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朱儁设谋
建安二年(初平三年)春。洛阳天子朝会毕,留朱儁殿内应对。天子谓朱儁曰:“自董贼逆乱天下以来,山河失色,诸侯擅权。两帝并立,我汉家威仪荡然无存。今河南残破,洛阳颓败。朕欲兴兵西向,扫平董贼,使四海再度归一,而令出中央。公素忠义,又以军事之能名动天下,董贼亦深忌之。朕欲以公为车骑将军,率军讨贼,如何?”
天子渐大,眼看着自己现在这个皇帝做得,还没以前自己为皇子时宽裕。不由大感憋屈。国库经常告急,偌大个皇宫,侍者使女一减再减。就连袁绍,这个母后和自己当初弃了刘备,一心想倚为臂助的世家望族之后,大臣之首,竟然也逃离了洛阳,去抢夺韩馥的冀州去了。袁绍一走,又带动一波意志不坚定的人离开。若不是还有一班心向大汉的臣子撑着,这朝廷早就散了。天子此时想起袁绍,恨不得袁绍就死在冀州才好。
一个人的时候,天子也在想,为何会这样?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从董卓进京开始,这天下就乱了。当时就算是父皇不属意自己,可是嫡长制乃祖宗家法,自己不也在大臣们的支持下顺利登基了吗?若不是董贼乱政,擅行废立,引起天下诸侯不满,局势又岂会如此?想到这里的时候,天子就会得意的微笑起来。毕竟自己才是正统的天下之主,不是吗?不然自己被篡位时,为何天下诸侯都起兵反对?民心人望在朕呐!可惜大战一起,虽然赶走了董贼,但是诸侯却也生了野心。看看那些州牧就知道,如今还有几个把朕放在眼里?赋税找借口拖欠不说,朕就是现在想任命一个县令都难。这样有名无实的天子,做着有甚意思?还是要像父皇一样,金口一开,无有不从。稍一动怒,天下震动。这才是天子应该有的威仪与气势啊。自己一定要努力改变这个局面,否则,便是死也不甘心!
朱儁听得天子如此说,不由心下激动。想道,毕竟少年天子,还是想有作为的。这暮气沉沉的朝堂,也是该做出改变了。于是朱儁一拜,道:“老臣惶恐。陛下雄心壮志,天下大有可为。只是洛阳禁军乱后初募,兼之人少,恐非董贼之敌。臣老朽,不堪用也,老臣向陛下保举一人为车骑,陛下若得此人,天下翻掌可定。”
朱儁是大汉仅存的几位名将之一。朱儁平交州,定黄巾,赫赫战功。那时天子年岁尚小,基本上是听着朱儁的事迹长大的。是以朱儁在天子心中地位可想而知。因此天子听朱儁如此一说,不由来了兴趣、笑道:“义真为董贼所陷,卢尚书弃官归隐。天下间,还有何人敢与公相提并论?”汉末三大名将,皇甫嵩、朱儁、卢植。皇甫嵩与董卓有仇怨,被他掳到长安去了,卢植早早弃官回了老家。是以天子有此问。
朱儁面带微笑,一捊白须,摇头道:“陛下谬赞。我大汉英才辈出,放眼天下,卓然超群者不知凡几。只论率军作战,亲提一师而纵横天下者,非刘玄德莫属。陛下,玄德忠心耿耿,精通兵事,于黄巾、董贼之乱中数有殊功,兼是大汉宗亲。以老臣看来,车骑之任,舍他其谁?
听闻玄德在青州,击黄巾,灭盗匪,聚流民,劝农耕,施教化。青州稳若金汤,百姓渐渐归心。旧年玄德乃诸侯中遣使进贡第一人,可见其忠义。
陛下若使玄德为车骑,老臣甘为其副。到时统青州之精锐,举青州之物力,未必不可灭董贼!且幽州公孙瓒,东郡曹孟德等,皆与玄德交好,若再合两家之兵,大事可成也!”
朱儁心想,许刘备以车骑将军之位,举兵西向以击董贼的同时,消耗青州的实力,一举两得。如今天子势弱,而地方恒强。此枝强干弱之势也,不可长久,否则必受其害。虽然刘备无不臣之心,但未雨绸缪,也是好的。驱刘备以击董贼,不管谁胜谁负,得利的总归是天子。若刘备胜,朝廷威严将会大增。若刘备败,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会比现在更差吗?再说了,刘备会败吗?
朱儁满怀着期待看向天下,等待着天子金口玉言说准了。可是,一柱香的时间过去,天子那还稚嫩年经的脸庞,却仍然纠结成一团。
皇帝想来想去,却没向到朱儁会向自己举荐刘备。刘备大名鼎鼎,可是他就是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皇帝心中对刘备还是有亏欠的。当年若不是刘备相救,指不定自己和太后就被董贼给害了。可是,以刘备救驾之盖世功勋,母后却在安全之后,抛弃了他,选择了袁绍,做大汉朝廷、做帝室的依靠。而刘备,也未获封赏。青州牧之位,还是袁绍保举的。
自己当初也曾问询过母后,当时母后清晰的回答,自己仍然记得一清二楚:“皇儿,自古之功,莫大于救驾。刘备功劳是很大,可是功劳越大,咱娘俩越不能用他。否则,以其救驾之功,虎狼之众,若骄纵起来,指不定便是第二个董贼,到时谁人能敌?
袁本初,历代簪缨,世家之后,其家四世三公。然则我观袁绍,交游虽广,却不善统军。往来之人,皆名士儒生。如今我天家势弱,此等人正好为我们所用。若用刘备,到时封无可封,赏无可赏,为之奈何?皇儿,用人之道,在于平衡,你父皇当年用宦官以抗党人,以外戚掌兵以慑边将,这就是平衡,切记切记。”
当时自己半懂不懂,只是刘备这个名字,这个人,自己终归是有些愧疚于心的。于是,渐渐便不再关注,不再想听别人提起。可惜有些人,放在任何地方,都能够脱颖而出。刘备就是。一年多来,刘备在青州闹出偌大的动静,为朝中诸臣所赞赏不已。自己也曾想过,把刘备调入中枢,尤其是在袁绍离京之后,这个念头越来越盛。可惜在与母后商量的时候,母后却一口否决了:“陛下,刘备能力越强,越不能用。谁敢保证当初他心中有无怨言?听说刘备在青州,编练流民乱贼,青州既平,他还养那么多兵做甚?哼,其志不小哇!”一句话,如冷水浇头,彻底熄灭了自己的这个念头。如此能臣,可惜不能为朕所用,实在可惜。
皇帝想着想着,忽然回过神来,看着自己倚重的老臣朱儁仍然站在阶下,虎目中精光闪闪,充满着期盼。皇帝心中便不由一阵愧疚不安。朱公伟一心为天下计,自己却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于是皇帝揉了揉眉头,回道:“朱公,此事干系甚大,朕欲回宫与太后商议,之后再答复朱公可好?”
朱儁心中就是一急,往前一步,急声道:“陛下!”这等军国大事,与深宫妇人商讨作甚?
皇帝怕朱儁纠缠,趁势起身,一摆衣袖,道:“此事便这么定了,朱公,时候不早,朕先往永安宫请安了。你先回去罢。”说完,竟自往殿后去了。
朱儁望着天子的背影,忿恨满胸,恨不得大叫几声以泄心中之郁气。天子空有凌云志,却无决断心,如此依赖深宫妇人,便是有万丈雄心,又能成什么事?最后,朱儁无比落寞的摇了摇头,陛下啊陛下,老臣便真的只能帮你到这里啦。
朱儁长叹一声,罢罢罢,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狠狠的跺了跺脚,也径自出宫去了。
果然,此事一经搁置,便再无动静了。朱儁性急,又过了数日,独自求见天子。到了偏殿,朱儁礼罢,便问天子:“陛下,日前所议之事,太后意下如何?”
皇帝沉默半晌,叹了一口气,道:“太后不许。”
朱儁一颗心从头凉到了脚,欲再问,却干张着嘴,不知说些什么好。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天子见朱儁如此,也知道是伤透了老臣的心,于是忙着抚慰道:“太后之意,此事重大,不可轻易而决。太后意下,还是由朱公总掌此事……”
朱儁安安静静的听完,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是一拜,以额触地,道:“陛下但有所命,老臣岂不效死?”
朱儁走后,皇帝又想起自己和母后的对话来。“什么?拜刘备为车骑将军,统兵西向讨董?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车骑之重,非外戚、重臣不可轻许。刘备已贵为州牧,再领车骑之位,又掌一州之军政,若其得势,天下间谁人能抗?”
皇帝见母后怒气腾腾,便想辩解两句,何太后见状,不由讥笑一声,道:“陛下,你想过没有,若刘备西进,灭了董贼,到时你如何待之?”
皇帝不假思索,便道:“如此之功,当封侯拜将,以刘备之才,便许他个大将军或三公之位,同录尚书事,便又如何?”
何太后便笑道:“好哇,三十出头的大将军、三公,位列台阁,执掌国政,国朝数百年,可曾得见?”
此言一出,皇帝脸色便是一变。他再是少年天子,也知道刘备若不出意外,这数十年大臣做下来,又是妥妥的一个权臣。自己在时能压得住他,自己的儿子呢?董卓不就是如此吗?父皇在时便桀骜不驯,父皇一去,便起兵作乱,祸害天下。
皇帝正思来想去,又听得太后慢悠悠的道:“长安,可还有一位天子在,若刘备灭了董贼,挟了你弟弟,你待如何?”
这句话如三冬寒风,刮得皇帝心肝都疼,于是,彻底的把调刘备入京的心思给灭了去。
而刘备,却不知道,他差点被朱儁算计入了京。他正在府中大摆宴席,宴请群臣。卢珻与罗耶珂双双怀孕,他膝下又将添丁,大喜之下,自然是要大喝一场。
第二百一十章 定策辽东
初平三年(建安二年),公孙瓒一路掠夺冀州府库,退还幽州。袁绍则是收拾残局,返还冀州,整治州务。两家自此结下仇怨不提。
袁绍返还冀州,召诸文武以议事,谓之曰:“今贼臣作乱,朝廷动荡。吾历世受宠,志竭力命,兴复汉室。然齐桓非夷吾不能成霸,句践非范蠡无以存国。今吾欲与诸卿戮力同心,共安社稷,将何以匡济之乎?”虽假以兴复汉室之名,然则以齐桓、句践两位春秋霸主以自许,袁绍野心暴露无遗。
沮授献策,对曰:“将军弱冠登朝,则播名海内;值废立之际,则忠义奋发;单骑出奔,则董卓怀怖;济河而北,则群雄稽首。振一郡之卒,撮冀州之众,威震河朔,名重天下。虽黄巾猾乱,黑山跋扈,若举军东向,则黄巾可扫;还讨黑山,则张燕可灭;回师北首,则公孙必擒;震胁戎狄,则匈奴可立定。横大河之北,合四州之地,收英雄之士,拥百万之众,奉天子,复宗庙,号令天下,诛讨未服。以此争锋,谁能御之?比及数年,其功不难。”
数言让袁绍心中大悦,大喜道:“此吾心也。”于是表沮授为奋武将军,使监护诸军。又以田丰为别驾,审配为治中,郭图等人各为从事,甚见器重。冀州上下文武各有赏赐。
刘备在青州,见州中局势稳定,百姓安居。便寻来荀彧,道:“文若,今青州无事,吾欲提兵击讨辽东公孙度,可乎?”
甲士们在营中一个个训练得嗷嗷叫,是时候放出去见见血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刀要是老不用,就得生锈了。
荀彧愕然,青州形势虽然一片大好,但青州家底仍然微薄,这大军一动,粮草便是无数,怎么主公就突然想着要对辽东用兵了?
便见刘备道:“吾闻公孙度残暴不节,于辽东自立为辽东侯、平州牧。又追封其父,郊祀天地,出入僭用銮驾,视朝廷制度于无物。年前又越海寇我东莱,擅立郡县。他想干什么?大汉还没亡呢,他就想着称王称霸了?论其心迹,着实可诛!”
拿公孙度开刀,是刘备深思熟虑的结果。他目前要做的,就是要以维护大汉统治的形象示人。谁敢暴露野心,称王称霸,他就要打谁。这样,一方面可以聚拢无数一心向汉的忠臣义士。一方面也可以把那些野心家们一一消灭在萌芽状态。到了天下再无人敢称王称霸,只剩下他一人独大之时,便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的事了。到时便是他不想再向前一步,下面的人也只怕会推着他走。这就是所谓的大势,君不见黄袍加身之故事乎?更何况,公孙度既然来犯青州,事后又毫无悔意,拿他开刀,正好向天下人宣告,青州不可犯,他刘备的威严不可犯!
荀彧想了想,觉得讨伐公孙度,既有利于维护大汉的统一,又有利于宣示青州的力量,维护青州的稳定。似乎不打不行啊。至于是否打得赢,荀彧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他在心里面迅速估量了下要动用的钱粮。便道:“主公,辽东素来是幽州之地,若主公跨海击辽东,须得先知会刘幽州。”
这就是同意了。刘备笑道:“文若无须担心,我先致书与刘公,伯珪兄。若得幽州兵力之助,两路夹攻,公孙度翻掌可灭。”
说实在的,公孙度也是倒霉。本来中原大乱,诸侯都是只顾着怎么保全自己,算计他人。谁会理会一个边疆小小的辽东?这也是公孙度得以在辽东搅风搅雨的底气所在。不过,谁让历史拐了一个弯,让刘备来青州了呢?
二月,刘备率诸文武视察蓼城。滚滚黄河自这里入海。而青州曾经有一支楼船部队,就驻扎在此。不过灵帝末年,天下大乱,政治**。楼船将军见无人管,军中欠饷多时,于是一狠心,与麾下合谋,咬牙把许多小船给卖了,大船也拆了个七七八八,然后放了一把火,诈作失火,自己率心腹诈死潜逃。于是所有痕迹都湮没在一场火灾之中。
刘备已经得到了刘虞和公孙瓒的回信。刘虞在信中表示,他对刘备的举动表示欢迎。说自己也曾向公孙瓒提议过讨伐不臣。不过被公孙瓒给拒绝了。既然玄德有意,自己当大力支持。不过幽州穷苦,粮草钱粮紧缺,他自己手中的军队也是有限。只能派遣三千人于辽西佯攻牵制。
看到刘虞的信,刘备无奈的笑了。他相信刘虞说的是实话。根据密报。因为青州、冀州匪乱不休。是以历年以来,青州、冀州往幽州输送的钱粮因此断绝。当然,现在青州、冀州各被刘备、袁绍所掌,现在就是道路通畅,要他们两个免费向幽州输血,他们也是不会肯的。相信这点刘虞也是心中有数。于是,没办法的刘虞在幽州上谷开放榷场,与异族交易互市。又于渔阳开采盐铁矿,以补贴官府开支。就这样,才勉强维持下来。
既然与外族互市,自然就要在诸多方面达成共识。刘虞怀柔,而公孙瓒却尚武。两人一军一政,自此就发生了冲突。刘虞要求公孙瓒不再劫夺前来幽州交易互市的外族。公孙瓒又指责刘虞不通军事,不知边将守疆的辛苦。要不是双方各有克制,早就打起来了。不过,要公孙瓒什么都听刘虞的,那也是休想。所以刘虞信中说自己手中兵力有限什么的,刘备一万个相信。做州牧做到这份上,也真是不容易了。对外要调和各族矛盾,对内,公孙瓒势大难制;公孙度自立封疆……想来这几年,刘虞也是苦得很。
公孙瓒也回了一封信,信中满满都是歉意,说自己这次不能帮玄德了。他手中军力,一部分要驻守边疆,以防异族蠢蠢欲动。另外一部分却是打算对付袁绍。在袁绍手中吃了个亏,这笔账总归得和他算算……刘备看到此处,扶额无语。你公孙伯珪沿途把冀州诸县府库给洗劫得一干二净,这还叫吃了亏,让袁本初何以自处?自家这师兄的性子,还真是刚强。
不过,刘备也没怎么失望。有幽州兵将相助,只是胜利会来得快一些。无幽州兵将相助,自己也必然会取得一场辉煌的胜利。听说公孙度在辽东,灭辽东大族百余家,聚敛钱财无数。自己要破灭了公孙度,只怕这一场战争就会让自己肥得流油。到时伯珪兄你不要后悔才好。
在蓼城,刘备问诸将道:“尔等何人精通水性?”
众将一听,知道这是要选将了。跨海出征,不是闹着玩的。渡河渡江不算什么,海上风暴比江河之上吓人多了。要是没有个精通水战的,一个不慎,就会船毁人亡。
众将面面相觑,只有太史慈和严颜站了出来,抱拳道:“主公,末将深通水性。”
太史慈生长东莱,严颜久镇巴郡,一个个都是惯弄风浪的。关羽、张飞、黄忠等一个个摩拳擦掌的想要出征,却又都是旱鸭子。无可奈何的看着太史慈和严颜出列。
刘备在心中想了一想,严颜与太史慈都是勇武过人之辈,又通水性。想来率军出征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心中有了计较,又召见了蓼城令。着令其召集县内熟练船工,打算监造海船。
当初的水师驻扎地他看过了,还有几艘残破的楼船停在港内。不过虽然是残破,却仍然让刘备感觉到吃惊。楼船高十余丈,外形似楼,怪不得被称作楼船。
不过这种船,因为太高而重心不稳,比较适合内河水战,而不适合海战。刘备问得详细,这种船,也只是偶尔用来近海航行,向幽州运送物资而已。
刘备想了想,既然此时的造船术就如此“发达”,那么海船一定有人能造得出来,否则公孙度怎么跨海而来?他就不怕海上的风浪?
