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凉州大战(四)
北宫伯玉不是没听到鸣金的声音,只是他体内的残暴因子一苏醒,便已经停不下来。而且,他似乎已经望见汉军的后营了。再冲杀一阵,便可把汉营杀个通透。为何要退?
北宫伯玉是不想通,李文侯是退不了。他好死不死,率了数千骑一头栽进刘备大营。交手还没多久,上次见过的众将都出现了。这几个家伙武力值有多高,李文侯自然心中有数。见了黄忠、关羽等人,李文侯不由一阵心惊肉跳。觉得不太妙,于是拨转马头就走。可惜此时两军犬牙交错,他又能走到哪里去?
黄忠远远见了李文侯,大喝一声,拨马就追。这头关羽见了,也引军前来截杀。李文侯带了人马左冲右突,结果被汉军死死围住,就是冲不出去。
刘备所部,比其他汉军在训练上又要严格许多,刘备自己对阵形半懂不懂,但他不会,有人会呀。他只是严抓军纪,严抓队列,然后其他的,阵形也好,兵种配置也好,全交给专业的人来干。新兵在队列和军纪上形成了习惯,打好了基础,再稍微一**,便是妥妥的强兵。经过黄巾之乱,经过鲜血的洗礼,这支军队,也算是有模有样了。
李文侯也是倒霉,遇上刘备的军队。在他眼里,这枝军队号令整齐,说刺就刺,说砍就砍,整齐划一不说,关键是还不怕死,袍泽在身边倒下,其余的人却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该干嘛干嘛。于是李文侯悲催了。
死伤上千之后,李文侯撑不住了。他一心想杀出去,但是汉军众将却调度大军把阵形变得超级厚,杀到最后,无非是看谁人多了。但是李文侯不看好自己。骑兵失去了机动性,坐在马上,简直就是人型靶子。后方的汉军弓箭手已经在发威了。一轮箭雨就不知道要射翻多少个。
李文侯东躲西窜,终于还是被关羽给追上了,他知道躲不过去了,于是拨马回身道:“我愿降!”
话音方落,回答他的却是一道如匹练般的刀光。好大一颗头颅飞上天空,空中,李文侯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世界,脑中莫名的想道,若有来世,就在家里种田,也不造反了,可惜了家里那么多女人……然后,就是永恒的寂灭。
关羽自然听到了李文侯求降的声音,不过关爷他傲得很,像这种在他手中撑不过几合的人,他觉得就是降了,留在主公营中也是吃白饭,浪费粮食的那种。于是毫不客气的一刀剁了出去。
李文侯一死,所部大惊。纵横凉州的首领就这么死了?被眼前这个年轻的将领一刀砍了?汉人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羌人也是人。是人,就知道怕。今日与汉军交战,杀到现在,没占到什么便宜不说,一伙老兄弟反而折了不少进去。看看周围一地的残尸,再看了看四周把自己围得死死的汉军。又看了看地上脑袋没了,脖子还在溢血的李文侯。于是,当的一声,有人心中惊惧,先扔了兵刃。然后像似得了传染症一样,一个个的全部弃了兵器,跪拜于地。
刘备被严颜护得严严实实,一路行来,见了地上数千凉州叛军,他虽然心喜凉州军兵力。但对这种动不动就犯上作乱的义从军实在是不喜欢。他真要招兵,去招凉州六郡良家子就行了,这种双手沾满汉人鲜血的异族,不如杀个干净。省得他看了碍眼。
于是刘备道:“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跪在地上的降兵听了,心神都抖了几抖,想反抗,却又提不起一丝气力了。厮杀到现在,已经筋疲力尽,全凭一口气撑着,这口气泄了,再想动一动,已经是没力气了。
黄忠、关羽听了,便把手一挥,准备让麾下军士去砍人头。旁边严颜忙劝道:“主公三思啊,如此精卒,杀了着实浪费。且自古杀俘不祥,战场之上,人多眼杂,若有人知道主公杀俘,张公必然不喜。”
刘备想了想,觉得严颜言之有理,张温自己和他不熟,要是他知道自己杀降数千人,搞不好就要参自己一本。自己现在可还没有资格和皇帝掰手腕,亮肌肉。皇帝一道诏书,立马就可以把自己打回原形。算了算了,把这帮人先收押着,到时和文若商量下该怎么使用。让这帮人去开荒或者修路都行,比一刀杀了,似乎要划算得多。
于是刘备便道:“汉升,云长,你们派一部兵押送俘虏至营中,然后其余人跟我救援右军。”
等刘备这里弄好,右军已经不需要他救援了。北宫伯玉也不是傻子,发泄一通后清醒过来,看着汉军越来越多,自己部曲越来越少。立马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于是率部调转马头,拚命冲了出去。
韩遂、边章正准备拨营退走,见北宫伯玉冲阵,此时大局为重,不愿内斗,于是也遣了一枝军前去接应。两方前后呼应,终于杀透数重围,突营而出。
凉州兵败而不乱,又多骑兵。于是汉军追了一阵,也便见好就收。
凉州叛军连退数十里,然后扎营,检点损失,唯独不见了李文侯。问遍帐中诸将,皆是不知,最后只有一牙门将道:“末将于战场,远远看见李将军旗号在左军,然后不久便断了……”
边章、韩遂等人面面相觑,帅旗都没了,那还说什么,李文侯肯定是折在汉军手中了。也是李文侯倒霉,湟中义从和羌人叛乱,他们也是按照部落来推选头领的。李文侯的嫡系先是在蓝田偷营,偷鸡不着反蚀了一把米,损失大半。然后回了主营中,他的势力便变得弱小起来。这些羌人厮杀了一辈子,从来不讲什么仁义道德,见有机可趁,便四下出击,许愿、威胁等等各种手段,把李文侯的部属挖走大半。结果李文侯就只剩下了不到万人的嫡系。
留下一些老弱伤病看守自己营中所劫掠而来的钱粮财帛,李文侯带了数千精锐出战,想不到一战而灭,连他自己一起,全部折在刘备手中。真是时也命也。
不过李文侯今日不死,迟早也要死在自己人手里。
听说李文侯死了,北宫伯玉那是一刻也不愿等,便向韩遂道:“李文侯所部老弱,由我来照顾。”
韩遂终究是汉人,吃相要文雅得多,他还没开口呢,便被北宫伯玉抢先了。北宫伯玉此言一出,帐中便热闹了,其他人也你一言我一语争吵起来,吵着要分李文侯的家产。韩遂和边章两人对视一眼,不由苦笑。韩遂见中军帐中吵成一团,便把刀抽出来往案上一砍,怒道:“吵什么吵?汉军还在身后不远,你们就要拨刀子了吗?李文侯所部钱帛,我与边帅共取三成,其余人口辎重,尔等自行分配,今日便要商讨完毕。明日一早,大军拨营,前往武功。”
说完,也不理众将,与边章一道出营而去。
没多久,各头领分配完毕,径往李文侯营中,领取自己的战利品去了。当然,对于李文侯的死忠分子,他们也是毫不手软,一个个的剁翻在地,杀得李文侯营中血流成河。异族,向来只崇尚武力。各部落之间,战败者不但要遭到清洗,就是被兼并了,待遇也没有新头领原来的族人好。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李文侯一死,他麾下精骑便立马投降的原因之一吧。
降了汉军,能保住小命不说,或许还能为汉军所用,升官发财。可是要拼了老命回去,等待他们的,便是大清洗和被人兼并的命运。如何选,他们或许不聪明,但却有着一种天然的直觉。
汉军营中,此时正热闹非凡。数千汉军此时于营外挖坑,准备焚烧尸首后就地掩埋。而中军营中,张温也喜不自胜。此战,前后斩贼首万余级,获俘三千余。自家大军战殁六千余,伤重退役者二千余。轻伤不计其数。虽然在刘备看来,这是一场惨烈的没有胜负的战役。但在其余诸将看来,这已经是不可多得的胜利了。
毕竟凉州贼被打跑了,而且还有这么多首级,不是吗?汉军计算军功很简单,就是数人头。数斩了对方多少人头,自家损失多少人头。对方人头多,算胜仗,大家都有功;双方人头差不多,功过相抵,无赏无罚;自家人头损失得比较多,那就得小心了。朝中无人的话,搞不好就要进监狱坐牢。
不过大汉立国至今,大小战争无数,也就是与匈奴几十年战争期间,有几次损失比较惨重。至于东汉的羌乱,虽然打了几十年,但总的来说,胜的多,败的少。最多也就是不胜不负。没有出现过惨败的情况。
此时张温就高兴的捊须道:“今日此战,全赖诸将军之力,老夫不日将上奏朝廷,为诸将军请功。”
花花轿子众人抬,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于是诸将齐齐行了个军礼,道:“全赖明公指挥调度得力,将士用命,方有此胜,末将等不敢居功。”
张温更是欢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他看着敬陪末座的刘备,心中更是满意。刘备不仅斩了贼首李文侯,更是收降数千,真是大大的福将啊。
张温脑海里已经在虚构奏章如何来写了。
第一百二十章 凉州之战(五)
冬十月,就在大军休整完毕,打算向西进军的时候,刘备收到卢敏书信,代张温为司空的杨赐薨,杨赐,一位慈祥宽厚的长者,当初数次上书帮刘备。他的儿子是杨彪,也是勇烈的忠臣,孙子杨修……
刘备叹了口气,日后征杨修到自己幕府吧,别让这孩子跟着曹操了,不说卢敏取了杨彪之女,就是看在杨赐的情份了,自己也得护着他。
不久,朝廷亦有邸报来,杨赐身后荣宠不断,追赠车骑将军,谥文烈。这个谥号,算不错的了,经天纬地曰文,道德博闻曰文,学勤好问曰文,慈惠爱民曰文……有功安民曰烈,秉德尊业曰烈……
张温闻杨赐薨,也是感慨连连,率领大家遥祭过杨赐后,收拾心情,率领大军拨营,直逼武功。
凉州贼见汉军汹涌而来,因武功城墙破旧,无险可守,于是弃守武功,走保美阳。
凉州兵在美阳站住脚跟,或许是因为离凉州近了,又恢复了不少底气。于是复与汉军来战,互有胜负。
刘备也是无法,就算他兵精将广,麾下关、张、黄、严四将都是当世名将,但在汹涌而来的骑兵潮水中,也仅仅只是自保而以。凉州贼不计伤亡,他不能不管麾下士卒的死伤。前番斩了李文侯,也只是运气,盖因李文侯在他手上吃过大亏,心神不稳之下,才折在他军中。如今凉州贼在边章、韩遂的指挥下,数万精骑进退有度,只灵活的围绕着汉军的外围阵形来回劫杀,就像数把水果刀,把一个巨大的水果的外皮一层层的剥去。
韩遂和边章比起北宫伯玉不知道要聪明到哪里去,北宫伯玉热血上涌就要冲阵,进了汉军阵中,便是深陷泥淖之中。如今骑兵只在汉军阵外来回劫杀,这却让汉军头疼了。双方箭雨你来我往之后,就是真刀真枪的拼了。虽然汉军最外层有盾兵守护,里面的长矛手也不是吃素的。但架不住凉州贼高踞马上,居高临下,视线开阔。是以几个盘旋下来,总体还是汉军吃亏得多。
张温一看,完了,这样不行,大军站在这让凉州骑兵这样削来削去,太傻了。可又不能主动出击,人家都是骑兵,追不上不说,阵形一破,就给了他们有机可趁。到时出现什么后果,那可就谁也不知道了。
于是张温鸣金收兵,期待来日再战。
凉州贼小胜了一阵,耀武扬威的回城去了。
张温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亲兵来报,右扶风鲍鸿率郡兵来助,张温大喜,此时不管是哪里来的人马,反正是多多益善。
鲍鸿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长相粗鄙,但说话甚为文雅。见了张温,道:“明公,凉州叛贼入寇三辅,我家乡涂炭,父老蒙难。心中愤慨,故散尽家财,招募乡兵来此,欲为明公效死,破灭凉州叛贼,还望明公接纳。”
鲍鸿,字公图,曾举孝廉,出仕州郡,后征拜为议郎,因事去职。居于家中。张温闻言,笑道:“朝廷求贤若渴,鲍公图此来,正好在此大展身手。”于是即刻上表,拜鲍鸿为别部司马。
连日阴雨沉沉,两方大军皆不得出。于是在营中休息。刘备讨厌这种湿漉漉的天气,在家中还好,可以凭窗观雨,读书抒怀。可这是在军中。
这日,刘备带了荀彧等人,来观察山川形胜。途中,问道:“文若,可有破凉州贼之策?”
荀彧道:“主公,当今之计,乃用大军围美阳,围三阙一,待凉州贼粮尽,而后趁势攻打,又在外伏一枝精兵,如此,可获全功。别无他策。”
刘备思来想去,觉得荀彧说得很对。两军对阵,实力在差不多的情况下,还是要凭借自身的实力和优势,老想着阴谋诡计没太多用处。就像对付凉州兵,还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曹操和袁绍后来的官渡之战,那是曹操兵少,没办法只能放手一搏,烧了袁绍的粮草。袁绍也就吃亏在人马太多。这手中无粮,心中便慌,于是三军皆溃。
如今凉州贼盘踞在城中,想袭他的储粮之地,那是休想。想消灭凉州贼,要么围城攻打,要么围城等他粮尽。无疑,后者的收获比更高。
刘备叹了一口气,耳边却传来水波轰鸣之声。心思一转,便带了人马径往河水边走去。美阳城外有条河,名字叫啥,刘备也不知道。舆图上没标,想抓个人来问问,附近大军肆虐,百姓早就逃得干干净净。
连日降雨,河水连连上涨,变得浑浊不堪。看着汹涌澎湃的河水,刘备转身问荀彧道:“文若,如掘堤引水相攻美阳城,可否?”
荀彧缓缓摇头,道:“主公,且不说掘堤耗时甚长,然则上天有好生之德,此堤一掘,受苦的可就不是凉州叛贼,连带四周百姓亦受此苦,大水过后,还要再修复河堤与城墙,此议不妥。”
刘备哀声叹气,之前读史,老看着掘这里河堤,掘那里河堤,到了自己这里,怎么就这么难呢。算了,洪水的威力他当年小时候也亲身体会过,还是不干这天怒人怨的事了。
于是率众回营,每日闲来无事,就和荀彧在营中手谈对局,自己是个臭棋篓子,没想到荀彧也差不多,两人半斤八两,下得是滋滋有味。让一旁的简雍看了,哭笑不得。
雨停之后没几天,地面不再那么泥泞的时候,刘备收到了两封家书。涿县的,和巴郡的。刘备一一细阅,体会着妻子的深情,心中柔肠百转。再奔波几年,他就要找个地盘驻守了。到时,把珻儿,罗耶珂,通通都接到身边来。什么蛮王蛮部的,自己的女人,岂可久在外面,到时大不了让她把族人一起迁来就行了。
罗耶珂在信中说沙摩回来之后,又闲不住,日夜想着重回刘备身边效力。刘备兵发凉州的时候,多数蛮兵不愿前往凉州,他们随刘备出来日久,也想家了。而且随着刘备转战各处,还发了笔财,一心想着回家看看家中的父母妻儿。于是刘备便让沙摩带了蛮兵,一路回益州了。顺便亲口嘱咐沙摩,让他在罗耶珂面前听调。
刘备想起沙摩这个蛮汉,心道这个家伙只怕是看了外面辽阔的世界,不愿意再回家守着深山老林过日子了。人之常情。于是回信一封,让罗耶珂告诉沙摩,再等一段时间,等凉州事了,再前来自己这里听用。
卢珻在信中说,女儿都会叫阿爹了,可是夫君你却长年在外,何时能回来看看女儿呢?又在信中说家中一切皆好,只是母亲想念你了,每日里在家念叨……
刘备看到这里,心中一片温热的同时,只觉鼻子发酸。他本就是宅男的性子,若是太平盛世,他宁可在家读书耕田,陪着母亲妻子,平淡的度过这一生。可是世事如此,这乱世,他若不奋斗,不去拥有掌握力量,将来又凭借什么来守护自己的亲人爱人?聚少离多,又岂是他之本愿?
