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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皇刘备全文阅读

作者:青牛道人     汉皇刘备txt下载     汉皇刘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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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谈匈奴与班超

    汉元帝竟宁元年,匈奴呼韩邪单于娶王昭君,从此对汉以婿自居,约束部众,与汉交好。从此数世不见烟火之警。呼韩邪之后数十年,汉匈之间未有大冲突。直到王莽时期。

    王莽是极看不起匈奴的,他上台后,就把汉帝赐给呼韩邪单于的金印给收了回来,又要强分匈奴为十五部,各立单于。这时,就引起了匈奴单于的不满了。这个时候是乌珠留若鞮单于在位,经过几十年的休养生息,部落已经渐渐强盛了。于是就公然和中国对抗,北方大受其害。乌珠留单于之后的呼都而尸单于也是一样,率部不断入塞侵扰,北方烽烟四起。

    这几十年间,又正是中原内乱,征伐不休,一时之间竟然拿匈奴没办法。光武帝派了无数使者前往匈奴赐下钱物,意图休好,匈奴骄恣蛮横,关系根本就没有得到改善。甚至匈奴扶持了一个伪汉帝,割据数郡。幸好后来事情发生了转机。

    这个转机就是匈奴的分裂。匈奴为什么分裂呢,因为之前匈奴都是兄终弟及。这是呼韩邪单于和自己的儿子们约好的。所以从呼都而尸以前六代,都是兄弟相及。到了呼都而尸,他要立自己的儿子做单于,就把兄弟知牙斯给杀了。这下就捅了马蜂窝。前代单于乌珠留的儿子比,当时就说了一句话:“以兄弟言之,右谷蠡王次当立;以子言之,我前单于长子,我当立。”当时呼都而尸单于听了就知道比不服,就派了亲信部众监视比。

    后来呼都而尸单于死了,儿子乌达鞮侯立为单于,同年又死了,然后另一个儿子蒲奴继为单于,刚好境内连年旱蝗,赤地千里。乌桓便乘隙来攻。于是匈奴北徒数千里,漠南为之一空。此时比领南边八部,不愿远迁,又怕蒲奴对他下手,索性心一横,自立为呼韩邪单于,率部众就降了汉。这一部人,被称为南匈奴,被安置在河套地区。因为汉人待南匈奴甚厚,南匈奴从此就驻扎边地,巡逻守御,成为我们汉人的打手和卫兵。

    到了章帝末年时,北匈奴益形衰弱,南匈奴就想要吞并北匈奴,于是上书汉庭请兵。文书到的时候刚好章帝崩了,和帝继位,窦太后临朝。窦太后就派了自己的哥哥窦宪出兵,大破北匈奴于稽落山,勒石燕然而还。又过了两年,窦宪派左校尉耿夔出兵,又大破北匈奴于金微山。此次出塞五千余里,为有汉以来用兵之最远。从此之后,北匈奴就远引而去,偶然侵犯西域的,都是它的分部,正支北匈奴西入欧洲,就做了后世的匈牙利人。

    从中国本部的北方,逃到漠南,从漠南逃到漠北,再从漠北辗转迁入欧洲,这种种族的大迁移,匈奴也是蛮拼的。

    再说说西域。王莽末年,不但匈奴闹事,就是西域也一片混乱。北边几个小国,臣服匈奴;南边出了个莎车国王,四处出兵,降服了众国。到了光武帝再造炎汉,中原鼎定的时候。西域十八国又纷纷遣子入侍,要求中国再派都护,这个时候的光武帝做了一件以后世眼光来看很蠢的事。他可能觉得打了多年仗,中原是个烂摊子,国库又没钱,实在无力去西域折腾了,于是就没有答应西域的请求。于是西域就和中国断绝了关系。

    到了明帝时,大将军窦固,派部下假司马班超出使鄯善,以后的故事我们就都知道了,历史中都学过。班超率三十六部曲攻杀匈奴使者,迫降鄯善王。班超回国后,窦固为他请功,明帝便命班超为军司马,这次是真的司马了,让他再出西域。班超也不推脱,仍率三十六人出使西域。

    这个时候呢,西域形势又发生了变化,于阗王已经攻杀了莎车王;龟兹王呢,依仗匈奴的势力攻杀了疏勒王,立了自己的臣子兜题做疏勒王。班超先到于阗,又杀匈奴使者,胁降于阗王。同时遣部众田虑,走小道至疏勒,出其不意擒下兜题,然后班超到了便立了疏勒旧王的儿子为国王。于是班超威震西域,诸国纷纷遣使朝贡。汉朝此时出兵打破车师,再立西域都护和戊己校尉,这个时候,应该是西元73年,西域诸国和中国断绝关系已经65年了。

    两年后,明帝崩,龟兹等国复叛,攻没都护,朝廷觉得西域事情太繁费,便废掉都护和校尉,并召班超回国。疏勒王怕再受龟兹侵犯,便留住班超不放。五年后,西元80年,班超上书请平西域,章帝便遣徐干率千余人相助,并封班超为西域都护。班超也不负所望,把西域给平定了。

    班超一直到西元109年才回朝廷。任尚代他为都护,做得不好,不得诸国欢心。和帝初年,诸国又叛,邓太后起用班超之子班勇,才又把西域给镇定。班氏父子,不愧为我们汉人的大英雄。可惜班勇平定西域,只限于葱岭以东,葱岭以西遂绝。

朋友左肩粉碎性骨折,在看望,更新延迟晚点

朋友受伤了,约好周一手术,今晚在家休息,我们在看望,更新会晚点。不好意思。

第一章 临危托孤

    青山横北郭,白水绕小村。

    巍巍青山环绕四周,源出深山的小河弯弯曲曲从此经过,滋润着这方土地。山谷中,有一寨堡,石墙之后,青瓦白墙,茅草竹屋,四处分布。青烟袅袅,阡陌纵横,时有鸡鸣狗吠之声不绝于耳。村外,是一块块农田。三三两两的农夫,身着短褐,头戴草笠,正在田间忙碌。好一派优美的田园风光。

    顺着土黄色的道路一直往前,便是村口。村口左侧不远处有一桑树,树身双人合抱粗细,高约五丈有余。端的是枝繁叶茂,树大根深。桑树旁边有一宅院,时维六月,夏日炎炎,此时院中却站满了男女老少,脸上神色焦虑,伤感,惋惜等等各不相同。

    东边正屋里,医师在铜盆中净了手,然后擦了擦,起身道:“刘夫人,尊夫此病,已入膏肓,已非药石可救。唉,老夫医术不精,便先告退了。”

    一旁神色憔悴的刘氏闻言,脚下一个踉跄,却又强稳悲痛,相送医师至门口。再回到屋子里,看着躺在榻上已有半年,现在清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丈夫,眼泪便再也止不住,如雨般滴落下来。

    虽然之前早有心理准备,可事到临头,刘氏仍然避免不了那痛彻心肝的伤痛。想起十几年前嫁入夫家,夫妻相敬相爱,从前种种美好历历在目。如今良人却要先行一步,离她而去。从此天人两隔,再也无相见之日。刘氏心如刀绞,一边掉泪一边怨:“冤家,你就怎么舍得丢下我们苦命的娘儿俩啊!”

    榻前,跪着一个约莫十来岁的童儿,长得眉清目秀,看着娘亲泪如雨下,也把嘴一撇,嘤嘤哭了起来。

    院中,几个一身黑色常服的老者,聚在一起,悄然叹息:“天可见怜,我陆城亭侯一脉,耕读到如今,也就大哥家出息。可惜大哥数年前卒于范县,幸赖弘儿入了郡中为书佐,眼见着正受郡守赏识,却又不小心落水受惊,一病不起。唉!”

    “是啊,弘儿一病便是大半年,可怜他媳妇里里外外的,为了弘儿,家底儿花得精光,到如今却还是留不住人,真是作孽啊!”

    “弘儿要是走了,可怜这对孤儿寡母哟!”

    “还好有恭儿,有什么事这个亲叔父也能够帮衬一二。”

    “刘子敬这个浑人又能够帮得上什么?一天到晚不知在哪游荡,尽交些狐朋狗友,自个儿妻儿都填不饱肚子,往日里还要弘儿接济,以后弘儿殁了,看他怎么过!!”

    说到刘弘的胞弟刘恭刘子敬,众老者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捶胸跺脚的叹息了好一阵。

    墙角一处长满了青苔的台阶上,坐着一条大汉。一身玄衣短褐。平日里刚毅的脸庞上,充满了哀伤。炯炯有神的眼睛,此时也黯淡无光。此人正是刘恭刘子敬。病人刘弘的胞弟。

    他是家中幼子,父亲刘雄常年在外为官,祖父祖母又早早离世,可以说是被胞兄刘弘带大。父亲卒于东郡范县,又是兄长刘弘操持丧事,最后为他举行冠礼,替他说亲,让他成家。真真是长兄如父。

    他从小就和兄长不一样,兄长爱读经书,他却惯好拳脚。每次父亲训斥的时候,总是兄长为他开解。哪怕是成家后,自己四处以武会友,家中无以为继,也是兄长一直在照顾。

    兄长病了大半年,从前那个温润如玉的人儿,如今肌肤腊黄,双目无神,命在旦夕。想着兄长以前的淳淳教诲,又让他如何不心乱如麻?

    日头渐渐偏西,最后一抹霞光消失的时候,天,黑了。人们开始渐渐散去,留下来的只是几个至亲。屋里,一盏油灯散发出昏黄的光,灯光微微跳动,屋里一片朦胧。病榻上,刘弘缓缓睁开眼,鼓足全身气力咳嗽二声。轻微的咳嗽声,惊动了一旁的刘氏,她忙转头看去,只见刘弘面色潮红,双目不再一片混沌,刘氏不知此乃回光返照,以为夫君沉疴得去,躯体好转,脸上便有了几分喜色,正欲说话,便见刘弘微弱的声音传来:“娘子,时间无多,我儿何在?”

    刘氏心中一个咯噔,反应过来,却来不及悲伤,忙一把拉起旁边的儿子,悲声道:“夫君,五郎在这呢!”又推了把儿子:“快上前,你爹爹有话吩咐。”

    刘弘借着微弱的灯光,打量着跪伏于榻旁的儿子。看着这张肖似自己幼年的脸,刘弘心中柔情万种。自家娘子嫁入门来,为他诞下三子一女,可惜,成长到现在的,就只有眼前这一个。其余皆是自小便夭折了。这唯一血脉,又如何不爱。只是往日里他为了避免太过溺爱,往往维护着严父的形象,多于苛责,少于赞许。如今自己一病不起,眼见着即将撒手而去,以后,想疼爱却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刘弘心中激荡不已,强行按捺住千头万绪,开口道:“备儿,为父不行啦。你以后,要多读书,要敬亲朋,睦邻里……咳咳咳,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娘,她跟了我,没享福,这辈子吃了太多的苦……”话音未落,旁边刘氏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

    屋外,听见哭声的刘恭忙闯了进来,见得嫂嫂和侄儿围在榻前,便知不好,这时刘弘又道:“咳咳,可是子敬?”

    刘恭跪伏于榻前,鼻子一酸,哑声道:“哥哥,子敬来了!”

    刘弘道:“子敬,咳,咳,以后多看顾你那苦命的侄儿。”

    刘恭虎目中豆大的眼泪扑簌簌的掉落下来:“哥哥,以后有我一口吃的,便有嫂嫂侄儿一口吃的,哥哥放心…………”声音哑哑,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刘弘胸膛剧烈起伏,额头上汗水如油,滚滚而下,又勉力把手一指榻尾书箱:“娘子,其余诸事,俱在信中。”又带着无限怜爱,看了眼刘备,喃喃道:“可惜不能亲见吾儿之长成…………”胸膛便突然平静下来,整个人再无声息。

    刘氏撕心裂肺的大喊一声:“夫君!”却是无法忍受这锥心之痛,昏厥于地。刘备双目泪水涟涟,刚哭着喊了声爹爹,又看见娘亲倒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刘恭热泪盈眶,悲声大作,却不得不先扶了嫂嫂起来。正忙乱间,院子外面一阵锣响,有人带着哭腔高呼:“弘儿殁喽!”

    楼桑里,因周围密集的桑林而得名。户数百,丁口数千,其中刘姓便占了一多半。自从陆城亭侯刘贞被他那雄材大略的叔父汉武帝找了个酌金成色不足的借口夺了侯位,他便带着一大家子在这里安了家,舒舒服服的当了个富家翁。如今的楼桑里,不是刘贞的子孙,便是他昔年的奴仆和家将的后人。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刘氏传承了几百年,子子孙孙无数,这祖上传下来的田地早就不够分的了。还好历代不乏精英子弟,可以反哺家族。饶是如此,到得如今,当代族长刘太公也是在左支右绌,勉力维持而已。心力衰竭之余,只盼得族中子弟多有出息,早日光大门楣,不堕先祖之名。

    刘弘一脉,算是楼桑刘氏嫡宗数十年来最杰出的一支。昔年刘雄被举为孝廉,后为兖州东郡范县令,政绩斐然,素有能吏之称。可惜回家省亲,死于盗匪之手。有子刘弘,刘恭,一文一武,也算是后继有人了。谁曾想,天有不测风云,有人旦夕祸福。刘弘与友出游时不慎惊了马,跌落河中。虽然救了回来,却从此缠绵病榻。半年之后,撒手人寰。留下孤儿寡母,好不凄凉。

    刘太公乃刘雄堂兄,可谓亲眼看见刘弘长大的。如今闻得刘弘离世,不由得老泪纵横。即心痛白发人送黑发人,又叹息刘家精英子弟之殇。忙忙着人扶了,往那可怜的堂侄家而去。

    这一晚,大半个楼桑里都惊动了。刘弘出自嫡支,曾为郡吏,生前又待人和善。是以刘弘一殁,无数人为之垂泪。当然,也不缺那种纯粹看热闹的。

    刘弘的丧事,在族中管事和刘恭的主持下,风光大葬于祖坟。丧事期间,刘氏茶饭不思,哭得昏厥数次,还是无数妯娌劝了又劝,让她以后多照顾自己身体,把五郎给拉扯大,让他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否则只怕是早已随刘弘于九泉之下了。

    可怜的刘备,年方十一。作为唯一的嫡子,每日跪伏于灵前,哀哀切切。等一切迎来送往结束,竟已是快要熬不住了。他又年幼懵懂,不知如何表达。待得强撑着从山上送葬下来,还没到自家门前,便眼前一黑,栽倒于地。

    唬得族人又一阵鸡飞狗跳,请来大夫把脉,大夫沉吟半天,才捊须道:”童儿年幼,又忧思过甚,伤了身体。无妨,老夫开个补充元气的方子,按方煎药,且在家多多休养,可保无恙!”

    一日后,刘备醒来,调养月余,身子渐渐复原,只是性格大变,不再似从前般活泼机灵,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族人也只是以为他还在沉浸在父亲逝世的伤痛中不可自拨。又数日,刘备禀明叔父和娘亲,要在父亲墓前守孝三年。大汉以孝治天下,刘氏与刘恭闻言,虽然舍不得,却也允了。

    是年,大汉建宁四年,辛亥岁。

第二章 县城风波(一)

    清晨的林间,薄雾弥漫。

    此时,万物寂静,虫鸟噤声。沾满了露水的树木浑身湿漉漉的,显得有点垂头丧气。忽而,一缕金光从天际照射过来,乳白色的迷雾瞬间烟消云散。太阳出来了。

    朝阳透过枝叶洒在地上,微风吹过,形成点点光斑。沉寂的山林开始闹腾起来,清脆的虫鸟鸣声,不知名的野兽叫声,和着轻拂的风声,奏响着一曲最动人的自然之曲。

    一头雄壮的野鹿从树丛中闪出身来,停在一处水洼旁,伸着脖颈优雅的喝着水。这是一个美好的清晨。

    忽然,林间传来一声响,只听得野鹿一声沉闷的哞叫,便轰然倒地,四蹄躜动几下,便再也不动了。远远望去,却是胸腹之间正插着一枝羽箭,将它射了个对穿。

    野鹿倒地后,不远处的坡地上,弹起来两个身影,头上带着树枝野草扎成的圆圈,一身土色麻布粗衣,左手持着弓,背后背着箭壶。迅速的往野鹿奔来。

    走近一看,竟是两个少年。左边的少年一头乌发随便挽在头上,用树枝挽了个髻儿。一身粗衣短打被露水浸得湿透,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虎头虎脑的甚是可爱。此时正压不住惊喜的道:“五哥,今次运道不错,居然碰到个大家伙。看看这一身膘肥得,啧啧!”