刘备召来工匠一问,这才明白,海边渔民所自造船只,都适合渡海,而不惧海上风浪。刘备大感兴趣,前往观之。一看之下,才明白,此时的渔船,虽然大小相差甚远,但在结构性方面,已经和后世相差不大了。
于是刘备便问工匠,要是以渔船为模板,把它放大个几倍,能不能造出来,能不能保证它的安全性和抗风浪性?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之后,刘备便率了文武自回临菑。
打算出兵讨伐公孙度,不是说今天说要打,明天就可以出兵的。准备工作有很多。钱粮的筹集储备,战船的制造,士卒的训练和选拔……刘备自己估计,就算是造船都用准备好的老料,等得可用,估计都得到明年去了。
不过他也不急,一年时间,真的很短很短。那就让公孙度在辽东,再享受几天好日子罢了。
三月,消息传来。卫尉张温,被董卓诬杀于市。刘备览信长叹,老臣又凋零一个。
第二百一十一章 凉州风云
张温,中平三年于长安受职为太尉,成为三公在外之第一人。可惜太尉之位还没坐热乎,便在中平四年因平乱不力而去职。他久在边地,曾为董卓、孙坚、陶谦等人的老上司。昔年张温总领征西事,诏董卓议事,董卓误时,又傲慢无礼。张温当时便毫不留情的叱责。孙坚也看不过眼,甚至献策让张温行军法以诛董卓。不过张温一时心软,却是饶过了董卓。
如今张温为卫尉,被董卓一同劫往长安。董卓素来看张温不顺眼,刚好又有消息传来,说王允等人似乎在串连大臣搞小动作。董卓当机立断,因张温有军功,威望素著,便指使人诬张温与关东诸侯勾连,于是将张温当街拷掠而死。可怜当年纵横西凉的张太尉,就这样冤死了。也不知道张温临死时,后悔不后悔。
自去年王允等密议以来,董卓似乎感觉到了一股暗流在向自己涌来。奈何王允等人实在是手段隐秘,而董卓自觉大权在握,也更乐意倾向于享乐。是以董卓并没有指使军士监视刺探诸大臣。不过在朝会上,却是更加气焰嚣张、颐指气使了。
以王允为首的大臣,尤其是出身关东的大臣,对董卓,以及整个凉州集团那是毫无好感。不仅仅是董卓乱政,更多的是东汉以来,关东、关西两大集团相互对抗敌视的一种延续。随着匈奴势力的瓦解,帝国对西域的经营因为失去了紧迫性而越来越忽视。于是在凉州羌乱的时候,有无数的大臣曾建议朝廷放弃凉州。而大汉帝国也因为频繁的战事,而放弃一些郡县,全面内迁。在实际施行的过程中,甚至还采取了强制性的措施,因为自身利益受到巨大损失,于是,无数凉州本土的豪强地主,干脆起兵造反,加入羌人,使本来简单的民族矛盾变得更复杂。这一点,从数十年来,无数的凉州本地实力派纷纷加入羌人,共同对抗朝廷便可得知。而这也是羌汉战争得以持续不断的主要原因。凉州就像是一个无底洞,每年的军资耗费无数,士人们对凉州没有好印象,连带着,对凉州武人集团自然也没有好印象。更何况,董卓自持武力,竟敢行天下之大不韪之事。在政治上,董卓便成为天下诸侯们共同的敌人和靶子。
这日朝会毕,王允一脸疲惫的归家。在仆从用铜盆端来热水净面后,王允又竭息了会,才觉得精神恢复了些。最近董卓越来越行为无忌了。速度要加快些了。务求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雷霆万钧,一击必中。
王允缓缓用指肚揉按着眉心,董卓伏诛之后,凉州军事集团的反应,天子和长安朝廷的去向和未来,都是需要他去思考的事情。最近真的是累坏了。
过了一会,有心腹家将前来求见。“主上,吕布处仆下已送主上之密信,然其并无反应。”说完,垂首而立,以待王允示下。
王允轻摆了摆手,着家将退了下去,站起身来,漫步到窗前,负手而立。从去年开始谋划起,他每行一步,都万分谨慎。不如此,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由不得他不小心。吕布乃是五原人,他是太原人,借着并州乡党的由头,好不容易与吕布拉上了关系。凉州人素来抱团,是以对吕布不太友好。尤其是胡轸等,听说和吕布积怨颇深。吕布以中郎将、都亭侯之职,竟然被董卓呼来喝去,屈身于侍卫。就算是麾下高顺、张辽等人掌控三千并州铁骑,只怕吕布也在时刻担忧着自己的部队被吞并的危险吧?
又想到吕布在洛阳袭杀丁原,转投董卓。王允心中便忍不住的一阵厌恶。这不忠不义的匹夫,若不是看重你一身武勇,又随侍董贼身侧,老夫岂会屈尊降贵,以三公之尊,拉拢你这无情之人?
王允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若想诛董,借势是必不可少的一步。否则凭他们这些人,一百个捆在一起,也不够董卓这个独夫杀的。原本还想除掉董卓之后,用张温以掌军的。谁曾想稍有动作,董贼就拷死张温,这可是朝廷卫尉,九卿之一的大臣啊。说杀就杀了。想到董卓残暴的手段,便纵然是刚烈的王允,心底也不禁泛起一股寒意。看来以后得更加小心了。皇甫义真虽然比张温更为知名,又与董贼有怨,然则其子却与董卓相交相善……义真不能用,看来还是要靠吕布了。王允又陷入思索之中。
王允一肚子算计的时候,刘备的目光,也看向了西北。他清楚的记得就在这一年,王允与吕布联手,刺杀董卓。然后凉州将领大惊,生怕王允秋后算账,一个个都要卸甲归田。眼看着叱咤风云的凉州系从此就要分崩离析,结果大名鼎鼎的贾文和献了一计,让诸将联合起来,攻打长安。结果王允死、吕布逃,长安天子刚逃离董卓虎口,又陷落群狼手中……
这一次事件,影响深远。不过刘备没有多想其他。他只关心几个人的形踪。贾诩、高顺、张辽、貂蝉、蔡邕一家子……哦,还有自家大舅哥卢敏的丈人杨彪和小舅子杨修……至于长安天子,还有王允、吕布等人,刘备毫不在意。
贾诩就不用多说了,算无遗策,被后人称为毒士。后来裴松之注《三国志》时,恨贾诩那是恨得牙痒痒,认为祸乱天下的根源就是贾诩。“夫仁功难著,而乱源易成,是故有祸机一发而殃流百世者矣。当是时,元恶既枭,天地始开,致使厉阶重结,大梗殷流,邦国遘殄悴之哀,黎民婴周余之酷,岂不由贾诩片言乎?诩之罪也,一何大哉!自古兆乱,未有如此之甚。”这是裴松之的原话。
观贾诩一生,先从董卓,董卓败亡,凉州系崩溃在即时,一介文人的贾诩为了自保,献计诸将反攻长安,一举功成。奉国家以征天下(挟天子以令诸侯)就是他提出来的,后来被曹操学去了。沮授也劝袁绍学,结果没成功。后来贾诩又辅佐凉州系中最有可能成气候的张绣,连败曹操,见事不可为,便带着张绣一起,降了曹操。可以说,凉州系中,能得善终的,除了贾诩和张绣,再无他人。足见贾诩之胸襟智慧。
高顺、张辽,都是名传后世的良将,这两人,历史评价都很好。刘备自然是希望能收归于账下。
蔡邕被董卓掳了去长安,虽然被董卓当作了马骨,待之甚厚。但刘备知道蔡邕这人,典型的性情中人,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否则也不会在董卓死后去哭了。蔡邕与岳父卢植等相交甚厚,又多才多艺,诗赋、书法、音乐样样精通,还曾参与修史。最最关键的是,当年送别时,蔡邕身边的那个小丫头,现在怎么样了?想着她不久就要失去父亲的庇佑,最后被蛮人抢去,刘备心中便不能忍。
杨彪和杨修,其实刘备不怎么关心,因为历史已经证明了,弘农杨家不是好惹的,这两父子在历次动乱中安然无恙。只是近日来,卢敏夫妇对远在长安毫无音信传来的杨家亲人颇为忧心,刘备不得不着令密探关注。
至于貂蝉,则是刘备最大的兴趣所在。有闭月之貌的貂蝉,从未见载于正史,而是活在小说戏剧当中。后世对有无此女,众说纷纭,莫能一事,刘备自然好奇貂蝉是真还是假。真如演义中所述,王司徒拿董卓没法,于是定下连环计,使吕布董卓翻脸火并的吗?
王允作为正统的儒家人,会用如此手段吗?若真有此事,少不得自己也要伸手一回,救一救这弱女子了。与美色无关。只是自古红颜多薄命,西施、王昭君还略好,貂蝉以及后面的杨贵妃,陈圆圆等,没有一个好下场。而士大夫们却偏偏还把乱国惑主的帽子给她们扣上。让人哭笑不得的同时,却又只能扼腕叹息。
三观极正的刘备,向来坚持女人是柔弱的,是只能被男人保护和怜惜的。于是,蔡琰他要拯救,貂蝉他也要拯救,有这个能力,岂能袖手旁观?
虽然麾下的密探无法在长安呼风唤雨掀起风浪,但趁乱救下几个人,还是没有问题的。若是可行,刘备恨不得把贾诩也给掳来算了。
在刘备邀来荀彧,两人商讨长安局势的时候。袁绍与曹操,都在大张旗鼓的招纳天下好汉。
袁绍于军中,正大设宴席。月余来,连有四将前来相投。颜良、文丑、张郃、高览这四位名将,终于抵不过历史的惯性,还是被袁绍招纳至军中。颜良文丑史称勇冠三军,张郃和高览也都是精通战阵,勇武过人之辈。由不得袁绍不喜。得此四人,我冀州无忧矣。袁绍心中开始想着,如今自己麾下兵强马壮,战将大增,是进占并州的时候了。
曹操在东郡,先是征辟程昱程仲德为己用,又得戏彦戏志才自荐于道侧。一时之间,如虎增翼,在两人的辅佐之下,连败东郡境内黄巾,威名大震。
第二百一十二章 凉州风云(二)
初平三年(建安二年)夏。曹操引兵驻顿丘,黑山贼首领于毒率众寇东武阳。顿丘距东武阳道远,曹操救之不及,戏志才献围魏救赵之策,使曹操引兵入山,攻于毒之寨。于毒得闻,弃东武阳仓皇而还。行至半途,忽然伏兵大起。
于毒见箭矢如蝗,漫山遍野皆是曹兵。顿时知道中计,叹道:“今死此地也!”于是掷兜鍪于地,挥刀拍马,身先士卒,直取曹阵。黑山众见主将悍不畏死,军心复震,于是与曹兵死斗不休。
曹仁见状,怒喝一声,弃了贼众,来取于毒。大战十余合,曹仁勇不可挡,奋起一刀,将于毒挥作两段。贼见将死,呼啸一声,各自四散而去。曹仁衔尾追击数十里,斩获首级、金鼓而还。
时南匈奴于夫罗见乱起,起兵寇内黄,复为曹操大破之。刘岱正与黄巾缠斗,闻曹操连破数贼,威势大振,心下欢喜,复遣使调曹操军,以为援助。
孙坚于邓县大破黄祖,溯汉水而追至襄阳。而今两军于襄阳对峙,屡战。各有胜负。孙坚见襄阳不可急下,于是谓众将曰:“襄阳城坚,急切不可下。闻襄阳城外岘山有奇景,正可观之,公等可与我同往。”
程普对曰:“主公不可犯险,昔年刘玄德在襄阳时,曾于山上立寨。今刘表军屯此,恐其复设寨兵。风景虽好,却非善地。不若攻下襄阳时,我等再随主公游览之。”
孙坚固往,诸将复劝之。沉吟再三,乃止。原本历史上,孙坚此番游山,为城中刘表麾下将领吕公所窥见,于是将兵来寻孙坚,孙坚自持其勇,轻骑来战。被吕公麾下兵卒以石击之,脑浆迸裂而死……
刘备对自己改变了历史的进程毫不在意。他此时正在院中陪伴两位娇妻说话。卢珻一脸容光焕发,罗耶珂亦不复当年活泼模样,一举一动,小心温柔。刘备见状无奈苦笑,两位娇妻小腹刚刚有点痕迹,离生产还早着呢,如此小心,是不是有些过了?
于是刘备便劝道:“珻儿与珂儿闲来无事,每日可于院中缓步而行。久坐久卧,于身体无益。”
卢珻一脸幸福笑容,嗔道:“夫君何时对妇人之事也知晓了?”罗耶珂听了,也歪着小脑袋,好奇的看向刘备。
刘备无语,这是什么妇人之事?多多运动,不管男女,都有好处的好不好?娘亲天天给你们炖各种好吃的,恨不得把你们补成两个大胖子,你们不担心我还担心呢。多走走,既有利于胎儿,又能减肥,多好?
不过刘备也知道,若是自己说她俩胖了,指不定又要大惊小怪了,到时因为担心身材而不吃娘亲炖的羹汤。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还是闭嘴吧。
刘备陷入沉默的时候,一声银铃似的笑声传来,门外忽地窜进来两个小身影。一进屋就欢笑着往刘备怀里扑。刘备正伸出双手,打算一手搂一个,好好享受下乖女儿的依赖。结果卢珻就把小脸一板,沉声道:“琳儿、珊儿~”
两个可爱的小家伙在外闻看见了侍卫,知道阿父在里面,一心想见阿父,却是把娘亲给忘了。闻得卢珻声音,两个小人儿脚步一僵,转过身来,垂着小脑袋,可怜巴巴的喊道:“娘(大娘)!”
卢珻绷着小脸,一本正经的道:“往日教你们的礼仪呢?看看都疯成什么样儿了?”
刘琳、刘珊两个闻言,先是转过身来,向刘备规规矩矩的一礼,脆声道:“琳儿、珊儿拜见阿父!”
然后又转过来向卢珻、罗耶珂行礼。
刘备在一旁微笑,看着卢珻一本正经的教训女儿,忽然觉得好有趣。又见两个宝贝女儿似鹌鹑似的垂着头,不复方才之活泼可爱。便向卢珻道:“好了珻儿,自家人这么严肃干什么。看把这两个小家伙吓得。”
说完又招手道:“乖琳儿、珊儿,到阿父这里来。”
卢珻却摇头道:“夫君,治家尤如夫君治家,礼不可废,规矩不能乱。琳儿,珊儿,让你们两个背的书可曾记下来了?”
两个小家伙正想到刘备跟前去,听闻卢珻声音,又只好停了下来,对视一眼,苦着小脸蛋,回道:“娘亲(大娘)!我们记下来啦!”
卢珻便道:“背一遍,给你们阿父听听。”
两个小家伙便站得笔直,脆声背诵起来。刘备听了一会,不觉便把眉头给皱了起来。这都背的什么?居然是《列女传》。这里面的东西,这么小的孩子能理解吗?也太为难孩子了吧,还不如学学《三字经》、《百家姓》呢。一念至此,忽然刘备便一愣,这里哪有什么三百千?三百千的出现,还要到几百年后呢。刘备忽然就兴奋了起来。怎么就把这给忘了呢?
自己规范了句读,弄出了格物,怎么偏偏就把三百千给忘了?刘备思索了一会,便笑了。自己忘记的原因是因为当初想把拼音给弄出来,后来发觉拼音在这里根本就不切实际。因为这里大家都讲河洛雅言。跟后世普通话完全不一样,跟自己家乡幽州涿县的本地话也不一样。而大家虽然方言千万种,但只要在朝为官,或者游学,河洛音那是必需学会的。在这里,河洛音就等同于后世拼音的地位。所以后世的拼音在这里根本就没有生存的环境。是以当时自己认真考虑了一番,便放弃了。结果连带着有着巨大影响的《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都没有想起来。
归根到底,还是自己以前没养过小孩啊。现在一看到自己两个宝贝女儿,这么点大就要背诵《列女传》,简直是不能忍。后世自己八岁多的时候在干嘛,还在幼儿园里玩泥巴呢。算了,《列女传》太复杂,自己闲来读读还差不多。还是别折磨孩子了。给她们弄点趣味读物吧。
嗯,《三字经》和《百家姓》这两种,目前看来不合适。《三字经》不说后面的很多典故这个时候还没有。就是第一句:人之初,性本善,要是自己说出来。那也是不妥的。儒家已经够乱的了,古文、今文两派正在憋着劲儿互掐,自己又弄了个格物派。虽然信的人不少,但反对的也很多。而孟子与荀子,一个讲究性善,一个讲究性恶。以自己如今的身份,贸然提倡性本善,搞不好荀子门徒就得有意见了……
《百家姓》更不可能第一句来上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真要这样,只怕天下人会群起而攻之。第一个姓应该是国姓刘嘛,第二个,嗯,袁、杨、崔、李等世家,都有实力争一争。咳咳,还是算了,没必要和他们打口水战。既然无法让所有人满意,那么自己还是不捅这个蜂窝了。
至于《千字文》,嗯,很符合现在的环境。读来琅琅上口、字字压韵不说,关键是这内容无比正确,既能教育孩子,又不需要什么改动。简直是给孩子们启蒙的最好读物啊。从历代大家对此文的评价便可知道,确实是绝妙文章。嗯,改天找个机会,把它给抛出来,震一震学院里那些眼高过顶的家伙。
想着大家被自己《千字文》惊呆了的场景,刘备心中不禁偷偷暗笑起来……
夏五月,凉州密探传信回来,王允与士孙瑞等,密见频繁,看来王允等人是要准备下手了。刘备回信指示,随时关注吕布动向,尽最大可能,营救蔡邕。
消息传了回去,刘备也就放下心来。隔这么远,密探能不能成功,他也不知道。不过就算失败,自己也问心无愧了。毕竟自己已经尽力了。
却说吕布在长安,因投董卓时,誓为父子。因此甚得董卓之信爱。董卓也是自己知道自家事,自己搞得天怒人怨,搞不好哪天就有死士刺客冒出来。自己决不能给那些人机会。于是出入宫禁府邸,常以吕布侍卫,须臾不得离。然则董卓性格暴躁易怒,吕布进退稍有失董卓之意,便引来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
有一次甚至董旧拨出身后手戟以掷吕布。要不是吕布敏捷,身手过人,搞不好就要重伤。虽然后来董卓怒气平了,又好言抚慰。吕布心中还是愤愤不能平。自己好歹也是纵横一方的勇将,如今拜你为义父,屈身在你跟前,护你周全。你不感激,好好待我也便罢了。反而三番五次的责骂。当我是你儿子还是猪狗啊?最让吕布心忧的是,董卓脾气说来就来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要发疯?这一次躲过了手戟,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
吕布开始为自己的小命担忧了。再看朝中大臣绝大多数和董卓势同水火。吕布再傻,也知道不对头了。他开始怀疑起自己当初在洛阳投靠董卓是否正确?虽然自己跟了董卓,先为骑都尉,后又转中郎将,不久又得封亭侯。可是这都是自己应该得到的。自己为董卓除了丁原,率了并州军将投了董卓,使得董卓在洛阳无人能抗,这不全赖自己之力吗?