数日后,两军休整已毕,各自虎视眈眈,打算开打。忽然夜间,天上有流星划过,拖曳着长长的火光,光照凉州贼营之中,而后有一陨石,坠落美阳城,轰然作响,是夜,美阳城中火光熊熊,驴马悲鸣一整夜。
边章、韩遂见过流星,可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陨石。不由心慌了,觉得这是不祥之兆,搞不好这是上天觉得自己逆天行叛乱之事,于是惩罚示警。两人心中皆有惧意,便想找北宫伯玉来商量商量,李文侯死后,北宫伯玉就是湟中义从里最大的头目了。
来到北宫伯玉的住处,一看,好么,北宫伯玉正跪在地上,五体投地的在虔诚向上天祈祷,望上天不要怪罪。这家伙比汉人还要封建迷信。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三大首领都觉得这是上天示警,于是意见得以迅速统一。这破地方咱不待了,还是回金城去逍遥自在吧。有了一郡之地,还有这么多抢来的东西。也够自己折腾的了。
于是连夜收拾,准备天明便走。结果被汉军发现,立马攻城。凉州贼归心似箭,也懒得和汉军纠缠。只顾埋头赶路。
汉军破了美阳城,发现城中被凉州贼搬得干干净净。刘备军还好,其他部队不由怪叫痛骂起来。兵匪向来一家,破城了却没收获,岂能不急。
于是又连起大军,尾行追击。凉州贼走得急,张温动用战略部队骑兵,这才追上,不过却不敢太守放肆,只截住一部往来厮杀。等汉军步兵一至,尘埃落定。数千凉州贼兵被斩杀得干干净净。
战后,大家商议发生什么事了,让凉州贼走得如此匆忙。最后大家讨论来讨论去,认为是流星和陨石的原因。否则没理由啊。
陨石已经被寻到了,经过大气层的燃烧,已经只剩下一小块。刘备本来想讨要过来,打造兵器。后来一想,这个时候的炉火,只怕是融化不了杂质燃尽之后的陨石的。又听张温说要进献给天子,于是想了想,算了。
凉州贼既然退走,那么三辅之地便再无叛军。这算得上是一个好消息了。不过张温还不满足。毕竟叛军主力还在呢。于是分兵数路,往凉州出发,誓要破灭凉州叛贼韩遂,边章和北宫伯玉。
第一百二十一章 凉州之战(六)
张温很着急,因为气候的原因。使得他不得不迅速发动中平二年的最后一次攻势。然后,再想用兵,在没有绝好机会的前提下,只能等来年了。
凉州虽然没有后世那般多风沙、缺水源。但在此时,和中原大地相比较,仍然是士大夫和一般百姓们心中的苦寒之地。
因为人烟稀少,到了冬季,就会显得特别冷。刘备也知道,冬月的最后一战后,不论从辎重还是士兵的体能还有士气方面,不再适宜再度发动攻势了。
这一次,依然是五军并进,董卓、周慎、陶谦、刘备、孙坚各率大军往凉州进发。而张温自引后军压阵,袁滂则坐镇长安。鲍鸿作为辎重官为诸路大军提供粮草方面的支持。
凉州,辖下郡国十二,县九十八。凉州刺史治所在汉阳郡陇县,很少见的和汉阳郡郡治冀县分开了。此时的凉州刺史乃是杨雍,在书呆子宋枭被征还京师后,他出任了这个烫手的职务。
此时凉州诸郡,形势一片混乱,最边远的敦煌、酒泉等地还好,不是荒无人烟就是沙漠连绵。金城郡已经全境陷落,陇西郡在柳枹罕城,有宋建率羌人作乱,为祸数县。而后汉阳、安定、北地等郡,各有羌人部落叛乱,还有活不下去的汉人落草为寇,成为纵横一时的匪盗。这些匪盗汉人也抢、羌人也劫,无所不用其极。杨雍自上任以来,头发都白了许多。
宋建还好说,他聪明得很,选了个比较偏远的位置称王称霸、作威作福,是以一时也没人去管他。这家伙打退了几枝前来讨伐的郡县兵后,极度膨胀,竟然开始自称平汉王,然后置百官丞相。史上这场闹剧一直延续了三十几年,直到建安十九年曹操命夏侯渊、张郃等率大军攻破枹罕城,擒斩宋建等人才告落幕。
韩遂、边章等人就嚣张得多了,率了凉州精骑大摇大摆的从汉阳郡过境,杨雍竟然龟缩在陇县城中,都不敢出兵阻拦一下。无他,杨雍手中兵将少得可怜,真要出城干预,搞不好他就要为国捐躯了。他还不想死,想着多活几年呢。
于是韩遂边章等人竟然一路无惊无险的逃回了金城郡。
不过,董卓等人也不慢。一路尾随进了凉州。汉军入凉,待遇自是不同,沿途诸郡县热情迸发,出钱出粮出人,进行犒军。
有了群众基础,汉军轻松许多。于是也就投桃报李,一路上顺手剿灭了无数占山为王的盗寇。汉阳郡境为之一清。
很快,前方斥候便探得明白,凉州贼兵兵屯榆中。张温甚为疑惑,榆中小城一座,虽然有黄河为天险,但此处河水平缓,容易渡过。不知凉州贼有何底气在此据守。汉军在勇士城停了下来,张温还算谨慎,他可不想忙活了这么久,临到了凉州翻了船。没过多过,消息传来,先零羌步骑数万,前来相援。
闻报之后,张温大松了一口气。既然原因找到了,那就不怕了。于是使董卓将兵三万,前去讨伐先零羌。然后其余诸将,围困榆中城。
刘备病了。这一场病,来得很不是时候。他原本以为,以他长年习武,强健的身体,根本就不会生病。但他错了。这两年,战事连连,从益州到荆州,再到凉州。可以说,大多数时间,他是没有一刻空闲。从三辅入凉州,一路上天气骤变,刘备连续吹了几天西北风,于是毫无征兆的病倒了。
刘备病倒,向张温上书,请东中郎将幕府中郎荀彧代领军中诸事,张温也是听说过荀彧的,哪有不依。于是便应允下来。不过,却将刘备一枝军,放在了预备队的位置上。众将虽然不爽,却看在刘备的面子上,忍了下来。
刘备也知道张温的意思,自己率军西上以来,连战皆捷。也是让其他人捞点油水的时候了。刘备自无不允,正好可以清闲下来,清清脑子。
董卓一走,张温又遣周慎率三万人渡河围榆中城。诸军为辅。临走,孙坚道:“周将军,凉州贼在榆中,榆中城小民寡,必定无粮。贼众必然要外出运粮。孙某不才,愿率万人先行,断其粮道。而将军率众于后,以大军继之。凉州贼必然困乏而不敢战。若其弃榆中而走,我等率大军于后并力讨之,凉州一鼓可定也。”
周慎以为孙坚欲与他争功,哪里肯让孙坚先走。只是不听。荡寇将军比孙坚的牌子要强硬得多,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周慎不肯,孙坚也没办法,只好跟在周慎后面吃灰。
结果周慎引兵围榆中城,边章、韩遂却分兵屯于城外。待周慎大军过河之后,却夜袭葵园狭,这处地方是一坐土山,不高不低,离黄河相近,却易守难攻,正扼住周慎后路。周慎若是欲从河对岸运粮,必然要受凉州贼军的骚扰。这下好了,三万精兵围困榆中城,却被叛军断了粮道,就看谁先撑不住了。
孙坚、陶谦等也不敢过河了,要是过了一半,贼人来个半渡而击,就算吃不了大亏,但也决然讨不了好去。这种亏本买卖,孙陶二人老于军事,还不至于去做。
张温看着好端端的局势竟变成这样,也不禁牙疼。周慎孤军悬于河对岸,虽然不至于被叛军消灭,可是军中无粮,日子久了,只怕也撑不住。怎么办?想办法过河呗。
这日,张温尽起大军,于黄河水缓之处,铺设浮桥,打算强行渡河。谁曾想被边章于山头望见,便率了一枝军来到河岸,只是准备火油箭矢,就等汉军到了河中央,让他们享受一顿好的。周慎得了张温信号,率军来迎。榆中城中,北宫伯玉又率万余精骑,尾随袭扰不断。前方又有韩遂引军来战。
周慎虽然不惧,却也首尾难顾。只好又掉头回营,坚守不出。张温见对岸准备妥当,只好悻悻而退。
此计不成,张温又生一计,准备夜渡。此时河水冰寒,诸将士多有不适。强忍着彻骨寒意,夜间摸到修了一半的浮桥上,再自河心入水,想泅渡过河。谁曾想贼军早就想到这一出,边章率了叛军潜伏于河岸,枕戈而待,见河水中有异响,知道必然是汉军来。待得脚步声渐密,于是一声鼓响,无数枝箭矢自河岸上呼啸而出。可怜无数汉儿,冻得全身哆嗦,刚上岸还未来得及解下腰间酒囊缓上一缓,便被黑压压的羽箭钉死在河岸。
河对岸,张温听得无数惨叫声,知道此计已然败露,心中忿然,双拳紧握得吱吱作响,最后一甩袖,咬牙道:“撤!”
折腾一晚上,死亡加上失踪,共计折损二千余。张温心痛得不得了。连续好几天都没有召集众将议事。
这晚,刘备在帐中,休息了十数日的他,总算有所好转,连日静养,如今只觉神清气爽。于是久不活动的他,披衣而起。打算出营转转。
旁边严颜劝道:“主公,夜深寒意重,你身体初好,不如早些歇息。”
刘恪不在的日子,严颜更多的是扮演着亲军将领的角色。刘备摇摇头,道:“无妨,我静极思动,走上一走,对身体恢复也有好处。”
见严颜欲再劝,刘备便笑道:“守正,我也自幼习武,身体哪有那么孱弱。且放宽心罢。”
严颜便不再说,只是扶刀相随于刘备身后。
今夜无月,但借着营寨之中熊熊篝火,刘备仍然能看见远处朦胧叠影。这数日来,虽然刘备不理军事,但事无巨细,他都了如指掌。在他看来,今年的征讨,是彻底没希望了。现在只能祈祷周慎能全身而退。不要败得太难看。
不过要想退军,还得张温下令才是。刘备正浮想连连,却听得远处有细细的异响传来。他自穿越以来,听力视力都有大幅提高。比一般常人要灵敏得多。再凝神一听,脸色陡变,道:“守正,传令击鼓,然后派人报与张车骑,有敌来袭。”
刘备营中鼓声隆隆,汉军诸营皆惊。不知发生何事。不一会,便清楚了,河对岸的凉州贼竟然有样学样,夜渡过河来袭。
若不是刘备发觉得早,汉营只怕便被袭破了。不过既然提前发现了,那便证明着叛军的失败。
边章于河对岸,正自欣喜,却被汉军的突然惊觉气得没了心情。于是传令鸣金收兵。凉州贼冲到汉军营前,把手中的箭矢全部射空后,然后又迅速退却,如潮水般消失于黑暗之中。
张温欲率军出营追击,却被刘备、孙坚劝住。道夜间黑暗难明,恐有伏兵。于是张温从其言,罢兵不追。命众将各自回营休整。
凉州叛将自度汉军必来追击,于是自率一部隐于途中,冻得全身发抖,却未见半个汉军。气得跳脚大骂,见天色微亮,只得灰头土脸的率众退回营中。
经此一事,张温已经明白,事不可为。于是传令周慎,让其择机退兵,而后再作打算。
十二月,周慎尽弃辎重营寨,率军缓缓而退。北宫伯玉等人率大军尾随于后,一路到了河边,见周慎行军谨慎,无机可趁,而河对岸又有无数汉军接应。只好目送周慎全身而退。自家罢军退回榆中不提。
第一百二十二章 拜访郑玄
周慎退回来没多久,董卓也狼狈回来了。原来他带了三万人马跑去攻打先零羌,到了地方打了几仗赢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却发现,越打叛军人越多。等自己回过神来,一看,董卓傻眼了,自己居然被羌人给包围了。
原来羌人都是呼朋唤友,成群结队的。吃了亏,又有共同的敌人,于是一个个羌人部落汹涌而来。密密麻麻的大军把董卓给反包围了。
董卓没法。边走边战,退到一条河边的小村寨据守。如此相持了一段时间,差不多粮尽了。董卓连续买了数批信使前去求援,却一去无回,董卓就知道,只怕是折在叛军手中了。
没办法了,于是董卓思来想去,把主意打到了那条小河身上。率了众士卒冬天里修堰蓄水,然后在堰下捕鱼。
羌人也不来攻打,每日里只是远远跟着看戏。大概是觉得等汉人饿得差不多了,再一拥而上吧。
结果董卓白天二千人去捕鱼,傍晚回来就只有一千五百人了。羌人也竟然没有发觉。如此数次之后。河对岸有了数千人接应。于是董卓也不怕了。率了余部,尽弃辎重,大摇大摆的直接过了河。
等羌人发觉再来追时,董卓后军就把堰给挖了。羌人措手不及,被河水冲走数百人马。于是竟不敢来追。
董卓全军从容而退,人马倒是未折扣半个,只是饿得厉害。进了大营,干粮就着热腾腾的羊肉汤,呼噜噜的就开吃了。
张温一见,行,今年是没指望了。因凉州粮草运转艰难,于是率大军退回长安,上表朝廷,说自己带领大军把凉州贼赶回凉州了。到了金城郡,大战一场,因为有诸路羌人来援,恐不能敌,于是暂且休兵,待来日再战。
天子闻报三辅已无敌踪,祖先陵寝无忧。不禁长出一口气。他纵然是不惧千夫所指,但却不敢让祖宗不得安宁。
既然战事告一段落,那么长安也没必要养那么多兵了。于是论功行赏,封董卓为斄乡侯;周慎为都乡侯;陶谦征拜为尚书;孙坚征拜为议郎;鲍鸿迁为军中校尉。刘备也升了一级,从都亭侯进封都乡侯,食邑一千户。
其余众人麾下将校,各有封赏赐下。
张温的封赏被诸臣给拦了下来,张温哪里都好,就是有一个污点。入台阁为司空时,向皇帝交了份子钱。其实这真不能怪他,皇帝死活要收钱。然后三公又基本上是汉朝官员所追求的职务巅峰,你说到这时候了,交不交?于是张温忍痛交钱,然后得以升任司空。
就是这么一件事,落在讲气节讲廉洁的满朝士大夫眼中,这就成了张温的污点。张温以不正常的手段位列三公,如今又立了功,还想升迁受赏,那就等着吧。于是一些眼红嫉妒的,和一些确实是不齿张温行事的,纷纷出言反对。
天子虽然不想怠慢有功之臣,可群情鼎沸,他也不好强行下诏,虽然他经常这样干。但似乎为了一个张温还不值得。于是便顺水推舟了。
刘备不知道明年,是否还要在凉州打转。打仗其实真的很累人。他麾下二万余部曲,一个个都是活生生的人,都有着七情六欲。不是冷冰冰的机械。所以如何安抚他们的情绪,调动他们的士气,这真的是一个技术活。
还要加强体能训练,培养他们的纪律,培养他们的意志,培养他们学会团队合作……别人的军队刘备不管,但他的军队,他一定要坚持这些。不为别的,就为他也在军中。或许一个极偶然的事件,稍有不慎就会引起营啸,引起军卒的崩溃。所以为了小命,刘备制定了许多条例,比如不得欠饷,军官不得无故殴打士兵等等。
这一系列的动作,固然强化了他的部队的战斗力,却也让他营中事务显得特别多。特别忙碌。
刘备做二千石的高官也有好几年了。要是太平岁月,说不定一路下去,三公之位指日可待。死后搞不好还能陪葬帝陵。现在乱世初起,刘备却非常苦恼。
他有名望,有军队。但却偏偏没地盘。天子还没驾崩,朝廷还未丧失它的威严。各地州郡虽然叛乱不休,但也运转良好。日后割据一方称雄的诸侯们,还都老老实实的在全国各地为官呢。
所以刘备别说想要一块地盘来割据了,就是能不能一直保有手中这支军队,也是个难题。要是皇帝一时心血来潮,调刘备另任他职。他麾下所部,要么解散,要么就只能交给其他人来指挥了。
就像皇甫嵩回京,他的军队归张温指挥。后来朝廷征调董卓入京,让董卓把军队交给皇甫嵩一样。当时的董卓,已经有了底气和皇帝说不,可是现在,数遍天下,谁敢?
不过还是有眼光长远的投机者的。去年天下大乱的时候,皇甫嵩手握天下精兵,就有人进言,劝他趁机而起,南面称制。结果皇甫嵩这个汉室死忠,不但不听,还把人抓了起来送牢里去了。也不知道现在出来没有。
既然休兵了,刘备便上书张温和朝廷,准备告假。然后把过年的军饷物资一发,让该回家休整的士卒们回家。他也带着一大票人踏上了回乡的路途。
刘备先是到了京师,拜见了岳父卢植和大舅哥卢敏,然后又陪着刘恪去了他岳父杨彪家。杨赐去世,刘恪按礼,也要在家守制。之前在军中无法,这次回来了,却是如何也逃不脱的。这次他就不能随刘备回涿县了。满朝文武,只要是刘备相熟的,他都一一拜会,又见过了周君晖等人。在京师盘桓了数日,才与众人一一道别,一路出了朝歌,入了东郡。
刘备来东郡,一是顺路,二是想拜会曹操。到了濮阳一问,才搞明白,曹操已经辞官不做,回家隐居了。两人一东一西,战事烦扰,竟然音信隔绝。刘备也不知道老曹在东郡受了什么气,竟然撂挑子不干回家修身养性去了。于是便于驿战书信一封,着亲随送往沛国谯县。
既然没见着曹操,那就继续走吧,一路穿过兖州,直往青州而去。北海,他的恩师郑玄还在等着他呢。
去年天子终于想通了大赦天下党人。他的老师郑玄也在赦免之列。于是快六十岁的郑玄终于从东莱回到了故乡北海。前后被禁锢十四年。回到高密一看,兄长垂垂老矣,父母都老眼昏花,差点都认不出他是谁了。
郑玄觉得自己没尽到孝道,于是遣散大部分门徒,老老实实的在家一边著经立说,一边奉养父母。
何进初为大将军,觉得自己要招揽天下英才为己用。于是便把主意打到了郑玄身上。如今这大汉,在学问上还有谁敢和郑玄叫板?马融、何休已逝。郑玄就是当时的唯一学术权威。要是郑玄为自己所用,还用愁天下士人不归心?
