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红楼大官人TXT下载红楼大官人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红楼大官人全文阅读

作者:冷氏子兴     红楼大官人txt下载     红楼大官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红楼大官人全文阅读

第一章 为老不尊

    大京天佑三年六月,扬州府风调雨顺,百姓安乐。城外的葛家村,普通小百姓,都过得富足安康。村中唯一愁眉苦脸的,就属葛王氏母子了。

    听村里的老一辈说,当初葛王氏就是带着个拖油瓶嫁给了葛三全。如今葛三全死了四五年,这山上竹林被收了去,几亩薄田也被族里的七叔闷声不吭地占走了,就连住的屋子,都要被族里收走。

    生无可恋的林岚想到了死,然而一事无成的林岚,就连最后死,都没有死成,被人从河里捞了起来。

    然而捞上来的林岚却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本呆滞躲闪的目光,一下子犀利起来。

    小山丘上垒了一个土堆,林岚站在前边,象征性地拜了几拜,笑道:“之前十七年,你活得窝囊,既然生无可恋,那么之后的日子,小爷代你活下去,活出个样儿来!”林岚的嘴角微扬,笑得很爽朗。

    “小兄弟,今后你好好躺着,我就不来看你了。”重生之后的林岚,在这里垒了一个土包,也算是对那死去的‘林岚’一个归宿吧。意外的车祸,让一个扬州大少忽然穿越到了大京朝,懵逼了一月有余的林岚,如今才适应了身处的环境。

    除了让他纳闷的国号,其余的一切,仿佛都和古装剧演得差不多。然而生活,即便是再平淡,也会泛起波澜。葛三全这个便宜老爹一死,要田没田,要地没地,就连住的两间破屋都有人打主意。

    葛家村唯一的大户人家葛夜年,便是其中一个。

    一月前不久又来骚扰自家老娘,怒得林岚破口大骂这老东西不要脸。因为这事儿,还差点闹到县太爷那里,还是左右邻舍劝说之下,才平息下来。感觉生无可恋,又无助的林岚想到一了百了,就纵身一跃,跳了河。之后的事情,如今这个扬州大少记得一清二楚。

    从小山丘下来的林岚刚刚进门,就看到坐在炕上的妇人匆忙擦拭着眼泪,脸色立马阴沉下来。

    妇人佯装欢喜,笑脸相迎道:“岚儿回来了?娘给你买菜去。”说着拿起边上的菜篮子,一瘸一瘸的朝门外走去。路过林岚的时候,还刻意将头撇过去,用肩遮遮掩掩地挡着。

    林岚一把抓住自家娘亲的手,脸冰冷地像是要结出霜来,“是不是那个老不死的又犯浑了?”

    “没有,你别多想。”

    林岚别过妇人的肩,看到脸上的掌印,怒道:“还说没有!谁打的?告诉我!”虽

    然眼前这个妇人才做了自己的娘亲一个月,可是哪怕只是做了他林岚一天的娘,那也不是别人可以欺负的!

    见妇人沉默不语,林岚立马怒上心头,道:“看来前阵子提个醒还长不了记性。这次,我非把这条老狗的腿打断了不可。”

    “岚儿,别。”

    林岚夺门而出,飞快地朝村头跑去。

    葛家村在扬州城郊外,是个不怎么起眼的小村庄。乡里头都是些土坯破房,唯独里长葛夜年家的房子,白墙黑瓦,修得好生气派,貌似是祖上出了个进士老爷,后来辞官回乡,修的房。

    “葛夜年!你特么给老子开门!”

    林岚一脚踹在了漆红色的大门上,差一点便将门楣上的八卦镇宅符都给踹了下来。

    大门一开,林岚瞥了眼,是葛夜年的大儿子,便喝道:“你家那死老头呢?给我叫出来。”

    葛芳眉头一皱,手中的书卷握紧了一分,皱眉道:“你这厮……”

    然而还没说完,林岚便直接瞥开了这个书呆子,径直朝里走去。

    耕读传家历来是葛家村的祖训。在葛夜年这本家,尤其如此。葛夜年没有本事,乡试屡试不中,最后捐了个监生,回乡做了葛家村的里长,在林岚看来,那就是野鸡大学都没毕业的高中生罢了。

    一进门,葛夜年正好在院里边喝茶。林岚缓缓走过去,然而袖子已经撸起来了。面对这样为老不尊的老流氓,一次提醒不够,看来就是要教训教训。

    林岚一把拎起葛夜年,差点将这老东西的骨头扯散了,“说!我娘脸上的伤是不是你打的!”

    “林岚?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里长了!吾乃朝廷监生……”

    “行了,你这老东西骗骗乡里那些睁眼瞎还可以,想忽悠我?”说话间,拳头就要挥下来。这葛夜年连个贡生都不是,直接捐了个监生,说起来也就一平头百姓,也只能在乡里只手遮天,出了这个葛家村,那就是只蛤蟆。

    “你!”

    葛夜年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被林岚一拳打在了脸上。

    乡里的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都赶了过来,看到林岚这怒拳暴打葛夜年的举动,都吓得面容失色,赶紧上来劝架。一些族里还要称葛夜年叔长、阿伯的,赶紧保住林岚,将他扯开。

    “小岚,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最近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竟然敢打里长,你可知道这是要吃官司的!”一边的人劝诫道。

    林岚并不挣扎,平静地看着葛夜年,冷笑道:“你们怎不问这老东西做了什么缺德之事?我爹死了,我和我娘相依为命,这老东西屡次以长者之名对我娘动手动脚,相信诸位也都看在眼里。”

    葛家村的人有的低下头来,有的将头撇过去,这事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葛夜年虽然不是德高望重之辈,但也算是葛家村最有出息和见识的长辈,自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会去为了一个寡妇得罪里长。

    葛芳皱着眉头,说道:“你这外来的孽子,说什么混话。诸位乡里乡亲也都知道,葛三全当初娶了王氏,还带着个拖油瓶过的门,这林岚说到底也不是葛三全的骨肉。

    如今葛三全都死了四年了,又无同胞兄长,按照族里的规矩,是要将葛三全的屋子收回乡里,然后分给贫者。

    我爹念及葛王氏拖家带口拉扯孩子不容易,便想效先贤之德,将王氏迎娶过门,这样一来乡里不用收回屋子,二来孤儿寡母的也有个依靠,难道这有错吗?”

    林岚看着这一对不要脸皮的父子,竟然将自己的好色说成效仿先贤,这特么不要脸,便冷冷笑道:“敢问葛大才子,哪个先贤这么要脸不要皮的,对一个妇人动手动脚,还出手殴打?说到底,就想老牛吃嫩草,顺便将我爹的那两间祖宅据为己有,没错吧,老东西!”

    一边葛家村的人也都听不下去了,摇头咂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寡妇门前是非多,这葛王氏偏生还生得如此好看,哪是乡里那些庸脂俗粉可比的。平日里别说葛夜年了,就是些二流子,都垂涎其美色。

    葛夜年拉开维护自己的大儿子,揉了揉发肿的脸,道:“你莫要胡说。葛王氏,你自己说说,老朽可曾打你?”

    妇人满眼是泪地摇摇头,道:“没,没有。”

    葛夜年仿佛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将那副老骨头挺得笔直,“那老朽可曾对你动手动脚?”

    葛王氏这一回干脆连话都不说了,屈辱地流下了泪水,缓缓地摇头。

    “看看,看看!林岚,连你娘自个儿都说没有的事,你这般鲁莽,还殴打里长,这事情没完!”葛夜年的二儿子在一边跳脚咧咧。

    “你娘啊,今儿个来这里,就是商量着屋子的事,谁想临走的时候绊到了门槛,自己跌了一跤,没错吧,葛王氏?”

    “嗯。”葛王氏点点头。

    逆来顺受,女子历来就是弱者,尤其像是自己娘亲这样举目无亲,还要受尽欺凌的妇人,更是一个悲剧。林岚握紧了拳头,盯着葛夜年那副老不羞的样子,笑道:“是,这事情确实没完。”

    “呵,你还占着理了?限你们母子二人中秋之前搬出葛家村,不然别怪咱们不顾及情分!”

    林岚掺着自家娘亲,扫了眼满堂所谓的叔伯姨婶,笑得很自然,上辈子看惯了世态炎凉,所以出奇地平静,缓缓道:“咱们还有情分吗?”

    说罢,便带着自己的娘离开了这肮脏之地。只留下一堆错愕的众人,在那里继续窸窸窣窣地议论着。

第二章 “偶遇”

    老古话讲得好,吃亏是福。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林岚母子俩积的福足够一辈子来享用了。可事实总是吃亏者受罪,蛮横者得利;守法朝朝忧闷,强梁夜夜欢歌。

    林岚将葛王氏扶到屋子里,并没有半句责怪。脸上的掌印,是个明眼人都看得清楚,怎么可能是摔伤的。

    他明白,葛王氏是怕自己遭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葛老东西为老不尊,一群所谓的本家叔伯姨婶视而不见,没有公道,那么林岚自然自己会去讨公道!

    若是一个月前的林岚,估计这时候也就和自己娘亲抱头痛哭了。然而身为扬州大少的林岚,若是咽得下这口气,那就不叫林岚了!

    接下来十天,林岚除了去村头挑水,田间摘菜,就再也没出门半步。整日蹲在门槛上打磨着什么东西。

    葛王氏看着不对劲,便问道:“岚儿,你这是做什么?”

    林岚笑道:“娘你别多问了。”

    葛王氏一脸愁色。

    当初嫁给葛三全也是迫不得已。林岚知道,十几年来,葛三全没有碰过葛王氏一下,而且对林岚视如己出,与葛王氏相敬如宾,一家人倒也和睦。

    自从葛三全给人当瓦匠摔下架子,一病不起,最后死了后,林岚母子的生活便一日不如一日。

    “你爹临终前有遗嘱,田地都是留给咱们母子俩过活用的,如今……”

    葛王氏性子骨虽傲,但终究是一介女流,要是换成其他女子,当年带着个拖油瓶身无分文,早就投河自尽了。能含辛茹苦地将林岚拉扯大,也算是不容易了。

    林岚直起腰,朝着太阳捣鼓着手头的小玩意儿,问道:“话说娘,都十几年了,你还是不肯告诉我,那个甩手掌柜到底是谁吗?”

    “不许这么说你爹!”葛王氏脸色一紧,似乎林岚侵犯了她内心唯一的净土。

    想来自己老娘当年也是个痴情种,都这么多年了,还为着自己那不靠谱的爹守身如玉,便挥了挥手,道:“不说拉倒。”

    葛王氏眼神呆滞,过了半响,见林岚自顾自地在磨着东西,便道:“你爹叫林如海,是个好人。”说完便转身回了里屋。

    林岚直起腰,眯缝着眼,思忖了好半天,“林如海?貌似在哪里听到过。”

    ……

    ……

    闲时光阴飞逝。

    转眼间已是立秋。

    林岚眯缝着眼走在田埂上,看着所谓的本家堂叔正在自家的田里收着中稻,便笑道:“七叔收成可好?”

