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倾塌
“啊”随着腹部传来的一阵剧烈疼痛,苏月娄猛地从床上跌到了地上,盛汤药的碗也掉落下来,砸了个稀烂。
“你……你竟谋害皇嗣!来人……来人……青绾,青绾!”她指着当朝皇贵妃苏玉伶,手不住地颤抖着。
然而,青绾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正德殿鸦雀无声,无一人上前。
“吱呀……”正德殿的大门缓缓打开,迎面走来一人。苏玉伶款款迎上去,开口:“皇上”。
一对璧人风华无双,对比之下,在地上捂着肚子不住颤抖的苏月娄,就像是戏里的丑角。
“皇后娘娘,你私通肃亲王,还想留下这个孩子么?”苏玉伶依偎着梁玉霄,居高临下地开口。
“什么?!”苏月娄冷汗涔涔地抬头,却对上了两人冷漠的眼。
“什么叫私通肃亲王,本宫这个孩子,是皇上的龙嗣,是……”
“够了!”梁玉霄脸色激变,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朕记得,肃亲王曾与你……”
他的眼里满是阴鸷,不解气一般,抽出了一旁侍卫腰间的剑,一步步走向了苏月娄。
“皇上,皇上不要,臣妾一直忠心耿耿,从未做过有负皇上的事情……”她拖着还在流血的残躯,往后退去,卑微地祈求着,却发现使不上半点力气。
汤里不但有落子药,还有软筋散,让她一时武功尽失。
“唰!”手起刀落,苏月娄眼睁睁看着那柄剑刺向了自己的肚子。
剑拔了出来,鲜血喷涌而出。
“中宫失德,赐死。”淡淡地扔掉手中的长剑,擦了擦染血的手,梁玉霄便径自离开了正德殿。苏月娄受了重伤,再没有力气起来。
“姐姐。”苏玉伶凑近苏月娄的耳朵:“你知道为什么嫁进王府多年,却一直怀不了孩子吗?是因为皇上......他讨厌你啊!”
她的眼神充满着胜利者般的嘲讽。三月前怀的那个孩子,不过是一场疏漏之后的意外。
“你也不想想,你这么丑,又有什么人会真心待你呢?若不是为了巩固将军府的权势,皇上看都懒得看你一眼。”
“哦,你还不知道,就在今早,爹爹已经病故了,将军府已经大不如前,还得靠我和我娘撑着呢。”她修长如葱根的手指拂过苏月娄脸上黑褐色的一块疤,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在梁玉霄之后离开了正德殿。
“咕噜噜……”苏玉伶走后,不知谁扔来了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直滚到了她跟前。仔细看去,才认出是青绾。
跟了她多年的青绾。
她颤抖地流着泪,捧起那颗鲜血淋漓的人头。他们可真狠啊,不但杀了自己的亲骨肉,连她的贴身丫鬟也不放过,就连她的父亲,也很可能......死于他们的阴谋。
她真傻啊,真傻!这一生就交付给了这样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
“唰!”梁玉霄贴身侍卫的剑猛地朝她刺了下去。苏月娄趴在冰凉的地砖上,鲜血一地,再未醒来。
迷迷糊糊中,耳边响起了刀戈之声,又仿佛有人背着她,走过凛凛寒冬,到了一片春暖花开的地方。
只是,她都看不到了。
第二章 重生
“砰!”仿佛做了噩梦一般,苏月娄的脚猛抽了一下,踢到了床尾的板子。
睁开眼,已经在未出阁时候的仙云阁里。苏月娄心里一百个疑惑,这……是怎么了?!
侧过头去,她的床边站着一个丫头,不用想也知道,是青绾。
这是地府吗?
“三小姐,奴婢听说,二小姐昏迷到现在,还没有醒来呢。”苏月娄隐隐听到门外的交谈声,有两人朝着仙云阁的寝殿走来。
“听说,爹爹昨天从朝廷回来,带回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鲛人泪,就放在她的床头。”苏玉伶不经意间,搅了搅手中的帕子。
“哼,她也配!”紫环冷哼一声:“也不知道苏将军干嘛对一个毁了容貌的女儿这么上心,要奴婢说啊,三小姐天生丽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不知比那丑女有前途多少倍!”
“紫环。”苏玉伶看她一眼:“谨言慎行!”
“吱呀”一声,仙云阁的寝殿门被人推开了,青绾迎上去:“参见三小姐。”
紫环不愿理她,把头撇向一边。苏玉伶一眼就看见了放在梳妆台上熠熠生辉的鲛人泪。
“哇......”苏玉伶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拿起那颗鲛人泪,细细端详起来。
那颗鲛人泪通体洁白,在日光下闪着熠熠的金黄色的光辉,好不漂亮。
“三小姐,这颗鲛人泪这么漂亮,拿来镶嵌在小姐的头饰上,想必漂亮极了。”紫环对着苏玉伶说道。
“不行啊,老爷说这是用来护佑二小姐的,这样的东西,三小姐怎么可以拿去。若是老爷知道了,恐怕要怪罪。”青绾阻拦。
“二姐从来都是让着我的,想必她如果醒着,一定也会将这鲛人泪的珍珠给我吧!”苏玉伶说着,就要把那颗鲛人泪的珍珠往袖子里揣:“你一个下人,总要守些规矩,别忤逆了主子才好”。
“三小姐!”青绾急了,就要朝着苏玉伶跪下:“求求你......”
然而,下一秒,青绾的臂膀就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了,没能跪得下去:“三妹,这是爹爹给我的,你这么就拿去了,不合规矩吧!”
“二姐,你醒了?”苏玉伶一时有些尴尬,讪讪地笑着:“妹妹看着这珍珠这么漂亮,所以颇为心动,二姐,反正你拿了这珍珠也只是当个摆设,不如就送给我吧。”
她有着和前世一样温婉俏丽的容颜,却一样让人讨厌。
苏月娄看着苏玉伶这副装腔作势的样子就恶心,懒得和她废话,抢过了珍珠,一脚踹在她的小腹上,将她踢出了门。
苏玉伶的小腹一阵剧烈的疼痛,哀嚎一声,整个人瑟缩在了地上。
“从今往后,你若再敢擅自来我的仙云阁,来一次我打一次!”苏月娄站在门口,高挑消瘦的身形笔直,若不是因为脸上的黑疤,也应该是一个美人儿的。
以前她因为容貌被毁的关系,总是唯唯诺诺的,也不知被她们拿走了多少仙云阁的好东西。
“你!你竟然打三小姐,你这丑......”紫环见一向懦弱的苏月娄一脚将苏玉伶踢出了老远,心中不平,一时头脑发昏,竟捏着拳头朝着苏月娄冲了过来。
苏月娄一个闪身,趁势抓住了紫环的手臂。
“啪!”骨头脱臼,紫环也被苏月娄扔出了仙云阁的寝殿。
“你好像忘了,你不过是个下人,我才是主子。就连你的二小姐,也不过是个庶出的。”
“苏月娄!”苏玉伶气急败坏地从地上站起来:“你就不怕我去告诉爹爹吗?”
“你尽管去告!是你进仙云阁夺我东西在先,如果爹知道了,你说他会怪谁?!”说完,她便不再理会苏玉伶,关上了门。
一转过身,就对上了青绾目瞪口呆的神情。
“小......小姐,你从前,都不会跟三小姐冲突的,今天怎么......”
“你也说了,那是从前。”苏月娄径自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若她们以后还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便要以牙还牙,再不要做乌龟了。”
“小姐。”青绾看了看苏月娄额头上的红疤:“你的伤口还疼么?”
苏月娄摸了摸额头上结痂的红疤,才意识到自己有伤。若她没记错的话,这是那年苏玉伶吵着要吃后院的桃子,硬要她去为她摘桃子,从树上掉下来受的伤。
难道......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她重生了?!
她伸手掐了掐自己的手臂,疼!
“小姐。”青绾见了,上前握着苏月娄的手臂吹了吹:“你这是做什么?”
苏月娄盯着青绾的脸,陷入了沉思。
她当然没有忘记,前世青绾的人头滚到她眼前的场景。
“青绾。”她凝视着青绾,淡淡地喊了一声,眼里噙满了泪光。
“小姐。”青绾抬起头来,有些不解地与苏月娄对望着。青绾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从苏月娄醒过来,一切就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这一生,一定不会让你再受委屈。苏月娄暗暗发誓,想说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父亲这会儿在前厅么?”苏月娄喝了口茶稳了稳心神,问道。
“是呢,听说四殿下前来与将军下棋,这会儿应该还在前厅。”青绾答到。
“噗!”苏月娄一口茶喷了出来。
是了,前世的时候,梁玉霄为了巩固将军府的势力,常往将军府跑,下棋喝茶,却从来都对政事只字不提。
外人都以为他无视名利,殊不知他才是算计得最精的一个。前世他娶了将军府嫡女苏月娄,在梁允帝驾崩后,利用苏家的兵权巩固了自己的势力,从而才登上了皇帝的宝座。
俗话说狡兔死,走狗烹,前世的肱股之臣,可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那么,这一世,可要好好地会一会他。
第三章 卷土重来
这样想着,苏月娄便站了起来,一如既往地蒙上面纱,朝着前厅走去。
远远地,她就看到了那两抹极其熟悉的身影。
“爹!”她像往常一样,喊了一声,快步走了过去,梁玉霄的脸上也浮现出笑容。
“月儿!”苏齐章唤了一句,有些担忧:“你还受着伤呢!怎么……”
“爹。”她走过去,亲昵地拉了拉父亲的手:“女儿已经好了,就想过来陪陪父亲。”
再次看到父亲,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可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二小姐步履沉稳,想来并没有什么大碍,不如就留在这边吧。”梁玉霄也发了话。他的丹凤眼满含笑意,不过再看在苏月娄的眼里,分外的假。
苏月娄脸上笑得云淡风轻,心底却是翻江倒海的怒意。
比起多年以后的他,现在的他,更加的稚嫩,可是骨子里,依然充斥着与生俱来的算计。
苏齐章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月娄一眼,以为她有着小女儿般的心思,也就没再反驳,低头与四殿下对弈,苏月娄也在苏齐章旁边坐了下来。
黑白子分明,胜负已定,然而苏齐章顾虑着四殿下皇子的身份,有意让招,所以一时成了平局。
苏齐章和梁玉霄的棋还没有下完,就有下人慌慌张张地来禀报:“不好了,苏将军,三小姐哭哭啼啼地回了紫东苑,说是被谁给打了,可是不管陈姨娘怎么问,三小姐也不肯说,将军,您......”
苏齐章不悦地皱起了眉:“好歹也是将门女子,她若被打了只知道哭,那倒有辱老臣的名声!”
“爹爹,去看看吧,毕竟三妹还小。”苏月娄朝着苏齐章挑眉:“女儿也会下棋的,难不成爹爹还怕女儿怠慢了四殿下不成?”
“也罢。”苏齐章开口,拱手作揖:“四殿下,老臣失陪了。”
梁玉霄谦逊地点点头。
苏月娄在苏齐章坐过的凳子上坐下,黑子出手,一招吃掉了一片的白子。
“看这棋局,四殿下的棋艺也不甚高明,没事总往将军府跑,不会只是想对弈这么简单吧?”苏月娄率先开了口,一句话问住了梁玉霄,他手中的白子停顿了下来。
“二小姐姿容绰丽,本王来将军府,自然也是想时时刻刻见到二小姐的。”
“呵!”苏月娄心里闪过几分鄙夷,若她还是那个十三四岁的傻女娃,那她便信了。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本小姐在幼年时期毁了容,成了远近闻名的丑姑娘。如果苏家嫡女二小姐不是苏家的小姐,四殿下还会觉得姿容绰丽吗?再说了,本小姐常年蒙着面纱,四殿下怎知我容貌绰丽?”
“小姐......”青绾听了苏月娄的话,不由得吓出了冷汗,在旁边拉了拉她的衣角。她这样的话,对一个皇子说,已经是极大的僭越了。
梁玉霄被说得红了脸,有些许不悦:“苏将军是父皇亲封的振国大将军,何况从前常年征战,立下了赫赫战功,本王很是仰慕,常来将军府,也是希望跟随苏将军,学到一些东西的。”
“哦?是吗?如此看来,四殿下也不像传言的那样与世无争啊!”她问询的目光对上他的眼。
“二小姐,你僭越了!”他的白子落在棋盘上,却也无法挽回将败的大局。
苏月娄一颗黑子下去,再次吞掉一大片白子,她抬起头,一双大而亮的眸子锁定了梁玉霄的眼:“既然四殿下觉得我僭越,那我不妨再僭越一点:四殿下贵为皇子,我父亲又是朝廷的肱骨大臣,四殿下若常与将军府来往,就算不谈政事,也难免带来不好的影响。”
“若被有心人利用起来,于你和将军府,都不好!四殿下一向谨慎,也不想阴沟里翻了船吧。”
“你!”梁玉霄皱眉,不解地看着她冷漠的眼:“你是讨厌我,不想看见我?”
苏月娄低头:“我是为将军府考虑,也为四殿下考虑。”
“你今天这一番言论,倒让本王刮目相看了。看来,你也不像传说中那般的庸碌无用!”他的眼里有几分欣赏。
“无论如何,在本小姐看来,四殿下并非将军府的朋友,四殿下,请回吧。”苏月娄的声音带着几分冷漠。
梁玉霄却不死心,一步步地逼近她:“若本王心悦你呢?”
她并没有躲开,靠在身后的柱子上,凝视着他的眼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几乎笑出了眼泪:“四殿下,你的鬼话,还是留着去骗别人吧,本小姐自知貌丑,不稀罕谁的心悦。”
苏月娄心里泛起一针恶心,这人动不动就谈情说爱,以女子的情意作为筹码。也是自己前世眼瞎,才喜欢他,一心一意地对待他。
梁玉霄心里有些疑惑:往常他来将军府,她无一不是欢呼雀跃地来。今天却胆敢对他下逐客令了!还有她的眼神……
“苏……”他离她很近,还想再往苏月娄这边靠过来,却被苏月娄一脚踢在了小腹上,直把他一脚踹翻了地。
周围的婢女小厮见了,都齐齐地下跪,胆小的甚至抖若康塞。
“我说过了,苏家与四殿下并非朋友,我与四殿下毫无瓜葛,还请四殿下自重!”
“你……”梁玉霄小腹下疼得厉害,强撑着从地上起来,指尖颤抖地指着苏月娄:“你就不怕本王参你一本,让你苏家遭罪?”
“若殿下觉得自己有那样的本事,大可以去参奏。”苏月娄说完,便不再理会他,转身往仙云阁去了。
“二小姐!”身后的青绾看到刚刚的那一幕,直吓出了一身冷汗:“二小姐,您刚刚得罪了四殿下,若他去……”
“他不会。”青绾还没说完,苏月娄就打断了她的话。
一来,四殿下的母妃身份地位,不受恩宠,他又向来步步谨慎,断不会把自己被打的消息传出去;二来,父亲是镇国大将军,她的亲哥哥还在边疆战场为国尽忠,即使她捅了篓子,皇上也不会过多苛责苏家。
“再说了,天塌下来也还有我顶着,你担心什么?”