于是为了笼络人心,何进开始征辟郑玄入京。当然,之前是让别人先去试探,结果发现郑玄压根就不为名位所动。不过何进执掌天下权柄,想做件事还不容易?于是以大将军府的名义征辟郑玄,暗地又威胁地方官员,不把郑玄给老子送到京师,就要你们好看。
郡县地方官员也没法子,只好找到郑玄,或威胁或求情,总之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往京师走上一遭。郑玄无法,只好起行。到了京师后,何进大喜,待之甚厚,以几、杖赠之。结果郑玄和何进一谈。发现这人实在是不对自己胃口,志不大才亦疏,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结果郑玄就连夜跑路了。
刘备绕了个圈来北海,不为别的,就想着看能不能劝郑玄随自己入幽州,到涿县定居。免得自己这位恩师,将来到了晚年还因为战乱而颠沛流离,还为各路豪强所胁迫。这是他不愿意看到了。至为什么到涿县,涿县是刘备的老巢,当作大本营来经营的。不去涿县去哪里?
寒风吹拂,大雪飞扬。就在此时,一行人马接近了郑宅。正是刘备等人。离郑宅还有百余米,刘备就赶紧翻身下马。为了表示对老师的尊重,他打算步行。
到了郑宅,刘备递上名贴,道:“郑师门下,东中郎将刘备刘玄德前来拜见恩师,还请通报。”
门外家丁估计是新来的,没听过什么东中郎将什么刘备,只见刘备身后跟着一票人,身姿伟岸,还各持兵刃。于是心中忐忑,道:“还请贵客且在此等候,小仆去看看郑公是否有空。”于是又吩咐旁边的伴当几句,拿了拜贴,匆匆入内去了。
旁边张飞见刘备被挡在门外不说,那奴仆还甚无礼,不禁就要发作,刘备一把扯住,道:“益德,此我恩师宅第,不可造次。”
张飞乃止,于是一群人就立于宅外,静候回音。
不一会,那家仆出来了。对道:“诸位贵客,郑公正在府内讲学,一时还不得闲,仆不敢打扰,已将拜贴呈与听讲之学子。贵人不如改日再来?”
张飞早就忍不住了,没好气的道:“郑公无闲暇,请我等入府喝杯热茶暂歇如何?”
那奴仆见张飞恶声恶气,更加不敢答应,于是对道:“主家无命,小奴岂敢擅自作主?还请贵客莫怪!”心中却是想道,鬼知道你们是做什么的,万一冲进府中……唉哟,不敢想了。
刘备似乎知道这家仆的担忧,于是笑道:“无妨,我等远来,欲往别处,无法在北海久待。今日郑师讲课,弟子不敢打扰,便在此等上一等也无事。”
于是竟带着众人立于府前,丝毫不惧那漫天风雪。
第一百二十三章 郑门立雪
一堂课,讲得妙趣横生,听者也是如痴如醉。郑玄毕竟年纪大了,讲的时间一长,便有些乏了。于是便曰今日到此结束。刚停下来,打算喝口茶歇息歇息。便有靠窗的弟子呈上一张拜贴,道:“老师,方才有家丁来报,府外有人求见。不敢打扰老师兴致,于是让我转呈。”
那家丁见郑玄滔滔不绝,学生们也专心致志,不敢多言,只是让人转呈,却没说是刘备就跑了。
郑玄接过拜贴,打开一看,见是刘备来访,不由大喜,于是便起身去寻刘备。诸弟子也跟随于后。到了前院,郑玄没见人影,便问仆人:“玄德呢?”
仆人对道:“奴婢不知。”
郑玄一皱眉头,道:“方才可有客至?”
仔细一问,发觉刘备根本就没有进来,郑玄不禁心中郁闷,难道玄德送了个拜贴就走了?于是便召那个送拜贴的家仆过来,想问个仔细。
谁曾想还没问呢,那家仆便道:“主上,有客人自称是门下弟子,在门外相候主上久矣。”
郑玄一听哪里还不知道门外等候的就是刘备呢,于是怒瞪一眼,道:“为何不请入府中?”
那家仆被郑玄一瞪,顿时结结巴巴的道:“奴婢见客人随从甚多,又多执兵刃,于是不敢……”
郑玄已经无心再听奴仆的解释,大步向着门外走去。这在一些新来的弟子眼中,是一件非常不可多得的事情。前来拜访老师的州郡高官多了去了,可从未见老师亲自出迎。刘备虽然得享名望,可不也是老师的弟子么?他怎么担当得起?
弟子们的惊讶,郑玄才懒得去管。他是纯粹的儒者,他认为刘备担当得起,刘备就担当得起。在郑玄眼中,刘备不是朝廷的东中郎将,不是手握大军的统帅。而是自己座下,一个屡发新论,能够深刻影响到自己,深刻影响到儒学的弟子。一个可以在学术上坐而论道的同道中人。而今,江湖正多事,老成偏凋零。他遍注诸经,放眼天下,也只有刘备等寥寥可数几人可以给他带来一些新的思想了。
风雪凛冽,就是久在军旅之中的众将士,也觉得有点受不了。不过他们的主公刘备一动不动的站在前面,他们又如何敢动。于是自刘备以下,众人一字排开。竟于风雨之中伫立了一个多时辰。
等郑玄出来的时候,便只见府外数十个雪人。
刘备也没想到老师竟然亲自出迎。一见郑玄,刘备便马上深施一礼,拜道:“学生刘备,见过老师。”
郑玄和身后的弟子们都惊呆了。只见刘备和他身后的随从们,头上,肩膀上,都是厚厚的积雪。可想他们在此站了有多久。
刘备是二千石的高官,如今更是执掌一军,杀伐果断,号令威严。再看他身后的这几人,一个个都是有印绶挂在腰间,竟然都是食禄数百石的官员。刘备竟然带着这些人,就这样站在郑府门外,一站许久。
放眼天下,大汉还能够找得着比刘备更尊师重道的人吗?诸学子是震惊,心灵受到冲击。而郑玄便是觉得老怀大慰了。顿时觉得,有如此这样一个弟子,此生亦不枉了。
于是郑玄连忙扶起刘备,道:“玄德,外面风雪如刀,你直接进来便可,唉……”
刘备笑着搀住郑玄,一别数年,郑玄老啦。头发花白不说,脸上皱纹更深更多了。刘备心中暗自感慨了一下,笑道:“老师府前,学生岂敢放肆!”
两人一道进入府中,分宾主坐下,于是刘备向郑玄介绍他麾下数人,荀彧、简雍、关羽、张飞、黄忠。郑玄也把侍立他身后的诸弟子介绍给刘备。崔琰、国渊、郗虑、公孙方等等,皆是一时之俊秀。
众人闲话一阵之后,知道刘备可能有事要和郑玄说,便各自告退。此时屋中便只剩下了郑玄和刘备。
汉朝的士人们,已经非常懂得享受。虽然天气寒冷,屋子里还开着一扇小窗,但刘备竟不觉得如何寒冷,只因屋子里的四个角落,有四个缕空陶瓮,里面正燃着炭火,热气源源不断的散发出来,使得房间里竟然温暖如春。
刘备心想,难道这就是大汉朝的暖气?
刘备问道:“老师,怎么不见尊翁?”
郑玄叹道:“老父身体不适,由我兄长相伴,在别院静养。我这里虽然只有琅琅书声,老父却也觉得聒噪。”
郑玄反问道:“玄德,近来学业如何,可有所得?”
刘备一脸惭愧,心道,我读书只求在扯淡的时候知道这些东西出自何处,有没有什么能够让我借用的东西。却不像你老人家一般,一门心思搞学问。哪里会抱着书本去深研。再说了,这几年,到处平叛灭火,哪里忙得过来嘛。
想分辨几句,却又觉得脸上发烧,无颜以对。
郑玄一见刘备表情,心中如何不清楚,却是叹道:“玄德,你于儒学一途,颇有灵性,却不可让俗务给耽搁了才是。”
刘备点头称是,见郑玄语意温和,并无责难之意。便道:“老师,弟子自出仕以来,俗务纠缠。这两年,弟子转战天下,更是不得空闲。实在是有愧老师厚望。然天下汹然,国乱民遭难。我儒家以济世安民为己任,弟子若不扫荡群邪,只怕难有心思专注于学问一途。”
郑玄捊须笑道:“老夫心中有数,玄德你素有为万世开太平之志,很好。立功、立言,皆是三不朽。玄德如今贵为一军之主,为国效力,正是立大功绩之时,却是老夫着相了。”
刘备谦逊了几句,而后道:“老师,弟子此来,一是想拜访老师,二是想着天下乱象已显,盗贼横行。想邀老师北上前往弟子家乡暂居,以免受战火波及。弟子家乡,有家兵守护,安宁静谧,又有山水之秀。人居其中,宛若世外桃源。且弟子用兵开太平,老师著书继绝学,如此也是一段师徒佳话,岂不美哉?不知老师意下如何?”
郑玄听得悠然神往,却是长叹道:“玄德,只怕老夫要辜负你一番美意了。不是故土难离,实在是担忧老父的身体。唉。只有你我两人,便说句忌讳的话,老父只怕是熬不了多久啦!”说完,郑玄两行浊泪涔涔而下。他少年时期就跟父亲对着干。父亲兄长让他出仕养家,他却偏偏要读书,最后更是负笈西行,一去就是许多年。
回来后,更是因为党锢之祸,与父亲聚少离多。不经意间回首一看,才发现,弹指间,已是匆匆数十年过去。父亲不复当年模样,自己也是年逾花甲。唉,父亲年纪大了,身体孱弱,尤喜清静,自己就在家乡好好的陪伴他最后一段时光罢。
郑玄拭了拭眼泪,对刘备道:“却是老夫失态了。”
刘备见郑玄泪落,也不禁勾起自己心事,想着家中的母亲、妻女,也是眼眶发红。刘备心道,郑玄的父亲只怕也是七十多八十挂零了,这样的老人家,不说身体不好,就是身体还算健旺,他也不敢让其跟着自己长途跋涉到幽州去。这一路上万一有个好歹,如何向郑玄交待。看来还是自己太想当然了。罢了罢了。
见郑玄情绪低落,刘备只好岔开话题,问郑玄道:“老师,幼安和根矩去了何处,今日怎的不见他俩?”
郑玄道:“管幼安和邴根矩却是闲不住的,寻了王彦方(王烈),三人结伴不知往何处去了,此时也不知返家没。前几日他家人还来此询问。”
刘备顿时一阵无语,这几个家伙,也太能跑了吧?以前也就罢了,如今这天下兵荒马乱的,就不怕死在乱兵手下?
本来还想着管宁、邴原几个,反正将来也是跑辽东避乱去了,如果见了,索性一路拐了往涿县去,谁知道竟然不在。
两人又聊了阵,这才出来。却看见另一处厅中,荀彧、简雍等与诸学子谈论得热烈。原来颖川荀文若的名头,还是有人听说过的。见了真人,自然免不了想切磋一二。看看是否名副其实。
结果一番探讨下来,发现荀彧还真是博学多才。又与旁边这个谈几句,竟然发现,这简雍简宪和风姿优雅不说,学问也是极好的。看来师兄刘备幕府之中,还真藏龙卧虎啊。荀彧就不说了,这简雍平时压根就没说过,拎出来一看,竟然也非凡俗。
刘备言笑熙熙,对这一切乐观其成。想招募人才,就得给他们留下个深刻的印象。今天荀彧和简雍的表现,该让学弟们收敛收敛身上的傲气了罢?
刘备在郑玄处盘桓了两日。临走之时,向郑玄表达了自己想招募人才的愿望。郑玄就用笔在一张帛上写下几个名字,道:“此数人,皆一时之俊秀。不过,不可操之过急。老夫观此数人,不是可随意应承出仕之人。玄德,你且回去,老夫在此慢慢替你询问。”
刘备心想,也只能如此了。自己直接去招募,人家要是直接拒绝了,没面子没回旋余地不说,就是答应了,自己也总得先让人家过个年吧?索性还不如让老师郑玄帮自己打听下呢。
于是,刘备等人便别了郑玄,一路往北而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重返荆州
到了涿县。公孙瓒、张博、刘恭等纷纷来迎。刘备在公孙瓒处又停留了一天。他在外面天南地北的折腾。家中也多亏了有公孙瓒照拂。公孙瓒在涿令任上久矣,政绩斐然。听说不久便要动一动了。至于去哪,没有接到天子诏书之前,谁都不知道。
第二日,一路到了楼桑里,无数人出来相迎。刘备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前面的母亲和妻子。心中喜悦难以言表,双腿一夹马腹,人便如旋风般冲了过去。
到得近前,翻身下马,拜见母亲刘氏。刘氏老泪纵横,扶起刘备,看着虽然黑了些却更加精壮的儿子,哆嗦着嘴唇,却又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回到家中,刘备看着缩在卢珻身后的小小人儿,心中欢快得很,张开双手,道:“七七,来,让阿父抱抱!”
小家伙听到刘备的声音,嗖的一下又把小脑袋给藏在娘亲的身后了。卢珻笑容如水,把女儿轻轻牵了出来,笑道:“七七,你不是一直喊着要阿父吗?你看,你阿父回来了,为何要藏起来呢?”小家伙出生的那天,正好是初七,卢珻让刘备取名,刘备兴致勃勃想了许久,想得头疼,就先把小丫头的小名给取了,就叫初七,后来卢珻不同意,就叫七七了。
在娘亲和刘备的温柔眼神下,七七终于怯怯的走到刘备跟前,细声的叫了一声:“阿父!”刘备一把搂住这细小柔软的身子,欢喜的道:“好孩子!七七真乖!”
也许是血脉相连,七七似乎感觉到了刘备心中的欢快,于是又大声的喊了一声:“阿父!”
刘备连声哎哎的答应。不一会儿,父女俩个便已经玩得极熟了。刘备更是让女儿骑在自己肩头,扛着她走了好几圈。到吃饭的时候,七七都不肯从刘备身上下来了。
晚上,哄着七七安歇之后,刘备一把抱起一脸娇羞的卢珻,大步往卧室而去。一夜极尽**,期间滋味不足与外人道。早上刘备起来,只觉神清气爽,看到所有一切,都觉得是美好的。
中平三年春一月,刘备强忍着不舍,离开了楼桑。他不敢回头,怕看见娘亲、爱妻眼中的泪花,怕看见七七哭着呼喊阿父的声音。生在乱世,男儿自当横行天下。儿女情长,就暂且搁置一边罢。
刘备方到长安,见了张温,张温便大笑着相迎,道:“玄德郑门立雪,真风雅事也。”
刘备愕然,怎么这么快就传到张温耳中了?他却不知道,郑玄门下弟子,来自五湖四海,像清河崔琰等人,还都是历代仕宦高门。尊师重道的人,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是会得到大家的称赞的,更何况是在刘备这个名士身上?于是大家趁过年的时候,回去一说。瞬间就传遍八方……
见了众人,座中闲聊,问及今年筹划方略。众人纷纷说如是,张温只听不语,笑着持觞一轮轮的劝酒。主客皆欢。
酒过三巡,刘备便进言道:“明公,今欲平凉州贼,某以为,非熟谙凉州事务之人不可。某举二人,明公若得此二人,韩遂、边章等贼,弹指可灭也。”
刘备话音方落,众皆讶然。刘备却听得一声怒哼。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是董卓董仲颖。正一脸不爽的看着自己。刘备哑然,心道误伤董仲颖了,看不出来他还是个玻璃心?
便见张温讶道:“此何人哉,竟得玄德如此推崇?”
刘备便道:“前凉州长史盖勋盖元固,汉阳太守傅燮傅南容。此二人皆忠直果烈之士,又久在凉州,精通兵事。明公若得此二人,必如虎之添双翼也!”
张温虽闻盖勋之名,却也未见过这人。至于傅南容,他还是知道的,随皇甫嵩出讨黄巾,屡立战功,数斩名将,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若不是得罪了阉宦,也不至于出遣凉州。
有了刘备和傅燮打底,张温不禁也对盖勋好奇起来。心道若真如玄德所言,盖勋和傅燮对凉州形势了如指掌,那么有了此二人相助,欲讨破逆贼,确实是易如反掌。
于是张温便笑道:“便依玄德之言,老夫这便诏书征辟二人。若凉州事定,某必不敢忘玄德今日献策之功。”
刘备拱手一礼,正容道:“为国效力,份中事也,岂敢居功?”
没几日,消息传来,傅燮以汉阳太守职兼张温军中参军事。至于盖勋,因为历任刺史都是极度不靠谱的,他难得气,弃官回家隐居去了。
盖勋敦煌人,离长安几千里。想找到他的人,只怕要一段时日了。
不过也不用急,先期工作可以开始准备了。最近天气大好。虽然还是有些寒冷,但毕竟无雨雪等恶劣天气了。至于积雪未化,大军在外,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怎么征战。
二月初,就在大军准备妥当,打算开拨,重新进入凉州的时候。一道诏书火速传来:江夏赵慈起兵反叛,寇略三郡,南阳太守秦颉起兵征讨赵慈,不幸战殁阵中。荆州刺史王敏等率兵平乱,竟然被赵慈一一击退。朝廷以刘备久在荆州,有威信。于是着刘备率兵南下荆州,讨伐赵慈。
刘备当时就凌乱了,荆州好好的,怎么又冒出个赵慈来了?再把地图打开一看,离南阳最近的,就是司隶与三辅精兵了。这其中,又只有自己是久在荆州的。怪不得要调自己去。唉,这叫什么事,还想着今年能不能把凉州之事给了结了呢。结果又出这么一档子事。
临行前,刘备对张温表示了自己的担忧:“明公,某这一走,我军兵力方面……”刘备不好意思说自己一走,汉军战斗力便要少一大截。只能含而不露的说半截。
张温也是人精,自然知道刘备想说什么,便摇摇头,捊须笑道:“玄德勿须担忧,老夫已报请天子,自幽州调乌桓突骑前来助战。凉州骑兵再如何悍勇,比起乌桓骁骑来,也要稍逊一筹。玄德且安心南下便是,哈哈哈哈哈!”