要是自己当初不投董卓,一心一意护卫丁原、朝廷和天子,说不定自己如今也一样是侯爵了。当今乱世,大丈夫还怕得不到重用,不能崛起乎?
一念至此,吕布就心中郁闷万分。正因为如此,吕布对司徒王允的刻意接近,并未拒绝。在他看来,能得司徒的拉拢,不正是自己能力的体现吗?
第二百一十三章 凉州风云(三)
这日夜深,董卓赴宴归来,醉熏熏往榻上一倒。立时,酣声四起。吕布苦笑一声,吩咐了董卓心腹卫士与侍女几句,便转了出来。忽见天上星月同辉,皎皎清光洒落一地。夜风轻起,甚是惬意。吕布郁郁之情稍减,便不由在庭院中慢慢独步起来。
董府逾制而建,跨府连院,房舍不计其数。董卓与爱妾多人同居于此。吕布信步而来,穿过一处处庭院。他乃董卓侍卫之长,心腹爱将,董府中人,却也无人敢挡。
吕布一边缓缓而行,一边打量着董府景色。只见夜色之中,庭阁楼台层层叠叠,山石清泉间杂其间。天上星空璀璨,地下灯火点点。如斯美景,便是吕布心如钢铁,也不禁有些痴了。大丈夫生此世,真当如太师一般享尽人世富贵才是。
又走过一段小路,吕布忽见前方有一庭院,只有门扉前悬有两盏灯,院中却是一片冷寂。在这灯火辉煌的董府中,显得格外特别。吕布见门户大开,以为无人居住,便一撩衣袍,迈了进去。未行几步,却见庭院西北有一八角亭,亭中一位女子,一袭白衫,正遥遥望月而拜,夜风轻拂,衣角上下翻飞,如同神仙中人。
吕布英眉一蹙,暗道这又是何人,此地清冷无人,莫非是精怪现身祸人?汉时神鬼精怪之说于民间盛行,汉末多灾多难,各地均有奇异之事发生,此时民众愚昧,多托以朝廷失德天数使然或者是鬼神之说。是以吕布亦对神鬼之事深信不疑。
吕布一身艺业惊人,又有腰间三尺青锋,自然不惧。于是便大步向那小亭而去,及得近前,便停下脚步,沉声道:“尔是何人?”
夜间寂静,吕布脚步声早已惊醒亭中人。待得吕布相问,便见那亭中人缓缓转过身来,见了吕布,便是一愣,盈盈一礼,道:“妾身貂蝉,见过吕将军。”
吕布抬眼望去,只见此女容颜清丽,声若黄莺,月光朦胧之下,衣裳楚楚,更显动人。吕布不禁心中一动。俄而又讶然:“你识得我?”
便见那貂蝉细声道:“妾本洛阳宫女,随太师而来长安。途中曾见得将军英姿。”
吕布点点头,嗯了一声,便又向前两步。只见那貂蝉悄然向后退了几步,拜道:“将军,夜已深,还请将军早些回去歇息。”
吕布止步,恐再唐突佳人,便道:“我今日心情郁结,信步来此,倒是无意冒犯姑娘。既然如此,就此别过。”
吕布转身,行至门口时,心中怅然若失,便回首道:“未知他日,还可得见姑娘乎?”
貂蝉此时正打算回屋,闻得吕布斯言,诚恳至极,便回首抿嘴一笑,却并不答言,径自去了。
吕布望着娉婷而去的倩影,心中却全是方才貂蝉回首的嫣然一笑。竟是痴了。
临菑城,州牧府。刘备看着孔融,一脸哭笑不得。青州学府运转良好,有名师,自然就会有名徒。学子们入学之后,无论哪科,皆觉得益匪浅,不虚此行。短短时日,青州学府声名大噪。前来求学的士子们络绎不绝。但奈何师资力量不够,馆舍也要重新扩建规划,于是刘备决定于每年的春秋两季开启学府招生窗口。余者不理。
对于刘备决定每年的春秋二季学府招生,诸大儒纷纷表示赞同。道此举暗合《春秋》,意义非凡。刘备心道,难道后世的寒暑假之后,春秋入学,就是这样来的?
却说孔融在北海,闻得青州学府之事,表面上毫不在乎,内心却是蠢蠢欲动。左等右等,却也不见有刘备文书来。这下便坐不住了,心道,君侯昔日拜见康成公时,言及稷下学宫之事,当时我亦在场,思及当年盛况,不由心生向往。如今君侯召大儒,录学子,重启学府。缘何不征召我?
我乃孔子十九世孙,不说家学渊源如何,但也经传皆通,能诗善文。莫非君侯却是看我不上眼?孔融越想越气愤,越想越激动。他自负才名,胸藏翰墨,刘备却视他如无物,这岂能罢休。于是文青病一犯,就独自骑马跑到青州来见刘备,要向刘备请辞北海相位,然后入青州学府教书。
刘备见过无数想当官的,却从来没见过想辞了官去当教书先生的。这下好,眼前这位让刘备长见识了。
刘备见孔融负气而来,压根还不知道是自己惹了他。好在孔融这人实在,刘备与他谈了会,心中便有了数。却也不禁哑然。
你说你这个孔文举,好歹也是一方名士,怎能如此冒失?不过大汉的古怪读书人和名士太多。刘备有时候也搞不懂他们到底想追求什么。或许在每个人心中,自我价值体现的方式都是不一样的罢。
于是刘备便责之道:“文举,汝之文名,吾岂不知?然则青州初兴,人才严重缺失。而地方稳则我青州稳。是以吾以北海相托。文举若来,北海政事所托何人?”
孔融不假思索的道:“管幼安、崔季珪、国子尼等皆一时之选,君侯何愁无人可用?”
刘备叹道:“幼安等人虽乃高才,然则入我幕府时日俱短,无主政一方之经验。岂能与文举相提并论?文举不如且回,待过段时日,我斟酌定北海相之人选,必如文举所愿,召文举入学府,如何?”
见孔融踌躇,刘备又趁热打铁,着意好言安抚了几句。于是孔融喜笑颜开,乖乖的又上马返回北海去了。
孔融走后,刘备扶额长叹,一个两个都是不省心的,还好孔文举性情洒脱,比较好哄。这才算完。
长安。最近吕布护送董卓回府后,总要去之前的庭院转上一转。有时候能见着人,有时候庭院深深,空无一人。无人时,吕布独自徘徊一阵,便自归家。能见着人时,便简短的说了一二句。
或许是貂蝉在偌大的董府也颇觉无聊,又或许是吕布英俊高大,雄武过人。为吕布英姿所吸引。一来二去,两人竟是渐渐熟悉起来。话也渐渐开始多了。
这时吕布才知道。貂蝉少时被选入宫中,没几年,董卓便率军入京,威逼天子,欺凌群臣。那时董卓就时不时私闯宫闱,淫污宫女。貂蝉就是那时为董卓所看中。不过董卓来不及大施淫威,关东诸侯便起兵讨董。董卓忙于布置,一时之间就把貂蝉给忘诸脑后。后来董卓兵败,迁都西向,貂蝉也随着董卓家眷一同西来长安。然后定居于董府。得益于貂蝉为董卓禁脔,她竟然毫发无损便安然到了长安。而董卓自来长安之后,自持有关山之险,甲兵之雄。愈发骄横。每日里享用美女无数,却是早就把昔日的洛阳宫女给忘了。
就这样,貂蝉居住在董府,董卓忘了这茬,而董府下人也只以为貂蝉是失宠的侍妾,虽然迫于董卓淫威不敢冒犯,却也不怎么恭敬。是以貂蝉门前冷落,她却巴不得一直这样下去才好。那日貂蝉对月而拜,便是祈祷上天保佑,董太师永远记不得她,不来侵犯她。
吕布得闻,不由对貂蝉暗生敬意。董府女侍无数,哪个不是争风吃醋,意欲在董卓跟前争宠,以好得享荣华?偏偏此女却洁身自好,不肯以身相侍。又想起貂蝉说起入宫二年后,天下大灾,父母亡于疫乱。本以为可以一生平安终老宫中,却不料又遭此大变。言语间甚是忐忑。吕布不禁怜意大生。当下便冲动道:“姑娘若信得过我,我这便向太师求情,放姑娘出董府!”
哪料貂蝉闻言大惊,忙止道:“将军不可!”
吕布眉头一皱,道:“为何?”
貂蝉黯然道:“将军为太师腹心,岂不知太师性格急躁,手段残忍。他若误以为你我有私情,貂蝉贱命不足惜,却只怕会连累将军……”
吕布本来想说,就凭我之功绩,向太师讨个人情,要个宫女,还怕太师不肯?后来转念一想,又觉得貂蝉说得很有道理。他跟在董卓身边日久,对这位义父兼主公的性子也是知道颇深。要自己真去向他讨要貂蝉。董卓必然是先要见见貂蝉,凭貂蝉之姿色,一见之下,董卓难免想起这便是当年在洛阳时抢回来的宫女。董卓他养在家中还没享受,岂有让自己挖墙角的道理?
搞不好真的一怒之下,又要出点什么事了……
想着自己这位主公,吕布不禁心底叹息起来。转眼又见貂蝉黯然神伤,脸上清泪两行。不觉又怒火中烧,枉自己平日自诩为大丈夫,却连一介弱女子也保护不了?于是便道:“姑娘莫慌,我吕布今在此发誓,必助姑娘脱离牢笼,早日得享自由之身!”
貂蝉正在自感身世之可怜,忽见一个斩钉截铁的声音在自己耳边想起。轻呀一声,忽的想起吕布还在呢。轻抬臻首,抬眼望去,却见吕布傲然而立,说不出的俊武神秀,一双望着自己的星眸,满满尽是怜惜。
貂蝉忽然霞飞双颊,不觉鬼使神差般的便说了一句:“若将军得偿我愿,妾身无以为报,愿终生侍候将军,以报大恩。”说完,才反应过来,羞涩的低下头去。
吕布闻言,欢喜若狂,追问道:“姑娘此话当真?”
貂蝉羞得不行,哪里敢答。把头缩着就像鸵鸟般一声不吭。吕布再问,貂蝉却是嘤咛一声,起身回屋去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凉州风云(四)
吕布既已许诺貂蝉,又对董卓心生怨怼,心中不由暗生去意。
这日董卓午睡,吕布借机又至貂蝉处。两人相处日久,情愫暗生。正是情浓之时,恨不得时时相处才好。董卓醒来,环顾左右,未见吕布,问道:“奉先何在?”
左右侍者皆垂首不语。董卓见状,右手握拳,捶击榻沿,怒道:“贱奴亦敢瞒我耶?”
董卓自还长安,日夜笙歌,如今心宽体胖,早已不复当年凉州骁勇模样,这一拳击下,身上肥肉都要抖三抖,甚是吓人。侍者见状大惊,生怕董卓暴起杀人,不禁连忙跪下,磕头如捣蒜:“主上息怒!主上息怒!奴婢实不知吕将军何往,只是听闻近来吕将军往后宅走得频繁……”
话未说完,便见董卓脸色一变,怒哼一声,一跃而起,一脚踢出,正中左边侍者胸口。只听喀嚓一声,侍者口吐鲜血,倒地不起。却是含怒一脚把胸骨也踢断了。董卓看也不看右边那面如土色的侍者,于榻边取了剑,一剑将右边侍者斩为两段。董卓怒火稍泄,出了门,唤来侍卫道:“屋里两人,拖出去剁碎了喂狗!”
董卓披衣提剑,便往后院寻吕布。也怪不得董卓怒火烧天。他身份之尊崇,数百年来仅有。在享尽了人间富贵的时候,后宅的绝色妾侍也越来越多。可惜,他虽然权倾天下,却终究抵挡不住时光的侵蚀。这一年来,在男女之事上,他是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了。毕竟年事渐高,又毫无节制。便纵然是虎老雄心在,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作为一个把天子和朝廷都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枭雄,又岂能容忍假子流连于后宅?便是亲子也不行!
更何况,吕布英武雄壮,正值盛年……董卓越想越怒,不由骂道:“奉先若敢与后宅私通,吾必斩之!”
等董卓寻到吕布时,却见吕布与貂蝉于亭中隔案相对而坐,董卓四下打量,未见此两人有丝毫违礼之处,不禁心下稍安。便不着痕迹的还剑入鞘,责道:“吾醒来不见奉先,奉先缘何至此?”
吕布起身,垂手对曰:“某见大人小歇,便来此处寻貂蝉。不知大人相唤有何事?”
董卓又把眼光放在貂蝉身上,一见之下,却是想不起来这是谁了。不过,既然记忆中此女未曾被自己宠幸过,董卓心中怒气又去三分。此时倒是暗暗赞叹起貂蝉之清丽脱俗来,暗道,府中何时有此美人,待过些时日,少不得要召其侍寝了。便问道:“汝是何人?”
貂蝉见了董卓,又想起洛阳宫中之事来,不由脸色惨败,拜伏于地,回道:“贱婢貂蝉,乃主上府中使女。”
董卓又把目光回转到吕布身上,吕布见董卓望来,知董卓之意,忙道:“那日在前院得见貂蝉说话,听其言语,颇似乡音。一问之下,此女果我五原人也。布少小离家,至今不觉数十年矣,每思及桑梓之地,不觉泪垂。此番得遇乡人,难抑心中喜悦之情,于是每来府中,便寻此女谈论家乡旧事。还望大人勿怪。”
至此,董卓疑心尽去,大笑道:“奉先当世英雄,竟也有此小儿女之态耶?奉先若不忘故乡,老夫准尔假期,返乡一趟如何?”
吕布拜道:“谢大人之恩,返乡之事不急在一时,吕布心中,还是大人安危来得要紧!”
董卓闻言大喜,大袖一挥,笑道:“既如此,老夫就不打扰你们叙桑梓之情了。老夫去也。”说完,径自出院去了。
吕布与貂蝉看着董卓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而后对视一眼,这才放下心来。吕布自持武力,倒是不惧。貂蝉却是惊得小心肝都快跳出来了。方才小手死死攥住衣裾倒不觉得,现在一摊手,掌心都是冷汗。
貂蝉暗喘几口气,而后道:“太师已起疑心,将军以后不可再来了。”
吕布若无其事,道:“你我未曾失礼,怕甚?若自此不来,倒真是要被人看出问题了。勿要惊慌,我自有主意。”安抚好貂蝉,两人又说了会话,这才散去。
吕布回府后,却不复之前在董府时的镇定自若。转而愁眉不展,忧心忡忡。他一身是胆,麾下也有三千并州腹心。自然不惧董卓对他如何。只是想要安然无恙的把貂蝉给弄出董府,只怕是难了。
以董卓的性子,未见貂蝉时还好,说不定哪天心情一好,吕布顺口一说,就把貂蝉赏给吕布了。这事董卓不是没干过。但董卓既见貂蝉,必动淫心,哪里还会肯放。只怕不久就要对貂蝉下手。
一想到貂蝉这颗白灵灵水嫩嫩的小白菜,就要被董卓这头老野猪给拱了,吕布便不由心中一疼,仿佛这种痛苦,许久许久未曾出现过了……
却说袁绍在冀州,既退公孙瓒,不觉志得意满。此时冀州文武济济,比起洛阳那死气沉沉的朝堂来不知道要好多少。这日,袁绍召集众人议事,道:“冀州今日,多赖诸君之力。今次吾观常山等地,为黑山贼所据,吾欲讨平之,诸君可有良策?”
袁绍盯上张燕了。
张燕不得不说是个极聪明的人物。黄巾之乱时,便纠集了一伙强盗打家劫舍,趁机作乱。黄巾被扫平了,他见势不妙,便又向朝廷请降。结果当时的汉灵帝也实在是懒得再耗费军力了,于是就封他为平难中郎将,让他管理黄河以北一带的山区,还让他拥有每年举荐孝廉的资格。
前两年诸侯讨董时,他也站了出来喊了几嗓子。不过诸侯自持身份,对这个强盗出身的家伙甚是看不上眼。便没有搭理他。张燕见如此,也没主动凑上去自讨没趣。于是他便在河北一带游荡。虽然挂了个平难中郎将的职衔,不过他也没把这当一回事,该抢的还是得抢,该掠的还是该掠。去年袁绍与公孙瓒大战的时候,他便在四周趁火打劫。所以现在袁绍回过神来,打算出手收拾张燕这个冀州地面上的不安定因素了。
见袁绍发问,田丰把眉头一皱,道:“主公,张燕此人,山匪出身,行踪难定。抚易剿难,不若遣使安抚之。”
田丰说得也是大实话。张燕所部,都是草寇出身,毫无正规军队之规矩,也从不会和你列阵堂堂而战。向来都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一哄而散。这些人,打仗不行,逃跑却是一等一的快。又仗着对地形熟悉得很,让你想追也追不上。等你退兵,他们又聚拢起来……韩馥主政冀州时,也不是没出兵剿过张燕,结果自然是对张燕无可奈何。人少了打不过,人多了人家就隐入山中。张燕是大盗,所抢物资,可供其众在山中安然无恙的待上一二年,所以就算你派大军封山也不行……
郭图就说道:“主公此言有理,主公既掌冀州,若不能扫除张燕,号令冀州岂不是名不副实?”