“小姐,我就是担心你呀!”青绾回嘴道。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瞬间暖了苏月娄的心房。
“好啦!”她转过身,朝着青绾笑了笑:“我说没事就没事的,我有分寸的。”
“是......是吗?”青绾将信将疑,跟着苏月娄往回走。
然而,还没有走多远,就遇到了苏家的**烦苏彦婉。她正叉着腰,堵住了苏月娄的去路。
“苏月娄!我刚刚看见三姐去你那里了,说,是不是你欺负的三姐!”她风风火火地过来,脸上还有一层薄汗。
“苏彦婉,按照嫡庶尊卑,你应该叫我一声嫡姐。”苏月娄不卑不亢,也不恼怒。
“呸!什么嫡姐!”苏彦婉啐了一口:“你不过是个毁了容的脓包,要不是因为父亲,早就被苏家扫地出门了,还敢……”
“苏玉伶就是我打的,你如果不服气,就尽管去爹面前告状吧。”没等她说完,苏月娄就打断了她要说的话。
“你!”苏彦婉见她回嘴,气不打一处来:“好哇!你敢跟我顶嘴,你找死!”说着,手已经朝着苏月娄的脸打去。
“啪!”一声清脆的响,苏月娄的巴掌落在了苏彦婉脸上,苏彦婉的另一只胳膊正牢牢地被苏月娄抓住。
真是的,本来今天不想再跟人起争执了,好死不死的,有人却非要往枪口上撞。
“苏彦婉,我告诉你!从前你们如何欺我辱我,我都认了。但是,从今往后,若再敢冒犯我,不管你是谁,本小姐照打不误!”
“嗬!你个贱人!你居然敢打我!我!”苏彦婉抽出另一只手,朝着苏月娄打去。只见苏月娄微微低头,躲过了一巴掌,手上的巴掌更快地反呼了过去。
“啪!”又是一声脆响。
“苏彦婉,嫡庶尊卑!”苏月娄说完,手上一松就要走。谁知苏彦婉根本不打算善罢甘休,又要上来抓她的肩膀。
苏月娄前世在慕王府是学过武功的,听力自然也不错,当下侧过身,让苏彦婉抓了个空,又反身将苏彦婉的手臂锁在了她背后,让她动弹不得。
手上稍稍用力,苏彦婉便喊叫起来:“苏月娄你这个脓包,你尽然敢这样对我,看我……”
“啊”苏月娄手上的力道加重,苏彦婉便忍不住哀嚎起来。
“看你什么?你现在这副样子,还想威胁我吗?”苏月娄说着,手上的力道渐渐加重,苏彦婉只觉得胳膊疼到了极点,叫声也越来越大,引得周围的丫鬟婆子都来围观。
觉得差不多了,她才放开了她,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苏彦婉恨恨地望着苏月娄离开的方向,再也不敢说什么。
苏月娄带着青绾回了仙云阁,打算先坐下喝盏茶,凳子还没坐热,就有人来禀报:“二小姐,老爷喊你去前厅一趟。”
第四章 自食其果
不用说,一定是为了刚刚那些事儿。
果然,一进前厅,就见父亲神色凝重地坐在前厅的太师椅上。她放缓了脚步,施礼:“爹。”
大堂前,正跪着苏家三小姐和四小姐,很显然,两人已经前来,恶人先告状了。
苏齐章缓缓喝了口茶,看不清神情:“说吧,怎么回事?”
“爹,女儿有错!”苏月娄说着,在两人中间缓缓跪了下去。苏齐章的眼里流露出惊讶与不解,却也没有立刻打断她。
四小姐苏彦婉见了,嘴角不自觉挂起了一抹计谋得逞的笑。
“女儿一错,错在愧为苏府嫡女。从前只因女儿软弱可欺,落得个嫡女草包的名声,自己受罪不说,还连累苏府背了骂名。”
她旁边的两人慢慢变了脸色。
“女儿二错,错在从前看不清朝廷局势,枉自亲近皇子。如今朝廷局势尚未明朗,女儿应当与父亲一样,事事以当今皇帝为尊,而不是肆意妄为,给苏府带来不利的影响。”
“女儿三错,错在身为苏府嫡女,从前却未对庶妹严加管束,以致庶妹缕缕以下犯上,丢了苏府的颜面。”
苏月娄底气十足,说得诚恳,说完眼底已经隐隐泛起了泪光。苏齐章看向她的眼里,流露出了从前从来没有过的光华:“月儿,你……”
“请爹爹责罚。”苏月娄说完,朝着苏齐章结结实实地叩头。苏齐章一定想不到,自己一向最软弱的女儿,能说出这番话来!
“苏月娄!你……”苏彦婉听苏月娄这样说,气鼓鼓地瞪住了她。苏月娄回过头,乜了她一眼,就把头别向别处,不再理她。
“如果爹爹是问的今天的事情,那么女儿可以说,女儿并无半点过错。三妹抢我鲛人泪在先,;四妹为三妹打抱不平,对我动手在后。这些,可都是苏府的下人们有目共睹的。”
苏齐章转而带着十足的压迫力望向了跪在地上的三小姐:“你二姐说的可是真的?!”
“爹爹!”苏玉伶慌忙磕头:“女儿是觉得那颗鲛人泪甚是新奇,可从来没有动据为己有的心思啊!”
“是吗?!”苏月娄气定神闲:“那么不妨让府里的下人去你的紫东苑看看,这些年来,你搜罗了仙云阁多少的好东西。”
跪地低头的苏玉伶闻言,双手不自觉地往袖子里缩了缩,身体也慢慢颤抖起来。苏齐章的目光望向苏玉伶,也明白了几分。
“来人!”他喊来了几名苏府的侍卫:“彻查紫东苑!”
“父亲,父亲……”苏玉伶抬起头,慌忙爬向苏齐章阻止道:“是女儿错了,女儿不该对姐姐的鲛人泪动了心思,请爹爹责罚!”
苏齐章低头看了苏玉伶两眼,仍说道:“苏府最见不得偷鸡摸狗的勾当!查!”
苏齐章将门出生,一言一行带着十足的魄力。一语下去,没有人再敢说半个不字。
这一查就是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前厅摆满了从紫东苑搜罗过来的各种珍奇,细细看去,苏月娄竟有许多认得的。
苏月娄身为将军府的嫡女,生母病故,她和嫡长子苏君安自然是将军府地位最崇高的。可是仙云阁的好东西都被苏玉伶搬了个七七八八,三小姐的紫东苑可是比仙云阁华丽得很呢!
其中有一块暖玉,是母亲生前的爱物。只远远地看了一眼,苏月娄就认了出来。
她忍不住走上前去,将那枚通体莹泽的暖玉拿起来放在掌心,细细地端详起来。想起母亲生前的音容笑貌,苏月娄的眼泪也忍不住吧嗒吧嗒地流下来。
“父亲......”苏月娄抬头:“这是母亲生前最爱的暖玉,女儿之前一直好好珍藏着。可是前不久,它莫名地不见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
看着苏月娄这样的模样,苏齐章也不由得心里一痛。
金夫人生前,在将军府可是最受宠的。即使她故去了多年,仍然是苏齐章心里的白月光。这也是他一直对苏月娄宠爱有加的主要原因。
苏齐章的目光缓缓转向了一脸惶恐的苏玉伶。
“爹爹,爹爹......”苏玉伶一时间很无措:“女儿只是看着这暖玉十分喜欢,所以一时犯了糊涂......”
“看看你这一桌又一桌的好东西,你究竟是犯了多少次糊涂!偷鸡摸狗,说出去都丢人!”苏齐章发了怒:“拖出前厅去,家法伺候!”
很快,就有两个将军府的侍卫上前来,把苏玉伶拖了出去,没一会儿,外面就响起了苏玉伶悲惨的嚎叫。
一旁的苏彦婉饶是胆子再大,也吓出了涔涔冷汗。
苏齐章缓缓地走到苏彦婉面前:“你又是怎么回事?!”
“女儿以为是二姐欺负了三姐,一时情急,所以才出手的。”苏彦婉抬头看向苏齐章:“女儿误以为……”
“混账!”苏齐章说道:“嫡庶尊卑,长幼有序,哪有乱了规距的道理。”
“家法伺候!”
一声令下,苏彦婉也被拖了下去。没过多久,外面的惨叫声就此起彼伏。
两人都犯了大错,杖责二十,而苏月娄则被苏齐章留在了前厅。
“砰”地一声,前厅的大门关上,大堂内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也隔绝了外面的喧闹声。而内里,只有苏齐章和苏月娄两人。
“据我所知,你今天犯的错,可不止这两样。”苏齐章坐下,淡定地喝了口茶:“说吧,和四殿下是怎么回事。”
“父亲,女儿私以为,四殿下多次来将军府,名为下棋,实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苏月娄淡定地揭下面纱:“今天在院里,他想轻薄女儿,女儿才出手的。”
“女儿自知貌丑,这一生也不会奢望男女之情。可是女儿也不愿意成为朝堂的一枚棋子。”
黑暗里,苏齐章的眼里露出讶异的光彩:“说下去。”
“四殿下常来苏府,未必没有自己的野心和算盘。当今圣上尚值壮年,一直没有立储。四殿下虽然文韬武略,却未必是圣上心中的最佳人选。苏家若过早地与哪位殿下沾上关系,成了棋子,可就十分被动了。”
“但是再怎么说,四殿下也是皇上的子嗣,来了将军府,也万不能由父亲去撵的,您说是不是?”
“可是我听说,你今日把四殿下踹得有些重?如果因为这事和皇子结了仇,你又当如何处理?”
“父亲,依女儿对四殿下的了解,四殿下一向谨小慎微,何况今天他有错在先,断然不会自己告发到皇上面前的。”
“反过来,若我今天放过他,依照四殿下的性子,来日他便该觉得我软弱可欺了,到时候,只怕更难收场。”苏月娄看向了苏齐章:“父亲,您也不希望苏府与四殿下联姻吧?”
“嗯。”苏齐章微微点了点头:“四殿下虽然懂得韬光养晦,但终究是个不太能看透的,与虎谋皮,吃亏的多。”
“我原本以为……”苏齐章看着苏月娄,欲言又止。
“原本以为,女儿心悦四殿下,是吗?”苏月娄垂眸,有些忧伤地自问自答:“爹爹想多了。女儿只想一直陪着爹爹和哥哥。”
“月儿……”苏齐章有些意外,自己一向懦弱无能的女儿,仿佛一夜之间成长了。但是,对于苏月娄,他始终是心疼和亏欠的。
“月儿是苏府的嫡女,自然应该强大起来,做出苏府嫡女的表率。”她笑了笑:“父亲,您放心吧,以后女儿不会再像以前那么软弱了。”
黑暗里,苏齐章点了点头。从前他为苏月娄考虑了很多,现在看来,都是多虑了。
跟苏齐章促膝长谈一番,苏月娄才从前厅出来。
苏家大院里,苏玉伶和苏彦婉两人正被齐齐绑在凳子上,碗底粗的木棍一棒棒打在两人的臀上。苏玉伶使出了浑身力气哀嚎,而苏彦婉,尽管指甲深深嵌入木凳,却一声不吭。
苏玉伶看见苏月娄出来,便住了嘴,咬着唇死死地盯着苏月娄。
苏月娄也不恼怒,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望着她通红的脸。苏玉伶因为受了刑,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痛吗?”苏月娄望着苏玉伶,淡淡开口。
“二姐,二姐,我错了,你能不能……”苏玉伶吃痛,伸手去抓苏月娄的衣角,向苏月娄服了软。
可是苏玉伶现在的痛,比起当初的自己,真是太少了。
“错了?”苏月娄望着苏玉伶:“现在知道错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当初犯错的时候,可知道错了?何况,即使你现在知道错了,我也救不了你啊。”
“你!”棒子再次狠狠地朝着苏玉伶的臀部砸下来,苏玉伶立马变了脸色:“苏月娄!你真恶毒,你会遭报应的!”
“报应?”苏月娄红了眼眶,她生生将呼之欲出的眼泪压了下去。
苏玉伶,你现在受的苦,比起我当初又算的了什么?!我当初因为你,成了大梁国最可笑的皇后,你可知道被逼着打掉孩子的滋味?可知道我又是怎么熬过来的!你以为,这些血债,就能轻易抹消了吗?!
第五章 梁一辰
打完了板子,苏玉伶再没有力气起来,只趴在凳子上大喘着粗气。
苏月娄才缓缓地弯下腰来,凑近苏玉伶的耳朵,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这点痛算得了什么?好好养伤吧,我还等着跟你玩儿呢。如果你因此一蹶不振,我反而会看不起你。”
苏月娄说完,便不再理会她,转身走了。
我当初因为你,所受的苦,比你现在多千倍万倍。所以,别矫情,从前的账,咱们慢慢算。
“苏月娄!你这个毒妇,你一定是故意的,我要杀了你!”
“青绾,传下去,今天三小姐受刑,辱骂二小姐的事情,能传多远传多远。最好,让老爷和府里所有的姨娘都知道。”
“是。”青绾说道:“那三小姐确实是个不懂进退的,刚刚骂得那样难听,奴婢都听不下去了,的确该治治。奴婢这就去找各院的大婢女,好好唠唠!”
“去吧。”苏月娄一笑,看着青绾:“原本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是我做得太绝,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小姐。”青绾一顿:“我与您一样,十分不喜欢三小姐,她连嫡庶尊卑都不懂呢!”
......
京城繁华处,一位身着妃色服饰、蒙着面纱的女子在天景楼大门外驻足,她的身后,跟着一个身形瘦小的婢女。
“青绾,咱们进去歇歇吧。”苏月娄说着,进了天景楼。
天景楼是京城最大的酒肆,场所华丽、吃**美自然不用说。苏月娄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
小二见她来了也没点菜,就为她端上了两盘点心。天景楼需要衣着整洁干净才可进入,来天景楼的人也非富即贵,所以这里的服务也是上好的。有的富家子弟,哪怕出门分文未带,依然能够在天景楼吃到精致的点心。
现在已经临近傍晚,来天景楼里吃饭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连着来来走走两拨人之后,几个富家公子模样的人在她身后拼了桌。
“哎,你们知道吗?我爹说啊,当朝的三殿下都病了一个多月了也一直不见好,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啊。”
苏月娄身子一僵,竖起耳朵仔细听起来。他们说的声音有些小,天景楼嘈杂,听起来有些费劲。
“是啊,我也听说了,那三皇子从上月起,胸口就起了一个蔷薇一样的瘤子,整日上吐下泻的,听说太医诊治了多日也不见好。”另一个人也说道:“想当初三皇子修水渠、建堤坝,干的都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也不知道是遭了什么罪,生了怪病不说,这么久也不见好。”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遭了宫里哪位的......”其中一个人开始揣测起来,其他三人脸色大变,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巴:“别胡说!如果被听到了,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那人赶紧闭了嘴。这时,小二为他们端上了饭菜,他们又把话题引到别处去了。
苏月娄再向外看时,多了几分惆怅。前世的这个时候,三皇子也是缠绵病榻,但就是这样一个所谓的病秧子,在民间的威望极高。
她前世的时候,因为是四王妃,所以在一些皇族宴会中,是见过三皇子梁思义几面的。他虽然总是一副面无血色的模样,但始终都挂着温文谦逊的笑容,这样一个人,的确不应该遭受这样的罪过。
哎,可是她一个外臣女子,也进不了宫,又有什么办法呢?
“青绾,去结了账,咱们走吧。”看来今天是不会再有什么消息了。天色有些晚了,再不回去,晚膳的时候爹该发现了。
“是,小姐。”青绾回答着,就去了堂前结账。
“姑娘。”有一男子拍了拍她的桌子:“这么大张桌子,我看你一个人在这儿坐了半天,也不点菜。不如,咱们拼个桌吧!”
苏月娄闻言抬头,只见那男子头戴玉冠,身穿银袍,他面色白净、眉目清明,此时正冲她笑着挑眉。这男子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玩世不恭的意味。
苏月娄盯着他,一时有些出神。这不是当朝八皇子梁一辰吗?
苏月娄记得,前世八皇子始终追随四皇子,四皇子登基后,他却落得个深陷大狱的下场。
“喂!”梁一辰的右手在苏月娄眼前晃了晃:“虽然本……少爷长得帅,你也不用这样一直盯着我吧!”