    右边那被唤作五哥的少年身材略显颀长,白净面皮,眉目清秀,行走间自有一股沉稳气度。此时听得同伴言语,嘴角轻扬,笑道:“当然,不猎头鹿,如何对得起我兄弟两个这番辛苦。好了,十一郎,收拾收拾,咱们进城去!”

    十一郎闻言应道:“好嘞,五哥!”而后从腰间摸出柴刀,唰唰几下砍断几根藤蔓,又挑了棵胳膊粗细的小树一并砍倒,削成一根木棍。此时三郎也把野鹿身上的箭取了下来,细心用兽皮擦拭干净后放入身后箭壶。

    兄弟两个用藤蔓把野鹿死死捆了,然后用木棍抬了,哈哈一声欢笑,便发足往山下奔去。

    涿县北市有一家张记老店,专以贩肉卖酒为业,世代经营,在涿县颇有名声。家业大了,路边摊便不开了,专在北市开了家上下三层的张记老店。当代东家张博,打从自家老太爷手中接手铺面后,奉行秉公诚信,童叟无欺的生意经。生意是越做越好。城外猎户每有所获,厌烦被城内无良商贾欺压太狠,又喜张掌柜豪气过人。便都来张记老店交易。五郎进涿县第一次贩卖自己的猎物,便是由楼桑里中老猎户带来此处。一来二去,现时却是颇为熟稔。

    到了店铺,熟练的找到掌柜,验货,拿钱。双方都是熟人,交易倒也是迅速。二人与掌柜客套几句。便出了张记,一路往药铺走去。

    替自家老娘抓了几副温补身体的药,五郎笑道:“十一弟,可要去他处耍耍?”

    十一郎究竟是少年,不禁雀跃道:“五哥,咱们先逛逛,看有甚好玩的,再去前边找小武买煎饼吃吧,好久没吃了。”说完眼巴巴的望着自家五哥。涿县城,小武的煎饼可是一绝,每日里限量供应。去得晚了不一定能吃到。

    五郎哈哈一笑,右手用力往空中一挥,意气风发的道:“走!先买煎饼去,今天咱哥俩想吃几个便吃几个!”当下便引十一郎,径往前去了。

    老榆树街自东而西贯通北市,笔直的大街青石铺就,两旁商铺林立。又有无数小巷,把北市分割成一块块。里面则多是些小摊小贩,卖水果的,卖南北杂货的,卖小吃的,算命测字的,卖草席竹笆的。招揽生意的声音此起彼伏。此时正值巳时,行人如织。十一郎手上拿了一个饼边咬边左顾右盼。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了,但却怎么也看不腻,这里可比自家村子里热闹新鲜多了。五郎在前面,负手缓缓而行,也在观察着这个充满活力的坊市。

    就在兄弟俩个走街串巷的时候,前方行人密集处忽然一阵大乱。隐约听见尖细的女声传来:“抓贼啊!抢钱袋了!”只见沿途行人纷纷避让,临街小贩则急忙护住自家的货物。有些收拾不及的,货物洒了一地,任人践踏。然后便是被挤撞了的行人与丢了货物的小贩的怒骂声。五郎见得前面人挤人乱成一团,自家兄弟二个身子矮小单薄,怕被挤撞,便道:“十一郎,我与你且站到一旁去。”说完便伸手拉了十一郎站在旁边一家服装店铺的台阶上。

    耳听得抓人报官之声不绝于耳,越来越响,骚乱越来越近。再看时,却是那当街行抢之人直往此处来了。只见那人一身青衣短打,身材矮小,却在人群中灵活无比。左一拨,右一旋,竟是鱼儿一般灵滑,在人群中越跑越快。后面苦主一路追来,眼看是追不上了。却听得十一郎把手一指,道:“五哥快看!又是那厮!”

    五郎随十一郎手指方向定睛看去,不由哑然,却原来那贼子,也是“熟人”。当下更不多话,从台阶上一跃而下,拦住那贼子,劈面一掌,将此人打翻在地,一脚踩住胸膛,笑眯眯的道:“毛四,好久不见!”

    那贼子突然被人袭击,又是仇人见面,不由满脸铁青,双眉倒竖,怒叱道:“刘备!又是你!”

    那五郎双手环抱,脚下用劲,笑眯眯的说道:“又是我,你待如何?”

    毛四怒道:“今次又是你这厮坏了爷爷的好事,你当爷爷便治不得你么?”正欲再骂,却听得一阵脚步声响,把眼一瞥,原来是苦主来了。当下嗔目切齿:“小儿,你等着!”却是双手把刘备右脚用力一推,背部生出一股劲,往后倒滑,而后一个驴打滚,便溜进人群中不见了。

    刘备方拾起地上的钱袋,便听见一把急切的声音传来:“多谢小郎帮我抢回钱袋。”回头看去,却见一少妇站在不远处,二十几岁的年纪,布帕包头,青色曲裾。面貌柔美,脸带潮红。胸口起伏不定。看来刚才是跑得甚为辛苦。

    刘备拿好钱袋递了过去,笑道:“无妨,这个却是个惯盗,下次却须小心了。”

    那少妇待气息平定,方右掌叠于左掌之上,郑重行了一礼,道:“小郎大恩,我在此谢过啦!”

    刘备正欲说话,后面又是蹬蹬蹬一阵脚步声,然后便见一个十来岁的童子跑到这少妇身边,扶住双膝大喘气道:“娘啊,你跑的时候,能不能等下我!”然后看见少妇手中钱袋,眼睛一亮:“娘,钱袋找回来了!”

    那少妇轻抚童子背部帮其理顺气息,而后笑道:“是啊,是你面前这位哥哥帮娘亲抢回来的,还不快快谢过!”

    刘备还未答话,旁边十一郎跳了出来,道:“还有我,还有我!是我发现毛四让五哥拦他的!”刘备瞥了十一弟一眼,拿这急欲表现的顽童没法子。

    那童子也不多话,站直身子便朝二人深深一礼道:“简雍谢过二位哥哥!”

    刘备忙忙扶起,道:“勿用多礼!我叫刘备,族中排行第五。这是刘恪,我十一弟。”

    简雍听后,却又是大礼拜下:“简雍见过五哥,十一哥。非是二位哥哥帮忙,这次丢了钱袋,下次小弟只怕便难以出来。”简夫人在旁边笑骂道:“娘可不会帮你瞒着你父亲!”简雍听后,一张小脸顿时皱成一团。

    刘备和十一郎眼神交错,莞尔一笑。这对母子倒也有趣。一番谈论后,方知这简氏带着自家儿子出来闲逛,顺便采买些物什,东西还没买成,钱袋却被抢了。其实钱丢了是小事,简家嫡孙简雍要出了什么闪失,那才是要命的事。简氏方才下意识的追贼,却把自个宝贝儿子给忘了,现在反应过来,心中却是后怕不已。幸好毛四这贼子被刘家兄弟拦住,夺回钱袋,简雍也没丢,跟了上来。如此不由得简氏感激不尽。

    刘备听完,皱眉道:“简家婶娘,简兄弟,那毛四却不是什么好人,平日里与一班泼皮在这北市横行霸道惯了。他数次犯事被我撞破,已是恼羞成怒。你们还是快点回家去,否则再被盯上那就麻烦了。”

    那简氏道:“那毛四恶行累累,三郎抓住他何不报官?”简雍在旁边也是疑惑的看着刘备。

    刘备还未答话,刘恪便愤愤不平道:“怎未报官?简家婶娘却是不知,那贼子与衙门相互勾结,今日关进去,明日便出来。能奈他何?”

    刘备笑道:“我也仔细打探得毛四消息,此人虽为非作歹,却未尝有过大恶害过人命,也很少招惹本地人。外地苦主一般也弄不过他。县里面只要他不太过份,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是以拿他才无可奈何。我想简家婶娘往日定是往来涿县不多,今次方才被这贼子盯住。”

    简母讶然道:“难怪!我们住在城外简家庄,平日里家中所缺都是家中老仆前来采买,今日里却是我儿缠着仆人想出来玩耍,我放心不下,便亲自带他来了。谁料竟遇上此事。”

    刘备道:“如此,婶娘还是尽快回家罢,东西可以下回再买。毛四方才吃了亏,若再寻来,便怕不止一人了。”又与简雍道:“简家小郎,早早陪你娘回去,以后有空,可来楼桑里来寻我。”

    简氏却是邀请道:“今日多亏二位小郎,只是此时多有不便,甚为失礼。二位小郎有空定要来我简家庄,让妾身夫君向二位致谢才是。”说完便目光恳切的看着刘备。

    刘备心中暗道,你不说我也是要来的,就为了你儿子简雍。当下刘备便应了下来,言日后有空定往简家庄来拜访。四人便不再多言,就在街头道别,分做二拨,各自散了。

第三章 县城风波(二)

    刘备与刘恪兄弟二个别了简家母子后,刘备皱眉道:“十一弟,我们得赶快回去。毛四这等小人,睚眦必报,若是带人来堵咱兄弟二个,大为不妙。”

    刘恪听了,小脸煞白,他早就听说过毛四等人的“赫赫凶名”。不过右手扶了扶腰间的强弓与箭囊,却又把胆一壮,犟声道:“五哥,怕他怎的?他若来了,须让他知道咱们兄弟也不是吃素的。”话虽如此,脚下却不由自主的加快往城外走去。

    刘备苦笑道:“怕是不怕,真到万不得已时,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罢了。只是和这等腌臜泼皮搏命,值得什么?走罢,早些回去,家里大人还在等着我们呢。”

    兄弟二个一时沉默无语,只有脚步踏踏声回响在青石板上。眼看再转一个街角便到了北门。二人正欲松口气,旁边巷口处斜刺刺冲出一伙人来。一色青衣短打,衣襟松散,裤管高绾,脚踏芒鞋。当先一人,身高七尺有余,四十许年纪,眉似扫帚,眼如铜铃。阔口狮鼻,颌下黑须飘舞,双目顾盼之间精光四射,虎虎生威。刘备认得此人,正是那伙泼皮之首涿县一霸花二郎,在涿郡地面上也颇有名气,人送浑号花太岁。那方才跑得比兔子还快的毛四正尾随于其后,亦步亦趋,摇头摆尾。

    刘备与刘恪互望一眼,心知还是被毛四这泼贼给撵上了。刘恪把手一摸腰间,刘备使个眼色,低声道:“稍安勿燥,见机行事。”

    那花太岁人未近,声先至:“刘皇孙,往哪里去?”那伙泼皮听得“刘皇孙”三字,不由哄声大笑,那毛四也是眯眼咧嘴,乐不可吱。一伙人笑得东倒西歪,口中兀自念叨着刘皇孙,还有人甚至放声在叫骂,言语不堪入耳。

    刘备刘恪听罢,一股无名怒火自胸腹中冒起,不由双拳紧握,死死盯住花二郎等人。涿县无人不知,楼桑刘家乃大汉中山靖王刘胜之苗裔。只是大汉承祀数百年,刘氏皇族遍地开花,龙子凤孙多如牛毛一抓一大把,宗室之后早就不值钱了。更何况楼桑刘氏这早早就破败下来的一脉了。

    数百年风云变幻,自从汉世祖光武皇帝刘秀定鼎洛阳以来,这皇家嫡系便成了当年的长沙定王刘发一脉。昔年的王侯早被风吹雨打去,从高祖皇帝开国以来的宗室享爵至今的寥寥无几。如今放眼天下,刘姓王侯多是光武帝的子孙。楼桑刘家耕读传家至如今,凭的是自己的努力。早就不把这劳什子皇族苗裔,宗室后人当回事了。

    只是自己不当一回事,却并不意味着便能容忍其他人便可以指手画脚。此时花二郎等人不但嘲讽蔑视,还居然敢谩骂侮辱。真是孰不可忍也。此时,刘备心中三尸神暴跳,暗骂道:好贼子,竟敢辱我,必不与尔等罢休!

    刘备眯着眼睛,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无名业火,此时不宜动怒,把十一郎安全带回家才是正经。用身体微不可察的碰了碰弟弟,而后寒声道:“花二,还请慎言,不然我往县令处告上一状,少不得要治你个妄言之罪!”

    花二郎歪着头一阵大笑,拿眼睛上下反复的看了看刘备,怪笑道:“哦,我好怕啊!怎么不说治我个大不敬呢?哈哈,宗正寺谱谍上名字都没了的人,说几句怎么啦?“话虽如此,却是回头止住了一班泼皮的起哄。

    ”刘备!我等兄弟自个在涿县快活,往日也不曾招惹过你,你却几次三番坏了我兄弟吃饭的饭碗,不要以为仗着你叔父的名头,便没人治得了你!你今日不给我个交待,便让你兄弟二人出不了这涿县城!”

    花二郎声色俱厉的说完,不待刘备回话,便把手往后招了招,那毛四便走上前来,花二郎又阴阳怪气的道:“楼桑刘家,不好惹啊。不过,你不是刘子敬,涿县的事情却还轮不到你插手。这样,我也不以大欺小,免得传出去,江湖上名声不好听。事情是你和毛四的事,你和毛四商量着办。我等只是来帮毛四做个见证,免得自家兄弟受了委屈。”说罢又回头笑道:“兄弟们,是也不是?”

    诸多泼皮七嘴八舌笑着回答:“是极是极!”“听大哥的,我们就看个热闹!“”决不能让毛四兄弟受委屈!“话虽如此,诸人却隐隐围了个圆,把刘家兄弟围在中间。意思很明显,毛四不满意,后果很严重。

    毛四趾高气扬的走上前,叉腰戟指喝道:“刘备!大家都是涿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也不欺负你们兄弟二个。就二条,一是赔偿爷的损失,且从今往后,不得再多管你家毛四爷的闲事。二是你好几次坏了四爷的事儿,今儿个你们兄弟俩就给毛四爷磕头赔个罪。这事儿就一笔勾销,算过去啦!否则,嘿嘿!”毛四忽地不语,只冷笑两声,便双手抱胸抬头望天。

    话音方落,早就捱不住的刘恪一跳三尺高,正欲动手,却被刘备一把扯住。刘备胸中怒火腾腾,寒声道:“毛四,按说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独木桥。咱俩井水不犯河水。可刘某见不得人作恶,我刘备未看见便罢了,既然见了,便要伸手管一管!便是好要你得知,这世上,路不平,有人铲!”

    毛四听了勃然大怒,跳脚大骂:“我呸!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是哪根葱啊?郡守都尉都懒得管爷的事,轮得到你这黄口小儿管?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弟兄们,给我上!打了再说!”

    话音方落,只见刘备一声怒吼:“入你娘!”便见一块黑乎乎的物事往面门砸来。毛四听得风声恶,急把头一偏。再往地上一看,原来是一包草药。方回过神来,腹上便中了一拳,却是被刘备阔步抢入怀中来。这一拳挟着一股滔天怒火,势大力沉,打得毛四腹痛如绞,苦胆都快破了,只把身子如虾一般弯着,全身再无一点气力,被刘备揪住衣襟往前面巷口直推了进去。身后刘恪把腰间箭矢拨出,一手持弓一手舞箭不管不顾的乱砸乱捅。那班泼皮赤手空拳,口中呼喝得凶恶,却也不敢掠箭矢之锋。就这样眼睁睁见得刘备兄弟二个劫了毛四入了巷口。

    花二郎气得满面铁青。原来以为十数人对付二个黄口小儿只是轻而易举,又是光天化日之下不好明火执仗,便没带家伙。谁曾想众目睽睽之下,被刘家兄弟劫了毛四冲了出去。真正是小小阴沟里面翻了船,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若刘家兄弟今日走脱,日后传到江湖上去成了笑话,他以后如何在涿县立足?

    花二郎当下怪叫一声,怒骂道:“都给老子上!抓住这二个小兔崽子!爷要扒了他们的皮!”一众泼皮呼喝着一涌而上。

    刘备揪住毛四在前面埋头狂奔,刘恪一手舞箭,一手把巷子中堆放的杂物,都用弓挑翻在地。好阻挡后面追兵的脚步。可惜泼皮甚众,挡了一个,另一个又冲上前来。兄弟二人毕竟年幼,体力不足。后面泼皮渐渐近了,刘恪大呼:“五哥,事急,如何?”

