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你先尝尝
宋如嫣带着苏月娄去洗了手,便让苏月娄先回军营了。苏月娄便坐在一旁看哥哥和宋少爷下棋。
没一会儿,宋如嫣便端了丰盛的果盘、茶点进来:“哥、苏少爷,你们这会儿渴了吧?”
宋如嫣说着,就将果盘和茶点递到苏君安面前:“大少爷。”
不知是宋如嫣表现得太过明显还是苏月娄心思细腻,苏月娄总觉得,宋如嫣就连端送茶点,都带着暗送秋波的意味。
“谢谢。”苏君安这样说着,也没客气,伸手拿了一片西瓜。
就连这样小小的举动,都能让宋如嫣心花怒放。她止不住笑意的模样落在对面宋陵的眼里。
“小妹,你先尝尝。”说话间,苏君安就将西瓜递到苏月娄嘴边。
苏月娄看向苏君安。他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将西瓜往她嘴边又送了送?
苏月娄轻轻咬了一小口,苏君安这才将那片西瓜拿回,咬了一口。
见到这样的情况,宋如嫣多少有些不高兴。她放平了声音将果盘递到苏月娄面前:“二小姐。”
“谢谢。”苏月娄也礼貌地朝着宋如嫣笑笑,伸手拿了一片西瓜。
她总觉得,宋如嫣大概是讨厌自己了。
可是自己和哥哥打小就这样,从前宋如嫣不介意,也许是因为苏月娄还小吧。
这样想着,苏月娄将椅子挪了挪,坐得离苏君安远了些。
“小妹。”苏君安察觉到苏月娄的动静,往旁边望了望:“你无聊了?”
“没有。”苏月娄笑着朝苏君安摇了摇头。
苏君安又抽出离苏月娄近些的手,单手就将苏月娄的椅子挪回了原地。
……
今日苏君安回了军营,除了宋陵,也有些军中历练的官家子弟得知,前来与他攀谈拜会。
兄妹二人便派人给苏老爷报了信,留在了军营里,与诸位少爷吃晚饭。
军营中的大多是生性粗犷之人,晚宴也格外丰富热闹。
苏月娄坐在苏君安身边,也没什么话说,就夹了些鸡肉和菇类吃。
苏月娄够不着的菜,苏君安也会自然而然地夹给她。
“原本觉得,宋少爷出门随时都带着妹妹,就已经是一等一的好哥哥了。今天见到苏少爷,才觉得你们都把宋家兄妹给比了下去。”
苏君安治军严谨,却为人随和。他们打趣着,众人便哄笑起来。
说话间,苏君安也不否认,又替苏月娄夹了菜。
“哪有啊!”宋如嫣插话道:“苏哥哥和月儿妹妹的确是一等一的好兄妹。可我和我哥,不是冤家不聚头呢,他一天不惹我气我,我就阿弥陀佛了!”
“你消停会儿。”宋陵瞥了她一眼,说道:“我还不喜欢你老在我眼前晃呢!带你来军营,还不是想早点给你找个夫婿。”
“哎,你们在座,有没有看上我二妹的呀?看上就赶紧领走,省得她一天天惹我心烦。”宋陵说道。
众人都对宋如嫣喜欢苏君安的事情心知肚明,这会儿宋陵也是有意在给妹妹制造机会。
“喂!宋陵!好歹我也是文武双全的姑娘好不好,我只是不想嫁人,哪有你这么说我的?”
“哈哈!”一桌人都被逗乐。
“其实啊,咱们都明白,宋小姐喜欢的人是谁对不对?”旁人打趣道,将目光转向了苏君安。
“喔……”众人又是一阵意味深长的声音。
“哪有哪有!”宋如嫣害羞道:“你们不要总拿我打趣好不好?”
“再说了,月儿妹妹在场,她还小呢,你们说这些……”宋如嫣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她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眼睛有意无意地看向苏君安。
“是啊,月儿还小,总得再养几年。”苏君安侧头,宠溺地看了看苏月娄:“我可没有阿陵那样口是心非。若是我妹妹出嫁,我一定是舍不得的。”
“哥哥。”苏月娄抬头看着苏君安:“我要是一直不想嫁呢?”
“那就不嫁。”苏君安抬头,有意无意地看了看宋如嫣:“哥哥养得起你。”
苏月娄低头扒饭,生生忍住了眼泪。
有这样好的哥哥,也不知道前世自己的脑子是不是被门挤了,十三四岁就嫁给了梁玉霄这样的人渣。
“苏小妹也蛮漂亮的,要不是因为脸上的疤,长大了恐怕也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儿呢。”一旁有人端详着苏月娄,开了口。
苏月娄脸上的疤最近淡去了许多,所以今天跟哥哥来军营的时候,就私自摘下了面纱,没想到这会儿又被人提起。
“说起来,京城里国色天香的富家姑娘不少,宋陵也该添个嫂子了。”苏君安看着宋陵,打趣道:“不过我妹妹可不行啊,月儿还小,我也不想她跟着宋如嫣,学得伶牙俐齿地,到时候跟我斗嘴。”
“哈哈……”军营里又是一阵其乐融融的笑声。
酒过三巡,苏月娄也喝了不少果酒,十来岁的身体有些支撑不住,竟醉醺醺的。
苏君安不动声色地夹了些青菜放到苏月娄碗里,好让她尽量醒醒酒。之后若是有人敬酒,他也都悉数挡了。
直到月上柳梢头,这场晚宴才结束。
苏月娄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苏君安便背起她,往苏府走去。
今夜的月亮格外亮,将两人的背影拉得老长。
“别看了。”宋陵和宋如嫣两人站在屋檐下,望着苏君安二人离去的背影,宋陵开口:“再看也不属于你。”
“放弃吧。”宋陵劝道:“你等不起一个三年了。现在放弃,起码还能做朋友。爹一直希望你嫁人,你若放弃他,爹也算能安心。”
“为什么?”宋如嫣捏紧了拳头:“他对他妹妹那么好,可是他们是兄妹啊。”
“哎……”宋陵长叹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众人都有些微醉,只有在这样的场景下,两人才能和平共处。
“哥哥。”苏月娄趴在苏君安宽大的背上,软软地开口,也不知道是醉了还是说梦话。
“你说。”苏君安回答她。
“娘不在了,你不会再离开我的对不对?”
“不会。”苏君安回答道。
“我不想嫁人。”
“嗯。”
苏月娄将醉未醉,被苏君安一路背回了仙云阁。
将苏月娄放回床上后,苏君安便离开了。
第二日苏君安一早便去了军营,苏月娄在仙云阁睡到清晨,也没人来打扰她。
日上竿头,苏月娄竟觉得脸旁湿湿痒痒的,好像有人的目光一直看向自己。
苏月娄警觉地睁开眼,就对上了一脸陪笑的宋如嫣。
“如嫣姐姐。”苏月娄忙坐起来:“你怎么来了?”
“我在家无聊,来看看你。”宋如嫣蹲在苏月娄床前:“听说你哥哥去军营了,你一个人不会无聊吗?”
“啊……”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呀。
“有如嫣姐姐找我玩儿,我今天也不会无聊啊。”苏月娄回答道。
“那你赶紧起来。”宋如嫣用手撑着下巴,看着苏月娄。
苏月娄起身后,和宋如嫣吃了些茶点,就被宋如嫣带去了马场:“行军打仗都要骑马的,我哥教了我很久,你哥有没有教你啊?”
苏月娄摇了摇头,随即又点点头:“教的,教的。”
“看好了。”宋如嫣眉毛一挑,翻身上了马。在马上飞快地跑了一圈后,又回到了苏月娄面前:“月儿妹妹,在马背上驰骋,可畅快了,你要不要试试?”
“好啊。”苏月娄一笑,不紧不慢地上了马。
“你慢一点。”宋如嫣怕她摔了,下马扶住她。苏月娄前世就会骑马,不过不想打击宋如嫣的劲头,所以并没有跟她比,骑马慢悠悠地走着。
两人在马场玩了好一阵,直到快用午膳的时候才结束,于是去军营找宋陵和苏君安。
走在去军营的路上,宋如嫣身上已经汗涔涔的了。
“月儿妹妹,你热不热?”宋如嫣说着,掏出袖中的干净手帕递给苏月娄。
苏月娄额头上出了些薄汗,不过宋如嫣出的汗更多。所以苏月娄摇摇头拒绝了。
宋如嫣拿回帕子,擦了擦脸:“月儿妹妹,我真羡慕你啊,还这么小,不嫁人也不会有人说闲话。”
苏月娄看向宋如嫣:“也许我一辈子不嫁人呢?”
“你还小。”宋如嫣别过头,把目光放到远处:“若你长大了,爱上一个人,也会奋不顾身的。到时候,苏大哥可能会很难过吧。”
“不会。”苏月娄慢悠悠走着,想到前世悲惨的种种,眼里像是蒙了一层雾:“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却还是被宋如嫣听到。宋如嫣回过头,有些诧异地看着她:“月儿妹妹,难不成你……”
“哦!我是说……”苏月娄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圆道:“我是说我有这么好的哥哥,当然不会再爱上其他无情又庸俗的男人了。”
“哦。”宋如嫣思索着答道:“的确,苏大哥对你那么好,其他男人应该很难做到吧。”
“嗯。”苏月娄点头回答道:“母亲过世得早,以前我很小的时候,都是哥哥照顾我的。”
第六十二章 赠送衣物
“我们相依为命了许多年。除去爹,我们就是唯一的亲人了,所以哥哥对我很好。”
“哎,月儿。”宋如嫣鼓起勇气:“你跟苏大哥那么好,那你哥有没有说过,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苏月娄看向宋如嫣,她的眼光赤诚。
“没有。”苏月娄摇摇头:“我从未听他说起过别的女孩子。”
“这样啊?”宋如嫣眸子黯淡,喃喃道:“难不成真如传言,他是断袖?!”
“你很喜欢我哥吧?”
苏月娄看着宋如嫣患得患失的样子,于心不忍:“我从未见过他对女人动心的,就连在我们同父异母的妹妹面前,他都总是冷冰冰的。也许他对所有女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他对你不同啊。”宋如嫣被苏月娄说中了心事,当即红了脸:“不管怎么说,他没有亲口说出讨厌我,我就不会死心的!”
“好月儿。”宋如嫣拉住苏月娄的胳膊求道:“要不,你问问他,问问他对我到底有没有好感,哪怕一点点,可以吗?”宋如嫣求道。
苏月娄看着她眼里的赤诚,找不到话来拒绝。过了片刻,只好淡淡点头:“好。”
两个一同去了军营,苏君安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两人来了,他便站在原地等着苏月娄。
“哥哥。”苏月娄过去,软软地开口。
他伸手摸了摸苏月娄的脑袋:“就知道你会来,昨晚喝酒了头痛不痛?”
苏月娄摇摇头。她喝的都是些果酒,问题不大。
“明天爹要举办庆功宴,会有宫里的人来宣旨,明早可不能贪睡了啊。”苏君安嘱咐道。他剑眉朗目,笑起来眼里有光,也怪好看的。
“嗯。”苏月娄点点头:“好。”
“走,我们去里面吃饭。”苏君安牵起苏月娄的手,看了看宋如嫣:“宋小姐,你哥也在里面等着了。”
“哦,好。”哪怕苏君安只是出于礼貌地问候,宋如嫣也会很开心,便跟在他们身后来了军营里。
今日的午膳也丰富,下午还要练兵,所以也没喝酒,吃得比往常快些。
“今天哥哥忙,等会儿吃完午膳,我先把你送回去。”快要吃完午饭的时候,苏君安说道。
苏月娄一顿:“我想在这里等哥哥。”
“是啊。”宋如嫣附和道:“月儿妹妹在这里挺好的,我会陪她的,干嘛要回去呀?”
“爹这两天被姨娘和妹妹气到了,你总得陪陪他。”苏君安说着,习惯性地为苏月娄夹菜。
“哦,好吧。”苏月娄扒了口饭,虽然不太情愿,还是兴致怏怏地答应了。
在府里呆了十多年,早就厌烦了。现在哥哥在军营,她还是总喜欢跟着哥哥跑。
吃完了午饭,苏君安就带着苏月娄骑马回苏府。
“以后离宋如嫣远一点。”苏君安将苏月娄环在胸前,驾马的时候,没来由地说道。
呼呼的风吹过,苏君安的声音落在苏月娄耳朵里。
“其实……如嫣姐姐对我挺好的,她还那么……”
“我不放心你。”苏君安打断她的话:“我练兵的时候不能分心,其他人跟你在一起,我总也不安心。”
“哥哥。”苏月娄犹豫了好一阵,小声开口:“你是不是不喜欢如嫣姐姐?”
苏君安沉默了好久。苏月娄以为他没听到,又不好意思再问了。
“除了月儿,其他女子在我心里都一样。”苏君安仿佛自说自话,又像是说给苏月娄听。
苏君安将苏月娄送到苏府门口,吩咐门口的家丁将她送回去后,就自己上了马,去了军营。
苏月娄回了仙云阁,有些无聊。
自从哥哥回来后,她整日都是跟着哥哥转的,现在乍一闲下来,只觉得浑身难受。于是做了点汤品,去书房找父亲说会儿话。
如今陈姨娘已经脱离危险,因为前些天苏彦婉做下的事情,苏父也没了再将陈姨娘关进祠堂的心思。
倒是苏彦婉,这次把苏父气得不轻,被禁了足,罚抄女戒。
紫东苑里。
“娘,我让下人熬了些汤,您趁热喝。”苏玉伶端着一碗绿豆百合粥,进到陈姨娘的屋子里。
陈姨娘坐在床上,手里似乎攥着一张纸条,望着窗外出神:“你说,那日的事情若是有人暗中帮助苏彦婉,那会是谁呢?”
“是苏月娄?还是张姨娘?”陈姨娘自言自语道。她收到陈天佑的来信,得知他的手下全都在那晚死在了枫花苑中。
“最近他们好像走得挺近。”苏玉伶说道:“我都好几次看见苏……她往祥云苑跑了。如果那天的事情有人介入其中,那一定!一定就是她们!”
“哼!”陈姨娘冷哼一声:“一个苏月娄,一个苏彦婉。小小年纪,让你丢了贞洁,让我险些丢了命。苏家的这些小姐,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娘。”苏玉伶安慰道:“你也别灰心。”
“现在我是准王妃,只要我们不出错,没有人再敢欺负到我们身上了。您先平复心情,好好养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若不是因为贵嬷嬷,陈姨娘的小命恐怕就要交代在佛堂了。经过这一次的教训,苏玉伶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陈姨娘接过苏玉伶手中的粥,三五两口喝了个精光。
傍晚的时候,军营里的训练也结束了。
苏君安也没打算过多停留,和宋陵交代了些事情后,便要骑马回苏府去。
“苏大哥。”他身后传来宋如嫣的声音:“你等一等。”
他转过头,看向宋如嫣。她打扮素雅而娴静,手里捧着一个装着衣料的托盘。
微风吹起她的裙摆,和她鬓边的发,显得格外美丽。
可惜苏君安不懂。
“宋小姐?”苏君安问道:“有什么事吗?”
“我……”宋如嫣低头,脸微微有些红:“我前些天给苏小妹做了件衣裳,能劳烦苏大哥带给她吗?”
苏君安看向托盘,里面是有一件石榴色的红白相间的衣裙:“好,谢谢。”
宋如嫣伸手将托盘递给他,他顺手拿起衣裙,却看见红石榴裙下,还有一套深蓝色的外袍。
“我在府里没事干,所以顺带给你也做了件,也不知道合不合身。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告诉我。我可以再……”
苏君安皱了皱眉,碍于面子,还是点了点头:“有劳你了。”
说完,苏君安便上了马,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宋如嫣看着苏君安离去的背影,满意地笑了笑。
这是她第一次送他衣物之类的东西,他也收了。
不是有句古话吗?女追男隔层纱,也许自己一直这般对他好,总有一天他会被自己打动的。
苏君安文韬武略、又那样俊朗,若真能结为连理,让他像对待苏月娄一样对她,那实在是一个好夫婿呢。
宋如嫣这样想着,就轻快得如同一只雀跃的鸟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回了军营:“哥!”
“怎么?”宋陵坐在桌前,头也不抬:“他收了?”
“那还用说?”宋如嫣兴致勃勃地说道:“女追男隔层纱,总有一天我要把他拿下。”
“切!”宋陵嗤笑一声:“好歹他也是驰骋沙场、纵横战场的大将军,你以为一件衣服就能将他收买了?”
“依我看,他不过是看在妹妹的份上,给你留了几分余地。”宋陵又毒舌道:“他除了对自己的妹妹,一贯冷漠得很,你在他眼里,或许连他的部下都比不上。”
宋如嫣的笑容立马冷了下来:“你不信的话,看着好了!总有一天我要把他拿下!”宋如嫣说完,不悦地拂袖离去。
“切!”宋陵摇头:“也不知道这鬼丫头还要撞多少次南墙才肯死心。”
苏君安回了苏府,就将那件深蓝色的衣袍扔给一旁看门的家丁:“拿去扔了。”
“是。”那家丁将衣袍接过。
苏君安就去了苏月娄的仙云阁:“小妹。”
苏月娄见苏君安回来,便起身:“哥哥。”
“在写字呢?”苏君安走近苏月娄的书桌,见她在写字,就随手将宋如嫣给苏月娄的衣裙放在了她的书桌上。
“我记得,之前你的字可是写得不太好的。没想到这段时间,你的进步这样大?”
