点头,拍着身前的城垛,又缓慢地抚摸着,“都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次胡蒙可汗御驾亲征,若是连这个歇马镇都不能一口气拿下,其威严将会大打折扣。”
燕无忌有些疑惑地看着郝子峰,虽然他也有这种心理准备,但从郝子峰口中说出来,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郝子峰似乎已经知道了燕无忌的想法,笑着道:“别那样看着我,军帅又不是军神,我也是人,所以人力有时尽这句话用在我身上也是同样有效的。”
郝子峰放眼望去,此时歇马镇的城墙下依然还漫布着火焰与死亡,眼中闪过一丝哀色:“自古以来,凡是抵抗入侵者的第一支军队,如果不主动撤退,就是全军覆没,再没有过其他结局,但我不希望这里面包括你。”
郝子峰突然将目光转向燕无忌。
燕无忌怔了一怔,眼前这一幕,何其熟悉,当初也就是在这里,城下也是这样的一片火海,邱信告诉他,“你不可以死。”于是就有了他趁乱突围的,肴关求援的事,等到他回来时,朱自明已经气绝,邱信也就剩了最后一口气。
“我不明白!”燕无忌摇了摇头。
郝子峰却不解释,只是呵呵一笑道:“你会明白的。”
交谈之间,柳之览提着已经满是缺口的长剑走来,虽然城下的胡蒙军已经停止了攻势,但之前攻上城墙的胡蒙士兵却依然没有放弃的打算,所以这一把满是缺口的剑,便是在他们身上砍出来的。
“见过军帅,营帅!”
“之览来啦,可有受伤?”郝子峰笑着问,眼中对这个半路出家的副营帅颇为赞许。
柳之览全身抖动了一番,笑道:“好得很。”
郝子峰点了点头,“我先下去休息会儿,上了岁数的人,和你们年轻人没法比,胡蒙人再来的时候,记得叫我。”
燕无忌和柳之览恭敬地目送郝子峰离去,然后回过头来相视一笑,说实话他们与郝子峰之间,可能是两个年代人的隔阂,所以并没有太多的话题好说,郝子峰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主动走开了去。
“你会和歇马镇共存亡吗?”燕无忌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但柳之览却半点也没有感到意外,笑了一声,“我是没那个思想觉悟的,但……只凭营帅一言,有何不可?”
第一百三十九章?城陷
燕无忌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柳之览,随后尴尬地笑了一声道:“你让我意外了!”
柳之览把目光看向城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是营帅还不够了解我而已。”
“我可以把这句话看作是你对我的埋怨吗?”
“可以”柳之览点了点头,有时候他说话能转七八道弯,有时候又直得要命,以前的燕无忌并没有刻意去留意这一点,现在想来,似乎柳之览在他手下当副总兵的时候,就没有在他面前说过绕话。
“是我一直对你还不够信任,为此,我愿意道歉。”燕无忌歉意地说,这时候他才感觉到,其实男人之间也可以产生这种细腻的感情,比袍泽之情还要更深一些,想来应该就是邱信与朱自明、刘德彪之间的那种吧。
柳之览却哈哈一笑,“我虽然可以与这座城共存亡,但营帅你却不行。”
燕无忌苦笑一声,“我知道,这件事听起来很幸福,但实在是很残忍,也不知道我这个屡当逃兵的家伙,以后还有什么面目站在西北军团面前,为他们喊着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口号。”
“都是执念罢了,我想等你到了那个位置,你便不会再有这样的疑惑了,失败谁都会经历,但怕的是,失败之后的态度,或是一阕不振,或是奋发图强,个人认为,这就是营帅现在要修的主课,过不了这一关,你的父亲绝对不会让你坐上他的位置。”
点了点头,燕无忌不得不承认,柳之览的这一番话说的很有道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也是给他数次的临阵脱逃找了一个极其合适的理由。
“但我不想一直都上这一课,很痛苦。”
柳之览表示理解,双手抱胸依在城垛边,“所以这机会就来了,胡蒙人现在刚刚南下,气势正盛,我们想要在正面与之硬抗,几乎没有可能,所以要缓冲。”
燕无忌当然明白柳之览口中所说的“缓冲”为何意,忍不住出声问道:“你觉得这个缓冲需要多大的地方?”
“整个定州!”柳之览一改之前的轻松神态,有些严肃地直视燕无忌的眼睛,他从对方的眼睛中读出了惊讶和不甘,他又如何不是。
朝廷花了几十年的时间经营起来的定州,就这样说完就完,如何能让人甘心,况且还有漠兰之外的黄金路,那里每年的税收占据了朝廷总税收的七分之一,若是丢了,朝廷不仅失去了这笔巨款,也失去了对漠兰的威慑,此消彼长之下,胡蒙人的实力将会越来越强大。
不过柳之览接下来话锋一转,“虽然缓冲区域是整个定州,但这并不意味着大燕就要失去这块土地,也就是我之前所言的机会。”
“你是说我会带兵收复这里?”燕无忌显然没有料到这一点,其实之前柳之览所言,他或多或少都预想到了一些,胡蒙气焰正盛,最佳的处理方法就是避其锋芒,全线进入防御状态,等到胡蒙大军的锐气消磨殆尽之后,燕军再发起反击,一口气将胡蒙人赶回去。
可是他想了很多有资格指挥这场防守
反击的人,比如郝子峰,比如顾良臣,甚至是燕护亲自披挂上阵,但他唯独没有想过的是自己,或者说他从没有过这份自信。
柳之览肯定的点了点头,“对,就是你,我估计你父亲也打的是这个主意,如果不出我的所料,等到你从歇马镇突围出去,肴关那边对你的新的任命书就会火速送到你的手上,你现在是营帅,那么接下来的军衔,应该是军帅了。”
“呵,还真是平步青云!”燕无忌有些自嘲道。
柳之览却一脸羡慕地说:“迟早的事,燕大帅只是因为这次胡蒙的入侵,提前了计划而已。”
说完,柳之览再次看向城外一望无际的胡蒙大营,叹了一口气,“所以我要保你安全突围出去。”
燕无忌上下扫了柳之览一眼,微微一笑,不再言语,那模样就像是在说:“若是论计谋,我可能不如你,但这突围可是刀对刀的比划,我保护你还差不过。”
而柳之览显然也将对方的表情全部看在了眼里,舒展了一下身体,也不再多话,倒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城外的情况,已经没有时间再让他们闲聊了。
日渐西沉,原本散乱的胡蒙大军再次整齐地集结在了歇马镇的城墙之下,那些被烧焦的器械和尸体依然还保留着些许的火星,但这一如焚火炼狱般的景象,却丝毫没有让对面的胡蒙士兵胆怯。
“去叫军帅,胡蒙人又准备开始进攻了。”一声进攻的号角再次响起,胡蒙人再次的进攻比预料之中要来得早很多,从另外一方面看出,可列统帅的这支胡蒙大军,其军事素质之高,已经超出了燕无忌等人的预料。
郝子峰登上城楼的时候,胡蒙的方阵刚好再一次进入了弩床的射程,“嘎吱嘎吱”弩床上弦搅动的声音在城墙之上此起彼伏,形势比他之前预估的还要严重。
“桐油还有多少?”郝子峰登上城墙的第一句,就是问还有多少桐油,毕竟这个东西,才是歇马镇现在屹立不倒的保证。
“还有两千桶,已经不足以再用一次火攻了。”柳之览在战斗刚结束的时候,就已经派人去统计了桐油的数量,所以当郝子峰问起时,他一口便答了上来,只是答完之后,忍不住补充了一句,这个保命的护身符,已经不够了。
“尽力而为吧,无忌,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去另外三面城墙看看。”郝子峰拍了拍燕无忌的肩膀,有种道别的味道。
燕无忌如何不知道郝子峰的心思,他现在是歇马镇内的最高军事长官,也是级别最高的人,只要胡蒙人一破城,肯定就向他蜂拥而去,想逃都难,所以他和燕无忌在一块,便会连累到燕无忌,毕竟胡蒙人不知道这城里面还有一个西北军团的接班人在。
老调重弹的作战流程,胡蒙人的每一次冲锋,都给城墙之上的燕军造成了莫大的压力,燕无忌让柳之览留在城楼那里继续指挥,他则带着原独立营麾下的斥候队再次进入刀光剑影之中,猎杀着每一个冲上城墙的胡蒙兵。
“杀!”一名士兵被袍
泽的阵亡而激怒,提着手中已经卷刃的大刀一下跃上云梯搭在城墙上的板子,拼尽力气向前挥砍着,两名同样疯狂的胡蒙士兵毫不畏惧地冲了上来,前面的那人被大刀一刀劈中了左肩胛骨,但他并没有倒下,而是扔掉手中的弯刀,双手死死扣住肩膀上已经陷入了半个刀身的大刀,为身后的同伴制造机会。
而身后的同伴也没有让他失望,一个跃身,手中锋利的弯刀狠狠划过那名燕兵的脖子,一颗硕大的头颅便坠入城下,随之而来的,是两具尸体,“嘭”的一声,摔得支离破碎。
还有一名被眼前的恐惧吓破了胆的士兵,哆哆嗦嗦地盯着面前一个又一个身影掠过,他忘记了挥动手上的武器,也忘记了躲闪迎面的攻击,直到一缕刺眼的寒光闪过,他才幡然醒悟,自己还置身于战场,可惜下一刻,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这样的场面在歇马镇的四面墙城上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着,彪悍的胡蒙人对于燕人天生就有一种压迫的力量优势,他们哇呀呀地一通乱叫,逐渐在城墙上建立起了局部的优势,而这些优势点,就是燕无忌和他身后的斥候队所选的第一目标。
割喉,刺心,这里的斥候成员们,动作始终都是这般简单有效,当一股十多个胡蒙人建立起来的优势点与这些斥候们遭遇时,战斗往往只在十息之内就会结束。
即便是远在胡蒙大营之内的可列,远远见到这番景象,也忍不住微微咋舌道:“这是一批什么人,怎会如此厉害?”
特木贴尔也将这些尽收眼底,对于他而言,这样的事情已经见过数次,之前他的部队,有好几次都已经在城墙上建立起了优势区域,但往往都会遭到这些家伙的直接针对,然后这些优势区域在转瞬之间,就会形势逆转,而领头的那个燕军将领,他的身影已经牢牢印在了特木贴尔的脑海中。
“可洛舍(杀)!”一阵震天的喊杀声自城西响起,无数火把汇成了一条火蛇,从城西外面快速钻了进进城内,然后开始向歇马镇内的大街小巷蔓延着。
“城破了,西面!”特木贴尔看了一眼城西方向,这座让他含恨的城池,居然就这样破了,一股浓浓的不甘从他心底冒了出来,突然想到了一个小时候听到的故事,“一个人吃了十张饼后饱了,于是埋怨店家,为何不直接给他第十张饼,这样他吃下去就饱了,哪还用再买前面的九张饼。”
这话听起来好笑,但是在善于权谋之人的眼中,他们就是可以直接购买这第十张饼的,眼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可列,他就像是早就知道这歇马镇会被攻破一样,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让特木贴尔第一次有了想要上去揍他一顿的冲动。
“是不是很不甘心?”前面的可列突然回过头来看着特木贴尔,而后者只能摇头,并无言语,可列不以为意地下了点将台,向着中军大营走去,“谁说一张饼就吃不饱肚子呢?”
城门既然已经破了,那就不需要再看下去了!
第一百四十章?溃败
胡蒙人攻破了西城门,这无疑是压垮燕军的最后一根稻草,疲惫不堪的柳之览奋力一刀劈开向他冲来的胡蒙人,这才有空直起腰来环顾四周,城上的守军已经出现了溃退的迹象,在他不远处的燕无忌,依然带着折损近半的斥候营一个一个地冲击着胡蒙人建立起来的优势点,不过大势所趋之下,胡蒙人优势点聚集速度比他们消灭的要快得多,而且已经开始逐渐连成了片。
柳之览紧锁着眉头,到了这个阶段,他很清楚歇马镇是守不住了,所以他现在的任务就只有一个,保护燕无忌安全突围。
燕无忌依然一股脑地进行着现下的策略,对于外界的任何声音都仿佛没有听见一般,身后的宋涛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只是上级没有下令,他也只能干着急,从一旁的尸体上重新换了把完整的武器,继续闷头跟着燕无忌冲。
一个有力的手臂突然拉住了想要继续前冲的燕无忌,让后者有时间缓了缓心神,平息了之前接近暴走的气息,盯着柳之览,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柳之览向着城西和歇马镇内指了指,那些胡蒙兵已经在向城北蔓延过来,遗憾地说,“该走了!”