    “好着呢。今年雨水丰足,等赶明儿脱了谷壳,就给你们娘俩送去。”

    “那便多谢七叔了。”林岚笑了笑,不过穿过田埂后,脸上的笑就消失了。田本来是自家的,自己老爹死了,欺负他们孤儿寡母,熟识的几户人家都趁机占尽了便宜。

    七叔家借机将几亩地占为己有,嘴上说是帮着打理,实际上谁都晓得,每年到林岚母子俩口袋里的米,那都紧巴着,逢年过节都只能喝米汤。族里的三伯,将屋后的一片竹林占为己有,胡诌了个理由,说是葛三全生前欠下的债,要用林子来抵押,就这么自说自话的拿走了。

    以前“林岚”懦弱,可是如今,敢站在林岚头上拉屎的,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他蹲在大槐树下,等着某人的到来。他早就说过,那事情没完。如今大半月过去了,村里人都以为烟消云散了,就连自家的老娘都翻了篇,他还没忘记。这条该死的老狗做出的缺德事。

    “来了。”他站起来朝远处眺望着。

    村头溜出来葛家的老爷子,立秋了还穿件汗衫,手里攥着一点儿稻草杆,朝村里的粪坑跑去。葛夜年家里自然有便桶,但是老不死除了色出名外,还有一样出了名的,就是蹲坑。自家的便桶用不惯,非要到那臭不可闻的粪坑来解手。

    和其他人不同,葛夜年蹲坑,两脚站在粪缸上,如同秃了毛的老公鸡,用力到深处便喜欢大声的吼出来,也算是村里头出了名的奇葩事。

    林岚远远地便看到老公鸡立在粪缸之上,便笑道:“老东西,坏事做绝,拉不出来也是正常,可别脚底一滑掉进粪坑里去。”

    见到林岚这么讥讽,葛夜年反倒没什么好怕的,“老朽傲立缸上数十载,年轻之时一蹲足足半个时辰,如今年老已,然几炷香的功夫还是没问题,用不着你操心。还是想想中秋之后和你老娘住哪里吧。”

    林岚笑了笑,便从一侧走了过去,“您老这辈子也就站粪缸有一手了。那缸里头的苍蝇也比不过您。我还得找阿六他们赌钱去,您好好享用。”

    “败家子,就是老朽收了那娘们,也一定把你这混子逐出家门!我葛夜年的儿子岂是那么好当?”

    林岚随他在那里破口大骂,讥讽道:“您老可别撑不住,一炷香都没有就提裤子跑路啊。”

    见林岚走远了,葛夜年才继续蹲上粪缸,两只脚似鹰爪站在那上头,继续嗷嗷大叫。

    ……

    ……

    “阿嚏。”

    刚摇完色子的林岚擦了擦鼻子,道:“六六六,豹子通杀!”

    他搂过桌上的几十文钱,瞥了眼那几个村里游手好闲的混子,道:“是不是你们几个咒骂我呢?”

    “哎呦,林岚。至于嘛,十几文钱的事情,有啥好咒骂你的。你是没见过在扬州城里边的赌坊,那家伙,里边的贵人都是那雪花白银赌的,那家伙才叫刺激。唉,你小子几天没见,怎么变了个人似的,手气这么旺,这都赢了一百文钱了,怎么着,请哥们几个喝点酒?”

    林岚挡开搂过来的那只手,笑道:“得嘞。这五十文钱,哥几个拿去喝壶好的,小弟这家中还有事,就不作陪了,回见。”

    林岚明白,赢了一圈,要是不放点血,这小场子里自己是甭想出去了。

    见着林岚将钱一枚枚穿入钱吊子里,几个村里混子一边招呼着常来玩,一边背后嘀咕着:“这是邪了门。这小子手气咋这么旺呢?是不是差点被淹死过的人,都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林岚手里的一个铜板始终有节奏地翻转着。

    当他准备离去的时候,轰得一声,响声震耳欲聋。

    “哟,这是哪家红白事,放这么响的炮仗。”

    “不知道啊,林岚,走,咱们去看看。”

    林岚笑靥如花,“好啊。”

第三章 中风的葛夜年

    葛家村汇聚了十里八乡不少凑热闹的人,就连县里的衙役,都来了俩,坐在葛家的堂上喝着茶。

    那一声爆竹声,倒不是什么红白喜事,而是想破脑袋都不可能发生的事儿,村里头的粪缸爆炸了……

    得知这一消息的村里人第一个念头便是怎么可能,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然而事实就是这样,恰好葛老爷子在蹲坑,这粪缸就这样砰得炸裂了,好在爆炸不厉害,只是将缸炸裂了,没炸死人。然而葛夜年悲催就悲催在这蹲坑姿势上。被这么一吓,脚底不稳,直接摔下了粪坑,还摔成了中风。

    这事情传遍十里八乡,成了最好笑的趣事,就连县里头都在传,葛家村粪缸爆炸事件。县太爷若不是公务缠身,连他都想亲自过来看看,这好端端的大粪缸怎么说爆炸就爆炸了。

    两个衙役见到被抬出来的葛大爷,瘫在竹椅上,身上似乎还有挥之不去的屎臭味,顿时离远了几步,问道:“汝家老爷子脑子还弄得灵清否?”

    葛芳眉头一皱,说道:“老爷子只是中风,口不能言,但是意识清醒,方才郎中过来瞧过了,并无大碍。”这回真的是丢脸都到家了,看着门口凑热闹的已经是人山人海,葛芳恨不得老爷子就这么死了算了。

    衙役点点头,问道:“葛老爷子,咱们是县太爷派来询问粪缸爆炸一事。”

    说这话的时候,就连衙役自个儿都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几下,终究还是憋住没有笑,“您老若是听得明白,就眨眨眼。”

    葛夜年瘫在竹椅子上,眨了眨眼,憋屈得老泪纵横。这叫什么事,拉个屎都能被崩着,这也没谁了。

    “那好,爆炸的时候,茅坑边上有人否?若是有,你眨眨眼,没有就把眼睛闭上。”

    葛夜年下意识地将眼睛闭上了。衙役沉默了,这若是有人捣鬼,那周围都没有人,谁会捣鬼呢?他转过头朝人群扫去,“你们当中谁是瞧见这桩事的目击者?”

    人群里叽叽喳喳,聊得都是不着边际的话。

    有说葛夜年平日里烧香拜佛不够,动怒了土地爷的,也有说葛家风水不好,动了太岁,才会遭此一劫,就是没有人说正事儿。

    衙役皱着眉头,道:“看来是一场意外了。葛大秀才,我们也是尽力了,事发之地某家也去查看过了,并无异样,只能怪老爷子命犯煞星,终有一劫吧。”

    葛芳眼角抽动了一下,哪里是查看,就随便瞥了一眼,那也叫查看?

    显然衙役也从葛芳眼中见到了不屑之色,翻了翻白眼,这一堆大粪,难道还让洒家去掏粪?

    “若是没什么事,某家就告辞了。县太爷那里,某家会如实禀告县太爷。”

    “等等。”葛芳有些不甘心地说道,“这装污秽之物的大缸,如何会无缘无故地爆炸?”

    衙役古怪地瞥了眼葛芳,显然很佩服这位读书的讲究人,居然能够将粪缸说得如此文绉绉,便道:“这有什么,年久失修,很有可能就自然而然的裂开来了。”

    葛芳终究是读过书,有些脑子,说道:“若是自然而然的裂开来,那就罢了。然而当时全村都听到了惊天巨响,试问差爷,这大缸爆炸,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请差爷明鉴呐!”

    “作梗?这老爷子自个儿都说四周无人了,难不成是巫师做法害得?你们最近得罪过什么人没有?”

    “家父平日与人为善,乐善好施……”葛芳说这话的时候,门外一阵嘘声,他便咳了咳嗓子,有些害臊地道:“应该没有仇家上门报仇的可能。”

    衙役瞥了眼葛夜年,见到那脸上的淤青,凭他多年的经验,道:“不对吧。老爷子这脸上的淤青,应该不是摔伤所致,这么大年纪了还和别人动手?”

    葛家老小瞳孔一缩,异口同声地惊呼道:“林岚!”

    一边中风的葛夜年忽然咿咿呀呀地嚎啕大哭起来,仿佛要将受到的屈辱统统哭出来才罢休。

    ……

    ……

    葛王氏将新碾好米的米倒在竹篾上筛着。

    见到在一边帮忙劈柴的林岚,有意无意地说道:“葛老太爷中风了。”

    啪!

    柴被劈成两半,林岚眯着眼笑道:“没死啊!”这老东西死没死他早就知道了,只是懒得去提他。中风了更好,省得再蹦跶了。

    “你这话说的。岚儿,这事情你掺和没有?”

    林岚重新立起一根柴,道:“娘啊,你都已经问一百遍了。那时候我正和阿六他们赌钱呢。喏,这五十文钱您收好了。”

    葛王氏脸色一凝,放手手中筛米的竹篾,顺手拿起靠墙的笤帚,“混账东西,竟然和那些赌鬼为伍。”

    林岚没反应过来,被葛王氏狠狠抽了一棍,赶紧跳到了一边,苦笑道:“娘啊,孩儿没赌多少,小赌怡情,小赌怡情,这不是赢钱了嘛。”

    “将你这脏钱拿走!”葛王氏眼泪汪汪地看着林岚,“从小盼着你好。家里穷,供你念私塾,不是读书的料子也罢,安安心心寻个活计,你呢!竟然给我去赌钱,跪下!”

    葛王氏拿着笤帚使劲抽着林岚。然而才抽了两下,便心疼地将笤帚扔在一边,坐在门槛上嚎啕大哭,“如海啊,秀儿对不起你,没有将咱俩的骨肉抚养成才,倒是让林家的坟头生了根毒草,他日泉下相聚,我该如何向你交代!”

    跪在一边的林岚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自己也是手贱,找什么认证不好,非要去找葛王氏平日最恨的赌徒二流子。“娘啊,孩儿一时糊涂,今后再也不赌了。孩儿答应您,今后再也不赌钱了。”

    “大丈夫一言九鼎,你说得出就得做得到!”

    “嗯嗯,娘你进屋去坐会儿,免得气着身子。”林岚刚刚将自家老娘扶起来,就来了一大群人,将自家的门院堵得严严实实。

    两个衙役抱刀而立,“可是葛王氏和林岚?”

    “两位官差,正是妾身和小儿。”

    “带走!”

    “啊?”葛王氏吓了一跳,“差爷,我们没犯事啊。”

    “犯没犯事到县太爷前再去哭诉,现在麻烦走一趟。”

    林岚扫了眼身后,见到葛芳眼神不善的样子,便明白,这场官司看来是逃不过去了。

第四章 吃官司

    一架马车驶入葛家村。

    平日里泥路草鞋,即便是葛夜年如今中风在床,去江都打官司,也舍不得叫一辆马车,本家的两个汉子抬竹榻过去的。

    车一来,孩童嬉闹,鸡鸭四散。

    马车里走来一斯文书生,左右望了望,见田间有一庄稼汉,便走过来问道:“这位老丈,这里可是葛家村?”

    老丈看着那辆马车,手中锄头一立,点点头,道:“正是。”

    中年书生又问道:“那村里可是有一位姓王的妇人?老丈能否知道其来历?”

    最近林岚闹得可是十里八乡都将娘俩挂在嘴边,见书生问及此,便道:“你说的是葛王氏吧?这妇人也是苦,十几年前带着个拖油瓶来了我们村,后嫁给了村里的老实人葛三全。后来丈夫死了,如今又吃上了官司,唉,凶多吉少啊。”

    “吃官司?她人现在何处?”

    “江都县衙呢。”

    中年书生眉头一皱,“他们能吃什么官司?”

    “粪缸爆炸了!”

    “啊?”

    ……

    ……

    县衙外早就聚了不少凑热闹的百姓。传闻葛家老太爷被一粪缸炸得中风了。这样的消息,无疑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大笑话,所有不少人也顾不得农忙,抽出些许时间想要来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阵威武声之后,县太爷终于慢悠悠地坐上堂,看完一纸诉讼,再朝下边眼睛一扫,惊堂木一拍,喝道:“林岚,你可知罪!”

    一般胆小的人,碰上这样场面,估计立马被吓破胆,竹筒倒豆子一般什么都说出来了,可林岚是谁,以前局子里吃饭过夜那是常有的事儿。

    倒不是林岚有多混蛋,而是世道太混蛋,林岚树大招风,想要搞到林氏企业的人又多,那些人抓住林家长子性格张扬的把柄,不断生事。

    “回禀县太爷,草民并不知罪。”

    县太爷眉头一皱,见恐吓不成,便进入正题,道:“本官看了诉状,案情比较明了,葛芳状告林岚母子,心怀记恨,报复葛家葛夜年,致其中风。那么,葛芳你有什么证据吗?”