苏月娄抿了抿唇:“可还是不及哥哥。”
“我教你。”苏君安说着,三两步到了苏月娄的身后。
他握着苏月娄白析柔嫩的手背,在宣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苏月娄呼吸浅浅,手心微凉。
“月字很美,不是吗?”苏君安笑着看了看苏月娄,说道。
“咕……”正在这时,一声十分不应景的肚子叫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三妹,你还没吃饭?”苏君安问道。
“没有。”苏月娄回答道:“我想等哥哥的。”
“以后不许等了。有时候军营事情多,我未必回来得早。”说着,他又牵了苏月娄的手,往膳房走去。
才出了仙云阁的院门,就看见在外等候的婢女朝着他们行礼:“大少爷,二小姐,老爷现在在前厅,等您们用膳呢。”
第六十三章 随意丢弃的心意
“这么晚了,爹还在等我们?”苏月娄问道。
“是。”那个婢女答道:“老爷命膳房做了许多少爷小姐爱吃的菜,正等着您们过去呢。”
“知道了。”苏君安牵着苏月娄的手,往前厅走去。
远远地,苏月娄就看见前厅亮着橘黄色的灯光。
“我还记得小时候,那时候家里穷,每次爹回家,都是这样的场景。”苏君安转头看向苏月娄:“小妹,你还记得吗?”
想来那时候苏月娄还小,记忆已经很模糊了。
“月儿什么都能忘,唯独哥哥、娘亲、爹爹不能忘。”苏月娄答道。
两人的背影相互依偎。青绾和昀湘,还有苏君安身边的吴昊也跟在身后。
“哎,你说。”昀湘碰了碰青绾的胳膊:“若是不了解的人见了大少爷和二小姐,会不会以为他们是恋人啊?”
吴昊隔得并不远,又是练家子,听力甚好,这会儿听了昀湘的话,不屑地斜乜了她们一眼。
“别瞎说!”青绾皱眉,不悦道:“若是让别人听去了,小姐该如何自处啊?”
“随口说说而已嘛。”昀湘撇了撇嘴:“这里又没有旁人。”
“小姐和少爷从小相依为命,感情好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青绾不满道:“你要是再乱说,当心我可告诉小姐,让她好好治治你。”
“别。”昀湘双手捂嘴:“好青绾,我不说了,你可别告诉小姐。”
青绾白她一眼,便加快了脚步,走了。
两人牵手进了前厅,就看见苏老爷在桌前等着了。
“都饿了吧?”苏老爷拿起筷子:“许久没有同你们坐在一起吃饭了。赶紧坐下吧。”
苏月娄和苏君安才依次坐下。
“这次回来,你可有什么打算?”苏老爷望着苏君安,开口。
“若玉南关再无战事,儿子便留在都城了。平常跟宋陵练练兵,也挺好的。”苏君安也拿起了筷子,回答道。
“可有想过婚姻大事?”苏父接着问道。
苏君安夹菜,顿了一顿:“儿子并无心仪之人,暂时不想娶亲。”
“可你都快二十了,别的男子到这个年纪,哪个不是子女绕膝?”
苏君安比苏月娄大五六岁,也早到了该娶亲的年纪。
“那又如何?”苏君安说道:“若是一辈子觅不到心仪之人,儿子一辈子不娶亲也无妨。”
“今日宋相找我谈过了,我看宋家嫡女挺不错,也配得上你。”苏父补充道:“你是苏家的独子,应该在这方面多努努力。”
苏君安听了苏父的话,嘴里的饭食也变得没滋没味:“父亲尚且年轻,还可再努努力。”
苏月娄听着两人的谈话,心里暗笑,眼光咕噜转着在父亲和哥哥脸上游移。
苏父对上苏月娄的目光。苏月娄还小,苏父直觉得在她面前说这些有些不妥,于是扯着嗓子干咳了几声。
“我儿优秀。”苏老爷为苏君安夹了些菜:“可总也不能这样,缺个人照顾,让为父担心。”
“吴昊挺好的。”苏君安答道。
“吴昊一个大男人,哪有女子体贴?”
“我院里有老嬷嬷的。不缺女子。”苏君安答道。
苏父听完,只得无言地摇摇头。
“爹。”苏君安见苏父沉默,突然开口:“你想娘吗?”
苏父闻言,突然就沉默了。
他的发妻,他两个孩儿的生母,跟着他吃了半辈子的苦头,哪知刚过上好日子后不久,就与世长辞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那是他一生都觉得亏欠的人,如何不想?
别看苏父平常三妻四妾日子过得舒坦,这会儿提到发妻,一介武夫依然红了眼眶。
“父亲,儿子很羡慕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的感情。就算孩儿遇到心仪的女子,此生要娶,也必只娶一人。”苏君安说道:“如果没有,儿子也不愿意生活被外人打扰。”
苏父淡淡点头:“你如今已经是朝廷栋梁,能够独当一面,我也管不了你太多。”
说到这里,苏父也大概明白了苏君安的心思,便把话题引到了别处。一顿饭吃过,也已经很晚了。
苏君安照例送苏月娄回了仙云阁,才回自己的延思院。
因为知道是哥哥的庆功宴,所以第二天苏月娄起了个大早。见到书桌上放着件石榴色的衣裙,以为是哥哥买给她的,便拿来穿了。
来到前厅的客房,苏月娄便看见宋如嫣到了前厅,正在陪着苏父说话,两人有说有笑的样子。
苏月娄想着,宋如嫣应该很爱哥哥的吧。或许觉得哥哥总是冷冰冰的,所以想给苏父留个好印象,好帮着她说说话儿。
苏月娄想到昨天哥哥说的话,突然觉得宋如嫣挺可悲的。喜欢上一个对自己毫无感觉的人,除非奇迹发生,便注定是个悲剧。
“如嫣姐姐。”苏月娄还是笑着迎了上去:“这么早啊。”
“是。”今日的宋如嫣打扮有些素雅,举手投足之间少了些军营里的野性,多了些娴静成熟的韵味,倒也很美。
“月儿妹妹穿上这件衣裙,果然很是漂亮。”宋如嫣打量着她,伸手拉了拉她的手:“真羡慕你啊,豆蔻年华,穿什么都好看。”
“如嫣姐姐。”苏月娄一愣:“这件衣服......”
“好看。”宋如嫣不明白苏月娄的疑惑,朝着苏月娄点了点头。
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走来,苏月娄侧头,就看见了苏君安。
“哥哥。”苏月娄见苏君安过来,就抽回被宋如嫣握着的双手,朝着苏君安跑去。
苏月娄站在苏君安面前,仰望着他。饶是她在同龄人面前显得身形高挑,也比他矮了半个个头。
宋如嫣也看见他了。他今天穿了件黛青色的外衫,整个人干净又干练。他虽常年混迹军中,却天生皮肤白皙,不似其他人浑黑。
经过这几日的休养,他也越发精神。
简简单单的一件外衫,就勾勒出他的眉目如画,让人无法自拔地沉迷。
苏君安沉默着摸了摸苏月娄的头,又习惯性地牵着她,到了父亲面前:“爹。”
“这位如嫣姑娘,是宋相的女儿,想必你也认识?”苏府故意问道。
“宋小姐,你好!”苏君安闻言,礼貌性地和宋如嫣打了个招呼。
“大少爷。”宋如嫣慢慢靠近他,福了福身:“苏府这样别致,又这样大,我还没有好好逛过呢,不知道大少爷能否带我四处看看?”
“那是自然。”苏老爷说道:“安儿,你们便带宋小姐四处看看。过会儿再回前厅用早膳。”
“好。”苏君安颔首。牵着苏月娄的手,另一只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宋小姐,请。”
这会儿还早,苏府上上下下的人却也都忙碌起来。
按照消息,今天朝堂封赏的圣旨也该下来了。
今日庆功宴,除了苏君安的一些军中好友要来,朝堂上苏老爷的许多旧识也会来。说不定,来的人中,还有皇上的皇子,自然是十分隆重的。
苏君安一行三人在苏府的各色园子里逛着,一路无话,也甚是尴尬。
“大少爷。”宋如嫣打破宁静,主动搭话道:“说起来,我还没有好好恭喜你呢。”
“你现在是大将军了,年少有为,军中将士都很崇拜你呢。”
“男儿当保家卫国,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不足挂齿。”苏君安许是不太想说话,淡淡回答道。
“大少爷,你在玉南关,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啊?”
“打仗艰辛,哪有什么有趣的事情?”苏君安敷衍道。
“哎”突然,宋如嫣的双眼定格在路过的一个家丁身上,她看清那家丁身上穿的衣服,立马变了脸色。
“你站住!”她朝着那个家丁说着,快步跑走到那家丁的面前,伸手提住了家丁的胸襟:“你的衣服哪儿来的?!”
“我......”那家丁刚要回答,就心虚地看了看苏君安的脸色。
“不必为难他。”苏君安说道:“是我送给他的。”
宋如嫣一时间双眼通红,看向了苏君安:“你就这样送给别人了?你知不知道,那是我.....”
男未婚女未嫁,她送衣物的用意,再明显不过了。
“我穿着不合身,所以就送人了。”苏君安神情淡漠,眉眼里没有丝毫的温度。
“苏某醉心沙场,无心男女之情,若宋小姐觉得今日之事太过丢人,往后便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还有。”苏君安继续补充道:“即使我爹再喜欢你,也不能代我做任何决定。宋小姐也不小了,该懂得找一个珍惜自己的人。”
“你......”宋如嫣看着苏君安,两行眼泪就流了下来。
“脱下来!”宋如嫣看了看那个家丁,命令道。
那家丁早已吓坏了,依言将那件外衫脱了下来。
宋如嫣接过外衫,抱着外衫便哭着跑开了。
“如嫣姐姐。”苏月娄见状,想要上前安慰宋如嫣,却被苏君安一把拉住了。
“少爷,这......奴才也没想到这是宋家小姐送您的衣服。若是知道,奴才打死也不会穿的。还请少爷饶命!”
第六十四章 庆功
苏君安看了看吓得抖若糠筛的家丁:“算了,你走吧。若再有下次,你也不必留在苏府了。”
那家丁这才如获大赦,道完谢后急忙跑开了。
“哥哥,如嫣姐姐她会不会有事啊?”苏月娄有些担忧地说道。她的手腕仍被苏君安握着。
“由她去吧。说清楚也好,我不想让她一直误会下去。”或许她哭过之后,也就好了。
“可是......”苏月娄抬头看着苏君安,顿了一顿:“我这件衣裳,也是如嫣姐姐送的?”
“嗯。昨天跟你练字,忘了告诉你。”苏君安答着,就带着苏月娄往膳房走去:“去吃点东西”。
如苏月娄一般聪明,也想通了。宋如嫣哪是有心为她做衣裳,分明是想送苏君安的。找不到由头,所以才给她做了一件,当了个幌子。
这样想着,苏月娄看了看身上穿着的石榴色衣裙,觉得如同穿了件扎人的稻草衣一样。穿也不是,脱也不是。
还没用早膳,这会儿去前厅说不定就能碰见宋如嫣。还可能会被苏父训一顿。所以还是去膳房解决的好。
两人去了膳房,一番朵颐后就去了苏月娄的仙云阁。这会儿宾客都还没到,还可以偷闲。
他们找了两柄剑练身手。一番说说笑笑之后,八殿下来了:“我说怎么四处寻不到你呢?原来你在这儿!”
八殿下跨进仙云阁的院子,目光就落在苏月娄脸上。只见她未戴面纱,脸上的疤也全然不见了。
“丑丫头,你的脸......”梁一辰一愣。
苏月娄的脸肤若凝脂,她轻轻抬眼,就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妩媚之感,尚带着豆蔻年华的青涩味道。
“月儿前些时间脸上有伤,现在已经好了。”苏君安在一旁说道:“可别丑丫头丑丫头地叫,我妹妹漂亮着呢!”
梁一辰转头看向苏君安:“大少爷,我先前可没看出来,你这一介武夫,这么宠妹啊!”
“八殿下。”苏君安爽朗地朝着苏君安笑着,扔给他一把剑:“我们正在练剑,要不你也来?”
因为八殿下奉旨前去玉南关接应苏君安,两人也相处了一段日子,所以也算熟识。
八殿下并没有客气,接过剑就朝着苏君安攻去:“你可看好了!”
苏君安见梁一辰朝着他攻来,立马往旁灵敏一躲。苏月娄与苏君安也极有默契,见状抛出了自己手中的剑:“哥哥,接着!”
两人比试了一番,苏月娄在一旁看得起劲儿。
苏君安比梁一辰年龄大些,又在沙场历练过,这方面自然胜过梁一辰的。可梁一辰是皇子,苏君安总也手下留情。
直过了大半会儿,两人才停下。
“少爷、小姐。”一旁有婢女前来通传:“正殿来了客人,老爷让您们带上宋小姐去正殿。”
兄妹两人对视一眼。他们已经半天不曾见到宋如嫣了,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园子里,宋如嫣一个人哭了许久。
“哎。”她身后,来了一人:“今日是苏府的好日子,你是什么人,竟在这里哭泣?”
宋如嫣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待看清来人后,立马停止了哭泣:“是你?!”
这不正是那天苏君安回城,嘲笑她是大龄剩女的男子吗?
想到此,宋如嫣便觉得丢人,伸手胡乱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这里是苏府,你乱跑什么?”
“我随我爹来给苏小将军庆祝,听到这里有人在哭,所以过来看看。怎么?不行啊!”孙喜说道。
“哎......”孙喜看着宋如嫣叹息,摇了摇头:“这么一个大美人,也不知道是被哪个不解风情的给气哭了。”
“是苏家大少爷?”孙喜侧头问她。
宋如嫣乜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那天你一匹马气势汹汹冲到苏大少爷面前,可算又在京都火了一把。”孙喜看着宋如嫣,实话实说道。
“这......”宋如嫣听了,顿时有些无地自容。
“要我说呀,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如果他真是一颗捂不热的石头心,还不如回头是岸。毕竟天下好男儿不止他一个。”
“你说得容易。”宋如嫣就这么站着,眼泪就如同珍珠一样大颗大颗掉落。
“待会儿来的人会越来越多,早点擦干眼泪,可别让人看了笑话。”孙喜好心为她递上一张手帕。
“谁要你的怜悯。”宋如嫣并没有接过:“你也跟他们一样,那天在街上不是还嘲笑我这么大还没嫁出去吗?!我才不需要你假好心。”
宋如嫣说着,拂袖擦泪,转身就要走出了园子。
这边,苏君安和苏月娄正走到前厅,就见到前来的宾客,还有四殿下等人。父亲坐在主位上,时而与人攀谈。
四殿下坐在席下,正端起茶杯准备喝茶。看见她和苏君安来了,便主动起身,迎了上去。
“苏将军骁勇善战,为国立功.......”
苏月娄站在一旁,一直不曾说话。人多眼杂,她不想让其他人看见她便议论,所以即使脸上的伤痕已经全然不见,她也蒙了面纱。
苏玉伶在不远的地方,显然看到了四殿下向苏君安示好的模样。
“四殿下。”苏玉伶见状,跑上前去:“我见你身上素净,便为你做了个香囊,送给你。”
今日她为了让别人见到她最美的一面,特意穿了一件红石榴色的长裙,粗看上去,和苏月娄的身形有些像。
不过,苏月娄显得更为纤细高挑。
苏玉伶说着,就递上了那枚做了许久的香囊,眼光带着某种期盼,落在四殿下脸上。
四殿下环顾四周,只见在座绝大多数人的眼光,都落在了他和苏玉伶的身上。
想必现在京城中的权贵都知道了,四殿下要娶苏家三小姐苏玉伶为王妃。
前些日子苏家三小姐在偏殿失贞的事情,可是被这些人统统看在眼里了呢。
“哟!三姐,这还没成亲呢,就表演起这般你侬我侬的戏码了?”一旁的苏彦婉见不得苏玉伶这样的样子,说道。
四殿下一时间无地自容。
想到偏殿和清画苑的那些事情,四殿下就没好气道:“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吧。”说着,也不顾苏家嫡兄妹在场,便扬长而去。
“这......”苏玉伶在孙君安兄妹面前,受到这样的羞辱,脸上有些挂不住。
“三妹,你也别放在心上,毕竟你和四殿下还没有成婚。”苏月娄见场面一度尴尬,便出言缓和道。毕竟未婚女子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赠送礼物,确实不妥。
“不用你假好心。”苏玉伶回答道:“你们现在看到我的笑话,开心了?”