这时候燕无忌才意识到现在城里似乎比之前喧闹的许多,仔细看去,竟是无数的胡蒙人在与守军进行激烈的巷战,有些颓然地将手中卷刃的长剑仍在地上,随口吐了一口血水,不知道是他的,还是不小心溅到他嘴中的。
没有传闻中那种视死如归的高呼“我不走,我要与此城共存亡!”等等用以明志的话,那样除了让别人知道你忠君爱国以外,并没有半点意义。
“路线都计划好了吗,从哪走?”燕无忌自己明白什么时候该勇敢,什么时候该撤退,或者说是示弱,在这一点上,他已经具备了一名统帅该有的素质。
柳之览点了点头,显然这样的顺利有些超出他的预期,之前在他估计,燕无忌是肯定不会统一撤退的,至少也要和别人拼到只剩最后一口气,他才会甘心,又或者是趁他不注意,将他打晕后抬走,只是这些设想现在都成了假想,这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末将计划是从城西出城的,只是不巧被攻陷的城门是城西,所以这个路线目前是走不了了。”
燕无忌眉毛一挑,“不要告诉我你没有备选方案。”
柳之览哈哈一笑,暗道燕无忌果然还是了解他,“这备选路线,就是从南门走,北门是肯定走不得的,因为可列的大营就在北门外面,胡蒙就算是有心要放我们走,肯定也不会放松北面的警戒。”
“此言有理,但为何不选东门?”
“呵呵”柳之览有些尴尬的笑了一笑,“末将为营帅卜过卦,东门是营帅今年的死门所在,所以走东门,对营帅不利。”
这句话说得燕无忌有些不知道怎么去接才好,要说他迷信吧,但有时候又不得不服这些东西,确实有一定的因素在里面,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理,燕无忌勉强接受了柳之览的这一番胡诌的言乱。
“派人去通知贾充和张二虎,立刻撤离,
到城南与我们集合。”
外围的士兵逐渐有些抵挡不住人数渐多的胡蒙兵,就在两人交流期间,又有几名亲兵沦为胡蒙人的刀下鬼,燕无忌见此,心下也不再犹豫,和柳之览一同,带着身边剩余的燕军士兵,下了城墙往城南方向而去,因为他们的防区是在北城墙,所以要达到城南,需要横穿整个歇马镇,那些已经如潮水一般灌入每条大街小巷的胡蒙兵,就是他们前进最大的阻碍。
众人一路走走停停,行至一处僻静的角落,因为现在城内的混乱,所以他们一行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也没有胡蒙兵刻意对他们发起进行追击。
缓过气来的燕无忌扫了一眼左右,发现除了柳之览和宋涛,身边就只剩了十几人,且都是斥候营的,至于他和柳之览的亲兵,估计早就在之前的战斗中阵亡了。
“呼…”燕无忌长出一口气,又是一次潜逃的体验,这种感觉让他的心理没来由的一阵烦躁,但愿这是最后一次,燕无忌心中默默地说上一句。
“走!”重新休整之后的众人再次向着南面的方向冲去,城中的巷战依然还在激烈的进行着,燕无忌利落地挥动着手中长刀,因为这是在城内,所以他并不怕暴露自己极武修行者的身份,所以一把萦绕着淡黄色极武光晕的长刀,在人群中时隐时现,每一次起落都会带走一名胡蒙士兵的性命。
但就算如此,燕无忌等人也没有自大到在这胡蒙人逐渐势大的歇马镇中横冲直撞,而是很理智地选择了一些较为僻静的小巷子偷偷潜过。
又绕过了几条街道,燕无忌明显感觉到来自胡蒙的压力变大了很多,刚才路过的几个巷子中,越到后面,就越难再见到燕军的身影,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征兆,虽然城门被破,燕军势必溃败,但这个溃败速度比他预期的来得要快很多。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燕军已经开始全线溃败了,而且溃败的路线应该是向东,这让他稍微有了一些疑惑,按道理来说,南面才是逃跑的最佳路线,为何都向东跑?
“莫非南门也已经被胡蒙人攻陷了?”燕无忌和柳之览互看了一眼,心中都是一惊。
“看来南门是去不得了!”燕无忌抬眼望了望已经近在咫尺的南城前,只是那上面还依然如蚂蚁一般从云梯上窜出的胡蒙人,让他断了从南面突围的打算,就算他是极武修行者,在成千上万的普通士兵面前,也还是不够一人一刀的。
“往东走,拼一把!”说完果断折身往东,而跟在他身后的柳之览只能无奈地摇头苦笑,开始那句话生门死门只是他随口胡诌的,因为走南和走东都一样,现在只希望不要一语成箴就好,说着忍不住悄悄给了自己一嘴巴子,显然觉得自己今天有些乌鸦嘴的模样。
越来越多溃退下来的残余燕军聚集到了东城墙下,这里的城墙依然战况激烈,一排排明晃晃的刀枪森然林立在城门之下,而站在他们后面的郝子峰,则一脸冷然地看着这些溃退的士兵,大有谁敢越线一步,立刻就地正法的样子。
只是当眼神扫过燕无忌等人的时候,才微微诧异了一下,
然后对着身边的邱恒耳语了两句,邱恒也顺着郝子峰的目光,找到了燕无忌等人。
郝子峰说完,又站了回去,邱恒上前大踏了两步,用力吼道:“将士们稍安勿躁,歇马镇已被攻破,但我们不能乱,军帅将领,所有将官,立刻组织本部军士原地结阵,等待军帅号令,一同突围。
另外,在此期间,若有煽动军心,乱我士气者,无论官职大小,身份高低,一律斩首示众,现在各部开始集结自己麾下士兵,等待军帅军令。”
溃乱的燕军在郝子峰临危不乱地指挥下,再次恢复了秩序,自东城门向内,逐渐形成了一个方圆里许的临时防御阵线,不时有燕军从外围溃退下来,负责守卫的士兵会大致盘问一番他们的编队和番号,然后再找他们的顶头上司前来认领。
“营帅,营外有个叫张二虎的人,说是你的麾下。”这期间燕无忌等人也断断续续收拢了从外围败退下来的独立营残兵,但始终没有张二虎和贾充的消息,让他心中始终安定不下来。
之前突围的时候,与他们约定好的在南城门下集结,但中途却改了计划,若张二虎和贾充因此阵亡,那么他将为两人的死亡负主要责任,此时听到张二虎的消息,如何不高兴。
张二虎还是那样龙精虎猛的样子,虽然身上有着几处刀伤,但好在都是皮外伤,并无大碍,贾充显然并不是打头阵的,所以身上挂的彩没有张二虎多,仅是手臂上有一道口子。
“营帅让我等与你在城南集合,但我们沿途走去,是越走越不对劲,后来我们在快要到达城南的时候才知道,并不是城南被攻破了,而是张子聪那王八蛋,居然主动将城南的城门打开,放胡蒙人进来的。”
“张子聪?”显然这个名字让燕无忌感到有些陌生。
“就是我等口中的六营帅。”张二虎补充道,本来他和张子聪是同一个级别的,可惜半路杀出了个燕无忌来,让他突然就比对方矮了半截,两人以前一同在郝子峰麾下效命的时候就不对付,张二虎看不惯对方的势利,张子聪看不惯他的高傲。
所以后来张子聪见了张二虎,难免会奚落一顿,不过张二虎也不是易予之辈,两人斗了那么长时间的法,彼此什么尿性也都一清二楚,所以张子聪仗着高张二虎半截官职想欺压对方,最终也讨不到什么好。
“先不提他吧,毕竟现在也拿他没辙,你们带回来了多少弟兄?”柳之览一向喜欢将麾下的士兵称之为弟兄。
张二虎和贾充对视了一眼,然后摇头道:“不过百人而已,营帅这边呢?”
“出来之后,不过二十余人,在这逐渐收拢之下,也不过百人之数。”显然这个数字让几人都暗暗惊诧,因为这样巨大的损失,已经等同于全军覆没了。
远处一声号角响彻天际,一排排胡蒙士兵喊着响亮的号子,用右手的弯刀狠狠拍打着左手举在胸前的盾牌,一步步向着燕军最后的阵地逼近。、
显然西南北三个防线的残余抵抗已经被肃清,这里将是他们在歇马镇发起的最后冲击。
第一百四十一章?梦想与忠诚
“启禀燕营帅,军帅请您立刻前往东城楼议事。”一个声音自不远处响起,燕无忌认得那人,是郝子峰亲兵队的都尉。
燕无忌遥遥应是,又回过头望了一眼逐渐迫近的胡蒙兵,对柳之览和张二虎道:“胡蒙人来势汹汹,但步兵作战不是他们的长处,只要我们结阵严守,他们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有所突破,我先去见军帅,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暂时由柳之览全权负责,张二虎辅助。”
安排好之后,燕无忌随着那名都尉一路上了东面城墙,这时候东城墙外的胡蒙大军已经转移从其他三面入城,所以暂时显得不那么混乱。
燕无忌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了上来,城墙上面的燕军士兵也所剩无几,此时正疲惫不堪地蹲靠在一起,顾不得身旁面目狰狞的尸体和地上还未干涸的血迹,满是血舞的双手从随身携带的包裹中取出一块肉干,使劲地嚼着,一壶不知道还剩多少的烧酒在彼此之间你一口我一口的传着,每个人喝上一口,就忍不住“啊”地舒一口气,仿佛这就是人生最惬意的享受。
此时还能站在郝子峰身边的人,就只有一个邱恒,想当初从麓山脚下开拔的时候,不算张二虎,郝子峰麾下还有六大营帅,老三死于锋刃军与胡蒙人的第一次交锋,走得最早,老五在后方负责辎重,结果被胡蒙的忽而都抄了后路,身首异处。
后来老二驻守西城门,现在却不见了踪影,想必也是凶多吉少,至于老四和老六,两人合力驻防南城门,老四为主,老六为辅,现在只知道老六张子聪投了胡蒙,为胡蒙人开了南城门,至于老四却没了消息。
一时间感慨颇多,原本浩浩荡荡数万大军,就拉出来走了一圈,便所剩无几,视人命如草芥这种事情,也只有战争才办得到了吧。
“军帅,邱营帅!”
郝子峰向着燕无忌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身边的邱恒,也是颇为无奈地摇头叹了一口气,“这怕是老夫为将多年,败得最惨的一次了吧。”
“不是我军太弱,而是敌军太强!”燕无忌幽幽补充了一句,惹得郝子峰瞬间点头不已,“好好好,无忌这话说得颇有几分哲理,也算是解了老夫心结。”
接着郝子峰问道:“无忌,你那边收拢了多少士兵?”
“不足三百人!”
郝子峰面色微沉,又问邱恒,而邱恒给出的答案是收拢残兵大约六百人,原东城门守军还有不到千人之数,再加上郝子峰自己亲自率领的后备营一千五百人,如此大致估算一番,此时歇马镇内还能集结起来的燕军残余部队不过三千,想用这三千人突破十万大军的包围,难度可想而知。
郝子峰低头不语,似乎在思忖着对策,这样的一个局势,他也没有信心可以安全突围出去,而在他之前,还有一个燕无忌,是一定要安全送出去的,即便是将这仅存的三千将士全都留在这里也在所不惜。
“你们各自回去准备一下,子时突围,在此
之前,不要告诉任何人。”
等到燕无忌和邱恒领命而去,郝子峰又将自己的亲卫队都尉叫到了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军帅,这恐怕不妥,毕竟我等的使命是负责您的安全。”
“你们是我的兵,那就要听我的,这是军令。”
“……是!”
下面的战局果然如同燕无忌所料,再次聚集起来的燕军士兵,用他们的坚盾和长枪牢牢地据守住了脚下的每一寸土地,胡蒙兵虽然勇猛,却一时半会儿拿这个像乌龟壳一样坚硬,又如刺猬一样扎手的防御阵线没有一点办法,所以在短暂的接触之后,便选择了暂时收兵休整,原地扎营起锅,毕竟之前那样大的作战强度,每个人的肚子都已经咕咕作响。
……
再说胡蒙大营后面的辎重营内,自从白天周富贵从俘虏营中挑选了三名女奴隶带回自己的帐篷之后,到现在都还没有出来,原本他最想要选的就是那个柳姑娘,不过可惜在要带走的时候,汉赞就突然闯了进来,丢下一句“谁都可以,就她不行的话”,便让人把那柳姑娘带走了。
原本周富贵还以为是汉赞自己看上了,所以强势的从他手中横刀夺爱,不过后来才知道,是他的兄长周荣华的主意,这让原本都暗中怨恨的他越发的讨厌起自己的这位兄长来了,只是现在在很多制造工艺上面需要他的指点,所以周富贵并没有愚蠢到去和周荣华撕破脸皮。
“等到老子都学会了,一定要找个由头,将你这混蛋弄死!”周富贵随着身下律动的节奏,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句发自内心的未来规划,然后再一阵玩命的冲锋之后,完成了今晚的第二次进攻。
看着墙角那边还战战兢兢瑟缩着的女子,又看了看自己已经无精打采的分身,周富贵狠狠啐了一口,暗骂了一句不争气,想着等明天,找胡蒙人要点药来补补身体,不然看着到嘴的美味却吃不下去,简直是最折磨人的。
“周师傅,大周师傅请您过去。”这时帐外很配合地想起了一个声音,说这话的人也是一名被俘虏的燕国人,不过据他所知,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这个人的身份虽然也还是奴隶,但却是个高级奴隶,所以在这营地之中有着自由行走的权利,平时负责胡蒙军队的后勤,这次被专门派来照顾周富贵和周荣华两人。
周富贵脸颊抽了抽,很想破口大骂,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老是喜欢将他喊成周师傅,而把他的兄长称为大周师傅,凭什么他周荣华就是大周,而他周富贵就只能当个小周,难道就因为自己比他年龄小那么两岁?