苏月娄回过神来,青绾已经付了些点心的小费回来了。
“你坐吧,我要走了。”苏月娄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站起身来要走。
“哎!哪有你这样儿的……”梁一辰还没说完,就见她起身离开了。
她目如星辰,就算蒙着面纱,也自有一番风华,就是这不冷不热的态度嘛,还真是少见。梁一辰望着苏月娄离去的背影,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他又坐在苏月娄刚才坐的位置对面,看起了窗外的风景。
苏月娄才出了天景楼没多远,就看见几个人当街起了争执。
两个男人正在抢夺一个妇女手中约摸七八岁的孩子,那妇人高声呼救,瞬间四周的人就围了过来。只是虽然周围看热闹的人很多,却没有一个人再伸手帮忙。
一瞬间,妇女孩子的哭嚎响了满耳。
“救命啊!救救我可怜的孩子呀!”那妇女正大声着,其中一个抢夺孩子的男人一脚就踹在她的小腹上,把她狠狠地踹倒在地:“你闭嘴!你的孩子跟着你,也只能一辈子受穷,跟着我们说不定能另谋出路。再说了,外面卖孩子的也才十两一个,给了你一百两你还想怎样?!”
“外面的孩子那么便宜你去买好了!我的儿子跟着我,哪怕就是我饿死,也不会卖掉他的!”那妇女顾不得腹部传来的疼痛,站起来继续跟他们做抗争。
苏月娄看着那个可怜的妇人,一时间有些出神。自己前世也曾怀过一个孩子的,只是,他还没有等到出世,就被他自己的亲生父亲赐死了。
“不识相的东西!”那男人继续说道:“你的孩子能被三训门堂主看重,是他的福气!”
三训门!苏月娄的眼瞳一凝。三训门是梁玉霄专门训练杀手的组织,她又怎么能不知道?!
正想着,那男人的脚就又朝着妇女踹去。
“砰!”关键时刻苏月娄出手,抬脚从侧面踢了那男人一脚,踢得他一个趔趄:“什么三训门五训门的,天子脚下,也敢公然作威作福!”
她穿着一身妃色的长袍,现在长街上,风吹起她的衣袍,显得英姿飒爽。此时的苏月娄,即使蒙着面纱,也是极美的。
坐在窗边的梁一辰看着窗外的风景,略带玩味地笑了。
“你!”那男子被一个十几岁的女娃娃踢倒在地,觉得很没面子,握着拳恼羞成怒地冲了上来:“你找死!”
等到那男人的拳头到了苏月娄眼前,苏月娄才侧身躲过,那男子的身形前倾,苏月娄就找准机会,抓住那男人的胳膊,擒在了他背后。
另一个抱着孩子的男人看不下去了,也放下孩子,冲了上来。
苏月娄还有着前世习武的记忆,虽然身体羸弱了些,可凭着巧劲儿,对付两个小毛贼自然不在话下。
“这鬼丫头,三招两式也敢出来行侠仗义,亏得遇到的是小毛贼。”梁一辰叨咕了一句,见她能打败那两个大而无当的大个子,也就没想管,就要把头扭向一边。
忽而,房梁上一道寒光闪过,一根银针直逼她的胸口。
“小心。”他大喝一声,从窗户跳了下去,一把拉过她,往旁边闪过。那根银针从她发间擦过,钉在她身后的雕花木架上,木架瞬间腾起青烟。
有剧毒!
苏月娄向银针射来的方向看去,就见那刚刚躲在暗处的黑衣女子,正掌势凌厉地向她袭来。
是个熟面孔,苏月娄记得,前世的时候,也有过照面呢!
梁一辰挡在她身前,护住了她。那女子跟他没过上几招,便吃了大亏,恨恨地走了。那两个小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三训门一向是这样。若是在民间发现适合练武的孩子,就会雇民间的地痞流氓去解决事情,对孩子或买或抢,除非遇到刺头儿,否则三训门不会正面出手。
“你没事吧?”梁一辰回头问苏月娄。
苏月娄摇摇头:“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今日恩情,小女子记下了。”
她说完,就朝着那对母子走去。那对母子经过刚才的风波,现在显然受了惊吓,看见苏月娄就要下跪磕头。
苏月娄招呼青绾给了点钱两,交代她们赶紧快马加鞭离开京城,才准备走。
“喂!这就走啦?!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苏月娄并没有走多远,梁一辰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她只得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他:“那你想怎样?”
“你就,请我吃顿饭如何?”他走近她,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
“看你这身行头,光是身上一件云锦衣就价值千金,也并不是吃不起饭的人。”她继续说道:“小女子今日偷跑出府,回家晚了恐怕会受罚,就先走一步了。”
“喂!”梁一辰见她执意要走,心里有点不甘,上前将她拉了一个旋身:“你……”
他话还没说完,苏月娄脸上的面纱飘飘落地,梁一辰一愣。她本来是星目翠眉,挺鼻朱唇,十分美丽的,无奈脸上多了一道黑褐色的伤疤。
第六章 三训门
“你……”梁一辰看着她,突然忘了自己刚刚想要说什么了。
“你也看过了,小女子容貌有缺,实在不是公子消遣的对象。”苏月娄不紧不慢地捡起面纱重新戴上:“公子今天的恩情我记下了,来日若有机会,必定报答。”
“噗!”梁一辰一笑:“我家财万贯权侵朝野,需要你报答什么?”
“若要报答,就好好治好脸上的疤吧,省得出来吓人,丑丫头!”梁一辰从前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女子们目光追随的对象,偏偏眼前这个丑丫头,瞧都懒得多瞧他一眼。他气她的不冷不热,于是也反唇相讥。
他说完,没等她回过神来,就转身离开了,也不再顾她的反应。
苏月娄带着青绾回了苏府,见爹和陈姨娘已经在前厅等候着了。苏玉伶因为受了罚,今晚就没来前厅用膳。
陈姨娘是苏玉伶的生母,也是当今府里最得宠的姨娘。
“爹爹,姨娘。”苏月娄笑容可鞠地迎了上去,朝父亲行了个礼。
“这大半会子,你去哪儿了?”苏齐章随口问了问,下人们便一一上菜。
“爹爹,女儿看爹爹身上的玉带有些旧了,就上街逛了逛,给您买了一条新的玉带。”苏月娄接过青绾手中的玉带呈上来,垂眸:“娘走了,爹也应该好好照顾自己。”
苏齐章拿过玉带端详着,一时间有些忧伤。金向娇出身名门,却在苏月娄幼小的年纪离世,直到现在还是苏齐章不愿提起的伤痛。
“月儿。”陈姨娘打断了两人的谈话:“说起来,今日姨娘应该向你赔罪的。”
“姨娘身为苏玉伶的生母,没有尽到教导的职责,才让她缕缕冒犯你了。”陈姨娘说得诚恳:“月儿,玉伶还小,你别怨她……”
“姨娘,您这说的哪里的话?”陈姨娘起身要行礼,苏月娄赶紧上前阻止她:“玉伶是我的妹妹,做姐姐的自然要教导和疼爱的,我怎么会生她的气呢?”
两人的眼神交汇,陈姨娘的眼里充满歉疚。
若不是前世惨败于苏玉伶之手,她差点就信了。
“行了行了,玉伶犯了错也受了罚,就别提了,吃饭吧!”苏齐章率先坐下,动了筷子。
几人才坐下来,围着圆桌吃起了饭。因为着苏玉伶和苏彦婉先前的事情,这顿饭吃得很是冷清。
几人吃完了饭,才先后出了前厅,父亲去了其他姨娘那里,陈姨娘回了紫东苑。天已擦黑,青绾受了苏月娄的命令,去厨房备一些洗漱用的热水。
苏月娄回了仙云阁,刚一进门,就被人猛地推到墙上。
“别动!”房门背后猛地窜出了一个人。寒光一闪,一把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苏月娄隐隐约约看是一个身穿银袍的男子。那人的后腿一踢,房门迅速地关上了。
苏月娄抬头,看清来人,有些诧异:“是你?”
这不正是白天说她丑的八皇子吗,他怎么到将军府来了?而且,他的胳膊上还负了伤。他现在看到苏月娄,也是十分诧异的。
“呵!真巧!”梁一辰一笑:“你是将军府的小姐?”
“不然呢?”苏月娄白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你是做了什么恶事,被人砍成这样。”
“还不都是因为你。”梁一辰贴在她身后,望着她的侧脸:“若不是因为你,那帮三训门的歹人又怎么会盯上我?”
白天在长街上,苏月娄走了没多久,他在天景楼吃完饭出来,就被一帮三训门的黑衣人盯上了,也不由他分说,招招致命地直追着他砍到了将军府。
原来那黑衣女子是三训门的小头头,号称蝎女,最爱记仇,在梁一辰手上吃了亏不甘心,又搬来了救兵。如果她知道自己砍的是当今的八皇子,又是四皇子的拥护者,恐怕肠子都要悔青了。
梁一辰是认识镇国将军苏大人的,可是他被人砍成这样,要是见了苏大人,多少有些丢人,于是想想还是算了。就在苏府找了个下人较少的院落,躲了进来。没想到正准备包扎伤口,就听见有人进来了。
还真是冤家路窄,来的人就是白天长街上遇到的丑丫头。
“二小姐,洗漱的热水好了,奴婢可以进来吗?”门外响起了青绾的声音。与此同时,梁一辰架在她脖子上的剑紧了紧。
“不用了,我有些累了,就先睡了。你先回房休息吧。”苏月娄瞟了瞟身后,说道。
“是。”青绾也没有起疑,转身将洗漱的热水端走了。
“砰!”梁一辰指尖弹出了一颗小石子,将仙云阁寝殿的灯熄灭了,屋子里瞬间一片黑暗。
“你干嘛?”苏月娄皱着眉,有些不满地侧身问道。
“你放心,你现在这副模样,我可对你没兴趣。只是要是不熄灯,等会儿还有人来找你,穿了帮怎么办。”梁一辰见她也没有要反抗的意思,就试探地说:“我现在放开你,你不许告发我?”
“嗯。”苏月娄点了点头,梁一辰便放开了她。
借着窗外的光,苏月娄淡定地走到桌前坐下,喝了口茶:“所以你就打算一直待在我的闺房吗?”
“喂!”梁一辰不满:“我可是因为你被三训门盯上,现在三训门的人一定还在外面守株待兔,你不会是想赶我走吧。”
“不会。”苏月娄放下手中的杯子:“但是你一个男子,待在未出阁的女子闺房,终归有些不好的对吧,八殿下。”
“你......你竟然知道我的身份?”梁一辰讶异。
“我不但知道你的身份,我还知道三训门的幕后人是谁,还知道怎么让你平安回去。”
“你......”
“我可以帮助你平安回去,但是需要你帮我一个忙。”苏月娄抬眼,心生一计。
……
夜深人静,两人并肩出了苏府的门。黑暗中,潜伏在暗处的三训门暗卫拔出了手中的剑,伺机而动,夜风中,似乎夹杂着一股浓重的杀气。
然而,带头的黑衣人见了两人,却又停止了动作。只见从苏府出来的两人均身披黑色披风,手持长剑。
“三分天下乌云开,入我训门风自来。莫问朝阳出何处,东方日照四江海。”苏月娄走在前面,不紧不慢地念出了这首诗。
只见带头的黑衣人眉头紧皱,忽而大手一挥:“撤”。
黑暗中,杀气散去,余下的只有耳畔夜风的呼呼声。
“哎!”她身后的梁一辰见她只换了一身衣服、念了一首诗,就让三训门的杀手组织撤退,不由得有些惊奇:“你真的是将军府的小姐?!怎么你知道......”
苏月娄没说话,回头乜了梁一辰一眼,生生让他把剩下的话给咽了回去。
“若你把今晚的事情说了出去,我就杀了你!”苏月娄用剑抵了梁一辰的脖子,做了个拔剑的动作。旁边一辆马车经过,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姑娘?需要雇马车吗?”
她见状,径自上了马车。
“什么嘛!搞得像是有仇一样!”梁一辰站在原地叨咕了两句。他见马车启动,又挥了挥手:“喂!等等我啊!”
两人坐在狭窄的马车内,一时间大眼瞪小眼,气氛有些尴尬。
“嘶......”也许是刚才上马车牵动了伤口,梁一辰吃痛地捂了捂手臂,他那未结痂的伤口还在流血。刚刚从相府出来得急,也没来得及包扎。
“别动!”苏月娄坐在他的旁边,用仅有的手帕给他做包扎。
“喂!”梁一辰有些意外,冲着苏月娄一笑:“你不怕我将来拿着这条手帕做文章,构陷你和我有染?”
“你大可以试试,若真是那样做了,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后悔。”苏月娄包扎完毕,下手略重地用手帕在他的手臂上打了一个结。
“喂!你这丑丫头,下手还真重啊!”梁一辰疼得龇牙咧嘴:“一个女孩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这么凶,还老是对人爱理不睬的,当心没人要!”
苏月娄没搭理他,包扎完毕就坐在窗边,把头歪向了另一边。
“不过,这么晚了,你还要去看我三哥,你是不是对我三哥有意思啊?”梁一辰试探地说着:“可是我三哥是有正妃的,你如果心悦他,嫁过去也只能是个侧妃”。
“瞎说什么呢!”苏月娄转过头:“三殿下心系百姓,做的都是利国利民的事,若能帮一把,自然是要帮的。”
“噗......”梁一辰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看你的样子,还没我大吧,你如今几岁?宫里太医都没办法搞定的事情,你能搞定?”
“能不能搞定的,总要先看看再说吧。”苏月娄说完,不再理他,把头别到窗边去闭目养神。
据说三殿下胸口长了蔷薇一样的瘤子,已经不吃不喝多日了。这听起来,都像极了苏月娄前世所接触过的蔷薇蛊。
前世苏玉伶在梁玉霄身上下了蛊毒,苏月娄为了治好他,于是日夜研习苗疆蛊毒,甚至不惜以自己的身躯试了几百种蛊毒,这蔷薇蛊,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而且,太医们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若是平常的病症,太医又怎么治不好呢?
梁一辰见她别过脸去不再理他,也识趣地闭了嘴。也是,她虽然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可是三言两语就能让三训门退避,说不定,的确有她的过人之处呢?
第七章 三殿下的病
宸王府内。
“咳咳......”三殿下正坐在病榻上,将一碗药汁一饮而尽。他的床边,跪着乌泱泱的一群人,都是宸王府的守卫和婢女。
“这个把月来,每天三帖药下去,也没见本王的身体见好。看来,你们是需要另谋出路了。跟着一个久病不起的皇子,是不会有未来的。”
“三殿下为人敦厚,待我们极好,这个时候,咱们更应该留在三殿下身边伺候了。”为首的总管说道:“奴才的命都是三殿下救下的,奴才蒙受三殿下大恩,誓死也不离开三殿下!”
“奴才(奴婢)愿效忠三殿下,誓死报效三殿下。”一屋子的人齐齐磕头。
“你们倒是忠心。”梁思义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群,不免有些感动,又有些难过:“宸王妃如何了?”
“回殿下,自从上次宸王妃听说您要写休书,大闹一场回去后,已经整整三天没吃东西了。但这几日王妃也没闲着,整日在厨房药房忙碌。”其中一个小婢女抬头说着,眼角还带着泪痕。
“宸王妃每日都亲自为殿下煎药、做饭,奴婢瞧着,王妃最近也消瘦了许多。”
“哎.....”随着梁思义的一声叹息,宸王府陷入了一片长久的沉默。
“三殿下,门外有人求见,说是能治好您的病。”看门的守卫前来,打破了宁静,所有人都朝着他看了过去。
“哦?”宸亲王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宣。”
当所有人看见来人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娃的时候,都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宸亲王刚升起的一丝希望也仿佛破灭了。
“听说,你有办法治好本王的病?”他仍然是客客气气地问出口。
苏月娄单膝跪地:“小女子幼时在南诏国待过一段时日,对蛊毒之术略懂,还请三殿下配合,让小女子查看殿下的病情。”
“蛊毒?”他狐疑,配合地将身上所穿的寝衣解开来,露出挺阔的胸膛。是啊,太医治了多日不见好,莫非真是蛊毒?