    刘备正自发急,把眼一扫,却见前方左侧放着一排青竹篙,下有一大汉在挥刀破篾,旁边还有几个新编织好的箩筐。刘备大喜,在毛四太阳穴处轻轻一拳击晕,把他一把掷于地上。抢步上前,拖了根竹篙,回转身来,笑道:“十一弟,得救矣!把竹篙都扔出去,自己留一根,等会撑篙上墙逃出去。”当下不待刘恪回言,便把手中竹篙一抖,舞个架式,左右一拨,使个缠字诀,便有二个泼皮唉呀倒地。然后往后一收,又猛地往前一扎,恰似潜龙出水一般疾点一人胸口,那泼皮胸口被竹篙一击,发出“嘣”的一声闷响,胸骨只怕是裂了,脸现痛苦之色,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

    刘恪于其后,把靠墙一排竹篙,一根一根往前猛掷。一众泼皮跳跃躲闪狼狈不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花二郎在后面见了,心下暗惊:那刘备小小年纪看来却是得了刘恭真传。当下也懒得去细想,今天哪怕是天塌下来也不能弱了自己气势,丢了场面。于是便把脚一勾地上,挑了根竹篙在手,便冲了上来。手舞竹篙,往刘备手中竹篙拦空敲去。

    “咚”的一声响,刘备接过花二郎一击,虎口震得发麻。心知不妙,这花二郎气血正壮,自己敌不过。当下便大喝一声,把竹篙高高举起,劈头劈脑的往花二郎身上砸去。刘恪见得自家哥哥招招抢攻,却是知道一旦五哥力衰,便是兄弟二人受擒之时。心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当下便倒拖竹篙,疾走几步,把竹篙往墙边用力一扎,猿臂往下一压,腰部顺劲一弹,便轻轻跃上高墙,再几个纵跳,便不见了人影。下面泼皮见了,发声鼓噪:“走脱了一个!走脱了一个!”

    刘备耳听得真切,心下大喜,又是几招玩命抢攻,把花二郎逼退几步,而后疾退到墙边,竹篙轻轻一点,便上了墙。扔出一串钱给墙边吓呆了的破篾大汉,对花二郎一拱手道:“花太岁,后会有期,勿送!”而后哈哈一乐,在屋顶上蹦跳着消失不见。

    花二郎大怒,疾冲至墙根,把竹篙也依样划葫芦般往地上一撑,可惜庞大的身躯弹至半空,便掉了下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刘备背影消失不见。

    花二郎回过神来,却见毛四躺在地上生死不知,二个罪魁祸首却逃之夭夭,不由怒发冲冠。咬牙切齿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想着今日自己被二个小辈戏弄,心中恼恨难平,倒拖了毛四,又一脚踢翻了那竹篙的主人,劈手夺过刘备扔下的一串钱。率了众人,径自去了。

    留下小巷一地狼藉。

第四章 县城风云(三)

    刘备兄弟二个出了北门,发足狂奔,足足跑了一柱香时间,见得身后没有追兵。方才把悬在嗓子口的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兄弟二个跑得一身臭汗,头上脸上黄扑扑全是尘土。松了一口气之后,便觉全身疲惫不堪,口干舌噪,当下便往路边草丛中一倒。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乐不可吱的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刘恪皱着小脸,愁道:“五哥,这次得罪了花太岁,如何是好?”

    刘备歪头看着刘恪乐道:“老十一,不是说不怕么?怎么,架打完了,知道怕了?晚啦!”

    刘恪忧心忡忡:“五哥,我可不是怕花太岁。只是我听说花太岁在城里混了十数年,朋党甚众。我、我怕给家里惹祸。”说到这里,声音便不由自主的低了下去,眼中一片茫然。

    刘备边揉捏酸痛的臂膀边慢声安慰自家堂弟:“十一弟,你想得太多啦。他花太岁不好惹,我们楼桑刘家又是好惹的?花太岁那班狐朋狗友,都是些见利忘义的小人罢了。他要是敢不识趣,必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再说了,为了个毛四,花二还不至于兴师动众。顶多是今日跑了我们兄弟俩,面子上过不去罢了。日子久了这事就淡了。你就放心罢。”安慰完刘恪,刘备心中却是发狠,花二,你今日辱我,这事没完!

    刘恪听完,脸上马上阴转晴,开心道:“那五哥,今天我们打架,家里大人便不会知道了,对吗?”

    刘备噗的一声,笑道:“十一弟,我看你不是怕花太岁,也不是怕替家里惹祸。你是怕被叔父知道了,吃叔父一顿打罢?”

    看见刘恪不好意思的把小脑袋垂下,便又叹道:“唉,不行,今天这事回去之后还是得向家里大人如实禀告。”

    刘恪急急抬头问道:“五哥,为何?”

    刘备道:“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这事迟早得传到家里大人的耳里。咱们如何瞒得下来?主动交待还好,毕竟咱俩占了个理字,可要是等到大人们知道了再来找咱俩,那可就完了。少不得屁股开花。”

    刘恪自动脑补着父亲对着自己磨拳擦掌的,当下不由心中一惊,道:“五哥,那怎么办?”

    刘备没好气的道:“怎么办?回去后照实了讲,然后交给大人们去处理。哎,我说你拉着个脸干嘛,又没打败仗?”

    刘恪喃喃道:“苦也……要被父亲大人一顿好打!”

    刘备却是觉得更苦:“你只是一顿打,皮肉受苦罢了。我要是被我娘知道我又打架,还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呢。可怜我娘身体又弱……”

    话没说完,却是想起帮自家老娘抓的补药,连忙往怀里一摸,发现就只剩下一包。其它有一包打架的时候当作暗器扔了,还有几包却是不知去向。再一摸,钱也没了。今天猎了头鹿,换的钱除了抓了几付药,买了几个饼,再扔给篾匠一串。零散的三铢钱,全不见了。刘备心知是打斗或者逃窜的时候丢失了,不由心中暗叹倒霉。今天起个大早算是白忙活了。

    此时日上中天,夏日炎炎,大地上热气腾腾。兄弟二个找个荫凉处歇息,又等力气渐渐恢复。便一前一后,往楼桑村而去。

    行不多时,便远远见得前方有一片桑林,一条小溪绕村而过。淡淡几缕青烟在桑林上空盘旋。转个弯,便见得一排石墙,两座望楼。楼桑村到了。刘备刘恪兄弟对望一眼,硬着头皮往村子里走去。

    小溪自东而西,在南面山脚绕了个圈。北山脚下,分散着一排排的屋舍。青瓦白墙,错落有致。刘备家在村口,前些年替父看病,治丧,花钱如流水。田产转让得差不多了之后,也就只剩下这宅子了。在村口刘备也不管刘恪死活,随口吩咐两句,便愁眉苦脸的往自家院子走去。一边走一边心里想着如何回复母亲。

    刘备轻轻推开小院竹门,探头看看院里没人,长吁一口气。蹑手蹑脚正想回房收拾收拾。左边屋子里传来柔弱的声音:“外面可是我儿回来了?”

    刘备闻言,苦着脸走了过去,在门外躬身一礼,道:“孩儿给娘亲请安了。”那柔弱的声音明显欢快了些:“进来罢。”

    刘备推开门,房内一榻一柜,便别无它物。一位妇人正坐于榻上,一脸病容。多年的磨难与病痛,让四十岁不到的她显得格外苍老。只有一双黑漆漆的眼眸,还一如当年般明亮。

    刘氏见得雄健的儿子进来,心中欢喜,放下手中针线活,问道:“我儿,一去便是半昼,可用过饭了?”

    刘备忙忙回答:“娘,已经吃过了,和十一弟一块吃的。”却一直站在门口,不敢太靠前。怕自家老娘看出自己身上的不妥。谁曾想刘氏又接着说道:“我儿上前来,娘帮你改了件衣裳,来取去试试看合不合身。”

    刘备暗叫苦也,却不敢怠慢,忙上前几步,只想取了衣裳回房去。刚近得榻前,便听得咦的一声,然后刘氏严厉的声音响起:“发鬓散乱,满脸黄尘,衣衫不整!好,好,好个逆子,又出去惹祸了是也不是?”

    刘备听得母亲冰冷的声音,知道母亲已经动怒,当下一声不吭,默默跪于榻前,低声道:“娘,孩儿错了!”

    刘氏冷哼一声,道:“说罢,又是谁不长眼,惹了你刘大侠?”

    刘备不敢隐瞒,忙把涿县之事细细道来。当然,其中夸大毛四等人之恶,宣扬己身之功是避免不了的。

    刘氏听了气极,骂道:“你这孽障!专替我刘家招祸!那花二毛四这等恶人,岂是你等小儿辈能惹的?真真是苦也!”

    刘氏骂了一阵,见自家儿子跪伏于地,可怜兮兮,不禁又是心疼,又想起早早过世的夫君,自己历年的辛苦。顿时柔肠百转,悲从中来:“我儿啊,你从小没了父亲,为娘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到如今,不指望着你光宗耀祖,只愿你能一世平安。可谁曾想我刘家耕读传家,你父祖也曾出仕州郡,到如今却偏偏出了你这个好勇斗狠之徒哇?”

    刘氏放声大哭:“可怜你父只剩你这一点血脉,倘若你有个闪失,叫为娘死后如何见你刘家列祖列宗?如何面对你父?逆子啊逆子,你是要气死娘亲不成?”

    刘备看着自家娘亲泪涕泗流,已经吓得呆住了。想告诉母亲没想象中那么可怕,那花太岁也未必会为了个毛二大动干戈,再说了,楼桑刘家那么多条汉子,叔父更是个名声在外的好汉,可不是吃素的。又怕过度刺激自家老娘,想了想,没敢吱声。

    刘氏哭了一阵,收住悲声,拭了拭眼泪,看着榻前跪着的儿子,叹气道:“果真是儿大不由娘。你先跪在这,我去你叔父那一趟。”说罢,起身径自出门去了。

    刘备回头见得自家老娘走了,忙长吁一口气,爬了起来。今天一大清早就爬山打猎,然后进城歇不了一会,又打了一架,然后又是逃跑。到得家时已是又累又饿。刚才跪了一小会膝盖已是酸痛难忍。

    刘备面向房门盘腿而坐,这样,刘氏若回来,他便可立即知晓,并迅速装回乖孩子重新跪好。

    楼桑刘家,户丁过千人,虽为族亲,也各有远近。往日里与刘备家往来最密者,有二人。一是刘备亲叔刘子敬;一是族叔刘元起。刘子敬即刘恪之父,族中排行第三,刘备称为三叔的便是。方才,刘氏便是往刘子敬家里去讨对策去了。

    刘子敬家,刘恪直挺挺跪在一棵歪脖子树下,他视线的前方,他老父老娘,还有他妹妹刘细娘,一家三口正在吃饭。细娘抱着碗,笑眯眯的大声吧叽,故意吃得津津有味,把刘恪是气得怒火中烧。

    刘子敬夹了块肉,瞟了一眼刘恪,道:“长本事了啊,翅膀硬了,都闹到县城去了。这么爱打架,精力很旺盛嘛。那就好好给老子跪着。”

    刘恪犟声道:“我没错!”

    刘子敬把筷子一拍,怒道:“还知道犟嘴了?反了天了啊?”

    刘恪母亲把碗放下,轻轻一拉刘子敬,道:“当家的,消消气。恪儿也没说错,他和备儿又没主动惹事。要我看,就算了罢。可不能饿着孩子。”

    刘子敬又吃了块肉,嚼了几下咽了下去,道:“妇道人家知道个甚?哼,今天这事不能惯,不然他都能翻了天!”

    顿了顿,刘子敬又看着刘恪骂道:“混帐东西!老子让你跟着你哥,是让你去打架的吗?好家伙,还二个打十几个,花二这等泼皮是轻易好招惹的?嗯?给老子跪着好好反省!”

    刘恪心中无限委屈,是花二毛四先惹事的好不好,再说了,打架也是五哥先动的手。不过他可不敢说出来。

    刘恪他娘亲在旁边可就看不过去了,刘恪可是她的心头肉:“当家的,这事呀可不能怨恪儿,得怨你。这有什么样子的父亲就有什么样的儿子,你惹事生非的本事,可比恪儿强多…………”

    刘恭见得自家婆娘又有唠叨不停的架式,忙咳了几声,粗声道:“行了行了,让这臭小子再跪会便起来吃饭!”又扒了几口饭,方把碗放下,见得刘恪眉弄眼的,心中一阵火大,把环眼一瞪,正要开骂,却听见院门响了,打开一看,却是自家寡嫂,刘备的母亲来了。忙迎了进来。

    刘恭只觉今天诸事不顺,刚才婆娘唠叨个没完,现在自家嫂嫂又抹着眼泪把他数说一通。说刘弘托他照看刘备,不是让他教刘备逞勇斗狠的,万一有个闪失,他如何对得起地下的刘弘云云。把个刘恭弄得头大如斗,又偏偏还只能干瞪眼不能生气。

    好说歹说,把嫂嫂给劝走,刘恭这才松了一口气。胸闷得紧,却又无处发泄,便只好把这账给记在花太岁等人的头上了。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第五章 晓梦迷蝶

    涿县打架事件已经过去了十数日。这些天来,刘备和刘恪这对难兄难弟被自家大人严令不许出村,更不用说进城了。

    刘备还好,无聊时看书,钓鱼,更多的时候是在锤炼身体,打熬气力。刘恪就不行了,少年心性加上个跳脱的性子,在家根本闲不住。陪着自家五哥钓了几回鱼,钓不着便往水里扔石头,被刘备骂了一顿,便没了影,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了。

    这日,刘恪瞅见自家婶娘不在,便窜了进来。刘备正四仰八叉的躺在榻上拿着一卷书看,听见外头有动静,忙爬了起来,正襟危坐,正欲开声问门外是何人,便见自家十一弟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刘备见是自家兄弟,脊柱一松,软蹋蹋的又斜靠在墙上,懒洋洋的道:“老十一,你不去当你的孩子王,上我这来作甚。”

    这一个月,刘恪被拴在楼桑不得外出,便与一帮小子到处野,上山抓鸟,下水摸鱼,追鸭赶鸡,快活得很。

    刘恪脸一红,讪讪笑道:“五哥,十七叔今天带人去山上,拖回来一头野猪,还弄了一只刺猬来,好玩得紧,要不要去看?听人说路上还遇到了山猫,和十七叔家的大狗打了一架,那只狗的鼻子都被抓破了,血淋淋的好不吓人。”

    刘恪一说起来便说个没完,全是村子里的一些鸡毛蒜皮,偏偏又还说得津津有味,刘备却是听得呵欠连天。

    刘备皱眉打断自家堂弟的滔滔不绝:“十一郎,叔父有没有向你交待过什么?”