不过想归想,周富贵还是很快的答复了来者,“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一阵磨磨蹭蹭,周富贵总算穿好了自己的衣物,临出门前,还不忘对着那个女子邪笑一番道:“给爷乖乖在这等着,等爷一会回来再宠幸你,若敢跑了,打断你的腿!嘿嘿嘿嘿嘿”
周荣华的帐篷离周富贵
的住处其实并不远,所以周富贵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到了周荣华帐前,也不通禀,直接撩起帘子,就跑了进去。
只是此时他的脸上,再没有了之前的怨毒和阴险,而是一副笑脸嘻嘻的样子,“兄长唤我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周荣华瞪了他一眼,又自顾自地将一盘青菜倒入了依然沸腾的锅中,“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虽说食色性也,但也不能这般肆意放纵,不注意身体。”
“嘿嘿”周富贵没有解释,因为别人说的是实话,这时又闻到自锅中传来的股股肉香,哪还受得了,一阵饥肠辘辘的咕咕声,便快速坐了下来,用勺子为自己盛了半碗汤,又抓起一块煮好的羊肉,也顾不得烫,就往嘴里送去,边吃边说道:“还是兄长了解我,羊肉这玩意儿可是大补,我多吃点儿”。
见对方如此猴急,周荣华并没有出声责备,托起身前的酒壶就给周富贵倒了一杯马奶酒,“羊肉配酒,才是真正地道,这马奶酒我可是省了又省,才留下这点。”
周富贵囫囵咽下嘴中一大块羊肉,端起酒杯就一口灌了下去,舒服地长出一口气后,砸了咂嘴,似在回味道:“要说这会享受,还是兄长比我会享受一些,这酒味道比我之前喝的酒好喝,我以前咋就没喝过呢,兄长是从哪弄来的?”
周荣华摇了摇头,没有说,也为自己斟了一满杯,然后一饮而尽,脸上满是享受的表情,周富贵咬着羊肉块,有些眼馋地看着对方那享受的表情,便伸手一把将周荣华手中的酒壶夺了过来,为周荣华满上一杯之后,自己索性直接掀开壶盖,就那样对着壶口咕噜咕噜地灌上大大一口。
面对自己的美酒被夺,周荣华也不生气,依然笑看着对方,等到周富贵猛灌了两口之后,才开口道:“你以后有何打算?”
周富贵有些疑惑的将目光从锅里移到了自家兄长的脸上,很好奇为什么他会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笑了笑道:“还能怎么办,既来之则安之,而且这里有酒有肉有女人,我都快以为我升仙了都。”
周荣华笑着点了点头:“升仙好,升仙好啊!”
“你今天说话怎么怪怪的,我给你说啊,这胡蒙可比那燕国好多了,你看在这里你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哪像以前在燕国,处处看人脸色,难道你没发现,这里才是你一展所学,成就梦想的地方吗?”
周荣华又摇了摇头,将那杯酒再次一饮而尽,突然非常认真地盯着周富贵说道:“但我突然发现,在梦想和忠诚之间,其实忠诚更为重要。”
“你什么意思?”周富贵突然脸色一变,忠诚这个词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是非常敏感的,而周荣华却说了出来,只是还未等他继续问下去,腹中突然一股剧烈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你……在菜里下了毒?”
周荣华依然一脸平静地摇了摇头,虽然他现在的腹中也开始有了剧痛的感觉,但他却有种说不出的轻松感,“是酒里!”
第一百四十二章?计
时间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子时,胡蒙士兵除了负责巡防和监视燕军动静的士兵以外,很多人都逐渐进入了渴望已久的梦乡,虽然这仅仅是一天不到的战斗,但强度却是空前的大,无论是将军还是士兵,都渴望在至高的可汗面前,展现出自己的勇武。
如此一天下来,当精神得到短暂的松懈之后,身体的疲惫就像一股电流,迅速传导至全身的每一个细胞,能够有机会这样睡上一觉,自然是此刻最幸福的事情。
况且虽然成功攻陷了歇马镇,但付出的代价也并不小,可能昨日还睡在对面床铺上的同袍,此时已经躺在了营地后面的乱葬岗内,所以这样的一个睡眠,也能让活下来的人感觉到自己还活着,未来还有希望。
而在对面的燕军残部,却没有了胡蒙这边的这份清闲,一名名昏昏欲睡的士兵强打着精神,坚守在自己的岗位,偶尔打了一个哈,揉了揉有些疲惫的眼睛,不时与身边的袍泽交流两句自己家乡的风土人情,也能暂时忘却此时氛围里的紧张。
“你说怎么都尉都被叫去议事了,莫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一名士兵突然冒出一句,吸引了周围几人的注意。
话音刚落,一名什长模样的小头领顺口答道:“还能干嘛,安排怎么突围呗,反正歇马镇算是丢了,现在趁着咱们还有体力和随身干粮,一鼓作气地突围出去,不然在这里坐以待毙,等着弹尽粮绝的时候,让胡蒙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咱们给收拾了?”
几人都点了点头,觉得自己的头儿说得有理,只是不等他们继续深入地进行着讨论,已经去了半个时辰的各部将官也陆续返回了自己的部队,将麾下的什长又叫了过去,这次的速度就快了许多,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回来了,然后第一句话就是,“迅速准备,半个时辰后全军从东面突围。”
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的士兵们,暂时缓解下来的神经又再次迅速绷紧,毕竟突围就意味着又要战斗,而有战斗就有伤亡,大家批次环顾了一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半个时辰之后,又会有谁从大家的身边永远消失。
自突围的命令下达,半个时辰在士兵们紧张地准备中很快便过去,时间的轮盘已经正好指在了子时,整装待发的燕军各部静静等候着来自郝子峰的最终命令。
再也没有慷慨激昂的动员令,也没有意气风发的誓词,郝子峰扫了一眼身后仅存的三千将士,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开门,出发。”
自胡蒙大军再次南下就一直紧闭着的歇马镇东城门终于打开了通往城外的缝隙,因为需要隐蔽的关系,所以城门并没有打开多大,只是微微错开了一道足以容纳一人出入的缝隙,三千将士自郝子峰亲自作为先锋,第一个穿过城洞开始,快速而有序地往城外集结着。
三千人穿过城门,其实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也许是天公作美,这一天的夜空
并没有和往常一样星河璀璨,而是用夜黑风高更为贴切。
所以在夜色的掩护下,再次集结三千甲士,随着郝子峰的步伐,向着胡蒙大营摸了过去,虽然他们行踪隐秘,虽然他们尽量缓解自己下脚的轻重,虽然他们极力屏住越来越紧张的呼吸,但是这毕竟是三千人的集体行动。
所以当他们走到距离胡蒙大营还有一半路程的时候,似乎就有眼尖的胡蒙士兵发现了这边的异常,一阵叽里呱啦的乱叫,让平静的胡蒙大营变得就像逐渐沸腾的开水。
既然已经暴露,那就无需隐藏,这近百丈的距离,虽然远了些,但也并不是不适合冲锋,即使是步兵的冲锋。
“杀!”郝子峰举起手中长剑,一身怒吼自口中激荡而出,身后三千甲士随之高呼震天,就像是一匹匹发疯的野马,迈着自己的双腿向着胡蒙大营冲去,能否活着,就看脚下的步子大不大,和运气好不好了,虽然所有人都明白,运气是占据着绝对主导的地位。
燕无忌随着郝子峰的身后向前冲去,却在下一秒被人一把拉住,回头一看又是柳之览,只是让他意外的是,除了柳之览之外,他的身边还站着张二虎。
这种情形,燕无忌如何不知道,两人的意图,但他并没有反抗或者责备,而是问了一句,“有何打算?”
“奉军帅之命,等他们与胡蒙人接触之后,我们伺机寻找对方防守薄弱点,独自突围。”张二虎悄声禀报着。
虽然燕无忌早有预料柳之览另有安排,但此时听到的确是郝子峰之命,多少还是感到有那么一些意外,与此同时,郝子峰的亲兵都尉带着数十人也缓缓靠了过来,一问之下,才知道也是奉郝子峰的军令,前来保护燕无忌安全突围。
燕无忌也不矫情,毕竟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容易感情用事的人,是非轻重自然分得清楚,点了点头,扫了一眼众人,便缓缓跟在大部队的后面,留心观察着胡蒙大营的所有举动。
郝子峰一马当先,早有后排的弓箭手,在奔跑的途中边跑,边向着胡蒙人的防御阵线内抛射着箭矢,所以当郝子峰临近时,匆忙组织起来的胡蒙士兵并没有给他造成多大的阻碍,再加上身边还有数名身强体壮的燕军士兵护卫着,可谓是无往不利。
手中利剑对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一名胡蒙士兵就劈了过去,那名胡蒙士兵只来得及瞧了持剑之人一眼,便倒了下去,郝子峰左右环顾一番,显然胡蒙人没有做过准备,此时被打得手忙脚乱,连连后退,心下松了一口气,暗道:“看来自己还是高估了可列,他并没有料到己方会在今晚趁夜突围。”
以有心攻其不备,胡蒙人在越战越勇的燕军士兵面前显得有些不堪一击,往往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一个防御阵线,却在于燕军的对抗中,一触即溃,就连郝子峰和邱恒都觉得这些胡蒙兵的战斗力太过于低下,与之前的攻城部队有着天壤之别的差距。
邱恒来到郝子峰身边,呼吸有些急促地说道:“军帅!末将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些胡蒙兵的战斗力怎么会这么弱,几乎是一触即溃,与其说是被我们打退,不如说是在佯装溃败,引诱我们。”
郝子峰摇了摇头,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可以望见的大营边缘,沉声道:“莫要想太多,我们已经快要冲出去了,胜利近在咫尺。”
说完继续带着士兵闷头冲杀着。
邱恒眉头皱了皱,但也不好说啥,只好提了提手中的钢刀,继续对着脆弱的胡蒙防线发起冲击,他虽然也觉着这种顺风战打得让人心情愉快,但直觉告诉他,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果然,当他们逐渐杀到一个场地开阔的地带时,原本还比较密集的胡蒙士兵却突然逃窜得无影无踪,邱恒将刀架在一名没有来得及逃离的胡蒙兵脖子上,问着是否有埋伏之类的话语,但结果却得到了一阵叽里呱啦,让人头大的胡蒙语。
不过当他将目光抬眼望向远处的时候,答案就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邱恒一刀抹了那胡蒙兵的脖子,然后吐出一口血水,“我就知道这胡蒙人会玩阴的。”
就在距离他们百余丈的地方,一片举着火把的骑兵正原地注视着这边,虽然因为夜色较黑,看不清这批骑兵的具体数量,但从那一望无际的火龙就能看出,绝对不会少。
郝子峰显然也注意到了对面的情况,不过相比于邱恒,郝子峰的态度更加平和一些,眼中没有畏惧,也没有绝望,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在里面,燕无忌等人并不在队伍之中,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作为在行伍中摸爬滚打快一辈子的老将,能察觉不出之前胡蒙人抵抗的异常吗?他不过是将计就计而已,三千人想突破十数万人构成的封锁线,这无异于白日做梦,所以从一开始,从他在东城门下看到没有成功撤离的燕无忌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有再想过要活着离开这里。
所以当邱恒提醒他胡蒙人可能有诈的时候,他如何不清楚,但那又如何,他想做的就是将此刻胡蒙人的全部注意力都吸引到他这边,这边越热闹,燕无忌那边,就越安全。
这就是郝子峰对于这次突围行动的全部安排!