诸将倒是没什么话说,反正有仗打就行了,至于打谁,那不是他们操心的事。
就这样,袁绍开始厉兵秣马,打算对付黑山军张燕了……
青州牧府,刘备手捏着一份密报,脸色平静,心中却是有些讶然。看来历史洪流依然滚滚而来,大势不可逆啊。密报上,寥寥数字:兖州刺史刘岱击黄巾贼,殁于阵。
真说起来,刘岱之死,与刘备还有些关系。当初刘备入青州,以雷霆万钧之手段,横扫青州境内大大小小黄巾贼众。结果许多贼子见势不妙,撒腿就跑,大多数入了兖州,与兖州本地贼寇勾结起来。于是声势复涨。当时刘备也知道这一情况,不过兖州不是他所辖,他也不好派兵越境剿匪。
黄巾在兖州越闹越大,先杀任城相,后又祸乱东平,渐有死灰复燃之势,刘岱便坐不住了。于是便想出兵剿贼。鲍信知道刘岱的水平,于是谏道:“今贼众百万,百姓皆震恐,士卒无斗志,不可敌也。观贼众群辈相随,军无辎重,唯以钞略为资,今不若畜士众之力,先为固守。彼欲战不得,攻又不能,其势必离散,后选精锐,据其要害,击之可破也。”坚壁清野的战术,在一千多年之后依然有效。结果刘岱不从,贸然出击,于是为黄巾所杀。
刘岱这个人,刘备见过,虽然同为汉室宗亲,可是刘岱却不怎么待见刘备。是以,刘备觉得,死了就死了罢,也没啥。反正刘岱作为袁绍的姻亲,是牢牢的站在袁绍这一边的。若其不死,将来自己和袁绍争冀州,搞不好刘岱就要出兵相助袁绍。
不过,刘岱死了,却又来了一个新麻烦。鲍信见刘岱出兵,心知不好,便来好基友曹操这里借兵。于是曹操尽起精锐,前往援之。不过,仍然晚来一步,待曹操到时,刘岱已死。
刘岱既死,鲍信等人一合计,得,兖州无主,朝廷暗弱。真等洛阳王命下来,搞不好黄巾已经把兖州给祸害完了。不如寻个强壮点的为兖州之主,来保护大家的安全。
大家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在兖州境内一扫,就曹操了。孟德大家都熟,是个有本事的,更何况如今兵强马壮,有了他,兖州无忧矣。
于是,鲍信率州吏陈宫、万潜等人迎曹操至昌邑,使领兖州牧。
第二百一十五章 凉州风云(五)
说实话,曹操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兖州牧。这一块大馅饼就在他没有一点防备的时候从天而降,砸得他头晕脑胀。
这几年,天下乱得不成样。胸怀远志的曹操想要匡济天下,却是有心无力。眼看着别人一个个的都跨州连郡,要说曹操心中没一点想法,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什么事情都怕比较。刘备虽然年纪比他小,但功劳都是实打实的,人家确实也干得漂亮。所以对于刘备在青州,曹操还是比较服气。不过,袁术、袁绍、刘表等,曹操就不大服气了。刘表就不说了,以前的党人,受迫害时曹操还没出仕。算是前辈了。不过,袁家兄弟算什么?曹操打小跟他们一块玩。袁绍、袁术什么性格、什么本事他是一清二楚。可就这两兄弟,一个占了冀州,一个占了豫州外加一个南阳。这两个地方,都是天下精华之所在,地广人多,富得流油。可是,凭什么?就凭他们袁家四世三公的名头吗?
所以说,曹操心底还是很不服气的,觉得袁家兄弟都能占这么好的地方,为什么我老曹不行?论才干,论韬略,论志向,曹操自诩要远超袁氏兄弟。可偏偏就是袁氏兄弟现在比他爬得快,站得高。这年月,没有地盘和人马,想做点事,太难了。曹操常常想,要是自己有一州之地为根基,努力发展农桑,操练士卒,再与英杰之士携手,足以横扫天下,再造大汉盛世……可惜,只能想想而已。事实上,他只有一个小小的东郡。
不过,现在就不同了,整个兖州,八郡国、八十县、三百余万子民就全归他曹操执掌啦。要知道,这地盘,比刘备的青州还要大,治下百姓,比青州还要多……曹操激动了。其实曹操没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开始习惯什么事情都第一时间拿刘备来比较了。接下来,才是袁氏兄弟。至于其他诸侯,曹操从未放在心中过。
在昌邑的第一晚,曹操愣是兴奋得没有睡着觉。这晚新月如钩,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曹操听着屋外的虫鸣,再也按捺不住,索性披衣而起,推门而出。望着满地的皎皎月光,曹操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在府中行走起来,典韦宿卫在外,听得响动,亦爬了起来,持戟在后相随。
走了大半圈,曹操满脑子都是如何治理兖州的计划。七想八想想得脑仁疼,于是便不管不顾,把众幕僚给弄醒唤了过来。
大家呵欠连天的跑了过来,一问之下,才弄明白,自家这位主公是太兴奋了睡不着,打算新政的第一把火从哪开始烧呢。
当时程昱就笑了:“主公操之过急矣。新得兖州,人心未附。刘使君死于贼手,主公不为刘使君复仇,初来乍到便欲施行新政。兖州士民如何想?”
正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曹操这才忆起,自己虽然得了兖州,但兖州上下,这么多刘岱旧部都在看着呢。若是行差踏错一步,搞不好这兖州牧的位置便要坐不稳了。刘岱这个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在兖州日久,又讲究孝悌仁恕,是以很得人心。兖州拥护他的人不少。自己若是在刘岱尸骨未寒之际便欲施行新政,只怕会让许多人失望……
曹操惊出一身冷汗,这才觉得,在这夜色中,似乎有点冷。他郑重的向程昱一礼,道:“多谢仲德出言提醒。”
程昱还了一礼,沉声道:“主公,兖州乃霸王之基,不容有失。我等日后行事,得多多慎重了。”
曹操点了点头,道:“仲德之言甚是,如此。明日议事,择日为公山下葬,而后整顿军马,讨伐黄巾贼,为公山复仇!”
众人又说了一阵,各自散去不提。
却说刘备在青州,诸多政事托于荀彧等人。自己却是直接遥控西凉之事。连日来,密报言明,吕布似乎与董卓一切正常。刘备就有些不高兴了。
难道真的只能等历史自然发生,眼睁睁的看着吕布轻松刺董?这怎么可以?怎么滴也要让吕布和董卓各率兵马火拼一场才行啊!反正这两个家伙都不是什么好人,让他们实力消耗一点算一点。
于是刘备着密谍制了数面大旗,上书斗大的吕字,然后挚旗穿街过市,高呼“布乎!”连续十数日如此。然后躲起来观察。果然,有人见此,第一时间就汇报了董卓。结果董卓这家伙也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就反应慢了,竟然根本就反应不过来这里面的隐喻。压根就没当一回事。
就在刘备继续想歪招的时候,新的密报来了。杨彪、蔡邕等都活得很滋润;确实有貂蝉其人,听说最近和吕布打得火热;蔡邕在长安,只有老妻幼子相伴,蔡琰却不在长安,而是在陈留老家。
原来数年前蔡琰曾嫁河东卫家卫仲道,后来没多久,卫仲道便一命呜呼了。于是蔡琰便只好回了陈留圉县老家。一直到后来被匈奴人掳走。
这样的话,刘备眉头便皱起来了。难道是南匈奴於夫罗与曹操打仗时顺便把蔡琰给抢走了?那得赶紧提醒下曹操。刘备又转念一想,笑了,真是关心则乱,曹操新得兖州,哪那么快就会和於夫罗打起来?到时把蔡邕救来青州时,顺便再接上蔡琰好了。
倒是貂蝉,这么个水嫩嫩的美人儿,就这样跟随吕布,颠沛流离的,是不是太可怜了些?要不顺手救了吧?唉,我还是如此的心软。刘备叹息道。说完心虚的瞄了瞄后院,想道,这可不是我要开后宫啊。纯粹是我太善良了。
被刘备念叨的貂蝉,最近却是如同惊弓之鸟。每日里待在小院里,哪儿也不去。一有些风吹草动,就吓得小脸煞白。生怕有人跑来说,太师让你去侍寝。谁也不知道董卓什么时候淫心大发,所以一天十二个时辰,貂蝉无时无刻不在担惊受怕,就是睡梦中,也常常被惊醒。这些日子以来,竟又清减了些许。
吕布见了,心疼得紧。虽然貂蝉什么也没说,他却是知道,貂蝉这是被董卓吓的。吕布心中怒气渐炽。只是一时半会无有良策,只得走一步算一步。
王允与士孙瑞等既然密谋董卓,自然是手段用尽。在数不尽的钱财攻势下,董府已经被他们渗透得如同筛子。没多久,王允就知道了,吕布与董卓府中一侍女私通。得知这一消息,王允眼中精光大作。机会来了!
董卓乃一独夫,吕布也是锐气正盛。若利用此女,使董卓与吕布两人反目……嘿嘿,大事可期啊!就算退一万步,除不掉董卓,那么也使董卓少了一大臂助。而若吕布转投己方,日后未尝不可以抵抗董卓。
王允又诏士孙瑞、马日磾、杨彪等筹划。诸事商量妥当。这日朝会毕,王允便笑眯眯的走到董卓跟前,施了一礼,道:“太师有空否,今日老夫寿辰,在家宴客。太师若有空,不妨赏老夫个脸面,移驾前往,如何?”
董卓虽然不喜王允,但王允作为三公之一,群臣之首,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捋须大笑道:“司徒相请,便是没空也得有空,司徒但说时辰,老夫准时必到。”两人约好时辰,王允又与诸臣谈笑了一会,这才散去。
晚上,王允府上灯火通明,人声顶沸。虽然有资格来参与寿宴的官员不是特别多,但算上他们各自带的家仆、护卫,还有王允特别邀请的一些人。却也把偌大个司徒府挤得满满当当。
大家都到齐了,正一块喝茶谈天。就差董卓没到了。不过没办法,谁让董卓权力最大呢。他不来,这就没法开席。
董卓这时候也出门了,带着吕布,在步骑的护卫下,缓缓向司徒府而来。董卓不知道,他们一出府,行踪便被王允知道了。其实王允的情报工作搞得不错,最起码董卓的行踪他是了如指掌的。但是董卓护卫太多,又有个超级猛男打手吕布时刻不离左右,王允知道就算是想遣死士行刺,也一定不会成功。所以他就强抑冲动,一直没有行动。成功了倒没什么,没成功,打草惊蛇了那就完了。所以王允在没有看到希望之前,他会一直忍耐下去。
不过如今,他却在吕布身上,看到了一缕曙光。要是策反了吕布,让最信任的人背后捅董卓一刀子,只怕董卓就算是死,也会死不瞑目罢?
今晚上的酒宴很成功,王允等人心怀鬼胎,于是满嘴奉承话,把不要钱的高帽子往董卓身上戴。然后一杯酒一杯酒的灌。文人说起鬼话来,那真是能哄鬼。更何况是王允等满腹诗书的大儒。董卓高兴得不行,他还以为王允等人是看清了形势,打算向他臣服呢。今晚就是向他示好的开始。于是来者不拒,杯到酒干。很快,董卓便醉了。
董卓一醉,王允的目光便冷了。若不是不愿背上个太师死在司徒府的丑闻,再加上吕布依然护卫在侧,王允真想把杯子一砸,让死士齐出……
王允目光清冷,脸上却温润的笑道:“太师不胜酒量,竟然醉了,左右何在,扶太师入内暂歇。”
左右侍者过来数人,搀起董卓肥硕的身躯,吕布扶剑,跟随在后。侍者把董卓扶上榻后,退出来时,向吕布躬身一礼,一个布条却是无声无息的,便到了吕布手中。
ps:实在是不好意思,前阵子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泄外加肚子痛,被折磨得不要不要的。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所以空缺一周没有更新,也没有跟大家打声招呼。我的错。这两天等我彻底调整过来,这些天所缺的,最起码每天一章吧,我会给补上。断更时间长了点,给大家道个歉。
第二百一十七章 凉州风云(七)
黄盖腾腾走进孙坚帅帐,一脸气愤与羞愧难当:“主公,末将有负主公之托,前来请罪!”说完便单膝跪了下去。
孙坚一头雾水,忙扶了起来,欲问个究竟:“公覆,出了何事?”
黄盖愤愤不平,道:“某奉主公之令,前往南阳催粮。却只得了三千石掺了沙石泥土的陈粮,某一时激愤,前往仓曹理论。不料仓曹与某言,再纠缠不休,就连这三千石粮也没了。某欲发怒,却想着军中无粮,只好护了这三千石粮草回来,途中打探得清楚。原来是后将军府入不敷出,将军粮倒卖以供府中用度,真是可恨!”
孙坚闻言,不禁须发皆张。他素来性烈如火,早就对袁术坐拥豫州和南阳富足之地却只知享乐不思进取有意见了,如今又克扣自己军粮,这破事不止第一次发生了,莫非以为我孙文台好欺负不成?孙坚想起追随自己的淮泗健儿,他们为自己流血流汗,付出生命,自己却连一顿饱饭都不能满足他们……孙坚怒气勃发,挚刀在手,怒道:“袁氏子不足与之谋!”
其实战争打到现在,已经不是孙坚所想要的了。而刘表也是一肚子苦水没法说。当初他新入荆州,要立威,要转移一些矛盾,自然是想挑起战争,在夺回荆州南阳的口号下,带领荆州军民齐心合力打上一仗。后来夺回了一些地盘,然后荆州内部也整顿得差不多了,刘表打算见好就收。结果就莫名其妙给卷进二袁之争,抽不了身了。
那还是袁绍没去冀州的时候。那个时候袁绍左思右想,想谋块地盘安身。想来想去,就把主意打到弟弟袁术的身上了。袁绍觉得,弟弟袁术得天之厚,占了南阳和豫州,这两块地,都是天下少有的菁华所在。弟弟在南阳,那么自己便去豫州。到时两兄弟在一块,也有个照应不是?想得很好,于是袁绍便开心的给袁术写了封信,姿态放得很低,言辞也很恳切。可惜袁绍这么多年,还是没看透他这个弟弟。
袁术接到兄长的来信,不屑一顾,凭什么我的地盘,你一封信,我就要让给你?想也休想。不过毕竟是自己的兄长,不好口出恶言,于是袁术便信也不回,假装没收到信件一般装糊涂。
袁绍等啊等,盼啊盼,结果却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讯。这下他总算明白过来了,人家袁公路长本事了,翅膀硬了,开始不拿他这兄长当一回事了。袁绍也来了脾气,好好和你商量你不听,非得我动手来抢是不是?孙文台名为豫州刺史,却给你干着先锋大将的活,这豫州给我不是挺好的吗?
于是袁绍便表好哥们会稽周喁为豫州刺史。周家兄弟周昕、周昂、周喁,都算不错的人物。素来与袁绍亲善。周喁带了人马,便兴冲冲的去抢孙坚的豫州。孙坚在荆州与刘表交锋,道远不能归。袁术闻之,大怒。这就是你袁本初作为兄长的本事?趁着弟弟和敌人打仗你就派人来抢地盘?这背后一刀子,让袁术差点丧失理智,于是在亲率大军,击退周喁后。袁术就和袁绍开骂了。袁术亲自写了许多信件去骂袁绍。刚开始袁绍也羞愧难当。毕竟这事自己干得不怎么厚道,关键是还居然没有成功。要是成功抢了豫州,袁绍便也无所谓了。
刚开始,袁绍还保持沉默,结果袁术骂上了瘾,停不下来了。泥人还有三分火性呢。袁绍心想,够了啊,我是理亏,不也给你骂了这么久吗?你竟然还不停,那么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了。
于是,一场兄弟之间的隔空对骂,轰轰烈烈开始了。演变到最后,就是袁家兄弟各自找帮手。结果到了最后,还是袁绍比较会做人,在争取盟友的争斗中,他又占了上风。袁术折腾了半天,诸侯们不是一声不吭保持沉默,便是态度暧昧。只有徐州陶谦,明确表示支持袁术。于是袁术大怒,骂天下诸侯宁可追随家奴也不追随他(袁绍是庶子)。又放出流言,说袁绍非袁氏子。这下袁绍是彻底的生气了。这事不管是不是真的,丢的都是他袁绍和袁家的脸面。他想不到袁术如此的不理智,在外面这般胡言乱语。于是袁绍也发火了,遣使拜访刘表,对刘表遣军夺回南阳的举动表示了赞赏和支持。刘表大喜,得到朝廷的支持(袁绍此时几乎就代表洛阳朝廷),虽然只是精神上的支持,也足以证明,他讨伐袁术,是正义的,正确的!
于是刘表便着黄祖、刘磐等与孙坚纠缠个不休。双方你争我斗,打来打去,战火便没停过,一直延续到现在。再想抽身,却是仇恨已深,两边都不怎么想撤了。
这也导致了袁术遣使勾结公孙瓒,许下诸多好处后,两家就此结盟。日后公孙瓒卖力配合袁术,和袁绍争夺冀州,连番大战,除死方休。
孙坚在大帐中发了一阵无名火,忽然开始懊悔起来,当初投在袁术门下,是不是一个错误?看来,得好好考虑以后的事情了。
夏五月,长安天子大会未央殿。董卓冠冕朝服,在侍从的搀扶下,出门登车。董卓横行无忌,车驾违制,几与天子同。方升车,忽然拉车的白马人立而起,长声悲嘶。董卓为马所惊,堕落地上,朝服为泥所污。于是又入内更衣。其新宠之妾私谓曰:“主上,骏马无故而惊,其意不祥。主上不如称病不朝。”
董卓正伸着双手任由侍女更衣,闻言睁开双眼,伸出肥硕的手掌在爱妾白腻的脸蛋上拧了一把,粗声笑道:“老夫亲军数百,兼有奉先万夫不挡之勇,便有不祥,又能奈老夫何?”