    刘恪意犹未尽,道:”没有啊,阿父最近不知道在忙甚,老不在家,一看见我便板着个脸好一通训。真是折磨人也。“

    刘备道:”看来没什么事了。叔父与我娘让咱俩禁足,只是给咱俩个教训罢了。只不过,以后去城里还是要多留个心眼,防人之心不可无么。“

    刘恪大咧咧的道:”能有什么事,花二也只不过是在城里威风罢了,出了这涿县城,四乡八寨的,哪个听他的?涿县这块地上,还轮不到他说话。谁怕谁呀?“

    刘备笑了笑,道:”没事就好,等过完这一阵,我与你去简家庄耍去。“

    刘恪显然把简雍给忘了,迷糊道:”简家庄,去那做甚?“

    刘备笑道:”你忘了上回我们打毛四是替谁出头了?我打听得清楚,简家庄人多势众,在郡县里做事的也有那么几个。咱兄弟俩现在连县城都不敢进,去找简家人述述委屈。“

    刘恪醒悟过来,一跳老高,嚷道:”对啊!咱们为什么打毛四,惹花二啊?全为了他们简家人不受欺负啊,最后咱哥俩都抱头鼠窜被赶出来了!咱们什么时候受过这气啊,是得找他们简家庄的说道说道去。五哥,您真厉害!“

    兄弟俩兴致勃勃的又聊了会,刘恪才起身告辞返家去。

    刘备透过窗户望向远方,双眼迷离。他本是一大学中文系讲师,刚刚三十而立的他虽然暂时无房无车,但小日子还算稳妥。只是个人感情方面,却依然空缺。为这事,家里的老人急得不行。临近年关,家在农村的父母无数通电话命令他回去过年,顺便相亲解决婚姻大事。按父亲的说法就是让你自己找你不找,那就家里来帮你安排。

    不是不找,而是心中的那个人未曾离开,又如何能够容纳得下另外一个人?他对感情极其保守,觉得心中还有人的时候开始一段新的恋情未免是对自己和对方的不负责。

    可是父母之言又不得不听,如他们所说,他们老了,身体也越来越不好,邻里左近的同学们小伙伴们都做父母了…………父母辛劳了一辈子,又是个好面子的,自己就算事业再出色,不结婚,也避免不了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闲言碎语。

    老是记挂着过去也不好,或许是该开始新的生活了?想通了的他,在回家之前,在家中喝得酩酊大醉,醉眼朦胧之际开始胡思乱想:”罢了,爱情和婚姻终究是两码事。村口的二妞虽然不漂亮,但人还是很纯朴的…………“

    最后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反正一睁开眼,他便来汉朝了,还成了刘备。这刘备也倒霉,三岁死了爷爷,五岁死了奶奶,到八岁这一年,他爹刘弘又染病不起成了个药罐子。等到把数代积攒下来的家产花得差不多了,刘弘便双腿一蹬走了。留下刘备和他娘,一对孤儿寡母。据史书所载,后来刘备还曾数丧嫡室。就是说老婆也死了好几个。好嘛,简直就是一个天煞孤星。

    刘备他娘伤心过度,卧床不起,族里长辈把刘弘的丧事刚办完。刘备又病倒了。父亲去世了,悲痛惶然不说,还要跪在灵堂前哀哀切切迎来送往。毕竟是小孩子,身子骨如何经得起这般折腾。强撑着一口气,等把父亲送上山,这口气一泄,人便晕了过去。

    刘弘也是和自家夫人生养了许多娃的,但养活养大的却只有刘备这一个。刘备这一晕倒,刘备他娘便慌了手脚,也不顾病体难撑,日夜守着儿子,自家夫君已经没了,儿子已经是她唯一的支柱了。若是有个万一,她也活不下去了。

    刘备高烧不退,胡话连连,幸好一昼夜后便醒了。守着的族人闻讯,叹了几声三郎果然是个有福气的之类的话,便各自散了。刘备他娘望着活过来的儿子,喜极而泣。却不知道,她的儿子,躯壳还是那个躯壳,灵魂却不再是那个灵魂了。

    刘备醒过来后,也不说话,只是沉默。他娘和亲人只当他是哀痛父丧。等他娘病体稍好之后,他便提出在他父亲墓旁搭个小棚居父丧。大汉提倡以孝治国,若是一个人恪守孝道,那么便会得到无数人的夸赞,名气大了甚至会被察举为孝廉出仕做官。什么是孝廉?孝顺亲长,廉能正直么。风气如此,他娘虽然舍不得,却也只能依了他。

    既来之,则安之。抱着这样的心态,刘备离群索居了三年。这三年,也使他彻底融入了这个世界。

    三年后,刘备出关。回到家后,却悲催的发现,他家的经济情况非常不好。父亲刘弘卧病许久,家中那点积蓄花了个精光。他娘因为悲伤过度,身体也不好,时常要抓药滋补。这几年,要不是叔父刘恭一直在接济,只怕早就垮了。叔父习武之人,花费巨大,更何况,他也有妻儿要养。刘备一回来,自然是要考虑养家糊口这个难题。他和叔父虽然是血脉至亲,却也已经各自一家,纵然婶娘不说,长期依靠叔父也不应该。再说了,只要有手有脚,还怕养不活自己?

    当然,织席贩履这活他是肯定不想去干了。就因为这个,后来什么人见了他都会来上一句织席贩履之辈。嘴上不说的,心里腹诽那是妥妥的。

    既然他来了,自然不想因为这个原因再被人诟病了。况且,他也不会这门手艺,那织席的便只能是他老娘了。刘备觉得自己穿越一千多年来到这里,不幸中的万幸便是还有着这么一个无条件疼爱自己的娘亲。他又如何舍得让自己的娘亲再受苦?其实日子本不用这么苦的,只是自家老娘性格外柔内刚个性要强,尤其不爱欠人情。不然也不至于咬牙苦撑到如今了。至于自己的舅家,早就没人了。

    刘备冥思苦想了好几天,什么造纸,开矿,炼钢,做炸药,造玻璃等诸如之类的想法被他一一否决。有些他不会,有些他会的,却又没有这个本钱和时间。俗话说靠山吃山。楼桑刘家被群山围绕,刘家儿郎往日里除了种地,便是往山里钻。采药,打猎,这都是生活中的好来源。刘备无奈之下便把目光投向了大山。

    索性他这三年也没闲着,除了整理资料外,便是随着叔父刘恭习了一身好功夫,拳脚枪棒箭术,以刘恭的话说就是能拿得出手了。在刘备的再三纠缠下,刘恭终于把侄儿带上了山。这些年他一个人要养两家人,实在是吃力,有个懂事的侄儿来分担,他也自是心慰。

    山上的猎物,大家伙便往城里送,换钱。小的便留下来,母子两个补充营养。若有多余的,便用来送人。不得不说刘备的母亲,是一个很贤惠的母亲。她教育自己的儿子:“受过人的恩惠,便要铭记于心。现在你有些能力了,便要记得人家的好,你山中猎回来的,河里面捞起来的,不时的每家都送些过去。也算是尽你我母子的一点心意。”

    刘备欣然从命。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此时已是熹平四年,曹家哥哥,袁家兄弟都察举了孝廉,正在洛阳快活。孙坚应该还在做他的县丞,小霸王孙策和美周郎周瑜就是今年出世的,也不知道几月生的。自己后来还娶孙策他幼妹孙尚香,真是个不要脸的萝莉控……,不过,好期待啊!咳,想什么呢。

    这应该是大汉最后的一段宁静岁月了。想像着以后岁月的波澜壮阔,刘备不禁有些痴了。

第六章 简家之约

    刘备正琢磨着什么时候带着刘恪去简家庄打秋风,谁曾想简家庄的马车便到了楼桑里。

    简家庄今天来了贵客,上次在城里替小少爷和少夫人在恶人手里抢回钱袋的“好汉”今日上门拜访了。简老爷大开寨门,亲自相迎。筵席上,简老爷双手持觞,把酒劝了又劝,道:”老夫犬子添为方城县记室掾,不在家中,却是怠慢两位贵客!“

    刘备听得心中一动,原来简雍这小子的老爹是方城县管文书的啊,看来最近花二郎一伙泼皮风平浪尽并非无因,定是简家在暗中使力了。任何事情只要牵涉到官面上了便都不简单了,古今概同。当下揖了一揖,道:”老太公言重了。简叔父公务繁忙,小子岂敢惊动?我兄弟二人当日与简家小郎一见如故,此番前来,打扰了老太公清静,真是罪过!“

    按说简太公乃一庄之主,又是长辈,今日请刘家兄弟上门,筵席上殷勤作陪,所为何故?

    原来前番简家娘子与简雍回庄,与简太公说起此事,简太公当即大怒。他膝下子女众多,到如今却独得简雍一个嫡孙。这年月,重嫡轻庶已是全社会的本能。听得毛四这般下贱的贼子动了自己的宝贝孙儿,虽说只是抢了个钱袋,但简太公哪里肯就此罢休。当下便修书一封急报到方城,让儿子回来,率庄上家丁奴仆打上门去。书信到了方城,却被自家儿子简大郎给拦住。

    简大郎是方城县记室掾,却与涿县县丞互相友善。涿县县尉是另外一拨儿,和涿县县丞两伙人各自不对付。简大郎自然知道花二毛四等人乃县尉之爪牙,深恐此处有甚他不清楚之处。当下便回信劝住大人,说出此中关节,又言等自己调查清楚再作计较。简太公深知自家儿子手腕,便强压住了怒火。

    简大郎回头找了几个心腹奴仆细细一打听,刘备兄弟二人与花二等人大打出手之事早已传开,街上随便扯个闲汉也能说得唾沫横飞,如同亲见。简大郎得报,却是对能从花二郎一伙人手中逃脱的刘备刘恪两兄弟产生了兴趣。涿县县丞与县尉不对付,他自然要为自家好友排忧解难。县丞被县尉暗地压了一头,便正是县尉掌全县兵事,又有一班泼皮为他爪牙耳目,纵横街面,聚敛钱财,探听消息。若得如刘备兄弟般壮士来对付花二等泼皮,便等若去了县尉一只臂膀。

    当时简大郎便又吩咐下属去探听刘备刘恪消息,这下人一回报,却是让简大郎有些哭笑不得,当初老父信中语焉不详,原来折了花二面皮的竟是两个少年。再一看,此二人还是大汉宗室之后,虽然只是远支旁系。当下,笼络二人的心便也淡了。再往下看时,却不禁击掌而叹了。母病父丧,守丧三年后独自养家,即有勇武又如此纯孝,此等少年不得不令人喜爱。当下心中却是有了计较。

    简大郎还家后便与老父相谈:”大人,陈子悠(涿县丞)已向张县尉表示不满,毛四欲上门赔罪,被我拒了。我家娘子与孩儿既然无事,便免了这等人上门,没得污了我家门第。“

    简太公此时火气已弱,便道:”便由我儿做主便是!“

    简大郎又道:”大人,儿子还有一事禀告。那日出手相助之两位小义士,却是城外楼桑村刘家之人。刘家身份特殊,更兼那刘备,事母至孝,又有勇武。此等人若有机缘,他日必不屈居于人下。我便暗中放出风声,此番我简家不计较,但须不得招惹刘家子,否则我简家庄必不善罢干休!“

    简太公闻言,抚掌笑道:“我儿办事,深得我心。那楼桑刘家,其实也是个不好惹的,花二若是敢挑拨刘家子,必不能讨了好去。不过,我儿如此这般,他日刘家子得知,也算是报了当日相救之恩。既然我儿料那刘备乃非常之辈,有机会却也须照看一二,如此方为上策。”

    简大郎笑道:“不急,他年纪尚幼,反正我简家已经与他结过了善缘,来日方长嘛。”父子二人计较已定,方才辞别。如此,方才有今日之筵。

    酒过三巡之后,简太公笑道:“两位高义,老夫足感盛情。雍儿过来。”当下唤过简雍,命简雍向刘备刘恪大礼拜下,以兄呼之。

    刘备兄弟两个连忙避席而起,挽住简雍。口称不敢当。简太公抚须笑道:“老夫年逾花甲,膝下只得此一嫡孙。往日里视之如珍宝,却不想前番街市中遇上泼皮。若非是二位,后果难测。此一礼,二位还是当得起的。”当下又暗示花二等人以后不会再寻刘备兄弟的麻烦。

    刘备刘恪大喜,他等虽然不惧花二,但也不愿与这等腌臜无赖纠缠不清。如今简家出手压下此事,再好不过。当下便拜下谢过简太公援手之情。

    简太公笑道:“二位小郎无须如此。此事乃因我家孙儿而起,我如何能坐视不管。我家雍儿往日娇纵太过,但望二位小郎日后多多亲近看顾,也全了二位相救之情。“

    刘备兄弟二个却不过简太公盛情,在简家庄上宿了一晚,到第二日早晨方才离开。

    刘备到得家中,便去给老娘请安。刘母于榻上见得儿子高大健壮,心中欢喜之余却也暗暗担忧,儿大不由娘,自家儿子是个有主见的,又从他叔父习得一身拳脚,现下不给他找点事羁绊住他,指不定又要惹出什么祸事来。暗叹一口气,又想起昨日县城传来的那个消息,心中稍稍安定,便出言道:”我儿,你把左边墙角最下面那个箱子拖出来。“

    刘备不知道母亲此言何意,却也不多问,乖乖上前,把箱子给拖了出来,心中却暗道,什么东西,这么沉。

    正在想,便听得母亲吩咐打开,便把箱盖一揭,只见箱子中堆满了尖尖一堆五铢钱。刘备惊呆了,这么多钱,哪来的?便回头眼睁睁的望着母亲。

    便听得刘母道:”我儿,你辛苦赚的钱,和为娘自个攒下的,都在这。本来想给你留着娶亲用。不过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昨日为娘得到消息,本县卢议郎回乡祭祖,已在途中。我儿,卢议郎乃真正有大学问之人,昔日也与你父相识。听闻卢议郎于洛阳择徒授业,学子云集。待得卢议郎回乡,你便与十一郎登门求学。此番机遇难得,却不可错过!“

    刘备还没缓过神来,他辛苦赚钱,除了给母亲买药之外,所有钱财全交给母亲以资家用,殊料母亲居然还存了这么多全部留着给他用。一时间心中酸楚难当,不禁眼眶发红,却没反应过来卢议郎是哪个,当下愕然看向母亲,道:”娘亲,哪个卢议郎?“

    刘母叹道:”哪个卢议郎?涿县除了卢植卢子干外,还有哪个卢议郎?我儿,卢议郎师出名门,学问高深,你若拜于门下,定要好生学习,不可怠慢,如此方不负老母与你那可怜的父亲。“说到早死的刘弘,刘母又不禁泪湿了眼睛。

    刘备不禁一阵发晕。卢植卢子干,他当然知道,原本历史上卢植也是他的老师。只是,卢植不是跑到九江去平叛,然后回洛阳和蔡邕等人一起去鼓捣那什么熹平石经了吗?怎么突然回涿县了?

    历史中的刘备拜在卢植门下,却不甚乐读书,喜狗马,音乐,美衣服。怎么看都是一个浪荡子。虽然结交了公孙瓒和一些豪侠,(估计这些豪侠也是他日后在涿县起事的班底,而公孙瓒在黄巾之乱后也给了他一定的帮助。)却不免失去了卢植的喜爱。

    卢植是谁?马融是他师傅,郑玄是他同门。他自己也是一代儒宗,大汉的经学权威。中国儒学史上都留下名字的光辉人物。这样的学术大师,对刘备不求上进的学习态度自然是心中不喜。

    历史上的刘备年纪轻轻便知结交朋党,以为势力。不可谓眼光不精确。但仔细想来,却不免得不偿失。汉代政治,乃是典型的精英政治和门阀政治。放着允文允武有能力有声望的卢植的大腿不去抱,不得不说是一大失策。

    黄巾之乱爆发后,刘备聚拢豪杰,又得关张之助。平乱之功不低却只得了个县尉,最后还被一督邮小吏逼得弃官而走,为何?缺乏上层关系。弃官之后刘备开始了他东奔西走颠沛流离的一生。投公孙瓒,投曹操,投袁绍,直到建安六年投奔了刘表才过了几年安生日子。

    刘备期间也有为徐州牧统领一州之地的风光,只是为何没有守住呢?很简单,没有人才。武将堪用,却无谋主。徐州本地豪强倾心相助的只有一个陈登和麋竺,其他人不是争权夺利就是背后下绊子。在面对吕布,陈宫组合时,如何招架得住?直到在荆州,醒悟过来的他三顾茅庐,恭请孔明出山,开始大肆笼络士人之心,如此方才奠定日后之基业。只是那时刘备已经四十有七了,蹉跎了半辈子大好时光,甚为可惜。

    反观自黄巾之乱中崛起的曹操,袁绍,孙坚等辈,不是世家出身,便是走的上层路线。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再借势聚拢各方英杰之士,于是他们一步步水涨船高,把原本就先天不足的刘备甩得几乎没影。

    若是能紧紧抱住卢植的大腿。情况肯定便会不一样了。首先,卢植除了一个名传千古的师兄郑玄外,还有个同样名震四海的师傅马融。不说马融,单说郑玄,这绝对是一个牛人,在世时便是一代经学大师,死了还入祀孔庙。独创郑学,门人弟子数千,其中佼佼者无数,后来跟随刘备的孙乾便是其中之一。还有什么赵商,崔琰,国渊等等史书上有名有姓的人物,皆出自郑玄门下。刘备若是能得卢植之助,这么浩大的人才储备库便不会流失。

    可惜如此大好机会,刘备却没有把握住,以至于当初就一个简雍跟着,要到了徐州,才多了孙乾,陈登和麋竺。比起曹操,袁绍等人的谋臣如雨,寒酸得很。

    再者,有了卢植相助,刘备便不再仅仅是乡野一没落宗室子弟。演义中刘备为何每见一人,便要喊了一声:中山靖王刘胜之后,孝景皇帝阁下玄孙刘备刘玄德?因为他除了这个身份,便没有其他好说的了。袁家四世三公,累世缨簪,深得人望,故袁绍不过中人之姿,而独霸数州。曹操,名相曹参之后,父祖皆是侯爵,一起事,便有河东卫家鼎力相助,以后更是有无数豪杰贤达相投,从而鼎定北地霸业。这,便是名望的好处。而能得卢植青睐的刘备,还会缺少刷声望的机会和途径吗?