苏玉伶说着便跑走了,苏彦婉见状,满意地品了一口茶。
“月儿,别管她。”苏君安见苏玉伶对苏月娄无礼,有些不悦,不过并没有发作,侧身往苏月娄身前站了站,挡住宾客们好奇的目光。
“嗯。”
苏月娄察觉到宾客中有人看向自己,目光向人群中一望。
来祝贺的宾客也差不多都到场了,众人都坐下等着开席。角落里,六殿下一身银袍,抬头时,正与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如触电一般,苏月娄立马移开了视线。今日来了的其他皇子都向着苏老将军和苏小将军寒暄了一番。唯独他,来都来了,却好像刻意低调,并没有刻意套近乎。
“苏将军。”门外,是三殿下的声音。
“哈哈哈,恭喜啊!”三殿下说着,踏进了前厅。他的身后,跟着三王妃和他的胞妹五公主。
“哟!三殿下!”苏将军见三殿下来了,立马起身迎接:“难得三殿下光临,老夫有礼了!”
“我若不来,如何宣旨啊?”三殿下说着,打开手上一直双手捧着的长卷。
见圣旨如见皇上亲临,众人纷纷跪下。三殿下是皇上面前的肱骨,深得百姓爱戴、皇上信任,他亲自前来宣旨,可谓是极大的殊荣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苏家嫡子苏君安平复玉南关有功,今封为武安候,统领十万禁军,任总督一职。望日后躬行克己,不负朕望。钦此!”
“微臣谢恩!”苏君安谢恩接旨。
宣完圣旨后,众人纷纷坐下来。菜也渐渐上齐,各色佳肴散发着香气。
苏君安端起酒杯:“诸位!”
众人的目光都朝着他看了过来。
“苏某在外三年,今日回来,得蒙皇上信任,封官加爵。也感谢诸位今日前来捧场,往后咱们同为皇上分忧,还望相互扶持,以后若是有什么地方用得着苏某的地方,苏某绝不推辞!”
他举起酒杯:“这杯酒,我便敬在坐的各位了。”
众人也纷纷举起酒杯,一番响应后,将酒喝下。
苏老将军看到这样的场景,也十分欣慰。他原本见到苏君安对待宋如嫣的模样,还以为他在玉南关呆了三年,变得愈发木讷。不过现在看来,显然是他想多了。
只是短短的几句话,就让现场的气氛活跃起来。众人也都举起筷子,开始用餐。
宋如嫣坐在宋陵和宋相旁边,眼睛时不时往苏君安身上瞟。每每看见苏君安装作不经意地替苏月娄夹菜,心里就酸得不行。
第六十五章 临危不惧
哪怕他将对妹妹的好,分给她一半,哪怕一半,该有多好呀。
此番苏家宴请,不但准备了各色美味的菜肴,也准备了饭后娱乐的马吊、戏班,供前来的宾客消遣。
酒足饭饱后,宋相坐在苏老将军的身旁,看着苏家的女儿们坐在席下,各做各的事情:“镇国将军,你这儿女绕膝,真是有福啊。不像老夫,家里只有宋陵兄妹,总也冷冷清清的。”
宋相痴情,一生只娶了一妻,家里也还算幸福和谐。
“哎......”苏父叹息一声:“总归是些女儿,到了年龄也是要嫁人的。何况,这人多了,家里的明争暗斗总不会少。”
“说起来,你比我有福啊!”苏父看着宋相,感叹道。
他们两人一个官至宰相,一个是皇上亲封的镇国大将军,在朝廷的地位不相上下,感情也还算可以。
“你的女儿这么多,才艺如何?”宋相说道:“我虽是文官,可我家如嫣可是文武双全呐!”
“尚可,尚可。”苏府点点头,有些敷衍地答道。
“不如,让她们展示展示,若是有适龄的人看跟如嫣对眼了呢?也算解决老夫心里的疙瘩了。”宋相提议道。
苏父看着宋相:“好啊。”
大概宋相是想给宋如嫣觅个乘龙快婿,既然有这个机会,苏父也就成全他了。
如今苏父掌家的是祥云殿的张姨娘,苏父也就将这种女儿间的事情交给她了。
各家带来的小女儿都被张姨娘召集到了一块儿。
张姨娘手里捧着一柄上了年头的血色玉如意,说道:“今天各家小姐既然来了,不妨展示展示自己的本事,琴棋书画样样皆可啊!”
“各家小姐可要拿出自己的真功夫,咱们苏老爷说了,谁表演最出彩,这玉如意就归谁了。”
那柄玉如意是老爷的心爱之物,放在书房有几年了,珍贵无比。如今拿出来,众人的兴致一下子就被提了上来。
除了苏家正房和比较受宠姨娘所生的四五个女孩儿,还有其他达官显贵家带来的嫡女,在场的女子总共也有二三十来个。
身在显贵之家,又能被父亲带着参加重要的宴席,这些女孩儿大多都会琴棋书画,这会儿展示自己的长处,博得众人一阵喝彩。
看着那些女孩儿一个个上去又下来,宋如嫣站在一旁,丝毫没有要上前表演的意思。
“还有谁要上来?”前面一个姑娘表演后,张姨娘循例问道。
无人回答。
“若是没有......”
“啊......”宋如嫣喊了一声,一下子跌到了表演的场地上,又迅速爬起来。
“如嫣小姐,你要表演什么?”张姨娘问道。她的身边,琴棋书画的工具样样齐全。旁边还有跳舞奏乐的乐师。
“这......”宋如嫣犹豫着,往后望了一眼。眼光一扫而过,孙喜的脸庞也一晃而逝。
她不是自己站出来的,分明是被人推出来的。一定是那个可恶的家伙!
“女儿,为父相信你!”宋相发了话,为宋如嫣鼓掌。
“加油!”宋陵也在一旁为她打气。
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宋如嫣开口:“我......我便弹一曲钗头凤吧。”
她本来受了苏君安的一番刺激,不想再出任何风头的,只是现在被人强推了出来,如果退缩,就更加丢人了。
钗头凤是陆游唐婉的别情之作,原本宋如嫣这样火烈的性子,是断然不会弹出这样哀怨的曲子的。
可她今天因为苏君安早上的话语心思郁结,生生将曲子弹得在座的人都快流了眼泪。
“小妹。”苏君安看向苏月娄:“我从回来,还没听你弹过琴呢?你要不要......”
苏月娄听了苏君安的话,看向宋如嫣,没有回答。
宋如嫣显然见到了兄妹两人交头接耳的模样,心里越发嫉妒。明明是兄妹,怎么能.....怎么能这么亲密呢?
一曲终了,所有人都鼓了掌。
张姨娘笑着过去,站在宋如嫣旁边:“宋小姐的琴弹得极好,若没有人......”
“姨娘。”宋如嫣朝着张姨娘笑了笑:“我记得,月儿妹妹还没有表演呢。”
她的目光转向苏月娄:“月儿妹妹,你是不是害羞?”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便朝着苏月娄看过来。
苏月娄闻言,慢慢走过去:“既然如此,月儿便弹一曲琵琶吧。”
苏月娄说着,宋如嫣便起身来让了座。苏月娄坐下来,接过下人递上来的琵琶,开始试音。
芊芊柔夷,即使蒙着面纱,犹抱琵琶的模样半遮面的模样也是极美的。
四殿下坐在席下,看见苏月娄上场,心里的怒火再次被勾了起来。从折枝飞箭、到跟苏玉伶的婚事,这个女人无一不跟他作对,没有哪一次不是让他丢人丢到家!
想到自己向她示好,却反被她羞辱砍伤的事,还有她设计将他和苏玉伶这个贱妇送到一张床的事,梁玉霄心里就有气。
她不是很会舞剑吗?!
苏月娄的琵琶声刚响起,梁玉霄就提着剑冲了上去。笑着跳到了古琴上,居高临下地用剑指着她:“我记得你很会舞剑,上次没机会,不如这次我们舞一舞?!”
梁玉霄说着,手中的剑就径直刺向了苏月娄的面纱。他要让人看看,这是怎么样的一个丑女!
有哥哥在场,苏月娄毫无防备,见这突发的状况只能用琵琶一挡,转了个身。
一瞬间,四弦一声如裂帛,苏月娄手中的琵琶弦尽断,发出尖利的声音。
苏月娄的面纱也应声而落。
梁玉霄再一抬头,原本凶唳的眼神也尽换了惊讶。在他对苏月娄不多的印象,苏月娄极少穿红色这样的艳色,没想到,更衬托了她的清丽脱俗。
她抱着弓弦尽断的琵琶,站在一旁。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若曹植UU小说的洛水女神。
那晚他掀开她的面纱,是见到她有着黑褐色伤疤的脸庞的。那晚他便如同躲避洪水猛兽一般急切地躲开了。
哪知道,她脸上的伤疤好了,竟是这般倾国倾城的模样。
众人见了苏月娄此刻的容貌,也不由得一惊。
要知道,从前京都传言可是苏月娄是有名的草包丑女的!眼前这肤如凝脂、倾国倾城的模样,哪里跟丑女沾得上半点关系?!
“哎,原来这苏家小姐,不是丑女啊?”一旁的宾客有些惊讶。
“上次秋宴我就想看看她的真容,还真是让人意外呀......”
“可她为什么总要蒙着面纱呢?”
苏君安见梁玉霄提了剑,招式凌厉,想要上前帮苏月娄。
“冷静。”宋陵拉住他:“我看四殿下并没有要伤她的意思。你若就这样冲上去,说不定反倒坏事。”
苏君安这才退回原地,静观其变。若梁玉霄敢伤害她,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四殿下,小女子不知道哪里惹到您了,竟让您拿着剑刺向我?”苏月娄站定,问道。
“我......”梁玉霄回神:“不过就是想找你比剑,那么紧张干嘛?”
说着,梁玉霄便举着剑朝着苏月娄刺去:“看招!”
苏月娄见他攻过来,侧身躲过,用琵琶跟他对起了招。
梁玉霄原本想借这个机会报复一下苏月娄,哪知道她的武力在自己之上。
因为对方是皇子,苏月娄也没傻到大庭广众之下出杀招,只一味地躲避着梁玉霄的攻击。
因为看起来,就仿佛是苏月娄在有意让他。梁玉霄的面子有些挂不住,手上的招式也凌厉了些:“你为何不出招,你还手啊!”
之前在仙云阁外,她不是那么能打吗?
然而,听到这话,苏月娄便停了下来,站在原地不躲了。梁玉霄的剑来不及收,就要刺入她的肩。
梁玉霄神色突变,想要收回手,也根本来不及了。
“够了!”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梁子邺就到了苏月娄身前,一个旋身踢掉了梁玉霄手上的剑:“四哥,你一个堂堂皇子,如何这样去逼一个小女子?”
“我……”梁玉霄手中的剑被踢掉,愣在原地。被梁子邺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四殿下。”苏月娄开口:“您贵为皇子,小女子不敢伤你。若民女惹了四殿下厌恶,四殿下大可将民女杀了,不必这样拐弯抹角地羞辱民女。”
“小女子?”梁玉霄看着苏月娄,反问道。她哪是什么小女子,她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蛇蝎美人!都算计他不是一回两回了。
就像今天一样。几句话就让人觉得他是有意报私仇。
梁玉霄平复了心情,拱手赔礼:“并非。”
“只是上次看见二小姐跟六弟舞剑舞得甚好,觉得二小姐文武双全,有意切磋一番罢了。”梁玉霄继续赔礼道:“今日是小王鲁莽,险些伤了二小姐,小王给二小姐赔礼了。”
这一番话,成功打消了众人对四殿下刚刚做下的事情的坏印象。
梁子邺侧头看向苏月娄。这个不顾自身安危的女人,刚刚看见剑刺过来也不躲!
她一定是故意的,就像上次拿烛火烫伤自己一样。
心底有多大的恨意,才会用这种杀敌一千,损兵八百的报复方式?
第六十六章 逢凶化吉
苏月娄看着六殿下,有些不明白他眼里流露出的神色。
“六殿下。”苏月娄朝着梁子邺行礼:“多谢六殿下相救之恩。”
六殿下并未回答,转身走了。
“罢了。”苏老爷发了话:“二小姐恐怕受了惊吓,快扶二小姐下去休息吧。”
“是。”两个婢女上前,一左一右扶住她。
苏老爷一直在一旁看着。方才见到梁玉霄拿剑挑衅苏月娄,心里也不甚高兴。
毕竟梁玉霄现在已经是三小姐的准夫婿了。
所以这会儿对于梁玉霄的作为,他也不置可否,只吩咐下人扶了苏月娄下去休息。
苏月娄就被丫鬟带下去休息了。
将那柄血色玉如意给了宋如嫣,今天各位贵小姐的表演也都结束了。下午也无事可做,众人就留在苏府,打打马吊,看看戏。
在座的内眷有的精神满满,三五一群闲聊着八卦;有的陪着几个小孩儿在一旁玩耍,有的止不住倦意,去了客房休息。
这会儿也无事可做,苏月娄坐在窗前,临摹起古人的上阳贴来。
“砰砰砰!”门敲了三下。
“谁?”苏月娄说着,示意青绾开门。
“回二小姐。”敲门的是一个脸生的嬷嬷:“大少爷在老爷的书房,正因为宋小姐的事情被老爷训话呢,这会儿两人吵了起来。所以老奴过来报个信儿。”
“什么?”苏月娄眉头轻锁,站了起来。
“奴才们都不敢劝,您要不要去看看大少爷?”老嬷嬷说道。
“我知道了。”苏月娄旋即提起了裙摆,往苏老爷的书房走去。
她一路快步走着,只希望哥哥不要因为宋二小姐的事情跟爹起冲突。
苏君安正从大殿出来,路过的时候,正看见一抹红石榴色衣裙的身影从眼前一闪而过。她的身边似乎还跟着一个老嬷嬷。
今日苏玉伶和苏月娄的着装十分相似,他便没有喊,想要绕过拐角追上去。
“大少爷。”不知什么时候,宋如嫣走到了苏君安身后:“我能跟你谈谈吗?”
苏君安不想理她,转头就要去找苏月娄。
宋如嫣却拦在了苏君安面前,伸手拔下头上的簪子抵住喉咙:“我喜欢你那么多年,你当真一点也不知道吗?在你心里,是不是我连你妹妹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你今天早晨的话太伤人了。我想跟你好好谈谈,若你真的讨厌我,我以后就再也不打扰你了。”
“宋小姐,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苏君安停下动作,望着宋如嫣说道。
宋如嫣不说话,眼泪就扑漱漱地掉了下来,手中的簪子一点点刺向脖子,渗出了血迹。
“我答应你。”苏君安见状,只得无奈道。
苏君安来到一处僻静的园子,背对着宋如嫣开口:“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宋如嫣鼓起勇气,伸手从背后抱住了苏君安。
“即使你讨厌我,也请不要躲开。”宋如嫣流着泪闭了眼,感受着苏君安的气息。
“苏君安,从我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喜欢上你了。”
“从小到大,就算我拼尽了全力,你都不会正眼看我,你的眼里始终只有你的妹妹。我常常想,若你能将你给月儿妹妹的关心,哪怕给我一半,该多好啊。”
“你如今是声名鹊起的武安将军,我打心眼儿里替你高兴。可是我只是一个年过十七的大龄女子,我越发觉得我配不上你,你也更看不上我了。”
“我从前都不会做女工的,你知道那天我给你的衣服,花了我多少的心血和勇气吗?可你居然拿着我一针一线的心血,去送给一个下人。”
“苏少爷,我如今已经十七了,我爹一直以来,都希望我早些嫁人。我想像娘一样,嫁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哪怕你不喜欢我,能不能给我一点尊严,能不能……”
“哪怕我进了苏家,一辈子……”宋如嫣声音颤抖:“一辈子独守空房也好。”
“苏大哥。”宋如嫣泪痕凌乱,放开苏君安,走到他的面前,看着他的眼睛:“我一定会对月儿妹妹好的。哪怕你娶再多小妾,哪怕你外面有再多的女人,我也不会管你,我不会吃醋的,我只想……”
“宋小姐。”苏君安掰开她紧紧握住自己衣袖的手:“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
“我希望你能够遇到一个两情相悦的人,但那个人,绝不是苏某。”
“两情相悦?”宋如嫣望着苏君安:“我满心满眼都是你。你一点也不曾喜欢我,如何两情相悦?”
苏君安也不想与她说更多,转身朝着园子外走去。
“你别走,求你别走。”宋如嫣上前拉他。
“宋小姐,请自重。”苏君安不再管她,拂袖而去。
宋如嫣独自倚在花坛的栏杆边,仰望着天空,想要把这绝望的泪水憋回去。
不远处的松树下,孙喜望着宋如嫣的方向,生生折断了一根松枝。
苏君安出了园子,便迎头碰上了八殿下,还有几个朝中正当权的官员。
“武安将军!”八殿下为首,上前打招呼:“难得偷闲,不如一起去品茶?”
其他几人也附和邀请。
苏君安望着几个盛情邀约的官员,也不好意思拒绝,便跟着他们去了。
因为想着快些赶到书房,在老嬷嬷的建议下,苏月娄没有带随行的婢女。孤身一人就毫不停歇地赶到了书房。
然而,书房房门紧闭,听不到里面任何的声音。外面也没什么人,安静得出奇。
“二小姐,老爷和大少爷就在里面了,您进去吧。”那老嬷嬷说道。
“嬷嬷。”苏月娄直察觉不对,于是问道:“您是父亲身边的人?”