可是眼前的女子看起来就是个还未及笄的小女娃娃,真不像有能力为他治病的样子。
苏月娄只见他心脏的位置,正长了一个碗口大小的疮,流出殷红的血,形状和颜色看起来,都像是开得正艳的蔷薇。
“看见了吧,本王生了这疮,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你可看得出是为什么?”宸亲王看着苏月娄,淡定说着。他因为病中的缘故,唇色苍白。
苏月娄立时变了脸色这不就是蔷薇蛊毒吗?
“请宸亲王命人准备一节竹筒、三张干香叶、十枚赤阳针、一碗烈酒,小女子姑且一试。”苏月娄再次单膝跪地,求道。
宸亲王抬眼略诧异地看了看苏月娄,便大手一挥,命人准备去了。
“三王妃!”三王妃身边的丫鬟匆匆往厨房跑来:“王妃,今晚府里来了个蒙面女子,说是能治好三殿下的病。”
三王妃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光彩:“此话当真?!”
“是。可是奴婢看着,那女子约摸十几岁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能治好三殿下。”
“不管怎么样,终归是有几分希望的。”三王妃双手不由自主地揉搓着,在院里踱步:“可是三殿下的药一直都是本王妃煎的,我也暂时抽不开身去看。”
“灵鹊,你快去守着殿下,若有好转的迹象,立刻过来告诉我。”她吩咐道。
“是。”灵鹊听了,又往宸亲王的寝殿跑去。
苏月娄要的东西并不难找。约摸过了半个时辰,竹筒、赤阳针、烈酒、干香叶都已经备齐,只见苏月娄用赤阳针封了宸亲王的各处大穴,又用火折子点染了干香叶,放在竹筒里,凑近了宸亲王的嘴。
宸亲王平躺在床上,嘴大张着,没过多久,便感觉喉咙一紧,有什么东西从喉头爬了出来。
众人只见一条血红色的虫子从宸亲王的嘴里爬了出来,在场的无一不汗毛直立。
“别动!”虫子还没有完全爬出,苏月娄小声提醒道。宸亲王只得忍受着,躺好。
当那只虫子完全爬入细长的竹筒的时候,苏月娄眼疾手快,把竹筒放在了地上,烈酒往筒里一浇,那红色的肉虫子便冒出滋滋的声响,不停地蠕动着,直到再也动弹不了。
这边宸亲王的状态才终于好了一点,见她本事了得,不由得对自己做先前的态度感到羞愧,便下了地,双手抱拳:“姑娘。”
“三殿下。”苏月娄也双手抱拳回礼:“蛊毒已除,三殿下这几日多用艾草泡泡身子,不出一月就能好了。更深露重,小女子便告辞了。”
“等等!”宸亲王叫住了她:“姑娘救了本王的命,本王还不知道姑娘姓甚名谁?”
“名字不过一个代号,小女子救您,是钦佩您的为人,不为其他。”
“姑娘再等一等,本王有好礼要送给姑娘。”宸亲王说完,又吩咐旁人去取一样物什来。
没一会儿,一名侍卫上前来,递上一把通体鎏金的黑乌金刀。
原以为是普通的金银俗物,没想到宸亲王大方,竟肯将这样的传世之宝送给她。
苏月娄看见那把黑乌金刀,眼睛立时放了光,伸手去接黑金乌刀。黑金乌刀一入手,她立时感觉到一股沉甸甸的分量。
这把刀通体乌黑,边上镶着足金,一看就知道不是凡物。
“听姑娘说从前在南诏待过一段时间。这是本王从前出使南诏时,南诏国王送给本王的礼物。相传这把刀是上古时期炎黄大战,蚩尤落败时,炎帝的部下仓颉留在南诏的。”
苏月娄笑纳:“如此珍贵,三殿下有心了。”
“哐当”一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众人朝着门口望去,只见三王妃激动之下,打翻了刚为三殿下熬的药。
“三殿下!”见宸亲王能下地了,三王妃不由得泪眼婆娑地上前,握住了他的手:“三殿下!”
“婉儿,没事了。”三殿下反握住她的手:“没事了。”
三王妃却抽出手,背过身去,擦干了眼泪:“既然三殿下好了,婉儿也该拿着休书离开了。”她说着,转过身面对着宸亲王磕头:“殿下前些日子写给妾身的休书,还在妾身这里呢。妾身……”
“婉儿!哪里的话。”宸亲王赶忙上前扶起她:“从前我写休书,让你离开,无非是不想你跟着我受累,现在我好了,我又怎么舍得你离开?”
“噗!”三王妃破涕为笑,轻轻捶打了宸亲王一下:“你可把我吓坏了,说起来,咱们还得谢谢……”
……
“咦!”两人环顾四周,都不见刚刚那个穿着黑色披风、蒙着面纱的女子:“殿下,刚刚那个女孩儿呢?”
“是啊。”宸亲王说道:“这女子莫不是趁着我们聊天走了?”
……
苏月娄回到仙云阁,天已经蒙蒙亮了。躺在床上好久才入睡,没过多久,青绾就过来敲门,叫醒她起床用早膳了。
苏月娄应了声儿,打了个哈欠,起床收拾,忽而就看见窗台放着一枝开得正盛的红百合。
她有些诧异地走过去,将那枝还带着露珠的红百合拿起,嗅了嗅,就插入了一旁的花瓶中。
父亲是知道自己喜欢红百合的,大概是自己睡得太香了,竟没有察觉到父亲已经来过了。可是父亲,以前从来没有送过花呀!
一路进了前厅,就见到父亲正在匆忙用早膳,陈姨娘和张姨娘在一旁陪侍。
“月儿,爹今日去朝中有事,就不等你用膳了。”
“嗯。”苏月娄知道朝中有事也是常态:“谢谢爹早上摘的百合。”
苏齐章有些诧异地看了看苏月娄:“什么百合?”
两人面面相觑。苏齐章赶着去上朝,也没有细想:“算了,晚点回来再说。”说着,接过张姨娘手中的官帽,戴上就出了前厅。
父亲已经走了,她和陈姨娘也没什么好说的,于是问了问苏玉伶的情况,匆匆喝了碗粥,就回仙云阁了。
紫东苑内。
陈姨娘从前厅回来,为苏玉伶带回一些清淡的吃食。她一推开苏玉伶的卧室门,一只药碗就迎面飞了出来。
“我都说了别进来,你们这帮狗奴才,欺负......”苏玉伶话还没说完,随着清脆的一声响,陈姨娘端着的一盅海鲜粥洒了一地。
“玉伶,你......”陈姨娘错愕,手上被粥烫红了也仿佛浑然不觉。
“娘......”苏玉伶看着母亲,“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疼......我好疼啊......”
“哎。”陈姨娘叹了口气,走到苏玉伶床边坐下,拿过一旁的药膏为她上药:“你这个样子,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咱们拿什么跟人家斗啊?”
“都怪苏月娄那个贱人!”苏玉伶恨恨地抓着身下的床单,露出的臀上还有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谨言慎行,就算你对她有诸多不满,也不该这样公然骂她呀!现在府里的人都传遍了,说你因为那颗鲛人泪珍珠的事情,侮辱嫡姐、不分尊卑!”
第八章 你看清楚了
“娘。”苏玉伶看着陈姨娘,慢慢淡定下来:“我也是一时气不过,以前她那么好拿捏的一个人,这次竟让我栽了那么大个跟头,我能不气吗?”
陈若丹的目光飘向远方:“说起来,我也觉得,自从那天她从树上摔下来,醒来后就有些不一样了,言谈举止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比以前难对付了。”
“娘,你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府里所有的姨娘都能斗倒,你还会怕她吗?”苏玉伶狐疑地问出口。
“哼!”陈若丹冷笑:“她再厉害,也不过是个还没及笄的女娃娃,跟我斗,还嫩了些!不过,因为你的事情,张姨娘那个贱人今日也被准许到前厅伺候老爷用早膳了,着实让我生气!”
“算了!”她看了看苏玉伶:“今年皇宫里举办秋宴的时日就快到了,你好好休养,秋宴的时候务必要装扮得漂漂亮亮的。”
她满意地看着苏玉伶,摸了摸她光洁如玉的脸蛋:“要是我女儿能得到哪位皇子的青睐,咱们母女可就不愁以后了。”
“可是,秋宴是嫡出的子女才能参加的,我真的可以吗?”苏玉伶狐疑地问出口。
“放心吧,在府里,老爷最疼的除了仙云阁那个,就是咱们母女了,何况仙云阁那个又是个毁了容的。你说,老爷不帮衬着我们,又怎么为他的后半生谋算呢?”
苏玉伶点点头,任由陈姨娘为自己涂药。
仙云阁内,苏月娄闲来无事,让青绾找了一柄剑来,兀自在仙云阁的院落内练起了剑。现在的身体比起成年后显得太过羸弱,所以在实战中,很可能会因为力道不足而落人下风。
苏月娄独自舞剑,将前世所有的情仇一一舞入剑法中,招招凌厉。剑气卷起地上的黄叶,如同一幅美丽的画卷。
一套剑法舞完,枯黄的落叶飘飘而下,旁边的青绾看得入迷,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鼓掌:“小姐,你什么时候学会舞剑了,真好看呀......”
身后也响起了掌声,苏月娄向后看去,竟是六殿下肃亲王。苏月娄有些诧异,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前世第一次见到梁子邺,是在秋宴啊,今天怎么就......
梁子邺为人豪爽正直,前世苏玉伶得宠,所有人都主张废后,是他当众斥驳梁玉霄,才生生将废后的事情拖了许久。
“姑娘的剑法甚好,只是,一个人舞剑,未免有些无聊?”梁子邺说完,不等苏月娄回答,捡起地上一根树枝,朝着苏月娄舞去。
苏月娄见招拆招,一时间两人打斗得难舍难分,煞是精彩。
黄叶漫天,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汇,仿佛一种势均力敌的较量。
“砰砰砰!”两人比试得正酣畅时,不合时宜地响起了敲门声,仙云阁的院门外有人敲门。
“谁?”两人停下手中的动作,苏月娄问道。
“二姐,是我,我来……向你赔罪了。”门外是苏玉伶的声音。
“不用了,你回去吧。”苏月娄并不想理会她,直言拒绝。按照往常的惯例来说,苏玉伶来找自己,准没有好事。
“可是二姐,我给你带了一份亲自熬的桃胶羹,你就算不原谅我,好歹也开门看看我呀,我身上还带着伤呢。”
苏月娄看向梁子邺,只见他将比武的树枝抽回:“二小姐,看来今天不合时宜,我先走了,改日再来找你舞剑。”他笑得灿烂,三步两步跑到仙云阁的院墙边,一个旋身翻了出去。
这个梁子邺,知道自己是苏府的二小姐?苏月娄望着梁子邺离开的方向有些出神,要知道,前世的梁子邺,在成年前可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刚刚居然在这里陪她舞剑?
“二姐,开门呐!”门外的苏玉伶不依不饶地敲着门,苏月娄只得向青绾点了点头,示意她去开门。
门一开,苏玉伶就摆着一张虚伪的笑脸跨进了仙云阁,向着苏月娄走来:“二姐,我亲自给你熬了桃胶羹,美容养颜的,你尝尝看?”
苏月娄轻笑,接过苏玉伶手里端着的桃胶羹:“你伤可好些了?”
“是还有些疼,不过没什么大碍,给姐姐熬一碗桃胶羹的力气还是有的。”苏玉伶微微低着头:“说起来是妹妹的不是,妹妹不该贪图姐姐的东西,惹姐姐生气的。”
“无碍。”苏月娄微笑着转身,想将桃胶羹端进屋里。苏玉伶的这一套说辞,显然是有人教导过了。
“二姐,你不喝吗?”苏玉伶有些诧异。
“哦,我早上喝了两碗粥,已经很饱了,喝不下。倒是你,不饿吗?”苏月娄把桃胶羹放在屋里的桌上,反问道。
“哦,我不饿。”苏玉伶看着苏月娄,说道:“二姐,我听说,最近秋高气爽,后山上的鲤鱼可肥了,反正我们也没什么事情可做,要不去后山抓鲤鱼吧?”
苏月娄腹诽,今日这么乖顺地前来认错,原来是有计划等着呢!
“可是,你的背,不疼吗?”苏月娄为难地问道。
“一点小伤,不足挂齿,二姐,你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苏玉伶和以前一样,装似亲密地挽住了苏月娄的胳膊。
苏月娄心里直犯恶心,却也没有拆穿:“好啊,那就去吧。”
后山也是将军府的地盘,山上种植了两片人工的粉色芦苇丛,还有假山、水潭等美丽的景物。山上春天可以扑蝴蝶赏花,秋天可以赏芦苇,捉迷藏。所以后山也是这几个小姐最喜欢去游玩的地方。
若她没记错的话,前世她就是在从后院的桃子树上摔下来后没多久,掉进了后山的一个水潭。前一件事情让她的脸留了疤,没能去参加当年的皇族宴会;后一件事情,则让她留下了永久的体寒之症,每到下雨天,全身的关节就会像绵密的针刺一样钝痛。
出了将军府的后门就是后院,左右两旁都种植着一颗百年的大桃树,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后山了。
后山离院落有一段距离,走到后山的时候,几人都累得气喘吁吁的。苏月娄停留在一片芦苇从的旁边,双手撑着膝盖,停在了苏玉伶的后面:“三妹,我好渴,我实在走不动了。”
只见苏月娄身侧两旁都是种植的粉色的芦苇丛,再往前远远地看过去,就有几个供人观赏的水潭。
其中一个水潭旁,种着一颗枫树,正是落叶的季节,风一吹,枫叶飘飘扬扬地落下来,很是美丽。
苏玉伶回过头来:“二姐,说起来我也有些渴了,要不就让青绾跑跑腿,去拿两盏热茶来吧。我们还要在后山玩许久呢!”
苏月娄的手搭在青绾的肩膀上,做出一副虚弱的样子:“不行,我前些天从树上摔下来,伤还没好呢,还要扶着青绾走路。你不是说你的身子已经没有大碍了么?我看还是让紫环去吧。”
“这......好吧。”苏玉伶思索了会儿,见实在推脱不过,就答应了。紫环回了紫东苑拿些茶盏点心,两人继续往前面走着。
前世也是一模一样的场景,只是前世是青绾被支开了,今生是紫环。接下来,说不定还有更新奇的。
三人往前走了不远,就到了后山上的枫树旁边。入秋了,清潭旁的那颗枫树正在落叶。通红的叶子落在潭水里,潭里几条肥美的鲤鱼从她们眼前游过,这样的画面很是美丽。
“二姐你看!那条鲤鱼好漂亮!”苏玉伶拍了拍手,手指又指向了潭里的鲤鱼:“这些鱼儿看起来真肥美,如果抓回去煲汤,一定很好喝,爹爹和娘亲也一定很开心!”
“是啊!”苏月娄也装作感兴趣的样子,慢慢在水潭边蹲了下来。不过她留了个心眼,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着身体右后侧苏玉伶的动作。
苏玉伶在她身边,也慢慢蹲下来。不过她蹲的时候,眼角一直瞟向苏月娄。心说:哼!这个蠢笨如猪的女子,也配和我争?!
忽而,苏玉伶脚下有意无意地滑了一跤,双手前倾,就快要把苏月娄推下水潭。
苏月娄听着身后的动静,快一步侧身躲过。苏玉伶双手一空,自己就朝着水潭猛地跌了进去。苏月娄暗自伸出了一只脚,不动声色地绊了她一跤,让她头呈着倒栽葱的姿势跌下了水潭。
“噗通”一声!苏玉伶整个人跌到了水潭里,潭水瞬间炸开了一朵巨大的水花。
“三妹!三妹!”苏月娄站起来,状似焦灼地叫喊着,却也并不马上救她。
苏玉伶的头艰难地冒出水面:“二姐!二姐你干嘛推我啊?!”