    想通此节,刘备暗暗决定,一定要使出浑身解数,使得卢植重视自己,最好能把自己当做嫡传弟子培养。然后自己一面亲善士子名儒,一面结交游侠豪杰,如此养望数年,若是到得黄巾之乱前,能有一官半职更好。到时自己大旗一竖,聚合人马,荡平黄巾。然后封官加职,如此方能在天下大乱之时,不弱曹袁。

第七章 拜师卢植

    梦想很美好,现实很无奈。刘备带了刘恪兴冲冲的到了卢府投书,等来的却不是卢植亲自接见,而是一个管事:“书信已收,二位小郎可回府静候,我家郎君必有回复。”

    刘恪心想这得静候到什么时候啊,不行,得问个准确时辰。当下便欲上前询问,却被刘备一把扯住,谢过管事之后,二人便怏怏而还。

    卢植最近比较烦。他不过是回乡祭祖而已,想不到求托于门下的人络绎不绝。自己的学问真有这么好吗?当世大儒数不胜数,不说别人,师兄郑玄就比自己要厉害多了。

    其实,无外乎利益二字罢了。卢植性格开阔,每日所思之事非常人所能比拟,心思自然不会想到这上面去。但下面那些人可想得明白。四府公认卢植之才文武兼备,哪四府?大将军,太尉,司空,司徒这四府,基本上除了天子,就他们说了算。有时候天子说了都不算,得他们说了才算。那么,就算卢植如今辞官不就,那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啊。更关键的是,跟着卢植,就有着随时进入京师上层名流圈的可能。这条大腿,不仅是刘备,还有很多人想抱。

    有汉一代,虽然读书人入仕很容易,但现在官场**,州郡察举被世家大族地方豪强牢牢把持,今年你举我的子弟,明年我荐你的门人。这样一来,好多士子进仕路狭,不得不四处托关系,找门路。卢植这么一回来,自然便被盯上了。

    卢植回乡,桑梓父老太热情了,天天宴请,卢植再能喝,也招架不住。到后来,只得托病不出,闭门谢客。刘家兄弟冒然上门,自然是见不到了。

    至于那些慕名而至欲求学者,卢植也精力有限。虽然却不过桑梓之情,但也不可能来者不拒什么人都收。有教无类的那是圣人,现在的儒者们都是极度爱惜羽毛的。卢植装病,干脆便把遴选门生的事情交给了长子卢敏。

    这次回乡是为了祭祖,而且路途遥远,所以这次随行的只有卢植的亲眷和仆从。没有弟子服其劳,只有派儿子上了。

    此时,刘备便看着面前这个高冠儒服的美少年,一脸肃然。只因为这个少年便是今日的考官。

    “可曾进学?”

    “曾从先父学。”

    “哦,原来是家学渊源!曾读得何书?”

    “不敢,五经粗粗读过,不大甚解。”

    “唔,既如此,且来一试。”说完,卢敏便从身侧选了几卷题目递了过来,皆是五经中所出,刘备不敢怠慢,看得仔细,便一一往竹片上提笔答了。

    卢敏代父择徒,自然格外仔细。早先便喜刘备相貌端正,风姿不凡,如今又看到刘备一手古朴的隶书,心中更添几分满意。刘备的籍贯卢敏看过了,刘备的祖父和父亲都曾入仕,祖父甚至被察举为孝廉,官至东郡范令。涿县就这么大,楼桑刘家在此延嗣二百余年,卢敏作为本地人,哪里还不清楚刘备是哪一枝的子弟。

    刘家兄弟,双双通过考核,一个是淡定从容,一个是质朴活泼。不由得卢敏心中暗叹:不愧是天家血脉,哪怕是势微百年,也有如此毓秀的弟子出现。

    刘备终究是没有动母亲的体己钱。不是他不给,是卢植没收。因为办学的一切费用被那些心怀鬼胎的涿郡土豪们和地方官员给无偿赞助了。

    自董仲舒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儒家学说正式成为官方学说,在大汉盛行了数百年。到得如今,有名望的儒门传人,皆是以推广儒学为己任。如今官学势微,私学兴盛。为了儒学的传承,儒者们对大户人家的捐助向来是来者不拒的。像郑玄,一代宗师,门徒数千,要是没人赞助,靠收点束脩早就倒闭了。哪能教书育人的同时还能注遍五经?

    卢植的办学费用被人们争先恐后抢着上门来赞助。捐资助学的大户人家,捐助落得好名声的同时,也让子弟有了一个拜入名师门下的机会,赞助得心甘情愿,只嫌卢师收得少。

    再一个就是地方官了。地方官对兴教办学从来都是兴致高昂的。这个小农经济的年代又不用追求gdp,父母官靠什么获得政绩?无盗匪纠纷无命案,能按时完成税收任务,人口能够持续增长。完成这几点,这便是不得了的超级政绩,可惜,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无盗匪命案还好点,严加监控防守,实在不行还可以来个瞒报。税收和人口增长,着实是个蛋疼的问题,21世纪了都还有人欠税逃税呢。至于人口,太平时节还好,一遇上天灾**,黔首不是成了流民就是成了权豪的奴仆。那么,替天子牧守一方的官员们便只能在教化上下功夫了。

    办学校,兴教化。倡导百姓男耕女织,遵守秩序的同时,再出几个读书种子,那便再妙不过了。汉代没有科举,那么要入仕,除了以父兄余荫者外,那就是察举了。汉时的天子经常下诏让公卿郡国使举贤才,还屡派使者咨访名士。当然,你要有自信的,也可以直接上书朝廷自荐。卢植就是以布衣身份上书大将军窦武而引起关注的。此事此处不表。

    察举,科目很多,孝廉,茂才(秀才),贤良方正,明经明法能知兵的,天子通通都要。而且每年都有机会。孝廉和茂才都是岁举,每年选拔一次,但别忘了其他的都可以特举呢。所以,有这么个机会,地方官们还不得牢牢把握住啊。治下多为朝廷输送几个人才,这份功劳谁也不能抹杀。升迁那是迟早的事。

    土豪们捐了钱,地方官比钱比不过土豪,地却多得是。拿着县城地图看了看,便把县学“暂借”给卢植了。

    刘备知道这一切后,不由感叹当今学风之盛。有如此多的自觉主动推广学术思想的学者,怪不得有汉一代,儒学大兴。不像某朝,把关乎兴亡的教育当作一个产业来做,只在乎阿堵物,于是上至教授,下至学生,皆沾满一身铜臭。拜金主义盛行的同时,学术传承却几乎断层。再想移风易俗,再使风俗淳,却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不由令无数有识之士扼腕叹息。

    卢植郁闷了,喂喂喂,我还要回洛阳注经好不好,没说在涿县长待啊?没办法,土豪和官员们行动太迅速,卢植憋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

    此时的刘备,便带着刘恪在这学苑里边走边瞧。刘恪看着学苑道:“五哥,这地方可还真大。县里还真舍得啊。“

    刘备笑着点拨自家弟弟,道:”有甚舍不得?如今可比不得当初,阉宦弄权,从朝堂到郡县乌七八糟,县学早就荒废得差不多了。有条件的要么出游寻访名师,要么重金聘请西席。像那些世代簪缨的世家豪强们都是家学渊源。谁还把子弟送来县学?像咱兄弟俩,不也是在自家族学启蒙的么?

    如今县学学子寥寥无几,偌大地方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让给卢师来讲学。既卖了人情,又获得口碑,县令做得好买卖啊!“

    刘恪正要说话,却见门口又进来一人,身高八尺,黄脸微须,相貌堂堂,身着一身玄衣。见得刘备二人,目光一亮,停步微笑道:“可是卢师门下同学当面?”

    刘备抬眼望去,见此人年方弱冠,形貌俊郎,气度不凡。当下便上前一礼,道:“某家刘备,携弟刘恪,见过师兄。不知师兄是?”

    这人朗笑一声,同施一礼,道:“某乃辽西公孙瓒,草字伯珪。见过二位贤弟,日后同在卢师门下,大家可得相互照顾才是!“

    刘备看着这位未来的诸侯,心中无限感慨。公孙氏乃幽州大族,公孙瓒因是庶出,母亲又是奴婢地位低下,向来不受家族重视。公孙瓒长大了只是在辽西郡中当个小小的书佐。后来因为长得帅,声音洪亮,又比较机智。故被辽西太守赏识,把女儿下嫁给他。这次来涿郡拜入卢植门下,也是他岳父资助,让公孙瓒来镀金来了。

    当下三人叙了年齿,公孙瓒居长。刘备与刘恪便以伯珪兄呼之。三人都是开朗的性子,三言二语过后便聊得热烈。

    断断续续的又有新同学进来,刘备目光扫来扫去,心底下最想见的二个人却未曾出现,颇为遗憾。看来时机未到,只能等来日了。

    回家途中,刘备想了想,卢植不收学费,那么遵古礼给师傅送十条腊肉去?束脩是弟子拜师时赠送给教师的一种礼物,表示尊敬。束脩的轻重,和学校的性质以及其他因素有关系。官学轻,私学重。寒家子轻,富家子重。刘母给刘备准备了学费,但卢植因刘备乃故人之子,又怜他幼年丧父,殊为不易,便没收。可卢植不收,不代表刘备便可以不用送束脩了。

    这时是炎炎夏天,家中哪里还有腊肉。刘备思来想去,觉得在集市上买些礼物也不好,关键是太大众了,显不出自己的心意来。想了想,还是觉得上山猎两只野兽献与老师比较好。

    当下把这想法和刘恪一说,刘恪立马同意,刘备笑道:“那得赶紧回去找三叔,你我二人,要准备二只,时间紧,任务重。得劳驾三叔出马才行!”兄弟二人说说笑笑,一路往楼桑而去。

    回家见了叔父,把此事一说,却只见刘恭应了,便匆匆而出。后面婶母跟着一路埋怨:“跟鬼打了似的,整日价的不着家,去跟你的狐朋狗友过日子罢!不要回来了!”

    刘备与刘恪听了,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家大人(叔父)又在鼓捣什么事儿。刘备正欲问,却见刘恭去得远了,自家婶娘估计也不清楚,便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和婶娘又说了几句闲话,便自归家去了。

第八章 格物之论

    垣水畔,一行数骑,马蹄得得,卷起一路烟尘。当先一骑,锦袍玉冠,雄姿英发,正是那公孙瓒。胯下一匹白马,毫无杂色,颇为神骏。公孙瓒大笑道:“五郎,子达,诸位贤弟!枫华谷到也。”说话间,却是一骑当先,冲进前方的山谷之中。

    刘备,刘恪兄弟还有几人紧随其后,勒马加鞭一齐冲入。枫华谷两侧山峰延绵,纵深数十里。谷中及两侧山峦上长满了枫树,到得秋时,一片火红,又有清泉数股环绕,最后流出谷中注入垣水。

    众人驻马停了下来,公孙瓒拨转马头,笑道:“诸位贤弟,此处如何?”

    徐子平见得满山青翠,泉水淙淙,鸟雀欢鸣,不由拊掌笑道:“果真是避暑游玩之好去处,子达功不可没。”

    卢敏听了,莞尔一笑,道:“昔年家父携友出游,我曾伴侍身侧,当时乃是秋季,放眼望去,漫山红透,美不胜收。因此记得此处。”

    刘备翻身下马,道:“惭愧,我与十一弟生长于斯,到得今日,方才知晓身边还有此等景色。”

    张玄子笑道:“幸亏贤兄弟今日才得知,否则这满谷飞禽走兽,只怕早已死绝。如此,今日我等也不用来了。”

    众人大笑,这数人,皆是卢植门下出类拔萃者。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月余来,众人朝夕相处,对彼此已经颇为熟悉。刘备刘恪一身好箭术,从小便上山狩猎之事,他们也已知晓。

    今天卢植休课,公孙瓒却是个闲不住的,便提议出来游玩,众人皆是少年,正是精力充沛的年纪,便纷纷附和。卢敏闻得,也是大为心动,便引众人到了此处。

    众人牵了马,到了一块高地,上面不知何人筑了个小亭子,这小亭子建得极妙,下面是一股清泉在此洄漩了个弯,又正当风口,山风一吹,水气漫漫,扑面而来,众人一进亭子,便觉得一身炽热消散不见,不由大喜。纷纷称赞真是个歇脚的好地方。

    众人取出酒食,围坐一团,开始说笑,好不热闹。刘备却看着亭外的流水陷入了深思。卢植不是个好相与的,从第一次见到卢植他心中便清楚了。刘备本欲想表现表现,给老师留下个深刻印象好抱大腿,可面对卢植那双深邃的眼眸,他却毫无自信,他怕弄巧成拙。有时候他就想,是不是先贤书读多了便真的能有大智慧,可以堪破人心?

    师生相处月余,刘备很老实的默默观察着。现在他可以确定,卢植压根就没想当一个好老师,他该教的都教,但你们爱学不学,他完全不管。可能卢植觉得学生多半都是来打酱油的,那就随意好了。怪不得史上卢植的弟子除了公孙瓒和自己,没有一个闻名的。而公孙伯珪和自己偏偏还是两个未来的大军阀,这才得以在史书上记下一笔。史书上公孙瓒带着刘备擎苍引黄吃喝玩乐的,只怕与卢植的教学态度也不无关系。

    刘备又想到史书上说卢植常怀济世志,布衣时便上书大将军,然后州郡屡辟不就,到朝廷征为博士时才出仕。然后好像一直在搞学术研究,编写《尚书章句》和《三礼解诂》,当时朝廷正《五经》文字时,卢植上书也想参加,皇帝没同意,结果庐江蛮反了,因为卢植之前在九江平过一次叛,于是又任他为庐江太守,让他平叛去了。

    叛乱结束后,卢植回朝廷当议郎,后来又帮蔡邕等人在东观编修《汉记》,没干多久,皇帝说这事不太急,以非急务转卢植为侍中,尚书。然后在金商门奏对时上疏言政事,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再然后就是黄巾之乱,被选为三大主帅之一平叛……经过综合分析,刘备认为自己的便宜老师卢植,他可能志在中枢,想走清流而后社稷重臣的路,这样又能搞学术又能实现自己的匡扶天下的大志。从他积极的注书编书,然后在上疏中针对当时的政治衰弱而提出的具体解决方案中便可证明。可是朝廷偏偏往另外一个方向培养他,想让他成为地方能吏或名将。两任太守,三次平叛便是佐证。

    怪不得卢植在庐江即使干得不错,史书也只是说他弘大体。原来是卢植不太愿意干这差事,可是恩师啊,您一个经学博士,大汉学霸,四府是怎么发现您有武略的啊?难道长得高的人便很能打?(卢植身高八尺二,换算成现代则是一米八八点六公分)

    老师的大腿,不太好抱啊。刘备悠悠叹息。正思考间,身后却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五郎,不来饮酒,所思何事?”回头一看,却是卢敏。

    刘备目光微微一亮,自己肚子里的那点东西直接和卢植说,只怕不妥,卢植给人压力太大,三两下一辨难,自己搞不好便要原形毕露。那便走走迂回路线,忽悠下同学,这样也有个缓冲。嗯,这样应该还是可行的。当下笑吟吟的回道:“子达兄,小弟在想着格物。”卢敏延熹三年出生,比刘备刚好大一岁。

    “格物?”此话一出,不但是卢敏,其他人也被吸引了。刘备转过身来,笑道:“正是,《礼记-大学》有言曰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说到后面,竟然是几人同时背诵起来。

    诵完之后,众人疑惑道:“五郎欲治《礼记》乎?”卢植五经成就最高的就是三礼和尚书,是以众人有此问。

    刘备笑着摇头道:“非也,只是先贤云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须得格物致知诚意正心,愚意以为,格物致知乃大道之基,是以心向往之。”

    这个时候,还没有后来的《四书》,《大学》和《中庸》还没有从《礼记》中分列出来,《孟子》和《论语》只是诸子传记,远远没有达到后世的高度。众人一听,不禁愕然。卢敏蹙眉道:“五郎,此言过了罢?《五经》所言,字字珠玑,何独尊此四字?”

    刘备避而不答,反问道:“子达兄,何谓格物致知?”

    卢敏未开口,旁边公孙瓒便高声道:“何为格物致知?师伯郑康成曰格,来也。物、犹事也。其知于善深,则来善物。其知于恶深,则来恶物。言事缘人所好来也。此致或为至。”格,即是来的意思。从汉到唐,从郑玄到孔颖达,基本上都这么解释。这样解释挺唯心的,大概意思就是人要行善事,然后善物就来了。

    公孙瓒说罢便和众人一起看向刘备。刘备一脸严肃,沉声道:“不然,吾意以为格犹穷也,物犹理也。天下万物皆有其理,故名之为道。穷其理而后足以致知,不穷不以致也。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如日月之盈昃,如四时之变幻,如火之所以热,水之所以寒。穷其理,而后致知。格物致知后,以人心体大道,继而知行合一,方为先贤之本意。诸位以为然否?”