刘备听完,再看着张温一脸得意的笑容。心想,卧槽,这莫非便是天意?刘备记得,就是朝廷征调乌桓骑兵前往凉州平乱,让公孙瓒为将,结果就有渔阳人与乌桓所部大人相互勾结,同时起兵反叛了,搅得幽州不得安生。要到几年后,刘虞去了幽州,形势才稳定下来。
刘备想了想,便道:“明公,乌桓骑兵桀骜难驯……”
还没说完,便被张温打断道:“玄德放心,老夫自有计较。”
见张温语气不咸不淡,刘备瞬间了然,张温献策征调乌桓突骑,心中正自得意。自然是容忍不得他人的质疑。既然如此,刘备也便不好再说,也没法继续说了,难道要他告诉张温,乌桓骑兵不靠谱,要起兵反叛了?张温非当他是神经病不可。
明明知道事情的发展和结局,却偏偏不能说,说不得。刘备带着一肚子郁闷和牢骚南下了,临行前,又忍不住鬼使神差般多了一句嘴:“明公,还须小心马腾此人。”
刘备走后,张温鉴于刘备的名头,便特意着人去查了下马腾其人,不久,麾下人来报,马腾字寿成,为凉州刺史麾下军司马。
张温不禁失笑,这刘玄德在搞什么?一个小小的军司马,也值得老夫关注?于是便把此事丢之脑后不管。
江夏贼起,兵祸蔓延四处,朝廷震动,于是太尉张延罢免。朝廷以张温为历年老臣,又持节在外平叛,劳苦功高。且去年诸将皆有封赏,唯张温未赏,于是遣使至长安,拜张温为太尉。三公在外,始之于温。
太尉,在秦与西汉时,为最高武职,到了东汉,虽然实际权力已经转移至尚书台,但作为三公之一的太尉仍然是天子之下的百官之首。如此位高权重之职位,向来都是在京师宣布履任的。到时皇帝和百官都要出席观礼。如今却在长安拜张温为太尉,虽然是权宜之计,却也看得出,朝廷秩序在渐渐崩坏了。
皇帝似乎很相信他臣子的本领,把平叛的任务甩手扔给臣子后,自己在皇宫中该干嘛干嘛。先是使勾盾令宋典修复之前被大火烧成灰烬的南宫玉堂殿,后又听张让等人意见,着掖庭令毕岚铸铜人、铜钟,分镇于宫室,以驱邪秽……皇帝就这样,努力的一次次挥霍着天下臣民对他的信任,并乐此不疲。
刘备再入荆州,已全无初来时之窘迫,大军一路从容不迫的自司隶入了南阳。赵慈闻得刘备入荆,急忙收缩兵力,龟缩至南阳。一面加固城防,一面戒备。
王师重来,还是刘将军的兵。这就是自己荆州的子弟兵啊。一路之上,百姓踊跃相迎,捐献军粮,自愿向导,提供消息……没多久,刘备便把赵慈的底细摸得一干二净了。
兵发南阳,旧地重游。刘备安营扎寨之后,才于帐中,拿着赵慈的资料,细看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江夏赵慈
赵慈,字怀安,江夏西陵人,出身底层军人世家,世代在郡县当兵吃粮,最大的军职才出过一个屯长。到了赵慈这一代,或许是祖坟冒青烟了。赵慈因讨贼有功,升迁为军侯。本来赵慈上有老,下有小,日子过得无忧无虑,虽然不能大富大贵,却好歹平平安安。若无意外,或许赵慈就会这样平淡平凡的过完他的一生,然后把身上的职务,再传给自己出色的后辈。不要奇怪,这个时候,军人世家世袭一些不起眼的职务很正常。这就是最早的子弟兵了。
可惜,意外还是发生了。一切起源于,他有个容貌出色,举手抬足间便风情万种的婆娘。本来往日里也无事,这日,赵慈老娘的生辰快到了。赵慈他媳妇儿就想着去布庄买两匹布,帮姑婆做一身新衣裳,图个喜庆。谁曾想便在回来的途中遇见了一个命中灾星,西陵城大户周家的周全。这家伙素来就是个无赖,仗着家中权势纵横市面惯了,专门欺压恶小良善。这日他出门饮酒归来,一眼就看见了赵氏,见这妇人肌肤欺霜赛雪,貌美如花,顿时淫心大动,他自认阅女无数,但这种上品货色却从未见过。
于是便心生歹念,于僻静处着家丁把赵氏掳了上车,回到家中,正欲为所欲为,赵氏便道:“你敢害我?我家夫君乃郡中军司马,速送我回家便罢,如若不然,必不让你好过!”
周家出了一任太守,两任县令,郡县为官吏者无数,又岂惧区区一个老兵?只是周全受家人训诫,往日并不惹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家。若是平时,周全或许便把赵氏给放了。但今日周全欲火攻心,哪里肯饶,不由淫笑道:“我的好人儿,便从了我罢,到时跟着我在周家吃香喝辣,岂不如你家那老兵?”
赵氏见清白难保,便欲一头撞死在柱子跟前。还是周全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却是无名火发,便着人把赵氏绑得严严实实,又在嘴中塞了布条,免得她咬舌自尽。绑完之后,周全见赵氏被绳索一绑,曲线身材一露无疑,该鼓的地方鼓,该翘的地方翘,该细的地方细……当下便再也按捺不住,在赵氏痛苦的泪水中,扒光了衣衫,成全了好事。
周全经此一次,沉睡在身体深处的特殊癖好被惊醒,他发觉,绑着赵氏进行某项运动,然后看着美人儿痛苦迷茫的表情,他竟然快活极了。这种精神上的愉悦和亢奋,比之前都要来得强烈。于是又抱着赵氏,连连狎玩了好几回。
这边厢,天快黑了,赵慈寻不着自家夫人,便有些着急,出门四处寻找时,便有与赵慈相熟的街坊偷偷拉了他道:“怀安,有人看得今日周全劫了一妇人上车归家去了,看背影便是你家里的……”
赵慈还没听完,便觉血往上涌,全身汗毛都炸了。当下便返家提了口刀,寻到周府跟前,向门外家丁道:“某家赵慈,来寻我家娘子。”他强忍满腔忿恨,只想确认自家婆娘是不是在周府,免得杀错了人。
门外家丁知道今天周爷又抢回来一个女人,这种事情,他们早就见惯不惯,正欲叱退赵慈,有个眼尖的便看见赵慈正反手扣着柄长刀,便忙拉了拉同伙的衣衫,对赵慈道:“小人不知足下娘子是否在本府做客,足下稍待,小人前去禀报主上。”
说完发足狂奔,到了周全居处,扯着嗓子道:“不得了啦,主上,不得了啦!”
周全正在回味方才的韵味,被下人破锣嗓子一吵,种种美好氛围便顿时消失不见,周全披衣而出,见了下人,怒骂道:“喊什么鬼,有事速速报来,否则少不得一顿打!”
那家奴便哭丧着脸道:“主上,门外来了个自称赵慈的,倒拖了长刀,言辞甚恶,说是来寻他家夫人。”
周全心中一咯噔,想道怎么这么快便寻上门来了,看来这赵慈也颇有门路,又想起赵氏之前所言。脸上阴晴不定。最后,还是躺在床上,晶莹剔透的小绵羊赵氏占了上风,于是便道:“你去与那赵慈说,就说他家夫人在我府上做客,让他十日后来领人。”
心中却是想道,我偌大一个周家还怕了你一个姓赵的。你家婆娘让大爷先玩十日,到时给你个面子,让你把你家婆娘领回家去。
周全以为能让赵慈把人领回去,便是天大的恩典。因为以往的女子,都是进了周府,便与外界再无音讯。能放赵氏回去,在周全看来,已经是很宽容的了。
赵慈闻言,气得全身颤抖,想骂却又骂不出口。便把刀一亮,刷刷两道刀光,门口两个家仆便应声而倒。门外的惨叫声惊动了周府的家兵门客,一个个执杖而出。赵慈见彼人多,自料不敌,于是扭身就走。
一路入了营中,召集诸兄弟袍泽,分置酒食,酒酣耳热后,赵慈忽然垂泪,便有人问道:“兄长,何故如此?”
赵慈便道:“城中周全掳我妻子入府凌辱,此仇不共戴天!我欲杀入周府,报此血仇。又恐家中老小无人照料,还望诸位兄弟念在袍泽情份,相识一场,待我去后,替我照看家中老弱,赵某在此拜谢啦!”
说完,赵慈便深深一拜。
赵慈久在军中,脾气性格柔和,待人向来宽厚,一票军汉见赵慈遭此侮辱,不由一个个怒发冲冠,又想起那周全恶名在外,屡有耳闻,不由军人血性上涌,纷纷拍胸道:“赵兄,我与你同去!”
便有人道:“那周家满门都是官,我们都是他们眼中的兵家子,如何斗得过?只怕一出去,他们便请太守遣兵来拿我们了。”
又有人怒喝道:“这鬼世道,老子看透了,上上下下,没一个好官,在家种地要受官吏欺压,来投军也要受气被扣饷,他娘的,老赵,不如大伙儿集结起来,反了算了。先灭了周家,若是太守识趣便罢,不识趣的,连他一块砍了!”
众人喝了酒,一个个说得性起。于是赵慈便取来一瓮酒,拿刀在手指上一划,滴了几滴血入酒上,道:“承蒙诸位兄弟看得起,今日我赵慈便与诸兄弟歃血为盟,皇天后土为证,我赵慈将与诸兄弟同心同德,同患难共富贵,不离不弃,如有违背,天人共弃之!”
众人依样画瓢,一个个划破手指头,滴血入瓮,然后大家分饮了血酒,便各出营中,召集部曲去了。
周家家仆门客追了一阵,见赵慈不知何处去了。骂骂咧咧的回府,告之周全,周全听说死了两个下人,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只懒洋洋的道:“我知道了,今日乏了,明日去报官,让西陵令着人锁拿杀人犯赵慈。”
没过多久,便见城南鼓噪声大作,火光冲天。却是赵慈等纠集了部曲,举旗反了。军队向来就是个森严的地方,一切行动要听令行事,上级让干什么便干什么,要是胆敢质疑,只怕立马就要人头落地。于是赵慈等人的部曲,或心甘情愿,或被胁迫,都投身到造反这个绝路上来。
赵慈见反旗也竖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大营也一把火给烧了。然后率兵直奔周府。人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那军人造反,这专业性和破坏性简直不知如何形容了。本身就是暴力机器,又有着严密的指挥体系,于是没多久,便攻破了周府大门。赵慈只说了一句话:“府中周家历年所藏,我皆不取,尽予尔等。”
顿时,乱兵们便红了眼,一场一面倒的屠杀便开始了。
到了后院内宅,周全已经惊吓得软成一团,左右怎么扶也扶不起来,见赵慈杀气腾腾的闯了进来,于是努力挤出一个笑脸,道:“将军,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话还没说完,便见赵慈手中大刀一闪,斗大的脑袋直冲三尺高,然后掉在地上,转了几圈才停下来。
周全到死也不明白,不就是一个女人吗?何至如此?这种不懂得尊重是何物的人,迟早也得死。死在此处,也不算冤了。
赵慈命周府婢女去把自家夫人寻出来。未几,赵氏一脸苍白的走了出来,看着赵慈,泪珠滚滚而下,赵慈方叫一声:“娘子……”
赵氏便泣道:“夫君,奴家命薄,竟然惹得夫君行此叛逆之事,是奴的不是,夫君,来世你我再做夫妻……”说完,最后看了赵慈一眼,决然往旁边石柱上一撞,顿时,朵朵桃花溅开。一缕幽魂自此消逝。
赵慈痛苦的大叫一声:“娘子!”然后冲至赵氏身边,抚尸痛哭。他心中既悔恨又痛苦,亲眼看见爱妻死在自己跟前,一股郁郁之气不知如何发泄,提了刀,把周全尸首剁得稀烂,快成一具肉泥了,才喘着粗气与左右道:“传令,周家满门男丁,全部诛绝,女子,供全军将士以乐!”他要报复,周全辱他爱妻,他便辱周家满门上下女性。
赵慈发完命令,看着妻子的尸首,又想起赵氏往日的千般好来,不由泪如雨下。
第一百二十六章 冀州之事
屠了周家满门,赵慈另一部分准备却没有用得上,江夏太守和西陵令见城中乱起,第一时间收拾起细软带着家小脚底抹油逃之夭夭了。赵慈事后知悉,不禁大摇其头。对官场更是失望。
赵慈率兵占了西陵城,却不禁有些茫然。他毕竟是个小人物,在此之前,根本就未曾想得太多太远。接下来,该往何处去,等待他的又将是什么,他一概不知,对于未来,既有些恐惧,又有些期待。
正不知所措时,麾下有人进言曰:“南阳乃天下精华所在,且有山川之险,昔年黄巾亦在彼处起事。不若提兵西进,取南阳据之而养兵,静待时机。”
赵慈一想甚有道理,于是挥师转战南阳。南阳太守秦颉闻江夏贼起,侵犯郡界,于是征发大军来战,要说秦颉也算是能吏,结果时运不济,碰上了命中太岁,两军对阵之际竟然被流矢所中,殁于阵中。
南阳不战而下。
赵慈既占南阳,自然不会放过南郡,居高临下,长驱直入。不多时,南阳、江夏、南郡竟尽入其手。一时荆州震动,天下哗然。
却说刘备率了大军,兵至南阳。毕竟人的名,树的影,赵慈虽然是底层军官,但却也比升斗小民更加知道刘备的厉害。人家传唱的是刘备的名士风范,太学论儒,狱中赋诗,郑门立雪……但赵慈关注的却是刘备的赫赫战功,南下庐江,西入巴郡,讨黄巾,伐凉州。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这等人又来了荆州,自己还是他的对手么?能有几分胜算?
就在两军对峙的时候,中原却发生了一件大事。冀州刺史王芬自杀了。王芬,字文祖,著名党人,“八厨”之一。昔年因党锢之祸,逃匿十数年,中平元年,因皇甫嵩、吕强等人建言,天下大开党禁,赦免天下党人,于是王芬乃得赦。后在皇甫嵩平定冀州后,王芬因清名被征拜为冀州刺史。
王芬到任之后,收纳流民,安抚百姓,剿平盗匪,劝耕劝织。于军政皆有出色表现。很快就让冀州安稳下来。冀州安定下来之后,王芬又恢复了他的名士派头,常常设宴款待清流名士。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这宴会一多,祸事就来了。
前太尉陈蕃之子陈逸和术士平原人襄楷来拜访王芬,襄楷说他最近望气,发现天象显示不利宦者,小黄门、中常侍等人将灭族。王芬听了大喜过望,他和阉宦简直就是血海深仇啊。于是表态,若天象真如此,我愿当带头大哥。
于是又联合各方名士豪杰,南阳许攸、沛国周旌,包括隐居在家读书的曹操。王芬纠集一班人想干嘛呢?
想废帝,天子登基以来,胡作非为,无人君相。王芬等人是忍无可忍,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本来心想黄巾暴乱能让天子清醒一下吧?结果发觉天子还是这般醉生梦死,贪于享乐。于是想道,不行,不能再这样了,再这样下去,大汉数百年基业就要被天子一个人败光了。他不心疼,我等大汉的忠臣心疼啊。
商量来商量去,打算找机会以清君侧的名义起事,然后废天子,立天子异母弟合肥侯。王芬等人越想越兴奋,一个个自比伊、霍,觉得成事之后,大汉中兴,天下大治,他们一个个青史留名,流芳千古……
说来也巧,刚好天子静极思动,想回河间看看自己老家的房子盖得怎么样了。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啊。王芬得到这个消息大喜,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看来天意如此。于是想了个办法,上书天子,说黑山军蠢蠢欲动,又在周围劫掠郡县,请旨起兵防备。王芬招募大军,就等天子自投罗网了。却不料太史令夜观天象,说北方有赤气,直冲霄汉,乃是凶兆。北方估计有阴谋,不宜北行。天子却是怕死得很,一听太史令这样说,马上就取消了北巡这个计划。
天子又想到王芬起兵对付黑山贼,于是下诏让王芬罢兵。他倒是没有想到王芬起兵是要对付他。天子只是纯粹关心王芬而已,怕王芬不敌贼军,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冀州又生波澜。结果王芬一听天子不来了,又让他罢兵,吓得半死。还没过多久呢,正自惶惑之间,天子又下诏书,征他入京。王芬自以为事情败露,绝望之下为了不牵连友人和亲族,于是自杀。
天子闻讯也是郁闷得不得了,难道朕就这么可怕?征个大臣回京问问冀州情况而已,居然就自杀了?这叫什么事?后来还是太史隐晦的点出,北方之事,只怕与王芬颇有干系。天子才明白过来。不过既然王芬其迹未显,其人又死。于是天子也很厚道的不打算追究了。
天子不追究,其他人也不敢在家待着啊,于是陈逸、许攸等人,纷纷逃窜各地不提。
王芬之前也邀请了曹操合谋。不过曹操是何等人物,一看就知道王芬虚有其名,道德文章皆可,但偏偏却做不得这等大事。于是回书婉转的拒绝了,话是这么说的:“夫废立之事,天下之至不祥也。古人有权成败、计轻重而行之者,伊尹、霍光是也。伊尹怀至忠之诚,据宰臣之势,处官司之上,故进退废置,计从事立。及至霍光受托国之任,藉宗臣之位,内因太后秉政之重,外有群卿同欲之势,昌邑即位日浅,未有贵宠,朝乏谠臣,议出密近,故计行如转圜,事成如摧朽。今诸君徒见曩者之易,未睹当今之难。诸君自度,结众连党,何若七国?合肥之贵,孰若吴、楚?而造作非常,**必克,不亦危乎?”