事实也确是如此,胡蒙早已在那边集结了重兵,构成了一个有去无回的死亡陷阱,等待着燕军突围,等待着燕军中计,当胡蒙人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那里的时候,燕无忌带着身后不足百人的小队,穿梭在胡蒙大营内,一路基本上没有遇到多少阻碍。
那边的喊杀声戛然而止,让燕无忌等人多少有些错愕。
“也不知道军帅那边如何了?”虽然对结局有所预料,但他还是忍不住抱有一丝侥幸,甚至可以说是幻想。
只是说完的下一刻,脚下便突然传来了让大地都为之震颤的马蹄声,由弱到强,再到充满节奏的奔腾,那是骑兵冲锋最让人胆寒的气势。
第一百四十三章?战果
胡蒙的骑兵再次排山倒海般冲了过来,郝子峰回身看了眼身后所剩无几的燕军,在如此规模的骑兵冲锋下,他们还能咬牙抗下半柱香的时间,这已经足以让他为自己麾下的这支部队骄傲万分了,不过随着越来越近的隆隆铁蹄,这份骄傲也即将落下帷幕,就像他在沙场上叱咤风云的一生,彼时声起,此时声落。
“邱恒,一会到了下面走慢些,我老了腿脚不好。”习惯性地跟自己的得力助手打了个招呼,同时扭过头去看了看自己的右边,那个只要有邱恒在,就一定会出现的位置,不过现在却换了一副新面孔。
郝子峰这才恍然记起,就在敌人第二次冲击的时候,邱恒用他的身体为自己挡下了来自一名胡蒙将领的致命一刀,当然代价就是邱恒再也没有站起来。
郝子峰扫了一眼外面,那里横七竖八地躺着成百上千的燕国儿郎,但他却没有能力去为他们收敛尸体,入土为安,甚至还要让他们继续遭受胡蒙铁蹄的践踏,直至化为肉泥,化为血水,尸骨无存。
一眼看过,竟没能发现一具完整的尸体,而邱恒因为倒下得比较早,所以他的遗骸,已经找不到任何痕迹了。
眼前的胡蒙马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就连那一丝丝被血水沾染的毛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郝子峰再次举起手中长剑,用已经沙哑到不行的嗓音低吼了一声,“大燕长存!”
此处的战斗,在逐渐停驻的马蹄声中缓缓收尾,一队从南面驰来的骑士快速跑了过来,为首的是一名身广体胖的胡蒙将领,但其身后却跟着十多名身着燕**服的人,只是这些人并没有随身携带任何武器,除了紧跟在那名胡蒙将领身后的人,其余之人见到当前的场面,神色中都不由得泛起了一阵哀色。
“见过忽尔都大统领。”一名原本负责指挥这场战斗的胡蒙将领见到来人,立刻打马上前见礼,忽尔都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对方,眼睛扫了扫此时如同屠宰场一般的地面,脸颊微微一抽,这场面血腥也就罢了,那一坨坨泛红的碎肉,着实让人恶心。
将头撇向了一边问道:“抓了多少俘虏?”
“两……个”那胡蒙将领显然犹豫了一下,毕竟这个数字报出来,并不漂亮。
“多少?”忽尔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再问了一遍。
“两个,现在正在伤兵营进行救治。”
忽尔都有些不怀好意地回身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一众燕国士兵,眼中微微有些遗憾,“看来来晚了啊,可有见到郝子峰,郝军帅?”
“谁是郝子峰?”
忽尔都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不过想来也正常,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郝子峰长啥样,而且燕军的将甲又不像胡蒙,从大督军到统领,各有各的样式和装饰规矩,燕军的将甲从高到低,虽然略有不同,但并没有明显的区别限制,仅仅是以袖章来作为标识,但那玩意儿远了还真看不清楚。
“那就劳烦张营帅领着麾下弟兄去找找吧。”忽尔都回头对着跟在自己身后的那名燕军将领说道,虽然他说的话,张子聪等燕国降将听不懂,但翻译之人却很尽责地,将语气和态度都原原本本地转达到位了,词句客气之极,但语气里却是无尽的鄙夷。
胡蒙人崇拜强者,尤胜于燕国,所以他们对于勇者的尊敬,和对懦夫
的轻蔑相较于自诩礼仪之邦的燕国更胜一筹,况且是对这些家伙,他们是连掩饰都懒得去做的。
张子聪唯唯诺诺地点头应是,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道:“末将现在是胡蒙人了,所以不再是营帅,而是统领,大统领以后直接叫我张子聪就好。”
一阵殷勤地表忠心,并没有为他赢来多少好脸色,忽尔都理都不理他,腆着他的大肚子自顾自地下了马,让前者脸上泛起一阵尴尬,也快速翻身下马,亦步亦趋地跟着。
走出几步,忽尔都有些疑惑地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张子聪等人,“你们不去找郝军帅,跟着我作甚?”
“是是是”张子聪连连点头,这才领着众人,忍着恶心,跑到面前的尸体堆中翻找着曾经的顶头上司。
“燕军之中有你等这些蛀虫,如何是我胡蒙的对手,待将你们的价值剥削完后,我还要将你们放回燕国去,继续祸害他们,这可比数万大军都要管用得多啊。”
忽尔都微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些“埋头苦干”的燕国降将,为自己方才的这个想法自得不已,越想越觉得可行,越想越觉得自己谋略过人。
“哼!,你们不是都说我不如汉赞吗?本大统领就让你们好好见识见识,实力和运气之间区别到底在哪里。”忽尔都嘿嘿一笑,他和汉赞都属于胡蒙军中的后起之秀,在军中的成长轨迹也基本一样,年少便入军受训,在行伍之中摸爬滚打近十年,终于在这次南下的时候抓住了机遇,虽然靠了些裙带关系,成为了一个小统领,在特木贴尔麾下听令。
其后特木贴尔被可汗招了回去,他也和汉赞一样,以为自己的好运就这么没了,没想到长生天依然眷顾着他,被任命成大统领的那个晚上,忽尔都在床上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眠,时不时起身翻开那封可汗敕令,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读着,然后虔诚地说着一番感谢可汗,感谢长生天的话语。
再后来汉赞被可汗派去打云中,原本等着看笑话的忽尔都,认为汉赞免不了又要走上他师父特木贴尔的老路了,甚至更糟,但让人没想到的却是,汉赞居然真的就将云中给拿下了,这无疑在势头上稳稳地压了他忽尔都一大截。
接下来还活捉了两个燕**工坊的工匠,让可汗都为之侧目,忽而都本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功劳足可抵得上攻克定州,甚至还要大一些。
以上两者,特别是第二项,如果胡蒙这边能够顺利学到燕国工匠的技术,并将这些技术传承发展下去,那么他汉赞的名字,在胡蒙的史册上将会记下牢牢一笔,这些东西无论如何都让忽而都感到了压力,比面对燕军之时的压力还要大。
好在这次首先破城的,是他率领的部队,纳降城南守军的,也是他麾下的将士,所以在一定层面上,他稍微有了一些可以拿得出手的资本,来继续和汉赞较量。
“如果这次能找到那个名叫郝子峰的军帅,也算是在破城之功上,再记一功。”忽而都暗自想到,此前他并没有料到原来歇马镇中还有一条这么大的鱼,按照张子聪给他的说法,这郝子峰的军帅职务,可就相当于是胡蒙这边的督军,那可不是一个高级将领就能形容得了的,这样的职位,非资历老练,能力出众者不能胜任,没想到他忽而都居然有机会在战场与这样的人物对阵,想想都让他觉得三生有幸。
如此想着,心里便开始有些紧张,顾不得眼前那一具具被马蹄踩踏得不成人形的尸体,强忍着恶心的忽而都,眼睛直直地注视着前方搜寻的张子聪等人。
“找到了!”一人高呼着,声音中隐约带着点悲戚,可能自他们心底来说,是期盼着不要在这里有所发现,这样至少证明,那个在他们内心深处依然敬重万分的军帅有可能成功逃脱了。
但现实并没有那么多奇迹,在两具被踩踏得稀巴烂的尸体下面,郝子峰面色平静地躺在那里,那两具尸体可能是郝子峰的随身亲兵,所以在郝子峰倒下的时候,他们就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军帅,让他的遗骸不至于像其他人那般,被踩得稀巴烂。
其他人都默默地为了过来,就连张子聪在内,所有人的眼眶都忍不住红了起来,有些甚至撇过头去,悄悄吸了吸鼻子,为这两名舍身护主的燕国儿郎,也为那位满脸沧桑的,繁华落尽的军中老将。
“将这两名士兵的遗体葬了。”忽而都虽然为人阴狠,但胡蒙人骨子里尊敬勇士的传统依然是他的信仰之一,所以对于这两名士兵,忽而都是发自内心地尊敬他们,不过也就仅限于这两人而已,现在躺在这里的燕国儿郎足有三千,哪一个不是英勇地拼完自己最后一口气的。
命令下达之后,自有几名胡蒙兵将这两名燕军遗骸抬走,他才来得及细细打量起这位传说中的燕**帅级人物,当然目光的重点还是留在了郝子峰的袖口,因为那里有代表着一个人军阶的标识。
两条黑色腾龙,正三品武将军衔,军帅级将官!
见此,忽而都慌忙招呼张子聪等人道:“快快将郝军帅抬入帐中,此处风大,莫让郝军帅着了凉。”
张子聪心中暗骂一声虚伪,死人着个鬼凉啊!
可忽而都可不管这些,一路小心翼翼的护着郝子峰的遗体进到一处空出来的营帐之中,又是盖被,又是掌灯,只让人以为郝子峰只是睡着了。
做完这一切,忽而都再次嘿嘿一笑,有了这样一个家伙在手中,可比什么战利品都来的宝贵,完了再派兵将这里团团保护起来,直言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能进这帐篷半步,违者杀无赦。
随后骑着一匹马,快速向着城北可列所在的汗帐跑去,一个是去汇报此次诱敌深入的战果,二是将郝子峰这条大鱼的存在呈报上去,为自己在可汗面前找回一些价值。
而在他身后数里外的一处小丘上,燕无忌死死瞪着自己出来的方向,心中期盼着能见到有人从那里过来,可过了一个多时辰,原本喧嚣异常的对面也已经再次恢复了平静,他依然没有见到一个人影从那边出来。
“走吧,我们会回来为军帅报仇的。”柳之览在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张二虎瞪了他一眼,嘴角嗫嚅半晌想要说什么,最后也只是叹了一口气,率先转身下到山丘后面,那里还等待着一起逃出来的数十名燕军将士。
“你的理智有时候让我想狠狠揍你一顿,满地找牙的那种!”燕无忌瞟了一眼柳之览,也转身走了下去,柳之览看着他和张二虎两人,又扫了一眼这仅存的几十人,苦笑连连。
锋刃军连同原来驻防于歇马镇的守军,共计三万五千人,上至三品军帅,下至普通士兵,现在能站在这里的,仅有这数十人而已,百不存一,何其惨烈!
第一百四十四章?定水,可!
晨曦渐渐在寒冬的浓雾中露出半张面孔,如同审视世间的天神,扫视着昨夜的一切罪恶。
宁静而广袤的土地上渐渐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脚步声判断,大约有几十人的样子,等到近些,粗重的喘息伴随着逐渐清晰的身影,就像是从迷雾之中骤然出现的鬼魅,神秘而灵动。
“营帅,已经跑了一宿了,可否原地休息一会儿?”一个声音自后方传来,燕无忌回头瞧了瞧,虽然稍远些就看不太清楚他们的脸,但从众人的呼吸中也能感受得到,大家的体力几乎已经透支到了极限,毕竟他们只是普通士兵,不像他和张二虎是极武修行者,这种高强度的长夜狂奔,能坚持下来,已经说明他们的体力和毅力比一般人要强大得多。
点了点头,这样的浓雾,即便是胡蒙人追来,也很难发现他们,而且根据他在定州这么多年的经验,这浓雾要一直持续到午时才会逐渐散去,所以短暂地休整一下并不会有什么危险。
柳之览和张二虎靠着燕无忌左右坐下,燕无忌无聊地踢了下脚前细碎的石子,“按照我们现在的行军速度,明日日落之前应该就能到达凉城城下,只是不知那边情况如何。”
张二虎在营帅的位置上干了好几年,也算是定州行伍中排得上号的人物,所以相对于燕无忌和柳之览,他对于定州文武官场,也知道得更多一些,见燕无忌问起,便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凉城城高防厚,无论是物资储备,还是守军数量都远超歇马镇,就算胡蒙兵围凉城,也不过是徒增消耗罢了,况且定州都护府代理都护葛成阿,葛军帅深谙兵家之道,为人也颇为沉稳干练,深受燕帅赏识,有他在凉城,就算可列再来十万大军,也休想撬动凉城城门。”
张二虎的话音刚落,柳之览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不过相对于张二虎的乐观,柳之览的回答反而显得忧心忡忡:
“胡蒙骑兵的速度不是我们两条腿能够比拟的,歇马镇失陷的消息还没有传递出去,就怕胡蒙人利用这一点,伪装成溃败下来的燕军,骗开凉城城门,若是那样,整个定州危矣。”
不得不承认柳之览所言在理,三人对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毕竟两条腿就算再能跑,也跑不过四条腿的,只能祈祷胡蒙人的速度没有这么快,或者凉城的守军,眼神能够好一些。
疲惫得到缓解的众人再次在燕无忌的带领下,向着南方拼命跑去,沿途也有遇到一些村寨,但显然里面的百姓已经在官府的组织下退回了城中,或是各个具有防御功能的军事营垒之中,所以沿途走来,原本热闹的定州内部变得颇为凄凉,偶有一两个留守的老者,面对他们的劝说,也都是无动于衷。
故土难舍,特别是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说,一砖一瓦都是感情。
实在无奈的燕无忌等人也只能放弃劝说,留下一句珍重后,便从新上路,不过有一点倒是让他们的心暂时放了下来,因为沿途虽然凄凉,但那是因为没了人烟,房屋村舍并没有被洗劫的痕迹,这就说明胡蒙人并没有从这里经过过。
果然,当翌日傍晚,
燕无忌等人抵达凉城之下时,凉城上的大燕旗帜还高高地挂在城楼之上,让这群亡命奔跑了两天两夜的燕军士兵觉得分外亲切。
“城上的燕军弟兄,我是歇马镇独立营燕营帅,我等有要紧之事禀报葛成阿军帅和燕志云燕都督。”大嗓门的张二虎这时当仁不让地担当起了叫门的角色。
话音刚落,城上就有一个回应的声音响起,“来人到底是谁?冒充歇马镇守军有何企图?”