    葛芳前几年中了秀才,所以可以站着说话,“回禀县太爷,一月之前,家父身为里长加葛家村族长,依据祖训家规,欲要收回葛王氏母子的两间宅邸。

    葛王氏之子林岚心怀怨恨,先杀狗泄愤,后又上门殴打吾父,可怜我父年迈,却宅心仁厚,不愿与之纠缠,便让其于中秋之后交还其亡夫葛三全的两间屋子,没想到就在几日前,遭此横祸……”

    葛芳说着,便举起长衫,掩面而泣。

    县太爷听完葛芳的陈述,便问道:“堂下林岚,你还有何话说?”

    “县太爷,这公堂之上明镜高悬,敢问这断案诉讼,是否讲究证据?”

    县太爷眉头一挑,说道:“那是自然。”

    “刚刚葛家大秀才全凭自己推测,全无半点真凭实据,可以说是一堆屁话。”

    “你!”还在假装抽噎的葛芳被羞辱了一个大红脸,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继续。”县太爷示意林岚继续说。

    “案发当日,草民和村里的六子、铁头以及阿虎等聚在一起掷骰子,听到一声巨响之后,才赶过去张望。这葛夜年事发之地,离我等足足有两百步之遥,试问县太爷,草民当时不在场,如何能做到谋害葛夜年的?”

    此话一出,堂内堂外皆窸窸窣窣,讨论个不休。

    “这葛三全的便宜儿子几月不见,这张嘴怎变得如此灵巧,当初见着人都躲着走,闷声不放一个屁,现在……啧啧,你看看葛芳大秀才,脸都绿了。”

    “唉,要我说啊,这葛老爷子做人不地道,才会遭此横祸,如今还闹这么大,真是丢人现眼啊。”

    “肃静!”县太爷惊堂木一拍,“传证人六子、铁头、阿虎。”

    林岚握着自己娘亲的手,安慰着没事。葛王氏自从被传上堂,整个人都脸色煞白,一直在哆嗦。

    一盏茶的功夫,葛家村的那几个混子就被衙役带上了堂。县太爷放下茶盏,问道:“堂下何人?”

    “回县太爷,小人六子(铁头、阿虎)。”

    “本官问汝等,案发当日,可是与林岚赌钱?”

    “是。那日岚哥儿手起正旺,一连赢了百文铜钱。岚哥儿平日不常来,人倒爽快,给了兄弟几个五十文,正要走的时候,这外头就传来爆炸声,咱们几个一起去的那里。等咱们到了那儿,葛老太爷已经被人抬出来了。”

    县太爷点点头,确认了林岚所言非虚。

    林岚又道:“启禀县太爷,据当时在葛家凑热闹的人说,当时葛太爷出事的之后,衙役亲自询问过葛太爷,据葛太爷亲口承认,当时并无其他人在一旁,所以此案与我母子并无半点牵扯,分明是恶人先告状,想要颠倒是非,请县太爷明鉴。”

    林岚的完美不在场证明,从正反两面证明了自己的清白,所以无论葛太爷的粪缸爆炸事件无论是天灾还是**,那都和他林岚没有半点关系。

    葛芳见胜算渐渐偏向林岚,立马说道:“请县太爷明鉴呐。这大缸爆炸,哪有如此大的威力。一定是有妖人作法,谋害吾家老父。”

    县太爷一听这葛芳越说越离谱,鼻孔气一喷,道:“葛芳,你好歹也是读书人,怎信一些鬼神之说?此案吾看……”

    正当县太爷要断案时,瞥了一眼身边师爷的手势,有停顿了片刻,道:“依本官之见,先将被告暂时羁押在衙门之内,等本官派衙役再去现场常看,明日再作定夺,退堂!”

    林岚扫了眼,分明看到师爷和葛芳有那么一丝眼神上的交流,明白这案子估计没有他想得这么简单,可以轻松了结。

    一切正如林岚所料,县太爷入内堂才坐不久,葛芳便匆匆进来,直接就弯腰给县太爷作揖,道:“参见牛师伯。”

    “唉,什么师伯不师伯的。”

    “您与恩师乃是同科及第,又比恩师年长几岁,这声师伯当得。”

    “行了,我说贤侄,这桩案子人证物证都对你不利啊,为什么要打这样荒唐的官司?”

    葛芳笑道:“师伯有所不知,这林岚母子俩本就不是本村之人。葛三全死后,家父孤苦伶仃一人,所以小侄就像替其找个伴儿。这样一来能绝了村里人的口舌,二来也让老父能够安享晚年,没想到……葛芳叹了口气。”

    牛何君一听来由,自然明白这葛家敲打得是什么如意算盘,想要人财双收,结果被一只粪缸搅了好事,便笑道:“呵呵,那依贤侄所见,本官这案子当如何定夺呢?”

    葛芳走上前,与牛何君两手在宽袖之中一握,笑道:“县太爷明镜高悬,自然心中已有定夺,岂是小侄所能左右。在下就等明日太爷给小侄一个公道了。”

    牛何君微微一笑,看着葛芳走出门。

    “师爷你如何看?”

    一边捋须不言的刑师爷说道:“葛芳是古子章的门生,这层面子大人不可不顾,至于所谓的人证物证,交给小的办就是。”

    “对方可有什么来头?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查过了,寡妇门前是非多,这点小事还是很好解决的。”

    牛何君闭眼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本官也要歇息了。”

    等师爷走远了,牛何君才从一边拿出小木箱,将兜里的几锭银子顺势送入到木箱之中。

    ……

    ……

    林岚与葛王氏二人,并未入大狱,只不过被安排在了衙门的一处杂室内。衙门内的门子当中还来送过饭。葛王氏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生怕林岚真出什么大事。

    “岚儿,你告诉娘,那葛老太爷的事儿你究竟有没有掺和?”

    林岚笑道:“娘啊,这六子、虎子他们都证明了,那时候都和他们在一起赌钱呢。那葛老太爷和他儿,摆明了就是想报复咱一下,所以不管是堂上堂下,娘你一定要记住,不妥协,不调解,宁可不说,也不要怕孩儿吃官司,胡乱答应些什么,明白吗?”

    葛王氏点点头。

    门锁的声音响起,常师爷摸着自己那两撇胡子,笑道:“这衙门里的饭菜可还合胃口?”

    葛王氏坐在椅子上,只是点点头,并不说其他的话。林岚笑道:“多谢师爷招待。我们母子俩相依为命,身无长物,他日能有报答的机会,一定涌泉相报。”

    “别了。这事啊,能尽快审理完了,就是对常某人最大的报答了。”

    林岚作揖笑道:“草民能说的都说了,至于其他的,得看县太爷如何判案了。”

    常师爷笑道:“你们啊,就是目光短浅。你看看,葛老爷子蹲坑还蹲出的事儿来,如今还中风卧床,这葛家就是想找块遮羞布,来盖一盖这个意外。你们若是承认了呀,常某人就替你们去说说情,那两间屋子继续由你们住着,如何?”

    林岚嘴角一抽,果然说什么来什么,这厮果然与葛家有染,“常师爷,这一码归一码事。葛老爷子出意外,谁也不愿意看到。这事儿可与我母子俩毫无关系,所以即便族里要收回那两间宅邸,我们母子俩也不会承认这桩事的。”

    常师爷略带惊讶地看了眼林岚,一般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早就被自己这三言两语中了招。“那好,既然你不接受常某人的建议,也只能等县太爷判案了。”

第五章 三更堂

    江都县湖水清澈,至夜,便有画船停泊于湖岸。

    大京朝商贸繁盛,扬州的盐业兴盛,五湖四海,商贸发达。此湖又称瘦西湖,与大运河连通,故而成了客商汇聚的发达之地。加之地处广陵一侧,画舫繁华不夜天,在湖上犹如一颗颗璀璨的明珠。

    中年书生坐于画舫之内,独自饮酒。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听到花屏之外传来声音。

    “雨村兄别来无恙啊。”

    中年男子起身,颔首笑道:“宋兄生意兴隆,实在令贾某羡慕啊。”

    “哪里哪里。”

    “坐。”

    两人寒暄几句,推杯换盏。

    “如今宋兄在秦淮,可是出了名的状师,一本《大京律》烂熟于心,听闻有你宋大状掺和的案子,十讼九赢,还有一场连讼都不讼,直接销案了。”

    “哈哈,雨村兄过奖了。宋某只是不接那些不把握的案子罢了。听说雨村兄退出官场有些年头了,如今有何建树?”

    中年男子眼皮一颤,笑容有些尴尬,说道:“不才无能,只在林大官人府上当一教书先生罢了。此番前来,有一事还请宋兄帮忙。”

    “哦?雨村兄但说无妨。”

    “明渊兄可知今日闹得沸沸扬扬的葛家村一案?”

    宋明渊以为贾雨村要说什么大事,没想到是桩烂事,便道:“这件事说来可笑,不知道雨村兄有何吩咐?”

    贾雨村替宋明渊倒上酒,缓缓道:“这桩案子讼赢的把握大吗?”

    “听说这人证物证皆无,本来县官老爷早就该定案了,非要拖到明日,看来私下收了葛夜年什么好处,再来那葛芳是扬州知府古子章的门生,而那古子章又是他同窗,所以这桩案子也不是不能翻。”

    花屏外传来扬琴的叮咚声,贾雨村听完之后,问道:“明渊兄怎会如此清楚?”

    “实不相瞒,葛家其实找过宋某人,不仅如此,江都县里大大小小的讼师都找过好几家,不过没人接这个案子。宋某也吩咐底下人打探了一番,一来讼费微薄,二来这个案子有一个致命的关键点。”

    “哦?何关键点?”

    宋明渊见贾雨村如此紧张,眉头一挑,道:“莫不是雨村兄也想插手这个案子?”

    “你能帮那对母子讼赢这桩官司,在下另有酬谢。”

    宋明渊摇头笑道:“若是当初雨村兄来寻在下,这事即便是分文不收,在下也定当倾力相助,可如今牛县令摆明了有偏袒葛家的意思,再让宋某人出面,得罪葛家事小,若是得罪了牛县令和古知府,这扬州城,恐怕就没有宋某人的一席之地了。”

    贾雨村见状,权衡再三,终于凑到宋明渊的耳边,窃窃私语了几句。

    原本还淡定自若的宋明渊立马大惊失色,“此话当真?”

    “明人不说暗话。”

    宋明渊看了看天色,道:“我得动身了。”

    “这才几时,诉讼不是在明日吗?再者这案子不是十拿九稳,何须让宋兄如此匆忙?”贾雨村革职在家,如今这身份,想要去登门施压,也只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难有起效,但这案子确实如同宋明渊所说,明面上摊着的事,这才来找宋明渊出面罢了。

    “贾兄有所不知,有一种升堂,叫做三更堂。”

    “此话何意?”

    宋明渊皱着眉,道:“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贾雨村大惊失色。

    ……

    ……

    果不其然,才过子时,林岚母子就被衙役押解上堂。

    一边葛家三父子笑容满面地站着。

    县太爷哈欠连连,审这样的三更堂,是不常有的事。

    林岚还没等县太爷开口,便笑道:“大人夜审案子,真是劳心劳命啊。”

    “唉,为了百姓,本官劳累些有何妨?一方父母官,理应如此。”

    林岚笑了笑,“只怕这青天白日还未苏醒,黑灯瞎火容易瞎眼。”

    “嗯?”还在打哈欠的牛何君听出林岚这是在嘲讽他,惊堂木一拍,喝道:“大胆刁民!本官审案,向来秉公执法,明察秋毫,念你年幼无知,就不掌你嘴了,再敢胡言乱语,定要治你一个藐视公堂之罪!”

    这声惊堂木,将所有人的瞌睡虫都敲没了。

    “升堂!”