讲事实,摆道理,人家七国之乱都平了,人家吴王、楚王都跳不起来,何况你们?还是别折腾了,否则小心自己安危……可惜没人听得进去,一个个都沉浸在留名青史的美梦中不可自拨。说到底还是名利心太重了。
还有一个像曹操一样清醒的人,叫华歆,和管宁齐名的名士。他审时度势,觉得王芬等人决然不能成其事,于是也婉拒了王芬。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王芬虽然没能成事,但他生前的举动,却在清流名士中造成了巨大的影响。越来越多的人,觉得王芬是对的,天子无德,搅得天下不得安宁。却偏偏又是壮年天子。群臣对他无可奈何。这种日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头。于是许多人心中暗暗为王芬可惜。也有人觉得是大汉气数已尽,否则如何天都不佑王芬等?
更有些人,野心勃勃的打算有样学样,暗中对比搜寻天下宗室中有清名贤德者,打算一有机会,便再行废立之事……
刘备在南阳,见赵慈纵兵为祸,村寨一片残破,不由怒极。于是射箭书入城劝降。并表示只诛首恶,不牵连亲族。
刘备的意思很明显了,自觉点出来请降,自己家小还有希望,不然等我把城攻下来,谋大逆的罪名,你们自己好好想想。
赵慈接到劝降书不由呆了,大汉不是只要请降,便不再追究么?黄巾军、黑山军请降的那么多,也没见把首领都砍了,反而一个个都封官许职。怎么到了刘备这,还要诛首恶?他怎么可以这样威胁我?
要是刘备知道赵慈这种想法,便会立马冷笑出来。就是因为朝廷对你们这些贼子太宽容,所以你们一欲求不满,就起兵叛乱,然后大军来攻,又立马请降。于是降了叛、叛了降。只知道来要挟朝廷,一点节操都没有。朝廷怎样对你们我不管。但我刘备可不惯着你们。我的规矩就是这样,不降,夷你三族。降,只杀你一个,留你家小。用我刘备的名声作保证,说到做到!
赵慈默默把降书给收了起来,他不敢给众将士看,这一看,军心必乱,这仗还怎么打?说实在的,赵慈也在纠结着。他想降,却又不想死。可是不降,被刘备攻破宛城那是迟早的事,到时也要死,还要拖累家小。一想到家中父母幼儿,赵慈就心如刀搅。不过到了此时,也由不得他了。只能先打打再说了,万一老天开眼,把刘备给打跑了呢?赵慈心生侥幸的想着。
刘备大军在城下邀战数日,赵慈只是闭门不出。心道刘备劳师远来,先消消他的锐气再说。赵慈也是读过兵书的人,做起事来,有板有眼得很。加固城防不说,晚间还安排数轮士兵巡守,重点就在城门处。他知道汉军在南阳有群众基础,城门一定要看死了,别到时候被城中大户来个献城而降,自己就悲催了。
刘备军中混了好几年,见赵慈如此,哪里还不清楚他的打算。见状冷笑一声,便对张飞道:“益德,前番荆州大战,你远去幽燕,未能赶得上。今次赵慈为乱,你便领军,去称称他的斤两罢。”
张飞领命,便率了大军,准备器械物具,打算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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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张飞受伤
赵慈的城防工作做得不错。不过,也仅止于此了。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刘备军中的各类器械,是所有汉军中最全最多的。刘备向来不喜欢肉搏战,血肉横飞的场面很美么?而且还是和自家同胞杀来杀去。于是出于对血腥暴力骨子里本能的反感,和对生命的尊重。刘备在军中,基本上能用器械解决的就尽量用器械来解决。
于是张飞领了大军出营,一个上午,便见各类云梯、井欄、投石车等一字摆开。其后刀兵、盾兵,箭手成群结队,立于阵前,只等主将的命令了。
张飞大手一挥,大军缓缓向前推进,有力的脚步声和鼓点密集响起,震动人心。关于为什么开战的时候不让麾下军卒和其他部队一样一窝蜂就上。刘备是这样解释的,保持整齐有序的队形,缓缓推进,会对敌人在视觉上造成强大的压力,从而保证己方对敌方的压倒性心理优势。好吧,张飞和关羽等人表示没听太懂。不过刘备是军主,他吩咐怎样做,自己便怎样做好了。
事实上,刘备的理论还是有道理的,最起码,城头上,有些军卒双腿已经开始微微发抖了。他们也曾经是大汉军人,但他们何曾见识过如此整齐划一的队列?丝毫不乱的脚步声一声声仿佛就踏在他们心上,让他们身体也跟着在颤抖。
张飞骑着一匹油光水亮的骏马,随阵而行,到得城下,张飞大喊道:“城中将士听了,我家将军有令,尔等原为汉家军士,被赵慈等所挟反叛,着实可惜。尔等可速速归降,前事概不追究,只诛首恶!若有执迷不悟者,则按谋大逆之罪处置,到时祸及家人,尔等悔之晚矣!”
赵慈千算万算,没算到张飞会来这么一出。偏生张飞又生了个大嗓门,这扯着嗓子一吼。这城头上的,有一个算一个,基本上都听得清清楚楚。顿时众将士便一阵骚动。
赵慈也在城楼之上,听得张飞喊话,心中便是一格噔,心道完了。他率众疾步下楼,见士卒骚然,便挚剑斩了一人,怒道:“汉军胡言,乱我军心。一日为贼,终生是贼,尔等手上血案累累,若降,岂知刘备不会秋后算账?”
众人听了,尽皆默然。又有血淋淋的案例在前,于是一军尽安。
张飞吼了几嗓子,见城头上乱了下,然后就一点动静也没了,于是心道,不对啊,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难道这些人连自己的家小都不顾了?
于是便也不多言,大手一挥,鼓声激昂,前方身披数重甲衣,左手臂上套着小盾,腰间悬着大刀的士兵便扛着云梯往前猛冲。
托秦颉和赵慈的福,宛城数易其手,护城河到现在还是被填着的。于是刘备军队可以直接攻至城下。一片喊杀声中,云梯被竖了起来,顶端的两个大铁钩死死的勾住了城砖,而云梯前端数尺也裹着一层铁皮,让你刀剑砍不断,火油点不着。
不断有军士蚁集着爬了上去,也有无数军士惨叫着从云梯上摔下来。城墙之上,赵慈的兵本身就是汉军,防守起来,比黄巾贼军专业多了。石灰、砖头,油瓶,开水,金汁,无所不用其极。
城下火油遍洒,火光点点。虽然有弓箭手在用箭矢压制,但还是有着无数的将士殒命城下。刘备率了众人观阵,见死伤无数,不由把一口钢牙咬得吱吱作响,这些百战精锐,本来可以在凉州纵横。若是死在那些羌人手中便也罢了,却偏偏于此地,死于自家同胞之手。实在是可惜。
张飞见麾下死伤无数,不由双眼通红,于是虎吼一声,弃了长槊,提了一口百炼长刀,一手执盾,一手提刀,径往云梯上爬了上去。他速度极快,手中盾刀相互遮掩,不一会,竟被他翻至城墙之上。
众叛军见城上跑来一个大汉,皆是一愣,而后齐发一声呐喊,顿时无数刀剑举头砍来。好张飞,一声暴喝,把盾往身前一竖,而后长刀抡圆了一扫,便见无数惨叫声响起,却是张飞力大势沉,把众人兵器磕飞,众人握不住兵器,虎口都被震破了,一个个血涔涔的甚是吓人。
张飞占得先机,毫不饶人,左手盾,右手刀,就在城墙上厮杀起来。不一会儿,便被他杀空了一大片,城墙上的火油水锅,被他一一破坏,得张飞之力,城下汉军开始源源不断攀了上来。越聚越多,跟在张飞身后,结成阵势,左冲右突,势不可当。
刘备于城下看得清楚,不由大喜,道:“益德正壮士也,今日宛城得破,益德首功。”于是跑到鼓手旁边,亲自为张飞击鼓,以壮其声势。
城下鼓声隆隆,城上杀声阵阵。荀彧见刘备竟然击鼓去了,于是扭头对关羽等人道:“诸位将军,准备接应益德。”却是打算让大军一举压上,直接夺了宛城了。
众将应命而去。
张飞于城楼之上正杀得性起。便见赵慈等人急冲冲而来。赵慈远远便看见张飞如猛虎下山,势不可当,知道其人必为勇将,自度己军无人能敌,于是大呼道:“弓箭手何在!”着左右弓手齐射张飞。
旁边掌管弓兵的小校迟疑道:“将军,前方还有自家兄弟……”
赵慈火冒三丈,一巴掌便扇了过去,骂道:“那人不死,我们便都要死,蠢货,给我射!”
小校犹豫半晌,神色扭曲到了极点,于是怒吼道:“射!都他妈给我射!”
众弓手得令,便弯弓搭箭,双膀一较劲,把弓拉得满圆,一枝枝箭矢呼啸着往张飞处飞去。
张飞正状若疯虎,来回砍杀,却听得风声疾,想也不想,便把盾一举,身子一缩,然后右手大刀舞作一团刀光,护住周身。
便听得无数声惨叫,再拿眼偷看时,便见周围不分敌我,无数军士被箭矢钉翻在地上,张飞反应过来,不由骂道,贼子好生歹毒。还未有反应,便听前方贼将又在喊道:“继续射!”
于是又是一阵怪啸,张飞把身子缩在盾后,继续抡动大刀。便只觉右膀一麻,心知不好,中箭矣。
张飞知道自己中箭,却丝毫不乱,兀自提了刀,边战边退,而后喊道:“退!退!退!都给老子退下去!”
他却是清楚,贼将已经发了疯,不分敌我。如若再攻,得不偿失,不如改日再战。等得上来的汉军渐渐退下后,城头已只剩下张飞一个。赵慈大喜,率人直迫张飞,怪笑道:“那将可速降,否则此处便是你葬身之地也!”
如此勇士,谁人不爱。只可惜赵慈忘了自己的身份,他一介叛贼,有何资格让张飞请降。张飞怒呸了一声,骂道:“死叛贼,竟敢辱你家张爷,你且等着,张爷迟早必取你狗头!”
说完便欲翻身而下,赵慈大怒,戟指骂道:“好一个不知死活的匹夫,左右弓手,与我乱箭射死!”
话音方落,却见城下一团乌云升起,密集往自己所立之地飞来,赵慈大惊,也顾不得身份,忙忙一个懒驴打滚,滚到一个角落,逃过此劫,其他将士却无此好运,措手不及被射翻一遍。
赵慈挣扎着爬起,又见城下喊杀起陡起,双手扶了城墙往下一看,只见无数人马如潮水般涌来。
却原来刘备于军中,见城头似有变故,怕张飞有失,便忙忙命大军前来接应。城下弓手觑得急切,便齐齐把手中箭矢往赵慈所立之处射来,以缓张飞之急。
张飞见无后顾之忧,从容纵下云梯,被刘备接住,问道:“益德,如何?”
张飞右膀中箭,疼痛难耐,却强自道:“主公,末将无妨,还可再战。下次必取赵慈首级,献与主公案前。”
刘备见张飞右臂血流如注,便皱眉道:“大郎,即已受伤,缘何强撑,我又岂是只重军功不恤亲友之人?可速回营中就医,待伤好之后,再为我效力不迟。”
张飞与刘备相识于微末,多年已来,对刘备的尊崇已是根深蒂固。见刘备开口,一声大郎久已不曾闻得。不由心中波澜顿起,垂下头,强忍酸涩,道:“末将领命。”
刘备救了张飞回营,自让军医救治不提,心中却是想道,听益德所言,这赵慈不分敌我皆杀,倒也是个决绝之人。怪不得他能纵兵起事,祸乱三郡。
看来强攻是不行了,虽然刘备有把握必下宛城,但拿人命打消耗战向来为他所不喜。于是刘备便开动脑筋想其他办法了。
思来想去,却也没想出个什么名堂来。正自发愁,却见荀彧走了进来。见了荀彧,刘备眼睛便一亮,道:“文若此来,必有良策以教我!”
于是便起身相迎,拉着荀彧坐下,询问其计安出。荀彧一拱手,道:“主公,宛城急切间难下,不若先分兵平定南郡、江夏?南郡、江夏一定,赵慈兵则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必不长久也!”
刘备顿觉眼前一亮,大笑道:“便依文若之计!”
第一百二十八章 傅燮之死
张飞受伤,于是刘备着关羽、黄忠两人各引五千精兵,挥师分取南郡与江夏。赵慈主力集结在南阳,料想南郡与江夏不会有太多波澜。
黄忠乃南阳人,关羽也在荆州待了许久。天时地利人和全占了,要再拿不下两郡,刘备就要表示严重怀疑了。
南阳这里,刘备也没闲着,每天让严颜等带着军队,在城外鼓噪呐喊,随时保持着对城中叛军的压力。张飞的受伤,让刘备愤怒了。他决定,城破之后,一定不会放过赵慈。
赵慈在城中,也不太好过。那日下令射杀张飞,虽然差点功成,但却也让麾下将士看到了自家主帅冷血残酷的一面。多年袍泽兄弟,说放弃就放弃,说杀就杀了。
军中人人惶恐难安。人心都是肉长的,谁不愿意自家将军爱兵如子?谁又愿意自己只是一颗随时可弃的棋子?
军心不稳,赵慈的将令便难以执行。命令到了下面,多半会打个折扣或者拖延。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赵慈借机发作,又连斩了数人,却也不见好转。于是整日里在府中,饮酒消怒。
未几,关羽取了南郡,黄忠取了江夏,在江陵与西陵各留一部驻军后,挥师而还。同他们一道来的,还有数千家小。皆是南阳叛军家眷。
荀彧得知大惊,便来问刘备:“主公,如何把无辜百姓也抓来了?”
刘备闻言,讶道:“文若,何来无辜之说?此等人皆宛城叛军之家眷,皆是罪在不赦之列,如何无辜?”
荀彧道:“主公素来以民为重,还望勿使宛城之下哀鸿遍野。”
刘备知道自己这点打算被荀彧看透了,于是叹道:“文若,一城哭何如数郡哭?你且放心,我不是枉顾他人性命之人。”
第二日,赵慈望着宛城下面呼儿喊爹的黑压压人群,只觉一股凉气自脚底下升起,直冲脑门,看了看左右神色焦急的卒士,不由咬牙切齿的道:“好狠的手段!”
刘备取南郡、江夏,不仅仅只是断赵慈的后路,更于江夏四处搜捕他们的家眷。虽然这事干得有些不厚道,但刘备也是迫于无法了。再说了,他也不是驱赶这些人的家眷去攻城,只是拿出来威胁一下赵慈军而已。
效果出奇得好,在刘备亲自出马,再三保证,只诛首恶,余皆不究的情况下。当晚宛城大乱,城门告破,无数军士在自家校尉、军侯的带领下,前来刘备营中投诚。赵慈等几个为首的,自杀于府中。
刘备见了赵慈等人尸身,命人葬了,又当场把赵慈等人家眷给放了,还给了一部分钱帛,让其老幼安生度日。众降军见了,欢声雷动,一颗悬着的心,这才彻底平息了下来。
三郡悉平,上表朝廷,朝廷因荆州多事,诏命刘备还镇荆州,未几,武陵蛮又叛,荆州刺史王敏出奔南阳,请刘备军破之。
此时天下,除了司隶还算安宁。凉州有羌乱,幽并两州鲜卑时来入寇,青、兖、冀、徐黄巾余孽此起彼伏,相互呼应。交州、益州虽然无虑,却与中原关山阻隔,自成一系。没出大乱子又还能随时向朝廷进贡输血的,就只有豫州、扬州了。
中央财政入不敷出,威权江河日下,天子却仍然沉迷后、宫享乐。天下但凡稍有见识的人,无不忧心忡忡。
冬十月,前太尉张延上书,触怒宦官,被阉宦所谮,下狱死。
太尉张温征发幽州乌桓三千突骑,以公孙瓒勇武知军事,为骑都尉,使其领军相助凉州。未几,因军粮不续,各乌桓骑兵哗变,叛还本郡。
这一切,刘备都看在眼里,却迫于形势,只能袖手旁观。拥有着领先一个时代的目光,给他带来的并不只有幸福,还有巨大的痛苦。他知道许多,却又限于己身的力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原本发生的事情,继续发生。而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很不好。
好在,他还能够安慰自己,等自己成长以后,一定会提前结束这个乱世,不会有三国鼎立,不会有五胡乱华,只会有大汉再兴。
秉承着这个理念,刘备在荆州,收束军士,勤加操练,大力屯田。为着几年后的剧变做好准备。荆州刺史对刘备的态度很满意。他觉得像刘备这样的人不多了,既能帮自己稳定荆州乱局,又难得不插手地方事务。果真是清直之臣呐!谁又会想到,刘备只是为皇帝的驾崩而做准备,至于地方政务,这种繁琐而且极度耗费精力的事情,刘备名不正言不顺,才不会插手其中。
十二月,因凉州战事无进展,朝廷征张温回京。
中平四年春,每年照例的大赦天下。
二月,荥阳贼起,杀中牟令。河南尹何苗受命征讨荥阳贼,破之,拜何苗为车骑将军。朝中有人好做官,何家外戚,何进为大将军,执掌朝政,何苗为车骑将军,并为贵职。一时京中人人羡慕,恨不得自家有个如花似玉的好女儿,然后被皇帝看上,自此全家一飞冲天。
这日刘备在营外狩猎,忽有亲兵来报,凉州有人前来。刘备不知凉州出了何事,于是率了随从匆匆回营。
到得营中,便见一个十余岁的少年,蓬头逅面,风尘仆仆,身后跟着数十个家丁。一见刘备,便纳头拜下,泣不成声:“叔父……”
刘备愕然,扶起仔细一看,这不是傅南容的独子么?当初与南容坐而论道的时候,这小子也在旁边,如此说来……刘备心道不好,急道:“彦林,汝为何在此?”