“是,是。”那老嬷嬷眼神闪烁,含糊地答道。
“可是我没见过你啊?”苏月娄接着说道。
“老奴是刚调过来的,所以小姐不认识也正常。”老嬷嬷赔笑道。
“如此……”苏月娄转身要离开:“我便不进去了。”
“哥哥和宋小姐的事情是他的事,与我无关。”苏月娄说道。
“哎?小姐。”老嬷嬷脸上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暗处的一颗矮子松后面,一个面相阴鸷的男人朝着那老嬷嬷使了使眼色,眼睛落在了不远处地上的锤衣棍上。
“砰!”苏月娄应声倒地。
苏月娄再次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满室的昏黄灯光。有人正从外面开锁,传来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
迷香的味道钻入鼻尖,苏月娄算是明白了。有人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几个大汉进来,反手就关上了门,门外又被重新锁上了。
父亲书房的窗开得格外高,苏月娄憋着气,奋力爬上去,才发现窗被人锁死了,根本打不开!
那几个男人看见苏月娄,便淫笑着上前:“小美人儿,来吧!”
“你们放肆!”苏月娄倚在墙角,不得已吸入了几口迷情香:“我是苏府二小姐,武安将军的妹妹!你们谁敢动我?!”
“哟!”几个大汉面面相觑,随即笑道:“什么大小姐?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就算是大小姐,闻了这香,怕是也欲罢不能吧?!”
“还挺漂亮!”其中一人上前撕扯苏月娄的衣衫:“小美人儿,让哥哥好好亲热亲热。”
“不要!”苏月娄拼命护着衣物,却仍被那些暴徒撕开一个口子。
铺天盖地的绝望袭来。
“砰!”窗户旁传来一声响,有人从外面踹开了窗户。
“月儿。”窗外,梁子邺伸出双手:“来。”
“臭小子,敢坏我们好事?”几个暴徒见梁子邺砸窗户,纷纷把凶狠的目光转向梁子邺。
苏月娄见状,眼疾手快地拖过一旁的桌子,围着自己猛地扫了一圈。桌上的东西乒乒乓乓落地,桌子也将那几个暴徒的身体弹出老远。
苏月娄迅速跳上桌子,梁子邺拉着她的双手,将她拉出了书房,站在临时搭的桌上,环抱着她盈盈一握的柳腰。
“想跑?”后面的暴徒见状,追了上来。
白皓跟在梁子邺身后,一刀砍向最前面的暴徒。那大汉胳膊上瞬间被拉了一条长长的伤痕:“好好待在里面!你们要是敢闹,或者从这里出来,小爷我砍断你们的手脚。”
说着,白皓便将窗户重新关住,用刀柄将门钉钉死。
苏月娄秋衫半露,面色绯红,被梁子邺抱在怀里,手搭着他的肩,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六爷,你说,是谁要害二小姐?”白皓问道。
“我送你回去。”梁子邺没有回答白皓的话,将苏月娄打横抱起,跳下了临时搭在外面的桌子。
“六爷,那这边……”白皓问道。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梁子邺的声音清冷:“我相信你能办好。”
说着,梁子邺抱着苏月娄便扬长而去。
白皓靠着窗听了听,里面似乎没什么声音了。也许在给那个受伤的人包扎伤口,也许是中了迷香,失去了神智了。
白皓站在桌上,袖中暗器出手,勾住了书房的檐牙,三两下就猫腰上了屋顶。
第六十七章 谣言
他趴在最高的梁峰后,将门前的情况看了个大概。
“哼。”陈姨娘在书房门外的不远处,看着苏月娄被打昏,几个大汉进了里面去,得意洋洋地说道:“总地说来,姜还是老的辣。”
她看向一旁的苏玉伶和贵嬷嬷:“贵嬷嬷,我们走吧,去正殿把所有人都叫来,看看这一向乖巧的二小姐,发起浪来是什么样子!”
“娘。”苏玉伶看向陈姨娘:“我也去。”
陈姨娘撇了撇嘴:“你如今是准王妃了,总不能失了四殿下的体统,你不必去,赶紧回紫东苑,等会儿听了风声再出来。”
“哦,好。”苏玉伶点头:“那我回紫东苑等着娘的好消息!”
苏玉伶说完,陈姨娘和贵嬷嬷就去了正殿,苏玉伶就往紫东苑走去。
白皓见状,嘴唇勾起了一抹笑意。他轻功了得,趁着苏玉伶路过转角的功夫,一记手刀便打晕了她。
“送你们一个礼物!”书房的窗户被重新打开,已经没了神智的苏玉伶被白皓从窗户扔了进去。
里面迷香的气息萦绕,几个中了迷香的男人早已按捺不住,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将苏玉伶扒了个精光。
这边,梁子邺带着苏月娄一路不停地跑着,然而,却在偌大的苏府迷了路。
“月儿。”梁子邺看着苏月娄:“我……忘了仙云阁怎么走。”
“别……”苏月娄声音旖旎,脸比方才更红了几分:“我不想让她们看见……”
梁子邺无奈,随手推开了一扇卧房的门。
卧房内日光昏暗,梁子邺掀开妃色的纬帐,将苏月娄放在了床上。
“你先在这里别走,我去给你找解药。”梁子邺拢了拢苏月娄的头发,转身就要走。
“别走……”迷晴香的作用下,苏月娄从背后环抱住了梁子邺的腰:“别走。”
她言语温柔,带着些轻微的颤抖,不断撩拨着梁子邺的心神。
梁子邺的身体僵了僵,一时间抬起手来不知道该怎么做。
“月儿,我……”
他话还没说完,苏月娄便往床上倒下,顺带将梁子邺拉了下来。
苏月娄翻身将梁子邺压在身下,香肩半露,隐约可见雪颈之下的柔软。她双手捧着梁子邺的脸:“六殿下,为什么月儿每次遇险,都是你来救月儿啊?”
梁子邺看着她绯红的面庞,心里也像小鹿撞个没完。
“六殿下,你是不是喜欢我啊?”苏月娄问道。
两人对视着,沉默无言。
“那月儿呢?月儿是否喜欢我?”梁子邺望着苏月娄,反问道。
苏月娄的手轻轻划过梁子邺的脸,落在他的胸膛上:“此时此刻,自然是喜欢的。”
此时此刻!
梁子邺听到这样的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月儿,我不想你以后后悔。”
他说着,迅速起身,逃也似的想要离开。
“不要……”苏月娄拉住了他的袖子,“哐当”一声,一个小木瓶子从梁子邺怀里滚落,落在了地上。
梁子邺伸手将小木瓶捡起。这是怀若谷的神医给他的,能解百毒。若不是刚刚突然被扯了出来,他几乎都要忘了。
可是迷晴香不算毒药,不知道能不能行。
梁子邺想着,就转过身,扶住了半坐在床沿的苏月娄:“月儿,闭上眼睛。”
苏月娄不明所以,闭上了眼睛。
梁子邺捏着她的下巴,就将一颗药丸塞到了她嘴里。
“唔……”苏月娄毫无防备,五官瞬间就拧到了一块儿:“好苦。”
梁子邺从不远处的桌上倒了杯水递给她,喂到她嘴边咕嘟咕嘟喝下了。
梁子邺将她重新扶回床上:“你静静躺一会儿,一会儿便好了。”
苏月娄大概恢复了些许神智,依言闭上眼睛。
梁子邺坐在床沿,任苏月娄枕着自己的手背。
约摸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苏月娄正浅浅入眠,外面便传来一阵聒噪的声音。
那声音似乎从远处传来,隐约夹杂着几分看热闹的心思。
苏月娄听到动静,猛地睁开眼睛。便见梁子邺坐在床沿上,正出神地望着自己。
苏月娄连忙坐起身来,想起方才的事情脸就有些发烫:“殿下,我……”
“想必有好戏看了,你可要去看?”梁子邺说道。
“啊?这……”苏月娄思索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是说……”
苏月娄看了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衫,有些羞赧:“我得回去换身衣裳。”
这会儿,陈姨娘已经从正殿将苏齐章喊到了书房。
先前,她在外面站了一阵。算着时辰差不多了,才急急忙忙地跑到正殿去。找到苏老爷就大张旗鼓,说看见几个修下水渠的仆人将二小姐强虏进了书房。
苏齐章这才急急忙忙地过来。
本来是让宾客自己在正殿休息的,陈姨娘说怕人手不够,打不过那几个凶神恶煞通下水渠的,于是众宾客也跟了过来,“壮胆。”
此时,书房也围了乌泱泱一群人。
“老爷。”管家上前查看了下:“门被锁住了。”
“这些下人,来来往往也不看有人没人,就这么将门锁了?!”陈姨娘骂道。
张姨娘摸了摸鼻尖,也拿不准屋里的人是不是苏月娄,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姐姐,你说,这是不是有人有意为之啊?”张姨娘犹豫一番,还是开口道。陈姨娘别过脸去,没有回答张氏。
“小妹……”闻言赶来的苏君安听说苏月娄被几个下人虏进了书房,早已捏紧了拳头:“都给我让开!”
他的话语带着深深的怒意,气场丝毫不弱于苏齐章。两旁的人听了,也都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砰!”苏君安猛力地冲过去,往门上一撞,那门便剧烈地晃了晃。
“砰!”又是狠狠的一下。
里面的人听了撞门声,纷纷逃窜,无奈门窗已经从外面锁死了。
“砰!”几次剧烈的撞击后,门便应声倒下了。
苏君安撞开了门,就要朝里面走去。
“大少爷!”陈姨娘拦在了苏君安面前:“就算你和二小姐是亲兄妹,可男女授受不亲,也总要避嫌才是。”
苏君安转头,不理她,依然想要进去。
“大少爷!”陈姨娘依旧拦在苏君安面前。
倒不是她有多为苏月娄着想,她就是想看苏月娄衣衫不整,痛哭流涕的样子!
“安儿,别犯驴!”苏老爷看不下去:“让你姨娘进去看看。”
苏君安这才转身,背对着书房。
“二小姐?”陈姨娘倚在破了一半的门边,试探着喊道。
里面没有人回应。
一个裸着上身的男人猛地冲了出来,将陈姨娘撞了一个趔趄。
“啊”陈姨娘猛地叫喊出声。
“就是他!就是他带头将二小姐掳走的。”陈姨娘指着第一个冲出来的人,说道。
“你是……””那人抬头,陡然间看到陈姨娘。
“抓住他,他一个修水渠的下人,竟然玷污了二小姐!”陈姨娘喊叫道。
为首的下水渠工人闻言有些生气,想要上前来,跟陈姨娘说个明白。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玷污的是劳什子小姐。先前有个嬷嬷说有犯错的丫鬟,让他们帮忙教训一下,就给他们一笔酬金。
所以他只当是眼前这个妇人在胡说八道。
“我何时玷污过苏府的小姐?”他气势汹汹朝着陈姨娘走去,反问道。
“老爷。”陈姨娘见状,立刻躲到了苏齐章身后:“他疯了,他……”
“抓住他。”苏老爷和苏齐章异口同声,气场十足,几个家丁持刀上前,不一会儿就制服了他。
其他几个水渠工人见状,也纷纷害怕,站出来跪下求道:“苏老爷,不过就是一个丫鬟而已,奴才卑微,不敢……不敢玷污苏府的小姐。”
苏老爷背对着书房,任由陈姨娘进去查看。
陈姨娘蹑手蹑脚走了进去。借着昏暗的日光,她看见那抹蹲在墙角的、紧捂着脸的红石榴色的身影,心里暗喜。
“二小姐?”她一边走着,一边试探地喊出声:“二小姐?”
直到走到她面前,陈姨娘才停下脚步。
“二小姐,别怕,都过去了。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苏府依旧是你的家。你哥哥还在外面等你呢,你知道他有多担心你……”
“娘。”苏玉伶抬起头,泪痕沾了满脸:“这件事情,如果四殿下知道了,会不会不要我了?”
陈姨娘猛地变了脸色,压低了声音:“怎么……怎么是你?你不是回紫东苑了吗?你怎么会……”
“姐姐?”张姨娘倚在门边,察觉到几分不同寻常的气息:“里面的人是二小姐吗?可别弄错了,败坏了二小姐的名声。”
“啊……”陈姨娘一心想将这件事情含糊过去:“是。”
此言一出,宾客哗然。
“二小姐说了,她……这么多人看着,实属不便,让我等会儿送她回去。”
“你们先散了吧。”陈姨娘说着,手心已经渗出了汗。
“是吗?”穿着一身鹅黄色衣衫的苏月娄缓缓从外走来:“本小姐午膳过后,就一直待在仙云阁,居然被人说成与人私通?”
第六十八章 当面拆穿
“若不是听了风声赶了过来,本小姐还不知道这件事,岂不是要损了名节?!”
苏月娄走近:“陈姨娘,也不知道,里面的女子是否和我长得极像,才让姨娘认错了呢?”
苏君安本来斜倚在门边,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这会儿看见苏月娄进来,脸色瞬间多云转晴:“小妹。”
苏月娄走过去,站在苏君安身旁,等着里面的人的答复。
四殿下站在人前,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有些不妙的感觉。
苏月娄这个女人,巴不得将紫东苑和他往死里整。而让陈姨娘不惜撒大谎也要极力维护的莫不是只有苏玉伶了?
想到这里,四殿下攥紧了拳头。
苏玉伶现在不光代表着苏府三小姐,还代表着准四王妃。若是这样丢人的事情再出一次,那自己还有什么颜面可言?
“二小姐。”梁玉霄开口:“想来只是个苦命的婢女,或许陈姨娘这样做,也只是出于好心。这只是一场误会罢了,你还是不要咄咄逼人了吧。”
“误会?”苏君安在一旁,看着梁玉霄:“四殿下觉得,女子的清白是可以误会的?”
四殿下涨红了脸,不知如何答复。
“赶紧穿好衣服滚出来!”苏老爷已经有些不耐烦:“败坏家风、不成体统的东西!”
苏玉伶的衣衫已经被撕破,上面还沾了些污秽的东西,只得披上了陈姨娘的衣衫。这会儿听见外面苏老爷的催促,也踟蹰着跟在陈姨娘身后出来。
“老爷。”陈姨娘一瞬间跪下,哭了起来:“妾身有罪。”
陈姨娘不禁后悔,想了这样一个办法报复苏月娄。原本天衣无缝的,也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才让苏月娄得以逃脱,竟将自己的女儿送了进去。
她前几天才因为中毒的事情从祠堂放出来,受了那么大的罪博得了老爷同情。眼下,她又让苏齐章无比厌恶了。
她身后的苏玉伶用发丝遮了脸,看不清面容。
不过,此番在场的人大概也能猜到,这与水渠工私通的女子到底是谁。
“老爷。”张姨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在苏齐章身后开口:“也不知道姐姐维护的是什么人呐,险些害二小姐背上不贞不洁的骂名?”
苏老爷听了,也越发生气:“抬起头来!怕是做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呢!”
苏玉伶缓缓抬头,带着哭腔:“爹……”
“苏将军。”一旁的梁玉霄紧握着的拳头微微颤抖,红了眼:“你这个女儿,可真有教养啊!我倒想问问你,将这样的贱货塞给我,将军究竟是什么意思?!”
“本王即使再不济,也是堂堂皇子,断不会娶这样一个贱婢!”
说着,梁玉霄便要拂袖离去。
“四殿下。”苏玉伶见梁玉霄要离开,立马冲上前去,抱住梁玉霄的大腿:“求你不要。”
“我是被人打晕的,是被人算计的,这不是我的错。四殿下,求你不要悔婚。我们的婚约,可是你亲自向皇上提的,皇上他一定也不会同意你悔婚的!”
梁玉霄听了这话,更觉得受了莫大的侮辱,转身就是一脚,众目睽睽之下将苏玉伶踢出去好远:“如果父皇知道了你的丑事,你以为他还会让我娶你吗?”
“你不过就是一只被人穿烂的破草鞋。”他说着,抬头意味不明地看了苏月娄一眼,转身离去。
经过这一幕,苏月娄心里觉得这两人格外讽刺。
前世她苏玉伶不是他宠冠六宫的贵妃吗?怎么到了现在,就成了一只甩都甩不掉的破草鞋?!
她想着前世,心里的酸楚便汹涌而来。
她前世是受尽耻笑的丑女皇后,今生,便要加倍偿还自己的痛苦。
“四殿下。”苏玉伶捂着被他踹疼的胸口,哭了起来。
忽而,她目露凶光,看向众人,又用手指向苏彦婉、张姨娘、苏月娄等人,指了一圈:“是你?是你?还是你?!”
“你们在座,都巴不得看尽我的洋相是不是?你们这些人,一个个都不安好心,都不是好东西!”
“啊”苏月娄离她最近。苏玉伶尖叫着,就要上前掐住苏月娄的脖子。
她怎么能不恨?一个从前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就这样恢复了那样精致的容貌,更不用说她还有一个在朝堂如日中天的哥哥。
父亲也是一如既往地宠爱苏月娄。而她苏玉伶,却声名狼藉,几次三番沦为京都权贵的笑柄!