什么?!苏月娄一愣!若是前世,她一定会先想着救人,不会在意苏玉伶说了些什么。以前正因为她这样与世无争的性格,在将军府可没少背锅。
“三小姐!三小姐!”她们身后跟着的青绾见苏玉伶落了水,不明白状况,上前来要救人,却被苏月娄伸出一只手拦住了。毕竟青绾是二小姐的丫鬟,也只听命于二小姐,所以青绾也就停在了原地。
苏月娄看着苏玉伶在水里不断挣扎,作壁上观:“三妹,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做我推的你?”
第九章 告状
“是呀!不然好端端的,我为什么会跌到水里!......咳咳......”她呛了几口水,咳嗽着,双手在水里不断地扑腾:“还不快救我!二姐!”
苏月娄又在潭水旁边蹲了下来,像看耍猴一样看着不断扑腾的苏玉伶。现在她全身都湿透了,头发散乱,脂粉也尽数褪了下来,整个人显得异常狼狈。
“真是我推的你吗?我站在你身后,怎么会推到你?!你不把话说清楚,我是不会救你的。”
“二姐!你害我落水,你还见死不救!”苏玉伶恼羞成怒:“我与你情同姐妹,姐姐,你怎么忍心害我?”
“害你?”苏月娄看着不断扑腾的苏玉伶,心生一计。她的手搭在了苏玉伶的头上,牢牢抓住了她头皮上的一撮头发:“你可看清楚了,这才是害你!”
苏玉伶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苏月娄整个儿按进了水潭里。
“唔......唔......”苏玉伶双手胡乱拍打着,嘴里发出求救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苏月娄又将她的头发提出水面:“刚刚是不是我推的你?”
这一次,苏玉伶没敢说话。她盯着苏月娄,敢怒不敢言。
苏月娄并没有给她太多的喘息时间。见她不回答,又一手把她按回了水潭里:“刚刚是不是我推的你?”
“小姐!”青绾慌张地看向了苏月娄,指了指离来时候的路不远的芦苇丛:“有人!”
秋高气爽,后山的芦苇丛也高过了人。一道人影一晃而过,她们俩也没看清楚是谁。
苏月娄稳了稳心神,又将精力放在了苏玉伶身上,她见时候差不多了,又将苏玉伶提了起来:“刚刚是不是我推的你?”
“二姐我错了,不是你推的我!”苏玉伶哭着求饶:“是我自己摔了一跤,才跌到了水潭里的,是三妹的错......”
“要是到了父亲跟前,你预备怎么说?”苏月娄继续说着。
“都是三妹自己不小心,不关二姐的事......”
苏月娄远远地往来后山的路看了一眼,只见紫环正端着些茶水点心,往这边赶来。
“那我救你,你可不能在父亲面前反口啊,不然,我要你好看!”苏月娄嘴里威胁着,手扶着苏玉伶就要拉她上来。
然而苏玉伶暗自用力,想要把她拖下水去。好在苏月娄有所防备,青绾也在一边稳着她。她们俩合力把苏玉伶拖上来,紫环也差不多赶到了。
“三小姐!”紫环见苏玉伶落了水,也赶紧跑了过来。
“三妹你没事吧!”苏月娄把她拖上了岸,当着紫环的面用袖口给她擦了擦湿漉漉的脸:“这天气怪冷的,我们赶紧回去吧!你也回去换一身儿衣服,不然等一会儿着凉就不好了。”
苏玉伶爱美,本来就穿得单薄,这会儿浑身湿透了,正站在原地不住地打冷颤,她恨恨地看着苏月娄,也不说话。
苏月娄也没在意,在前面自顾自地带着青绾先回了仙云阁。
“二小姐!”一关上房门,青绾就在苏月娄身前跪了下来:“奴婢不明白,就算上次三小姐该罚,这次怎么......”
毕竟三小姐虽说是庶出,但好歹也是个小姐。刚刚她眼睁睁看着二小姐把三小姐按到水里,毫不留情,还不许她插手,她心里就像打鼓似的突突个没完,这会儿还没缓过劲来。
“青绾,我就问你一句话。”苏月娄淡定地坐下,揭下面纱喝了口茶。隔了半晌,才双目凝重地抬起头来,望向了青绾的眼睛:“不管我是对是错,你愿不愿意始终站在我这边?”
其实苏月娄问出口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前世的青绾就对她忠心耿耿,就算她只是一个徒有虚名的皇后,青绾也一直不离不弃,一直到被苏玉伶害死。
如果青绾仍然至始至终都站在苏月娄的身边,那么不必说,青绾前世的仇,她也会代她一并报了。
“奴婢自从进了将军府,被派到二小姐房里来,就认定了二小姐。”青绾跪在地上,望着苏月娄:“二小姐待人宽厚比其他房的小姐宽厚。奴婢也知道,二小姐不是随意发难的人。如果有一天二小姐与三小姐决裂,青绾誓死也要保护二小姐!”
“不!”青绾望着苏月娄,坚定地说道:“就算二小姐与整个将军府决裂,青绾也愿意誓死追随二小姐。”
苏月娄望着青绾,一时间也有些感动。前世就是因为自己太过善良,太过懦弱,没有能力保护好她,才让她遭了歹人的算计!
“青绾。”苏月娄上前,两手扶起青绾:“你记着,陈姨娘和三小姐不是我们可以信任的人。我们要联合起来,保护好自己,好吗?”
“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早已经不是我的奴仆了,你记着,你是我的左膀右臂。我、你,还有大哥的性命和前程,都是绑在一块儿的。”
“嗯!”青绾朝着苏月娄不住地点头:“奴婢记下了。”
苏月娄在后山的时候,没有把青绾支开,是有自己的用意的。一来,如果跟苏玉伶起了争执,她也好有个帮手;二来,如果苏玉伶到时候敢反咬一口,青绾也能帮自己说话。
自从前世惨死,她就对苏玉伶没了情谊,有的只是仇恨。早点让青绾见到,做点防备,也没什么不好的。
“砰砰砰!”仙云阁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二小姐,老爷在前厅,请二小姐过去一趟。”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苏月娄答应着,一边将自己脸上的面纱重新蒙上,才带着青绾出了房门。
她在后山的时候就想到,如果真的和苏玉伶撕破了脸皮,按照苏玉伶的性子,她一定会能闹多大的事情闹多大,绝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这次去正厅,八成和苏玉伶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进了前厅,两人果然就看见苏玉伶一身湿漉漉地跪在地上,她也没换衣服,现在正弓着腰,在父亲的面前哭哭啼啼。父亲坐在太师椅上,不怒自威。
父亲的身边坐着陈姨娘,其他几位姨娘也听了风声赶了过来,站在了一旁。这场面,看起来像是有一场仗要打了。
“月儿,你说,你和三妹究竟是怎么回事?”苏齐章望着苏月娄,问道。
今日苏齐章下了早朝,一回到家,就看见苏玉伶浑身湿透了,于是就问她缘由,她也就趁机将苏月娄供了出来。
苏齐章年轻的时候曾在战场摸爬滚打多年,所以他的身上,自带了疆场的杀戮之气,这句询问的话,又让青绾刚刚放下的心提了上来。
“父亲。”苏月娄在苏玉伶的旁边不紧不慢地跪了下来,开口说道:“今早在后山,三妹不听我劝告,非说想去抓潭里的鱼,结果自己滑进了潭里,是我和青绾两人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她捞上来的呢!”
苏月娄望着父亲的眼睛,说道:“父亲,可是女儿做错了什么?”
“你胡说!明明是你推我下去的,你还把我按在水里,想把我淹死!”苏玉伶盯着苏月娄,恶狠狠地说道。
她这一句话,成功地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她的身上。苏玉伶现在浑身湿透了,衣服贴在身上,脸上因为受冻太久已经成了青紫色,她身下还有一滩衣服上流下来的水渍,整个人显得狼狈极了。
“三妹,说话要凭良心。莫不是你一身湿漉漉地回来,为了在父亲面前脱罪,故意污蔑我?”苏月娄盯着苏玉伶的眼睛:“你说今天是我推的你,就得拿出证据!”
“将军!”苏玉伶身后一直跪着的紫环开口说道:“将军,奴婢可以作证,是二小姐推了三小姐!”
苏月娄目光转向了紫环:“你说是我推的三小姐,你可亲眼看见了?”
紫环对着苏月娄坚定的目光,一时没了底气,说话也变得唯唯诺诺。苏玉伶只说是苏月娄害的她,叫紫环咬死这件事情,却并没有教紫环具体该怎么说。
紫环对着苏月娄的目光,硬着头皮点了头:“是,奴婢亲眼看见了。”
“紫环,咱们同食苏家的米粮,可不能随意诬赖人!三小姐落水的时候,你正奉了三小姐的命令回家拿茶盏呢!如何看见二小姐推三小姐落水。”青绾跪在苏月娄的身边,说道。
她虽然紧张,可是想到苏月娄说过的那些话,也就有了底气。管他什么三小姐,如果会伤害到二小姐,她就要不顾一切地反击!
而且这个紫环,明显就是作伪证,顺口打哈哈。青绾是亲眼看见三小姐自己跌到潭里的,想到这里,青绾也就有了底气。
“再者说了,你回来的时候,我们也才将三小姐救上来。二小姐为了救三小姐,也差点跌到了水里,你也是看见了的,怎么到了父亲跟前,你却反咬一口呢!”
“奴婢……”紫环看着青绾,一时间找不到话来反驳了。
的确,她回到后山的时候,就看见苏月娄在救苏玉伶,还差点掉到了水里。是苏玉伶让她咬定苏月娄的,只是三两句话下来,青绾就把她堵得哑口无言了。
第十章 五小姐
陈姨娘也在一边,暗自替女儿捏了把汗。往常这个苏月娄不声不响地,也不知道暗地里被她们母女算计了多少次。怎么最近突然就跟开了窍似的,而且,就连着她身边的青绾,也跟着厉害起来。
陈姨娘虽然这样想着,但脸上并没有表露半分。她见今日讨不着好,于是走到苏玉伶的身边跪下:“老爷,依妾身看来,今日无非就是小孩子玩闹,不值得老爷大动肝火的,玉伶顽皮,罚一罚也就过去了。”
苏齐章看向陈若丹,她虽已经年过三十,但是保养得很好,温言细语的模样让他瞬间气消了大半。
只是,他一转念,又想起了苏玉伶偷拿苏月娄东西的事情。短短几天,因为苏玉伶就出了这么多事情,这三小姐还真能折腾!
“父亲。”苏月娄上前挽起袖子,露出了手臂下一条条结痂的伤疤:“就在前几天,三妹说想吃后院的桃儿,要女儿去为她摘,女儿还因此受了伤呢!没想到今日三妹自己落了水,为了脱罪,反而污蔑女儿。”
“如果女儿有心推她下水,又怎么会不顾自己身上的旧伤,用尽全力去救呢?而且女儿与三妹一向最好,又怎么舍得伤害她?”
苏齐章再看跪在地上的苏月娄,她正眼泪汪汪地盯着自己。她手腕以下的位置,正是那天摔下来留下的伤疤。想到此,他不禁又多了几分对苏玉伶的怨怼。
“老爷!”门外有人求见:“五小姐求见。”
苏月娄听了,心里暗自打起了鼓。也不知道今天在芦苇丛后面的,是不是五小姐苏向薇的人。她记得,前世被苏玉伶推进水里,除了在场的紫环,就再没有其他人了呀。
难道,前世今生的轨迹,随着她做事风格的变化,也在变化?
五小姐进了将军府的正厅,单膝跪下来:“参见老爷。”
“你现在前来,为了什么事?”苏齐章开口。
“老爷,五小姐一定是来为三小姐做证的!”紫环看到吴昊前来,心里暗喜:“早上奴婢折回后山的时候,就看见五小姐从后山下来!二小姐谋害三小姐的事情,她一定都看见了。”
苏齐章的眉头凝聚起来,正厅的气氛再次变得异常沉重:“向薇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爹爹,二小姐和三小姐的事情,我的确看到了,可以作证。”苏向薇抬头,看了看身边的两位姐姐:“今早女儿去后山折些枫叶,不想就见到了两位姐姐。”
“你且大胆地说出来,不必有顾虑。”苏齐章发话。
“是。”苏向薇深吸一口气:“女儿在后山,看见三姐自己滑进了潭水里。二姐见了,和青绾去拉三姐,还差点被三姐拖下水。”
“五妹,你!”苏玉伶气鼓鼓地看着苏向薇,如果不是苏齐章在场,她恐怕要上前打人了。
苏向薇说的是事实,不过并没有把苏月娄按苏玉伶头的事情说出来。
苏齐章的不悦显而易见。苏玉伶本来就是庶出,害嫡女从桃树上摔下来受伤在先,落水诬陷在后,这两件事情,足以颠覆了她在苏齐章心目中的乖巧形象。
苏齐章的眼睛再次落在了紫环身上,带着十足的震慑力:“你说,你是亲眼看见二小姐推三小姐落水的?”
紫环不再肯定地答复,目光缓缓地瞟向了苏玉伶。苏玉伶见状,害怕在场的人看出端倪,连忙将头撇到了另一边,不去理会紫环。
“糊涂东西!”苏齐章见到紫环这样的眼神,心里就明白了个大概。他抓起手上的茶杯,猛地掷向了跪在地上的紫环。
紫环也不敢躲,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击。一时间茶水四溅,紫环的头上也被砸出了一道大口子。
“父亲......”苏玉伶显然被眼前这样的场景吓坏了。她以前哪里见过父亲这样大发脾气的模样!
“怎么一回事?说!”苏齐章走到紫环面前,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紫环,继续逼问着。
“回老爷。”紫环是个胆小的,见到这样的场景,又无法向苏三小姐求救,便一五一十地吐露起来:“奴婢是奉了三小姐的命令去拿些茶盏点心的,回来的时候就只看见二小姐在救三小姐。”
“可是三小姐说自己在二小姐那里受了委屈,所以要奴婢帮忙作证,奴婢不敢不从。”紫环跪在地上,不住地向苏将军磕头:“求苏将军饶命,求苏将军饶命......”
此时,苏玉伶也不敢再为自己作辩解,于是将头埋得极低。她都有些后悔今日故意闹到父亲那里去了。
“紫环陷害苏家嫡女,心术不正,大打四十大板!”苏将军浑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场。
“老爷!老爷我错了!”紫环一听,立马吓得浑身颤抖:“奴婢也是听了三小姐的话,求老爷开恩呐!老爷......”
四十大板,足以把一个人打得皮开肉绽。苏齐章的一句话,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然而,紫环还没有说上几句话,就被两个家仆拖了出去。
拖走了紫环,正厅里的气氛瞬间凝结到了冰点。苏齐章一步步地走到了苏玉伶的跟前:“还从来还有人,在本将军面前耍这样的把戏!”
“父亲。”苏玉伶抬头看着他,神色慌张:“父亲,女儿有错,可是我是您的女儿啊!”
“家法伺候,之后这一个月,就不用出门了。”苏齐章说完,自顾自地离开了。
苏玉伶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家法是什么,她是知道的。欺上瞒下者,二十大板,加上之前打的板子,足以让她下不了床了。
等到苏齐章走远后,她立马像发狂的狮子一般跳了起来,朝着苏月娄冲了过去:“贱人!是你,都是你设了计,故意害我的对不对?!”
她把她往水里按的一幕幕,她可是记得很清楚呢!可是刚刚她在前厅,居然能把自己的恶行完完全全撇清!
苏玉伶说着,就伸手去掐苏月娄的脖子,她恶狠狠的模样尽数落在了在场的人眼里。
然而,她刚刚碰到苏月娄的身体,就被陈姨娘一把拉开。陈姨娘身体挡在三小姐的身前,护住了她:“三小姐!嫡庶尊卑,长幼有序,还请自重!”
陈姨娘又何尝不心疼自己的女儿,只是眼下的局势,如果让自己的女儿伤了二小姐,只怕苏玉伶还会吃更多的苦。
夫人和其他几位姨娘也都赶过来扶住了苏月娄。
“嫡庶尊卑!”苏玉伶狠狠推了陈姨娘一把,自己再次朝着苏月娄扑了过去:“凭什么!凭什么!”