    这声升堂一出,衙门里的门子刚刚要开门看看外边动静,忽然一大群人拿着灯笼蜡烛涌了进来。

    “唉,唉,你们这是干什么?”门子猝不及防,被推到在一边。这些提着灯笼,打着蜡烛之人也不闹事,规规矩矩地站在公堂之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牛何君刚刚揉眼,忽然就看到这一大群人站在公堂外,顿时惊出了一声冷汗。要死了,这群人是什么过来的?三更堂之所以是三更堂,那就是已经布好了局,而且是蛮不讲理的局,不可让旁人听堂之案,如今这一大群人围着,这叫什么回事。

    “大人夜审葛家村一案,四周街坊邻里听闻大人如此辛勤,自发提灯点烛,前来为大人您打灯,此等鱼水之情,实在是令宋某人感动啊。”

    葛芳同样回过头。

    “宋明渊?”之前找过宋明渊,然而人家不接这个案子,结果淮扬一带的所有状师见宋明渊都不接的案子,也都不敢接了,也只能让葛芳硬着头皮自己上阵,最后还得破费点钱财,将自己恩师的大旗给招摇出来。

    “宋状师前来作甚?”

    宋明渊手中纸扇轻摇,“到公堂上来,不是讼案,难不成还是找大人聊天不成?”

    牛何君被噎了一句,心中稍有怒意,然而这宋明渊是出了名的巧嘴,自然懒得与他争口舌之利,便道:“不是宋状师来讼什么案子?”

    “大人审什么案子,宋某人就讼什么案子。”

    葛芳笑道:“宋状师当日不接案子,今日不请自来,小生可没雇您呐。”

    “在下是来替葛王氏母子讼案,至于你……”宋明渊眼神不屑,一副你爱往哪边凉快就往哪边呆的样子。

    林岚眉头一挑,有些好奇地看着宋明渊,自个儿可没钱雇这样一张铁嘴,究竟是何人所为?难不成是葛家村那些叔伯姨婶长良心了?

    宋明渊拍了拍林岚的肩,小声道:“案情吾已了解,待会儿没有县太爷问你话,一切交给我便是。”

    牛何君惊堂木一拍,不再给宋明渊说话的机会,这案子越让他掺和越难办,必须以迅雷之势办下来。

    “传六子,铁头,阿虎!”

    三个二流子前夜刚刚赌钱归家,还没沾到床板,就被等候在门口的衙役给带了过来,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参见县太爷。”三人一副要死的样子,跪在地上后都垂着头。

    “本官问你们,当日赌钱,是不是收了林岚五十文铜钱?”

    “嗯。”

    “嗯。”

    这事情在昨日便说过,牛何君今日旧事重提,又有何意义?

    啪!

    惊堂木再次拍响。

    “大胆葛六、葛虎、葛铁,你等三人可知罪!”

    “啊?”还在打瞌睡的葛六惊得瞬间清醒了,“青天大老爷,咱什么都没干,哪有罪啊?”

    牛何君说道:“汝等三人收了林岚的钱,替他做伪证,还说没罪?”

    三人连连磕头,“青天大老爷,咱们说的句句属实啊。那日岚哥儿确实和我等三人赌钱,直到要出门的时候才听见的响声,绝对无半句虚言啊。”

    “既然收受钱财,你们的证词不足为信,所以本官有理由将你们的证词忽略。昨日衙役探访葛家村,可有其他证人?”

    葛芳笑道:“有。葛七那日亲眼看见在事发之地,林岚鬼鬼祟祟。”

    “传葛七上堂。”

    葛七被衙役带上堂。

    “葛七,本官问你,那日可看到林岚?”

    葛七瞥了眼林岚,点点头。

    牛何君满意地笑道:“林岚,对此你可供认不讳?”

    林岚点点头,道:“那天草民确实路过案发之地,然而与葛七叔说了几句后就离开了,并没有逗留在案发之地。”六子三人的证词被否,他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妙,看来这牛何君已经和葛芳沆瀣一气。

    “葛七,你说说看,当时是如何的经过。”

    “回禀大人,当时小人在田间劳作,后遇见林岚,闲聊几句之后,便见他蹲在大树底下乘凉,等到葛太爷出来如厕,他才起身过去,不知和葛太爷说了些什么。”

    牛何君笑靥如花,目光一聚,问道:“林岚,葛七所说可是真话。”

    “没错。树下乘凉有何不可?草民之所以过去,只是单纯地去打个招呼而已,很快就离去了。”

    牛何君胜券在握的样子,将背靠在太师椅,问道:“葛七,那你可看见林岚离去?”

    “没。草民收完稻子,便往家中背去了,之后确实没有看见。”

    啪!

    牛县令惊堂木一拍,喝道:“大胆林岚。好一个怀恨在心,伺机报复!昨日本官险些被你蒙骗,没想到小小年纪,就如此心狠手辣。案情明了,被告林岚因母受欺,怀恨在心,伺机报复,致葛老太爷不慎跌落,致其中风。现在判……”

    “等一下!”

    “等一下!”

    林岚和宋明渊异口同声地喊道。

    宋明渊按住要起身的林岚,低声道:“我是状师。”随后便躬身一礼,笑道:“大人全程一人断案,不容他人半句插话,莫非……”

    他眉头一挑,“真当我宋明渊是死的不成?!”

第六章 联手翻案

    牛何君与葛家父子脸色皆变。

    这宋明渊要是掺和一手,不知道事情又要生出什么异数。

    “牛县令刚刚避重就轻,将那五十文赌钱硬说成收买证人之银,那不知道牛县令可知道,这葛七自从葛三全死后,便一直占着他家的田地。若是这母子俩蹲了大狱,恐怕连每年意思意思的几袋稻米都省了吧?

    既然葛六几人做不得数,那么试问大人,这与葛王氏利益纠纷更大的葛七所言,还能做证词吗?”

    牛何君被反将一军,这这那那了半天。

    宋明渊纸扇一合,后边凑热闹的人立马振振有词地道:“牛县令不可厚此薄彼啊!”

    “牛县令,这碗水得端平咯。”

    “我们牛县令如此明察秋毫,怎会颠倒是非呢?”

    牛何君算是看出来了,这后边的一大帮子人,都是这宋明渊的托儿,这起哄声一闹,他也不能强词夺理,便道:“葛七,你是否强占葛王氏母子的稻田?”

    葛七脸色一变,没见过世面的人,一看县太爷将矛头指向了他,还以为要拿他兴师问罪,立马紧张道:“县太爷,饶命啊。小的一时糊涂,一时糊涂。之前占人田地,只是葛王氏母子不善耕田,这地荒着怪可惜,便种上了自家稻子,而且每年都给他们母子二人送米,也算是租的田,这在村里都是知道的。

    都怪小人昨夜一时贪起,听了葛家大儿的话,对那几亩水田起了歹念,才做了伪证,还请大人饶恕啊!”

    牛何君直翻白眼。站在葛七边上的葛大秀才更是差点晕过去。

    这是有多蠢?

    牛何君眼见事情都要露馅了,赶紧说道:“本官累了,稍作休息,等来日再审。”

    “大人!按照《大京律》,若无罪证,羁押一日,连审两堂未能定罪,当无罪释放。”

    牛何君鼻孔气得比眼珠子都大,“本官知道,不用宋状师提醒。暂歇一炷香,一炷香后定当断个水落石出。”

    内堂之中,牛何君来回踱步,气得不行,“你说说这个宋明渊,这是摆明了跟本官作对。这俩破落户的孤儿寡母,哪有钱请得起这宋明渊,定是没事找事,自己贴上来的!”

    “大人息怒。这如今已经这样了,依小人之见,还得想想补救的法子才是。”

    “还能有什么法子,这葛七个瘪三,本官这这么一问,他倒好,竹筒倒豆子,什么都给秃噜出来了,这还补个屁,赶紧判无罪释放得了。这么屁大点的事,不就是给粪缸被崩了吗?就算判能判什么?”

    常师爷可是收了葛家不少的钱,便道:“大人您往身后看。”

    牛何君看了眼身后桌上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眉头一皱,问道:“这都什么?”

    “这些都是从那……案发的缸里掏出来的东西,大人您心如发丝,一定能够发现什么线索的。”

    “滚!你让本官去动这些污秽之物?赶紧给我滚!带着这些恶心的东西给我滚!”

    牛何君连多看一眼都不想看。

    门外忽然传来轻叩声。

    “谁?”

    “大人,有个人想要见您,说是巡盐御史林如海林御史的门客。”

    牛何君瞳孔一缩,道:“赶紧有请!”

    贾雨村终究还是不放心赶来了。

    贾雨村拱手一礼,道:“在下贾雨村。”

    “贾兄有礼,在下江都县县令牛何君。不知道林御史有何嘱托?”

    贾雨村坐在位子上,道:“也无他。在下前来,为的就是葛王氏母子,这母子俩乃是林御史的亲戚,本来无什么大事也就不出面来叨扰了,但听闻牛大人三更升堂,怕是……”

    “非也非也!贾兄多虑了,此案案情明了,本官早就要无罪释放葛王氏母子俩了。您在此稍等片刻,本官立马就断案。”

    牛何君一路小跑,旁边的常师爷则一脸的黑线,眼看银子就要到手,却就这么搅黄了,便道:“县太爷,古知府那里如何交代?”

    “古知府?他葛芳不过就是个小小秀才,等真发迹了,人古子章才可能来攀关系,还不知道知府大人撑不撑得到那个时候呢。不然谁会去搭理他。你可知这林御史什么来头?京师宁荣二府,贾家的女婿!虽然如今贾家势微,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敢去动它?撇开他不说,就是这林御史,乃是四品,甩开那古子章几条街?”

    常师爷如遭雷击,没有想到这葛王氏竟然有如此关系,这要是得罪了,今后还真没什么好日子过,赶紧擦汗小跑跟上去。

    贾雨村坐在堂内,长衫一抖,看向一边放着的包裹,忽然眉头一挑,用手拿起一块透明的东西,细细看起来,呢喃道:“此物不常见呐。”

    ……

    ……

    堂前葛王氏一脸愁容,要是他的儿真的定罪了,那她也不想活了。

    牛何君喘着大气坐定。

    堂下都快瞌睡连连的几人打起精神,等着宣判。林岚并无惧色,在一边安慰着自己的娘亲。

    啪!惊堂木一响,底下瞌睡的人都惊醒过来。

    宋明渊哈欠连连,为了这桩官司,自己也是一宿没睡,经不住瞌睡上脑。

    “本官宣判!葛王氏母子无罪释放!”

    葛芳眉头一皱,“大人!”

    “大什么大,退堂!”

    “慢着!”林岚笑着看向牛何君。

    “你……还有何事?”

    林岚嘴角的笑容,让所有人都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云淡风轻地说道:“葛夜年为老不尊,调戏良家妇女,依据《大京律》第一百零三条,当处以绞刑;葛芳身为生员,贿买证词,知法犯法,依据《大京律》第二百一十六条,理当革去功名。还请大人依法定罪!”

    此言一出,葛芳忽然觉得天旋地转。就连一边的宋明渊也是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这个少年对于《大京律》如此了如指掌。

    握在竹榻上的葛夜年呜呜地挣扎着,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诉说,然而口不能言的痛苦,让他忽然一口老血喷出,晕了过去。

    “爹,爹!”

    牛何君有些忌惮地看着林岚,他没想到堂上最厉害的并不是宋明渊,而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

    “姓林的小子,你太狠了!我爹都气成这样,一切都是你干的!”

    林岚腰板挺直,说道:“大人明鉴。葛家村上上下下,皆知葛夜年这些年如何欺凌我母子二人。如今遭了天谴,我看那爆炸定然是五雷轰顶,连天公都看不下去了。”

    “你!”

    牛何君手中惊堂木颤抖着,倘若此番贾雨村未至,他真不知道这个少年会不会牵扯出自己,赶紧幡然醒悟,令牌一丢,喝道:“葛夜年德行败坏,为祸乡里,念起中风在床,年事已高,父过子承。葛芳贿买证供,知法犯法,两罪并罚,革除功名,永不录用!退堂!”