傅干哭得喉咙吵哑,断断续续的泣道:“叔父,家父已于汉阳殉国,城破前,主簿杨公率家兵护我出城,遵家父吩咐,一路南下荆州,来投叔父……”
刘备心中狂震,傅燮傅南容,还是战殁了么,可惜了啊!
刘备扶起傅干,好言抚慰,而后温声道:“彦林,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早晚有一日,我必亲提大军,回凉州为汝父报仇!”
刘备初至凉州时,与傅燮有数面之缘,短短几次相谈,两人互相钦佩,为彼此的学识所折,于是就此订交。刘备离开凉州时,还特意向张温举荐傅燮,谁曾想,此次一别,竟然天人永隔。叫人如何不痛惜!
傅干少年丧父,又辗转千里,早已身心俱疲,此番见了刘备,一颗小心脏这才彻底放下,和刘备聊了一会,便已沉沉睡去。
刘备知道傅干疲惫,再说了小孩子一个,就算再聪慧,有些事情也是说不太清楚的。于是便召了傅家的家将来询问,这一问,刘备才搞清楚前因后果。
原来凉州纷乱,凉州刺史也就走马灯似的换来换去。前凉州刺史杨雍被罢之后,现任凉州刺史乃是耿鄙。耿鄙这人,也是以军功起家,向来看不起宋枭、杨雍等文人书生。于是继任之后,征发六郡良家子,欲以大军攻破金城贼。从而一战定凉州。
不得不说,耿鄙的想法是很好的。不过他虽然通兵事,却在用人一途上面,任人为亲,到任之后,宠信治中从事程球,程球贪污**,打压异己,无恶不作。众从事齐劝谏耿鄙,耿鄙却刚愎自用,听不得意见。只是一味宠信程球。于是程球越发嚣张无忌,而凉州忠直离心。
今年夏四月,耿鄙起兵,欲讨金城。傅燮进言道:“使君统政日浅,人未知教……而贼闻大军将至,必万人一心。边兵多勇,其锋难当,而新合之众,上下未和,万一内变,虽悔无及。不若息军养德,明赏必罚,贼得宽挺,必谓我怯,群恶争执,其离可必。然后率已教之人,讨已离之贼,其功可坐而待也……”这番话,若是刘备听了,必然抚掌大赞,妥妥的一篇平凉良策啊。里面傅燮所预计的,在以后的时间里,都一一证实了。
可惜耿鄙一心想着军功,死活不听。于是便带了程球,率了大军一路沿汉阳进发。程球在军中,负责军功粮草,众人怨其难公,心中不平。果然,程球得了这个油水职务,便于其中上下其手,而耿鄙竟不顾不问。众将士敢怒不敢言。兵至陇西狄道,众将士忍无可忍,于是连夜作乱,先把程球乱刀剁成肉酱,而后又负气斩了前来叱责的刺史耿鄙。
一通发泄之后,大家傻眼了。杀个程球没啥关系,可刚才脑子一发热,把刺史也给杀了。这下可完了。程球乃凉州征辟的本地官,而刺史却是朝廷任命的一方大员。这下妥妥的成叛贼了。而之前自家军队的目的却正是平叛,这可是天大的一个笑话。
思来想去,想到天亮,也没想出个对策来。于是几个为首的一商量,已经没有退路了。再去打金城韩遂边章,已无名份。索性也叛了,回师把汉阳给打下来。然后和韩遂、边章等人合伙算了。
于是众人议定,挥师直取汉阳。
不好意思,回家过年途中,更新不稳定,大家理解下。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天下乱象
大军围了冀县(汉阳郡治),此时城中兵少粮尽,城防摇摇欲坠。然傅燮仍坚持固守。
之前傅燮于汉阳,善待各部,以恩德结之。因傅燮善恤人,故多有叛羌怀其恩化,并来降附。于是傅燮便着其广开屯田,活人无数。
北地胡骑围郡城,见傅燮提剑巡守城头,皆夙怀其恩义,于是纷纷下马叩头,求傅燮退还乡里。傅燮哪里肯听,戟指大骂道:“尔等叛贼,辜负国家之恩义,实乃狼心狗肺之徒!要战便战,无复多言!”
小傅干娘亲离世得早,打小就跟着他父亲。知道他父亲的性子刚烈,怕其与叛军玉石俱燓,于是劝道:“国家昏乱,遂令大人不容于朝。今天下已叛,而兵不足自守,乡里羌胡先被恩德,欲令弃郡而归,愿必许之。徐至乡里,率厉义徒,见有道而辅之,以济天下……”
话还没说完呢,就被傅燮打断,傅燮长叹,道:“别成,(傅干的小名)汝知吾必死邪?……世乱不能养浩然之志,食禄又欲避其难乎?吾行何之,必死于此。汝有才智,勉之勉之。主簿杨会,吾之程婴也。吾观天下诸豪杰,唯刘玄德,乃英雄之器也。日后辅汉室之再兴,挽大厦之将倾,必是此人。吾与玄德交好,汝可投之。”
这是傅燮在交待后事了。左右见傅燮胸怀必死之志,皆慨然泣下,齐拜道:“愿随使君赴死。”
故酒泉太守黄衍亦从贼,贼使其说降,曰:“天下非复汉有,府君宁有意为吾属师乎?”
傅燮气极,抢过左右弓箭,对黄衍就是一箭,而后大骂道:“若剖符之臣,反为贼说邪?”
黄衍幸好躲得快,不然就被傅燮一箭射翻在地了。黄衍见傅燮如此不知趣,连声冷笑道好,于是拨马回营。对贼首说如此。
贼军进攻,傅燮见兵少难守,于是集结诸军,出城决一死战。傅燮与左右数百人,力战不歇,皆死节殉国,无一降者。止有傅干,被杨会率了数十家将,护住一路逃出汉阳城。出陇关时,被羌骑追及,杨会为了拖住贼兵,与数人一道断后战死。而傅干由此得脱,一路艰辛来了荆州。
刘备听完此事之始末,不禁默然,大汉忠义之臣何其多也,惜乎皇帝不用。为之奈何?日积月累之下,清直之士人人思退,而奸佞小人一朝得志。野心家们更是蠢蠢欲动。纵观天下,曹操对朝廷彻底死心,宁可归隐田园不出。宗室大臣刘焉在打着小算盘思考退路。而袁家兄弟,野心勃勃,当初宅在家里养望,见如今天下乱象纷纷,便一个个出仕捞取政治资本。至于边地诸豪,不是起兵叛乱,便是手握重兵观望……
对于这种情况,刘备觉得自己要是天子,也得头痛。可事实上,天子却仍然宴饮不断,歌舞不休……
夏五月,朝廷闻耿鄙为乱军所杀,汉阳太守傅燮殁于王事。于是追谥傅燮为壮节侯。又因凉州形势急剧败坏,问责于张温,罢其太尉之职。拜司徒崔烈为太尉,司空许相为司徒,光禄勋丁宫为司徒。
却说马腾,字寿成,右扶风茂陵人,因军功迁凉州从事,军司马。贼军杀程球、耿鄙,攻破汉阳,兵围陇县。马腾见势不好,索性也率兵叛了。于是与韩遂等遥相呼应。马腾却又留了个心眼,联合王国,推王国为首领。自己甘为其下。一时之间,凉州群魔乱舞,兵戈连连。
张温被召还回京,长安汉军群龙无首,互无统属。因孙坚与董卓屡有不和,恐董卓相害,乃上表求去。也不知孙坚使了什么法子,竟然被朝廷拜为长沙太守。
六月,洛阳上西门外,有民生男,两头共身。时论哗然。以为天不满汉室,故有此妖异之事。
此事传到幽州,却惹出一个人物来。前中山相张纯因张温发幽州乌桓三千突骑,而自荐为将。张温不许,使公孙瓒督之。张纯心怀忿然。而后乌桓突骑因军粮不继叛还本郡。于是张纯与前泰山太守张举私语道:“今乌桓既叛,皆愿为乱,凉州贼起,朝廷不能禁。又洛阳人妻生子两头,此汉祚衰尽,天下有两主之征也。子若与吾共率乌桓之众以起兵,庶几可定大业。”
这个时候的人非常的迷信,相信天命。张举听张纯这么一说,立马就信了。还傻乎乎的以为,天命就应在自己身上,于是竟然就这么答应了……
这两人历为二千石,又久在北地,对乌桓熟得很。当时乌桓大人有上谷难楼,辽西丘力居,辽东苏仆延,右北平乌延等,都各自称王,并勇健而多计策。
两人商量来商量去,决定和丘力居联盟,同时起事。因为难楼实力太大,和他搅到一块自己做不了主,而苏仆延和乌延等实力又太小,不足以为依。只有丘力居,所部皆健士,与自己实力相当。
于是计策已定,张举着人勾连丘力居,一并起事,发兵攻蓟下,燔烧城郭,虏掠百姓。叛乱太过于突然,众官吏一时不察,被害者不在少数。蒙难者计有护羌校尉箕稠、右北平太守刘政、辽东太守阳终等人。于是天下震动。
张纯等人聚众十余万,兵屯辽西肥如城。张举自称天子,张纯自称弥天将军、安定王。两人在幽州兴风作浪,还大发文书,遍告天下,说汉祚将终,而天命在张举,希望天子能够主动避位,敕公卿前来奉迎……
朝廷看到这份布告,哭笑不得。天子震怒的同时,却也不禁深深的怀疑以这两人的智商,是怎么做到二千石高官的?
于是朝廷义正词严的回复了一封敕书,叱责张举、张纯屡受国恩,却不思为报反而作乱,祸害百姓、连累家族。实乃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国贼。朝廷不忍见两人身死族灭,如今可速前往京师请罪归降,天子仁德,只诛你二人,不牵连你族人……
张举、张纯得报大怒,打算给汉廷点颜色看看。于是令乌桓峭王等率步骑五万,寇掠青、徐、幽、冀四州。攻破清河、平原等地,杀害吏民。
天子闻讯大怒,因刘备军在荆州,而荆州无事,故欲诏刘备军进幽州,讨伐不臣。时张让在侧,不欲使刘备多建功。于是进谗道:“刘备年未而立,而军功卓著,今天下纷乱,若使其一人立功,日后谁人能制?还请陛下以社稷计,另遣别将。”
天子脑子里面转了转,觉得张让说得挺有道理。不过他在用人一途上,倒是非常自信,向来就是用人不疑,这点在宦官身上得到了很好的体现。天子根本就不怕自己制不住刘备,而是想着怕刘备功劳立多了,其余边将宿老心中不平,又肉痛爵位……
于是眼珠子转来转去,目光落在了宗正刘虞身上。刘虞之前就任过幽州刺史一职。在任上干得还不错,施教化,行德政,当时各族人民都团结在刘刺史麾下,和睦共处,幽州一片安宁。而鲜卑、扶余、乌桓、秽貊等部,不但不扰边作乱,还随时入朝进贡。刘虞在幽州的声望不是一般的高啊。又是宗室重臣,嗯,就他了。
不过,刘虞在军事上却弱了点。嗯,听说公孙瓒不错,之前张温等人各有举荐,便着其为骑都尉,受刘虞节制,统率幽州边兵,征讨叛军。
消息传到荆州时,刘备很忙。武陵蛮又叛了。刘备方遣了一枝军前往相助荆州刺史王敏平叛。没多久,零陵人观鹄又自称平天将军,起兵寇桂阳,刚到任的长沙太守孙坚正打算进讨,后院又起火。长沙贼区星自称将军,率众数万叛乱,围攻城邑,烧杀掠夺。而零陵、桂阳又有贼首周朝、郭石等率徒众,与众贼相互呼应。
一时之间,荆州南部四处烽烟,孙坚焦头烂额,自料兵力不济,于是移书往刘备处求救。刘备得书,欣然领兵南下。
到了长沙,孙坚来迎,两人把臂大笑。凉州共事一场,孙坚是钦佩刘备品节才气,刘备是欣赏孙坚勇武过人。两人早就惺惺相惜,再次见面,自然热切。
孙坚笑道:“玄德,某可是望眼欲穿,你再不来,某便危矣。”
刘备笑道:“文台兄此言太谦,区区变民而已,比之凉州贼如何?又岂能挡文台兄之煌煌军威。”
刘备又把眼光扫过孙坚身后的四条虎虎生威的大汉,然后又道:“更何况,文台兄麾下,四位虎将威风凛凛,须不是好惹的!”
孙坚听完,哈哈大笑,于是便让程普、黄盖、韩当、祖茂四人前来拜见刘备。这四人刘备在凉州便已见过,于是一一还礼,温言相谈。
刘备又着关羽、黄忠见过孙坚。孙坚心道,我麾下四将是虎将的话,你这二人算是什么?神将么?再一看,似乎少了二人,于是道:“玄德,今日云长、汉升俱在,为何不见益德及守正?”
刘备笑道:“益德前次破南阳贼,右膀中箭,箭矢有毒,于是我着他于营中静养。守正则是被荆州刺史王使君讨去平武陵蛮去了。”
于是众人闲话已毕,共入营中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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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天下乱象(二)
有了刘备这股生力军,孙坚后顾无忧。两军合力,先是大破区星于长沙城郊。黄忠披坚执锐,于万人中枭区星首级而还。
而后两军又讨平零陵、桂阳之贼,旬日之间。三郡悉平。刘备、孙坚齐上表至朝廷,未几,朝廷封赏下来,进封刘备为广阳侯,封孙坚为乌程侯。
时关羽在侧,回营后心有不忿,道:“主公昔年以一己之力讨平荆州黄巾,又数有军功于国,至今日方得县侯之封,孙文台何德何能,竟一战而与主公并列?朝廷何其不公也!”
刘备责道:“云长,休得胡言,朝廷自有法度,且汝亦亲见文台之功,可曾有虚?”
关羽退下后,刘备心中也自疑惑,他倒不是嫉妒孙坚封侯。而是疑惑孙坚在朝中究竟有谁相助。大汉惯例,不历县之令、长,不得为郡守。袁绍也好、曹操也罢,史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历来出仕大致都是郎官、县令(长)、然后有政绩者或入中央或外放为郡守。鲜有未历令、长而直接升迁至太守者。就跟后世,没有基层经验,没当过镇县一把手,高升部级以上的大员就会很艰难一样。
孙坚数任县丞不见升迁,而后转入军中,虽屡有军功,但比之皇甫嵩如何?比之朱俊如何?比之卢植、曹操、刘备如何?皇甫嵩、朱俊也不过县侯、乡侯之封,卢植、曹操未见有封爵,刘备方面之帅臣,屡有殊功,也不过是亭侯、乡侯。孙坚若无人奥助,怎会从军司马、议郎直接拜长沙太守?破了个长沙贼,怎么会直接就县侯之封了?
刘备带着深深的疑惑,返回了帐中。
不过刘备也没打算去试探。他此时的身份和地位,还不足以去拉拢孙坚。且再看看罢。
冬月,太尉崔烈罢,大司农曹嵩为太尉。
十二月,休屠各胡叛。
从这时起,大汉彻底乱了,四方兵寇无时不起。叛乱不休,天下骚然,四海动荡。
中平五年春,大赦天下,休屠各胡寇西河,杀郡守邢纪。
二月,有星孛于紫宫。
黄巾余贼郭太等起于西河白波谷,寇太原,河东。自号白波军。
三月,休屠各胡攻杀并州刺史张懿,又与南匈奴诸部胡人合纵,杀羌渠单于。
四月,汝南葛陂黄巾起,攻没郡县。
六月,益州贼又起,贼首马相托名黄巾,合聚疲役之民数千人,先杀绵竹令,又破雒县,杀益州刺史郗俭。旬月之间,连破蜀郡、犍为等郡,聚众十余万,自称天子。一时声势无两。巴郡太守赵部征发大军讨伐,反被马相击破,杀赵部于阵前……
以后诸月中,天下各地,无有不叛者。或托名黄巾,或是依附之义从。搅得天下动荡,难以安宁。汉家朝廷兵力不济,一时之间不禁焦头烂额。
如果说黄巾贼兵复起,还在朝廷意料之中的话,南匈奴叛乱,那就真的是出乎意料之外了。
南匈奴自内附以来百余年,向来唯朝廷之命是从。此番叛乱,起源于张温征发乌桓突骑之事。
要说汉家朝廷,以夷制夷的手段还是玩得出神入化的。史料中明载的征发异族蛮兵平定叛乱的事例多不胜数。前番,张温征发乌桓击羌人。乌桓突骑因军粮不继而叛乱归国,与张纯等人勾结叛乱。天子又下诏书着南匈奴发兵讨伐勾结在一起的乌桓、鲜卑叛兵。
南匈奴单于羌渠倒是很听话,他本是前护匈奴中郎将张脩杀了单于呼徵所立。张脩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所以他对汉廷的命令向来是贯彻到底,说一不二。接到天子的诏书后,羌渠命长子左贤王於夫罗领了精壮出发。
结果於夫罗带了部众刚跑到河东地界,国中部众就发生了叛乱,原因很简单,有人造谣说大汉如今动荡难安,以后只怕战事不断,要这样的话,汉廷不断征发族人,那部落精壮岂不是要死伤殆尽?