声音显得凌厉且不友好,让燕无忌等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那回话之人只是说话,却不露头,着实奇怪。
“城上的兄弟,我们是货真价实的歇马镇守军,何来冒充一说,速速放我等进去,有重要军情禀报。”张二虎忍着心底想要骂娘的冲动,又好言解释了一番,这没命地跑了两天两夜,从胡蒙大军面前死里逃生,居然在自家人门口被拒之门外,如何不让他觉得憋屈,只可惜现在开门与否的权利握在别人手中,不得不低头。
“哼哼,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歇马镇的营帅乃是邱信,何时轮到你这姓燕的了,我说你这歹人也是忒蠢,连这个也不知道,就想冒充歇马镇守军?念在同为燕人的份上,本将警告你,速速离去,否则弓箭无眼,休怪本将无情。”
那城墙上的人依然不露面,言语之间更是多了一些警告,随着他的声音落下,一名名弓箭手肃立在了墙垛旁边,左手持弓,右手取箭,仿佛只要上官一声令下,便能立刻搭箭引弦,将城下众人射成刺猬。
“本将数到三,若你等还不离去,那就休怪本将了!”
“一!”
“大胆小将,你可知你这番动作的后果?”张二虎实在忍不可忍,大声呵斥道,但对方却依然无动于衷。
“二!”
“且慢!”终于燕无忌忍不住出声道:“阁下不相信我等,我们无话可说,但我有一言,还请阁下一定要禀报给葛军帅和燕都督,胡蒙已经攻破歇马镇,不日就会南下凉城,还望早做准备。”
“哼!歇马镇自建立之后便从未被攻破过,你等莫要在这妖言惑众,速速离去!”
燕无忌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来之前有着千般料想,但绝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番境遇,“也罢也罢,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能做的已经做了,接下来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说完率先退了出去,众人也一脸愤然地瞪了城上守军一眼,随着燕无忌的身后而去。
“将军,他们走了。”城楼上一名负责探望城外情况的士兵回头对着身后躺在老爷椅上的都尉禀报道,若燕无忌此时能站在这里,当能一眼就认出,此人就是当初,那个带着麾下斥候向南方探查胡蒙消息的燕逐,自然也就能理解为什么这人不让他们进城了。
当初那些家伙被邱信关在歇马镇的大牢中数月,后来迫于朝廷方面的压力,燕护不得不写信让邱信将这些人给放了,但放归放,他们却再也不是歇马镇独立营的一员,相当于是被开除了军籍。
几人也都灰头土脸地连夜回了燕京,只不过后来不知道这燕逐怎么又跑到了凉城
的陷阵营中谋了份出身,而且仗着之前在歇马镇斥候什什长的资历,成功更进一步,当上了都尉,这其中自然离不开他燕京城内的那位王爷老爹,和凉城之内的叔叔燕志云燕都督。
燕逐听到后,这才站了起来,伸长了脖子往城外瞧了瞧,只瞧见几十个远去的背影,但其中有一个,他却是眼熟得很,因为当初在校场受罚,逼他下跪的人,就是用这个背影对着他,他觉得这一辈子就算是被抬到土里埋下的那一刻,他都不会忘记。
“燕无忌,你也有今天,犹如丧家之犬,哈哈哈哈……”燕逐心中得意地大笑起来。
一旁的那名小兵这时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来,“将军,刚才他们口中所说,歇马镇已经陷落,这事不知道是真是假,要不要禀报上去?”
燕逐立刻摇了摇手,“不用不用,歇马镇固若金汤,就算再给胡蒙一年时间,也打不下来,他们是伪装成燕军的胡蒙细作,想要骗我,哼哼!哪有那么容易。”
“既然是细作,那将军方才为何不派人去把他们抓住,或者直接射杀也好。”士兵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但下一秒燕逐瞬间冷下来的脸色,让他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事情。
“本将军做事需要你来提醒吗?是你是都尉,还是我是都尉?”燕逐冷哼一声,这是他的惯用伎俩,只要别人问出他无法回答的问题,或让他自己下不了台的问题,能用身份施压的,他就用自己的身份施压,身份比他高的,他就会搬出他的叔叔燕志云,毕竟在这凉城之内,能压过他叔叔的人,基本没有,就算是葛成阿,也不过是与燕志云同级,不存在谁能压制住谁。
“好好给本将看着外面,除非是胡蒙人真的大军压境,否则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小事,就不要来烦本将军了,困得很!”燕逐长长地打了个哈,又舒服地伸出一个懒腰,再次躺倒在自己的老爷椅上,拉上一层厚厚的棉被将自己紧紧裹起来,惬意地继续养精蓄锐,毕竟今晚和城内倚红楼的头牌可是约好了要“秉烛夜谈”一个晚上的。
再说离开凉城的燕无忌等人,他们此时暂时在距离凉城五里之外的一处村庄里歇着脚,因为村里的村民走得匆忙,所以有很多锅碗瓢盆和床单被褥都还没有来得及带走,甚至还能找到一些大米,这无疑给了这些饱经流亡之苦的燕军士兵们一点安慰。
“营帅,看我找到了什么!”张二虎举着手里的一大块干肉,想来是这家人走得匆忙忘了拿,倒是便宜了他们。
燕无忌笑着点了点头,这些东西反正留着也是留着,如果他们不吃,到最后可能还会便宜了胡蒙人,所以他并没有阻止麾下将士们对这个小村庄的“搜刮”。
“今夜我们就在这里住一宿,明日一早再动身,我打算继续南下定水,那里的守将刘营帅与邱营帅有故,我也见过几次,算是认识,再加上定水离凉城最近,将士们需要尽快休整一番,再经不起太多折腾了,对此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柳之览却没有立刻回答,闻着远处已经逐渐冒出的肉香,微眯着眼睛,享受般大吸了两口,等了片刻道:“定水,可!”
第一百四十五章?杀意
就在燕无忌等人难得地享受这暂时的幸福睡眠时,一队骑兵悄然从凉城溜了出去,晃眼看去,大致有十人之数,也不知道这三更半夜出城作甚。
“将军,这么晚召集弟兄到底何事,这么晚了,我们是要去哪?”一个声音在夜色下响起,很轻,只稍微盖过了随行的马蹄声。
“废话,你以为本将军当初在歇马镇的斥候什长是吃干饭的?本将军可告诉你们,当初我们斥候队,单兵作战能力在独立营,那绝对是第一的存在。”说着这人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将那寒光握在手中,挑戳斩刺,华丽丽地耍了两手,看得身边几人叹服不已,都道就这两手,放眼整个凉城的陷阵营,能与之叫板的人,不出十人。
燕逐十分享受别人这种崇拜的目光,嘿嘿一笑,再次将匕首在手心转了几圈,然后“咻”地一声,将其放回了刀鞘中,这样帅气洒脱的收招,再次引来了众人的纷纷赞叹。
“我告诉你们,别看这匕首短小,可要论杀伤力,那是丝毫不比大刀长矛逊色,甚至在我看来,还隐有压倒之势,那胡蒙蛮子可壮实?手中弯刀可锋利?不照样倒在我手中匕首之下,匕首的攻击要领,就是快!狠!准!动作要快,出招要狠,准确命中目标的要害,务求一击必杀,不给对方一点反击的机会。”
燕逐越说越起劲儿,连带着口气也是越来越大,甚至还有说自己曾经在一次刺探任务中,一人独自灭掉了胡蒙一个斥候小队,连眼都没眨过。
更可怕的是,他吹上天的这些牛,身边的一帮小弟居然不约而同地点着头,对上官言语之中的真实性没有一点怀疑态度。
燕逐得意地保持着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的骄傲,心中得到极大满足的他这才记起这次出来要做的正事,瞬间那高高昂起的脑袋就垂了下来,如同霜打的茄子,一点儿也不见了方才的圆润,暗道一句倒霉,没事儿去提这劳什子话题干嘛,最后竟然把自己给坑进去了。
本来晚上他是准备去倚红楼赴约的,但就在出门的时候,他叔叔燕志云府上的管家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让他去府上赴宴,毕竟是自己的亲叔叔,而且他现在这差事也都是仰仗着燕志云才得来的,于公于私他都没有理由拒绝,于是心下遗憾的燕逐只得派了自己身边的一名小厮拿着自己的折扇去了倚红楼,而他则随着都督府的管家去了燕志云那。
来了之后,燕逐才知道原来是为了宴请葛成阿,让他来作陪的,其目的当然也是让他在葛成阿的面前混个眼熟,给他创造升职的机会,燕逐虽然纨绔高傲,但不是蠢人,自然也就规规矩矩坐在一边。
酒过三巡,也许是因为酒意渐浓,所以席上聊的话题也就变得不再和之前那般遮遮掩掩,也不知道是谁突然说了一句:“胡蒙如今正在猛攻歇马,不知道战况如何了,援军却迟迟不到,着实让人着急。”
燕逐就立马脑袋一拍,“还能怎样,歇马几日前就被破了。”
此话一出,他就意识到了不对,暗道一声糟糕的同时,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两嘴巴子,席上众人也都惊诧莫名的看着他,包括他的叔叔燕志云和葛成阿,毕竟歇马镇陷落这种事情不是小事,事关整个定州甚至是整个燕国安慰,信口胡说不得。
“逐儿,此事非同小可,不可信口开河,速速退下!”还是燕志云最先反应过来,慌忙帮燕逐打着圆场,可惜这局面好开,想收可就没那么容易了,燕志云话音刚落,一旁同坐上席的葛成阿却不肯就此罢休,出于军人的直觉,他觉得燕逐并不是在信口开河。
“慢着,燕逐你方才说歇马镇已经被攻陷,可有证据,消息来源于何处,速速禀来,否则军法无情,谎报军情之罪,可是不轻的。”
“这……”酒醒了几分的燕逐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叔叔,燕志云当然清楚葛成阿并不是吓唬他而已,况且此时在场之人除了他们三人以外,还有十多人都是凉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此情况,他就算是要找葛成阿吵架,也是绝占不了理的。
于是燕志云轻轻咳嗽了一声,缓解着此处少许尴尬的气氛,“葛军帅莫要如此严肃嘛,此处乃是都督府,并非军营,所以用不着这么严肃,用不着这么严肃,哈哈哈哈。”
葛成阿闻言,脸上的神色稍稍缓解了一些,歉意地向着燕志云点了点头,这凉城之中,谁都可以不给面子,但是燕志云的面子,他葛成阿却是不得不给,毕竟如果两人闹翻的话,陷阵营在凉城里就会显得很被动,很多方面都会变得不方便,这也是为什么虽然他打心底讨厌这个只会溜须拍马的燕都督,却又不拒绝对方邀请的原因。
但虽说是缓解,也不过是紧绷的脸皮松了开来,凌厉的眼神却没有半点改善,这让燕志云眉头暗皱,心道:“果然是个只会提刀就砍的莽夫!”