    一时间,亭子里面鸦雀无声。大家读《礼记》,多是学习里面的礼制礼仪,关于《大学》这种关于性命天道哲学方面的,只是泛泛一观,哪里有刘备想得这么透彻深入。亭中诸人皆为一时之翘楚,郑玄与刘备之言论,孰优孰劣一听便知。

    其实道理很简单,犹如一层窗户纸般一捅就破,关键是之前没有人这么去认真想。因为格物致知,只有在《礼记-大学》中提及过几句。然后所有的儒家经典中都没有再出现。后世《大学》单列出来后,格物致知才让儒者们争论个不休,成为热点话题。但在此时,则只有郑玄为此作注。史载第一个为格物致知作注的人便是郑康成。一般的儒者,都在治《春秋》,《易》,《诗》,《书》等经,《礼记》分为三部分,而《大学》只是《小戴礼记》中的一篇,关注度实在是不高。刘备这几句饱含了后世大儒智慧的言论一出,对卢敏等人的冲击力可想而知。

    此时众人心里那个震惊哪,对刘备的感觉简直就是高山仰止。套用一句无厘头的话就是“我对你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有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尼玛,我们还混混沌沌,这家伙便居然想着要研究天下万物之理,想着要以人心体大道。这等雄心壮志,他们自认是望尘莫及。

    卢敏更是激动,他家学渊源,比其他人更加清楚刘备这寥寥几句,将在儒学上产生何等的影响。两汉的经学家们为诸经作注,章句繁琐不知其数,然在学术上几乎是未能脱前人之窠臼。甚少有如刘备今日之语一般能让人耳目一新者。十步之泽,必有芳草啊。想不到刘家子还有此等慧根,回家后定要和大人好好分说。

    公孙瓒也是一脸钦佩,他素来与刘备亲近,除了性格融洽外,与身世处境相类同也有关。刘备是幼年丧父,而他是家中庶子,素来不得父亲怜爱,是以才与刘备惺惺相惜。今日听了刘备所言,不由暗想:自己得多努力了,五郎年幼丧父却依然敏慧好学,我又有甚资格自怨自艾?正所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大丈夫生于世,当建不世功业才是,纠结于过往,没的让人小瞧了去。自此,公孙瓒心中积累多年之戾气竟渐渐消散。

    张玄子和徐子平对视一眼,心道真乃妖孽啊。刘备见众人沉默不语,心中忐忑,不由笑道:“小弟胡乱琢磨,一家之言。诸位兄长可别当真。”卧槽,难道我记错了,这个时候已经有人提出过这个观点了?别玩脱了啊!

    卢敏回过神来,出声笑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尼宣公此言诚不欺我。五郎大才,我等不如也。”众人纷纷抚掌称是,刘备苦笑不已的同时,一颗心也终于落了下来。

    只有刘恪,懵懵懂懂,见得众人称许自家五哥,不由得在一旁咧嘴憨笑。其实刘备也是捏着一把汗,生怕他们跳起脚来大骂他乱解先贤之语,幸好,效果不错。

第九章 大道之基

    却说卢敏回府,便向大人卢植说如此。卢植表面上声色不动,心底里却是如平地起惊雷。两汉经学家也讲传承的,不然也没必要古文派和今文派吵到现在了,甚至在后世还在吵。郑玄是一个例外,他是两汉以来最大的学霸,注遍诸经也就他有这个精力和实力了。卢植师承马融,主治《古文尚书》和《礼》,史上的卢植曾作《三礼解诂》和《尚书章句》二书,并自荐为博士。不过皇帝没同意。这事刘备也不知道现在发生没有。

    《礼》又分为《周礼》,《仪礼》和《礼记》,《周礼》主要是讲制度的,卢植其实就是继承的这方面的传承。而《礼记》又分为大戴礼记和小戴礼记,内容比较复杂,里面有讲礼仪制度,但更多的是关于思想方面的,比如伦理道德,人性,哲学和天道等等。卢植对这方面,并未做很深入的研究。所以听到卢敏转述刘备之言后,也不禁见猎心喜。他乃博学鸿儒,眼光自然非卢敏可比,却是知道刘备这番言论深究之后引申开来,影响必然是非同小可。甚至引发新的儒学热潮,使儒学走向全新的方向也不一定。

    当下便命卢敏唤来刘备,欲细细询问。刘备见了卢植,倒也乖觉,先把理由给想好了:“老师,小子虽自幼受教,然先父早亡。无人为我解惑,故于经书一道只能胡乱摸索。庄子有云知无涯而生有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己。小子自思天资鲁钝,家庭困顿。此生欲穷尽经书,可望不可及也。仔细思来,便想到个笨法子,从本心之所好,于万卷书中只取格物致知四字而研之。小子独自思索至今,也不知对或错,还请老师多加指点才是。”

    卢植听完,心中叹息,家中无人教导都能胡乱摸索成这样子,可见此子实乃璞玉浑金,好生雕琢一番,他日必成大器。

    学生要找好老师,老师未偿不爱好弟子。卢植此时看着刘备,越看越喜欢,当下又仔细的问他的所思所想,命卢敏记下,一字一句也不要放过。刘备跨越时空而来,又不是研究国学的,哪里能记得许多。只得捡些重要的话语说了,也不管是心学还是理学的。顺便夹杂些自己的私货进去。

    卢植听了,觉得有些地方前言不搭后语,有些地方又相互矛盾。但偏偏却又佐证了这些都是刘备一人所胡乱思索而成,这才零乱不成体系。

    卢植彻底放下心来后,见刘备所言虽然杂乱矛盾,但隐隐骨架已成,剩余枝节再慢慢完善便可。心下欢喜,又好生勉励一番,才放刘备离开。

    第二日,刘备便看着门外卢敏送来的一撂书惊呆了。卢敏笑着道:“五郎,这些书都是家父让我送过来的,让我嘱咐你用心研读,若有不懂处可随时去问他。还有,家父让我问你,你还想读什么书,他一并帮你寻来。”

    听完之后,刘备傻了,只觉得自己自作自受。穿越千年,难道不是天降大任于我,而是让我来汉朝读书?

    强颜欢笑的送走了卢敏,刘备只好安慰自己,还好不是没收获,最起码随时能和老师卢植对话了。那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啃书本吧。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就不相信自己这跨越千年的眼光和思维,应付不了卢植。不过,过一段时间还是要尽力从书堆中脱身出来,真成了个经学博士就真的玩脱了。

    还没安生几天,几个同学又找过来了,天天追着他问格物致知的事情。公孙瓒也在其列,一脸好奇宝宝的模样。刘备愤愤然的盯着公孙瓒,心想你这个大军阀头子怎么也来凑热闹?

    烦不胜烦,刘备也不准备瞎扯,以他的理论水平,估计也讲不太透彻,他准备带同学们做几个小实验。以事实来证明格物的道理。

    县学后院,回廊四周站满了人群。院子正中放着一口大铁锅,旁边有几个桶,铁锅中间有水,下面是一堆未引燃的柴火。刘备站在一旁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一脸兴致勃勃的卢植。他做这个实验,不过是想打发卢敏几个,谁知道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不要外传。结果还是让卢植给知道了。卢植一来,又带动了一批人过来围观。刘备也想不到平时稳重端正的卢植对此也感兴趣。不过想想现在卢植也才三十多岁,便也释然。

    边上的人在窃窃私语:“听说这刘备得了异人相授,可空手入油锅?”

    “不是异人,就是前阵子街头那玩杂耍的,他不也表演这下油锅了么?不知道这法子怎的被这刘五哄了去,却在这里胡说八道说要格物。”

    “且看罢,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不要小瞧了古人的娱乐精神,这年月,真的是交通基本靠走,通信基本靠吼。平日里没事做,看人吵架都能看得滋滋有味,更何况这是难得一见的道家仙术下油锅。

    和卢植说了几句,刘备便让人把柴火点着了。大火熊熊燃起,不一会,铁锅中开始冒白气,刘备便道:“倒油!”旁边便有人拎着油桶往铁锅中倒油。

    有离得近的闻到味道,便啊了一声,说道:“竟然是真的油,不是障眼法?”

    便有人白眼道:“什么障眼法?这么多人在此,刘五郞敢吗?说了是方士所授之术,且看!”

    铁锅底下烈火腾腾,铁锅中白雾氤氲。过得一会,油锅开始沸腾了,水泡咕噜咕噜一个个的翻腾。四周围观的人一脸紧张,齐叫唤道:“水开了!水开了!”卢敏公孙瓒等人虽知刘备不会做无把握之事,但事到临头,仍然免不了紧张担心,不由一脸忧色的看着刘备。这可是沸腾的油水啊,要真出什么事,刘备这双手便可废了。

    卢植看着自己心爱的弟子,以目视之。刘备微微一笑,轻轻点头回应。然后看着沸腾一片的油锅,把袖子挽到胳膊,在无数人注视下把双手探入油锅中,轻轻搅动起来。

    随着刘备的动作,四周一片寂静,全体围观人员哑然无声。数息后,才发出粗重的喘气声。刘备玩了一会,把手拿出来,高高举起,大家抬眼望去,只见刘备双手完整如初,不觉惊异。刘备放下手,喊道:“伯珪兄,你且来!”

    公孙瓒便屁颠屁颠的跑到刘备跟前,一脸笑容的问道:“五郎,何事?”刘备也不答话,只是上前把公孙瓒衣袖挽起来,便拖了他一只手往油锅里一放。

    公孙瓒措不及防,哪料得刘备如此,竟然被刘备偷袭到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左手浸入油锅之中。公孙瓒大骇,闭上眼睛“嗷”的一声惨叫,甚是吓人。公孙瓒惨叫完之后,却发现左手只是微烫,而想象中的剧痛并未发生,不由睁开双眼,便见锅内水浪翻腾,而自己左手深入锅内却安然无事。公孙瓒大感兴趣,便把右手也放入锅中,双手搅动,自顾自的玩耍起来。

    刘备又看了看一边跃跃欲试的其他同门,笑道:“诸位师兄也不妨前来一试!”众人大喜,便是卢敏,看了看卢植脸色后,也乐滋滋的开始玩起空手下油锅来。

    等大家玩了一会,刘备便站了出来,先往卢植深施一礼,又往围观众人一礼,才开口大声道:“诸位长者,诸位同门!方才小子刘备献丑啦!不过,这不是异人相授的异术!也不是什么道家的神仙术!更不是障眼法!油是真的,只不过其中加了一点其他的东西,那就是醋!”

    这个年代的人不懂什么叫沸点,刘备也没打算用沸点来解释。他只是告诉大家,醋用火加热快,油用火加热慢。醋与油一起倒入锅中,先沸腾的便是醋,这样看起来,便是油锅开了。

    刘备一边解说,一边让人同时加热醋和油。众人一听,再一看,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原来是这样啊!真是让人茅塞顿开啊!”

    “刘家子不错!今次没白来!”

    “下次看见街头玩油锅的,再也不打赏了,骗了我多少次!”

    更是有人刚才暗暗强记,决定回家自己也玩一把空手入油锅,在亲朋面前卖弄卖弄。

    刘备继续说道:“诸位!万物皆有其理,只要我等细心观察,认真实践考证,便可收获新的知识。大道在何处?在我等身边,在微末处。是故先贤有云致知在格物。物格而致知后,便可诚意正心,继而修身齐家,治国而平天下也!

    此番演示,便是小子格物略有所得之成就。小子以为,大道之基,便在格物。若能格尽天下万物,得以一窥天地之奥秘,宇宙之玄妙,大道成矣!”

    这话说得有些张扬,但众人却无一反驳,都在深思刘备话中之意。对啊,先贤早就指出了格物致知,然则我等却被区区小术一再愚弄。真是惭愧。以后一定要重视格物,就像今天刘家子这般格物,貌似也挺有趣呢!

    更有人目光乱转,开始打算自己格物第一个要去格什么了。这也正和刘备心意。自己是文科出生,对理科所了解不多,况且一个人力量也有限。自己来到这里,若是能推动这个世界的自然科学的发展,就算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没白来一趟了。

    当然,不管格物发展到什么地步,这件事情,始终是需要儒家来引领的。否则就成了异端邪说了。纵然汉代一向开明,不像西方那样动不动就要烧死科学家哲学家,但也影响发展不是?那么,理论上面的事情,便交给恩师罢。想到此处,刘备便向卢植看去。却只见卢植双手倒背,面露微笑目含赞许的正看着自己呢。

第十章 南下庐江

    六月,弘农,三辅螟灾。

    八月,天子令郡国遇灾者,减田租之半,其伤害十四以上,勿收责。

    这些日子,刘备过得苦恼又充实。他提出格物新论之后,幽州学术界议论纷纷,有赞同的,有出言不逊的,更多的是不屑一顾。但卢植把自己与同门好友郑玄的来信向众人公布后,众人一时收声。见到名震四海的郑玄也在信中赞许刘备的思维观点,诸儒便转而拥护起格物来。

    无他,郑玄的名声实在是太大了。这里说说郑玄。郑家乃北海大族,不过到了他父祖一代已经衰落下来。但书香门第,耕读传家的郑玄依然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他十几岁的时候便已经展现出他学霸的特质了,十一二岁大家还在玩泥巴的时候,郑玄便已经诵遍五经了。

    接下来的几十年,就是学霸郑玄的一部求学史。他少年成名,被视为神童,一直在家苦读到十八岁,家里实在是困难了,在古代一个人在家不事生产,专门读书,家庭的压力还是挺大的。于是他不得不出仕,当了个小官,啬夫。什么是啬夫呢?秦汉官制,县下面十里有一亭,亭有亭长。十亭为一乡,乡有三老、啬夫、游徼。三老掌教化;游徼常徼循,禁盗贼;啬夫职听讼,收赋税。权利还是蛮大的,相当于后世的法院检察院两院院长和税务局局长。

    但郑玄呢,却史载常诣学官,不乐为吏,父数怒,不能禁。到后来,郑玄又遇到名士杜密,得以入太学深造。先后拜师第五元先,张恭祖和陈球。又游学于幽、并、兖、豫等地,遍访名儒和士子,共同探讨学问。估计就是这段时间认识卢植的。十来年后,学霸已经是打遍山东无敌手了。汉代的山东和后世的山东不一样。那是指函谷关,太行山以东。多大的一块地方,大家可以找地图看看。

    史载郑玄以山东无足问者,乃入西关。通过好友卢植的关系,拜入关中大儒马融的门下。学成归去的时候,马融喟然谓门人曰:“郑生今去,吾道东矣!”