结果国中部众就信了,刚好休屠各一部又在造反。休屠各,又称屠各或休屠,南匈奴十九种中血脉最尊贵者,可以说是南匈奴的王族,历代单于便出自此脉。王族都有人叛乱,那还说什么,就一起反了吧。
刚好休屠各部对羌渠单于不满,怀念枉死的单于呼徵,于是便聚众十数万,一起把羌渠也给杀了。
杀了羌渠,诸部大人议立单于,本来要立於夫罗,但诸部大人觉得自己刚杀了於夫罗他爹,再立於夫罗为单于,要是这熊孩子继位之后对自己部落进行报复,提起屠刀大开杀戒怎么办?
商量来商量去,刚好於夫罗又统兵在外,又心向汉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另立了须卜骨都侯为单于。
这也是汉室日渐积弱,否则南匈奴岂敢如此?
於于罗在河东,听闻消息,大惊失色,进退不得。只好驻兵河东,自己率了亲信进京哭诉。汉廷自己内部乱成一团,还有心和於夫罗打太极拳。告诉於夫罗暂时不要回去,先帮大汉平了张纯等人的叛乱,然后大汉自然会支持你登位单于。
於夫罗也不是傻子,见汉廷态度**,索性就停留在河东观望,并使人暗通白波贼。
大汉朝廷的威信也是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中平四年,凉州刺史耿鄙被叛兵所害。今年三月,并州刺史为休屠各胡所杀;六月,益州贼马相又杀益州刺史郗俭。
短短年余,屡失重臣。天下惶然,一时之间,三州所在守令,纷纷弃官,望风而逃。于是太常卿刘焉上表,奏曰:“……是时四方兵寇,而刺史威轻,既不能禁,且用非其人,辄增暴乱,不若改建牧伯,镇安方夏,清选重臣,以居其任……”
刘焉,江夏竟陵人,大汉宗室,鲁恭王之后,曾任南阳太守、宗正等职。他也是见大汉乱象纷纷,估计气数难继,于是提出这个建议,想全家远迁到交州去避乱。结果天子一听,大感兴趣,表示要考虑考虑。
后来天子一想也对,不如就置州牧,让三公九卿此类重臣担任,让他们担负一州军政重任,来替自己分忧解难。公卿出使地方,自己又可以重新提拔一批人。而地方的烦恼,则全推给州牧,他们解决不了,便治他们的罪。反正不让地方事务再来烦自己了。
天子第一回难得没有听中常侍的劝,一反常态的批准了建置州牧的提议。又觉得姓刘的宗室还是比外人要靠谱,于是出刘虞为幽州牧、刘岱为兖州刺史、太仆黄琬为豫州牧。
至于刘焉,本来求为交州牧,但在等候旨意期间,有术士阴告他说益州有天子气。于是刘焉心中一动,觉得天下如此乱象,而益州与中原隔绝,自己可能没有机会了,但说不定培养培养儿孙,这王气是否就能应在后辈身上?
于是刘焉使钱买通中常侍,诏书下来,出刘焉为监军使者,领益州牧。
因荆州刺史王敏征讨武陵蛮之时不幸阵亡,而荆州刺史之位空缺,于是刘备也在议中,可惜他向来不喜欢结交内朝官,又与何进等勋贵不熟。朝中无人替他说话,而中常侍更是恨他恨得牙痒。于是以刘备年岁太轻,资历太浅为由,拒绝其职位讨论。
朝堂之中波诡云谲,暗底下无数较量数场,于是各地职位纷纷补齐。而其中,却没刘备什么事。荆州刺史去了王敏,又来了一个王睿。这家伙,刘备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估计又是在朝中使了钱的。
刘备就这样,不尴不尬的客居荆州。天子也不让其解散部队,也不让其领一地太守之职以养军,也不调其去凉州或幽州平叛。反正就是不闻不问不管了。
不过刘备也不在乎。像他一样的人多着呢,皇甫嵩在三辅,带了一枝军,也没人管;於夫罗在河东,也没人管……
刘备知道,虽然自己是处于放养状态,但这种状态也维持不了多久了。到明年,天子身体不大好时,肯定就有诏命下来。就算来不及,自己也不用担忧,到时孙坚孙文台不是要讨董吗?自己一道起兵讨董好了。
刘备此时,不禁有些痛恨起自己的名声起来。名声所累,注定他不能像董卓一样,无所禁忌,为所欲为。董卓他可以拒不奉诏,擅自行动。但他刘备不行。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呢。
于是,他很有可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董卓进兵洛阳,眼睁睁的看着董卓祸害得大家忍无可忍,关东联盟一道起兵讨董时,他才能够有机会参与其中,兵发洛阳。
至于到时以荆州为基业,还是以幽州为基业,刘备还没有想好。幽州和荆州都是好地方,幽州边兵精锐,民风悍勇,又是自己桑梓之地。若能以幽州为基业,而后俯攻中原,天下可定。但幽州边衅不断,异族虎视眈眈,这也是一个麻烦。
而荆州,地广民富,沃土千里,又是四战之地,顺江而上,可取益州,顺江而下,可取扬州,出南阳兵锋可指司隶、豫州,出零陵、桂阳又可直面交州……这么一个好地方,刘备也不想放手。
到时,再和荀文若商量下好了。现在去和荀彧说,刘备就成荀彧眼中妥妥的汉贼了,实在是不智。
刘备忍了又忍,终于抑制住去和荀彧探讨天下大势的冲动。打算静观其变。
感谢书友无名神火的打赏和支持,谢谢大家的点推藏。但我还是要说一声卧槽,我奶奶摔了一跤,轻微中风症状,已经行走无力,言语不清,真是什么破事啊?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天下乱象(三)
中平五年夏四月至秋七月,短短数月,三换太尉,曹嵩、樊陵先后为天下异乱丢了太尉之位。秋七月,天子罢樊陵,拜射声校尉马日磾为太尉。
八月,天子大病一场,思立太子,而属意皇子刘协。因四海之内,军政皆出自大将军何进门下而不自安,于是乃置西园八校尉,又拜卫尉董重为骠骑将军,以分何进之权。董重,天子生母董太后亲侄。皇子刘协自小被董太后亲自抚养长大,是以天子欲以董氏为刘协臂援。
西园八校,上军校尉蹇硕、中军校尉袁绍、下军校尉鲍鸿、典军校尉曹操、助军左校尉赵融、助军右校尉冯芳、左校尉夏牟、右校尉淳于琼。于西园内各募精壮,悉听命于蹇硕。蹇硕乃中官,等于这枝精锐,便是直接受皇帝所命,不为外朝官所左右。
天子设西园八校,为以后立太子清除阻碍是其一;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制衡大将军何进以及何进身后的士人集团。
自解除党禁以来,党人纷纷回到官场,他们有能力有名声,很快就成为了朝堂的一支重要的政治力量。党人们经过血的教训,经过漫长时间的考验,就明白了一件事情,这辈子,就和阉宦们过不去了!
不是阉贼弄权,他们何至如此?不是阉贼弄权,国家何至如此?党人们与外戚有着良好的合作基础,前太傅陈蕃和前大将军窦武,就是典范。于是,本来看不起何进出身的士人们,纷纷转而和何进合作,他们太清楚了,没有一个有权有势的强援,党人们做不成任何大事。更别说对付宦官了。
何进起于屠家,比不得窦武书香门第。正是缺少刷声望的好机会,见党人们有意合作,更是一拍既合,于是连连举荐党人或与党人有关的士人。自任大将军以来,数征海内名士,虽然有像郑玄这样的不给面子的,但也有许多人感其心诚,甘心为其所所用。
例如郑泰、荀攸、王谦、赵歧、伍孚、董扶等等,董扶这家伙,就是说益州有天子之气,让刘焉去益州的,伍孚,后来单身刺董卓的勇士……这些人,都是一时之杰。至于袁绍袁本初,更是和何进打得火热。曹操曹孟德也是何家常客。
天子宠信宦官,而何氏宠贵,多赖阉宦,当年何皇后妒杀王美人,天子大发雷霆,还是张让等人求情,还出了一笔钱安抚天子,这才让天子息怒,不然,可能皇后之位都难保。是以何皇后对宦官们向来很好。可政治上的事情,是真的说不清楚的,时而对立时而合作。天子见外戚竟然渐渐与士人集团合流,尤其是这个外戚还执掌天下兵权多年,这还了得?
于是便于今年,设置西园八校,以制大将军。蹇硕的权有多重?诏书里大概是这个意思,就是大将军以下,司隶校尉也得归蹇硕管……
后来天子觉得这样做有点不好意思,针对性太明显了。于是在平乐观讲武耀兵的时候,还是让何进来了,让他当阅兵总指挥,天子在大伞盖下面,何进在小伞盖下面。暗底下给出的信号就是天子还是信任自己的大舅哥的。
冬十月,青、徐黄巾复起,寇郡县,杀掠吏民。天下滋乱,有望气者以为京师当有大兵,两宫流血,于是天子闻言,自称无上将军,着何进等悉领兵屯于平乐观下,讲武耀兵。
蹇硕本来得天子信重,受此重托,心潮起伏,涕泪横流,恨不得立马为天子去死。可讲武之时,何进就跟随在天子身侧,而西园八校中的袁绍、曹操似乎是何进的铁杆?这天子是几个意思呀?蹇硕本来就是残缺之人,心思敏感,天子这样一来,又让他不自信了。这也是天子帝王手段玩惯了,总想着制衡一下,这西园八校好好的却也被天子给“制衡”了。
蹇硕掌控北军之外的京师精锐,却仍然怕何进怕得要死,于是与诸中常侍一起游说天子,说西边凉州乱成一锅粥,边章、韩遂势大徒众,不如遣大将军何进率北军五校及京师诸营西行平叛。
天子也为凉州诸事愁着呢,一听,马上就同意了。于是就下诏,让何进率兵去凉州,都督诸军事。
何进还是有几把刷子的,并不像后世解读般的各种不堪。想想他稳坐大将军之位数年,又得如此多的士人相助,便知道他有着一定的政治智慧和手段。当年他刚为大将军时,大将军府还在新建,杨赐遣孔融持贴相贺,孔融要插队,然后何进门客没有立马汇报,估计孔融看何进不起,本来就不想来,于是便立马抢了拜贴就跑了。当时便有门客说,孔融太不拿您当回事了,不如遣门下剑客刺之。又有门客说孔文举海内有名,不宜害之。何进欣然从之。可见一朝得意的大将军何进,还是有容人之量的。更让人惊奇的是,他还是杨赐的门生。杨赐是谁?天子帝师,人品声望几近完美的一个人,弘农杨氏、汝南袁氏,都是世代高门,宰辅数出,但时人风评,杨氏名望却在袁氏之上。所以说何进压根就不笨,天子一下诏,何进马上就明白,有人给他穿小鞋了,这人想都不用想,就是宦官。
何进当时就对天子说,为臣很想为天子分忧,为国家出力啊。可是我所掌管的北军已经被皇甫嵩带出去一部分,剩下的这点,要保证京师安全啊。现在袁绍袁本初去了徐、兖等地,不若等他募兵回来,我再去?
天子耳朵软,不知道这是何进的缓兵之计,还以为何进一心为自己着想,于是感动得马上就同意了。
曹操听闻大将军欲西征讨叛,还激动得不得了。一门心事想着跟何进出征,以建功立业。以至于后来梦想破灭后,在多年以后的《让县自明本志令》中,还在念叨:“……后征为都尉,迁典军校尉,意遂更欲为国家讨贼立功,**封侯作征西将军,然后题墓道言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此其志也……”
曹操自然没能够去成凉州,别说他了,就是刘备想去凉州,也没能够去成。他在荆州,上表数次欲前往凉州,或者幽州。却不知道为何,奏章总是留中不发,不知道是天子懒得理他,还是宦官把奏章给扣下来了。
刘备彻底没人管了,却又不敢撒野。于是只好移师洞庭湖畔,大开军屯以就粮。顺便把之前的水寨,阅兵台,还有土墙,又捡起来继续完善。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几个月,到了明年,天子就要驾崩了,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难道还愁他无用武之地?
于是刘备便在荆州,坐看皇甫嵩带着董卓等和凉州叛贼打生打死,坐看孟益带着老同学公孙瓒和张纯、张举等冲锋对决。
在中平五年里,刘备发现,面对天下形势,他几乎彻底成为了一个看客。
他所熟悉的人和事,孙坚正在长沙,太守当得有滋有味;陶谦去了徐州,领了徐州刺史的差遣,对付徐州黄巾贼去了。他到了徐州,弄了一枝天下有名的丹阳精兵;曹操正在京师,为西园新贵,正胸怀壮烈,踌躇满志,想着去西征;老同学公孙瓒更不用说,在幽州和鲜卑、乌桓贼兵打得正欢呢;而老师郑玄仍然在老家隐居,泰山大人卢植身在尚书台,对天子失望透顶,多年不曾就政事发过一言,只是默默的在尚书台处理政务,尽着臣子最后的本份。大舅哥挂了个闲职,每日里只是在家读书。刘备虽然知道他们都没事,但秉着谨慎的心态,去信数次,让卢植全家迁往幽州或荆州,可卢植执意不肯,说君虽无道,但君不弃臣,臣死亦不弃君……十一郎刘恪,跟着皇甫嵩在凉州,刘备也有些担忧,不过他知道十一郎一样向往着壮怀激烈,百战黄沙。他虽然知道自己一句话便可以让刘恪回来,跟在自己身边。但他不会这样做,不会束缚住十一郎。
右将军皇甫嵩督前将军董卓所部,共计四万余人,前往陈仓讨伐凉州贼王国。皇甫嵩军中宿将,威望素隆,而董卓桀骜不驯,每与皇甫嵩意见相左。此番前往陈仓,董卓欲速进军,皇甫嵩不肯,董卓乃进言曰:“智者不后时,勇者不留决,速救则城全,不救则城灭。全、灭之势,在于此也。”暗讽皇甫嵩无智无勇。
皇甫嵩一生从军,几起几落,看尽人间百态。如何不知董卓之意,只是一笑而过,而后道:“不然,百战百胜,不如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以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我,可胜在彼。彼守不足,我攻有余。有余者动于九天之上,不足者陷于九地之下。今陈仓虽小,城守固备。非九地之陷也。王国虽强,而攻我之所不救,非九天之势也。夫势非九天,攻者受害;陷非九地,守者不拔。国今已陷受害之地,而陈仓保不拔之城,我可不烦兵动众,而取全胜之功,将何救焉!”
这是以老将一生的心血,在向董卓传授兵法的经验心得了。在皇甫嵩眼中,他已经老了,以后的汉室天下,还得靠董卓这一批能打能战的“年轻人”。可惜,董卓没能领悟大汉死忠皇甫嵩的意图,还以为皇甫嵩在摆老资格教训他。心怀不忿的同时,自然也没把皇甫嵩的一番金玉良言听到心里去。
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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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天下乱象(四)
中平五年冬,在下军校尉鲍鸿和徐州刺史陶谦都取得了对黄巾军余孽压倒性的胜利的时候,公孙瓒这北方初升的将星却差点陨落在管子城。
年初,公孙瓒就率军衔尾追击张纯与丘力居等叛贼,一路自河东追击至辽地。连战连捷,俘获人口牲畜辎重无数。公孙瓒被一连串的胜利冲昏了头脑,竟不顾军中佐史的进劝,执意在己方补给缺失,而运粮官远隔千里的情况下,率部继续进击,转战茫茫塞外。
以公孙瓒的说法就是:“我军无粮,贼亦无。且贼连败,弃妻子辎重逾塞而走,军丧其气,何惧之有?人马所缺粮秣,于塞上抄掠便可。”
自古兵匪不分家,公孙瓒的部队里,胡汉混杂,一听说到了塞上随便开抢,顿时便把心头那点仅有的担忧全抛诸脑后。至于生死存亡,当兵的打生打死,这几年来哪天不是过着刀头舐血的日子,怕死就不会来当兵了。
军中的佐史文书没法,主帅心意已决,他等便只好按照主帅的意愿,把事情做得更好,更完美一些了。
开始一切都如公孙瓒所料,丘力居所率残部确实是被公孙瓒打怕了。胡人是很珍惜人口的,本来在险恶的环境下生存就不容易了,一个成年的战士死一个便少一个。不比汉人庞大的人口基数,没了随便一征募,又有大群人马。且冷兵器时代的部队,野战时伤亡十之二三,大多数就会彻底崩溃,就算是胡人,也不在例外。
于是丘力居所部,越打人越少,都逃走了,反正天苍苍,野茫茫,谁马快谁机灵,谁就能活命。
公孙瓒一路追杀,越走越远。在追到辽西的时候,终于,他也失算了。因为他不知道,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更何况是天性凶残的胡人。穷寇莫追的道理,谁都懂,但真正能够舍得放弃唾手可得的功劳的,又有几人?