于是竟不听,又复出门。不过董卓心中也有点嘀咕,于是又调精卒一千,拱卫左右。自府上一直至皇宫前,陈兵夹道,左步右骑,屯卫周匝。又令吕布亲自驾车。一直到了宫门,安然无事。于是董卓这才放下心来。吩咐几句,让精卒自返军营,而留亲卫在外相候。
吕布驾车,一路入了皇城,到了宫门前,马又莫名而惊,四蹄刨地,死活不肯前行,董卓心中惊异怪惧,于是吩咐道:“奉先,老夫突感不适,欲返府歇息,驾车回罢。”
都行了九十九步,就差最后这一下了,吕布哪里肯干,于是劝道:“大人,已到未央宫门前,若不入内,恐为人笑大人惧天子与诸臣。我自护卫大人上朝,朝堂之上,有谁可挡我?”
董卓踌躇再三,遂决定前行。毕竟他也曾经是凉州有数的猛将,又兼吕布威名着著,确实是没什么可以担心的。真有什么事,皇城内外,都是他的人马。谁动谁死。想到这,董卓彻底放下心来。
方入掖门,有卫士前来迎住。董卓能把马车直接驶到未央宫前,已经是很了不得了。人家入宫就要步行,他倒好,直接爬台阶入宫朝会就行。跋扈如此,也难怪绝大多数人看他不顺眼。
董卓方下车驾,旁边便闪出李肃来,持戟突刺董卓。一戟正中董卓前心,李肃大喜,却见董卓毫发无损。原来董卓朝服内,着有精甲,戟不得入。此时董卓也愣住了,他压根就没想到,有人居然狗胆包天,真的敢行刺他,还是在未央宫门口。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李肃见董卓愣住,提戟又刺。风声惊醒董卓,本能一躲,一戟刺中左臂,鲜血便瞬间涌了出来,沾湿衣甲。
董卓又惊又怒,边躲边大呼道:“奉先何在!”
吕布从怀里摸出一份帛书来,高举过头,大声应道:“有诏讨贼臣!”
董卓瞬间便明白了,怪不得今天出门,诸事不利,原来自己身边有一个头号反骨仔。可惜一切都晚了。董卓看了看围拢在自己身边的亲卫,心道这点人又怎么会是豺狼吕布的对手?于是戟指吕布,怒骂道:“庸狗敢如是邪?”
吕布被董卓当众大骂,脸色涨红,持戟便来杀董卓,董卓亦拨剑在手,前方亲卫死命相护,未数合,便被吕布、李肃率众戮死。董卓提剑来取吕布,被吕布一戟随手拨开,而后一戟闪电般刺出,正中董卓咽喉。
董卓喉间嗬嗬作响,拼尽最后的力气骂道:“狗贼!尔不得好死!”然后诸人一拥而上,乱刀将董卓砍翻在地。
董卓最后留恋的看了一眼这世间的景色,然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他怎么也想不到,他这一生波澜壮阔,享尽人世富贵、坐拥雄兵十万,竟然就在此处终结。实在是变生肘腋之间,防不胜防为竖子所欺。恨呐!
贾诩初为太尉掾,随董卓入长安。数献策,又好谏,为董卓所不喜。出为讨虏校尉,随牛辅率军屯陕地。这日贾诩夜观天象,见西方有大星,光芒有角,坠于西北,隐隐有声。不禁大惊,长叹道:“噫,太师危矣!”
数日后,果有急报来,太师董卓,于未央宫前,为吕布所刺。
第二百一十八章 凉州风云(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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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群臣聚集未央宫,朝拜天子。知情人王允、士孙瑞、杨彪等脸色如常,内心却甚是忐忑不安。
这时,隐有喊杀声从殿门外传进来,天子与诸臣大惊,不知发生何事,王允等却双拳紧握,藏于袖中。天子正欲使执金吾率值守卫士出去查探时,吕布却蹬蹬蹬的踏入大殿之中。
却见吕布全身戎装,一脸鲜血,杀气腾腾的冲进殿来,方入殿,便拜伏于地,双手高高把董卓头颅举起,大声道:“陛下,臣吕布奉诏诛董贼,今董贼首级在此,臣特来缴旨!”
吕布进殿时,王允便回身看到了吕布手中拎着的首级,不由激动得全身颤抖。老天开眼,这恶魔总算是死了。王允长吁了一口气,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长安天子坐在御座上,见吕布一脸凶神恶煞,还以为这凶人反了,正惊骇间,却听吕布说奉诏诛了董卓。大喜之下,不禁愣住了。奉诏,奉谁的诏?天子把眼光看向王允等人,见王允等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天子也是松了一口气。是司徒等人筹划便好,要是是吕布擅自行动,那性质又不一样了。
于是天子清了清嗓子,道:“吕卿辛苦。为国除此逆臣,功莫大焉。三府诸公可在,请议吕卿之功!”
司徒王允出列,向前一步,礼道:“陛下,吕将军奉诏诛逆,有大功于国家。当重赏之。臣以为,可拜吕将军为奋武将军,假节、仪同三司!”
假节在汉代,与持节、使持节、假节钺是同样的意思。就是代表天子。仪同三司(司马、司空、司徒),就是职位不是三公,却给予三公同等的待遇。这权力就非常大了,王允也算是兑现了当初的承诺。
天子沉吟了一会,终于缓缓点头,道:“可!”
又道:“此殊功,非重赏不足以犒功臣。可封吕卿为温侯,食邑三千户。另赐金三百斤、绢三百匹。其余有功将士,命有司议其功。”天子其实还想多给点物质奖励,奈何国库实在是拮据,只能这样了。
吕布等天子说完奖励,心中一盘算,不错,很划得来嘛。于是伏地谢恩:“臣敢不效死!”
王允见天子眼睛看着董卓首级,脸色不太好,知道这血淋淋的头颅确实是有些吓人,于是便对吕布道:“还请吕将军召集部曲,封锁四门,抓捕董逆党徒!”
吕布脸色一凝,道:“王公,抓捕逆党本将责无旁贷,只是还请王公另行遣人布防,以防凉州诸军反扑!”
王允心中一惊,暗道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在殿中一扫,便发现了皇甫嵩,不由大喜。皇甫义真世代为将,威名远播,最关键的是,他也是凉州人,又久在凉州为将。若他出门,何愁凉州军将不服?
于是又请旨,拜皇甫嵩为车骑将军,使其主持长安城内诸军事。
吕布先是率了一营禁军,出了皇城,将董卓等候在外的亲卫给杀得干干净净。见左近诸士民或有恐慌者,便挚诏书在手,翻身上马,飞奔疾呼:“奉旨诛贼,卓已伏诛!奉旨诛贼,卓已伏诛!”声震宫禁内外。
身后禁军士卒与百姓闻之,皆呼万岁!吕布所到之处,百姓闻之,歌舞于道旁,街肆之中,无数士民买酒称肉,呼朋唤友,以示欢庆。
董卓自来长安,不束士卒,毫无军纪。凉州军祸乱士民久矣,是以士民无不痛恨入骨。得闻董卓伏诛,无不拍手称快。
随后,皇甫嵩率禁军出宫,维持秩序,守护四门,于长安城中按名单搜捕董卓同党。
吕布出了城,飞骑至并州营,与众将道:“某今奉旨除贼,诸将听令,速速整顿军马,随我前往董府。”张辽、高顺等轰然应诺。
吕布引了三千铁骑出营,行至半道,乃使张辽、高顺引二千兵至郿坞,搜捕董卓族人。自己引了一千余人,径往董府去了。
到了董府,却是已经有兵卒在抓捕董卓家小了。吕布大惊,驱马前行到府门,翻身下马,抓了一小兵一问,原来是皇甫嵩遣兵至此。吕布担心貂蝉,便飞奔入内,寻找貂蝉去了。
却说吕布扑杀董卓时,董府中一个家仆打扮的精壮汉子,已经悄无声息的靠近了貂蝉所居小院。貂蝉正在对着铜镜发愁,忽然院内传来毫不掩饰的脚步声。貂蝉一惊,以为是太师派了人来。忙出了闺房,一看之下,却原来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中年家仆。不由疑云顿生,问道:“你是何人?”
那精壮汉子咧嘴一笑,道:“可是貂蝉姑娘,某奉主公之令来见姑娘。好教姑娘得知,董卓败亡在即,我家主公恐姑娘有甚闪失,特命某前来接姑娘出府!”
太师败亡在即?貂蝉心中冷笑一声,鬼话连篇,身份可疑,信你才傻。于是貂蝉微笑一声,便扯开嗓子大喊:“来人呐!抓贼啊!”
抓贼这两个字还没喊出口,便见那大汉脸色一变,抢步上前,一把捂住貂蝉的嘴唇。貂蝉又惊又怒,奋力挣扎,那大汉苦笑一声,低声道:“姑娘,在下并无恶意,这就放开姑娘,不过姑娘须答应我,不得再喊人了,可乎?”
貂蝉用力的眨了眨眼睛,那大汉便把手一松,又往后退了几步。貂蝉手后胸口,大声喘息了几声,见此人老老实实站在丈许远的地方,并无其他举动,稍放下心来,便并未再喊,只是看着那大汉,疑道:“你家主公是谁?说出来,我便信你!”
那大汉道:“我家主公名讳不便相告。姑娘若信我,便可随我出去避祸。若不信我,便待在这罢。”
貂蝉又往后退了一步,那大汉见貂蝉不信,便冷笑道:“姑娘待在这应该也没事,要知道,杀董卓的便是那董卓心腹吕布,嘿嘿。想必姑娘对吕布熟得很罢。”
貂蝉心中一沉,惊道:“吕将军为太师螟蛉,素得太师信重,怎会背叛太师?”
那大汉嘿嘿怪笑,道:“吕布反复小人,先叛丁原,再叛董卓,有何不可?”
貂蝉心中莫名一痛,怒叱道:“不许你这样说他!”
大汉笑道:“看来貂蝉姑娘对吕布情根深种啊,不过姑娘真不随某出去躲一躲?要知道那吕布此时正在全城搜捕董卓同党,无暇顾及此处。等会乱兵一来,他们可不知道你是吕布的相好!”
此时貂蝉心中已经信了七八分,不过此人身份不明,却是死也不能跟他走的。于是便摇头道:“多谢壮士美意,我便在此相候吕将军罢。”
那大汉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便出了院去,却是并未远离,在附近隐藏了起来。若是真有乱兵威胁到貂蝉,他也好现身相救。
等了半天,乱兵未见,却是把吕布给等来了。见吕布急匆匆的冲进貂蝉所居小院,大汉怪笑一声,暗道:这吕布看着威风凛凛,却原来是个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又拿眼往小院里偷看,见吕布与貂蝉紧紧拥在一起。不由呸了一声,骂道,好一对狗男女!却又摇头叹道,主公啊主公,这小娘们真是美得紧,可惜,却被吕布这个混球给先占啦,人家不肯跟我走,你又不让我硬抢。到时美人归了吕布,你却不得怪我。
吕布见貂蝉安然无恙,不由大喜,道:“蝉儿,可有人前来骚扰于你。”
貂蝉臻首低垂,轻声道:“并无人前来。”
又抬头看着吕布道:“将军,外面出了何事?”
吕布面容一整,道:“天子下旨,诛除董贼,董卓已然授首。”
貂蝉轻呀一声,道:“可是将军下的手?”
吕布脸色有些不自然,这可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咳了两声,道:“天子与王司徒有密旨于我,我不得已而为之。”
貂蝉急道:“太师有大恩于将军,将军怎可如此行事?”
吕布脸色一变,怒道:“蝉儿今怜董贼之死,可犹记当年洛阳旧事否?”
貂蝉泫然道:“妾身岂是怜太师,妾身为将军名声所忧矣!”吕布当初受董卓之惑,杀故主丁原转投董卓,如今又受王允之惑而弑主。便是有大功于天下,这反复之名,却是怎么也洗刷不掉的。
吕布见貂蝉如此,心中一松。他也知道自己将会落下不好的名声,不过事已至此,却也无可奈何了。便强笑道:“我如今有兵有权,与三公同掌朝政,天下间谁敢说我的不是?”
貂蝉看着吕布,认真的道:“将军若想成就非凡功业,便须知此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日后将军位列台阁,身系万民之福祉,一定要慎重行事了。”
话虽不太好听,但吕布却有点小感动。怎么说呢,吕布向来给人的印象便是有勇无谋,轻狡反复,唯利是图。但他的脾气并不是特别坏。所以他先杀丁原、后杀董卓,投袁术、投袁绍、投刘备,干了好多不靠谱的事情,但张辽、高顺等一干名将还是愿意追随他。吕布对真正对他有用,对他有好处的建言,大多数还是听得进去的。
貂蝉一心为他考虑,吕布又不是傻子,岂能不知,当下便捉住貂蝉的小手,沉声道:“敢不从卿言!”
躲在院外的大汉听了半天,自觉没趣,便悄然而去。
第二百一十九章凉州风云(九)
张辽、高顺二将引了二千精骑,飞驰至郿坞外,时董卓弟董旻在此,奉养老母。闻兵至,登城而视之,见是张、高二人。便道:“两位将军远来何事?”
张辽欲赚城门,便曰:“奉太师诏而来。”
董旻见城外并州骑一脸杀气,而吕布未在,心中不禁存疑,乃道:“有请诏!”
张辽为之无言,高顺在侧,取弓在手,觑准董旻,便是一箭。董旻见风声突袭面门,急忙扑倒在地。起来看时,只见那一枝箭钉入城墙之中,尾羽犹在颤抖不已。
董旻大怒,便见城下张辽大呼道:“我家主公已奉天子诏诛除国贼董卓!董旻!还不速开城门受死!”
董旻心中巨震,兄长被害了么?若说别人谋害董卓,董旻肯定是不相信的,但要说是吕布下手,董旻便信了。为啥?这家伙有前科,名声不好啊。
此时,董璜奔了过来,道:“叔父,发生何事?”
董旻咬牙道:“吕布匹夫勾结朝臣,害了你二叔,如今又使并州兵马来攻打我郿坞!”
董璜顿时便慌了神,急得团团转,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董旻怒骂道:“怕个球!速召家兵族人上城协守!只要守住此处,到时我凉州儿郎率精兵前来,定要血洗长安城,杀个天翻地覆,为兄长报仇!”
董璜闻言,这才惊喜过来,对啊,董卓女婿牛辅统军镇陕,长安周围又有董越、胡轸、徐荣、樊稠等各率军队镇守一方,等他们知道叔父遇害的消息,必定会起兵相抗,到时自己与族人便可得救了!
于是便从董旻言,复奔下城墙,召家兵与族人坚守之。
张辽与高顺见赚不了董旻,只好强攻。郿坞乃董卓精心准备的后路,城墙高大坚固,与长安城相仿佛,内又广聚珍宝,积谷三十年储,当时董卓曾有言,事成则雄据天下,不成,守此足以毕老之言。可见郿坞之固。两人攻了一阵,奈何兵少,急切见不得下,只好罢兵,使人回长安报与吕布定夺。
信使方走不走,忽然又有一支军来。张辽与高顺出营视之。却见皇甫二字帅旗迎风飘扬。原来皇甫嵩领车骑将军后,便封锁四门,捉拿董党,一时之闻,内外震慑。长安既定,王允又使皇甫嵩引军攻打郿坞,务要将董氏亲族一网打尽。于是引兵至此。
以皇甫嵩之威名,引军往郿坞下一部,董旻便知不好了,长叹道:“噫,今死矣。”
果然,皇甫嵩苍劲的声音远远传来:“里面的将士听清了!某乃车骑将军皇甫嵩是也!董贼暴虐,祸乱社稷,罪无可赦,今已伏诛!天子有诏,除董氏族亲外,余皆不究!尔等还不速速打开坞门,以迎王师!”
董旻一听皇甫嵩所言,便知不好,要坏事。于是扭身就跑,想先入坞内军营,率族兵奉老母家眷出逃。
城上凉州兵卒闻皇甫嵩之言,不禁大为意动。毕竟董卓已死,而皇甫将军又奉朝廷诏书而来,听谁的不是显而易见吗?正欲言降,忽见董旻转身飞奔下城。一凉州小校见此,咬牙道:“匹夫也有今日?”便弯弓搭箭,射董旻于地。
董旻性暴寡恩,无殊功而位居左将军、获封鄠侯,军中早有不满,全靠董卓威名强行压制,董卓既死,董旻立时便遭横死。时也,命也。
本来还在犹豫的凉州将士一看,得,董太师的亲弟董将军都被自己人给射死了,那还说什么,降吧。于是城墙之上,董氏族人与凉州军顿时杀作一团。而皇甫嵩见状,大手一挥,城外诸军一拥而上,号称万岁坞的郿坞立时陷落。
皇甫嵩将兵入坞,在降兵的指引下,尽搜董氏亲族,不分男女老幼,押至坞外,尽数杀之。时董母高年九十,行至坞门,老泪纵横,乃道:“乞脱我死!”于是即时斩首于坞门处。
皇甫嵩在外,使牙门将抱名册监斩,除董旻被射死,董璜死于乱军外,其余董氏族人,无一遗漏。
皇甫嵩又使兵大搜坞中珍藏,最后得金三万斤、银九万余斤,其余锦绮纨素奇玩等,积如丘山,更不用说粮草了。统计罢,皇甫嵩便着令军士装车,一并载至长安入国库。想来,这笔意外之财,足以让天子与群臣们欢喜不已了。临行,又使军纵火烧郿坞。
半途,吕布亦引军来,见皇甫嵩沿途押运物资车辆不计其数,延绵数里,不禁心中大为火热。奈何来得晚了,不能分得一杯羹。见了张辽、高顺二将,怒气显于脸上,道:“使汝二人攻坞,为何让皇甫义真后来者居上,以竞其功?”