    郑玄离开马融那儿的时候,差不多都四十岁了。我估计要不是父母年迈需要他奉养,他一时半会还不会走。这么好学的一个人,古今罕见,称之为学霸我想不为过。

    郑玄也对得起学霸这个称号,后来的岁月,他遍注诸经,授徒数千,独创郑学。最终成为中国儒学史上光芒夺目不可忽略的一代宗师。当然,现在的郑玄正在家里蹲,建宁元年,天子下诏各州郡,命凡党人及其门生亲朋故旧,有任官者,一概免职禁锢。郑玄因杜密的关系,也被划为党人,被禁锢不得出仕。不过可能也正合郑玄之意,他便在家一边种田一边授徒,自得其乐。

    郑玄因卢植的关系而拜入马融门下,按说是卢植的师弟,但郑玄比卢植大了许多。故此卢植一直视之为兄。刘备等人也一贯呼之为师伯。郑玄虽然被禁锢,但卢植却与他感情深厚,一直书信往来不绝。自己收了个得意弟子刘备,自然也要炫耀一番,让好友知道,自己虽然收徒少,但一样有璞玉浑金。

    郑玄是个务实开明且讲道理的学霸,他追寻的是学术知识上的不断进步,自然不会反对有人挑战他的权威。在信中见到卢植所言刘备之新论,仔细一琢磨,觉得很有道理,不由大感兴趣。要不是分身乏术,只怕已动身上幽州了。不过,他已经在授徒时,开始与弟子们进行讨论了。

    刘备还不知道,他的言论已经在别处开始发芽。他这些日子,在卢植的亲自**下,开始诵读诸经。他其实很想告诉恩师卢植,他志不在学术。但每次看见卢植殷切期许的目光,到嘴的话便说不出口。

    这些日子,他的同门也在四处“格物”,发生了许多有趣的事。卢敏更是抱着《论衡》,发誓要格明白里面的云雾雨雪雷电。因为王充提出了自己的观点,但却缺乏实际可靠的数据来证明他的观点。其实我们的祖先,是非常有智慧的。对一系列自然现象,都提出了自己独特的见解,这些见解都是十分科学的。像如何避雷,摩擦起电等现象都有记载,只是可惜的是并没有深入研究下去。否则,也轮不到西方发明发电机和电灯等。此乃闲话,暂且不提。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冬十月,天子下令天下系囚罪未决,入缣赎。从这便可以看出这时政治上面的混乱与黑暗了。这条命令的意思就是天下待罪还没有审判或执行死刑的人,缴纳绢帛来赎罪。这也是天子除了卖官外的另一种敛财手段了。

    这个时候的刘备,大抵也弄清楚了卢植为什么辞官不做。今年三月,开始立太学石经的时候,卢植上书:”臣少从通儒故南郡太守马融受古学,颇知今之《礼记》特多回冗。臣前以《周礼》诸经,发起秕谬,敢率愚浅,为之解诂,而家乏,无力供缮写上。愿得将能书生二人,共诣东观,就官财粮,专心研精,合《尚书》章句,考《礼记》得失,庶裁定圣典,刊正碑文。古文科斗,近于为实,而厌抑流俗,降在小学。中兴以来,通儒达士班固、贾逵、郑兴父子,并敦悦之。今《毛诗》、《左传》、《周礼》各有传记,其与《春秋》共相表里,宜置博士,为立学官,以助后来,以广圣意。“

    卢植提出了自己学术上的要求,想让皇帝拨款派人给他,让他研究学问,也想要把他的著作立为碑文。结果皇帝理都没理他,然后刚好九江蛮反,就拜他为九江太守,打发卢植平叛去了。眼不见心不烦,省得他一天到晚在跟前闹。平叛回来之后,估计卢植心里不太爽,自己不就想当个经学博士,这么小的要求皇帝你也不满足,于是没多久便辞了官不做。刘备弄明白后,不由暗笑,自己这个老师也是蛮有性格的。

    这日,刘备与诸同门讨论了诸物入水时或沉或浮的现象,并提出浮力与质量两个概念后,便与诸人回卢府。远远便见卢府中门大开,走近一看,却见老师卢植正对着天子使者稽首而拜。等天子使者离开后,众人才知道庐江蛮扯旗造反了,皇帝因为卢植曾经在九江平过叛,九江挨着庐江,卢植比较驾轻就熟,就拜卢植为庐江太守,让他即刻准备南下平叛。

    卢植召集众人,道:”天子拜吾为庐江太守,不日将南下平叛。尔等若想继续学业,吾可修书至康成兄处,让康成兄收尔等为徒,何如?“

    众人一听,便纷纷打退堂鼓,开什么玩笑,我等只是来借您老的名望镀金的,有了卢植门下这个招牌便可以了,可没想着离开幽州去郑玄那。再说了,郑康成可是党人,禁锢终身不得出仕,我等再拜入他门下,将来还要不要做官了?众人便一个个的出言,诸般借口,婉言谢绝卢植的好意。

    卢植见如此,心中不由深深叹息:一班鼠目寸光之徒,真以为党锢之祸能禁师兄一辈子?又以目视刘备,见爱徒竟然也踌躇不定,不禁意态阑珊,心灰意冷之余,正欲开言再点拨刘备,便见刘备站了出来,往自己跟前一拜,一脸坚毅的道:”师有事,弟子服其劳。小子愿为老师马前卒,随老师南下平叛!“

    卢植不禁愕然,转而又大为欣喜,拜在师兄郑玄门下的风险可比随自己南下平叛的风险小多了。虽然庐江蛮卢植未放在眼中,可是南方气候与北地不同,潮湿且多瘴病,一个不慎便会丢了小命。难为刘备小小年纪,竟然如此尊师重道。当下便温言劝道:”五郎,兵事凶险,汝年纪且小,不便长途奔波,且随我去康成师伯处继续学业,可好?“

    刘备抬起头来,大声道:”老师,读圣贤书,所为何事?上报君王,下安黎庶也,如此方不负男儿之志!此番随老师南下,替老师与君王效力正合我意,恳请老师允许!“说完便稽首拜下。

    卢植深知刘备是个有主见的,既然决定了便再难更改。便只得允了他,心中却是大为畅快。不是指望刘备跟他南下能出什么力,而是刘备这番心意。尤其是与众弟子的表现一对比,更显得刘备的可贵之处。之前众人诸般借口推脱,在卢植心中印象大坏。不说为师效劳,我一片好心荐尔等去师兄处学习,都百般推脱,可见为师在尔等心中地位。其实众人推脱,卢植也未必会怪罪,但有了比较,卢植此时再看刘备,便觉得格外亲切。人性不外如此。

    到此时,卢植才真正接纳了刘备,在心中把他视为子侄亲人,和卢敏一样地位。

    此时,一直未曾说话的只有数人。公孙瓒出来拜伏于地,道:”非不愿随老师南下,老师也知弟子心思不在学术,而在辽东。今岁鲜卑数寇幽并,乃边地大患。庐江蛮夷,小疥也,老师翻掌可定。弟子欲回辽东从军,对阵鲜卑,除死方休!“历史中,他也一直是这么干的!

    卢植轻轻点头,公孙瓒的情况他胸中有数,自无不允。徐子平和张玄子两人,却是拜伏于地,恳请卢植带他二人南下,愿拜入师伯门下,继续中断的学业。而刘恪,却是憨声道:”我家大人说了,三哥去哪我便去哪,老师,我也愿随您南下!“

    卢植莞尔一笑,刘恪学问稀松,却耿直可爱。往日也深得他的喜欢。刘恪这傻小子要跟着他三哥,便让刘备自行决定让不让他去好了。

    诸事既定,卢植便把手一挥,让众人散去。

第十一章 为民除害(一)

    家中,刘母正一脸愁容的替儿子准备行装。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这是刘备从小到大,第一次离开自己的身边。只是儿子要跟随他的恩师,她这个做娘的又能说什么。儿子,终究长大了啊。

    刘恭家,刘子敬正在训斥自家儿子:“好生跟着你三哥,他若有个闪失,仔细你的皮!”

    旁边刘王氏搂着细娘泪眼婆娑,在她心中,刘备这个侄儿再好却也是抵不过自己的儿子。昨晚上躺在榻上便开始埋怨刘恭,怪他不该答应让孩子跟着他三哥去南边。刘恭一开始还不吭声,到后来看见自家婆娘眼泪涟涟的停不下来,才开声道:“妇道人家见识短浅!你知道个甚!恪儿跟着备儿,与卢太守一道南下平叛,忠孝悌三个字全占了。等庐江一定,卢太守表功,自然也少不了他兄弟俩好处!”

    刘王氏听当家的如此说,不由讶异:“可五郎和十一还未成年,天子还能授他们个官做不成?”

    刘恭道:“跟在卢太守身边,得了卢太守的欢喜,此时不授官,将来要出仕,还不是卢太守一句话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五郎是个有主意的,恪儿一身拳脚又得了我的真传,能有什么事!”说完又拍着胸脯打包票,这才哄得自家婆娘止住泪水。可到了临别时,刘王氏仍免不了忧心忡忡。

    刘备与刘恪背着行囊走出楼桑的时候,宗子刘元起也率人前来相送,并温言勉励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汝兄弟俩此去,道阻且长,好生照料自己,好生照料卢太守。”

    兄弟俩个应了,又走到刘恭与自家娘亲跟前,磕头拜别。临别时,刘恭也不禁红了眼圈,颤声道:“五郎,汝且安心,家中一切有我。十一,在外面要听你兄长的话,不许胡来!”

    卢植轻装简从,率了卢敏与几个僮仆早已于城门处相候,见刘家兄弟前来,便不再多言,把手一挥:“出发!”

    刘备上了马,双腿一夹马腹往前冲去。心中却是涌起无限豪情,踏出这一步,意味着以后的历史,将会彻底变了模样。以后会怎样,只有天知道。不过又如何呢?对手们,我来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不说卢植一行沿着驿道一路疾行。却说涿县城中有个没遮拦的好汉。此人正是那张记老店的东家,张博张宽夫。

    张博倒也是个有趣人物。张家祖上世代以屠宰、贩酒为业。数代下来,到得如今,早就是城中数得着的富户豪绅,良田无数,奴仆成群。唯一可惜的是历代子嗣艰难,人丁不旺。传到张博之父张太公手里,更有甚之。妻妾无数,却偏偏只得存活张博这一根独苗。张博打小就娇生惯养,全家那真是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自秦时商鞅变法以来,天下风气为之一变。吕不韦之类的豪商巨贾渐渐退居幕后,政治影响力大为削弱。而大汉历代天子,更是屡屡重申农为天下之本。到得如今,重农抑商早已成为国策。老张家自然不缺那眼光长远之后,知道这世道,话语权逐渐向士人手中转移。便早早开始培养自家子弟。只可惜,张氏子弟虽然读书声不绝于馆,数代人中,却无一人能脱颖而出,得以出仕。是以张家纵然富贵逼人,却仍然免不了被涿郡豪绅低看一眼。

    此事成了张家之痛,张博打幼时起便显得聪慧,张太公不免把数代人未竟之希望转移到爱子身上。初时还好,待到稍长,张博却是迷上了拳脚功夫,连连气走了几个西席。差点没把他爹张太公气出个好歹来。想打一顿好好教育吧,婆娘护着不说,自己也舍不得。如此这般,张太公便也放弃了培养张博成为学者的打算,心不甘情不愿的去高金延请枪棒教头。不读书,那就把身体练得结实点。从这点看,张太公无疑是个合格的实用主义者。

    自此之后,张博便在别院之中习练武艺,打熬气力。到得青年,筋骨渐壮,便游历燕赵、山东、塞外。每到一处,便四处结交好汉,切磋艺业。

    张博成日里与武人相处,也不免沾上几分江湖气,性格豪爽大方。涿郡地势险要,西接代郡,东连广阳,北上直通关外,南下便是中山河间。燕赵之地,游侠儿多汇于此。张博又是个爽快的性子。每闻江湖客路过,无论有名无名,必定亲自拜访。英雄豪杰,真心订交。泛泛之辈,也不失却礼数。高谈阔论,酒酣耳热之后,再备上一份礼品。数年下来,着实也让他结交到不少好汉。而北地豪杰,也多闻涿郡张博之美名。每至涿县,也便纷纷至张家拜访。张太爷年迈喜静。不想见得儿子与一班酒肉之徒把宅中闹得乌烟瘴气,喧哗不止。便在张博大婚后不久把他赶了出来,让他居在城中别院,顺便掌管张记老店。

    张记老店就是刘备经常来卖山货的地方,店面上下三层。一楼是大堂和仓库,二楼三楼才是酒楼。地方极大。张老爷子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张博更喜无老父约束,能得逍遥自在。父子俩竟是一拍两得。

    这日张博无事,正在堂内闲坐。却见外面闯进一个大汉,三十有余年纪,身高八尺,浓眉大眼,黄面黑须,虎背猿腰,雄资勃勃。真个是相貌堂堂的好汉子。张博见了此人,暗叹一声。这人他也认得,只是往日里两人素无来往,今次找上门来,只怕是麻烦来了。

    当下张博放下手中茶杯,长身而起,朗笑道:“子敬,今日如何得闲来我处,真是蓬荜增辉啊!”

    刘恭也看着对面迎向自己的大汉,和自己相差仿佛的年纪,面容清癯,颔下三缕柳须飘拂,一双眸子精光四射,身穿青色水云衣,外披大氅。好一个**人物。若不是。。。。。。自己还真不愿来寻他呢,心思电转间,刘恭大笑一声,道:“宽夫,某不请自来,失礼啦,还望恕罪啊!”

    张博挽住刘恭臂膀,把臂前行,笑道:“子敬乃是贵客,何出此言,里面请!”

    “请!”

    两人分宾主坐下后,没聊几句,刘恭便单刀直入,转入正题:“宽夫,我有桩天大的好处送与你,想不想要?”

    张博面带微笑,摇了摇头道:“能让子敬上我这来,这桩好处只怕是很棘手罢?算啦,好不容易过几天安生日子,子敬就别害我了。”

    刘恭嘿嘿笑道:“宽夫,你且先别拒绝,先听听好处如何?事成之后,城中二十八处铺面以及幽州地面大小商号源源不断的好处,怎样!”

    张博闻言,双眸一闪,猛的起身道:“你是想动他?”

    刘恭把手在案上一拍,脸上神色不怒自威:“不错,某就是要动他!惹了某的子侄,辱了某的先人,便想如此算了不成?不让他付出点代价他也不知道某的手段!”

    张博闻言也只能暗叹那人好死不死,怎么会惹上这个家伙。还真是老虎不发威你就当他是病猫啊。此事过去已经数月,刘恭如今才暴起发难,只怕是已经暗中谋划多时,此时已万事俱备了罢?

    算了,既然此事难以善了,那人又依仗权势嚣张跋扈,往日里也不怎么将自己放在眼里,那么便与刘子敬联手为涿县除去此害好了。心下计较已定,张博便直接问道:“子敬。。。。。。”

    话未说完,便见刘恭俯身过来,压低声音道:“过垣水三十里,有一小谷,我等召集人手,如此这般。。。。。。”

    出涿县北门,过了垣水,便是一片坦途,向东北通往广阳,西北代郡,正北通往上谷。南来北往之客商络绎不绝,尤其是冀州的商贾,涿县乃是他们必经之商道。不可谓不重要。

    垣水左岸渡口,有一处店铺,门外旗杆上斗大的“茶”字正迎风飞舞。门外凉棚中,坐满了过往的旅客,茶博士正穿花蝴蝶般四下忙活。

    只见远处烟尘四起,却是又来了一队商旅。若莫三十余人,驮马却多了近一倍。头前一个满面横肉的大汉,手中更是执了一杆涿县县尉的信旗,策马驰到茶铺跟前,飞身下马大喝道:“店家,给老子准备好座位,茶水点心只管上来!“说完便腾腾的往里走。

    凉棚里一片哗然,茶博士忙跑过来,笑道:”这位客官还请稍等,座位有些不够。。。。。。“

    话未说完,便见那大汉劈手揪住茶博士胸襟,怒骂道:”好泼贼!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花爷来了,你敢说没座位?“

    旁边有人窃窃私语:”呀,花太岁的商队,也只有他能请动县里的信旗了,真是够跋扈的啊!“

    ”可不是,这些年他带着人强行护商,也不知道搜刮了多少。“

    ”幸好也只有大商家才能入他的眼,看不上我等,否则就惨喽!“

    ”好了好了,别说了,找死么,让他等听到了,少不得一顿打!“

    那大汉推开茶博士,环顾四周,戟指喝道:“吵什么吵什么?通通都给老子滚,一群腌臜货,给爷爷把座位让出来!“

    此人耀武扬威之际,却不知道右侧林中,两名骑士正默默策马离开。

第十二章 为民除害(二)

    花二坐在马背上,身子随着马儿的步伐前后摇摆。若不是没法子,他实在是不愿出来遭罪。此时的他便十分想念城中自家温暖的榻和美貌动人的小妾,一想到那如羊脂白玉般迷人的温热**,他心中便不由一阵躁动。

    不过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张县尉搭上了内廷宦官的线,不久之后将调入中原富足之地做县令,而自己也将随之前往。再不抓紧机会捞几把,就捞不到了。这条商道还真是赚钱啊。人说边地苦寒,苦什么,发财机会多得是!又想起为了插足这条商道,自己不但搭上了堂妹,还奉上了利润的大头。张县尉那张令人厌恶的肥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花二不由自主的呸了一声,然后打起精神,喝道:“都给老子精神点,到了胡家寨,大碗酒,大块肉,还有塞外的骚娘们都在等着哪!”

    马队一阵哄笑,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而商队管事张老二却是一声苦笑,暗骂道:”一群王八犊子,这回老子又得大出血。”

    马队在山谷中蜿蜒而行,山谷一侧的悬崖上,刘恭与张博并骑而立,张博似笑非笑的叹道:“涿郡地面哪家大族不是自己行商,也就这等泼货,借着护商的名目,强索财物,也居然让他成了气候。”

    刘恭在一侧不屑道:“若不是借了张县尉的势,且他还算有几分机智,不敢得罪本地豪绅,否则十个花二也早就化灰了。”

    张博轻笑道:“都一样,今日便是姓花的明年的忌日了!”

    转过山角,出了山谷,视野一片开阔,花二精神一振,正欲说话,却听见小弦响声不绝于耳。花二大惊,身体缩成一团本能的往地上一滚,再回头看时,只见坐骑一声悲鸣,身上插了数枝羽箭倒地不起。而此时四周也哀声不绝,放眼望去,自家兄弟已经被射翻十来个,死的死伤的伤,好不凄惨。

    这都是自己多年培育起来的好手啊,花心目眦欲裂,一边逃一边大喊:“躲到马腹下!躲到马腹下!向我靠拢!”