虽然心中鄙视这葛成阿,但表面功夫燕志云还是要做的,这边又笑着对燕逐说:“逐儿,葛军帅所问之事,你还不一一禀来,若是信口齿黄,谎报军情,不等葛军帅下令,我这个当叔叔的首先就会向朝廷参你一本。”
葛成阿眉头一皱,他如何不明白燕志云心中的那点护犊之心,这话虽然说得严重,但实际就是将燕逐皇室后裔的身份摆在了陷阵营都尉的前面,想要拿他治罪,就要先征得朝廷宗室的同意,说白了也就是皇帝陛下的同意,哪还轮得到他葛成阿做主。
燕逐口齿艾艾,这才将傍晚时分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来,只是隐去了燕无忌的名字,末了还补充了一句,“末将当时没想那么多,只以为这些人是胡蒙细作,或是山匪想要进城为盗,用这些花言巧语来欺骗我等,所以并未开门,还请军帅明鉴。”
燕志云这时也顺势言道:“逐儿也
算是克忠职守,并无不妥之处,葛军帅您看?”
等了半天,葛成阿也没有回答,燕志云很想鼻子一歪,衣袖一甩,扔下一句,“你他娘的在老子面前神气什么,燕逐就是把脖子洗干净伸在那,你敢砍一刀试试!”
但看了一眼下面一副战战兢兢模样的燕逐,又不得不咽下心中的那口气,“燕逐,俗话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此事由你而起,就得由你来收拾,可愿戴罪立功?”
燕逐赶忙跪地拜倒,“末将愿意,这就去将那些人找回来。”
这时候葛成阿才开口道:“不是要你去把他们找回来,而是要你去弄清楚歇马镇现在的情况到底如何,是被攻陷了,还是没有,懂了吗?”
“是是是!末将明白,末将明白。”说完,燕逐也不等宴席结束,就慌忙告了一声罪,跑了出去,这就才有了方才的那番景象。
燕逐领着亲自挑选的十名精锐,一路向北打马狂奔,相比于面对燕无忌,去软语哀求,让对方知道那个在城楼上,将他们拒之门外的人就是他,他更倾向于亲自率队北上,打探虚实,毕竟以骑兵的脚力,凉城到歇马镇,也不过一天一夜的事情罢了。
从当晚亥时出发,一直向北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从东方投射而来的阳光驱赶掉了夜晚的凉意,他们才停下了脚步,而且不是他们愿意停下,而是对面正有一排整齐的骑兵在他们的面前一字排开,并逐渐将坐下战马的速度催动至最高,胡蒙人的斥候!
燕逐倒吸一口凉气,虽然现在的空气确实很冷,但比起他现在的心情,还是要温暖得多,数了一下,十六个人,比他们多了五个,这些人他不知道战斗力如何,但他知道的是,自己麾下这十个家伙,都是一些跟在他屁股后面的马屁精,论吃喝玩乐拍马屁,他们绝对是一把好手,但要是玩儿命,就绝对不是对面那些胡蒙斥候的对手了。
“跑,快跑!”燕逐立刻勒马转身,狠狠抽着身下战马的马屁股,战马吃痛,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撒腿就跑,只是这时候哪还来得及,先不论燕国的战马本身就不如胡蒙战马,双方之间的距离也就百丈来远,而且是对方的速度已经彻底提了起来,燕逐等人哪还有逃得掉的机会。
“哦洛洛洛……”胡蒙人的号子自疾驰的人群中再次响起,就像是在为这些燕兵响起的超度佛音,随着风声,在这些慌忙逃命的燕兵耳中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噗!”刀身入肉的劈砍声响起,一名燕兵应声衰落马下,然后在后面马匹的践踏下,微微抽搐了一番,便没了动静,身下一股股流动的鲜血在沙土上流动着,再慢慢被吸入土壤,将这片染成猩红。
燕逐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他现在不能,也不敢回头看,只觉得有一把明晃晃的刀子正架在他的脖子上,只要他一回头,或者速度一慢,就会立刻毙命。
第一百四十六章?定水
身后的惨叫不断传来,燕逐从开始的恐惧慢慢变成了绝望,他知道这样跑下去绝对不是办法,身下的战马因为连续奔跑一夜的缘故,已经疲惫不堪,现在再急速跑出这么远的距离,已经达到了其所能承受的极限,速度也逐渐变得慢了起来。
还好当初在歇马镇也并不是一无所获,在环境的影响下,多少也学了一些本事,所以在这种几乎是绝境的情况下,一个人的潜能就被彻底激发了起来。
燕逐感受到身后逐渐逼近的杀意,凭着直觉预判着对方与自己的距离,然后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从自己的坐骑上向侧后方高高跃起,同时手中寒芒一闪,一把锋利非常的匕首已经出现在了他的右手上。
后方急速追来的胡蒙兵没有想到在他们眼中如同待宰羔羊一般的燕国兵,居然会突然奋起反抗,而且就身手而言,也是不弱,待反应过来之后,才慌忙用手中弯刀去格挡,但此时已然为时晚矣,那柄锋利的匕首已经明晃晃地插在了他的胸口,然后他的身体在一阵剧痛的抽搐中,被身后突然出现的那个燕国兵给毫不留情地从马背上推了下去。
一击得逞,燕逐瞬间信心满满地回身扫视一眼,催动着胯下战马继续狂奔,只是这一番缠斗,已经让这匹马的速度降低了不少,后面的胡蒙兵自然快速追了上来,一把把锋利的胡蒙弯刀毫不留情地往燕逐身上砍去。
燕逐虽然身手不错,但也仅仅局限于不错这个程度,况且现在是在马背上,胡蒙人从生下来基本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论骑术,燕逐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方才也不过是出其不意,才让他得了手。
虽然他极力躲闪袭来的攻击,还是背上还是被一记凌厉的劈砍划到,只是因为他躲闪得及时,伤口只是一些皮外伤,并未伤及筋骨,但血流如注的背上,已经将衣裳完全浸透,一阵阵火辣辣地疼痛,让他忍不住哀嚎了一声。
可就是这一分神,前方一个不算太深的土坑便成了压倒燕逐所有意志力的最后一根稻草,战马的前蹄踏下去的时候,他只来得及暗骂一句倒霉,就连人带马,狠狠摔了下去,直挺挺躺在地上半天,都没有任何反应,不是他不想动,而是除大脑外,身体的所有部位都失去了知觉。
恍惚间,燕逐只感觉身体被人抬起,然后就在战马的颠簸之下,昏了过去。
黄昏时分,宽广的扬子江畔有些突然的出现了一群形象机位狼狈的人,只见这些人身着燕军军服,百十人左右,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灰尘和疲惫,蹲在江边,用双手捧起冰冷的江水,咕噜咕噜地大喝几口,然后又用水在满是灰尘的脸上胡乱搓了搓,让自己的精气神变得比之前清爽一点。
“营帅,终于到定水了。”望着眼前若隐若现的城郭,虽然比不上凉城那般高大雄伟,但也不失气势,张二虎缓缓松了一口气,自歇马镇城破后,这几日他们就像是野人一样在定州的土地上四处流窜,若不是有身上这身军服,他们还真觉得自己已经是被燕国抛弃的逃兵。
柳之览甩了甩有些酸胀的腿,脚上不知道被磨成了什么样,反正从靴子的边缘处,已经能看到有隐隐的血迹渗出,但他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估计是已经麻木了。
“不知道这定水的守军又是个什么样。”
燕无忌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凉城守军的态度,已经让柳之览泛起了心理阴影,毕竟燕军士兵在他的人生经历中,是有过很恶劣的前科的,“看看再说吧,不过我相信燕军中还是好人多的。”
燕无忌言语之中似有所指,柳之览当然也理会得到,彼此相视一笑,让这里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众人随在燕无忌身后,大约又走了半炷香的时间,才来到定水城下,此时的定水虽然也已经戒严,但相较于凉城,要轻松不少,并没有那种兵临城下的紧迫感。
张二虎按照惯例出列叫门,不过此次显然再一次超出了他们的意料,那守城的士兵只是往下瞄了一眼,就领着数十名守卫出了城来,在确认了来人身份之后,又十分恭敬地将他们让进城内,并派人前去通知了定水府的令尹大人和定水营营帅刘之龙,而燕无忌等人就暂时被安排在城内一旁的草棚中休息,只是周围依然有森严的士兵把守着,显然城门守将还没有完全信任他们。
就在众人休息闲谈期间,一队人马从城内快速跑来,让燕无忌刚端在手中的热水险些掉在了地上,倒不是来人的马蹄声震动非常所致,而是为首的那两人燕无忌是再熟悉不过了,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小鸿子!长风!”不等两人走近,燕无忌便抢先跑了出去,向着他们挥手喊道,而周围负责戒严的士兵在燕无忌异动的同时,也将一把把长矛抵在了他的胸口,但被接着快速跑来的令尹大人给叫退了。
“无忌哥,真的是你啊!”锦鸿显然也很意外和兴奋,领着身边同样满眼惊喜的燕长风走了上来,一人握着他的一只手,有些激动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相比于锦鸿和燕长风两人的激动,燕无忌的好奇比激动更胜,“你们怎么跑到这来了,特别是你小鸿子,还当了定水城的令尹,到底怎么回事啊?”
锦鸿张嘴欲言,却见又一队人马从城内飞快赶来,为首的是一名中年男子,身形略显瘦削,脸上留着一撇中规中矩的一字胡,咋见之下给人一种刚正不阿的感觉,让人心生好感,正是定水营营帅刘之龙。
刘之龙接到消息后,就立刻打马而来,见锦鸿已经在场,他也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接着用目光在草棚内扫了一眼,最后定在了燕无忌身上,因为燕无忌袖口的纹章显示,对方也是一位营帅级将官,与他刘之龙平级。
“阁下便是燕无忌燕营帅?”除了军帅一级和燕无忌以前的直系领导邱信之外,西北军团几乎没人知道燕无忌便是燕护的儿子,梁王世子,所以刘之龙如此称呼他,也并没有什么问题。
对方在打量燕无忌的时候,他也在打量着对方,查看袖口纹章的习惯基本已经是燕军用来辨识彼此身份最直接的方式,燕无忌笑了笑道:“刘营帅,好久不见,可还记得在下吗?”
刘之龙点了点头,眼前这人虽然灰头土脸,衣衫脏乱不堪,但那股子个人气质却让人印象极深,当初这人还跟在邱信身边的时候,他就已经有留意过他了,不过因为没那个必要,所以也就一直没
有问过邱老哥此人姓甚名谁,如今才知道原来是叫燕无忌,倒是个好名字,而且姓燕,不知与皇室可有关系?
“你们从歇马镇来,可是歇马镇有难,郝军帅让你等来请援的?”刘之龙只知道邱信已经为国捐躯,但对于前几日才发生的事情,却是一无所知。
燕无忌也不隐瞒,就将歇马镇沦陷,郝子峰率军突围直至战死的全部过程大致说了一遍,饶是在场如锦鸿这等心志坚定的人,也忍不住惊呼一声,毕竟这种事情确实太过于骇人听闻,歇马镇丢了也就罢了,居然连郝子峰这种军帅级别的人,也死在了胡蒙人手上,这种惨败,在燕帝国自昭烈始皇帝立国以来,是从来没有过的。
“既如此,你等为何不留在凉城,帮葛成阿葛军帅守城,却一味南下到此地,是何居心?畏战否?”或许是因为这个消息来得太过于突然,还特别打击人,所以刘之龙的情绪逐渐有了失控的趋势,一声厉吼从其口中喊出,斥责着眼前这帮“残兵败将”。
燕无忌眉头微皱,他没想到刘之龙居然会是这样的反应,不过细细想来,也确是有产生这种误会的可能,正要解释,站在他后面的暴脾气张二虎可就不干了,眼睛一瞪,立刻吼了回去,“阁下说话得有真凭实据,如此污蔑我等,莫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心!”
刘之龙厉色瞟了一眼张二虎,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于是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张二虎双手抱胸,将头撇向一边,哼声道:“在下张二虎,原是郝军帅麾下骁骑营营帅,现在燕营帅帐下听令,添为独立营副营帅一职位。”
话都说得这么明白,刘之龙哪还能想不起来,眼前这个看上去颇为傲气的家伙,可是在整个定州行伍中,都算有名的高手,无他,就是因为对方是极武修行者,而西北军团的极武修行者,总共加起来,也不过两百出头而已。
当年军团内部的比武选拔,张二虎在台上耀武扬威的时候,他刘之龙只有在台下看的份。
刘之龙的语气瞬间就软了下来,轻声问道:“那不知燕营帅和张……二虎兄弟,你们为何舍近求远,来到这定水?”