这一次,青绾挡在了苏月娄身前,苏玉伶一冲上来,就被青绾挡了个满怀。苏玉伶身体一偏,整个人就跌坐到了地上。
“玉伶!”陈姨娘连忙过来扶她。
“三妹落水起来也没换衣服,这会儿怕是已经冻得神智不清了吧!”苏月娄从地上站起来,站在离苏玉伶不远的地方:“做错了事,就乖乖领罚,早些挨完了板子回屋换衣服吧。
苏月娄说完,便不再理会她,径自回了仙云阁。一进卧房,就看到那碗冷掉的桃胶羹。
“青绾,把这碗桃胶羹拿到后院倒了吧。”苏月娄看得心烦,对着青绾嘱咐道。
“是。”青绾上前端起那碗桃胶羹:“小姐,你说,三小姐会不会在碗里给你下毒?”
“下毒?”苏月娄看着青绾,微微一笑:“我想,她还没蠢到那个地步。不过,在里面吐唾沫的可能倒是很大。”
“哎!球球怎么样了?”苏月娄想到了球球,于是问道。她虽然重生后,还没有见到球球,但是对它印象还是很深刻的。
球球是大哥出征之前,送给她的一条小黑狗,因为小时候圆得像个肉团子,所以苏月娄给它取名叫球球。养了一年多,已经变成大球球了。
“噗!”青绾笑了笑:“球球一日三餐都吃得多,很健康,毛色也亮,不过这么多天没见到小姐了,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苏月娄看着青绾,笑着点了点头,起身走在了青绾前面,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后院走去。
“说起来,今天在前厅也真是险,奴婢都不知道怎么办了,还好关键时刻五小姐站出来作证了。”青绾补充道。
其实,今天的事情即使没有苏向薇帮忙说话,苏月娄也能解决,但是正因为苏向薇的帮忙,才让苏月娄事半功倍。
“看来,张姨娘是缺一个得力的帮手了。”苏月娄若有所思。也许是那日对付三小姐和四小姐的名声传了出去,引来了想要和自己联合的人。
自从苏月娄的生母走后,陈姨娘在府里专宠多年,早就有许多人不满了。苏向薇一向胆小懦弱,今天站出来指证三小姐,难保不是张姨娘在背后授意。
“青绾,你等会儿到我房里拿些上好的胭脂和布匹,送去张姨娘房里,就说秋凉了,见五小姐穿得单薄,略微献上一点心意。”
“可是小姐,咱们房里一向朴素,以前有点好的也都被三小姐拿去用了。除了前些天老爷让人送来准备宫里秋宴的布匹和胭脂,其他再没有了。”
第十一章 张姨娘
苏月娄一愣,脚步也微微顿了一顿。她一向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可是作为将军府的嫡女,关键时刻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还真是可悲。
“那就先拿去应付着吧,秋宴的事情,我再重新想办法。”苏月娄淡定地说着。
“可是小姐,秋宴非比寻常,参加秋宴的人非富即贵。小姐到时候若没有称心的衣服,去参加秋宴,难免会叫人笑话的。”青绾担忧道。
苏月娄皱眉:“你只管去吧,秋宴的事情我会另想办法的。”
“是。”青绾只得答应。
后院里,球球见到苏月娄和青绾,依然像往常一样热情地扑了过来,伸长了舌头直舔着苏月娄。两人在后院陪着球球玩了好一会儿,才回了屋。
苏月娄回到房里的时候,有些热,身上也渗出了些汗。
青绾去找张姨娘后,苏月娄在房里,竟没来由地感觉到孤独。
她脱了外衣,从脖颈间拿出那日从三小姐房里搜出来的暖玉。这是母亲生前最爱的东西,那天在前厅,除了这一样,其他的苏月娄什么也没拿走。
望着这暖玉,苏月娄就忍不住忧伤了。如果娘亲还在世的话,一定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的,更别提任由着苏玉伶母女欺负到自己头上来。
从前娘亲在世的时候,自己的吃穿用度一向不缺。娘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善良了,教给她的也都是一些仁义礼智信的大道理。可是这些,在面对陈姨娘和苏玉伶这些人的时候,一点用都没有。
对面她们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权谋、算计才有用!这一世为了保命,为了复仇,她要不留一分余地地把这些歹人送入地狱。
苏月娄趴在桌上,她有些累了,想一个人歇一歇。
青绾带着苏月娄的胭脂布匹,一路来到了张姨娘和五小姐居住的祥云苑,在门口遇到了一名守在外面的丫鬟:“麻烦姑娘通传一声儿,仙云阁的青绾求见张姨娘。”
“是。”门口的丫鬟福了福身,转身向院里走去。没一会儿,张姨娘便从祥云苑的里屋走了出来。
“哟!青绾姑娘来啦?”张姨娘显得很高兴,客客气气地问出口,又看向一旁通报的丫鬟:“你这丫头怕是糊涂了,嫡小姐的人来了,也让人家在门口干等着?”
“青绾丫头,外面风大,进屋来说话吧。”张姨娘说着,挥了挥手中枫叶色的手帕。张姨娘三十出头,还很年轻,化了妆的模样可不比陈姨娘差。
张姨娘的热情反倒把青绾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她微微愣了愣,随后点点头:“是。”
跟在张姨娘的身后进了屋,青绾就微微弯下身子,把手里的托盘呈了上去:“张姨娘,这是二小姐托奴婢送过来的,秋凉了,小姐也希望张姨娘和五小姐多做几身衣裳,保重身子。”
“嗯,嫡小姐有心了。”张姨娘微微点点头,命人将礼物收下,又让人去拿了三匹云锦的料子。
“这是我娘家的哥哥给我捎来的云锦缎子,祥云苑就我和五小姐,也用不了这么多,这几匹就带回去给嫡小姐吧。”
“我这个做姨娘,在府里地位不高,从前也没什么能够帮衬到嫡小姐的,还请嫡小姐莫要见怪才是。”
青绾低头,看向那三匹上好的云锦料子。
俗话说云锦料子寸布寸金,这张姨娘出手还真是舍得,一出手就是价值不菲的三匹云锦锻,这倒是让青绾有些意外。
“哪里的话,张姨娘年轻貌美,除了陈姨娘,府里就只有您最得宠了。”青绾说话间,张姨娘身边的大丫鬟香莉就把三匹云锦料子塞到了青绾手里。
“小嘴真甜,那这几匹缎子,就带回去给嫡小姐吧,以后若嫡小姐有什么吩咐,尽管来找我就是。”张姨娘对着青绾说道。
“是。张姨娘对二小姐好,二小姐自然也是能知道的。那奴婢就代二小姐谢过姨娘,先行告退了。”张姨娘点了点头。青绾说完,行了礼就退出了祥云苑。
青绾走后,张姨娘望着眼前浮光若金的缎子,伸手摸了摸缎子的面料。只感觉到面料如水一般柔顺,却又触手生温,细滑无比。
“这料子是顾家衣铺出来的料子,顾家衣铺向来是为皇家服务的,传言有钱也未必买得到里面的一件衣裳。她竟然舍得将这样的好东西给我,倒是让我有些惭愧了。”
“姨娘,您刚刚,不是也回礼了三匹云锦锻吗?依奴婢看,没什么可惭愧的。”一旁的香莉说着。
“云锦再珍贵,也只是金银就能买到的俗物,可远比不了顾家衣铺出来的的东西。”张姨娘拿起一匹淡黄色的料子抖开,显得十分开心:“若拿这匹布给向薇做身衣服,一定好看极了。”
“姨娘。”香莉有些犹豫地开口:“二小姐从前有些懦弱,而且……二小姐丑女和草包的名声都在外面传遍了,您确定……要收下她的东西吗?”
听到这话,张姨娘的态度瞬间冷了下来,屋子里有些寂静。
“姨娘!”香莉意识到了不妙,立马跪了下来:“奴婢说错话了,奴婢该打!”
“掌嘴。”张姨娘雷厉风行地说出来:“不管怎么说,她现在都是苏府的嫡小姐,你这番话若是传到了老爷耳朵里,还以为咱们祥云苑尊卑不分呢!紫东苑的教训才过了没两天,你就忘了吗?”
“是,奴婢错了。”香莉说着,巴掌已经朝着自己的脸“啪”地打去了。
“我可不管从前怎么样,我只看现在。”张姨娘满意地笑了笑,伸手将看中的淡蓝色料子递给旁边的丫鬟:“去赶制一件衣裳来,给五小姐备着。”
“是。”一旁的婢女接过衣料。
仙云阁内,苏月娄将那三匹布一一看了看,最后选了绛蓝色的那套云锦料子,交给青绾做件衣裳出来。
那清浅的绛蓝色料子在日光下发散着熠熠的光辉,低调而不失高贵,很合苏月娄的心意。
“什么?!”四小姐苏彦婉听说青绾去祥云苑送了东西,一把掀翻了桌上的茶盏:“这个贱人!还学会邀买人心了!这贱人的东西,张姨娘也收?”
“四小姐!”一旁的丫鬟跪了下来:“前些天冒犯二小姐的,都挨了罚,您言行上还是注意些吧。”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苏彦婉说着,起身往仙云阁走去:“我倒要看看,这个贱人想作什么妖!”
苏彦婉一路气冲冲地来到了仙云阁,却发现仙云阁的大门紧闭着,于是上前敲门:“苏月娄你出来!你给我出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出现在苏彦婉眼前的,除了青绾,还有一条通体浑黑的大狗。
“汪汪汪!”那大狗见了苏彦婉,仿佛能看懂她的敌意一般,不住地狂吠起来,吓得苏彦婉花容失色,连连后退了几步。
“四小姐,二小姐只让我带一句话给您。”青绾蹲下来摸了摸球球的头,球球立马变得乖顺了许多:“三小姐这会儿受了罚,都不曾来仙云阁撒气。四小姐不要总是冲在前面,徒给别人当了枪使。”
青绾说完,也不顾苏彦婉气成猪肝色的脸,转身进门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一个下……”苏彦婉还没说完,仙云阁的院门就“砰”地一声关上了。苏彦婉见讨不着好,也只能悻悻地离开。
她去看过苏玉伶的伤势,现在苏玉伶已经彻底下不了床了,今天早上还握着她的手,让她一定要给自己出气。
苏彦婉又何尝不知道,苏玉伶所谓的友谊里,带着几分利用。可是有什么办法?她娘逝世的时候,一直都是陈姨娘和苏玉伶给予关怀,每每她犯了错,也只有陈姨娘母女会为她说上两句话。所以,从那以后她就认定了陈家母女。
这样想着,苏彦婉不知不觉就踱步到了紫东苑门外。紫东苑院门大开,远远地,苏彦婉只看见陈姨娘照顾苏玉伶的模样。
有母亲的滋味,真好啊。苏彦婉这一次难得没有风风火火,而是安静地在角落看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秋宴在即,苏月娄要的衣服,青绾已经安排人做好了送过来。苏月娄一换上,整个人仿佛增添了光彩。
清浅的绛蓝色衬得她肤白胜雪,简单的裁剪,勾勒出她高挑而不失丰满的身材。
“小姐,这身衣裳真适合您,能甩三小姐好几条街呢。”青绾说着。
“三小姐?”苏月娄一愣:“今年秋宴,三小姐去吗?”
“嗯。”青绾点点头:“奴婢回来的时候,听其他院里的婢女说起,陈姨娘昨晚上求了老爷好久,老爷才答应了三小姐参加秋宴的事情。”
“不过,三小姐能不能去,还得看伤势能不能好全了。”
“哦。”苏月娄有些意外,淡淡应了一声。
前世秋宴的时候,苏玉伶众目睽睽之下拿她脸上的伤疤说事,羞得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关键时刻还是四殿下出面解围。
今世应该就不会了。那天在亭里,她出手把四殿下打得那么惨,他又是极爱面子的一个人,不火上浇油几乎都不可能。
第十二章 看破不说破
算了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样想着,苏月娄就换下衣服,也不再为秋宴的事情烦恼了。
秋宴是在皇家宫外建造的清宴园里举行。这天天朗气清,阳光明媚,苏月娄带着青绾出了府门,迎头就看见一顶硕大的轿子停在眼前,轿子后面的几名守卫也都整装待发了。
苏月娄正准备上轿,就听见苏玉伶在后面喊:“二姐!”
苏月娄回头,只见苏玉伶和陈姨娘两人并排站着。苏玉伶一身红霞颜色的衣服,满头的金玉珠钗,好不繁琐。
“什么事?”
“二姐,我是临时决定要去参加秋宴的,所以没有备下像样的轿子。而且……妹妹身上还有那日刑罚留下的伤呢……所以二姐,我们能不能同乘一顶轿子?”
苏月娄一愣:“好啊!”她倒要看看,苏玉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身后的青绾听了,有些不安:“可是,二小姐……”
“没事。你回去吧,照顾好球球就行了,我有分寸。”
因为仙云阁除了苏月娄和青绾,再很少有其他人来,所以苏月娄就让青绾留下,照看球球。
“是。”青绾知道,苏月娄决定的的事情很少变化,于是也没有劝她。
苏月娄和苏玉伶一前一后地上了轿,向陈姨娘道了别,轿子便出动了。苏月娄掀开自己身侧的轿帘,望向窗外。
窗外是十里长街,太阳出来,这会儿长街也热闹起来了,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可是,同样的场景,今生再看,苏月娄的感触却不一样了。
一路往着清宴园走去,路过一片城郊的时候,苏月娄感觉到了不对劲儿。
前世无休无止的孤独令她的思维格外明锐,所以当她察觉到异动时,就放下了帘子,闭目静听。
一旁的苏玉伶见了,只当是苏月娄放松了警惕,掏出袖中的匕首就朝着苏月娄刺去。苏月娄眼睛猛地睁开,一把就握住了苏玉伶的手腕:“三妹,你想做什么?”
她握得极紧,苏玉伶吃痛,却挣脱不开。
没等苏玉伶说话,四周就有十来个黑衣人拿着武器,朝着轿子奔来。他们身后的轿夫,也纷纷变了脸色,从袖中掏出武器来。
不用说,这都是苏玉伶的手笔。
苏月娄嘴角一弯,心中就有了计划。
只见她将苏玉伶手中的匕首夺过,下一秒,那把匕首就横在了苏玉伶的脖子上。她要挟着苏玉伶下了马车,那群黑衣人见了,握着剑望着苏月娄虎视眈眈,却没一个敢冲上前去。
“三妹,做事还欠缺一些火候啊!”苏月娄说着,脚就蹬掉了马车的马镫。她一手扼着苏玉伶的脖子,将她挡在自己身前,一手攀着马绳,一个翻身就骑了上去。
苏玉伶被她提上马来,横放在马背上,动弹不得。
“驾!”苏月娄也不跟那群黑衣人废话,要挟了苏玉伶,便身体伏低,催了马儿走。
身后有几支羽箭射来,苏月娄听力非凡,侧过身一一躲过,羽箭从苏玉伶的身边擦过,划破了她的衣服,吓得她连连大叫:“苏月娄,你放我下来!你要挟我算什么本事?放我下来……”
苏月娄不予理会,驾着马儿狂奔,跑出了很长一段距离之后,才一把将苏玉伶丢下马去:“三妹,如你所愿,我放你下来。”
这一片依然是城郊,四周鲜有人烟,苏月娄说完,驾着马儿就一溜烟地跑了。
“喂!荒郊野岭的,你把我丢在这里做什么?”等苏玉伶反应过来,就立马从地上爬起来,跑着去追苏月娄的马:“你别走,别走啊!”
苏月娄理她才怪!