张、高二人面红耳赤,讷讷无言。论个人武力,张辽高顺都有自信胜过皇甫嵩,但在个人威望方面,却又和皇甫嵩实在不是一个重量级的。所以皇甫嵩振臂一呼,降者如林……
皇甫嵩军队到了长安,吏民得知郿坞陷落,董族尽灭,欢声动天,欢歌载舞不绝于道。董卓既死,朝廷深恨之。乃陈董卓尸首于市,供士民观看。天渐热,董卓尸渐腐坏,流脂于地。守吏燃火置董卓脐中,不数日,董卓化为一团灰灰。有袁氏门生,犹不解恨,赴郿坞,尽掘董氏之尸,纵火烧之,扬灰于路。言欲使董氏死后亦不得安宁。此正挫骨扬灰之恨也。
可叹一代枭雄,竟落得如此下场,真是令人叹息。
就在长安城中,人人痛骂董卓,恨不得给其尸骨之灰还踩踏上一万脚的时候,却偏偏有一个笨蛋对董卓之死,心生感叹。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高阳乡侯、左中郎将蔡邕。
时董卓被诛,宗族尽灭。王允作为首倡之臣,于府中大宴群臣。坐间,蔡邕闻袁氏门生于郿坞对董氏挫骨扬灰,不禁言之而叹,有动于色。
王允眉头一皱,便问为何。蔡邕此时酒意上头,道:“想吾之有今日,全为董卓所逼。然其败亡,亦何其速也。感其之兴亡盛衰,累及宗族,不禁为之叹息。”
王允顿时勃然大怒,叱之曰:“董卓国之大贼,几倾汉室,君为王臣,所宜同忿,而怀其私遇,以忘大节!今天诛有罪,而反相伤痛,岂不共为逆哉?”
于是即令甲士收蔡邕下廷尉治罪。群臣大惊失色,欲起而救之。方开言,王允便大袖一拂,退席而避之。众人不欢而散。
蔡邕下了监狱,这才酒醒,想起自己所言,不禁拍头痛呼。就在人人喊打董卓的时候,自己去感叹其之兴亡盛衰干嘛?还当着王子师的面这般说,王子师最得意之事,莫过于便是他主导推翻董卓之事……王子师肯定不悦,这下完了。
其实说认真的,蔡邕没有为董卓可惜的意思。他虽然得董卓赏识,但董卓不过是想让蔡邕这等名士衬托自己礼贤下士的名声罢了,蔡邕每有善谏,董卓从不采纳。去年蔡邕都还和从弟蔡谷说这长安待不下去了,咱要出逃,逃到青州刘玄德那儿去。虽然道路远阻,不易达到,但只要逃走,到了山东再说。(汉时,称华山、崤山之东为山东。)蔡谷便说:“君状异恒人,每行观者盈集。以此自匿,不亦难乎?”这才打消了蔡邕出逃的主意。所以说这次真的是无心之失,非为董卓怜惜。
蔡邕于是在狱中,请纸笔,向王允写了封很有诚意的信,解释了自己之前所说之言的根本原因,又列举了自己和董卓之间的种种以证明自己不是逆党。最后恳请王允,乞黥首刖足,但留一命。不是他蔡邕惜命偷生,而是他想留此残躯,续成汉史。蔡邕于汉灵帝期间,便受命与诸大儒一起继写《东观汉记》至如今。事未成而身先死,他死不瞑目啊。
就在蔡邕自救的同时,狱外诸多士大夫也在同时营救蔡邕,太尉马日磾亦往王府见王允,谓之曰:“伯喈旷世逸才,多识汉事,当续成后史,为一代大典。且忠孝素著,而所坐无名,诛之无乃失人望呼?”
王允此时声威一时无两,其性格又刚棱疾恶,换成现在的话说就是吃软不吃硬,你偏要这样,我就偏不许这样……见诸臣皆言蔡邕可赦,太尉亦上门为其求情,不由怒火中烧,怎么滴,这大汉朝缺了你蔡邕就还玩不转了是吧?我偏不赦!于是对曰:“昔武帝不杀司马迁,使作谤书,流于后世。方今国祚中衰,神器不固,不可令佞臣执笔在幼主左右,既无益圣德,复使吾党蒙其讪议。”
马日磾无功而返,返府独坐良久,乃叹曰:“王公其不长世乎?善人,国之纪也;制作,国之典也。灭纪废典,其能久乎?”
蔡邕一下狱,便有一伙人,趁夜行动,劫了蔡氏老小,又把蔡邕所著之诗、赋、碑、诔、铭、赞等诸文,集体打包,偷运出城。时长安城大乱初平,蔡家上下失踪,一时之间官府竟不察。
蔡邕在狱中,见王允不回信,心知求生无望。不由失声苦笑,想不到自己竟要莫名其妙之罪而死,真是不甘心呐。
这日深夜,四周一片漆黑。诏狱外,一伙人黑巾蒙面,整个脸庞只露出两只眼睛和一个鼻子,各持了兵刃,潜伏在诏狱附近。
一个大汉观看了半天巡守的卫士,然后压着嗓子问旁边的另一个大汉:“老大,官兵有点多,这事有点扎手,真要动手?”
那大汉低声回道:“废话!不然主公差我等来此为何?我等深负主公厚恩,待会动手,若有失手被擒者,切记不可泄漏主公名讳,否则休怪老子辣手无情!”
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众人也清楚的看清楚了他们老大眼睛中的凶芒。于是便人有回道:“老大你多虑了,兄弟们若是运气背真失手了,他们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具尸体罢了。”
那大汉道:“如此最好!”
ps:刚吃好饭回家,打开页面一看,卧槽,居然没有发布……我太蠢了。
第二百二十章 凉州风云(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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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就这么屏息凝神的潜伏着。直到鼓已三更,巡夜卫士渐疏。而狱前值守将士也渐渐松懈时,那大汉这才低喝一声:“动手!”
顿时,微不可闻的数声轻响,数枝细细的吹管便扎在了门口几名卫士的脖子上,值守卫士只觉脖子一麻,似有蚊虫叮咬,还未反应过来,人便一歪,往地下倒去。还未着地,旁边黑暗中便跳出几个敏捷的身影,把手一抄,便捞住昏迷过去的卫士,又重新潜黑暗中。不一会儿,几名顶盔贯甲的卫士,又大摇大摆的站在了门口。
然后一队黑衣人,悄悄的沿街潜入了诏狱中。便只听得里面不停有喝问声传来:“什么人?”、“汝等是何人?”然后又迅速的悄无声息……
蔡邕看着突然打晕了狱吏,出现在自己跟前的这一伙神秘人,疑道:“尔等是何人?”
那大汉听了一晚上的这句话,没好气的看了看这个须发皆乱的老头儿,道:“吾等奉命,前来相救蔡中郎!”
蔡邕道:“奉何人之命?可有诏书?”
那大汉道:“没有!”
蔡邕道:“如此说,便是乱命了?汝等主公是谁?老夫不走!”
那大汉试了半天,钥匙总算是对上了,轻轻一扭,打开牢门,进去就去抓蔡邕:“蔡中郎,时辰不多,快快随我出城!”
蔡邕怒道:“莫名其妙,老夫一身清白,岂肯随你等鬼祟之徒离开!便是死,老夫也要死在狱中!”这群人,来历不明,真随他们跑了,就是死,也是不明不白,一身污水。那才是惨呢,蔡邕自然不肯干。
那大汉大怒,自己冒着莫大风险来救人,被救的怎么如此纠缠不清。上次那小娘们如此,这老头也如此。莫非以为老子是好欺负的不成?于是竖掌成刃,对蔡邕脖颈之侧狠狠的来了一下,把蔡邕一下给打晕了过去。然后在麾下惊讶的眼光中,得意的吹了吹手掌,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背了这老头出城,莫等药箭失了时效,到时这些家伙都醒过来,那可就完了。”
于是众人一拥而上,抬了蔡邕便往外跑。一溜烟的潜到一处偏僻的城墙处,爬上绳梯,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出城去了。
待得天明,王允得报蔡邕在诏狱中为人所劫,而蔡家上下十数口,一夜之间竟也不知所踪,不禁大怒。于未央宫朝会上大发雷霆,道:“着令司隶校尉、城门校尉、廷尉等会同办案,彻查此事。若有人敢胆大包天,包庇逆党,休怪本官无情!”说完,一双锐目在群臣身上扫来扫去,似乎欲发现到底是谁不顾律法,公然劫狱。只可惜,百官们心底无私天地宽,脸色都正常得很。王允看了半天,毫无所得,只得怒哼一声,便欲拂袖而去。
却听得天子在御座上开言道:“诸卿自去,三公与车骑将军、奋司隶校尉、光禄大夫杨卿、周卿请留奏对。”
群臣互望一眼,不知道天子留诸重臣所议何事,便各自散去。王允、杨彪、黄琬、马日磾、皇甫嵩、周忠、吕布等人一行随着天子到了偏殿。便见天子郑重的道:“董贼既除。朕愿自去帝号,诏告天下,诸卿以为如何?”
王允等人方正坐好,便听见天子扔了这么一个大炸弹出来。顿时一个个便全都跳了起来,似着了鬼般的看着天子,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天子继续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历来皇位传承,便是立嫡立长。皇兄为嫡长子,是以父皇虽喜爱朕,皇兄亦由诸臣奉为天子。董卓入京乱政,祸害天下,导致天下分裂,关东诸侯讨董。至如今,竟然一东一西,两帝并立。皇汉迄今逾四百载,可有此事哉?”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为国家计,为士民计,朕愿自去帝号,奉皇兄为天下正朔!如此,我大汉将不再分裂!祸患既消,有诸卿等英杰之士相辅,我大汉再起,复世宗之雄威,兴光武之伟业,指日可待也!”
吕布听完,满肚子的怒火,合着老子拚着脸皮不要、性命不要,提着脑袋把董卓给干死了。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权势地位。你轻飘飘的一句话,说皇帝不想干了。真不干了,老子到了洛阳,论资排辈,一大堆人排在我前面,谁看得上我?到时我还能假节、仪同三司?你是不是傻啊?皇帝都不想干,你还想干什么?你要不愿干让我来干!当然吕布也只是这样想想,不过他还是迅速的跳了出来,大声反对:“万万不可啊!陛下!万万不可啊!”
小皇帝看着吕布,一脸的平静:“吕卿,有何不可?”
呃,这下可把吕布给问住了。他一介武夫,急切之间哪里又能想到反对的理由?总不能对皇帝说,你要不干,老子担心自己职位保不住,所以反对的吧?
其实,王允他们,大都是吕布这个意思。此时诸臣们心中也在腹诽不已。天子你要罢工,也得想想我们的感受吧。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就要被你搞回解放前了。当然,王允他们想得比吕布还要深入、还要透彻。
吕布只想到了职位不保。王允他们却在想,天子若去帝位,奉洛阳天子为正朔。那么自己这些人,到时如何自处?
天子去帝位,意味着他当初为天子,是错误的。那么自己这些人,跟着一位错误的皇帝、跟着一位祸害天下不得安宁的大奸臣董卓从洛阳到了长安。是不是也是一个巨大的错误?虽然大多数都是被迫的,但到时谁会关注这一点呢?如此说来,自己岂不是成了贰臣?成了逆党?
到时去了洛阳,只怕自己等人不会得到重用不说,搞不好还有危险……政治斗争可是很残酷的。吕布想得到的,想不到的,王允他们都在这极短的时间内,细细的想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在政治上的自我否定,是极度愚蠢的,是万不可行的!
当然,除了这些为自己谋身的想法,还有一些更为隐秘的小私心,都被王允他们隐藏在内心深处了。这世间上,谁人又能彻底的看透名和利呢?毕竟,名利也是自己实在自我价值的一种肯定呀。
于是,在天子期待的眼神中,王允板着脸,出列拜道:“陛下,此事,臣以为不可!”
跟在王允身后的,是太尉马日磾,司空淳于嘉,光禄大夫同录尚书事杨彪,光禄大夫同录尚书事周忠,车骑将军皇甫嵩,司隶校尉黄琬。
天子见诸重臣异口同声,皆称不可,瞬间失望至极,情绪爆发,怒道:“有何不可?有何不可?诸卿为朕筵讲时,口口声声,让朕为复兴大汉而努力。而今,朕有能力去做了,尔等却又阻之!此乃为何?”
旋而,天子看着王允等又一声冷笑,道:“莫非诸卿亦如董贼般,欲我大汉分裂西东,而诸卿好擅权乎?”
这话份量很重。王允等闻,脸皮不禁都抖了三抖,当然,吕布除外。
沉默半晌,王允这才拜道:“陛下,老臣以为不妥,其意有三。一者长安初定,董氏虽诛而凉州诸将各统雄兵。二者有使者报曰凉州韩遂、马腾等又抄掠边地诸郡,蠢蠢欲动。陛下此时若去帝号,山东诸侯未有一兵一卒在此,到时谁能号令兵将,抵御乱贼,护卫吏民?三者陛下若去帝号,可知史上废帝下场如何?”
见天子色变,王允温言道:“非是老臣等谋身。亦为国家、陛下、三辅子民谋矣。陛下此论非急务。当今之计,当先行讨论如何抚平凉州诸将。待诸事平定,到时陛下仍持此论,再召诸臣相议不迟。”
天子踌躇再三,终究为王允所说服。便点头道:“好吧,便依王卿所言。先平定三辅内外,再议朕今日之言。朕有些倦了,诸卿退下罢。”
王允等便施礼后告退。吕布跟在诸大臣之后,心道,还是读书人会说话,王司徒明明和我一样的打算,却口绽莲花,愣是把天子给说服了……
蔡邕悠悠醒转,入眼却是一片蓝天,而周围景色正在缓缓后退。四下一打量,这才骇然发现,自己已经在长安城外,正仰卧躺在一辆牛车之上,牛车缓缓而行,却也不知要驶向何处。
蔡邕大惊,便翻身而起。只觉脖颈左侧仍有些隐隐作痛。昨晚的事,却已经想不太清了。一个洪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蔡中郎醒来了?”
蔡邕拿眼望去,见一个好生魁梧的大汉,正坐在一匹骏马上,东摇西晃的看着自己。蔡邕一见这人,便怒道:“你究竟是何人?老夫如今在何处?”这大汉昨晚虽然蒙了脸,但那声音和那双眼睛,蔡邕却是万万不会忘却的。
那大汉哈哈一笑,正欲回答,却见蔡谷等人欢呼道:“阿兄醒了?”然后一群蔡家人便都围了过来。
蔡邕见了从弟一家,还有自己老妻,幼子,不由大喜,旋而又惊道:“你等如何也在此?可是那匹夫胁迫你等?”
那大汉闻言,翻了个怪眼,跳下马来,行至蔡邕车前,歪歪斜斜的行了一礼,道:“青州亲军麾下兵马使管亥,见过蔡中郎!”
蔡邕疑道:“青州兵马使?”既而恍然大悟:“刘玄德着你来的?”
管亥笑道:“正是某家主公差某来此,某率麾下儿郎于此刺探凉州形势,见中郎遇难。思及主公曾数次言谈中郎风采,言语间甚是缅怀,于是擅作主张,把中郎与家人一同迎了出城来。还望中郎勿怪。”管亥心中却是道,我会告诉你,是主公专程派我来营救你与一个小娘吗?
蔡邕见是刘备的人马,这才放下心来,旋又苦笑:“玄德这是欲置我于何地啊!”见家小俱在,自己所著竟也被管亥打包弄了出来。不禁心下欢喜,对管亥印象便好了几分。
蔡邕坐在牛车上,身子随着牛车轻轻晃荡,蓝天白云之下,蔡邕不禁又想起当年自己被贬出京时,刘备与卢敏几个小子前来相送,危急关头救了自己一家性命的旧事来。当年一腔热血的少年郎,如今也是执掌一州、位高权重的州牧了呢。
第二百二十一章 凉州风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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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剧变的时候,刘备却在青州埋头当木匠。
有鉴于造纸术的不断改良、印刷术的提前面世。青州市面上的书籍大增,更不用说青州学院的教学用书了。而青州工曹下面的匠作营,又推出一种类似于书籍大小的练习本,方便书院的学子们随时记录学院讲师们的珠玑之言、完成课业或记录自己平日里的所思所悟。这种练习本,质量上乘,墨迹不渗不化,一经推出,便广受欢迎。学院的学子在自己免费的份额用完之后,便蜂拥到集市上去大量购买,一时之间,竟然供不应求。
产品卖得好,导致的新问题又来了。
原来从古至今,人们记录书写,不是用简,便是用缣。或捉竹简而刀刻,或持缣卷而书写。不过,简重而缣贵,只有富贵人家用得起,这在很大程度上严重影响了文化的传播扩散。现在大量廉价纸张的出现,已经极大程度上缓解了这个问题。最起码使得青州之内,便是贫寒之家,想要买几本书籍,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在人们渐渐开始习惯纸书和练习本后,新的问题出来了。
此时人们不管是宴会、还是求学,只要是各种正式场合,坐姿便是正坐。一张蒲席,然后双膝跪地,双臀垫于脚后跟之上,双手扶膝,身姿挺拔。这种正坐,从老祖宗那一辈一辈传下来,一直到宋时,才被大量桌椅的出现给所替代。可以说正坐在锻炼人的气质、寻求一种哲学上的形神兼备上,是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的。刘备清楚的记得,在这个时代,孩子差不多大,在该启蒙的时候,私学或家里,就开始要让孩子学习正坐了。以前书生们正坐,手持书卷或摇头晃脑,或不停书写。可现在不行了,方方正正的练习本,取代了笨重的竹简,取代了长长的缣卷。再要拿在手上用笔书写,这姿势就相当别扭了。可伏在书案前书写是很舒服,可是时间一长,腰又累得不行。学子们一时之间不禁开始唉声叹气起来。
刘备闲暇之余,在学院内讲了几堂格物课,便敏锐的发现了这个问题。回去之后一想,胡床此时已经在军队中渐渐普及,那么直接把唐以后渐渐开始普及流行的桌椅直接给弄出来,书院的师生们能不能接受?