    惊堂木一拍。

    一切尘埃落定。即便是葛芳要翻案,也得去知州那里讼案,然而这将是一场徒劳。即便是古知州亲自审理此案,等看到牛何君的文案,估计连堂都不升,直接打发了葛芳这个灾星。

第七章 长子林岚

    葛家村除了葛夜年一家大门紧闭,其余的街坊邻里都敲锣打鼓地欢送着葛王氏母子。听说这母子俩与扬州城某个大官人沾亲带故,特地过来接他们回去过好日子,纷纷露出羡慕的眼神。

    村里的长者都出来相送,还感激着林岚为民除害。如今葛家声名败尽不说,连引以为傲的秀才郎都革除了功名,自然没有人会去搭理。

    葛七将新碾好的米背了整整一大麻袋,笑道:“阿岚啊,这次多亏了你,不然官老爷定然要给我赏几大板子,还好你替我说情呢。这新碾好的米啊,你收着,带去扬州,这自家人种出来的稻米,比米铺里的好吃着呢。”

    一边的七嫂捶了下葛七的背,嘀咕道:“扬州大官人家缺米吗?你个缺心眼的死鬼!阿岚啊,以后没事多来玩,你七嫂给你做一桌好吃的。”

    葛王氏被平日里还算有些交情的姨婶围个水泄不通,这家拿点土布,那家送点土鸡蛋的,就连平日里不善言辞的葛王氏,都一个劲地攀谈起来,笑容满面。

    他本家三伯前阵子摔伤了腰,今日要让自家儿子背了过来,见着林岚就热泪盈眶地道:“阿岚啊,三伯对不起你。都是葛夜年那个老混蛋,这竹林我早就想要还给你们娘俩了。你们娘俩这些年受苦了,我真是该死!”

    “行了。三伯你也别自责了。咱们娘俩走后,这竹山啊,还得让你打理呢,还有七叔七婶,田荒着也是荒着,你们就多忙些,累些。”

    “唉,唉。”一听到林岚并没有仗势欺人的意思,这些原本剥削欺负他们娘俩的人也都安心了。

    村头等候的马车边上,宋明渊哈欠连连。

    贾雨村看事情终于差不多了,笑道:“这次多谢宋兄了。”

    “哪里哪里。贾兄客气了。就是没有我,凭借这位林公子的本事,依旧安然无恙。”

    “哦?怎么说?”

    宋明渊笑道:“此子绝非池中之物,精通律法不说,而且在公堂之上丝毫无怯色。这葛芳被革职,你以为是宋某人所为?全拜他林岚所赐,行事如此果断,毫不拖泥带水,将人置于死地,如今这葛家算是完完全全没有翻身的余地了。可以说,这一次,是林公子给宋某人上了一堂官司课,宋某人惭愧啊。”

    贾雨村一愣,回礼笑道:“宋兄这么说就客气了。”

    “唉,在下可不是恭维他。小小年纪,第一次上公堂,毫无惧色,最后能一字不差地引用《大京律》,还能清晰到第几条,恕在下直言,绝非常人。想当年宋某人第一次上公堂讼案时,不怕贾兄笑话,这话都还说得结巴了。”

    贾雨村的笑变得有些深意了,与宋明渊寒暄几句之后,便等候在马车边。

    “好了。诸位乡亲,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诸位留步吧。”林岚拱手行礼道。

    葛家村的几位长者缓缓道:“若是呆在扬州城无聊了,记得回来看看,那两间屋子始终是你们母子俩的。”

    若不是体验过人情冷暖,林岚还真的以为这些乡里乡亲都是如此善良呢。

    贾雨村看着马车上装得满满当当地马车,笑道:“看来夫人和公子在葛家村挺受欢迎的。”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呐,娘呐,咱们今儿个总算是沾了点那甩手掌柜的光啊。”

    葛王氏笑脸盈盈,当得知她等了十年的那个人,终于等到了,整个人仿佛都年轻了十岁,“可不许这么说你爹。”

    “行了,贾先生,咱们启程吧,我这待字闺中的老娘,急着出嫁呢。”

    “哈哈!”

    “岚儿,你讨打!”

    笑声从葛家村中渐渐飘远。

    ……

    ……

    扬州府领三州七县,直辖江都、仪真、泰兴三县,故而从江都至广陵,一日便抵达了广陵城。

    一下船,林府的马车便迎上来。老管家看着母子二人,心中一块大石头总算落地,“老爷还说怎么耽搁了这么久,好几次想要去江都接夫人、公子,只是身体抱恙,难以跋涉。辛苦夫人、公子了。”

    葛王氏眉头一皱,担心地问道:“如海他身体怎么了?”

    “夫人莫要担心,老爷不过是身体羸弱,倒是没什么大毛病。夫人、公子舟车劳顿想必也累了,赶紧上车回府吧。”

    一边的小厮从船上将那些土产匆忙搬上车,累得喘息之余,对这乡下人的行为也表示轻蔑。这都要入林府了,还带这些玩意儿,生怕老爷不给你口饱饭吃?

    葛王氏从小厮眼中看出了这意思,缓缓道:“篮子递给我吧,别撞碎了。这里边都是些土鸡蛋,拿回去给丫头补补身子。”

    她早就从贾雨村口中得知,林如海生有一女,发妻丧亡之后,又有几房小妾,除了感慨之余,也不怨恨林如海,毕竟十几年过去了,他再娶,她再稼,那都是迫于生活。

    小厮赧颜一笑,将货物码号,便和老管家两人坐上了马车。

    林岚撩开帘子,问道:“贾先生不一同回府吗?”

    “在下今日有些事,反正是林姑娘的先生,改日一定会上门拜访的。公子告辞。”

    “还未请教贾先生大名。”

    贾雨村拱手一礼,道:“贾雨村。”

    马车朝广陵城中驶去,林岚喃喃自语:“贾雨村,林如海……这名字好生熟悉。”

    忽然,他的脑海仿佛被天雷轰中一般,懵了。

    “管……管家……”

    “公子有何事?”

    “林家府中,那颗掌上明珠,不会……芳名黛玉吧?”

    老管家笑道:“公子怎知?吾家小姐……哦,是公子的妹妹,真是叫做黛玉。”

    林岚久久不语,脑海之中仿佛炸开了锅。红楼梦、贾雨村、林黛玉……自己竟然穿越到了红楼梦之中?

    那么自己又是谁?

    “我是谁?”林岚发呆地问道。

    一边的葛王氏真满心欢喜地看着广陵的景色,母凭子贵,再说她王秀儿认识林如海的时候,还是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虽说如今再见之时,都已是鬓发微白,但能够再续前缘,葛王氏其他什么都不奢求,只求余生携手共度了。

    “痴儿,你是林家长子,林岚。”

    林岚呆呆地重复着自己娘亲的话,“我是林家长子……林岚。我是林家……长子林岚?”

    丫的,一个没有的人物?

第八章 吃醋的林妹妹

    话说林府,林岚母子还未到,这府上就已经闹翻了天。

    林如海的几房妾室,多年来未能诞下一子一女,这八成是老林自个儿身体不行,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多婆娘一个都怀不上。当然,林家如今顶梁的是林如海,这些姨娘们哪里敢说老爷的不是,一个个只怪自己肚皮不争气。

    林如海之祖,曾袭过列侯,今到如海,业经五世。起初时,只封袭三世,因当今隆恩盛德,远迈前代,额外加恩,至如海之父,又袭了一代。到了林如海这一代,便从科第出身。虽系钟鼎之家,却亦是书香之族。

    林家支庶不盛,子孙有限,虽有几门,却是堂族而已。得不到子嗣的林如海,这才千辛万苦,找寻当年的那对母子。如今总算是找到了,林家上下皆大欢喜,比过年还高兴。

    林如海在扬州为官,官拜兰台寺大夫,今岁钦点的巡盐御史,也算是官位显赫。在门口的丫鬟张望地脖子都算了,总算见到林府的马车缓缓驶来,朝门内大呼道:“夫人、公子回府了!”

    这一呼喊,还在梳妆打扮的姨娘纷纷出门相迎。

    西厢一处僻静的小院之内,丫鬟一听外边的吆喝声,便进门说道:“小姐,大少爷回来了,要不要……”

    花容初成的少女眉头一皱,放下手中的《论语》,说道:“爹呢?爹回来没?”

    “老爷还在办公事,想必已经有下人去禀报了。小姐要不要为大少爷接风?”

    “雪雁,你让我去向那厮谄媚,来换取家中的地位吗?做不到!”

    “……”

    丫鬟脸色难看地走出了房门。

    老管家轻声问道:“如何?”

    丫鬟摇摇头。

    “罢了。一时难接受也能理解。老爷纳妾的时候,哪一房过门小姐给过好脸色看。”

    门扉拉开。

    “小姐,可是改主意了?”

    女子小嘴轻抿,一副楚楚动人的样子,道:“告诉他们,林家哪里都可以住,唯独我娘的那间房不能碰!”

    “是。”

    “知道了。”

    说完后,门扉又关上了。

    老管家摇头走开了。

    林岚进府,可被这帮姨娘们折腾个不轻。光是年龄都被问了五六遍,六个姨娘轮番上阵,纵使林岚耐着性子回答,到最后也借口脱身,独留自家老娘在那里拉家常。

    呼,总算是耳根子清净了。

    林岚在林家的宅邸四处晃悠着。

    “你是何人?”

    林岚一回头,便见到一个小丫鬟躲在门后,警惕地看着自己。

    “我?府上的小杂役。”林岚想逗逗这小丫头,“对了,小姐住在何处?”

    “你这个骗子。你若是府上的杂役,怎么会不知道小姐住在何处?”小丫鬟眼神犀利地看着林岚,“说!是不是新来的那个人派你来打探情况的?”

    “新来的人?你是说那个大少爷?”林岚没想到,自己这才刚刚登门,就被宣传成一个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了吗。

    小丫鬟点点头,手中拿着的书别在了身后。“看你这样子,应该是那人带来的书童吧?”

    噗嗤!

    林岚笑了出来。还书童,真以为自己是哪个地主老财家过来的土豪么,便点点头,道:“对对对,我就是林岚公子身边的伴读书童。”

    女子仿佛对自己敏锐的洞察力极为满意,上下打量了一番林岚,道:“看你这厮穿得还算体面,看来那人待你还不错。”

    “哪里哪里,对了,敢问姑娘芳名?”

    小丫鬟眼神一闪,说道:“叫我青莲便好。”

    “唔,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此名甚好。”

    小丫鬟一惊,说道:“你这厮会得还不少,不过这一回可是班门弄斧砸自己脚了。是青色的青,莲花的莲。”

    林岚眼珠一转,“此句不正是形容青莲之洁的吗?”

    “哼,强词夺理,油嘴滑舌。”

    “青莲妹妹,那……”

    女子柳眉一竖,“谁是你妹妹!”

    “那青莲姑娘,到底林小姐的厢房在何处?小童托少爷之意,特来请小姐出去见见未来夫人。”

    “做梦!”

    林岚眉头一挑,“你这小丫头挺狂啊。”

    “我……”

    “我什么我?让你传个话这么费事。”

    “小姐不会答应的,你告诉那人,叫他死了这条心吧。”

    林岚气不打一处来,这林家上下眼下都热热闹闹的,唯独着林黛玉,对他的到来似乎很不友好。这就让他很尴尬了。她也就算了,就连这身边的丫鬟都这么横。

    “等等。你是说这里就是……”林岚邪笑地朝小院走去。

    “你……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可喊人了!”