    商队的管事以及伙伴早就趴在地上,做五体投地状,一动也不敢动。他们有经验得很,出塞途中遇见马匪了,不管是汉儿还是鲜卑乌桓,只要自己不反抗,最多损失些货物。因为马匪也知道涸泽而渔的道理,把商人都杀了就没人敢走商了。但要是敢反抗,绝对是一刀一个斩尽杀绝,还管杀不管埋。

    箭矢从两侧源源不断射出,尽挑花二那伙人射,又数轮后,还活着的,就只有花二等几个好手了。

    箭雨终于停了下来,花二心中却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他鼓足精神,大喊道:”是道上的朋友吗?某家涿郡花二郎,今次护送商队往良乡。此番钱财货物任君自取,还请给个薄面,放过我等兄弟,活命之恩,末齿难忘!某在涿县,颇有家资,异日必有厚报!“这厮是见势不好,要拿钱财买命了。

    花二说完却又低声道:”兄弟几个,若是见势不妙,我便前往遮挡,你等分散逃脱,能走一个是一个,到了涿县,找张县尉为我等弟兄报仇,别的不说,为兄家小就托付给兄弟们了。“

    众人感动了,老大你养着我们,给吃给喝给娘们,还带我们欺压良善蹂、躏弱小满足我们**的心理**,现在还要替我们去死!这样的老大,到哪里找啊,来生还要你做我们的老大!几个泼皮想到伤心处,泪流满面,哽咽道:”这如何能行,大哥,你功夫好,比我们跑得快,等会要是那贼子不放过我等,还是大哥跑吧,这样希望也大一些,我等几个拼死拦住那些贼人,大哥,要记得替我们报仇哇!“

    花二心中暗喜,面上却故作难色,骂道:”休想!你等欲陷我于不义乎?这些年来,我视尔等为兄弟手足,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众人正欲再劝,却见前面走出一彪蒙面大汉,皆是黑色劲衣,手持弓箭,腰挎汉刀,一个个杀气腾腾,见到地上还有叫唤的,便拨出刀来再补一下。走到花二等人跟前,一个个团团围住。

    花二看这班凶人的架式,估计是难以善了,他毕竟是草莽出身,血气仍在,当下回首惨然一笑,道:”兄弟几个,也别想着逃了,抄家伙随我上,剁翻一个算一个,剁死二个算赚的!“说完便欲拨刀拼命。

    身边一个汉子拼命抱住花二的腰,大叫道:”大哥,你可不能死!大家伙还等着你替我们报仇呢!“另外几个跟随花二的,早已拖了刀,咬牙切齿的往刘恭这边冲来。

    刘张二人侥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切,等几人冲上前来,把手一挥,数箭齐发,全部射翻在地。又见花二连滚带爬,已经跑出数丈远。张博便笑道:”这样人,居然也让他在涿县横行十数年,真是。。。。。。“话没说完,便开始摇头。

    刘恭也不说话,翻身上马,只数息,便追到花二身边,刀光一闪,花二一声短促的惨叫之后,便没了声息。好大的头颅滚出老远,刘恭用刀挑了,策马而还。

    一众人都是熟手,草草打扫完现场,整理好未受伤的马匹和财物之后,便打算撤退。旁边便有人来报:”大哥,地上还有几人,乃货物主人,如何处置?“

    张博漫不经心的摆摆手道:”杀了便是。“

    张老二把脸埋在尘土之中,耳朵却是高高竖起。听得要杀了自己,便什么也顾不得了,一跃而起,对着张博刘恭拜了又拜:”两位好汉,请饶了小人一命罢,小人上有双亲在堂,下有幼子待哺,不能没了小人哪。小人跟随家主张世平行商十数载,也不知被劫多少回。对好汉们的规矩小人很清楚,小人绝不会泄了好汉们的行趾,恳请好汉饶命呐!“

    张博忍俊不住,笑道:”哟,这还是个惯被打劫的。“

    刘恭神色一动,道:”你家主人是张世平,中山张世平?“

    张老二在地上乱拜,见得好汉问话,又连连磕头:”是是是!我家主上乃是中山大商张世平,好汉呐,我家主上行商几十年,被打劫无数次,都是没有报过官呐,小人回去后一定供奉两位好汉的长生牌位,替两位好汉祈福,两位好汉就饶了小人吧!“

    刘恭哈哈一笑道:”你起来罢,张世平也是我的熟人,饶了你们几个也没什么,不过货物我却不能还给你了。“

    张老二听了是熟了,心下一松,又见刘恭说不能还货物了,忙忙把双手乱摇,他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小命,又岂敢不知死活,找这些凶人讨要货物。货物丢了便丢了,回家如实上禀就行了,护商的都死得一干二净,想来家主也怪不了他。

    刘恭张博收拾好之后,一个忽哨,一众骑士呼啸而过。只留下原地一片狼籍,人尸马尸交错在一起,鲜血汩汩聚成小泊,尤如人家地狱。

    却说卢植一行匆匆,十数日便到了豫州汝南,汉时五里一邮,十里一亭,三十里便有一驿。驿站有专人管理马匹,住宿等后勤工作。从幽州到庐江,路程两千余里,虽然比飞机,高铁等交通工具慢多了,但对刘备来说,此时的邮驿系统还真不错。

    在汝阴,卢植汇合了从司隶出发,一直在此等候的一曲北军。由北军别部司马王松率领。东汉光武帝以后,除边郡设都尉掌兵事外,其余诸郡皆裁撤,因此各郡武备松弛。叛乱起,前庐江太守征发兵员与之战,结果大败而归,前太守也战殁了。南兵不能战,故皇帝便难得大方了一回,在北军中选拔壮士五百人,编成一曲,命其南下为卢植所用。免得再陷了卢植,朝廷颜面不好看。

    从颖水一路入淮,便进入扬州境内了。一路上,刘备不断观察北军所部,不愧是禁军,无负精锐之名。装备不说,从精气神到行军纪律,让见惯了边军那惫懒模样的刘备大开眼界。心中却是暗想,将来如果掌兵,便以北军为模板。

    庐江在望,卢植反而轻松起来。每日里在船上不是考究卢敏刘备的学问,便是看书喝茶,悠哉得很。刘备心想,就要平叛了也不准备准备?又不敢多问,大抵名臣风范便是如此罢?

    这日,卢植不知怎的,便来了兴致,唤过卢敏与刘家兄弟,道:”来,考考汝等,吾入庐江后,该如何行事?说说看。“

    卢敏细思一阵,便道:”禀大人,应该先封府库,查钱粮账簿,而后征发勇壮,一举扫平蛮贼!”

    刘备心道,换作是我,该当如何?苦思一阵,方道:“老师,五郎愚见,入了庐江,首先便该派遣细作,探听庐江内外,而后依据形势而定策。”

    卢植又把眼光看向刘恪,刘恪抓了抓头,笑道:“老师,弟子觉得两军对阵勇者胜,征兵的时候可得好好选选。”

    卢植心中暗自点头,自家儿子重后勤,刘恪重武力,只有刘备,眼光最精确,兵者,凶器也,只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刘备说得对,自己到庐江,两眼一摸黑,只有多派细作,才能根据搜集的情报来制定战略。其他,都是虚的。

    又行了一日,舒县到了。

    ps:不好意思啊,今天一天都在外面跑。更得晚了。

第十三章 平定庐江(一)

    扬州庐江郡,治舒县,下领十四县。北面是汝南、九江;东临丹阳;南接豫章;西连江夏。境内河网纵横,西北多山,东南有大江贯穿而过。此时刘备就站在卢植身后,看着城门处出来迎接的一大群人。江南风物果然又与北地不同。不说风景气候,单看人物衣饰便知。北人多高壮,南人稍矮小。衣物上北地多简朴,南方却偏好华服。

    晚上,庐江全体官绅为卢植一行接风洗尘,宴席上,歌舞不绝,觥筹交错,宾主皆欢。

    太守府,宴罢归来的卢植更了衣,与卢敏刘备相对而坐。刘恪晕船,一路吐得昏天黑地,目前还在调养身体,并未出席今晚的宴会。

    卢植面如止水,轻声道:“今晚宴会,你们如何看?”

    刘备不禁暗叹,自己死活跟着卢植的对策简直太对了。老师这是无时无刻都在面提耳命的指导自己啊。这一路行来,从卢植的行为处事,思维方式等等,刘备可谓是收获颇多了。

    卢敏有些小激动:“大人,庐江全境乱成一团糟,百姓人心惶惶,而地方官吏却依然无所事事,坐观势态败坏。今日宴会之上,莺歌燕舞,靡靡之音不绝。恳请大人明日发文斥责,以正风气!”

    刘备暗想,卢子达少年热血,是非观非常之强烈,对庐江官场看不过眼自是应该,只是官场之上,迎来送往,乃是惯例,若拿这个说事,只怕要犯众怒。老师久历官场,又岂能如卢敏之愿。

    刘备目光微抬,便见卢植摇了摇头,看向自己。刘备想了想便道:“老师,您履任庐江,官绅前来相迎,乃是常例。不可责之。且老师首要任务乃是平定叛乱,其他诸事,可听其言,观其行,缓缓行之。”

    刘备此言,深得卢植之意。他一心想回洛阳编书,哪里想管庐江这许多破事,且官场上有许多不成文的惯例,只要在他眼皮底下不太过份,他也乐得睁只眼闭只眼。当然,平叛乃是当前要事,如今叛乱已经呈席卷之势,诸多黔首流离失所,他可不能坐视不管。

    第二日一早,卢植便在公厅唤来郡丞僚属,调集文档细看。郡丞乃佐贰官,秩六百石,负责一郡之民政,除了太守就他最大。庐江郡丞孙海,乃益州人,也是新任,到庐江后不久,就发生叛乱了,他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前方噩耗又传,太守战殁于阵。卢植问他,他对庐江局势也是两眼一摸黑,也只能捡自己知道的说了。

    “太守,据某的调查了解,祸起灊县,当地大族黄氏欺压山民,强抢山货,致数人死,而后山民聚众围黄府,黄氏派人报官,县令便遣了县尉发兵镇压驱散。结果起了冲突,各有死伤,山民一怒之下便纵火焚了黄府。六安、龙舒等地山民闻讯,便也反了。

    一月后,襄安大族与山民再生嫌隙,于是襄安、临湖等县山民皆反。他等与龙舒诸县乱贼相互呼应,一上一下直逼庐江城。是以前太守陈使君征发健儿,临阵而战,岂知被流矢射中,不幸而去。。。。。。”说到此处,孙海不禁唏嘘不已。国朝郡国也止有百余,太守乃一郡之军政长官,位高权重,百余年来,战殁于阵的寥寥无无。无怪天子与四府委了卢植来,又担心再有闪失,还遣了支北军做卢植部曲。

    局势有些不大妙。从地图上可以看出,庐江全郡十四县,从东北到东南,依次排列,组成了个有趣的类似“>”的图案,而西北与西南,除了西南寻阳外,再无一县。概因中西部地区多山,大别山脉就在此处。是以人烟稀少,不如东北东南,乃丘陵平原地带,适宜人居。此时六安、灊县、龙舒,临湖、襄安等数县皆反,真是让人大伤脑筋。这数县皆为庐江上县,富裕之地,此番乱起,不知多少人丧命,又不知多少人成为流民。卢植想到战后境内一片萧潦,心中不禁大为头痛,对引起祸端的黄家也是极度愤怒。

    卢植起于微末,对挣扎于社会底层的黔首深为了解。他们要求甚少,只求不缺衣少食,不颠沛流离,能有个稳定的居所,过着稳定的生活便好。不是把他们逼得没活路了,谁愿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干造反的活?这可是条不归路。是以自古以来,只有官逼,才有民反。

    东汉末年,土地兼并日益,无数的自耕农变成佃户,流民。社会矛盾也进一步尖锐。很多有思想且正直的官员都发现了这个问题,其中就包括刘备的老师卢植。他们一遍遍的向天子上书进言,希望革新政治,厘清吏治,慰抚地方。以达到缓解社会矛盾的目的。可惜天子只知亲任宦官,四处敛财,搅得四海鸡犬不宁。且西北羌乱数十年,因为政治混乱,导致西北势态来回反复,浪费钱财无算。甚至导致朝廷国库为之一空。而后来黄巾乱起,张角一声号令,天下响应,四海震动。而当时朝廷竟然没有财力进行平叛,天子只好下令让地方诸牧守自行募兵。从此,朝廷权威日丧,而有了募兵权且把持一地军政自行养兵的地方诸雄们,便开始不把朝廷当一回事起来。这也是黄巾之乱后,诸侯分割天下的一个原因了。

    卢植与孙海又聊了数句,把一郡之政事悉数托与孙海,又命孙海遣人往叛军处打探消息。这才结束公事,退回内厅。

    卢敏与刘备两个闲来无事,把庐江舆图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如何引诱,如何设伏,讨论得甚是激烈。卢植回来见他们争得面红脖子粗的,不由好笑,道:“何需引诱,何需设伏?吾堂堂之精兵,岂惧无序之乱民?”

    一句话震住师兄弟两个,卢敏还好,卢植一发话,他就不敢吱声。刘备却是道:“老师,我等形势不明,而贼势甚众,万万不可大意啊!”

    卢植笑着点点头,道:“言之有理。不过吾乃官,彼乃贼。吾之部曲乃天下精锐,而彼却只依仗人多。贼**乱庐江,官府威信大丧。吾便更欲以堂堂之军阵击破之。使之领略大汉之军威,从此不敢再犯。且细作已经遣出,不数日,必有消息传来。。。。。。”

    卢植说了一大堆,大概意思就是战略上要藐视对方,战术上则精心准备。刘备前世不懂军事,但见识还是有的。不禁觉得卢植说得好有道理。我态度上不把你当一回事,自然就会提高士兵的斗志,若是小心翼翼,缩手缩脚,士卒反而会觉得悲观。这是一个心理上的问题。看来我要学的还有很多啊,刘备想道。又思及自己方才按着《三国演义》里的故事,准备和卢敏讨论火攻,水攻,奇袭等计,不由脸都红了。

    数日后,消息一一传来,北方三县贼兵蚁集于龙舒,龙舒县令正召集城中人马,防守县城。而临湖贼众却是绕城而走,连破当地大族坞寨数座,贼兵进寨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临湖百姓已经是死伤无数。大批乱民正扶老携幼,往庐江而来。

    这一日,卢植于太守府宴请城中诸豪绅,酒过三巡。卢植道:“承诸位之情,今日前来赴宴。吾已决定,克日募兵,前往平贼。”说到此处,卢植顿了一顿。众人听见太守说马上要去平贼了,纷纷叫好。一个个把酒持觞来劝,以壮太守行色。

    卢植善饮,也不多话,来者不拒。一轮酒喝过后,又道:“只是府中钱粮颇有不足。吾欲向诸君暂借军粮,以赏壮士。如何?”

    顿时,刚才还轰闹的宴席上,鸦雀无声。妈的,居然敢把主意打到我们身上。有人心中暗骂道。筵上,无数眼神在相聚,碰撞,然后达成默契。而卢植却一手持杯,面带微笑的看着这一切。

    其实卢植也是没办法,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前太守征发大军去破贼,结果自己死了不说,一应钱粮财簿也损失殆尽,现在府库中不仅缺少钱粮,还全都是糊涂账。再往朝中请粮却又来不及,时间紧急,卢植没时间去一一厘清,只能把主意打到庐江各大地主身上。

    半晌后,一个老叟出席一礼,道:“卢使君,我李家愿献粮食百斛,钱一万,以供军资。”此人卢植认得,庐江李家家主李著。李家田林山地无数,光良田就不下万亩,又经营数支商队。乃庐江数一数二的豪绅,如今却只愿捐粮食百斛,钱一万。哼,当自己是要饭的么。

    有了带头大哥,于是一个个纷纷出来表态,你捐一百,我捐八十,反正在座十数人,就没一个超过李著的粮百斛,钱一万的。卢植面上仍然在笑,但这笑意却渐渐冷了,他如何看不出这些人,在联合抵制他。

    卢植不动声色,笑吟吟的举杯感谢大家为庐江为朝廷做出的贡献。众人见太守言笑如初,心中一颗提着的心也不由自主的落了下去。要他们出钱粮着实是心痛。不过卢太守还蛮好说话的,看来不用再加码了。众人想道。却不知道卢植在想着打算秋后算账。

    ps:庐江郡,领十四县:郡治舒县,阳泉,蓼县,安风,六安,安丰,灊县,龙舒,雩娄,襄安,临湖,居巢,皖县,寻阳。“国朝”一说,指当前朝廷,在汉时,已出现该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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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皇刘备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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