见苏玉伶发了疯般地冲过来,苏月娄站在原地,未曾躲避。苏君安一言不发,却挡在了苏月娄面前。
“逆子!”苏老爷见她众目睽睽之下要伤人,抄起一旁的凳子就朝着苏玉伶砸去。只一下,苏玉伶的头便血流如注。
“啊”几个胆小的宾客内眷见了,吓得叫出了声。饶是她们相公、父亲发脾气,也断不会这样可怕。
“玉伶,玉伶……”陈姨娘见状,着急忙慌地跑过去,心疼地用袖口擦拭苏玉伶额前的伤口。
苏老爷正在气头上,这一下下手极狠,苏玉伶的额头到眼角,破了一道指头长的口子。
“父亲?”苏玉伶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苏齐章:“连你也这样对我?”
“三妹,今日你若是被冤枉的,我相信爹自然会查清楚。”苏君安说道:“这几个修水渠的工人,先押下去吧。”
苏老爷没有说话,几个家丁便上前,将那几个修水渠的下人押了下去。
直到他们被押下去,苏月娄悬着的心才放下了一半。
那几个下人是见过她一面的,还将她原本的衣服撕烂。方才她真怕那些人众目睽睽之下把她给供出来。
也许是之前屋里光线昏暗,他们没有看清她的长相,无法确认;又或者他们将她认出来了,不敢指认。不过好在眼前的难关总算过去了。
苏月娄抬头,莫名就和站在最远处的六殿下对视了一眼。
想到偏殿卧房里的种种,苏月娄不禁又脸红地别开了视线。自己……第一次那样主动地……
苏君安就在苏月娄身前,他也注意到了六殿下投向她的目光,又侧头看了看她通红的脸。
“诸位。”苏老爷朝着宾客们拱手作揖:“苏某教子无方,这样的家丑,实在污了诸位的眼睛。还请诸位贵人移步前厅,稍事休息,咱们再过一个时辰,就可以用晚膳了。”
“父亲,俗话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您才不是教子无方呢!”
这个时候,苏彦婉凑了过来:“我大哥骁勇善战,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二姐和五妹性格温文,堪为苏府表率,还有其他小些的庶妹们,也都是知道礼义廉耻的,断不会做下这样的事情。”
苏彦婉蔑视地看着倒地的苏玉伶:“分明是有的人天性放荡,不知廉耻,污了苏府的好名头。”
苏齐章乜了一眼苏彦婉,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这抬了苏府,贬了苏玉伶,让苏老爷一时骂也不是,不管也不是。
“有你什么事?”苏老爷说道:“滚回院里去。”
各宾客劝慰了苏老爷一番,也都纷纷散开了。苏老爷望了望苏玉伶和陈姨娘,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走。”陈姨娘扶起苏玉伶,朝着紫东苑走去。
“公主。”五公主身边,一个老嬷嬷开口:“刚刚你可注意到苏家少爷?”
“他?”五公主回想了一番,开口:“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又立了大功,将来前途怕是不可限量啊。”
老嬷嬷开口:“是。”
她又犹豫了会儿:“老奴方才看他撞门,露出了佩戴的金玉满堂的玉佩,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孙嬷嬷。”五公主开口道:“金玉满堂的玉佩那么多,说不定随便拉一个富家子弟都有带,样式也差不多,看错了也不一定的。”
“是。”金嬷嬷欲言又止。
紫东苑内,陈姨娘扶着苏玉伶回来,行了一路,苏玉伶额头的血也滴了一路。
“玉伶。”陈氏将苏玉伶扶到床上躺下:“你乖乖躺着,我去给你找大夫。”
“娘。”苏玉伶拉住陈氏的衣襟:“那几个下人被爹带走了,他们会不会供出我们?会不会……”
“不会的。”陈氏安慰她道:“他们不认识我们,就算他们把知道的全都招了,也未必能查到我们身上。”
“这次是娘不好,娘害了你。”她伸手替苏玉伶拢了拢鬓边的发:“你好好休息,娘去给你找大夫。”
“好。”苏玉伶说着,依言躺在床上。
陈氏转身,眼泪就掉了下来。
在她以往得宠的十几年里,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落到这样狼狈的田地。
“砰!”她刚出门,迎头就撞上了田嬷嬷。
“姨娘!姨娘!”田嬷嬷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那些修水渠的被抓了,他们认识我的,会不会……会不会把我供出来?”
陈姨娘见来的人是膳房的田嬷嬷,不由骂道:“糊涂东西,你现在过来,不是给人留把柄吗?”
第六十九章 逼供
“你好好做事,苏府那么大,谁认识你?快回去。”
“姨娘。”田嬷嬷求道:“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您可一定要保老奴,老奴也是听命于您……”
“行了行了!”陈姨娘往钱嬷嬷手里塞了对金镯子:“只要你不慌,他们就查不到我们这里。你不要杯弓蛇影了,回去好好做事就行。”
“这……”田嬷嬷虽然心里害怕,不过是个爱财的主儿,这会儿见了金灿灿的宝贝,也没有再手足无措地找陈姨娘的麻烦。
“姨娘。”田嬷嬷说道:“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你可一定要保老奴哇。”
陈姨娘不耐烦地点了点头,田嬷嬷才离开了。
田嬷嬷一路往膳房走去,总觉得有人跟着,时不时战战兢兢地往身后看一眼。
“哎哟!”她往后看时,腿脚却不停往前走着,倏地与旁人撞了个结实。
“你是什么人,这个时候从紫东苑出来?”那人一身华服,声音清冷。
“老奴……”田嬷嬷从地上站起来,下意识地将刚才陈姨娘给的那对金镯子藏在袖里:“老奴是膳房的,来这里是给紫东苑送点吃的。”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那位爷眉头紧锁,接着问道。
田嬷嬷吓得冷汗涔涔,手紧紧捏着那对金镯子不说话。
“爷,依末将看,她八成是小偷,偷了紫东苑的东西。”田嬷嬷身后,有一个人过来,正是白皓:“不然,凭她一个下人,怎么会拿着这样贵重的金镯子?”
“这是陈姨娘赏给老奴的。老奴做的点心好吃,所以……”
“陈氏和苏三小姐现在自顾不暇,怎么会无故赏你这样的东西?”梁子邺吩咐白皓道:“将她带走。”
“不要。”田嬷嬷听他这样说,慌了,转身想跑,却被白皓一记手刀打晕。
“你方才可听见了什么?”梁子邺问白皓道。
刚刚陈姨娘带着苏玉伶回紫东苑,白皓一直暗中跟在两人身后,就是想找些线索。没想到这田嬷嬷是个蠢的,竟然这么轻易就自投罗网了。
“爷,总之,这个田嬷嬷跟紫东苑,还有这次的事情,一定脱不了干系。”白皓回答道。
“把她用麻袋捆了,带到仙云阁,交给苏二小姐。”梁子邺说道。
“是。”白皓肩扛着晕了过去的田嬷嬷,答应道。
陈姨娘好不容易劝走了钱嬷嬷,就出门去苏府的医所找刘大夫。
“刘大夫。”陈姨娘一路快步走着到了医所:“刘大夫在吗?”
门口的学徒小童拦住她:“陈姨娘,刘大夫出诊去了,还没回来,要不您先回去,晚点再来?”
“其他大夫呢?医所总有人吧?能不能找人先替我家玉伶看看,她受了伤,需要……”
“夫人,您从前都是找刘大夫的,其他大夫都许久不曾替紫东苑里出诊过,还是等刘大夫回来吧。”小童继续说道。
“不,不行。”陈氏拒绝了他,推开他就往里面走去:“各位大夫,医者父母心,我家玉伶受了些伤,麻烦哪位大夫行行好,跟我走一趟吧?”
医所里的几个大夫抬头,看了看陈姨娘,没有回答她,又低头做手头的事情。
“大夫?”陈姨娘见状,伸手去拉最近的一个大夫:“您跟我走一趟好不好?”
“老夫主治内科,三小姐的伤,老夫怕是治不了。”那个大夫没好气地答道。有些嫌恶地从陈氏手中抽回了衣袖。
三小姐行为不检,被苏老爷用凳子砸伤的事情,已经在苏府里里外外传开了。
“大夫?”陈姨娘继续问另一个。
“老夫还要研究李姨娘要的滋补良方,实在没有时间呐!”那个大夫也摇头拒绝。
“大夫?”陈姨娘挨个问着,却都碰了一鼻子灰。
最后医馆沉默无言,尴尬得出奇。没办法,陈姨娘才退出了医所。
“这次苏老爷发了那么大的脾气,还在气头上,谁敢去触这个霉头啊!”一个大夫言语道。
“就是,要是我的女儿三番两次做这种事情,我非得打断她的腿。还找人给她治病?想得美……”
“以前紫东苑得势的时候,她们也只请姓刘的,没见得有多待见咱们。现在知道来求,怕是太晚了些。”
“就是,三小姐不是一向看不起我们这些做大夫的吗?上次董太医在苏府碰见三小姐,还被她好一顿羞辱呢!怎么可能……”
陈姨娘还没走远,医所的大夫们就一言一语地说了起来,各种言论传入了她的耳朵。
真可谓虎落平阳被犬欺!
陈姨娘站在原地顿了顿,终究不愿节外生枝,再添麻烦。索性转身往紫东苑走去。
“娘……”苏玉伶的血染红了床褥,她见陈氏回来,虚弱地开口:“大夫呢?”
“刘大夫他出诊去了,还没回来。”陈姨娘朝着苏玉伶宽慰地笑了笑:“等他回来了,他会来的。”
“那其他大夫呢?”苏玉伶问道:“就算刘大夫不在,其他大夫总该来。是不是……是不是因为今天的事情,他们都对我们避之不及?”
陈姨娘没有回答,拿过一旁丫鬟递过来的湿帕子,替苏玉伶擦了擦额头的血迹。没一会儿,那帕子就被染成了鲜红色。
“你好好休息。”陈姨娘安慰道:“不管怎样,先养好身体要紧。”
苏玉伶大约猜到了什么事情,紧咬着下唇,不言语。
仙云阁内。
苏月娄回了寝殿,正想着先前偏房的事情出神,白皓的敲门声就打断了她的思绪:“二小姐,请开门。”
“谁?”苏月娄问道。
“苏二小姐,我是六爷的人。”白皓顿了顿:“六爷让我给您送个东西。”
苏月娄闻言,示意青绾去开门。
白皓扛着个结实的**袋进来,一把将**袋放在地上:“二小姐,这是通紫东苑的奸细,六爷让我送过来的。”
苏月娄隔了半晌,才回了个“好”字:“有劳你了。”
接下来苏月娄要做的事情,就是她的事情了。梁子邺远远看见白皓将晕倒的田嬷嬷放到苏月娄面前,也转身要离开。
苏月娄抬头,只看见了梁子邺的背影。
“六爷。”告别苏月娄后,白皓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梁子邺:“办妥了。”
“意料之中。”
“六爷。”白皓接着说道:“末将总觉得,您与从前不大一样了。”
“比如呢?”梁子邺看了一眼白皓,问道。
“比如……六爷以前天不怕地不怕,是皇子中出了名的惹祸精。现在却事事有着落,就连宫中的下人们都说,六爷最近沉稳了许多。还有……”
“还有什么?”梁子邺接着问道。
“还有……末将觉得,六爷对苏二小姐格外不同,尤其是看二小姐时候的眼神。”白皓顿了顿:“六爷,你不会是喜欢上苏二小姐了吧?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梁子邺闻言,不多时就红了耳根。
“咳咳……”他轻咳了两声,看了眼白皓:“你是包打听吗?”
还没等白皓回答,他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咱们是客,待在这里不妥,还是去前厅吧”。
仙云阁的次院内,大门紧闭,田嬷嬷被人用绳索捆了个结实。
这阵子苏月娄无心管她,看了无法逃脱的田嬷嬷几眼后,便带着青绾昀湘去了前厅。
晚膳过后,天都已经蒙蒙黑了,宾客们尽数散去,苏月娄才进到次院,开始审问田嬷嬷。
“啪!”一碗水猛地兜头而下,田嬷嬷打了个激灵,才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二……二小姐。”田嬷嬷看见苏月娄,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您……您这是干嘛?老奴是膳房的,您把老奴锁起来,是要做什么?”
“你姓田?”苏月娄把玩着从田嬷嬷袖子里掉落的金镯子:“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带我去书房,将我打晕的人是你吧?”
“二小姐,您这是说的什么话?老奴今天一直待在膳房,老奴……”田嬷嬷语无伦次地狡辩道。
“昀湘,用布蒙了她的嘴。”苏月娄不愿听她废话,对昀湘说道。
“是。”昀湘上前,将一块破布结结实实地塞到田嬷嬷嘴里。
“打。”苏月娄坐在田嬷嬷对面的太师椅上,朱唇轻启,说出的话让田嬷嬷不寒而栗。
“唔,唔……”田嬷嬷恐惧地摇头,然而却于事无补,鞭子狠狠地落在了她身上。
苏月娄淡定地坐着,看田嬷嬷受刑,直到她被鞭打得皮开肉绽,嘴里不断发出呜咽的声音。
“停。”苏月娄说着,一旁的家丁解开田嬷嬷的绳子。苏月娄身旁的昀湘开口:“田嬷嬷,你受何人指使,做出这样的事情,还不从实招来吗?”
“二小姐,老奴……”
“二小姐。”田嬷嬷话还没说完,就有在次院门口守门的家丁前来禀报:“安少爷来仙云阁了,他在主院没见到你,这会儿往次院来了。”
苏月娄眉头轻锁,旋即匆忙起身到了次院的院门边。
透过门缝,正看见哥哥匆匆走来。
她忙对一旁的下人说道:“快去把里室的门关上。”
她还不放心,又补充说道:“今天的事情谁向哥哥透露半句,也便不必待在仙云阁了。”
第七十章 陈氏的真面目
在苏君安往日对她的印象里,她总是乖顺得像只乖巧的小白兔,哪里会做这样严刑逼供的事情?
若是让哥哥知道自己现在这般,还指不定哥哥怎么想呢。
家丁依言关上了囚着田嬷嬷的那扇门。
苏月娄这才打开次院门,笑着看向大步流星走来的苏君安:“哥哥。”
他穿着雪白的褂子,披着青绿色的外衫,行走之间健步有力,一张俊郎白皙的脸总能让人遐思。
她站在院门边看着他,明眸皓齿,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你在这里做什么?”苏君安开口问道。
“我见次院脏了,所以派人过来打扫啊。”苏月娄顺势撑了个懒腰:“都这会儿,也打扫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苏君安眉头轻皱:“都天黑了,哪里需要这个时候打扫?”
正在这时,里屋传来田嬷嬷的抽泣声。
“什么人在里面?”苏君安问道。
“是一个做错事的下人。”苏月娄搪塞道:“她打碎了我喜欢的茶盏,被我骂了。”
“哥哥。”苏月娄机灵地出了次院门,拉住苏君安的衣袖:“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别管了好不好,我们回去。”
苏君安一言不发,看着苏月娄:“回去做什么,这边月色挺好的。”
“不嘛。”苏月娄撒娇道:“这边打扫完了,我觉得阴森森的,还是回主院好。”
苏君安不再说话,任由苏月娄牵着往仙云阁主院走去。
次院的瓦房上。
“六爷,她可真是个不一般的女子啊。”白皓被苏月娄刚才的一番作为惊得目瞪口呆:“将田嬷嬷用了刑,还能在安少爷面前若无其事?”
梁子邺弯了弯嘴角:“倒是可爱。”
白皓看着梁子邺直摇头。自家爷怕是害了相思病,还病入膏肓了。
送走了苏君安,过了大半会子,想着应该不会有人再来了。苏月娄才带着昀湘去了次院。
一番逼供之后,田嬷嬷才吐露了实情。
原来,陈氏从前得宠的时候,田嬷嬷犯过错,当时田嬷嬷得势,便帮着将这件事捂了下来,前些日子,陈氏找到她,要她帮忙做一件事情。
在陈氏以旧事相要挟的威逼利诱下,田嬷嬷便答应了。
于是,就有了今天这一出事。
苏月娄朱唇弯弯:“田嬷嬷,白天的时候你一棍将我敲晕,你说,我该怎么还你呢?”
“二小姐。”田嬷嬷怕了,忙求饶道:“老奴不想伤害二小姐的,当时也是逼不得已,还请二小姐大人有大量,饶老奴一命,以后老奴就只听您的,绝不会再跟您作对。”
“若我没有猜错,这话你跟陈氏也有说过?”苏月娄缓缓放下茶杯,心里暗自鄙夷。这样的人,她是断不敢真的用的。
“想必你也知道,三小姐经过这接二连三的事情,已经彻底惹了爹的厌恶。不管爹怎么想的,至少这段日子是不会待见紫东苑了。”
“如果你还为她着想,或者出卖我的话。我告诉你,你的下场会比现在更惨。紫东苑现在泥菩萨过江,也保不了你。”
“不会,不会。”田嬷嬷见苏月娄有松口的意思,像是看到了希望,立马跪着爬到苏月娄脚边:“老奴知错了,老奴以后听二小姐的,绝不会再跟二小姐作对。”
“你要我饶你可以,不过,你得先做一件事情。否则,就别怪我翻脸无情。”苏月娄说道。
因为苏玉伶白天的事情,今夜苏老爷的书房需要重新整修,苏老爷便没循例去书房看书,而是去了祥云苑。
“老爷!”夜晚,祥云苑的宁静被一命老妇的哀求声打破:“老奴有罪,求老爷见见老奴吧。”
苏齐章闻言,有些不耐烦,却也走了出去,看着跪在地上的田嬷嬷:“什么事?”