    林岚朝门里张望了几眼,毕竟女子的闺房他也不好乱闯,初次到来,也留个好印象不是,便道:“行了,告诉你们家小姐。林岚大少爷并无恶意,身为兄妹,不是什么生人,不要搞得生分了。”

    虽然读过《红楼梦》,但对于这个大美人儿妹妹,林岚没有丝毫的非分之想,毕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他更关心的是,这个小说里体弱多病的小妹,是不是真的是根病秧子。

    看到林岚走后,青莲才伸出头,有些愠怒地看着林岚的背影,怒斥道:“蛇鼠一窝,瞧这小厮,那人定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

    ……

    得月楼。

    近水楼台先得月,瘦西湖边上的茶楼,附庸风雅之士必去的场所。

    雅间香茗悠悠,两人对坐。隔着一条碎石小道,从窗口往下过,是别样的湖景。

    “雨村这次多亏了你,不然林某人还真难以找到他们母子俩,没想到居然就在江都,真是天意弄人啊。”林如海两鬓微白,苦笑时面生褶皱。

    贾雨村道:“夫人当年被赶出王家之后,便带着刚刚三岁的幼子出走广陵,被葛家村的葛三全收留,为报答恩情,便嫁给了葛三全。”

    “这些我都知晓了。”林如海很淡然地说道,“本就是我负了她,孤儿寡母,被赶出娘家,婆家有无人,这样的情况,有个男人依靠,我心里也好受一些。”

    贾雨村道:“林大人多虑了,在下此番前往葛家村,多方打听,这葛三全和夫人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连睡觉都是分房的。夫人出身名门,大家闺秀,岂会玷污清白之躯给一个乡下人。”

    “听说这次逗留如此之久,还是我那孩儿吃了官司?”

    贾雨村将葛家村以及江都县衙上的事讲述了一边,让林如海瞠目结舌。

    过了半响,林如海才缓缓道:“我原以为这个林家的独苗也只有续接香火的用处了,照你这么一讲,莫非真是天佑我林家?”

    “林公,实不相瞒。令郎精通律法,处事不惊,实在让我惊叹。不过这总归不是正途。得给令郎找个先生,将一身的痞气去了,再授以儒学正经才是。”

    “恩,贾先生所言甚是。”

    贾雨村从袖中拿出一枚透明水晶,说道:“公子心思缜密,这一场爆炸,绝非是天灾,而是**。”

    “此话怎讲?”

    正好一道光射入窗口,贾雨村将透镜对准太阳,渐渐缩成一个点。

    “你是说……”林如海欲言又止,“你觉得此事是林岚所为?”

    贾雨村说道:“之前贾某人还不敢确信,后来听宋明渊一夸赞,才觉得此事应该只有这种解释了。这孩子,不简单呐。”

    林如海从袖中拿出一封信,说道:“雨村,这封信早就写好。以你的才华,在林府做一个教书先生,实在委屈你了。你拿着这封信,去京师找贾存周贾公,他是林某人的内兄,有我举荐,相信能给你某得个好差事。”

    贾雨村大喜,小心地接过信,收入袖中,道:“那就多谢林公之荐了。”

    “好说好说,等林某找到小女授业之师,你大可上京谋官去了。”

    贾雨村道:“林小姐聪慧过人,蒙学课业已经授毕,接下来就是读四书五经了。广陵几个有名的老儒生,在下也熟识几位,只要林公信得过贾某人,今夜便能够敲定。”

    林如海一愣,随后笑道:“好,那便有劳贾先生了。若是可以,给小儿也找一个启蒙的教习。这由同一个先生教,怕是让人说闲话,以为岚儿是个痴儿呢。”

    “好,那贾某便告辞了。”

    “请。”

第九章 教书先生

    日上三竿,林岚被一阵敲门声吵醒。林家的规矩依旧是够少的了,一些个大家族,每日几时起,奉茶、请安一样少不得。林如海的几个堂兄弟又不常来往,所以林家人丁单薄,一些规矩也就自然而然的没了。

    昨夜见过那甩手掌柜,又和诸多姨娘一起吃过饭,林岚唯独就是没见着黛玉丫头。林如海也只是口头上说了几句,并没有强行要林黛玉过来认亲。

    林岚一定可以想象,昨夜自己那老娘和老爹推心置腹,你侬我侬地说了多久,只可怜自己这个认床的习惯,刚刚在自家睡习惯了,到了这边,又失眠了。

    “谁啊,大清早的。”他打着哈欠喃喃道。

    林岚将门拉开,便见到一古板的老头双手负背。老头扫了眼上身赤膊的林岚,顿时脸就阴沉下来,冷哼了一声,“成何体统!”

    “哦,送早饭的管家公是吗?进来吧!”林岚淡淡道。

    “哼!”老头袖袍一甩,差点气得胡子都飞起来。

    本来还笑容满面的王氏一见到自己儿子邋遢的样子,还叫这老先生管家,立马将林岚推进门,顺手抓起一边的长衫,麻利地替林岚穿上,“怎么说话的?这是你爹特地请来的先生,你看看你,日上三竿了还不起来,让人家夏老先生等了你足足一个时辰!”

    这位夏老先生也忍不住教育起林岚来,“若不是看在林公的份上,刚刚你这举止,老夫调头就走!”

    王氏赧颜一笑,说道:“夏先生消消气。我儿从小脾性顽劣,今后还得您多多关照。这样,我先走了,岚儿,不准再惹夏老先生生气了,多大个人了。”

    王氏将夏夫子领进门,便匆匆离去了。

    林岚咽了口唾沫,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尴尬地笑道:“夏夫子您喝点茶?”

    “不了。”

    “那夏夫子需不需要一些点心?”

    “不必了,老朽吃过朝食了。”

    林岚摸着咕噜直叫的肚子,说道:“学生还没吃呢。”

    竹竿似的夏谦估计是所谓的贫血,被林岚这一些,扶着头有些晕眩地坐在椅子上,道:“给……给你一炷香时间。”

    林岚躬身一礼,道:“那好,学生顺便洗漱一番。”

    “快去快回!”夏谦摸着自己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一炷香之后,林岚洗漱穿戴完毕,又吃了些早点,重新跨入房门。见到夏谦差不多缓过来了,便躬身一礼,道:“学生林岚,见过夫子。”

    “免了免了。我来教你,完全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一切从简,其他的条条款款老朽也不与你计较了。但老朽得与你约法三章,你可仔细听好。”

    “学生洗耳恭听。”

    夏谦一愣,这小子还多少懂点礼数,跟刚才那混子状态完全判若两人,便稍稍吃了颗定心丸,说道:“第一,出去不准说夏谦是你老师。”

    “为何?”

    “不为何。”

    林岚眉头一挑,继续问道:“学生想知道。”

    “十七岁了还刚刚上蒙学,说出去老夫丢不起这个人。”

    “哦,学生明白了。”

    “第二,以后每日寅时起早,不得睡到日上三竿。”

    林岚一愣,这不是要他老命嘛,自己本来是认床,这还不习惯,还这么早起来,立马问道:“先生,这又是为何?”

    夏谦冷哼一声,“你是先生我是先生?问题还真是多!像你这样年纪,早就已经在读四书五经,学习诗词歌赋了。笨鸟当先飞,你晚了这么多,还不得挑灯夜读,闻鸡起舞!”

    “哦。”林岚看着自己的脚尖。

    “这第三……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老朽只能起到点拨作用,不会像那些古板的书呆子一般,逐字逐句教你诵读,所以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哦。”

    夏谦翻了翻白眼,道:“你看看你,刚刚吃饭时那个劲儿,一说到读书,跟个闷葫芦似的,哦,哦,哦。”

    “……”

    夏谦摇摇头,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唉声叹气,道:“蒙学十三经,为师也不需要你全会,这《千字文》、《三字经》以及这《百家姓》三本足矣。这要你能识得上边的字,通晓其义,也就可以完成蒙学了。”

    林岚眼皮一颤,这不是他打小就背得滚瓜烂熟的玩意儿,这老夫子还真当自己斗大的字不认识一升么。要知道,虽然他林岚当初在扬州赫赫有名的是家世,但名牌大学中文系毕业的他,同样被称为林大才子,也不是吹出来的。

    “先生,我想这些,我不用学了。”

    “怎么?嫌多了?这些若学不会,那你也不必学其他的了。”

    林岚苦笑道:“这些我早已经背得滚瓜烂熟。”

    “哼,莫要以为这样就能哄骗老朽。你来读读这上边的字。”

    林岚接过百家姓,连翻都不翻开来,便背起来:“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诸卫……”短短五六百字,立马就背诵完了。

    夏谦有些不信邪了,道:“莫不是从哪个说书先生那里道听途说而来?”

    “你家说书先生背《百家姓》啊。”

    “……”

    夏谦又道,“这是《三字经》,我就不信你还真就无师自通了。不用读了,识字不过是第一步,你给我讲讲当中典故。”

    林岚拿过三字经,随便讲了几个,立马被夏谦打住。

    “我听你娘说,并没有上过学,怎么这些都会?”

    林岚笑道:“虽然没上过学,但在村里的学堂偷听过,还看过不少的书,所以就无师自通了。”这一点上,林岚还是很佩服葛家村的村民的,虽然穷,但耕读传家的家训一直没忘,比起邻村,葛家村的孩童都要聪明地许多,有出息的人也多得多。

    夏谦捋须,道:“林公的儿子果然不凡。好,好。”他起身离开了房间。

    “唉,先生,这书还读不读了?”

    “放你三天大假,三日之后,可以来怀仁学堂上学了!”

    ……

    ……

    闲来无事,林岚换上了那身旧衣服,往西厢走去,想看看这个至今还未露面的林妹妹究竟长啥样。

    刚过西厢的水月门,就和一个老夫子装了个满怀。

    “当心点!不学无术。”老夫子脾气到挺大。

    林岚讪讪一笑,便朝里边走去。西厢之中,除了一个丫鬟,就没有其他人了。林黛玉喜欢清静,所以也只有一个贴身丫鬟在身边。这些都是从他老爹那里得知的。

    亭内坐着一人,林岚眼尖,看出是昨日碰上的那个小丫鬟,便大步流星地走了上去,道:“小青莲,小姐还不出来?”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青莲将手中的书放在桌上,羞怒道:“你这小厮真是阴魂不散!”

    “哟,还读《论语》呐,要不要哥哥教你?”

    “呸,谁是你妹妹。昨日早就听管家说了,那人连蒙学的读物都不知晓,我看你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嘿嘿,妹妹不要瞧不起人。大少爷天资聪慧,无师自通,这些书早就烂熟于心了。”

    青莲显然不信这些,说道:“你就帮着那人说话吧。”

    林岚笑道:“别总是那人那人的。大少爷好歹是小姐的长兄,多少喊声大少爷意思意思。莫不成小姐也是那人那人地喊大少爷的?”

    青莲显然没有心情再和林岚瞎扯,便道:“你走不走,不走我喊人了!”

    林岚朝西厢小筑瞥了眼,暗自一笑,我倒要看看,小妹妹你还能躲多久。

    ……

    ……

    林如海今日还没办多少公务,这拜访的人倒是见了俩。一个就是贾雨村,这昨日才给的推荐信,今日就急匆匆地来道别了,可见对官位的渴望。

    送走贾雨村之后,就是夏谦的到来。这位老儒生虽然平日不常往来,但在广陵,怀仁学堂的几位老儒生还是很出名的,多少达官显贵想要请他们上府教书,都被推拒了,贾雨村能请来他当自家儿子的启蒙老师,他还是很满意的。

    下人奉上香茗,林如海笑道:“夏先生此番前来,可是见过犬子了?”

    “见了。令郎果然不同凡响。”

    林如海脸色一变,以为这夏谦说得是反话,便道:“是不是犬子给您添什么麻烦了?林某知道,这个年龄在启蒙学是有点晚了,但……”

    夏谦笑眯眯地说道:“林公多虑了。老朽的意思是令郎不必在上蒙学了。”

    林如海站起来,“犬子一定是干了什么惹您生气之事吧?您稍等,林某这就过去训斥他!”