其实在生活细节方面,刘备有很多的想法,可以推广开来,去影响世人。之前他一直隐忍不吭声,是因为他实在是影响力不够,不足以最快的速度,最大的面积去施行影响。如今他执掌一州,乾纲独断,是时候去做一些事了。
于是刘备便命人于军营中拿来两个胡床,便去拜会老师郑玄。胡床,又称交床、交椅。其实不是睡觉的大床,而是一种可以折叠的小马扎。用木头和兽皮、布制成。最初在北地异族中盛行,匈奴、鲜卑等贵人狩猎、出游时,便带上这小玩意,累了便打开来休息。因为只有贵人、首领可以用,所以有“第一把交椅”的俗语,来形容身份尊贵。后来南匈奴归汉,这才便渐渐在中原开始扩散开来。
胡床因为它的便携和舒适性,引起了一批贵族与士人的喜爱。有史记载,汉灵帝便好胡床。当然,这玩意自己在家或在外用用可以,但用在正规场合,似乎有些难登大雅之堂,于是士人儒生们,对此是不屑一顾的。反而是在军队中,得到了广泛应用。将帅们可不管这东西雅不雅,好用就行。行军途中累了,用来歇息下;出去打个猎、钓个鱼,累了用来歇息下……
话说刘备拎了两个小马扎就去见郑玄。郑玄作为此时青州的文人领袖,若把他给说服了,到时推广新的桌椅,想必也简单得多。
郑玄此时,正跪坐于地,笔耕不辍,周围散落了无数书籍。刘备在窗外见得郑玄如此,心中不禁愧疚万分,这才是用心做学问的人,比起他这个半桶油,差距岂止万里?这么大年纪了还如此勤奋,也难怪日后郑学辉煌千年,而郑玄得以配享孔庙。
毕竟上了年纪,书写了一会,郑玄便揉了揉膝盖,颤巍巍的起身,轻轻活动手足,捶打腰部。忽见刘备立于窗外,便漫步出屋,笑道:“玄德既来,何不出声。”
刘备行了一礼,亦笑道:“不敢出声,恐打扰到老师做学问。”
郑玄叹道:“老喽!到了此时,回头一看,便觉昔日诸多论述不甚完美,于是只好亲自删减之。”
刘备道:“老师学贯古今,遍注诸经,仍如此专注于学术,弟子相差远矣,自叹不如。”
郑玄看了看刘备,又摇了摇头,这个弟子极其聪颖,可惜志不在儒学。如今身居高位,一身牵系百万青州士民之福祉,要想他有多少时间放在儒学上,只怕是更加难了。可惜了!郑玄按下复杂的心绪,道:“玄德此来,可有何事?”
刘备便命随从拿出胡床,摆在郑玄跟前,道:“老师,不论其他,只论舒适性,此物比正坐如何?”
胡床郑玄自然识得,他也坐过。于是一皱眉道:“此物自然要比正坐舒适,不过此物难登大雅之堂,玄德莫非欲在青州推行此物?”
刘备笑道:“当然不是!”他一想起与众臣议事,大家一人坐一个小马扎,围成一圈,便忽然有种莫名的喜感。
郑玄拿眼看向刘备,刘备便道:“弟子见老师与诸师生在伏案书写时,时辰一长,腰膝便诸多不适。恐累及老师与诸师生身体,便欲改良胡床,使之适宜书写所用。”
郑玄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刘备看见郑玄须发迎风而动,一脸淡然。便解释道:“老师,万物发展自有其规律,是以先有石鼓金文,后有大篆、小篆,最后而隶;书写之物,最早由兽甲、皮,竹木之牍、缣帛,最后而纸……”
郑玄一摆手,道:“玄德,你之意,老夫皆知。我儒家不是迂腐之学,若无创新进取之举,如何自古至今,诸学衰隐而我儒学独显于世?你有此心,尽管试来,若真有益于士子,老夫也不吝脸面,助你一臂之力。”
得了郑玄的承诺,刘备大喜,恭恭敬敬的一躬到底,又陪郑玄说了一会话,这才辞别而去。
作为一州之牧,不是刘备不会用行政力量强行推广。然则此物最先要儒家士子们接受才行。在士人们的心中,郑玄说一句话,可比刘备这青州牧的份量还要重。汉代就是这样,大儒在士人中的影响,有时候要比官府大多了。而一些大侠们在普通百姓中的影响,有时候也比官府大多了……就是这么任性!
所以刘备先来说服郑玄,能得郑玄的支持,做事简直就是事半功倍啊!于是,在刘备画了图纸,又亲临指挥下,一套极其精致的桌椅便新鲜出炉了。
长长的书桌,桌面是一整块木板,被工匠们打麿得光滑无比,抚摸上去,毫无一丝粗糙之感。桌侧面和桌腿之上,都缕刻有精美花纹。一把靠椅,人坐于上,累时后背靠上去,高高的椅背会让人感觉到极度舒服……
这套桌椅,刘备第一时间送到了郑玄府上。在陪着郑玄感受了半天后,刘备笑道:“老师,觉得如何?”
郑玄一捋花白的胡须,道:“不错,用来书写极为便捷,比往日要快多了。”
刘备又道:“老师,此物比之胡床,如何?”
郑玄沉吟会,又点了点头:“甚佳!”
当然了,刘备选用上好木材,用巧匠精心制成,设计方案也是后世的经典款式,这么精致的东西要还得不到郑玄的认可,那刘备就真的要抓狂了。
郑玄又道:“此物你打算于学院中推行?”
刘备苦笑道:“此物费钱不多,却也不少,院中学子如此之多,岂能全由牧府提供?弟子打算讲师们每人赠送一套。至于学子们,让他们用简化版就是。”
郑玄疑道:“简化版?”
于是刘备便告诉郑玄,何为简化版。就是一个圆凳,然后把学院中原来学子所用的书案的腿拆掉加高……
当然,要先把这套桌椅批量制造一批,先投放学院,让讲师们先感受一下其所带来的舒适性,在得到认同之后,再投放改造简化版……
其后,刘备便命匠作营大量制造了一批,用于投放于学院供讲师所用,然后又赠送了一批,给自己麾下诸臣。
可惜,结果反馈回来,不是太好。不但学院中人议论纷纷,便是臣下如管宁、邴原等也上书劝谏了。
费这么大周章,刘备就是怕有人说自己搞这个,是有违礼制。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大汉的人们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特别强,可是在某些方面,又真是固执得很。
管宁、邴原上书刘备,言语中劝刘备多把心思放在如何治理青州上面,让青州民众生活得更好更安稳,才是刘备作为州牧的最大责任。而不是专注于奇淫巧技……
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刘备头大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凉州风云(还没完)
刘备试图说服管宁和邴原,谁知道这哥俩平时都不是那么顽固的人,这次倒和刘备杠上了。把那套桌椅都还了回来……至于学院里的议论,刘备一时半会倒顾不上了。
就在刘备在青州折腾的时候。凉州那边,又出了新状况。吕布在杀了董卓,又灭了董卓宗族之后。心忧凉州诸将,于是便劝王允赦董卓部曲,王允当初也打算这么干,到后来,却又不肯干了,理由竟然是“此辈无罪,从其主耳。今若名为恶逆而特赦之,适足使其自疑,非所以安之之道也。”这够扯的了吧,说他们本来无罪,只是跟着董卓罢了,现在给他们扣上个恶逆的帽子来赦免他们,反而会使他们起疑心。于是便用这个理由,对凉州诸将竟不下诏书特赦。
这也罢了,董卓一除,王允的本来性格就暴露出来了。他性格刚强,嫉恶如仇,当初与董卓虚与委蛇,那是权宜之计。如今董卓既除,他便觉得无复患难,于是不管什么事,态度都变得强硬起来了。史载是杖正持重,每乏温润之色,不循权宜之计,是以群下不甚附之。换句话说,就是董卓一除,百官们没了这个共同的敌人后,反而人心渐散,队伍不太好带了。
而王允素恨武人乱国,于是把吕布用完之后,就不太爱待见吕布了。一是吕布反复,名声不好。二是自己亲手把吕布推到仪同三司、假节的这个高位,心里面不太舒服。王允觉得吕布之徒,不过一剑客而已,如今骤登高位,简直就是走了狗屎运。吕布见王允态度改变,心中也是狂怒,若不是老子出生入死,你们这班鸟官,都还一个个的在跪舔董卓!现在董卓死了,就鼻孔朝天,看不上老子了?于是,两人搞起意见起来了。
在一次朝会上,王允提出来,因为董卓余部,大多数都是凉州人,要把凉州将校都免职。吕布就站起来大声反对了:“凉州人素惮袁氏而畏关东。今若一旦解兵,则必人人自危。可以皇甫义真为将军,就领其众,因使留陕以安抚之。”
王允则道:“不然,关东举义兵者,皆吾徒耳,今若距险屯陕,虽安凉州,而疑关东之心,甚不可也。”于是竟拒吕布之议。
吕布气得浑身发抖,大哥,现在两帝并立,关东诸侯都已经奉了洛阳天子了,你还在操心怕疑关东之心。不说关东诸侯现在自相征伐,各为己谋,没空搭理凉州。就是他们疑心你王允打算做董卓第二,他们又能如何?还能再次起兵来攻打三辅不成?绝无可能了!你作为三公,录尚书事,总朝政的大臣之首,不解决眼前难题,反而去想遥不可及的关东,何其之蠢?
说实在的,吕布的建议从军事角度来看,极为可行。凉州诸将此时正在观望,你王允不以诏书宣抚就罢了,还要罢其军。人家不聚军自保才怪。若使皇甫嵩出面,总领大军,凉州诸军必定自安。皇甫嵩凉州武将世家出身,在黄巾之乱中统军扫平黄巾,挽救了大半个帝国,威震天下。董卓之乱前,皇甫嵩亦在凉州领军抗击羌乱,威望素著。这等名将一出马,可以说包括吕布在内,没一个敢吭声的,一等一的服气。有了皇甫嵩镇住场面,到时你想罢免谁,那还不是随便你?结果王允硬是不听。于是,恶果开始出现了。
五月末,天子有旨,大赦天下。当然,这旨意,也只能覆盖三辅与凉州、西域等地。然后董卓余部,派了李傕、郭汜几个来试探,到长安来乞赦免。王允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不肯。李、郭又在长安听到坊间传言,说要悉诛凉州人。于是大惊,慌忙出逃。
牛辅等闻,纷纷起兵造反,号称要为太师报仇。时董越在黾池,引军前来相助牛辅,董越兵多,威望素超牛辅。牛辅这时便犯了疑心病,这两军合作一处,到时听谁的啊?董越兵多望隆,但我是太师女媚啊。行军途中,两人因事数有争执,各不相让。结果牛辅大怒,竟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言不合之下,牛辅竟袭杀董越于营中,尽并其众。
牛辅起兵时,段煨、胡轸、徐荣这三个人却很诡异的没有附和牛辅,一同起兵,而是不约而同的和率军到了郿县的马腾一样,选择了观望。
李傕和郭汜在长安乞赦被拒,又闻朝廷要杀尽凉州人,心中冰凉的逃出长安城,回到自己部队后,大怒。因王允、吕布皆是并州人,于是忿怒并州人,把自己军队中的并州儿郎一个个的拖出来,尽数斩之。然后起兵响应牛辅,欲为太师报仇。
李、郭又传信与张济、樊稠,向二人说明自己在长安之所见所闻。张济、樊稠闻之亦惧,于是亦起兵响应。顿时,整个凉州和三辅地区乱成一团。
关键时刻,王允也顾不上嫌弃吕布了,飞速派人相请吕布过府议事。没办法,皇甫嵩年纪大了,前阵子引军攻郿坞,来回一折腾,现在正在府中养病。如今王允手头,靠谱的战将,也就只有吕布了。
于是,说了点软话,让吕布率众出征,迎击牛辅。吕布也知道此时情况危急,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于是也不矫情。便于数日后,整理粮饷,率军出征。
先锋将李肃于弘农与牛辅相逢,两军摆开阵势,大战,李肃不敌牛辅,战十数合,竟被牛辅斩于马下。吕布军溃退三十里安营。
吕布闻李肃死,大怒,是夜,亲率张辽、高顺等劫牛辅营。夜尽三更,吕布等潜至牛辅营外,突然举火为号,万枝火箭齐发,牛辅营中大乱。
吕布趁机,翻身上马,一骑绝尘,飞往牛辅营寨驰去。身后,数将紧随于后。牛辅杀了董越,吞并其军。却又对董越余部不放心。于是扎营时,分为前营和后营。前营为董越军,后营为自己部曲。往日牛辅也是居于后营之中。因牛辅如此,后营将士不免就有些歧视前营董越军。是以董越余部心中暗暗不满。
此时吕布偷营,前营将校醒来一合计,得,和朝廷打谁输谁赢还不一定,更何况是吕布亲至。那姓牛的对咱们也不好,趁此机会,跑了算了罢。就是回家去种田去,也比替牛辅卖命的好。
于是这群没节操的家伙,压根就没动一根手指头反抗,呼朋唤友,带着相熟的袍泽和乡党抢了前营一部分钱粮,一溜烟似的跑了。临走之前,还在前营好心的帮吕布放了一把火。
前营没跑掉的,也没反抗,反而是一窝蜂似的直奔后营,结果牛辅好不容易聚兵布阵,又被前营这帮家伙冲散。吕布见状大喜,率了并州铁骑,轰隆隆的便往后营碾压过来了。吕布跟随董卓日久,勇武之名传遍凉州,后营将士见吕布亲至,一身狮甲,胯下赤兔疾如风,掌中长戟闪寒光,长长的披风在火光下翻飞舞动,有如天神。不禁阵脚稍动。牛辅一见,心道不好。哪还有白天的一丝战意。于是便命左右亲卫,收拾了金银财宝,悄悄越营而走。
主将一逃,凉州军士气全无,吕布大获其胜。
天明又复使人领军搜捕牛辅。牛辅率众一路狂奔,到得一处山丘,环顾左右,还能相随者,竟止十数人。牛辅想起昨日自己还统率大军,威风凛凛,如今却仓皇如败家之犬。不禁长叹道:“想不到我牛某人竟有今日之耻!”
左右便问道:“将军,我等将往何处?”
牛辅不禁茫然,自己赖以存身的军队都没了,还能去啊?段煨、胡轸、徐荣这几个家伙态度暧昧,李傕、郭汜等职位向居己下,自己曾经也没少在他们面前摆谱,真去投他们,看他们的脸色,自己能受得了这个气?
也是牛辅倒霉,他在这里沉思到底去谁那里比较好。而身边亲卫却只以为自家将军已经穷途末路,无路可走了。凉州人素来是不缺胆大心黑之辈。见牛辅随身金银颇丰,不禁见财起意。于是对视一眼,把心一横。便把刀一抽,照头照脸的就往牛辅身上砍。
牛辅不愧是战将,听得脑后风声不好,一个懒驴打滚,滚出丈远,见自己素来忠心耿耿的亲卫此时都红着眼睛,不由心胆俱裂,疾呼道:“你们这群混蛋,竟敢弑主?”
不这样说还好点,这句话方出口,十数人疾奔而来,刀如匹练,牛辅左躲右闪,惨呼道:“乞活命,家资全予尔等!”
诸人一声狞笑,手下却是更快。数道刀光响起,牛辅哼也未哼一声,竟被自家亲卫分尸。有亲卫持牛辅头笑道:“将军既已穷途,不如借头颅一用,好作我等进身之阶。”众人闻言,皆哈哈怪笑起来。
牛辅先杀董越,后又为自己亲卫所杀。正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吕布得报牛辅亲卫杀牛辅,持首来献,不由莫名大怒。使左右推诸亲卫而斩之。诸人大呼:“我等有功,吕将军不教而诛,我等不服!”
吕布狞笑道:“身为亲卫,竟反害其主,尔等不忠不义之徒,诛之何错?”
有人怒呼:“吕布你先害丁原、后害董卓,一如我等,尔有何脸面……”
话没说完,头已落地。
吕布闻此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中暴怒不已。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两军对垒
吕布率军出征的时候,这边王允也没闲着,毕竟他为官多年,政治手腕也算了得。连忙汇报天子,然后让其下旨,拉拢韩遂、马腾。希望借韩、马之力,以抗凉州余部。又遣使至段煨、徐荣、胡轸处,说明厉害。言董卓已死,朝廷既往不咎,希望他们继续忠于朝廷、忠于大汉。三将纷纷表态,愿为朝廷奉献一切光和热。
天子使者宣诏,拜韩遂为镇西将军、马腾为征西将军,并令韩遂、马腾所部向长安靠拢,准备随时迎战凉州叛军。结果韩遂与马腾受了职,韩遂自返金城,而马腾却继续带着人马在郿县看热闹。
王允闻讯大怒,却又对这些跋扈的武夫无可奈何。只得按下怒火,打着小心思,准备渡过这一次反叛之后再来算总账。幸好另外一边传来好消息,胡轸与徐荣各率部前来,听从朝廷的调遣,段煨在华阴剿匪,亦有信来,言华阴事了,必率军前来长安,听候朝廷命令。听到这样的消息,王允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李傕、郭汜两人尽杀军内并州人,方起兵,忽闻牛辅火并董越,旋又败死吕布之手。段煨、徐荣、胡轸等三将纷纷表态站在朝廷一边……听到这一连串不好的消息,李傕与郭汜有些懵了,又连忙请樊稠、张济过来议事。众人聚在一起,合计了半天,也没什么好想法。董卓死后,牛辅、董越、段煨、徐荣等从兵力、官职方面来说,无疑便是他们的上司,现在带头大哥死的死,降的降,那他们还起兵造反干嘛?这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这边刚杀了好几百人祭旗,当着数万将士悲壮无比的咬牙发誓,一定要攻入长安,逮住王允、吕布,质问天子,为太师报仇。如今马上就要反悔认怂,是不是不太好?