“老爷……”田嬷嬷望着苏齐章:“老奴受人指使犯下大错,求老爷开恩,求老爷开恩!”
已是深夜,苏府的前厅里灯火通明,田嬷嬷跪在地板上,面对着苏齐章,抖若糠筛。
“到底是怎么回事?从事招来。”苏齐章开门见山地说道。
“老爷,白天那几个修水渠的,是老奴受陈姨娘指使,叫到偏殿去的。”田嬷嬷说道。
“陈姨娘?”苏老爷不大相信:“陈姨娘如何会害自己的女儿?”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田嬷嬷连磕了几个响头,娓娓道来:“陈姨娘原本想害二小姐的,可是老奴眼拙,加上她们穿了相似的衣服,所以……所以老奴才认错了……”
田嬷嬷按照苏月娄教的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一来,苏月娄不愿将事情一五一十牵扯出来,牵连了梁子邺;二来,田嬷嬷这样说,即使陈姨娘听见,也大有可能不会拆穿她。
毕竟,陈氏总不可能说,是她亲眼看着苏月娄被算计的吧?
田嬷嬷说完这些话,站在门边的陈氏就彻底绝望了。
陈氏听到祥云苑的风声就匆匆赶来。没想到,揭发自己的竟是田嬷嬷。
“田嬷嬷,你……”陈氏的声音响起。
“老爷,就是陈姨娘指使老奴的,老爷救命!”看见陈氏前来,田嬷嬷立刻向苏老爷求情。
“陈氏,她说的,你可认?”若说之前陈氏中毒,老爷还念了几分情分,将她从祠堂放了出来。那么现在,苏老爷算是对她彻底心寒了。
现在修水渠的人还被囚着,认证俱在,就算陈姨娘想否认,也无从抵赖。
“妾身认罪。”陈氏望着苏齐章,流下了两行眼泪:“妾身认打认罚,只求老爷不要迁怒于玉伶,她是无辜的啊……”
“玉伶无辜?那月儿又何其无辜?!难道就因为玉伶失了清白,你就见不得月儿好吗?亏她从前那么信任你,把你当半个亲娘!你不配!”
苏老爷说着,转身面对着陈氏。
“看来,关祠堂对你没用。”苏老爷沉思了片刻:“陈氏行为不检,存害人之心。往后,就好好在紫东苑教养那不成器的女儿,等着她出嫁。没我的命令,便不必再出紫东苑一步了。”
“老爷……”陈氏听到这样的发落,觉得天都要塌了。
“老爷,不要。”陈氏急忙上前,拉住苏老爷的裤腿:“妾身知道错了,你打我骂我都可以,求你不要厌弃妾身。”
在这苏府里,也有很多被苏老爷厌弃的姨娘,终生囚禁,不能出院落一步。这偌大的苏府家宅,就是她们名副其实的冷宫。
两个家丁见状,立马上前,将陈氏押住,也不管她如何哭号,连拖带拽地将她拖回了紫东苑。
到了紫东苑门口,陈氏便尽力止住了哭声。
“啪”,那两个家丁见苏老爷对陈氏有了发落,也没手下留情,下手极重地将陈氏推倒在地上,便关上了紫东苑的院门,扬长而去。
“娘!”苏玉伶趴在卧室门口,正眼巴巴地盼着陈氏回来。这会儿见她被两个家丁摔下,忙上前去扶她,冲着两个家丁骂道:“糊涂东西,好歹我们还是这里的主子。”
“等我嫁进四王府,成了四王妃,我看你们谁敢嚣张!”苏玉伶望着两人骂道。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沉重的关门声。
“娘。”苏玉伶扶起陈氏:“您去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去见爹,向他替我求情?”
苏玉伶直摇头:“您不该去的,现在爹还在气头上,您现在去,爹一定会迁怒于您的。”
“没事。”陈氏脸上还挂着些许的泪痕,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没有把田嬷嬷的事情告诉她:“也就是一时的事情,往后会好的。”
苏玉伶看见陈氏的手擦破了皮,于是握着她的手,用袖子小心翼翼擦掉上面的血迹:“爹也太狠了,竟容忍下人这样对你。”
陈氏望着苏玉伶,眼泪快要忍不住掉下来。
想当初,她深得老爷欢心,在苏府几乎就是当家主母的地位,何等风光。
如今沦落到这步田地,真是无奈啊。
“姨娘、小姐。”这时候,几个婢女和小厮纷纷背了包裹上前,站在两人面前。
想必,苏老爷对陈氏的发落,也随着风传遍了苏府的各个角落。
“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苏玉伶问道。
不过,她也大概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
“回三小姐。”一个小厮开口:“李姨娘最近生病了,指明要我跟小五去伺候。”
“陈姨娘,小的……小的感谢您和三小姐的教导栽培之恩。只是,李姨娘的意思,小的们也不敢违背。”另一个胆子稍小的叫小五的家丁说道。
苏玉伶恨得咬牙切齿:“背主忘恩的东西!”
“你们呢?”苏玉伶接着问其他人。
“小姐,奴婢做的点心好吃,被张姨娘派到了膳房。还请姨娘和二小姐成全。”
“小姐,奴才的母亲最近病了,奴才需要回家一趟,跟张姨娘告了假。”
“小姐……”
众人都说完了,苏玉伶的眼泪也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算了,你们若是拣了高枝,便尽管去吧。”
第七十一章 仆人散尽
“不过我要告诉你们,若是他日我成了四王妃,你们一个个……”
“玉伶!”陈氏见状,打断了苏玉伶的话:“各位,不好意思。”
她顿了顿,开口道:“感谢你们多日来的照顾,好聚好散也是好的。如今紫东苑落魄了,也确实不是诸位的福地。”
陈姨娘说着,伸手从袖中掏出钱袋:“大伙儿把这个月的月钱领了,再离开吧。”
这时,紫东苑沉默无言,众人一个个站到陈氏跟前,领了银子后,也纷纷离开了。
偌大的院子,仿佛忽然就空了。
“玉伶。”陈氏看着空荡荡的院子苦笑。向来世态炎凉,她也没有过多的伤心:“没关系。往后,娘亲自照顾你吧。”
“夫人。”就在这时,一个丫鬟缓缓从里屋走来,朝着陈氏和苏玉伶福了福身。
“你来晚了,没有月钱给你。”苏玉伶没好气道:“要滚便滚。别在我面前碍眼。”
“小姐。”丁香神情错愕:“奴婢是想说,给小姐煎的药好了。”
“药?”苏玉伶侧头看着丁香,有些意外地反问道。
“是我让她煎的调理身子的药。”陈氏说道:“赶紧去喝了。”
“别人都走了,你为什么还不走?”苏玉伶问道。
往常这个丁香一贯不起眼,如今当前伺候的老人们都走了,丁香却还留了下来,让她觉得有些不寻常。
苏玉伶的心里,或许更愿意将丁香想成其他院收买的奸细。
“奴婢是紫东苑的人,愿意陪在夫人小姐身边。”许是对那日帮苏月娄和苏彦婉的事情心存愧疚,丁香觉得愧对陈氏母女,便打算留下来照顾她们。
“紫东苑里可还有其他人?”苏玉伶接着问道。
“还有贵嬷嬷。”丁香如实答道。
“总算是还有两个忠心的。”陈氏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回屋吧。”
说着,两人便一齐走向里屋去,丁香亦步亦趋地跟在她们身后。
进了里屋,苏玉伶突然有些不适,靠在桌前“啊”了一声,捂紧了小腹。
“玉伶。”陈氏见了,急忙上前去,将她扶住:“出什么事儿了?怎么突然间这般模样?”
“娘,我突然肚子有些不舒服。”苏玉伶说道。
“可是小腹?”陈氏预感到有些不妙,问道。
“嗯。”苏玉伶点点头,随即又直起身来:“就是突然疼了一下,现下又不痛了,大概没什么事情。”
陈氏看着苏玉伶有些担忧,终究欲言又止。
现在苏玉伶的事情,苏齐章也有了发落。那几个水渠工说来也只是被人利用,不知道自己伤害的是三小姐。到底有些无辜,只是被打了一通板子撵了出去。
可若是他们常去秦楼楚馆,染了一身病,传染给了苏玉伶......
陈氏觉得有些后怕,想也不敢再想了。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幕王府里,梁玉霄脸色阴沉,在书房呆坐了一下午,这才写出一封完整的信来:“鹏宣,你将这封信交给苏将军。就说,本王和苏三小姐的婚事,作罢了。”
“四爷。”鹏宣接过那封信,犹豫一番,终是开口:“您可想好了怎么跟皇上说?”
梁玉霄犹豫一番:“苏三小姐不知廉耻,若是父皇知道了,也一定会同意本王的做法的。”
“四爷。”鹏宣犹豫一番,最终跪了下来:“请殿下三思。”
梁玉霄疑惑地望着他:“何解?”
“若是皇上知道了,的确会同意解除婚约。不过这婚约是殿下自己去求的,也是您自己去改的,当初也是皇上替殿下去求了苏将军。若是解除婚约了,皇上以后该怎么面对苏将军?”
“且不说皇上这边。若是解除了婚约,四殿下可想过今后要怎么面对苏将军?苏将军在朝廷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若他日苏将军与您反目成仇......”
梁玉霄叹了口气:“你说得极是,可是要娶那样一个妇人,本王实在是办不到。”
“王爷,其实你大可不必为此时心烦。”鹏宣顿了顿:“末将听说,苏三小姐有一次想害二小姐,结果自己误喝下了绝子汤。”
“可属实?”梁玉霄有些诧异地问道。
“是。”鹏宣接着说道:“如此一来,即使殿下娶了她,过了一年,便可以以七出无子之罪休了她。或者,将她迎回王府,就神不知鬼不觉......”
鹏宣说着,用手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如此一来,既保全了您与皇上和苏将军的关系,也会让殿下落一个好名声,毕竟苏三小姐,名义上是被人设计才失贞的。”
“王爷,成大事者,向来不拘小节,忍辱负重。何况她只是一个您根本不会在意的人。”
“嗯。”梁玉霄听完鹏宣的分析,赞赏地点点头:“你说得极是。你若不将利害关系讲出来,本王未必会想得这么细。”
“不过,不能娶到苏家二小姐,倒是有些可惜。”想到今天她冰肌玉骨,一身鹅黄轻衫翩然而至的模样,他就有些心猿意马。
这同是苏家的女儿,却有着云泥之别!
“殿下,来日方长。”鹏宣说道:“若您能在朝堂有所建树,相信来日苏将军会考虑您的要求的。”
“毕竟就现在的局势来讲,苏三小姐最近出了这样的事情,即使顶着准四王妃的名号,于苏府也只是一个弃子。若苏将军想要稳坐两朝元老的地位,还得倚仗下一任储君。”
“嗯!”梁玉霄点头赞同,随即将交给鹏宣的信拿回来,投入了一旁的火盆中。火盆中瞬间蹿起了火苗。
“如此一来,本王还得走一趟苏府。”
次日清晨,上完早朝后,梁玉霄便来到了苏府。
“苏将军。”梁玉霄进了前厅,对着苏将军拱手作揖:“本王今日来,是想跟您商量一件事情。”
苏将军看着他,梁玉霄才缓缓开口:“本王今日前来,是想与将军谈谈苏三小姐的事情。”
苏齐章原以为他是来退婚的,然而自知理亏,也没有过多张扬,无奈道:“人多眼杂,到里屋去谈吧。”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要为自己那不成器的女儿保存一二分颜面。
门外,原准备去膳房拿些吃食的丁香见四殿下进了前厅,听了他们的谈话,以为四殿下是来退婚的。她心道不好,当下就一路急急忙忙跑回了紫东苑。
“见鬼了?跑得这么急?”苏玉伶见丁香着急忙慌地跑回了,心里不悦,出口问道。
“三小姐。”丁香气喘吁吁:“四殿下来了,在前厅跟老爷商量事情。”
“四殿下说要跟老爷商量关于您的事情。您说,四殿下是不是来找老爷退婚的呀?”丁香将自己所想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什么?”苏玉伶听了,当下如遭五雷轰顶!
她反应迅速,当下朝着前厅迅速跑去。虽说她知道现在做什么都已经于事无补,却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她要亲眼见到四殿下退了婚,方才愿意死心。
一路疾跑着,想着,苏玉伶的眼泪就大颗大颗迎风落了下来。
她如今失了父亲的宠爱,失了三小姐的地位和尊严,失了清白,若再失了准四王妃这样一个名号,她就什么都没有了。到时候,京都的口水都能将她淹死!
苏玉伶一路跑到前厅外,却被门口的守卫拦了下来:“三小姐,四殿下和老爷在里面议事,您不能进!”
“我知道他们在聊关于我的事情,你让我进去!”苏玉伶说着,就要扒开拦住自己的守卫。
苏玉伶再一抬头,却见梁玉霄和苏父一起走了出来。苏父笑意盈盈,看起来心情十分不错的样子。
“父亲?”苏玉伶见到这样的状况,一时怔了怔。
“玉伶,不得不说,你找了一个好夫婿啊!”苏父笑着,看了看苏玉伶:“还不见过四殿下?!”
“玉伶见过四殿下。”苏玉伶有些迷惘,却也照做。
“苏将军,那小王就先走了。”梁玉霄说着,跟苏父做了告别的手势,这才转身走了。
“恭送殿下!”苏齐章回礼道。
苏玉伶如在梦中,待梁玉霄走远后,她才轻声开口:“爹,这是怎么回事?”
“四殿下跟我说,昨日之事,并非你所愿,要老夫严查,若是抓住幕后的凶手,绝不要姑息。”苏父说道。
“还有呢?”苏玉伶继续问道。
“他还说,与你的婚事如常进行。”苏父说道。
“真的?”苏玉伶脸上露出开心的神色。
“嗯。”苏父微微点点头。
对苏玉伶那歹毒的母亲,苏齐章是真的无心再理会。
不过这件事苏玉伶被撇清得干干净净,苏父昨日细想了一番,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又是这件事的最终受害者。所以苏父并没有对她有多大的厌恶。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苏玉伶激动得语无伦次,她还以为四殿下是来退婚的。
毕竟他昨天当着众人的面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还将她踹开老远。
不过,现在苏玉伶想来,也许当初他就是在气头上,才做下这样的事情。他现在冷静下来了,不是照样原谅她了吗?
第七十二章 染上花柳病
以后,她照样会是四王妃。只要她对他好,她甚至还有可能成为**的......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你早些回去。”苏父犹豫一番,还是说道:“莫跟着你那歹毒的母亲学坏了,害人害己。”
原本苏父以为四殿下退婚的意思坚决,苏玉伶声名狼藉,他已经无心再管苏玉伶了。不过现在她是准四王妃,有她那样一个母亲在身边教导,苏父实在担心......
不过,苏玉伶大婚在即,她的性子又极倔,在府里她也只听陈氏的话,所以陈氏一时半会儿还离不开紫东苑。
想到此,苏父的眉目就有些沉重。
然而,苏玉伶不知道苏父和四殿下的心思,只天真地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当下就雀跃地朝着紫东苑走去。
苏玉伶一路上蹦蹦跳跳,直到撞见两个以往紫东苑的下人路过,神色才垮了下来。
“你们站住!”她开口道。
那两个下人听了,见到是她,便停了下来,战战兢兢地开口:“三小姐。”
“怎么?去了别的院子,可还习惯?”苏玉伶走过去,讥讽道。
小五和另一个家丁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三小姐,李姨娘让我们拿些鱼食回去,若是耽搁晚了,小的们吃罪不起,还请三小姐大人大量,饶过......”
“啪!”他话还没说完,苏玉伶便一个巴掌扇了过来:“才离开了旧主子,就会用新主子来压人?我告诉你,即使是李姨娘在这里,我照样打你们!”
那一巴掌打得狠,鱼粮撒了满地。
“三小姐饶命!三小姐饶命!”
两个小厮跪下,好一番求饶,苏玉伶才趾高气扬地从他们身边走过了。
“丁香,你可看见了。”苏玉伶斜眼瞟了瞟跟在后面的丁香:“我一向最恨别人背叛我的。你现在也算是紫东苑的一等丫鬟了,若是你敢背叛本小姐。”
苏玉伶的声音冷了下来:“本小姐就拧下你的脑袋!”
丁香心里颤颤地,嘴上应答着:“是。”
苏玉伶听到丁香的答复,这才满意地继续朝前走去。然而,还没走几步,便小腹一阵剧痛,晕了过去。
“小姐,小姐!”丁香连忙上前。
苏玉伶醒来,已经是在紫东苑里了。刘大夫这会儿也被陈氏请了来。
“娘。”苏玉伶醒来,就看见了一脸凝重的陈氏:“娘你不要难过,我还是准四王妃,一切都会好的,都会好的。”
“哎。”刘大夫长叹一声:“三小姐,您......染了花柳病。”
“什么?”苏玉伶如遭雷击:“刘伯伯,您是不是诊断错了,我怎么会......”