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张二虎,索性就叫了个二虎兄弟,反正袍泽之间多以兄弟相称,不失体面,也不显生分。
“又是一个说来话长,还气死人的糟心事。”说着,张二虎就将南下的遭遇又大致地讲了一遍,众人听完,皆是拳掌一击,恨声道:“如此没有责任心的人,怎会成为城防守将,若凉城有事,此人虽死,也难赎其罪!”
短暂的交流,燕无忌已经大致把情况说明,锦鸿及时出声,为他们没有休止的讨论喊了暂停,因为他看到草棚内的士兵有好几人已经就地躺着睡着了,于是建议先让他们休息一宿,明日再议。
刘之龙显然也看到了这个情况,犹豫了一番问道:“可有派人去肴关送信?”
燕无忌点了点头,“在突围当晚就已经派人去了,想来应该已经到定平了。”
“如此就好,那还请锦令尹为将士们安排住处歇脚,我这边就先不打扰了。”刘之龙再次翻身上马,向着来时的方向跑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为何要拼?
定水令尹府,位于定水城北,是一处三进三出的中型院落,锦鸿和燕长风一路领着燕无忌进了最里面的的院子,这是他们日常起居之所,锦鸿和燕长风的住所分别是东边紧邻的两间厢房,西边的屋子暂时空着,今日燕无忌来了,便将西边厢房的一间屋子收拾了出来,准备让给燕无忌住。
不过燕无忌对此却摇了摇头,“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麾下弟兄们都住在兵营,我不能如此特立独行。”
两人闻言,彼此看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无奈一笑,似乎早已预料到了,便也没有再出言勉强,只是道:“既如此,我和长风也不勉强,只是留下来吃顿饭,我们一起叙叙旧,总可以吧?”
这个燕无忌倒是没有再拒绝,笑着应允,“你们还没告诉你,你们是怎么突然跑来定水的,特别是锦鸿,居然还做了定水的令尹,让我好生意外。”
锦鸿看了眼燕长风,还和小时候一样抓了抓头,若是有心人注意的话,应该能发现一个细节,那就是锦鸿只有在与燕无忌和燕长风还有燕书以相处的时候,才会有抓头这种憨笨的动作。
“都是书以哥安排了,本来我在燕京城好好的,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惬意得很,可突然书以哥让人送了一道圣旨来,说是定州战事即将全面展开,让我到这边来做令尹,负责督办从蜀州北上的军粮,再加上我家那老头子的首肯,我就来了啊。”锦鸿说得倒是轻巧,但其中波折,燕书以与锦然之间丝毫不逊于定州战火的博弈,就连当事人锦鸿都不知道。
燕书以自从病好之后,就立刻回到了朝堂至高之处,同时也不再顾及锦然如何反应,大刀阔斧地开始从锦然一系的边缘处削弱他们的力量,大有要与锦然鱼死网破的架势,而锦然虽然心中恼火,但此时正值胡蒙大举扣边,国内若是再乱,那就再也没有力量去抵抗胡蒙的入侵。
所以他虽然恼怒燕书以这种鱼死网破的疯狂举动,但也不得不顾全大局,忍气吞声吃下这个哑巴亏,而原来定州城的令尹,就是这次燕书以屠刀之
下的冤死鬼。
后来燕书以让锦鸿来出任定水令尹,多少有些出乎锦然的意料,可能燕书以也明白不能将锦然给逼急了,于是采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而锦鸿就成了燕书以和锦然之间的一个缓冲剂,对此锦然也没有什么异议,毕竟自己儿子以后是要继承自己衣钵的,让他去地方上历练也是早晚的事,自然越早越好。
现在的燕无忌虽然多多少少也听到一些燕书以和锦然之间的不和传闻,但其中的弯弯绕绕自然也难以知晓,只觉得燕书以的这个安排做得很好,在他看来,锦鸿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做一个游手好闲的闲人。
而现在给他安排了这样一个差事,相当于是让他开始分担一些担子了。
“你小子行啊,一开始就做了一城令尹,要知道这个位置可是有的人一辈子都爬不到的地方。”燕无忌打趣着锦鸿,同时也是在说他自己,他虽然是从小兵开始起步的,但是这数个月来,他升职的速度就像天上的流星一样,也是寻常人努力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
“对了,书以哥的病好了吗?”虽然燕无忌没有回燕京,但是朝廷的事情多少也知道一些,特别是关于燕书以、燕长风和锦鸿三人的事情,他只要听到了,就会刨根问底地把事情弄明白。
燕长风点了点头,笑道:“那可不,他要是不好起来,我怎么走得了啊。”
燕无忌宠溺地看着燕长风,“给我说说,当监国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燕长风可爱地吐了吐舌头,“没意思,坐在那不能乱动,也不能乱说,还得刻意板着一张脸,唉……总之就是很难受!”
三人难得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地聊着,想是燕无忌已经饿极了,看到端上桌子的那些饭菜,忍不住说了一句,“那我就先开动了。”然后便开始大口囫囵起来。
猛然吃下两口,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抬眼看着锦鸿问道:“他们可有安排好?”
锦鸿知道燕无忌口中的他们,是指跟他一
起进城的那些人,点着头道:“放心吧书以哥,都安排妥当了,一会你吃完饭,再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回去保证可以看见他们正腆着肚子躺在床上舒服地打着呼噜。”
燕无忌对锦鸿自然是一百个信任,继续低着头战斗着,一大桌子菜,就在燕无忌的努力下变成了一个个空盘子,等到他打着饱嗝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察觉到对面的两人好像还没动筷子。
“额,那个……”燕无忌想说些什么来缓解一下此时的尴尬,却见燕长风眼眶红红地看着自己,而锦鸿虽然好一些,但眼中也满是心疼的神色。
“无忌哥,你不要这么拼好吗?”
燕无忌有些感动地笑了笑,一股暖流瞬间盈满了整个心房,一扫身上的疲惫,但还是摇了摇头,“行伍之人,风餐露宿已经是最轻松的了,当初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为自己身上的这身衣裳负责,保家卫国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为了这个目的,其他的代价,都是可以付出的。”
说完这番话的燕无忌突然有些发怔,因为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小时候,他依偎在母亲身边,看着父亲一次次远去的背影,那时候他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一次次离开他和母亲,而且有的时候,一去就是三五年见不到人,甚至是在母亲临终的时候,父亲也没能守候在他们身边,只是在两年之后,才来到母亲的坟前拜了一拜,又匆匆离去。
可这一刻,他的话,就是当年那个疑惑最好的回答,军人当以保家卫国为重,其他代价,都是可以付出的!
氛围变得有些沉重,燕无忌只能暂时抛开自己的思绪,转移了话题,“饭菜已经被我吃完了,你们快去吩咐厨房重新做些吧,哪里可以洗澡,这一身臭烘烘的已经好几天了,估计都长了虱子。”
“哦,这边,长风你去厨房让他们再弄两个菜,我领无忌哥去澡房。”说完锦鸿便领着燕无忌往隔壁而去。
ps:今天因为一些意外,导致时间严重不足,只能更这些了,明天补上一章,忘大大们谅解
第一百四十八章?战局
燕护正和一众将领围在定肴两州的沙盘上商讨着应对胡蒙的策略,有阻敌于边界线上的方案,也有胡蒙深入定州腹地的应对策略,大致所有能料想到的情况,众人都通通讨论了一遍,也有了大致的方案,就连定州完全沦陷的方案也都有被提及。
“如今肴州汉月关外的胡蒙还在猛攻,不过只要不出意外,汉月关处无忧,目前我最担心的就是歇马镇,虽然有郝子峰的锋刃军前往协助防守,但毕竟是困守孤城,而且这么久了都没有个消息传来,实在让我焦虑。”
燕护用长杆点了点歇马镇,只见上面一座孤城外,堆放着十数个胡蒙骑兵的模型,而城内的燕军模型只有区区三个,倒是将之前歇马镇的军力对比表现得清晰形象。
“元帅,歇马镇那边来人了。”一名士兵匆匆从外面进来,凑到一名在场将领的耳边低语了几句,那名将领听后眉头紧锁着,又将这个消息禀报给了燕护。
燕护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对方,但他行动上并没有迟疑,迈开脚步就往外走去,“快带我前去。”
屋内的氛围显得有些沉闷,或者说是低沉,谁都没有料到歇马镇在加入锋刃军之后,还会如此快速地被攻陷,甚至就连郝子峰也殒命城下。
“看来阻敌于边境线外的方案不可行了,如今云中与歇马两地尽失,胡蒙已经彻底在定州站稳了脚跟,接下来凉城就成了整个定州争夺的咽喉所在,所幸凉城握在我们手里,只要凉城不丢,胡蒙在定州就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所以当务之急,便是全力防守凉城,另外派人赶紧前往云中,让顾帅撤回来。”
……
与此同时的云中城下,震天的喊杀声将整个云中四面围得水泄不通,顾良臣的五万大军一次又一次地对那看似并不高大的城墙发起着冲锋,但每次都好像差口气一般,颓然败退,饶是顾良臣平素休养再高,此时也忍不住对着一帮部下厉声呵斥。
这事这倒怪不得他的这些部下,而是他的部队里,有着太多来自朝廷的关系户,上至营帅千总,下到寻常士兵,一个个就像是老爷兵,让他们平时对付对付土匪山贼,那些对官军是闻风丧胆,望风而逃的人,自然争先恐后,就怕少了功劳。
可现在对上胡蒙兵这种彪悍异常的硬茬,就对上官的命令,阳奉阴违,而上官却对他们是打不得也骂不得,生怕惹怒哪家王公大臣的子嗣,实在让人无奈。
这一次也是毫无例外的败退而归,顾良臣只能叹了一口气,丢下“鸣金收兵”四个字,缓缓回到了自己的帅帐中,不想见任何人。
他突然有些埋怨起锦然来,虽然他现在也是军团统帅,按照身份,与燕护和锦然都属于同起同坐的地位,但实际上,他与第四军团的统帅左师道依然听从锦然的节制,这并不是在系统上的官职调配,而是打心底对一个人的敬重和服从。
毕竟他们现在的位置,除了他们的努力之外,还有锦然的提携,当初他与左师道两人都是从都尉开始,就一直跟在锦然身边,直至今日已有近三十多年,在这么久的岁月里,他虽然无法保证左师道的态度,
但是他顾良臣可以肯定的说,他没有埋怨过锦然一次,就算是当初让他孤军诱敌的九死一生,他也没有半分怨言。
但现在他心底却有了,因为他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当初为什么锦然会为这些权贵们开出一条渗入军队的口子,让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腐蚀着军队的战斗力,置国家安危于不顾。
是为了回报他们在燕由储之乱中,支持燕由诩的原因吗?还是为了拢诺人心,让混乱的燕国重归宁静。
顾良臣觉得两种可能都是,也有可能两种都不是,不可否认的是,原本那个被燕由储和燕由诩的皇位之争打得稀巴烂的大燕,正在逐渐褪去往日的伤疤,那些想要趁着燕国虚弱而蠢蠢欲动的地方势力们,也不得不在逐渐恢复的大燕面前,再次老实起来。
可换取这些的代价,却是政治宽松所带来的的官员腐朽,和过于放权,导致的权贵们日益骄纵,这种犹如饮鸩止渴的做法,他认为锦然不可能不知道,或者是已经无力挽回,又或者是不愿意挽回,顾良臣突然有些想要跑到锦然面前,亲口问上一问。
“顾帅!”帐外传来吵闹声,像是有人想进来,但被亲卫拦住了,于是在帐外大喊,顾良臣抛开这些思绪,又把精神转移到了眼下,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掀开门帘,忍不住身体一个哆嗦,内外温差确实有些大了。
“进来说话。”顾良臣吐出一口寒气,又折身缩回了帐内,帐外请见之人快步跟了进来,神情中多有焦虑之色,一进大帐,便从衣袖中摸出一封红字加急书信,递到顾良臣面前。
“顾帅,肴关来的加急文书。”
顾良臣扫了一眼封口,还是完好的,并没有打开过的痕迹,于是忍不住问道:“你没看过?”
那人摇了摇头,“送信之人指名让顾帅亲启,末将不敢逾越。”
顾良臣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书信的内容让他一时有些吃不消。
“歇马丢了,云中已不可久留。”看过书信之后的顾良臣,脑海中第一反应便是如此,感念困局之外,也深深为定州的战局忧心不已。
“来人,召各部营帅以上将官,帐前听令!”