    他心里有些纳闷了,贾雨村夸得林岚跟朵花似的,昨夜相处时间不长,但也看林岚规规矩矩的。再不济,就算笨了点,想必夏谦也不会一大早跑到他这来,定是惹出什么让夏谦不高兴的乱子了。

    “林公留步。林公误会老朽的意思了。”夏谦叫住还在胡思乱想的林如海。

    “老朽的意思是,令郎的才智,足以和同龄之人一道到怀仁学堂上学了。”

    “啊?”林如海目瞪口呆地待在原地,这一上一下的,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吧!

第十章 赚点零花钱

    林岚调戏完西厢的青莲,便出了林府。这偌大的广陵城,可不是当初那个葛家村,吃喝玩乐,热闹非凡。林岚是个喜欢看热闹的人,自然不会像自家的林妹妹那样,待在西厢,连吃饭都是送过去的。

    葛家村的小农生活,恬淡怡然,广陵城繁华喧嚣,多了些生气。

    林岚手头拿着自家老娘给的点月钱,不住地摇摇头。看来自家老娘是穷惯了,原本府里按规矩给的二两银子,到了林岚手上,就成了半贯钱。

    林府是书香门第,自然有家规家训。这分到每一房的钱都是每月有定数,各房都是每月三两银子,林岚身为家中的男丁,那日吃饭的时候自家老爹就说起这事,和各房商量,他能领到五两银子。

    但悲催的是这些钱还没有焐热,就被他老娘给拿去了,甩下半贯铜钱,还说是买些文房四宝。

    扬州城里,商业极其发达,虽然在他的印象里,历史上就没有大京这个朝代,可是也不妨碍他对于这个世界的基本认知。譬如士农工商的划分,譬如诗词歌赋的平仄押韵,譬如……他手头里的如今琢磨的这个玩意儿。

    当初林岚还是扬州大少的时候,就被这玩意儿坑过不少的毛爷爷,后来还特地买了秘籍,请教家里的那位老爷子,才琢磨出门道来。

    林岚站在三元楼外,朝里头招招手,里边小二见到林岚,便走出来。看到林岚这打扮,上下打量了一下,道:“什么事?”

    “今儿个扬州城里有没有秋闱庆宴?”

    “当然了。刘玉峰刘解元设宴,宴请扬州城里,乡试考中之人。”

    林岚眼睛一亮,笑道:“那都是有钱人啊。”

    “呵。可不是,您要是不进来,我可没空陪你瞎白话。”小二甩了甩汗巾,见林岚不打算进去,失了耐性,麻溜地跑了进去。

    林岚选了个显眼的位子,开始了布局。

    五张宣旨画好的象棋棋谱,拿小石子压好,凭着那烂熟于胸的记忆,很快,五张不同的残局摆好了。

    林岚看了看天色,早得很,便靠着一边的墙墩子,眯缝着眼。生活在古代,车马不多,出门基本靠走,交流基本靠吼,大街虽说人身鼎沸,但是空气好得很。

    气高气爽,这几日城里热闹得很,都在讨论着前不久发榜的秋闱乡试。不少人见到三元楼外多了个摊子,很快就有人围了上来,像这样摆摊的不少见,但是这“卖”的东西却是新鲜。

    “这不是象戏嘛。这是干什么的?”有人看着一副副残局,饶有兴趣地问道:“喂,小子。这是干什么?”

    林岚眼睛也不睁开地说道:“红先黑后,半两银子一局,要下的就交钱。”

    他的话不多,但是听在围观群众的耳朵里,却像是一个笑话。

    当中不乏有象戏爱好者。这象戏,不但在平民百姓中有着广泛的爱好者,就连士大夫都喜爱有加,还有不少人甚至都成了职业棋手。宫中便有棋侍召,专门负责教授围棋、象棋,以便让宫中的贵人们消磨时光。

    “呵,口气倒是不小。半两银子一局,赌注倒是挺大的。”

    围观中不乏有懂下棋的,一看这五副残局,道:“这明摆着红方要胜的局,小子,你闹着玩呐。”

    林岚不耐烦地说道:“红先黑后,赢了我半两银子递上,要是输了或者和了,就拿出半两银子。”

    他扫了一圈围观的人,不懂行的凑近了瞎掰扯,懂行地不断凭空推演,不过不知道林岚的棋路,也不敢贸然出手。

    林岚翻了翻白眼,感情都是嘴上功夫了得,真要掏钱露两手的没有一人。半两银子,对于平头百姓来说,还是舍不得拿来这么挥霍的,即使是有很大的概率赢钱,但是看着小子这么淡定的样子,唯恐有诈,所以没有敢出手。

    林岚和村头的老头下过象棋,自然知道这些后世研究的残局,还没有在大京朝流行。一些千古残局,自然都是有套路的。这也是林岚身上没钱,还敢坐在这里干空手套白狼的原因。

    “小子,你确定赢了棋就能拿钱?”终于有人忍不住手,想要破一破这棋局了。他笃定的站定在中间那副棋边上。

    林岚看了眼,嘴角露出一丝不明的笑容。这老先生站的棋局,正是四大名局之首的“七星聚会”,红黑双方各执七子,因而冠名“七星聚会”。

    “半两银子。”

    “呵,脾气倒是不小,拿好焐热了,别没焐热就要拿出一两银子来。”老头蹲下来,道:“我执黑。”

    林岚接到第一笔生意,拿到钱的一瞬间,才露出好脸色,乐呵呵地道:“老先生,那我就先行一步了。炮二平四。”

    老先生早在心里盘算了很久,自然很快就跟上了林岚的节奏。只不过老先生能想到的,林岚早就有应对的奇招。

    周围人看着两人杀气腾腾地下着棋,也是屏息凝神,输钱事小,但是被一个小子争了风头可不爽。当然,对于某些手头紧的人来说,这半两银子也是大事情。

    来回六步之后,老头抚须,哈哈大笑,道:“小子,这银钱恐怕又要到老夫口袋里了,将军!”

    “黑棋主攻,看来是要赢了哈。”

    “啧啧,这小子还是嫩了点。”

    周围看的人都七嘴八舌,好不热闹。

    林岚就跟没事人似的,这残局迷惑人的地方就在此。普通人推演到十几步,心中有了路数,以为自己占据了主动,这局就能破,也正因为是这样,才被后世之人变成江湖骗局来捞银子。当然这样的骗术纯属姜子牙钓鱼愿者上钩,也没人会去告发林岚。

    林岚不急不缓地应对,帅五进一之后,林岚执红的一方就开始进入了漫长的防守阶段。对面的老先生本以为很快就能杀得林岚片甲不留,结果十几手过去了,林岚还是应对自如,这让他又陷入了漫长的沉思。

    棋下到这个地步,已经可以看出点意思了。这黑棋虽然还掌握着攻势,然而将不死林岚的老帅,至于林岚,身后观棋的人也看得出,摆明了要往和局路子上走。

    老者已经有些拿捏不住了,似乎自己也只能不断地换子将军。

    终于,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那个时刻到来了,场上六子,摆明了是和局。

    林岚嘿嘿一笑,道:“承让承让。”

    “恩。”老先生似乎没有要走开的意思,继续蹲在那里,然而并不是要继续下下去,而是这腿早就麻了。

    “唔,神气什么,不就是和局嘛。”一边有些人嘀咕道。

    林岚笑笑,道:“小子有言在先,和局算小子赢。若是哪位比这老先生还有本事,不妨掏钱自己来,赢了什么都好说,干看着白话不如去听说书好了。”

    “噫,小子你怎么说话的。”

    蹲在棋局面前的老先生摆摆手,道:“无妨。这位小友,能否借把凳子给我。这蹲着老朽这把老骨头受不了。”

    林岚将棋子复原,笑道:“好好好。”

    他将屁股下的板凳递给老头,有送钱的生意,别说让他蹲着,就是坐地上都不碍事。

    “老先生这回要下哪一盘?”

    老头固执地指着中间那盘,说道:“刚刚老夫有些恍惚,算漏了些什么,还是老夫执黑。”这一回,老者爽快地丢过来半两碎银子,谁身上没事带这么多铜钱。

    林岚眯缝着眼,笑道:“那小子就不客气了。”

    起手炮二平四,一样的套路,一样的赚钱法子。

    看棋的人越来越多,林岚也不在意。这残局才摆出五副,他心里可是有不少套路。这破残局,可不是容易的事情。这不,老头第二次丢给林岚的银子再一次打了水漂。

    不少人都不说话了,仔细地在心里模拟着棋路。这确实是个费脑子的活儿。一个下人钻进人群当中,在老先生耳边低低耳语了几句。

    “恩,知晓了。半个时辰后就去。”老者继续从腰包里掏出半两银子,道:“还是有瑕疵,再来!”

    林岚呵呵一笑,看来这老头并不是普通人。若真是普通人,花钱如何大手大脚。

    “小友,这回我执红。”

    老头并不是蠢蛋,一看就知道林岚用的是套路,自己短时间有找不到合适的破局法子,便倒行逆施,干脆自己来执红,这样或许可以找到突破口。

    “哈哈,可以可以,老先生请。”林岚彬彬有礼地将棋谱转了个方向,将黑子一方挪到自己的位置上来。

    老头定睛一看,似乎自己也只能动炮这一子,眼下黑方三卒逼宫,只需一步就能将死自己老帅,中车沉底,自己若是沉车一将故意喂子,似乎也没有出路,他叹了口气,还是下着看吧。

    天色渐渐暗去。三元酒楼的红灯笼已经挂起来。里边的掌柜见到酒楼外围了那么一大圈人,以为要出什么事了,赶紧出来,看到林岚在此摆局,才暗松一口气。

    他赶紧走过来,“哎哎哎,要摆摊到别出摆去。这里开门做生意,你们这样堵着算是个什么事儿?”

    说话间,老掌柜将已经有些挡道的人往一边哄了哄。

    林岚瞥了眼,眼下除了这个固执的老头白送了自己二两银子,就没有再送林岚钱了。

    围观的大抵都是看客,身上没有银子,就算有也不会这么奢侈。当然,某些入三元楼的贵客,自然不会自降身份,来和一个街头小儿对弈。赢了赢得不光彩,输了更是丢脸,谁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老者站起来,道:“得了。今日就到这里。我也有事缠身,改日一定破了你这小子的局。”

    他有些不甘心地站起来,拍了拍沾灰的衣袂。

    “那小子就在此恭候您大驾了。”林岚眯缝着眼。这样的冲头可不好逮到,自然是往死里坑。

    “嘿,你还蹬鼻子上脸了!这里不许摆摊,听到没有!”

    林岚在众人余兴未尽的啧啧声中,快速地将棋子、棋谱一收,然后大步流星地往里边走去。

第十一章 再坑一笔

    老掌柜手一扯,拉住林岚的衣肘,道:“你干什么?”

    “进三元楼不来吃饭,难道还来看姑娘不成?”

    老掌柜被林岚一句揶揄堵了一肚子火,偏生还不能轰走了生意,只能将外边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往四周轰,“要吃饭进来你是爷,不进来别在这里瞎看了!”

    “嘁!”周围人唏嘘四散,似乎还意犹未尽。

    林岚朝四周看了看,陆续有广陵才子踏入三元楼。

    二楼最大的雅间早已经准备好了,就等这些才子过来了。

    三元楼在扬州也算是名楼了,林岚一个人,花了五十文在一边包了个小小的雅间,点的菜却让小二直翻白眼,这一共点的菜,还不如这个雅间来得值钱。

    做生意,节约成本很重要。林岚也不介意小二那鄙夷的眼光,老子就是不点菜,怎么滴?