就在李郭等觉得众无所依,正打算不要脸面,再往长安请降、乞求赦免的时候。他们的救星来了。有小校来报,讨虏校尉贾诩到!
众将闻言大喜,纷纷出帐相迎。
贾诩是大汉智商、情商指数都非常高的两高人士。虽然不善统军厮杀,但在众将心中仍然威望比较高。
众将出迎,只见贾诩身上干干净净,风采如故,身后跟着百余将士,也是一脸从容。若不是众将知道贾诩一直在牛辅军中,还以为贾诩不是逃亡而来,而是前来访友呢。看到贾诩如此自在,众将心中不禁一松,这家伙,逃命都如此从容,想来如何应对朝廷,也应该有法子吧?
于是诸人迎贾诩入内,以此事问策。贾诩面色淡然,静听不语,心中却是暗暗道险,幸好来得及时,否则他们一散,自己也只好隐归乡里。到时朝廷真要清算凉州系,派个县吏便能让自己束手就擒。不能让大军散了,最起码现在不能散!
于是贾诩一脸坚毅的道:“闻长安中议欲尽诛凉州人,诸君若弃军单行,则一亭长能束君矣。不如相率而西,以攻长安,为董公报仇。事济,奉国家以征天下;若其不合,走未后也。”
贾诩也没长篇大论,只是告诉大家,现在就各自散去,搞不好都是朝廷的阶下囚,到时生死皆在朝廷动念之中。还不如抱团取暖,互相壮胆,带了大军往攻长安。攻下来了,万事大济,人人得享富贵。攻不下来,到时再想逃命的法子也不迟。
李傕等一听,觉得大有道理。于是聚众将士谓曰:“京师不赦我,我当以死决之。若攻长安克,则得富贵矣;不克,则抄三辅妇女财物,西归乡里,尚可延命。”
于是四将结盟,奉贾诩为谋主,各率大军晨夜西行。此时吕布未返,皇甫嵩尚在病中,于是王允便命徐荣、胡轸率军于新丰严阵以待。
两军相遇,也不闲话,拉开架势就干了一架。虽然四将人多马壮,然则徐荣与胡轸乃是军中宿将,所部又是百战精锐。而李郭樊张等部曲,见了徐荣与胡轸帅旗,也缩手缩脚,施展不开。是以,四将这边先败一阵。
收扰败军,后退扎营,然后四将一脸忧苦,前来相见贾诩:“文和,此前先败一阵,军心不振,为之奈何?”
贾诩笑道:“无妨,我已有退兵之策!”
四将大喜,连道:“还请文和速速道来!”
贾诩也不卖关子,便与众将说如此。第二日,众将点齐人马,鼓号齐鸣,复又来战徐荣、胡轸。徐荣、胡轸闻得敌军邀战,便亦点军出营来战。
出营方射住阵脚,便听得对方敌营中齐呼:“凉州人不打凉州人!”
“徐将军、胡将军真欲赶尽杀绝乎?”
“我等非造反,只想入长安当面质问天子与王司徒!太师何罪!董氏何罪!竟祸及家小,夷人三族?”
“牛将军已死!董将军已死!下一个是谁?”
三军齐呼,这声音、这架势。徐荣与胡轸傻了。各种翻着花样的口号,还在不断传来,响彻两军上空。这,就是贾诩的哀军之计,说白了,就是装可怜。凉州人向来抱团,徐荣与胡轸麾下,大多半都是凉州人。这口号喊一喊,说不定便能达到意外的效果。当然,要是无用,也损失不了什么。
效果当然是有的,而且还比较好。徐荣与胡轸军中的凉州儿郎一听,觉得很有道理。对啊,为什么咱凉州人要打凉州人,咱以前不都听太师的吗?现在朝廷把太师弄死了,又把牛将军和董将军弄死了,还派徐将军和胡将军带咱们来打李校尉、郭校尉他们,是不是把李、郭诸校尉弄死了,下一个就要轮到咱们了?之前便听说长安有流言,说朝廷要杀尽凉州人,之前还以为是人乱说,如今看来,似乎是真的啊?没见咱凉州人一个个的都死了么?董太师、牛将军、董将军……
徐荣与胡轸见己方阵营中骚乱阵阵,对视一眼,暗道,完了,军心乱了。
徐荣见状,拨剑厉喝道:“严禁喧哗,胆敢乱语动吾军心者,斩!”
强力弹压之下,军稍安。胡轸谓徐荣道:“老徐,这一仗没法打了,先退罢。”
徐荣摇了摇头,却道:“老胡,此仗非打不可。再拖下去,搞不好营中将士就要哗变。”胡轸一想也是,现在还能弹压,若是罢军。等将士们回营之后仔细一想今日敌阵之言,后果不堪设想。于是胡轸亦从徐荣之议,号旗一挥,下令全军出击。
大军到了李、郭等军前,这边的凉州将士却按兵不动,一脸决然,口中胡乱大呼:“赵家老三、李家老四,还认得你家兄弟不?”
“胡家小子,来来来,拿刀往老子胸口戳,等老子死了,你好去娶咱家妹子!”
…………
凉州系,本来乡党就多。从军往往都是一个村、一个亭集体抱团前往。是以之前在董卓的带领下,屡战屡胜。这次内部一分裂,问题就来了。这边呼儿唤爷,呼朋唤友的,那边刀枪举起来,就下不去手了。
就在两军纠缠成一团时,这时,纵马摇枪杀出来一员将领。大家一看,哦,都认识,张济之侄,凉州后起之秀张绣。
张绣在中平元年,十八岁那年,便为县吏,时北宫伯玉、边章等在凉州作乱时,他曾刺杀为祸县中的一方豪强,由是知名,凉州豪杰多附之。其父母早亡,他自幼被叔父养大,后凉州大乱,于是纠集一班健儿,往投叔父军中。素以勇武名扬凉州军中。
张绣出阵大呼:“凉州儿郎们!我等皆为乡党,岂能自相残杀,做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乎?中郎将徐荣!乃辽东人,为一己之前途,残害我凉州将士!此罪大恶极之辈,吾不能忍也!当杀之以酬我凉州英魂!”
先以哀兵之计,乱敌军心,再找个替罪羊,来转移仇恨。贾诩之计,不可谓不毒辣。被张绣如此一暴喝,两军对垒正不知如何是好的凉州儿郎,一听便醒了,对啊,徐荣这匹夫是辽东人,怪不得不安好心,带着我们凉州人来杀凉州人!让咱们凉州儿郎的鲜血尸骨,铸就其步步登高!
徐荣看着刷的一下回头望向他的将士们,顿时就乱了。尼玛这谁出的馊主意,老子在军中,为董太师累死累活卖命几十年好不好?这个时候你们来计较我是不是凉州人?
于是徐荣也火了,大骂道:“尔等休得听人胡言,我岂是出卖自家将士之徒辈?速速听令进攻!”
徐荣怒火中烧的出了一个昏招,若是罢军回营还好,偏偏却还让麾下将士听令进攻!这下将士们听了就立马炸了。你还说你不是出卖我们?到了现在你还要我们自相残杀?这是为什么?你是不是和朝廷暗中有勾结了?
凉州乱了几十年,凉州人亦素来不怎么把朝廷放在眼中,这下被张绣一挑拨,之前的怀疑、犹豫等负面情绪瞬间全部爆发,于是不知谁发了声喊,顿时便有人掉转枪头,齐齐往徐荣那边杀了过去。
徐荣大怒,就欲上前斩杀乱军,却被左右拉住,道:“将军,军心已乱,将士阵前哗变,此处已不安全,还望将军速走之!”
第二百二十四章 反攻长安
感谢书友天外猫王的打赏。
初平三年(建安二年)夏,李傕、郭汜、樊稠、张济等四将,战徐荣、胡轸于新丰,讨虏校尉贾诩献哀兵之计,使凉州军阵前哗变。中郎将徐荣不知所踪,中郎将胡轸率众降。
等吕布提着牛辅的人头返还长安时,李傕等人的兵锋已经距长安不足百里了。叛军临近,长安官民俱惊。可惜三辅乱,天下亦乱,众富户与吏民想了半天,实在不知道能逃到何处去,颓然放弃携带家小出奔的想法,只能祈祷朝廷能抵住来势汹汹的叛军,其余,听天由天罢。
李郭等人沿途收拢凉州众,一路抄掠而来。到得长安,便欲攻城,乃谓众将士曰:“城破,许尔等大掠三日!”
众军欢呼雀跃,口称万岁。朝堂之上,百官已经乱成一锅粥:“王公,凉州贼此前救赦,汝请旨大赦天下,偏不赦此辈,如今大军兵临城下,王公可有何策?”
“王公,若长安城破,惊了御驾,汝即为天下罪臣!”
“陛下,闻贼兵为王司徒来,陛下可下诏,罢王子师职,以退贼兵!”
…………
吕布冷眼旁观,心中不屑一顾,这都什么时候了,不赶紧动员青壮,安排粮饷,准备抵御叛军,还在这推卸责任,勾心斗角,争权夺利……这朝廷真是没救了。
王允任由别人的唾沫星子溅到自己脸上,却是眼睛眨也不眨,老神在在的站在旁边一动也不动。天子慌了神,忙问策道:“王公,可有退敌之策?”
王允这才看了一眼那些跳来跳去的官员,向天子施了一礼,道:“陛下,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世间万事不过如此尔,有何慌哉?”
转而又厉声道:“倘若城破,大不了便舍了老臣这一腔热血,大好头颅,也要护得陛下周全!”
王允威势一发,双目精光闪闪,看得诸臣不敢对视。便是吕布也是心中暗叹,王老头虽然有种种不是,但还是热血得很呐!
王允又看向吕布道:“吕将军,老夫不通兵事,皇甫将军又在病中,这长安城防便托付于你了。天子与诸臣安危,皆系将军一身,有劳将军了!”说完,深深往吕布一礼长揖到底。
吕布也被王允行为所感染,不由起身相扶,大声道:“司徒,吕布必不负你所托!”
长安城,就算是废弃了近二百年,那也是曾经的国都,天下有数的雄城。李郭等将兵急攻八日,死伤无数。结果长安城依然屹立不倒。
到了第九日,李傕与郭汜等都已经快绝望了。就算是部曲都是凉州众,攻城这么久都攻不下,己方还伤亡惨重,此时也已经军心动摇,士气低落了。
众将问计于贾诩,道:“文若,长安城峻,急切难下,今粮草无继,健士疲惫,为之奈何?”
贾诩捋须笑道:“此有何难哉?长安城隔绝内外,城中守军可不知我军粮草短缺,士气低落。他等只知我凉州众裹十万大军而来,威不可挡,誓破长安!既如此,破城易尔。”
贾诩胸有成竹,侃侃而谈:“长安兵少,我军兵多。自攻城以来,城头将士轮换渐少。料想吕布手中兵力必然捉襟见肘。城中之兵,除吕布麾下并州骑外,另有禁军、蜀军及临时招募之兵。我等可继续强攻长安城,并散布流言,若城破,将血洗长安守军,以为太师、董氏复仇。想来生死关头,除了并州骑,其他军队必然有想法。到时有变,便趁机夺城,控制朝廷,大事定矣!”
众将闻之大喜,齐拜道:“若破长安城,文若当为首功!”
于是便各散去,依贾诩之计,强攻长安城。又是一连数日。直至天降大雨乃止。这日傍晚,天色阴沉,细雨仍然下个不停。长安城中,吕布率了众将到处巡视。每到一处,便嘱咐所在校尉将士,定要小心贼军偷城。转了一圈,回到营中,吕布翻身下马,抖落一身水珠,叹道:“想不到贼势如此之盛,若不是突降大雨,长安危矣。”
高顺道:“将军,趁此良机,要不要末将率陷阵营出城袭杀一番?”
吕布道:“还是算了,儿郎们难得有个歇口气的时候。你们两个多加巡守,然后着人速速催粮草还有雨具。这连饥带凉的,别到时将士们淋多了雨水生了病,那就麻烦了。”
吩咐完毕,吕布便自回府去了,见过妻女,便来貂蝉之处。貂蝉此时已入吕布府中,董卓伏诛,吕布封侯晋爵之后,便选了个良辰吉日,两人成就了好事。古人纳妾,便是再重视,也是万万比不上娶妻之仪礼的。吕布也只是罢了几桌,请了些军中故旧与相熟的官员前来相聚。至于当时还在蜜月期的王允,吕布本来想请他,后来一想,王允为人刚正,若知自己私纳董府使女,只怕又要好一通说教。于是便罢了此念。
貂蝉正在房中,见吕布进来,欣喜的起身相迎:“将军回来了!”
吕布笑道:“回来了。”一个虎步便趋到貂蝉跟前,伸手一捞,便把貂蝉柔弱的身子搂了个满怀,貂蝉惊叫一声,俏脸腾起两朵红云,正待说话。吕布便霸道的噙住貂蝉双唇,双手上下好一通揉搓。
貂蝉被吕布温热的怪手一揉搓,身子顿时便面条般的软了下来。小猫似的哼哼几声,双眼迷离,看着吕布。
吕布横抱着貂蝉,往榻上柔软的锦被上一扔,自己三二下褪了衣裳,一个虎吼,便压了上去。不一会,细若萧管般的**声在房间慢慢响起,为这夏日的雨天陡添一丝旖旎。
深夜,吕布怀拥温脂美玉,沉沉睡得正香,忽然院内咚的一声。吕布习武之人,六识敏感,立即压低嗓声问道:“谁?”
出声的同时,手却紧紧抓住了榻旁的长剑。此时貂蝉也已醒来,朦胧着双眼正欲相问,却被吕布一把按住。这时,便见屋外有亲卫的声音传来:“禀将军,院内不知何人掷有一物,以帛裹之。”
吕布不敢怠慢,披衣而起,持剑而到屋外,道:“拿过来。”
亲卫将那一大坨东西双手奉给吕布,吕布挥退亲卫,径自返内,把东西拆开,里面却是半截地砖,上面缠有一布条。吕布取灯视之,上书数字曰:“谨防守军反,内外勾结。”短短九个字,让吕布后背上猛的炸出一层冷汗。
“是谁?”
吕布的心乱了。
貂蝉亦起,娇声唤道:“将军,出了何事?”
吕布蹙眉,便把布条一递,貂蝉看完,轻掩小嘴,一脸讶然。吕布还在念叨这是谁干的,他怎么会知道这等隐秘之事的时候。貂蝉便轻声说道:“妾以为,不管是谁人为所,此人还是心向朝廷,心向将军的,否则也不会冒险提示将军。将军无需为此人身份烦扰,只需加固城防,着亲信巡视城门,然后暗中搜查排除出可疑之军便可。”
吕布欣以为然。于是也不多歇,着貂蝉为自己更衣着甲,便在一群亲卫的拥簇下翻身上马,复往军营驰去。
到了军营,传来心腹诸将议事,道有人示警,城内诸军可能有一枝会反。让大家合计合计,究竟谁比较有可能?
众将若有所思了半天,然后七嘴八舌的一说,说得吕布头更大了。按他们所说,貌似都有可能。没办法,长安城中的守军太复杂了。有随天子西来的关东禁军,有外地客军,有临时征募的本土军队……而且这年月,谁也不能保证这些军队便对朝廷、对天子忠诚无二。吕布自己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向天子效死,他又如何能够要求别人……
商讨了半天,没商讨出个所以然。吕布只好忽忽结束此次讨论,在嘱咐诸将暗中密查不可走漏一丝风声后,吕布便压下此事,带领诸将巡城去了。
巡视完长安城,天也快亮了。若不是吕布自己麾下兵少,他恨不得把长安所有城门都由自己的部曲控制住。现在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把贼军重点攻打的所有城门,由自己并州骑掌控。如此一来,内外勾结破城的机率便要降低不少了。
黑暗中,去而复返的管亥,看着吕布骑马渐渐远离的身影,喃喃道:“吕布啊吕布,老子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管亥亲自把蔡邕一家子送出了函谷关,便又独自返还长安城。城中还有他留下的一伙兄弟和秘密据点。他在未接到新的指示之前,不得擅离关中。
这次提醒吕布,就是刘备亲自作出的指示。刘备在接到秘报,知道蔡邕一家老小安然无恙,正在前来青州的途中,不由大喜。于是又思及不久之后长安城破,无数公卿血溅长安,吏民死伤无数。便想着汉家气运便是在这屡次的杀戮中渐渐消耗,实在是可惜。虽然自己远在青州,鞭长莫及,但是关键时刻提醒下吕布,让他机警点,少死一点人便尽量少死一点人,那也是好的。于是便着令管亥看准时机,提醒吕布。
于是管亥率领诸人散布开来,到处打探消息,最后得出最近可能有守军要反的结论,于是管亥便深夜投物至吕布宅院以示警。
管亥这伙人,让他们领堂堂之军,纵横沙场,可能不太行。但要说到偷鸡摸狗,翻墙走壁,刺探消息,那却是如鱼得水,趁手得紧。毕竟都曾经是纵横一地的大盗,干这种活,再熟悉不过。这才是刘备着令管亥率人入长安,成为密谍的真正原因。而管亥,也是未来帝国的第一任情报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