丘力居眼见公孙瓒死追不舍,便一咬牙,率了亲帐于管子城设伏,丘力居对左右道:“是死是活,便看这一遭了,若能围汉兵,断其粮道,我等可活。若天欲亡我,虽死无憾!”
左右见部落大人如此决绝,无不奋然,争先效死。丘力居见军心可用,又遣数骑分散草原,联络散失的余部及诸帐,共围管子城。
公孙瓒死追至管子城,人困马乏,便下令在城中歇息,却不疑有他。在他想来,叛贼屡屡望风而逃,又岂敢在他跟前造次?
结果公孙瓒第二日醒来,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胡骑时,顿时心中又羞又恼,双眼血红,把一口银牙咬得吱吱作响,公孙瓒把手掌在城垣上重重一拍,怒道:“取我枪来,开城出战!”
左右忙一把抱住,苦劝道:“将军息怒,贼子有备而来,我军若出城,必称其意。不如坚守待援……”
公孙瓒胸膛剧烈起伏几下,忽而又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城外胡骑问左右道:“尔等且观贼人兵力几何?”
左右回道:“若莫数万。”
公孙瓒面露喜色,笑道:“贼亦无粮,人数越多,越易饥困,若无意外,数日之后,其军自散。到时且看我率儿郎如何破敌!”
左右与军卒皆为之欢呼。声动云天。
公孙瓒独自回到帐中,却是独坐发愁。贼人粮少,还可以去城外搜集,还有那么多头牲口。他自己军中粮更少,却无法出城,粮道已断,只能坐吃山空,然后固守待援了。至于出城搦战,公孙瓒决定还是稳妥点好。他不能输了,哪怕是小输一场,也有可能导致部队的崩溃。还是守城吧。
敌我双方谁也不知道,在这小小的管子城,一耗便是百多日。丘力居不敢攻,汉军的战斗力,他已经见识过,再也不想再尝试了。而公孙瓒又不敢突围,又期待汉军的援兵能找到自己。于是双方都投鼠忌器,就这么相恃着。
公孙瓒在大骂自己的主将中郎将孟益的时候,孟益在塞外也在破口大骂:“公孙伯珪一介狂徒尔!率部追击竟不知会主将,走失得杳无音信,若其军有失,看某家不上本奏他个目无上司之罪!”
他在后方运转粮草,率了一票民伕,在塞外转了好多天了,却一直没有公孙瓒的音信。叫他如何不怒?他对战事不精通,所以军中之事悉数委托给公孙瓒,而自己只负责后勤。公孙瓒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无数的首级和俘虏就是最好的证明。可是现在这家伙居然玩脱了线,找不到人了。这如何是好?主帅尽失其军,哪怕是他有中常侍为倚靠,搞不好也要掉脑袋。就算能保住小命,按他知道的中常侍那贪财的尿性,最差也是要折腾得自己破产……
就在中平五年快结束的时候,公孙瓒受不住了,城外的贼人也受不住了。粮尽食马,马尽食弓楯,连草根都挖出来吃了,再不做决定,就要吃人了。
于是双方很有默契的各自逃散,公孙瓒率部返回,而叛贼引军远走柳城,各自寻找地方就食,舔舐伤口去了。
北风呼啸,雨雪霏霏,就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公孙瓒率着残部回了幽州。孟益得到公孙瓒回来的消息,一时忍不住,眼泪都出来了。虽然一路上饿死、摔死不少人。但这种非战斗减员在孟益的UU小说,便又成了他所带领部队的功绩,一枝生花妙笔,把在恶劣气候下仍然与贼军殊死搏斗,为国效力,最终把叛贼远逐数千里的汉军形象勾勒得栩栩如生,十分动人。
于是奏书到了朝廷,天子下诏拜公孙瓒为降虏校尉,封都乡亭侯,兼领辽东属国长史,职统戎马,连接边寇。孟益调回京师,另有任用。
公孙瓒生平第一次吃这样的大亏,表面上虽然不说,但心中却屡屡不忘。他统军在边地,每闻有警,辄厉色愤怒,如赴仇敌,望尘奔逐,或继之与夜战。打不过也打,打得过,往死里打。反正就是与胡贼死磕上了。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或盗或匪的胡人,碰上这样的人,也是没法子了。于是识其声,惮其勇,莫敢抗犯。
公孙瓒又选募善射之士数十人,皆乘白马,以为左右亲军。自号“白马义从”。乌桓更相告语,避白马长史。自此,公孙瓒所到之处,胡人远窜塞外,不敢来犯。而公孙瓒对乌桓等胡人的态度,便在此时埋下了他和幽州牧刘虞分裂的种子。
也就是这一年,一名学艺有成的少年,回到家乡中山国,看见家乡一片残破,闻是乌桓鲜卑所为,怒发冲冠,于是不管兄嫂父老的劝阻,背了一杆长枪,毅然奔赴北地幽州投军。
皇帝病得越来越重了。
最初皇帝大病一场,后来在太医的精心诊治下,略有好转。可惜皇帝自以为龙体无恙,又忍受不住后、宫莺莺燕燕的挑逗,按捺不住,继续荒淫度日。
这样放纵,大罗金仙来了也是无法。在一次游龙戏凤的游戏时,皇帝突然昏厥后,便开始卧床不起了。
这一次,任太医们施尽了手段,用尽了名贵药材,奈何天子元气大丧,损了根本,几近油尽灯枯了。所以,他们也只能费尽心思,来延长天子的寿命了。
好在天子虽然放荡无道,但本质上还是一个心地偏软的皇帝,在正常的时候,他还是很讲道理的。他对自己的事情,心知肚明,并没有过多的苛责太医署令。只是在一次与太医署令密谈过后,很多事情便开始悄无声息的进行起来。
比如埋头在洞庭湖边种田练兵的刘备,就接到了一封天子的密旨,送密旨来的,竟然不是阉人,而是一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农伕。刘备半信半疑,待看完诏书,心中疑惑便已全部消除。
原来诏书上不仅盖了天子之玺这天子随身携带的印信,还竟然加盖了传国玉玺的大印。往日诏书,基本上都是尚书台经手,用的是天子其他的符印。而传国玉玺作为皇权的象征,往日几乎不会出现在诏书之上。
而这一点,只要是个官员,便人尽皆知。所以再蠢的人想造假,也不会无视如此明显的漏洞。是以,只有一个说明,这诏书就是天子亲发,而为了取信于刘备,还把传国玉玺这等符宝也拿出来了。
“朕以冲龄缵承大统,君临天下二十有余年……”诏书很简单,不过刘备怎么看怎么一股遗诏的味道。
诏书内容也很简单,皇帝让刘备看在大汉宗室的份上,对未来时局多做有意义的正能量方面的贡献。万一他有什么事,让刘备多多帮扶新帝。这都是套话,刘备估计宗室元老重臣,都收到了类似他这样的诏书。说不定写得还殷切些。
而诏书中,最重要的一点,是让刘备时刻准备好,把目光放在董卓这个白眼狼身上……
刘备不禁对皇帝的高瞻远瞩大为钦佩,也不知道是人之将死,开了宿慧,还是大汉历代先帝有灵?
其实刘备想多了。这一切,只不过是皇帝对于董卓抗旨不遵感到愤怒的一种反制手段而已。刘备并不知道,有人向皇帝打小报告,说董卓其人狡诈凶残,素有反志。而此时董卓与皇甫嵩合兵一处在凉州,皇帝不忍无凭无据便征诛良将,于是下诏征董卓为少府,结果董卓二话没说,便给拒绝了。
皇帝因此而疑虑,凉州边兵有多凶悍,他是知道的。只看凉州乱了几十年,便清楚了。若是董卓真反了,怎么办?皇甫嵩为国之名将,历年征伐,无有不胜,但他年纪大了,又有点迂……思来想去,皇帝心中不知怎的就突然冒出了刘备这个名字,与之相随的,是刘备第一次上朝拜见他时的音容。
皇帝到此时,还清晰的记得刘备铿然有力的声音,明亮清澈的眼神。再想想刘备出仕以来的种种行为,便纵然是天子,也忍不住轻叹一声国士无双。
于是,这才有这封诏书的出现。
第一百三十三章 士人密谋
皇帝病得越来越重了,哪怕是接连来的喜讯,也没让他振作起一丝精神。
或许是上苍有感帝王之殇,中平六年的前几个月特别的顺利。
春二月,左将军皇甫嵩与董卓分兵,使董卓为后拒,自己率军独与王国战,连战连捷,最后大破王国于陈仓,斩首万余级,王国死于乱军之中。
三月,幽州牧刘虞发布悬赏,高价购渔阳贼张纯、张举、丘力居等人首级。河北绿林道上各路游侠儿闻风而动。张纯、张举等无奈,远走塞外,最后张纯为门客王政所杀,首级送诣刘虞处。张举不知所踪。
一时之间,凉州与幽州,贼众凶焰不禁为之一顿。不复之前嚣张炽烈。
夏四月,日有食子,太尉马日磾罢,幽州牧刘虞为太尉。
宫中,皇帝已经沉疴难起。宫外,大将军府,却是高朋满座,何进,袁绍,袁术,曹操,郑泰,荀攸……满座缨冠,皆为一时之选。
皇帝病重已不是什么秘密,所以他们商量的也不是别的,而是皇帝驾崩之后的政治局势。
士人与宦官势同水火,有你没我,这已经是天下皆知。而大将军何进一家,有如今之权势地位,却颇多仗阉党。这一次,便是士大夫联合起来,向大将军何进施压,希望他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诛尽阉党中人。
只不过,效果不太好。何进自己左右摇摆不说,士人中也分为两派。一派是以袁绍为主的激进派,他向来主张,只要是宦官就要诛绝;另一派是以曹操、荀攸等为主的温和派,他们主张,把乱政贪污的奸佞诛之即可。这么多宦官也不可能全都是坏人吧?
这样的会议已经连续好几天了,每次都是以争吵而告终,却又没商量出个最后结果出来。若是刘备在此,便会冷笑着嘲讽他们的执行力了。
何进在送走众人后,不禁在书房抚额长叹。他发达之前,不过是一普通人家,这些年虽然凭着妹妹何皇后飞黄腾达,权势熏天,但本质还是有些柔弱。在经过内心多次挣扎权衡之后,他还是下不了决心尽诛宦官。
别的不说,十常侍中的郭胜是他的乡党,当年就是请托了他,他才能够将妹妹何氏送入宫中,继而一步步登上皇后之位,母仪天下。
还有张让之子太医令张奉,是自己妹婿,取了自己另一个妹妹,这,让何进如何是好?
何氏为皇后,给家族带来的好处,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父亲何真早死,追封为车骑将军,舞阳宣德侯;母亲封为舞阳君;何进从侍中一路高升,直至如今秉政的大将军、慎侯;而何苗,则为车骑将军、济阳侯。可谓是一门尽显贵。而于中,得宦官之力颇多。
除了郭胜带何氏进宫这等大恩德,还有当年何氏因为嫉妒而毒死生了皇子刘协的王美人那次。当时皇帝龙颜大怒,差点就又要废后了,幸亏张让等人又磕头求饶又出钱,说尽了好话才让皇帝回心转意。
做人要讲良心,这等大恩德,不说去涌泉相报了,反而要从背后捅刀子。无论是做为一个普通人还是做为大将军,何进都备受良心的煎熬。当然,合格的政客不在此列,但无疑,何进不是。
要诛宦官,障碍重重,除了何进内心这一关过不去,他还要面对何皇后、面对弟弟何苗。妹妹何皇后是妇道人家,只知道谁对她好,她就要对谁好。深居宫中多年,除了争宠无师自通,对于时局政治一概不懂。宦官围绕她身侧,耳濡目染,她又怎能硬起心肠对朝夕相处的人下手?
至于何苗,何进冷哼一声,对于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他向来觉得头疼。他打小母亲死得早,父亲便又娶了个**,后娘又买一送一,还带了个弟弟过来,就是后来的何苗。至于两个妹妹,则是后娘与何进父亲生的,与何进、何苗都有共同的血缘关系。
也许是童年有阴影,反正何苗从小到大与他这个大哥不对付,不管何进如何对何苗好,尤其是父亲何真死后,何进更是一力承担起养家的重任。但何苗还是不领情,何进说东他就说西,何进说撵狗他就要抓鸡……
何进家具体是干什么的,只有范晔说过一句:“武生蛇祥,进自屠羊……”,说明何进家是屠羊的,家中从事屠羊的,并不代表自己就要操刀上阵亲自为之,更不是后世砖家们所说的杀猪屠户。
相反,何进样貌反而颇为俊美,要是一副粗鄙上不得台面的相貌,他也不会在注重风姿的大汉官场坐到大将军的位置。他的妹妹凭美貌母仪天下、他的孙儿何晏容貌俊美,傅粉何郎的典故流传后世,可见他一家基因之强大。
且何进入了京师,还曾拜在当时帝师杨赐的门下读书,可见他也不是一粗鄙无文的莽夫。杨赐乃弘农杨氏之后,世代缨簪不说,自己也是以人品高洁,学问精深,性格刚烈著称于世。不像后世一些人有媚骨,争相把权贵收为弟子,哪怕挂一个名也好。要没点真本事或诚心,想拜在他门下,想也别想。
当年金商门奏对,就他和蔡邕言辞最为激烈,结果蔡邕判了死刑,经过刘备等人的营救,改流放;而杨赐因为曾是帝师,被皇帝网开一面,不过也罢官在家。
何进一门心思拜杨赐为师,是为了什么?若是为了学问,他大可以去拜郑玄、卢植等学术权威,可他却没有。若是为了官职,他贵为外戚,妹妹何皇后地位尊崇稳固,也并没有求到杨赐的时候。那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身份的转换。
何进是有着大恒心的人,否则当年也不会耗费巨资请托郭胜送妹妹入宫了。他虽然贵为国舅,步步高升,但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
国朝以来,作为外戚而得以善终的,能有几人?高皇帝开国时的诸吕、薄家、窦家太遥远就不用去说了,本朝的前大将军窦武、先帝时的前大将军梁冀,就是佐证。
何进不愿步他们的后尘,他对各种政争其实很排斥,他只愿自己的子孙长享富贵,与国同休。
经过何进的研究,他得出一个结论。就是外戚总会有新的,皇帝一换,新外戚就会取代旧外戚。但士人、士族却不会,无论谁为天子,治理天下总得依靠他们。这满天下的世代大族就是这样形成的,汉之前,可曾有闻杨氏、袁氏、羊氏、崔氏?汉之后,这些士族家中书香翰墨不绝,这才有今天的地位。只要子孙争气,就算不能高官得做,成为一郡之望,那做一个诗书传家的地方士绅,应该没有问题吧?
家中子弟没本事,就守着田舍过日子;家中子弟有本事,被举出仕自然是不在话下。如此进退自如,可比做一个担心吊胆不知富贵何日而绝的外戚,要强得多了。
这才是何进自上台后,逐渐疏远宦官而日益与士人亲近的根本原因。
他自担任高位之后,便不断举荐征辟名士大贤,如王谦、伍孚、袁绍、边让、刘表、董扶、赵岐、孔融、荀攸等等,虽然也有郑玄、陈寔、申屠蟠等不给他面子的,但也足见他的诚心。
可惜他一心为家族计,而妹妹何皇后与弟弟何苗却不理解他的一片苦心。与宦官打得火热不说,更是常常劝他,要他知道知恩图报,不能骤得富贵便翻脸不认人……
何进也是真心累,亲人不站在自己这边,而自己想亲近的士族,却步步进逼,只催着他赶快下决定,好把阉党一网打尽。
今晚,何进在经过剧烈的思想斗争后,天平便渐渐向士人倾斜了。不为其他,为了自己的外甥皇子刘辨,他也得去争一争。
自己再与宦官密切,能密切得过天子?天子素来不喜辨儿,东宫之位空置到如今,若不是辨儿为皇后所出,自己这个国舅又官拜大将军,只怕东宫之位早已定夺了罢?
既然自己就算全面倒向宦官,也无法争取宦官在皇储之争上的帮助,那么,就怪不得自己心狠了。最起码,士人重礼,他们可是最注重嫡庶之分的。辨儿为皇长子,又是皇后所出,素无过错,理所当然的太子人选,可天子却因为自己不喜欢,导致东宫之位空悬,国本不固。士大夫们早就有意见了。不若与士人合流,铲除宦官,然后保扶外甥。这样一来,自家依然可享富贵……
何进在家中陷入沉思的时候,袁绍家里,也在开大会。
袁绍、袁术、曹操、陈琳、郑泰、王匡、荀攸等名士一一在座。袁绍坐在主位,他身材高大修长,面貌俊美,按此时的标准看,就是一等一的美郎君。袁绍缓缓开口道:“大将军天性柔弱,且有皇后与车骑从中作梗。大将军意恐难为。时间紧张,我等不可把希望全部放在大将军身上,否则,我等危矣!”
曹操在左侧开言道:“然则本初意欲何为?”
袁绍环顾左右,朗声道:“如今之计,唯有召外镇入京,诛绝宦官,方为上策!”
此言一落,郑泰、曹操、荀攸等纷纷大惊,开言道:“万万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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