“别担心,刘大夫说了,能治好。”陈氏望着苏玉伶,安慰道:“你如今什么都不要想了,好好养病才最要紧。花柳病难治,我们一定要在进四王府前治好的。”
“可是,我还未出阁,若是传了出去,该怎么办?”苏玉伶自言自语着,看向守门的丁香的背影:“她会不会,会不会知道,然后传出去?”
“不会。”陈氏安慰道:“她和贵嬷嬷一样,能留下来,是有忠心的。我们虽要防她,却也不能胡乱猜忌。”
“不。”苏玉伶摇头:“以往我对她不好,还曾要拿开水烫伤她。她肯留下来,未必不是想要找我报仇的奸细。”
苏玉伶如今已经有些魔怔了:“我今天看见小五了,他和那些离开的家丁一样,表面上忠心耿耿,实际上还是会背叛我们的。”
“玉伶,冷静!”陈氏不想她此时的话落到丁香的耳朵里,便捂了她的嘴:“今天你晕倒,还是她送你回来的呢,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陈氏无奈地道:“这件事娘去解决好吗?你别担心了,养好病,嫁入四王府才是最重要的。”
“嗯!”连日来的大喜大悲如同天堂地狱,已经让苏玉伶神经崩溃,她宛如失智一般不断点头:“对,我是四王妃,我要治好病,再嫁入幕王府的。”
正说着,贵嬷嬷已经端了一碗熬好的汤药过来。苏玉伶也不管汤药还有些烫,端过来便咕咚咕咚喝掉了,灼烫的感觉一直延烧到胃里。
这几日紫东苑人手不够,贵嬷嬷和丁香又要煎药,又要洒扫,又要在苏玉伶跟前伺候着,可算忙坏了。
刘大夫开的药也已经喝完了,须得到医所去抓苏玉伶调理的药。
贵嬷嬷常在母女俩身前伺候,深得陈氏母女的信任,去医所拿药本是陈氏让贵嬷嬷去做的事情。
可是贵嬷嬷听说过陈氏在医所被羞辱的事情,当下就有些胆怯了。她刚出了紫东苑的寝殿,就见到正在打扫院子的丁香。
“丁香。”贵嬷嬷计上心来,喊了一声,见丁香回头,便堆笑着缓缓走了过去:“最近这段时间紫东苑只有咱俩伺候着,可算忙坏了。”
“你除了打扫,可还有别的事情?”贵嬷嬷问道。
“没有了。”丁香实诚地摇摇头:“一直是您近身伺候三小姐的,奴婢除了洒扫,烧些茶水,就没别的事情了。”
“哎。”贵嬷嬷长叹一口气:“也怪老身是个劳碌命,还得赶紧抓了药回来替三小姐煎药。最近三小姐病了,一刻也离不开人。”
说着,贵嬷嬷就准备从丁香身前离开。
“嬷嬷,要不我去抓药吧。”丁香说道:“扫地的事情不急,我过会儿回来做就是。”
贵嬷嬷就等着丁香这句话,当下就转身:“当真?”
说着,贵嬷嬷像怕丁香反悔似地,就将药房塞进丁香手里:“快去快回,去找医所的刘大夫拿药。这药方可千万不许让别人瞧去了,你也不许瞧。”
“好。”丁香垂下眼睑,应答道。
丁香此番运气好,去了医所便找到了刘大夫,拿了药便将药包提着,将药方攥在手心里,往紫东苑走去。
偏偏好死不死,在紫东苑旁遇到了前来找茬的四小姐苏彦婉。
丁香想要调转方向避一避她,然而苏彦婉已经看见了丁香,朝着她的背影说道:“站住。”
丁香身子一僵,转过头面对着走来的四小姐福身:“奴婢见过四小姐。”
“紫东苑的人?”苏彦婉见了丁香,唇瓣轻扬:“听说紫东苑的下人都快走光了,你还在紫东苑当差吗?”
“是。”丁香如实回答道。
“那这些药都是给你家主子抓的?”苏彦婉噗嗤一笑:“这么多药,看来紫东苑的人病得不轻,快入土了吧?!”
见苏彦婉说话实在难听,丁香皱了皱眉:“四小姐,奴婢出来也有一会儿了,再不回去恐怕会被责罚,还请四小姐高抬贵手,放过奴婢吧。”
“我不想为难你。”苏彦婉说着,伸出一只手摊开:“不过我很好奇紫东苑的人得了什么病?”
“这......”丁香听闻,下意识将药方和药藏在身后:“四小姐,恕奴婢不能相告。”
苏三小姐和陈氏就在里面,丁香说得小声,生怕里面的人会听见。
“阿贤。”苏彦婉朝着阿贤使了个眼色,阿贤便朝着丁香扑了过去。阿贤虽胆子有些小,却有一身蛮力,很快就将柔弱的丁香扑倒在地。
“不要,不要.......”丁香无力地抗争着,却于事无补。里面的贵嬷嬷和陈氏听见了动静,也朝着紫东苑院门走了过来。
苏彦婉趁机抢过丁香护着的药方,打开来,瞬间倒吸一口凉气,用手掩了嘴:“花柳病?”
“哈!她竟然得了花柳病!”苏彦婉将药方扬了扬:“紫东苑的三小姐得了花柳病,这真是我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了!”
“大家快来看啊!苏玉伶得了花柳病,这样不知廉耻的人,怎么还有脸活着!”
附近路过的丫鬟小厮见了,也纷纷停下来,望着紫东苑议论纷纷。
“彦婉,你......”陈氏出来,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心往下又沉了沉。
如今苏玉伶花柳病的事情,怕是也见风就传,瞒不住了。
“真不愧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呀!你们一个蛇蝎心肠,一个生性放荡,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这样的人,活在紫东苑都是我们的耻辱!”
苏玉伶听了外面的争吵声,这会儿提了扫把便上前,一扫帚朝着苏彦婉打去:“滚!”
“你还动手伤人?”苏彦婉见苏玉伶反抗,往后躲了躲,越发兴奋:“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以为拿了扫把,我就怕你了吗?”
苏彦婉说着,赤手空拳,凭着一身虎劲儿将扫把的另一头抓住,到了苏玉伶面前。
她将柔弱的苏玉伶摁在了地上,一巴掌接一巴掌地扇了过去:“你这个贱人,让你嚣张,让你不知廉耻,让你败坏苏家女儿的名声!”
陈姨娘和贵嬷嬷见状,也急坏了,忙上去拉人。然而苏彦婉倔强,又有阿贤护着,生生打了苏玉伶几巴掌才被拉开。
“够了!”陈氏号叫一声,抬头时,才看见四周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丫鬟小厮。
“苏彦婉,你敢打我?!我是你姐!”苏玉伶从地上爬起来,尖叫着朝苏彦婉扑过去:“你才是贱人!”
第七十三章 是家贼吗
陈氏见事情越闹越大,不得不从背后将苏玉伶抱住,连拖带拽地拖回了紫东苑。
贵嬷嬷和丁香见状,也进了紫东苑,关上了院门。
苏彦婉将苏玉伶得病的事情宣扬开来,还将她打了一顿,也没有吃亏,这才拍了拍手,满意地离开了。
“放开我!放开我!”苏玉伶哭闹着,想要出去打苏彦婉。
“玉伶你冷静点。你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吗?”陈氏劝道:“闹大了吃亏的只能是你!”
苏玉伶听完,这才慢慢冷静下来。
随即,她便把目光转向了同样一身狼狈的丁香:“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把药方给她们看?!”
苏玉伶说着,不由分说,一脚踹在丁香身上。她怒火正盛,这一脚踹得极狠。
“你是奸细!你一定是要害我的奸细!”说着,苏玉伶又一脚踹了上去。
“三小姐饶命!”丁香身后挡着,带着哭腔求饶:“是她们按住奴婢抢去的,还请三小姐饶了奴婢。”
“贵嬷嬷。”陈氏觉得不对:“我不是让你去抓药吗?怎的是丁香去的?”
“是……”贵嬷嬷看着被打的丁香,暗自吞了吞口水:“是丁香当时,手头没什么事情,所以要替我去的。”
“谁要你多事?”苏玉伶听了,落在丁香身上的拳脚更狠了:“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陈氏无奈,见她打得有些狠,才上前将苏玉伶拉开:“够了!”
“你如今还是准四王妃,这幅样子,让人瞧见怎么行?!”
听了这话,苏玉伶才慢慢冷静下来。
“好了,赶紧去洗洗,一会儿用了晚膳再把药喝了。”陈氏无奈地说道。
苏玉伶听闻,这才离开了。贵嬷嬷也跟着苏玉伶离去。
陈氏这才扶起伤痕累累的丁香:“丁香,姨娘知道你是好孩子,今天的事情,也不怪你。”
“哎!”陈氏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惜玉伶是个倔的,她若做了什么错事,姨娘替她向你道歉。经过最近这一连串的事情,她心里也难过,你也别恨她。”
陈氏说着,将丁香扶了起来,丁香的眼泪便如珍珠断了线似地滚落下来。
丁香受陈氏的吩咐,去洗漱了一番,出来将地扫了,等主子用完了晚膳,她和贵嬷嬷才开始用膳。
最近紫东苑不得苏老爷的重视,膳食也是格外地差。到了丁香这里,就只剩下半个馒头和些馊了的青菜。
丁香坐在院门的石桌旁,就着青菜吃了几口馒头,就看见小五从门缝探进半个脑袋,轻轻喊了一声:“丁香。”
丁香回过头,就看见了小五:“小五。”
小五显然也见到了丁香脸上和手上的伤痕。
丁香回头,看了看四下无人,便凑在了门缝前:“最近紫东苑气氛紧张得很,你来干嘛?要是被三小姐见了,非打你一顿不可。”
“我听老李说,他回家一趟,见着了你父亲,你父亲怕是……”小五顿了顿:“怕是这两天的事情了。”
老李是丁香的同乡,这两天因为急事告假,回家了一趟。
丁香听了,眼泪就“吧嗒吧嗒”落了下来,嘴里含着小半个馒头,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丁香。”小五见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她,从门缝塞给她一个糯米糕:“我就是过来传个话儿。你抽空回去看看,实在不行,就别在紫东苑做差事了。”
小五说了,见丁香没回应。紫东苑不宜久留,便离开了。
而这边,紫东苑门口发生的一切,都被躲在暗处的贵嬷嬷尽收眼底。
“姨娘,小姐!”贵嬷嬷见小五走了,就偷偷摸摸离开,转身进屋去找了陈氏和苏玉伶:“老身看见小五了。”
“小五?”苏玉伶问道。
“是,就是从前在紫东苑当差的小五。”贵嬷嬷说道:“他刚刚前来,跟丁香说了会儿话,递给了丁香一些东西。”
“给的是什么?”陈氏问道:“你可听见他们说了什么?”
“老奴隔得太远,没看清。”贵嬷嬷摇头:“不过他们鬼鬼祟祟的,老奴怕出问题,所以先来禀报姨娘和小姐。”
“我就知道她有问题!”苏玉伶气道:“这个丁香,怕是我曾要拿开水烫她,她怀恨在心,故意留在紫东苑找机会报复我呢!今天若不是她,我的事情又怎么会……”
“好了!”陈氏神色凝重:“你知道就行了,若她真是怀有二心,你说出来莫不是打草惊蛇?”
苏玉伶听了,这才住了嘴。
“贵嬷嬷。”陈氏吩咐道:“你如今跟她一个房间,还是得时刻留心着,若她真做什么背主忘恩的事,你便立刻来见我。”
“是。”贵嬷嬷说着,应答了下来。
晚上,万籁俱寂,贵嬷嬷和丁香同在一间房。见贵嬷嬷睡着,打起了呼噜,丁香才起身来,蹑手蹑脚朝着紫东苑外走去。
出门的时候,丁香踢到了一粒石子,石子淅淅索索滚了老远。丁香站定,听了一会儿,确认贵嬷嬷的呼噜声重新响起,这才出了门。
她走了一路,终于到夜市拦了一辆马车:“师傅,去丁家村。”
丁家村距离苏府五六里地,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这会丁香坐了上去,马车疾驰,没一会儿就到了丁家村口。
“爹。”丁香焦急地从马车上下来,忙一边喊着,一边进屋,却看见丁父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
“爹,都怪我不好,没有陪在您身边。”丁香过去,握住父亲枯瘦黝黑的手:“爹。”
“好孩子。”丁父伸手摸了摸丁香的发:“爹得了病,这些年拖累你了。”
“往后爹不在了,你就别留在苏府了。苏府太大,水也深。你心思单纯,爹怕你吃亏。”
“咳咳……”丁父说着,止不住咳了几声:“我看小五那孩子对你挺好的,若是可以,让他也从苏府出来,照顾你后半辈子,也好……”
“爹,你说什么呢!”丁香眼泪止不住。她从随身带的包袱里翻出几副药:“我给您拿了几贴药,你先睡一会儿,我煎好了药您喝下,一定可以挺过这关的,好吗?”
“香儿,咳咳……”丁父咳着:“爹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没用的。”
“你去床下,将木匣子拿出来。”苏父吩咐道。
丁香依言,拿出床底下的匣子来打开,竟是满满一箱白花花的银子。
“这是二小姐托人送来的,陆陆续续来了几次,加起来也这么多了。”
“虽然她是出于好心。不过咱们做人清白,无功不受禄。银子还得由你还回去,你说是不是?”丁父说道。
“爹,你不怕。”丁香说道:“大不了女儿给苏府做一辈子丫鬟,苏府对我们可好了,不怕的,我慢慢还。”
“傻孩子。”丁父的目光落在丁香手腕和脸上的伤上,却也看破不说破:“我昨晚梦到你娘了,她还是那么年轻,那么美。”
“爹不在了,你要把银子还回去,好好照顾自己。”
“不,不要!”丁香搂着父亲干瘦的躯体,绝望地哭着。
“傻丫头。”丁父咳了几声,忽而咳出一口血来:“爹想吃麻婆豆腐了,你能不能替爹做一次?”。
他不想让丁香看着自己死在她眼前,于是想要支开她。
“好,好!”丁香流着泪,将丁父慢慢放平。
“好哇!”正在这时,贵嬷嬷见了那白花花的银子,从门后站了出来:“你这小贱蹄子,偷了夫人小姐的银子往家里使是不是?!”
贵嬷嬷一路赶来,并没有听到两人的谈话,这会儿见了银子,当即脑子一热,冲了上去。
“贵嬷嬷,这……”见到贵嬷嬷跟了过来,撞见了那一箱银子,丁香的心当即沉了下来。这样的景象,就算她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说,银子是不是你从紫东苑偷的?!”钱嬷嬷走近,逼问道。说着,一巴掌打在了丁香脸上。
“不要打我女儿。”见到这样的场景,丁父拼了全身力气站了起来,想要上前护住丁香。
“给我滚开!”贵嬷嬷不由分说,一掌将丁父推了出去。
丁父本就是回光返照,站不稳。被贵嬷嬷一推,头一下就磕在桌角上,晕了过去。
“爹……”丁香喊着,要上前去看他。
“少给我装!”贵嬷嬷一把拉住丁香:“走,跟我到陈姨娘面前分辩清楚,这钱是哪里来的!”
贵嬷嬷一手抱着那一箱银子,一手拉着丁香便出了家门,丁香和贵嬷嬷的拉扯惊动了里屋睡觉的陈氏。
“夫人,老奴抓到了一个家贼,夫人!”贵嬷嬷见丁香挣扎着,不肯前去,索性大声嚷道。
里屋的门被打开,陈氏就见到了院子里拉扯的二人。终究是给丁香留了些颜面,陈氏轻叹一声,进了房里:“里屋说话吧。”
苏玉伶本在自己的房里睡觉,这会儿听见外面的动静,也起身来,去了陈氏房里。
“怎么回事?”陈氏看着贵嬷嬷呈上来的一箱银子,问丁香道。
第七十四章 受刑
“夫人。”丁香跪在陈氏母女面前:“这是一位好心人给奴婢,让我救我爹的命的,不是奴婢偷的。”丁香辩解道。
“不是?”苏玉伶听了丁香的说辞,觉得有些牵强,便拿起了其中一锭银子:“这白花花的银子完好无损,连一点磕碰都没有。”
“除了苏府有这样的财力,外面还有谁能挥金如土,因为一点好心随随便便给你几百两白花花的银子?”
“这……”丁香语塞。丁父说过这是苏二小姐的人送过去的。可是此刻若说出二小姐来,难免连累了她。
“请夫人和三小姐明查,奴婢没有偷苏府的银子。”
“没偷?”苏玉伶坐在丁香身前的椅子上:“那就是做了内奸,别人给你的封口费?”