……
汉赞再次骑着自己的战马进入到了云州地界,只是相比于上次来时的兴高采烈,现在的汉赞显得异常羞恼。
周荣华死了,连带着将周富贵也给毒死,胡蒙工匠短板在看见了曙光的边缘,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为此可列不仅当着众将面前痛骂了他一顿,还明确表示,他之前的所有功劳,都已经被他愚蠢的看管不利所抵消,现在他是以戴罪之身,前来解云中之围。
“若你此次的战果比不上忽尔都,那么以后你就去给他当副手吧。”这是在他退下之前,可列给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而一旁的忽尔都,却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差点绽开了花儿来。
他敢肯定,现在忽尔都肯定憋足了一口气,想要在这次云中解围的战斗中胜过他,然后让他从今以后永远失去与其竞争的机会。
“所有人加快步伐,天黑之前
,务必抵达云中城下!”再次下达了加速行军的命令,他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下达这种加速行军的命令,只因为后面有一个忽尔都在紧紧跟着,他不能让对方将他超越,那样他就失了先机。
可左右看看,身边的士兵因为连续高强度的奔波,已经变得情绪低落,身下战马也开始有白色唾沫从口中滴出,这些状况无不显示出这支队伍的疲惫不堪,虽然才下了命令,但他不得不立刻做出纠正。
勒马回身,望着身后绵延的两万胡蒙勇士,轻轻吐出一句:“半柱香的时间,全员就地休息。”
而跟在他身后的忽尔都也从派出的亲兵口中,得知了汉赞终于舍得停下休息了,忍不住揉了揉酸胀的粗腰,口中骂骂咧咧着,“好你个汉赞,跑这么急,赶去投胎吗?快把我扶下来,我的腰僵得动不了了都。”
“这差事真不是人干的!”一座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内,忽尔都趴在毛绒垫子上,享受着属下的按摩,哼哼唧唧地数落着汉赞的不通情理,压榨士兵等等,他如何不知道对方是不想输给他,成为他的下属才如此拼命。
忽尔都真的很想跑上去提着汉赞的耳朵告诉他,“这是可汗故意这样说的,为的就是让你知耻而后勇,我在这其中只是起到一个施压作用,只要你不是有意懈怠,我是绝对不会在此战中抢你风头的。”
可这种话能说吗?笨蛋都知道不能说,更不用说像忽尔都这样的聪明人了,于是想归想,也只能老老实实让部下帮忙按摩按摩,缓解一下体重带来的困扰,“下面一点,就那儿就那儿,再用力一些,对对对,继续……”
两名亲兵互相翻了翻白眼,然后不约而同地甩了甩已经按得酸胀的手指和手腕,给胖子按摩比给瘦子按摩要费力得多,那厚厚的一层肉,让你完全无法准确地按到穴位上。
“大统领,汉赞大统领又启程了!”
“啊!这个杀千刀的!”忽尔都哭丧着一张脸,再次将汉赞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传令全军,继续……跟上。”
亥时,顾良臣的大军已经基本收拾妥当,不过显然这次他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在得知歇马镇沦陷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加派了斥候,扩大了侦查范围,果然就在两个时辰前,探子回报五十里外发现大批胡蒙骑兵,正向这边进发。
两个时辰,已经足够顾良臣排兵布阵了,不过他并没有傻到就在城下迎击胡蒙援兵,那只会让自己腹背受敌。
而是将部队牵引到麓山脚下,彻底远离云中城下那块平坦地势,山地更加适合燕军的步兵作战,只要胡蒙人敢追来,他就有信心将其围而歼之。
汉赞到来的时候,麓山脚下的燕军已经摆开了阵型,云中之围虽解,但他却寸功未立,如何让他甘心,身在行伍多年,如何不知道那是燕军有意为之,背山而战,特别是以步兵对阵骑兵,进可攻,退可守,由此可见对方的统帅能力,绝非泛泛之辈。
可就算如此,汉赞还是紧紧握着手中刀刃,只等它出鞘一挥,身后的千军万马,就要向着那个地方迅猛地扑过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张子聪的价值
燕军阵前走出一将,虽然看不清他的相貌和袖口纹章,但借着火把的照耀,却将那人在马背上的姿态气质一览无余,汉赞可以确定这人不是寻常小将,甚至又是一名军帅也不无可能。
汉赞犹豫不决,他很想率领部队冲将上去,摧枯拉朽般,将对方冲个七零八落,然后活捉此人,即便是尸体也可以接受。
但事实是,有了之前在特木贴尔手下,对燕军防御方阵发起冲击的经验,他很明白这种犹如刺猬一般的壁垒,并不是那么容易被冲垮的,甚至稍有不慎,就会被对方分割包围,然后犹如困兽一般,死于森森枪林之下。
但是他想赌,赌对方的统帅是个贪生怕死之辈,赌这一股燕军其实徒有其表,也赌自己的运气,只要赌赢了,他就又可以挺直腰杆站在可汗的面前,与忽尔都叫板,甚至让忽尔都对自己俯首认输。
缓缓抽出腰间弯刀,眼神如狼一般,饥渴地望着对面的燕军,此时的敌人,对于他来说,就是翻身的资本,是今后地位的保障,所以他选择拼一回,要么置之死地而后生,要么永远也翻不了身。
迅猛地就要将手中弯刀向着前方一指,口中下意识地一声怒吼也将脱口而出,但却在这时,被一只手牢牢地压了下来。
“你疯啦!你知道这一冲过去是什么结果吗?”忽尔都不知何时来到了汉赞的身边,及时制止了对方即将进行的疯狂举动。
汉赞扯了扯被忽尔都按下的手臂,竟发现自己居然不能挣脱,便由着他去,脸色铁青地说道:“不成功便成仁,由死而已!”
“呵!”忽尔都有些好笑,又颇为气愤道:“汉赞,有句话我想告诉你,莫要高估了自己,也不要低看了他人,论勇武我忽尔都是不如你,但你就凭此认为我忽尔都样样都不如你吗?
我胡蒙的勇士是无惧生死,但那是英勇战死,而不是给你这样自以为是的白痴陪葬,你要去送死,我不拦着你,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两万胡蒙勇士跟着你一起送死。”
汉赞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但却发现忽尔都说的竟让他无从反驳,一时无言,只得沉默地看着眼前的燕军,将手中弯刀悄悄收回了刀鞘。
“此处燕军绝不会久留,而他们撤离的时候,就是你的机会,这次击退燕军,全是你汉赞一人之功,我忽尔都赶来的时候,你已经将燕军杀退数十里。”忽尔都忽然在汉赞耳边说了这么一番话,然后一夹马腹部,腆着个大肚子,往自己的部队所在地走去。
汉赞神色复杂地看了眼那个远去的胖子,不得不承认无论是在谋略上,还是在心胸上,他都远远不如对方。
“去云中告诉城内守将,我大军在此扎营,以便监视燕军动向,让他速速送粮草辎重过来。”
随着汉赞一声令下,胡蒙暂停了对燕军的虎视眈眈,在距离对方里许的地方筑寨扎营,密切监视着顾良臣部的燕军动向。
顾帅,对面胡蒙人好像和咱们杠上啦,如此拖下去,我们将会越来越被动。”燕军大营内,一名将领正一脸忧色地向顾良臣分析着当前的形势。
云中虽在定州,但地势却是一个谷地下,南面的麓山,就如一道天堑般,将云中和定平这两座空间距离不过三十里的城池隔断两地。
寻常都是从定平顺着子母河向北至云中,可是这条路却是一条单行道,只能由定平至云中,而云中却到不了定平,要从云中之定平,则需向西取道凉城,再由凉城向东南行至定平。
顾良臣也是眉头紧锁着,若只是数百人的小股部队,他完全可以引入麓山,沿山而行,借以山林地势的隐蔽和复杂多变来避开胡蒙骑兵的追击,但现在麾下足有四万,还有伤员数千人,如何走得山林。
“是个逼着老夫割肉喂狼的局啊!”顾良臣感叹一声,眼神微眯,似在下着决定。
麾下众将也屏气凝神地站在一旁,他们知道顾良臣心中已经有了打算,所以倒也不急,直到顾良臣将眼眸睁开,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
自从被俘虏之后,燕逐就一直处于昏迷状态,随着眼皮底下的眸子动了动,悠悠地醒转过来的他,顿时浑身一阵哆嗦,只觉得一股刺骨凉意袭来,猛然睁开眼睛,向着四周张望了一番。
这里是一处笼子,若是寻常笼子倒也就罢了,可仔细看去,才发现这个笼子是放置在露天之所,只有顶上搭了一层挡雪的布匹,寒风刮来,饶是胡蒙人慈悲地没有扒光他身上的衣服,却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凉意。
“有没有人啊?喂……有人在吗?”燕逐略带恐慌的声音在四下黑暗的夜色中飘荡,只有地上的积雪能稍稍反射出一些亮光,但并不足以支撑人的视觉所需。
连续喊了几声,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阵叽里咕噜的厉声呵斥,虽然燕逐听不懂,但他知道这是胡蒙人在说话,至于说话的内容,无非就是“三更半夜的,吵什么吵,找死是不是?”这一类被扰了清梦的话语。
随后一阵“嘎吱嘎吱”脚踩在雪地上的声音由远及近,两个持着火把的身影出现在了燕护的视线中,燕逐颤抖着牙关,慌忙叫道:“我……我要…见…见你们将军。”
那两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对着另外一个嘀咕了两句,两人的脸上同时露出了得意地笑容,然后那个说话的人又看向燕逐,拿着火把缓缓走到距离燕逐大约五丈的距离停下,就像是观赏笼子中的动物一般,看着燕逐,眼中尽是调笑和好奇,而另外一人则往来时的方向跑去。
那人离去不久,又一阵更加密集的“嘎吱”声从远处传来,接着燕逐就看到有数十人举着一团火把往这边走来,而之前那个把他当猴儿看的家伙,也在那些人出现的时候,就快步迎了上去,十分恭敬地对着来人叽里咕噜禀报着,一直到再次站在与燕逐相距五丈远的位置。
那个胡蒙人
看起来很有些来头,而且气势颇为强大,就连跟在他身后的一干威猛如虎的胡蒙将军,此时也像一只只温顺的猫咪,乖乖地跟在其身后,无论对方能不能看到,都不敢有任何造次。
“张子聪”虽然发音还有些蹩脚,但说得已经十分流利,不过让燕逐奇怪的是,为何这人喊出的名字是燕国人的姓和名,不过这个问题并没有让他疑惑多久,随着那个胡蒙人的话音落下,自有一人慌忙出列应答。
这人穿着胡蒙人的将甲,但是燕逐还是一眼就能认出,这个人不是胡蒙人,而是燕人,果然,在那个胡蒙人对着这个叫张子聪的人耳语一番之后,张子聪就一脸堆笑地跑到了燕逐面前,开始展现他的价值。
不过在张子聪看清燕逐的长相后,神色微微一变,从身后一人的手中要过一个火把,再凑到燕逐的面前看了个仔细。
“燕逐?”张子聪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的喊了一句,燕逐也下意识的想要答应,可张大了嘴巴后,又突然反应过来,慌忙将头低下,不再让对方瞧见。
可就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张子聪肯定了自己方才的想法,心中一喜,跑到那胡蒙人的面前十分恭谨地拜了拜,得到对方许可后,凑近其耳边低声说道:“禀报可汗,此人臣下认得,乃是燕国黎王二公子,他的叔叔,正是目前身在凉城的定州都督燕志云,我们若是能说服他的投效,那么让他出面,诈开凉城城门,成功率将有九成以上。”
这无疑是个让可列心动的大好消息,现目前胡蒙已经攻下歇马,拿了云中,在定州地界算是占位了阵脚,但要想更进一步,就必须拿下凉城,只有拿下凉城,胡蒙大军在定州才能收放自如,想打就打,想撤就撤,可列一直认为,只要取了凉城,那么将定州收入囊中,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如此,张将军可有这个信心,挑起重任?”可列用的是胡蒙语,所以站在对面的张子聪只能尴尬的笑着,至于什么意思,他是一点都没听懂。
可列一脸戏谑地瞧了张子聪一眼,意味深长地用燕语说道:“张将军现在已经是我胡蒙的将军了,你的麾下,也已经是我胡蒙的勇士,可居然还听不懂我们胡蒙话,有些说不过去啊。”
张子聪闻言,知道可列是有意要怪罪,慌忙跪倒在地,磕头请罪,“臣下,臣下回去一定加紧学习,同时也督促麾下将士加紧学习伟大的胡蒙语,还望可汗恕罪,可汗恕罪!”
“张将军记住了就好,”说完可列又将目光转向蜷缩在一团的燕逐,“你与他既然认识,那么应该有些共同话语可以聊,说服他的任务,就交给张将军了,不知张将军可有信心?”
张子聪这时候哪还敢有半点推辞的念头,就像自家的婆娘,被汉赞看上了,为了保命,他也是厚着脸皮,将那绿幽幽的帽子主动地就扣在了自己的脑袋上,何况现在只是去说服一个与自己有过几面之缘的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