一路快马加鞭到了清宴园,这会儿离午宴还早,门口几个刚到的皇子正在谈笑风生。
今年的秋宴是当今三殿下负责督办的。通常来说,来参加秋宴的大多是皇子和贵族小姐,老一辈的大臣和王族以往都很少来参加。
“求几位大人救救舍妹。”一到清宴园的大门口,苏月娄就动作利落地翻身下了马,单膝跪地:“小女子是镇国大将军府里的二小姐,今天跟舍妹前来清宴园参加秋宴,不想在途中竟遇到了歹人,还请几位大人做主,救救舍妹。”
几位皇子面面相觑。
三皇子梁思义首先站出来:“你们遇袭的地方在哪里?”
“在京郊,宸亲王。”苏月娄抬头,脱口而出。
可是在今世,按照时间推算来说,她未满十四岁之前,并没有参加过宫中宴会,也没有正面跟宸亲王打过照面。三殿下脑中闪过几分的迷惑。
就算苏月娄跪着,她目光中仍透露出一种处变不惊的气魄来,这倒让宸亲王一瞬间想到了一个人来。
“好,四弟、八弟,你们先随三嫂进去,在场的侍卫都跟我走。”宸亲王吩咐完,就率先出了清宴园,苏月娄也紧随其后。
一行人骑马往苏月娄来的路上找去,终于在京郊远远地看见了苏玉伶。
只见她珠钗散乱,头发凌乱如枯草,身上红霞一样的衣裳也沾了不少的尘土,整个人显得狼狈至极。
“大人!”苏玉伶见了苏月娄一行人,立马上前去,在三殿下的马下跪下:“大人,大人要为小女子做主啊!”
“殿下!”苏玉伶话音未落,苏月娄也翻身下马:“求殿下做主,今天那帮歹人的确太过分了,险些伤了三妹!”
苏玉伶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也就住了嘴。
她原本想告发苏月娄危难时刻拿她做靶子,又把她丢在半路的事情,哪知道苏月娄一开口,就扯到了黑衣人的事情。
黑衣人是陈姨娘雇佣的杀手,苏玉伶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的。如果把黑衣人的事情捅了出去,她和陈姨娘可就再没有好日子过了。
“三小姐,你的身子可有大碍?”宸亲王问出口。
“没……没有……”苏玉伶唯唯诺诺地回答,她有些怕今天黑衣人的事情暴露。
“三妹,你身上的物什有没有丢?”苏月娄又问。
“没有。”苏玉伶摇头,心里竟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圈套。
“这就奇怪了,这群黑衣人来势汹汹,却什么也没做,难道他们出来,就是为了吓咱们一通?”苏月娄顿了一顿,忽而恍然大悟一般:“难道说,今天这群黑衣人,是冲着我来的?可是我常年待在府里,也不曾得罪什么人,是谁一心想要置我于死地啊?”
这番话一字不漏地落到苏玉伶耳朵里,吓得她浑身一个激灵。她捏紧了袖子,生怕自己和陈姨娘刺杀苏月娄的事情被苏月娄抖搂了出来。
“没有没有……”苏玉伶伸手摸了摸凌乱的头发:“她们抢走了我的珠钗……”
“如此说来,他们只是谋财,不是害命了?”苏月娄跪在原地,说道。
“即使是谋财,也惊吓到了镇国大将军府里的两位贵小姐,光天化日公然抢劫,成何体统!”宸亲王:“依本王看,还是得将这群歹徒抓出来,以示惩戒!”
“大人。”苏玉伶跪地,嗫嚅着开口:“那群黑衣人抢了东西,恐怕早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这会儿秋宴也快开始了,不如就作罢吧。”
“三小姐,你好奇怪。刚刚可是你跪在本王面前,求着本王为你做主的,这会儿本王要为你做主,你怎么反而变卦了?”
“反正……反正只是丢了几根珠钗而已,也没有损失什么贵重的东西,小女子不愿为这事叨扰了大人,耽误秋宴,所以……”
“你倒懂事。”梁思义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看向苏玉伶旁边的苏月娄:“二小姐,依你所见,这件事要怎么处理?”
苏月娄抬头,就见梁思义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
难道,他看出了这两人之间的端倪?
“既然三妹没有受什么伤,又一力建议放了那些歹人,那这件事便就此作罢吧。”苏月娄顺水推舟,说了下去。
梁思义点了点头,吩咐一旁的侍卫:“把苏三小姐扶上马去,带到清宴园换身衣裳。”
“是。”一旁的侍卫听令,走到苏玉伶面前:“苏三小姐,请吧。”
苏玉伶见偷鸡不成,反佘把米,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又无可奈何。只好走在那个侍卫前面,上了马。
一路上,梁思义走在最前面,苏月娄其次,后面是一群宸王府的侍卫和苏玉伶。
“苏二小姐。”梁思义毫无征兆地回过头,笑着看向苏月娄:“你老蒙着面纱,不闷吗?”
不等苏月娄回答,梁思义就别过了头。
苏月娄一愣:莫非,他认出了自己?
“我年幼的时候毁了容,所以,自那以后都是蒙着面纱出门的。三殿下的意思是,之前有见过我吗?”
其实,梁思义也不太确定,那天去往宸王府为自己解蛊的是不是眼前的姑娘。不过,苏二小姐的神态和器宇,都和寻常的闺阁女子不同,也像极了那晚解蛊毒的女子。
“没有,只是好奇而已。”梁思义说完,一行人又陷入了沉默。
第十三章 讥讽
回到清宴园,苏玉伶便去偏殿换衣服了,苏月娄闲来无事,就在后花园里踱步。
前世,她被苏玉伶当众羞辱,即使四殿下解了围,她仍然十分难过,一个人哭着跑到了后花园,就是在这里,她第一次见到了六殿下。
“这位姑娘,你的手帕掉了。”前世,苏月娄闻声一抬头,就看到了一张十分好看的脸。梁子邺穿着一身白色银边的衣裳,眼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
他剑眉星目,整个人显得高挑,仿佛纤尘不染的仙人一般。有那么一瞬间,苏月娄觉得自己仿佛是天地间最卑微的尘土。
她用手背擦了擦脸上还未干的泪痕,顶着一双哭花的眼接过手帕:“谢谢。”
说完,也不等梁子邺回答,就径自跑开。
直到后来,她嫁给了四殿下。喜宴上,才知道那天为自己捡手帕的,竟然是传说中不可一世的六殿下梁子邺。
梁子邺后来是见过她的真面目的,可是,前世直到她死,他都还在奋不顾身地为她说话。
难道说……
不!苏月娄为自己刚刚的想法感到害怕。
前世受的苦楚还不够多吗?竟然还会对别的男人抱有期望?!不!她不要!她唯一所愿就是将前世伤害过自己的人一个不留地折磨死。
她能信任的人,只有父亲和哥哥。
这么想着,苏月娄不自觉间就掰断了眼前的一颗矮子松的枝丫,“咔嚓”一声响,才把她拉回现实。
苏月娄感觉到一道火辣辣的目光投向自己,抬头的时候,就看见不远处孑孑傲立的一个人。他还是记忆里的模样,白袍银边,傲立无双。
他看着她红彤彤的眼睛,一步步地走过来:“这副模样,是受了什么委屈吗?”
苏月娄摇摇头,准备走。
“二小姐,好久不见。”苏月娄还没走远,梁子邺的话就一字不落地落在了苏月娄的耳朵里。
好久不见……苏月娄打了一个激灵:难道说……
苏月娄转过头去,不解地望着梁子邺,像是在等什么答案。
“我是说,自从那日在苏府遇到你,跟你舞剑之后,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你了。”梁子邺解释道:“你也真是的,上次舞剑还对招得那么酣畅,原来这么快就忘记我了。”
“你……”苏月娄开口,一时却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她有些失望,原来,梁子邺说的好久不见,是说的苏府一别之后啊。
“如果你不开心,我陪你打一架吧。”梁子邺说着,伸手折了两根树枝,将其中一枝丢给了苏月娄,不等苏月娄回答,就舞了上去。
苏月娄见状,只得见招拆招。
苏玉伶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苏月娄跟梁子邺打得酣畅。
“嘶……”苏玉伶倒吸一口凉气,往后退了两步,险些踩空,后面的丫鬟眼疾手快扶住了她:“苏三小姐小心!”
苏玉伶第一次见到苏月娄跟别人比试的场景,惊讶她居然有这样高深的武功。不过,仔细看去,那跟她对打的男子真帅啊!出招的动作行云流水一般,从头到脚都散发着皇家的贵气和魄力。
“我二姐,在跟什么人打架啊?”苏玉伶问旁边刚刚为她换衣服的丫鬟。
“刚刚奴婢在正殿的时候,听到有人喊他六殿下,他……”那小丫鬟的话还没说完,苏玉伶就往前走了上去。
见苏玉伶来了,苏月娄就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看向她,梁子邺也转过头来。
“小女子苏玉伶,参见六殿下。”苏玉伶走到梁子邺跟前,吴侬软语地开口。
“你有什么事吗?”梁子邺不悦,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上次和苏月娄舞剑,也是被这厮打断的。
“小女子的姐姐不懂事,不知道您是皇子,跟您打架纯属无心之失,还请殿下饶过姐姐。”苏玉伶说着,眼角有意无意地望向苏月娄,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你好像……很关心你嫡姐?”梁子邺说着,已经走到了苏玉伶跟前,玩世不恭地握了握拳。
“六殿下……小女子……是在担心殿下的贵体。”苏玉伶听梁子邺的语气,隐隐有些不安,却也顺着梁子邺的问话说下去。
“你算什么东西,跑来这里卖乖?”梁子邺态度如同冰霜:“还有,我堂堂七尺男儿,不需要你担心。滚吧!”
这话一出口,苏玉伶就觉得脸火辣辣地烫得慌,却也不敢再停留,站起身来跑走了。
这边,苏玉伶前脚刚走,梁子邺的贴身侍卫白皓后脚就到了:“六爷。”
白皓凑近梁子邺的耳朵,说了什么。
“既然六殿下有事,我便先告辞了。”苏月娄说着,行了个礼,就先出了后花园。
快要踏进正殿的时候,苏月娄就远远地看见堵在门口的两人苏玉伶和梁玉霄。
这一对狗男女,前世把自己害得那么惨,今生也要联合吗?
苏月娄放慢脚步,一步步走得稳健,慢慢靠近两人。
“苏二小姐,这里是皇家的清宴园,你戴着面纱来参加秋宴,怕是不妥吧?”四殿下问出口。
“四殿下从前经常来苏府,我想四殿下是知道的,小女子年幼时受过伤,脸上留了疤,不宜示人,所以才常年戴着面纱。”
“哦?是吗?那么京都传言,苏二小姐草包丑女的名声,应该是真的了?”梁玉霄挑衅地问道,他刻意将声音放得很大,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噗!”苏月娄并不着急回答,只是抿嘴一笑。
梁玉霄讶异:“你笑什么?!”
“我原以为,当今的皇子无一不是雄心壮志,想着怎样为皇上分忧。没想到竟有皇子好奇一个闺阁女子是不是真的如传言一般,毁了容貌。”
苏月娄神情又瞬间冷了下来:“四殿下,看来你很闲啊!”
“苏月娄,尊卑有序,哪有你这样说皇子的,四殿下他……”一旁的苏玉伶见势不妙,立马帮腔。
“尊卑有序?”苏月娄走到苏玉伶面前:“要论起尊卑有序的话,你应该跪下来,叫我一声嫡姐。把人引过来想看我的笑话,你是诚心要给苏家丢人吗?”
别人不清楚,苏月娄可清楚得很。前世苏玉伶喜欢六王爷梁子邺,在梁玉霄不受皇上重视的时候一度看不起他。
直到后来四殿下渐渐崭露头角,在朝廷受到重用,苏玉伶才慢慢接近四殿下,为了设计苏月娄,她还曾在梁玉霄身上下蛊毒。
前世,梁玉霄就是这样一个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人。若她前世知道自己的结局,她才不会以身试毒,舍命救他。这样一个薄情寡义之人,死了便死了。
苏月娄想到这里,便缓缓地走向梁玉霄:“四殿下,如果你还有点男儿志向,要么报效朝廷,要么镇守边疆,在这里纠结女子的事情,反倒让人觉得不堪大用。”
这番话苏月娄只是说给在场的众人听的,目的就是挫了梁玉霄的风头。然而,梁玉霄却有自己的想法莫非,是自己从前终日闲赋,跑到苏府下棋,才会让她觉得自己不堪大用,那天才下了狠手打人?!
可是,自己明明是在韬光养晦!
“哟!是你呀!”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感叹,走上前来,众人才看清是八殿下。
“丑丫头,没想到秋宴你也来了啊?不过,依你这番容貌,来了也是没什么用的,不如回家去,浇浇水,种种花,岂不更好。”
梁一辰的这番话,瞬间扭转了战局。
苏月娄眉头微皱,看向了这个不速之客:“六殿下。”
“丑丫头,我奉劝你一句,如果你是冲着我三哥来的,那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因为我三哥和三嫂恩爱着呢,容不得别人横插一脚,更何况还是你这样的丑女。”
苏月娄看向梁一辰,反驳:“六殿下,说话是要有凭据的,你何时看见我冲着你三哥去了?”
“呵,你还狡辩?若你不是心悦我三哥,怎么那天晚上那么晚,还要去我三哥府里……”梁一辰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苏月娄眼里冰霜一般的神情,气势瞬间软了一大截。
“去……看他?”梁一辰说完,立马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周围的人听他说这样的话,也都想岔了。苏月娄的眼眸更像是水化成冰。
梁一辰心里直打鼓他依稀记得苏月娄交代过他不能把这件事情说出去的,这下,可算是把这个又凶又丑的丫头给彻底得罪了。
苏月娄不想这件事情被人知道,偏偏被梁一辰捅了出来。在场的四皇子,也微微变了脸色。
“哟!没想到二姐你还有这样的野心呢!”苏玉伶见局势扭转,也上前去火上浇油:“三殿下文韬武略,如果你能设计做个侧妃,那这一辈子也就不愁了。”
“不过啊,听说三殿下满心满眼都是三王妃,且不说三殿下能不能看得上你,二姐你就打算这样去卑躬屈膝讨好一个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人吗?”
苏玉伶的话音一落,四周响起一阵哄笑。
第十四章 宋如嫣
“瞎说什么?”人群中,一个穿着绯红色衣服的女子听不下去了,上前开口:“苏二小姐的嫡兄正在玉南关上阵杀敌,若他知道自己的妹妹在这里受这样的委屈,会作何感想?!”
那个女孩儿十七八岁的模样,算是这些贵族女子中年龄偏大的。她身材匀称,面若桃花,因为比其他女子略显成熟,举手投足之间透露着十足的风情。
然而,看到这么多人讥讽苏月娄,她还是奋不顾身地站了出来。她上前去,握住了苏月娄的手,侧过脸靠近她的耳朵:“别怕”。
本能的抵触让苏月娄不自觉地缩了缩手,却抽不开。想来,那个女子也是个练家子,功夫还不低。
“呵,这位小姐,打抱不平也要看对象啊。”底下有人讥讽:“你可知道你帮的人是谁?是京都人人都知道的草包丑女!”
绯红衣服的女子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一时间脸涨得通红:“总之,苏大哥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我不允许任何人羞辱她!”
苏月娄不是不感动的,虽然眼前的这个女子有点眼熟,但是终归没有要好到这种场合替她解围的地步。不过,听那绯衣女子话里话外的意思,她是认识大哥的,而且交情还不浅。
听到外面动静,从正厅出来的三殿下和三王妃也看到了这一幕,于是心下也明白了个大概。
“殿下,那天晚上救你的,莫非就是苏家二小姐?”
“应该是了。”三殿下点了点头,结合今天城郊救苏玉伶的事情来看,那天晚上替三殿下解蛊毒的神秘女子就是苏月娄无疑了。
“看来这件事她不愿意太多人知道,被八弟这样一闹,她的清誉也算毁了大半。殿下,你的恩人现下有难了。”
“婉儿,你知道的,这种场合我去的话,只怕更会火上浇油……”
“臣妾知道应该怎么做的,殿下放心。”三王妃朝着三殿下默契地点点头,朝着众人走去。
众人正在起哄,见三王妃来了,也都安静下来,自动让出一条道。
“都在聊些什么,这么热闹,不如说给本王妃也听听?”三王妃说着,慢慢走向苏月娄:“妹妹,几日不见,你还好吗?”