丁香朝着陈氏母女磕头:“不是,不是,求夫人小姐开恩,奴婢没有。”
“哎……”此刻,陈姨娘见丁香不愿意说出银子的来历,也没了耐心,无论苏玉伶做什么她也不想管了。
“既然你不愿意说,贵嬷嬷!”苏玉伶吩咐道:“将她拖下去严刑拷打,直打到她招认为止!”
“是。”贵嬷嬷说着,就将丁香连拖带拽地拉了下去。
紫东苑次院里,丁香被捂了嘴,贵嬷嬷也毫不留情地一鞭鞭打在了她身上。
在贵嬷嬷看来,三小姐以后是要做四王妃的。只要她巴结好了,成了陈氏和三小姐跟前的红人,等三小姐真的嫁进了王府,她的出头之日也就到了。
三**河东,三**河东,这些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丁香无力地承受着刑罚,一边担心着家中的父亲。或许今天之后,自己是没命回去见他了。
这样的刑罚一直持续到了早上。贵嬷嬷前去给陈氏和苏玉伶备早膳,丁香才无力地靠在了刑架上,勉强松了一口气。
次院的窗突然“吱呀”一声开了,从外面探出一个头来。
丁香循声侧过头,就看见了小五那张脸:“小五?”
丁香急道:“你来干嘛?快走,若是被她们瞧见了,你会被打死的。”
“你犯了什么事?”小五不走,看看四下没人,又朝着丁香问道。只见丁香被绑在刑架上,一身衣衫也沾染了不少鲜血,整个人看起来虚弱又狼狈。
“我犯错了。”丁香说道:“不**的事,你快走。”
她略一犹豫:“若我有什么事情,你帮我回去看看我爹。”
门边传来了脚步声,小五知道不能久留,当下便关上窗子离开了。
当初是让她跟着一起离开紫东苑的,可是丁香倔,不肯走。没想到如今竟然落到了这样的田地。
小五一路出来,想找人去救丁香,却又不知道该找谁。
对了!小五眼睛一亮张姨娘!
张姨娘现在是苏府的掌事,若是丁香有冤屈,张姨娘一定会替丁香做主的。
小五三步并作两步跑着,到了祥云苑门口,站定。可是,若真是丁香犯了错,那他会招来陈氏母女的记恨不说,也救不了丁香。
不管了!小五深吸一口气,上前对着两个守门的婢女说道:“姑娘,我有要紧的事情见张姨娘,请问张姨娘在里面吗?”
“那不巧了。”守门的婢女回答道:“二小姐来了祥云苑,正和张姨娘在房里说话呢。你若是要见她,恐怕还得等上一阵。”
刚才小五出紫东苑的次院,便听到了脚步声,一定又是贵嬷嬷去逼供丁香了。若是再耽搁一会儿,丁香那样娇小的身子,一定会被折磨得没命的。
小五脑子一热,没命似地冲上前去:“张姨娘,张姨娘救命!”
屋外的人拼命拦着,然而声音已经传到了张氏和苏月娄耳朵里。
两人的谈话被打断,苏月娄望着外面乱作一团:“外面什么事这么吵?”
“哎,这成了掌家,是要费些心思的。”张氏玩笑道:“一定又是那些个下人受了冤屈,找我申诉来了。”
张姨娘说着,站起来走了出去,对小五说道:“你搅了我和二小姐谈话的好兴致,若说不出个所以然,仔细我打你板子!”
“姨娘。”小五跪下:“实在是有不得已的事情。”
“是什么?”张姨娘问道。
“是紫东苑的丁香。”小五说道:“奴才也不知道她究竟犯了什么事,今早去看她的时候,已经在紫东苑的次院被打得奄奄一息了。”
“姨娘,这事只有您能管管了,求你救救丁香吧。”小五哭诉着,朝着张姨娘不断磕头。
“向来各房各院中,总会出那么几个手脚不干净的。或者犯了其他事惹主子烦心,受罚也是有的,这事是紫东苑的事情,我管不了。”
“姨娘……”小五听了,如遭雷击。
眼下,张姨娘是最后的希望了。
“不会的,姨娘。”小五说道:“丁香一向安分守己,不会犯不该犯的错误的。”
“她被打得那样惨,您再不去,她就没命了。”小五不住地哀求道。
张姨娘眉头紧皱,像在权衡利弊。
小五以前是紫东苑的人,若他心仍向着紫东苑,做这出戏只为摆她一道;再或者,紫东苑早已想好惩治丁香的理由,去了救不了人不说,还会被羞辱一番……
总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姨娘。”苏月娄见局势焦灼,开口道:“也不知道小五说的是真是假。不过,若丁香当真无辜,岂不是很冤?”
“你觉得怎样?”张姨娘问道。
“丁香不是那样的人,我相信她。”苏月娄回忆起第一次见丁香,还有之前她到仙云阁说的那番话,很快得出了结论。
她信得过自己的直觉!
“姨娘,不管怎么说,**下人始终会给苏府带来不好的影响。既然事情传到了我们这里,我们总得出面看看,不是吗?”苏月娄说道。
“你说得对。”张姨娘赞同道:“是该管的。”
一行人匆匆赶到了紫东苑,推开院门,就听见了次院传来的丁香的惨叫声。
现在紫东苑人丁单薄,也没个看门的。直到他们推门进去,陈氏和苏玉伶才着急忙慌赶来:“你们干什么?”
张姨娘上前:“姐姐别紧张,听说紫东苑有**下人的情况发生,所以我前来看看而已。”
这边张姨娘带人拦住赶来的陈氏母女二人,那边苏月娄的人就推开了紫东苑的次院房间,找到了丁香。
即使苏月娄胆子再大,见到丁香的伤势心头也颤了一颤。
除了丁香身上密密麻麻的鞭痕,还可见贵嬷嬷曾用竹简夹了她的手指。此刻丁香的手指已经筋骨皆断,血肉模糊一片了。
贵嬷嬷见到有人前来,当即心虚地退到了一边。
“快,快把她放下来。”苏月娄见状,立即吩咐身边的人上前,将丁香从刑架上放了下来。
“二小姐。”丁香见她来救自己,眼泪和着血水滴落。
“快去叫大夫。”苏月娄侧头吩咐了青绾,青绾便答应着起身,朝着医所跑去。
“你犯了什么错,竟要受这样的责罚?”苏月娄于心不忍地问道。
她带着昀湘和小五将丁香扶到一旁,丁香便体力不支地倒在了地上。如今苏月娄看丁香这幅模样,也不由跟着难受起来。
“二小姐。”丁香血肉模糊的手在苏月娄眼前不断颤抖着:“我若说我不曾偷盗,您信吗?”
“信,我信,你当初来找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当初丁香父亲病得那样厉害,丁香也只是还了苏月娄的救命之恩,之后便找苏月娄,要跟她两清。她当初分文未取,也不曾为了父亲向她求一句情。
这样一个人,想来已经为当初挑拨苏彦婉懊悔不已,又怎么会去偷盗呢?
“二小姐。”丁香嘴角渗出血来,可见也受了些看不见的内伤:“若我的主子是你,该多好啊。”
“那些钱,我爹分文未动,他原本是想让我还给你的,可是,可是……”丁香颤抖着,情绪也越发地激动。
“可是你被人当成了小偷是吗?”苏月娄望着丁香,落下泪来。
从前世到今生,她经历了太多的阴险狡诈,这样难得的干净单纯,让她有些不忍。
“你为什么不说是我给你父亲的?你是怕连累我吗?”苏月娄那般聪明,一定猜到了事情的始末:“都是我不好,我原想着每次送一点,总不至于让她们知道的。”
“不怪你,二小姐。”丁香的眼泪打湿了苏月娄的衣襟:“谢谢你,谢谢你。”
丁香说完,猛咳了几声,吐出几口鲜血,便慢慢没了呼吸。
“丁香,丁香!”苏月娄慌了:“你撑一撑,大夫马上来了,你……”
苏月娄搂着丁香的手却猛地一沉。
“不用了。”小五在一旁,垂着眼睑:“没用了……”
紫东苑的次院里,一时间说不出的安静。风吹过,窗外的修竹发出淅淅索索的声音,像是一首低缓的悲歌。
贵嬷嬷见自己失手将人折磨死了,当下在角落里抖若糠筛。
张姨娘和陈氏交谈了几句,也往这边走了过来。
第七十五章 丁家的惨状
苏月娄坐在地上,看着丁香的尸体还没回过神来。听见有人过来,便缓缓抬了头,看了她们一眼。
“丁香的银子,是我给她的。”苏月娄为了替丁香洗清冤屈,信口说道:“许久前我在后山落水,是她救了我的。”
“没想到还有这层交情!”苏玉伶听了,见丁香已死,并没有过多的悲伤:“二姐,打死了你派来的奸细,你是不是特别伤心啊?”
苏月娄抬头剜她一眼。是这样了,冷血无情,本就是苏玉伶的本性。一旁的小五听了苏玉伶这番话,也不由自主攥紧了拳头。
“丁香的尸体,我会带回去,亲自给她选一块好地。”苏月娄说着,起身往外走去。她的身上,还沾染着丁香的眼泪和鲜血。
“丁香是紫东苑的人,就是死了,尸体也得留在紫东苑的。”苏玉伶偏要和苏月娄作对:“你那么在意她,我便将她的尸体拿去喂狗!”
“你试试?”苏月娄说着,身后两个仙云阁的家丁就抬起了丁香的尸体。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苏月娄眼里浪潮涌动,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你别以为……”苏玉伶见状,想要冲上前对付苏月娄,张姨娘带的家丁却将她拦了下来。
张姨娘终于开口:“三小姐,你草菅人命也就罢了,如今再伤了嫡小姐的话,我可帮不了你。”
苏月娄便出了紫东苑,丁香的尸体也被抬了出来。
远处,苏老爷半眯着眼,将紫东苑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老爷。”李管家道:“虽说各院里有惩处下人的权利,可这紫东苑打死了人……”
“算了,由她去吧。”苏老爷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老夫也算看清了这对母女的为人。”
往后如果不出意外,紫东苑几十年如一日的日子已经注定了。
“夫人,小姐……”贵嬷嬷见人陆陆续续走了,才爬到他们身前,颤抖着说道:“丁香身子太弱,老奴没想到……没想到会把她打死。”
“她活该!”苏玉伶丝毫不觉得有任何愧疚:“谁让她一直不肯说出事实的?”
陈氏对此也有些懊恼,然而眼下事已至此,再多说什么也无益。于是摇摇头,无奈地说道:“罢了。”
她扶起贵嬷嬷:“以后紫东苑,还得靠你了。”
虽然陈氏也自知,贵嬷嬷比起钱嬷嬷和紫环等人,差太多了。
苏月娄命人将丁香的尸体抬回了次院,又安排人去了丁香的老家后,这才趴在书桌前,小憩一会儿。
一闭上眼,就看见丁香血泪相和流的场面。
这世间好人难做。若要让她重新选择,她不愿像前世那样做一个善良的人。毕竟善良,是要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没有实力的善良,总被人称为懦弱。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生活,她实在过够了。
想到此,她便流着泪,睁开了猩红的眼。
“大哥?”不知什么时候,大哥竟回来了,现在桌前看着她,也不出声。
她满眼的凶戾,想必都被他瞧了去。
“小花猫今天怎么啦?不开心?”苏君安见她这副模样,蹲了下来,看着慌忙擦泪的她。
“你不是在军营吗?怎么这会儿回来了?”苏月娄见他盯着自己,索性将身子转到另一边去,胡乱伸手往脸上抹着。
“有宋陵在,我便趁中午回来看看你。”苏君安说道。
“遇到什么事儿了?”苏君安笑着将苏月娄的身子又转过来,问道。
“没什么。”苏月娄含糊道。抬眼便对上了苏君安的眼,他盯着她,想让她将难过和委屈说出来。
“就是……就是一个从前于我有恩的婢女,在紫东苑死了,被贵嬷嬷打死的。”苏月娄越说声音越小。
苏君安沉默了一会儿,摸了摸苏月娄的头:“有些事情,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说着,苏君安照例握住苏月娄的小手:“我饿了,陪哥哥去前厅用膳好吗?”
苏月娄点点头,任由苏君安牵着,去了前厅用午膳。
午膳是张姨娘负责布菜的,今天的气氛格外怪异。前厅里,除了苏父偶尔问问军营里的事情,便是长久的沉默。
正吃着饭,有下人前来通报:“老爷,宫里的公公来了,说是要见安少爷。”
“父亲。”苏君安放下筷子:“我吃好了,这就去。”
前厅正在用膳,于是苏君安在偏殿接见了赵公公。
“赵公公。”苏君安进了偏殿,拱手作揖:“有劳您亲自跑一趟。敢问有何要事?”
赵公公从椅子上起身,回礼道:“武安将军客气。”
“此番前来,咱家是替皇上传个口喻。将军务必早些准备好,去乾明殿见皇上,皇上可等着您呢。”
“好。”苏君安答道:“有劳公公传旨。”
“公公一路前来辛苦,坐下吃些茶点再走吧。”
“不必了,皇上还等着咱家伺候,就先回了。”赵公公说着转身,欲走:“苏将军,您如今是朝廷栋梁,大梁的许多事情,还得依靠您呐!”
“公公哪里话?苏某身为大梁男儿,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赵公公点点头,离开了苏府。
苏君安虽一介武夫,却心思细腻,赵公公的话让他窥见了端倪也许自己又要因为朝中的事情,离家一趟了。
苏君安轻叹一口气,纵然万般舍不得家妹,他却也有自己的家国使命。
“去告诉月儿一声,我有事不能送她回仙云阁了,晚上回来陪她用晚膳。”苏君安出了偏殿,对守着偏殿的家丁说道。
“是。”那家丁说着,去了前厅。
苏君安大步流星出了苏府,便上了马,朝着皇宫驰去。
苏月娄心里有事,午膳也没用多少,得知苏君安去了宫里,便跟苏父说了,回了仙云阁。
“小姐。”仙云阁的人前来禀报:“奴才们去了丁家一趟,发现丁香的父亲,已经……”
“怎么了?”纵然苏月娄已经猜到了,仍然抱着几分希冀,小心翼翼地问出口。
“已经死了。”家丁说道。
苏月娄搅着手中的帕子,沉默了片刻,便做了决定:“去丁家。”
丁父的尸体倒在地上,额前流的血已经成了黑褐色,死相甚惨。
丁家仅有的父女两人如今都死了,苏月娄便安排着,让人为他们选块上好的地,早些入土为安。
今天因为丁香的事情,苏月娄的心情格外沉重。安排好了丁家的事情,苏月娄出来,便没有回家。
许久没有逛街了,她便想四处走走,散散心。
“小姐。”她正在前走着,一个小童追了上来:“请问您是苏家二小姐吗?”
苏月娄诧异:“你是?”
小童伸手,将一个捏好的彩色泥人递到他面前:“小姐,这是一位公子托我送给你的。”
苏月娄伸手接过,细细看去,不由感叹:“好精致的小人儿啊。那位公子是谁?在哪儿?”那小人儿正是苏月娄一身鹅黄衣衫的模样,眉目如画,栩栩如生。
只是,这小人儿,像极了一个人的手笔,苏月娄不敢往深处想去。
小童指了指天景楼,没有说话,便跑开了。
“小姐,也不知道是谁,将您的模样雕得这样逼真。这小人儿身上穿着的衣衫,正是安少爷庆功宴上,您穿的呢!莫不是哪家公子喜欢上我家小姐了?”
昀湘原本是打趣,却令苏月娄想到某些事情,原本高兴的神色瞬间敛了下去:“算了,昀湘,我们还是离开吧。”
“啊?”昀湘不解:“还是去看看吧,那公子应该在天景楼,看看也无妨的。”
“不了。”苏月娄说着,便转身朝着苏府的方向走去。
天景楼里的人看见她并没有来天景楼,而是要离开,显然有些失望,忙到账台上撕了一张纸,写上了一句话。
“啊!”苏月娄正想上马车,冷不丁一个纸团从背后飞来,砸中了她的脑袋。
今天出来得急,跟她出来的只有昀湘。昀湘捡起地上的纸团打开来,递到苏月娄面前。
“可知你兄长何事进宫?”纸团上如是写道。
苏月娄见状,抬头看去,就看见天景楼二楼窗前梁玉霄的脸。刚刚掷出纸团的人,是他无疑了。
苏月娄懊恼,可是关于哥哥的事情,她从来都是十分上心的。于是无奈下了马车,去了天景楼。
“四殿下的雕工甚好。”苏月娄缓缓走进大门敞开的包厢:“可你是我三妹的未婚夫,应该雕她去。”
梁玉霄坐在窗前,头也没抬:“就知道说起你兄长,你就一定会来。”
苏月娄不说话。
“算计人的滋味很好吗?”梁玉霄接着说道:“不得不说,在这方面,苏玉伶不如你,本王也不如你。”
“本王一直好奇,你是怎么让苏玉伶变成了你的模样的?”小厮为她斟上一杯茶,梁玉霄笑着:“坐。”
苏月娄从容坐下:“这个问题,你更应该去问你的未婚妻,不是吗?”
梁玉霄不喜欢她这样称呼,皱眉:“做王妃有什么不好,值得你这样费尽心机地逃避?你可知道这是多少人想都想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