妹妹?除了四殿下和八殿下,在场的其余人跪地行礼,听到三王妃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得惊讶,不知道苏月娄何时攀上了三王妃这样的高枝儿。
“多谢王妃关心,月娄很好。”苏月娄不动声色地抽回被绯衣女子紧紧握着的手,蹲下身也准备行礼。
“月娄妹妹不必多礼。”三王妃上前,亲自扶起她来:“前些日子本王妃彻夜难眠,多亏妹妹不辞辛苦,夜里为本王妃送的安神药,最近本王妃身子也好多了,说起来,这都是妹妹的功劳呢!”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
“三殿下和王妃心地仁善,做的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情,月娄也是十分敬仰的,能为三王妃尽绵薄之力,是月娄的荣幸。”
“外面风大,我们进去吧。”三王妃握着苏月娄的手,又朝着绯衣女子看了两眼,才向清宴园的正殿走去。她的手心温暖而柔软,像大姐姐一般,让苏月娄感觉到莫名地安心。那绯衣女子也跟在三王妃身后,一起准备离开。
路过苏玉伶身边的时候,三王妃停了停:“你是苏府的三小姐?”
“是。”苏玉伶咬着嘴唇,如实说道。
“俗话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没想到号称猛虎将军的苏大人,一脉相承的子嗣也各有千秋。”王妃说话总是柔声细语地,却吐字清晰,一字不落地飘进众人耳朵里。
“苏君安骁勇善战,玉南关有他守护,国之大幸;苏月娄深明大义,举手投足间也有着将门女子的风范。你嘛……”
“倒像是市井妇人。”说话间,三王妃不自主地对着苏玉伶摇了摇头。
“王妃……”苏玉伶跪着,指甲深深嵌进手心。
在众人的跪拜下,一行三人去了正殿。
“你叫什么名字?本王妃看你刚刚很勇敢。”三王妃对着绯衣女子问道。
“我……我叫宋如嫣,之前和苏二小姐有过照面的。”她一笑,转头望向苏月娄:“二小姐,你不记得我了?”
苏月娄是有点印象的,不过因为自己重生,前世小时候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所以一时想不起来。
“我记得,你是……丞相府的小姐?”苏月娄试探着问出口。
“嗯。”宋如嫣点点头,抿着嘴笑起来:“你总算还记得我。”
“王妃,刚刚多亏了您,否则,我们可就丢人了。”宋如嫣说道:“传言王妃貌美心善,今天一见,才知道当真如此。”
“公道自在人心,为人处世,但求一个问心无愧,至于其他人怎么做怎么说,你们大可不必理会。”王妃笑着说道,带着两人正准备进正殿。
“思琴公主到……”一声吆喝,再次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众人向着门外看去,只见一名威仪万千的女子正从撵轿上下来,她的身后,跟着十几名随从,排场甚大。一旁的婢女见她要下撵轿,立马迎上前去,扶住了她的手。
“参见思琴公主!”众人跪地行礼,格外庄重。苏月娄和宋如嫣见状,也双膝一曲,跪了下去。
“参见思琴公主!”
思琴公主是当今王朝的大公主,也是皇上最为宠爱的子女,因为已逝的生母名字里带了一个“琴”字,赐字为思琴公主,可见当今皇上对思琴公主生母的深情。
“皇姐!”几位皇子也迎了上去:“皇姐往年都不会来参见这样的宴会,怎么今天......”
“本公主常年待在宫中无聊,所以,今日得空,便过来了。”思琴公主从容地走过几个皇子的身前:“今年秋宴,几位皇弟可有中意的王妃人选?”
几位皇子面面相觑,而后,六殿下说道:“说起来,三哥的福气是最好的,若此生能跟三哥一样,得一人心,白首不离,那便无憾了。”说着,眼睛有意无意地往三王妃身边瞟了一瞟。
“你倒痴情。”思琴公主打趣了句,忽而沉思:“听说父皇,也曾这样对我母亲说过这样的话的。可是身在帝王家,总是身不由己的。”
思琴公主说完,就往正殿走去:“快到午时了,都坐下准备用膳吧。”
她走到三王妃身边,看着一左一右年龄尚有些小的姑娘,有些惊讶:“王妃,这两位是......”
“这两位是镇国大将军和丞相府里的千金,今天和我说了些话,觉得有些投缘,就留在身边陪伴了。”
“苏月娄见过思琴公主。”
“宋如嫣见过思琴公主。”苏月娄和宋如嫣两人齐齐跪下,行礼。
“不必多礼。”思琴公主说道:“秋宴也算是贵族子女小聚的日子,本公主也不愿因为自己,扫了在座各位的兴致。”说着,便率先进去,坐在了主桌上。
这会儿已经到了午时,清宴园的下人们已经把午膳备好,鱼贯而入呈上桌来,各色珍馐,是就连王公大臣也极难吃到的美味。
苏月娄和宋如嫣与王妃一同坐在了主桌,苏玉伶则在隔得很远的桌子边用膳,整个用餐过程,苏玉伶都气愤地看着苏月娄等人有说有笑。
也许是刚刚在外面想要讥讽设计苏月娄的事情闹得众人皆知,用膳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上前来找苏玉伶搭话。就连刚刚帮着她想要一起对付苏月娄的四皇子,也跟别的皇子坐在了一起,离苏玉伶远远的。
这么想着,苏玉伶难过,打翻了一旁的茶杯,旁边的人见了,鄙夷地看了眼苏玉伶,也不说什么,挪了挪椅子,隔她坐得更远了些。
几位皇子坐在了次桌上,隔苏月娄并不远,梁玉霄坐在梁一辰旁边。席间,梁玉霄朝着苏月娄的方向看了几眼:“八弟,我刚刚听你说,前些天的晚上,苏月娄去了三殿下的府中?”
梁一辰漫不经心地看着苏月娄的方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脱口而出:“是啊。”
忽而,梁一辰看着梁玉霄的脸回过神来,又觉得自己说得有点多。不过自己和四哥在众皇子中关系也还算要好的,告诉他,也没什么要紧的关系吧?
“八弟,你往常天不怕地不怕,这会儿怎么因为一个得罪女人,一直往她那边瞧?”梁玉霄看着梁一辰,把话题引开。
“哪有……她这个女人,你不知道,她可厉害了她,她竟然……”
“咳咳!”梁一辰不自觉间,说话声音有些大,他话还没说完,一旁的梁子邺就用咳嗽打断了他:“八弟,什么女人不女人的,人家还未出阁,你这么说,难免坏了人家清誉。”
刚才六殿下需要处理一些事情,有事离开,所以苏月娄在正殿发生了什么事他一无所知。不过,听到梁一辰这样讨论苏月娄,梁子邺心里就本能地不舒服。
梁玉霄为梁一辰夹了两箸菜:“八弟,这道菜不错,你尝尝……”
第十五章 折枝飞箭
然而,梁玉霄却有自己的小算盘。
前不久,三殿下才因为蛊毒下不了床,终日缠绵病榻,难道是苏月娄,有这么大本事让三殿下痊愈?
苏月娄深夜前往宸亲王府邸,莫非是有什么交情?且不说苏月娄有没有一身本事,单说她是将军府的嫡女,她背后的将军府……
如果将军府和宸亲王联合的话,那他一个不受宠爱的四皇子,自然是没有再争的胜算了。
梁玉霄突然有些后悔今天跟着苏玉伶胡闹,被人看足了笑话不说,还把苏月娄这块香饽饽越推越远了。
不管苏月娄有没有毁容,只要她是苏将军最宠爱的嫡女,她就是有利用价值的,进了四王府,也算一个筹码。
梁玉霄由于出生的关系,虽然在皇子皇女中排行老四,却一直得不到皇上的青睐,在朝臣中没有其他皇子那样多的亲信,在朝中也没有重要的职务。
可是韬光养晦,并不代表毫无筹谋。
如果说苏月娄和三殿下有交情,那么现在的办法,要么是毁了他们的交情;要么就是自己和苏月娄建立更深的交情!
正想着,只见苏月娄那边,旁边的人夹着的一块油焖鸭子滚落下来,在苏月娄袖子上落下一滩油污。苏月娄礼貌地起身,前往偏殿处理。
“四哥,五姐,六哥,我吃好了,先走了。”梁一辰三下两下用完了膳,就朝几位兄长说着,转身出了正殿。
几位皇子面面相觑。
苏月娄前往偏殿,就有偏殿守着的丫鬟上前来:“苏二小姐,您的衣服脏了,是否要换一身衣裳?”
“不用。”苏月娄说道:“你为我打盆清水来,再找些皂角粉便好。”
她看了看,油污不是很多,自己是可以处理的;再说,这里人多眼杂,若是换下衣裳,容易给人留下把柄。
处理完衣服,苏月娄一出门,就遇上了在门外等候的八殿下。
“八殿下,我还没找你呢!你怎么先来找我了?”苏月娄迎了上去。
“呃,那个……”梁一辰看着苏月娄,还有她旁边一个陌生的小丫鬟,一时间有些说不出口。
“你,去给我倒盏茶来,我要新出的雨前龙井,不是极品我不要。”他灵光一闪,冲着那个小丫鬟说道。
“是。”那小丫鬟领命。
等小丫鬟走远,梁一辰才嗫嗫嚅嚅开口:“刚刚在正殿的事情,对不起啊。”说着,就把脸别向别处,不敢看着苏月娄。
“你不用说对不起,因为……”苏月娄话音还没落,就从梁一辰侧面突袭而来。
苏月娄毕竟是活了两世的人,而梁一辰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正面的单打独斗,即使梁一辰力道遒劲,在苏月娄的灵巧面前,还是落了下风。
隔了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梁一辰就被苏月娄反绑在了一旁的树上,而反绑的绳索,就是梁一辰的腰带。
“因为我有仇必报!”苏月娄说道。
“喂!你这丑女,我前两天还救过你呢!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恩人的?!”梁一辰挣脱不开,冲着苏月娄道。
苏月娄将他反绑了,利落地拍了拍手:“我向来是恩怨分明的,有恩必报,有仇必报,八殿下,我现在就是在报仇,所以你还是在这里安安静静等着别人前来解救你吧!”
“还有,如果你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我保证受苦的人还会是你自己!你如果恨我、讨厌我,有本事咱们就好好地较量一番,别用你的皇子身份压人。”
“喂!你这丑……”梁一辰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月娄用一团抹布堵了嘴巴。
梁一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月娄越走越远。他有些后悔支开刚刚那个丫鬟了,要知道,这里是偏殿,冲泡雨前龙井也得好一阵子,而旁人,没事也是不会到这里来的。
苏月娄回了前厅,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继续用膳。约摸隔了三炷香的时间,梁一辰才回来,坐在离苏月娄不远的地方,望着苏月娄,狂扇扇子生着闷气。
“八殿下……”一个贵族女子见了,奉了杯茶纤纤细步地迎了上去:“秋凉了,还是少扇扇子,多喝热茶为好。”
那女子挡了他的视线,他便停下动作来,望着那女子:“闪开!”
“殿下……”那女子见了,不依不饶:“您如果有什么不开心,说出来便是了……”
“我让你滚你没听到吗?”梁一辰怒了。
那女子显然受了很大的打击,手上一个不稳,“哐当”一声茶杯落地,声音引得众人都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苏月娄也看过来,好巧不巧,与梁一辰的视线撞到了一起。
她因为容貌问题,就连用午膳也不曾解下面纱。用膳的时候,苏月娄只用左手的袖子挡了下半张脸,用筷子夹起食物来,低头越过面纱送进口里。
可是她的眼睛亮若星辰,眼角眉梢又带着些许妩媚。一瞬间,梁一辰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击中一般,一时找不到话来说。
“午膳用了这么久,也该好了,接下来,是不是到各位贵小姐各显才华的时间了?”思琴公主慵懒地靠在椅上,打破了长久的沉默。
“哦,是。”三王妃站了出来:“那便把酒席撤了,琴棋书画通通摆上来吧。”
思琴公主并没有起身,而且向一旁的婢女说了些什么。那婢女带了两个人离开,没一会儿,就捧了些珍奇珠宝折了回来。
而这边,琴棋书画已经样样摆好,只等着思琴公主和三王妃宣布了。
“思琴公主,这是做何?”三王妃见思琴公主的婢女捧了些珍宝来,心想大概思琴公主有自己的打算。
“本公主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公主请说。”思琴公主是所有皇子中的长者,又是当今皇上最为宠爱的大女儿,就连颇得圣心的三殿下夫妇,也不得不敬她三分。
“往年的秋宴无非是些琴棋书画,年年如此,难免有些俗套,今年,本公主想到了一个新玩法。”
“若肯参与,表现出色者,本宫自然不会吝啬。”说着,她身后的丫鬟便捧着珍宝上前。
“血色玉如意、珊瑚玛瑙手镯、九龙捧圣杯……本宫的东西,无一不是价值连城,就看你们有没有胆量来拿了。”
底下的人听了,窃窃私语。思琴公主的奖赏丰厚不假,可是谁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思琴公主,小女子愿意!”苏玉伶第一个站了出来,她走到前面,跪下:“思琴公主,小女子愿意一试!”
“哦?”思琴公主眼里露出一抹赞赏之色:“不错,有胆色!”
“你站起来,让本公主看看。”思琴公主吩咐道。
“是。”苏玉伶站起身来,直面思琴公主。
苏玉伶长得倒是标致,不过眉眼间都是弱柳扶风的小女儿情态,一点也不像能担重任的女子。
“你叫什么名字?”思琴公主问道。
“回公主,小女是苏将军府里的二小姐。”苏玉伶说话间,有意无意地向三王妃身边的苏月娄瞟了瞟,目光好似在嘲笑她一般。
“好。”思琴公主看向众人:“还有没有人愿意一试的?”
“回公主,小女愿意。”
“回公主,小女愿意。”众人见有人站了出来,还受了思琴公主的表扬,看着思琴公主备下的奖赏,不由得有些心动,便纷纷站了出来,没一会儿,王公大臣的子女几乎都站了出来。
“你们俩呢?有兴趣一试吗?”思琴公主转身,问王妃旁边的苏月娄宋如嫣两人。
“公主,若论琴棋书画,我自然是不行的,不过,如果是其他的的话,我应该能试试。”宋如嫣回答道。
“去吧,与她们站在一起。”思琴公主吩咐道。
“你呢?”她问苏月娄。
“愿意一试。”苏月娄说着,微微点了点头,也站到了贵族女子们站的位置。
“本公主前些日子听说一个新奇的游戏,名字叫做折枝飞箭,你们可曾听说过?”思琴公主话一出口,各位女子面面相觑,甚至有些人一听就面露难色。
“哈,皇姐,你这次可玩儿得有点大,只怕有些人要吓得尿裤子喽!”梁一辰见苏月娄也在其中,不由得幸灾乐祸起来。
“如果没听说过的话,那本公主就讲一遍规律。折枝飞箭,顾名思义,就是折下应季的花朵,插在女子头上,再由另一个人以花为靶,射中花朵者为胜。”
“当然,为保证箭术,本公主会亲自出手,或者让在座的皇子代劳。”
“这……”一众女子面露难色。
“怎么……这就怕了吗?”思琴公主问道。
没有人回答,思琴公主的婢女已经拿了花朵和弓箭来了。
思琴公主拿起一朵应季的重瓣**:“谁先来?”
“求公主饶命!”首当其冲的女子一个腿软,跪了下来:“公主,小女还未嫁人,若因为这件事伤了容貌,那便毁了一生啊!求公主开恩!”
说着,她重重地朝着思琴公主磕了几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