    隔壁觥筹交错,庆贺新贵高中的举人,同乡宴请,好不热闹。

    林岚将准备好的宣旨贴于门外,便静静地在雅间之中喝酒。诱饵已经抛出,就等着鱼儿上钩了。

    今日乡试考中举人的,自然不用说,心里欢喜的要紧,喝酒言欢,好不热闹。至于那些没有考中举人老爷的,借着这次宴会,联络联络感情,也好为将来做些铺垫。

    “赵兄这次秋闱中试,来年赴京会试,再上金殿面圣,定然仕途无阻,平步青云啊。来来来,喝了这杯酒,祝赵兄步步高升,步步高升!”

    “哈哈。借黄兄吉言,借黄兄吉言!兄台若是将来有何难处,尽管来寻我,一定帮忙!”

    酒桌上的话,不论是信誓旦旦,还是勾肩搭背,那都是半真半假,只要不在背后捅刀子,那就谢天谢地了。

    “诸位,诸位。当中可有会象戏的兄台?”一个刚刚解手回来的士子高声问道。

    “怎么了?”

    “象戏倒是略微精通,是不是陈兄想过上两招解解闷?”这位说话的正是中了举人,头发有些花白,年纪也是不小的中年男子。

    “哪里是我,这围棋陈某人还略懂,这象戏也就知晓个走法。刚刚解手回来,路过隔壁雅间,门上贴着‘象戏状元’的白条,好生猖狂。明知道我广陵才子今日在此举办庆宴,他这不是来挑衅的嘛。”

    雅间之内静下来,当中有人问道:“这人敢自称象戏状元,想必了得,今日是庆祝刘兄中解元的喜庆日子,万一触了眉头可不好,我看还是由他吹牛去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人直言相劝。

    “唉,兄台此言差矣,刚刚陈某特地问了端菜的小二,这里头那人啊,不过是个黄毛小儿,就是方才三元楼外围聚着的一摆摊的。这要是传出去,我广陵才子怯弱不敢战,不就颜面扫地了?”

    “刚刚外边这么多人,就是看象棋啊,我当是什么呢。走走走,诸位且去看看,此生好是猖狂,象戏状元?到时候被我广陵才子杀得片甲不留,贻笑大方罢了。”

    “既然秦兄有意,我李谦也略懂象戏,过去会一会这‘象戏状元’也无妨。”

    古人的房子隔音效果做得属实差,要不怎么来的隔墙有耳。林岚在隔壁听得一清二楚,笑了笑,等着小愤青们的到来。

    这地笼有洞,就会有鱼来钻,他抬头望向推开来的门,一眼扫过去,十几条飞鱼跳了进来,目光不屑地看着林岚。

    当中一位中年男子手中拿着那张白条,有些不屑地问道:“此乃何意?莫不是挑衅我等?”

    林岚放下手中茶杯,抬头笑道:“意思?我的意思就是,在座的各位都是菜鸟。”

    虽然过来的士子都听不清这菜鸟究竟是何意。但是从林岚云淡风轻的语气以及字面上的理解,大概领会到这不是句好话。

    “黄口小儿,我等会一会你这象戏状元,如何?”所谓的读书人,所谓的君子,自然不会如同泼妇骂街一样,上来就和林岚扯皮条。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最好的时机就是等“杀”得林岚没了脾气,这个时候再去嘲讽,那便是最好的时机。

    这样的人,称不上正人君子,只不过以读书人自诩,沽名钓誉的心机婊罢了。

    林岚付之一笑,并未说什么。

    那些人见大圆桌上五张棋谱都摆好了,便道:“‘状元郎’,怎么个玩法?”

    “红先黑后,赢了我一局就给你半两银子。输了或者和了,你们给我半两银子,就这么简单。”林岚眯缝着眼,笑嘻嘻地说道。

    一位带着帽子的男子,瞥了眼最近的那残局,笑道:“明摆着黑棋要赢的结局,还用下吗?”

    “那你就选黑棋咯。”林岚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快点,有没有胆子玩?没本事就别打扰在下研究棋局,你们这些庸才啊……啧啧……”

    林岚摇头晃脑的样子,让过来砸场的广陵才子们都心生厌恶,冷冷地哼道:“这局棋我来,半两银子是吧。”

    他将半两碎银子丢在桌上。

    林岚感觉到这一局局来太漫长,便道:“你们都选好,没有那么多功夫陪你们耗着,要下哪一副就把银子放在上边。”他最怕的还是输了头一个,其他人都不敢上了。

    “这副我来。”

    “这边交给我!”

    “呵呵,我倒是要看看你拿什么赢!”

    比起那位研究了许久的老先生,这几个愣头青直接被林岚的激将法怂恿得一愣一愣的。丢了银子才开始看棋,在他们眼里,那必胜的一方,简直就是跟送钱一样,自然没有多想。

    林岚暗笑,这七星聚会、晴天惊雷、大西征、四金刚以及十三太保,那都是他拿得出手的江湖残局,区区几个愣头青要是真的能破了这局,他林岚名字倒过来写!

    见到十个人都挑好了棋局,似乎很谦让的围成了一圈,看来都是胸有成竹,信手拈来,林岚笑笑,道:“那么咱们就开始。”

    林岚三局执红,两句执黑,首先飞快地将三局红方的棋给走了,然后回过头来看另外两局走了什么路数。

    “什么?你要一次和五个人下棋?”看到林岚动作迅敏,似乎都是不加思考的,让那几个广陵才子暗暗咋舌。

    林岚眉头一挑,笑道:“不允许吗?”

    “狂妄。”

    林岚一笑,棋子一动,喝道:“将军!叫声将军,提防提防。”他尽量是往和局的套路上下,一旦抓住对面的疏忽,那么不好意思了,残局一招错,满盘皆输。

    交手十余回合,便有一个心不在焉的士子,被林岚抓住了机会,直接一连双抽,老将折戟,就这么草草地输去了半两银子,懊悔地连连拍额痛惜。

    倒是不心疼这半两银子,而是输给一个无名小辈,实在是丢脸啊!

    李谦摇着头,看着身边这位不甘心的样子,叹道:“于兄鲁莽了。那一步棋不该这么下的。”

    已经对付完旁边那局四金刚的林岚又回过来,麻利地将残局复原,道:“这位有高见,就丢银子出手,站在后边说漂亮话谁都会说。”

    “小子真是猖狂。可知此乃扬州通判李公之孙吗?”

    林岚瞥了眼,只回答道:“哦。那还下不下?”扬州通判又如何,他爹还是巡盐御史呢!

    那位讨好李谦的士人见林岚如此冷淡的样子,比刚刚输了棋更加的惊讶。

    “下。”李谦很淡定地将银两放在桌上。

    林岚收了刚才那人的碎银子,继续开始做买卖。这些原本自信满满士子,越下越觉着不对劲。下到最后,不是林岚先叫和,就是被林岚设局反杀。到了最后,十只菜鸟也就剩下李谦一人,还在苦思冥想了。

    广陵人家,钱粮富足。解决了饱食问题,自然就想着读书、下棋这样的雅事。李谦从小接受这样的熏陶,

    然而此刻,李谦额头已经渗出了汗水。

    他在象戏上还是有些造诣的,虽然不当成正经事,但是文人间下象戏是一种雅趣也不被家里人反对。他平日里,也会和人对上几局。这个时候,迟迟不落子,正是在想着接下去的棋路。

    他发现,即便是与刚刚那局下得不同,这棋走着走着,竟然逼得要叫和的局面。这规则是林岚定的,他们有权利选红黑,和了却是算林岚赢。这不是要输的节奏?

    被一个小子杀了风头,这面子可不是丢得一点两点。

    好在林岚包的雅间容不下更多的人,那些剩下广陵士子一个个都在门口堵着张望,时不时问道:“如何了?杀得那小子没有脾气了吧。”

    “哟,李兄都出马了,定然是这样了。”

    林岚可不管面子不面子的问题。银子赚足了,面子也自然就来了,看着李谦那磨蹭样,他只好坐下来,来了个闲敲棋子落灯花。

第十二章 言公来啦

    “怎么样?到底下不下了?”林岚喝了三杯茶,瞌睡都打了半个时辰了,“不行就认输,李兄台再磨蹭,今夜恐怕要睡在此地了。”

    “你急什么?李兄一定是在想一招绝妙招式。李兄,莫要着急,慢慢下,千万别中了这个小子的计。”一边的人替着李谦打气助威。

    拿着折扇的李谦早就已经是汗流满面,不停地擦着。棋局越下到后边,反而越没有路数,能够动的子越来越少,不管如下推演,都是在往和局方向走。

    “是什么棋局,竟然让广陵才子,李公之孙都难以破解?”大门被推开,一袭布衣,头顶华冠,枯瘦的脸上没有一丝赘肉。那双犀利的眼睛直接朝屋内环视了一周。

    “言公?”

    “是言公来了!”

    见到推门进来,在几个士子簇拥下的老者,就连还在苦思冥想的李谦,都放下了手中拨弄着的棋子,连忙走过去拱手,道:“学生糊涂了。下棋竟然忘记了言公的邀约,实在是该死,该死!”

    他连连作揖,以表歉意。

    老者笑笑,道:“也是刚刚才到。今夜若有好诗文,老夫一定推举贤才,为国家,为圣上选贤举能。”

    “好好好!言公此言,令吾等感激涕零。”

    “言公,隔壁雅间请。”

    一群广陵士子就像看到自己亲爹一样,簇拥着老者,朝隔壁走去。

    “等一等。”

    “嗯?”老者回头,看向独自站在桌边的林岚,道:“有何事?”

    “小子,你别太狂妄了。今日暂且让你嚣张片刻,我等办完正事,再来与你大战三百回合。”一边的士子甩袖,有些忿忿道。

    林岚一笑,“你们干什么事不管,这位李公子,请您付了钱再走,哪怕去喝花酒,在下也不拦着。”他手掌一摊,伸手要钱。

    李谦脸色一变,有些难看,赶紧从钱袋了掏出半两银子,丢给林岚,“拿着。要不是今日言公在,定要杀你个片甲不留。”这老者可是难得的贵客,今日到访,也是一个不小的惊喜,所以才让李谦如此激动。

    “呵呵。”林岚单手接住银子,并不去嘲讽李谦,而是准备收摊。这天色也不早了,回家估计又要挨老娘一顿骂。

    “等一下。”刚刚要跨出门的老者双手一抬,转过身,问道:“梓瑜,你们下棋还赌钱了?”老者的脸色有些难看。

    “言公,您听晚辈解释……”

    老者义正言辞道:“下棋本来是件雅事,消遣娱乐而已。你们还赌钱,这和三教九流,混迹赌场的赌徒有什么区别?败坏自己的德行啊!”

    “言公教训的是。”

    “言公此言,我等谨记。只是这小子太过狂妄,自言象戏状元,吾等不服气,这才进门与之较量,没想到……”

    老者眉头一挑,“象戏状元?”显然,也被这噱头引起了兴趣。

    “这样,今日庆宴,汝等在隔间作诗,若有一致认同的妙句,便让人传到这里来,我就在此一边会会这象戏状元,一边静候汝等华章。”

    “言公此语,真是折煞我等后备晚生了。‘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言公此句,才称得上是华章。诶?要不今日吾等秋日以虚景吟雪为题,看看何人能够有言公一星半点的灵性。”

    出言之人,显然马匹拍得极为老道,丝毫感觉不出什么酸溜溜的味道。

    显然老者对于此人的马屁之语,也有些心花怒放,笑了笑,摇头道:“你们啊……去吧去吧。”

    老者回过身,仔细看桌上的棋局,时不时嗤笑一声。等广陵诸士子走出了雅间,老者单手靠在桌上,道:“好一个残局,果真是姜子牙钓鱼愿者上钩。”

    林岚嘿嘿一笑,道:“人艰不拆。晚生小本买卖,老先生大人不记小人过,能放在下一马?”

    老者摁住棋谱,道:“老朽沉浸象戏年数也不少,今日就来和你对弈几局,如何?”

    “不如何。”林岚抿了抿嘴。

    他又不是傻,这老头一看就是有来头,搞不好还是扬州城中的达官显贵,这样的人,就算赚来的银子,都是烫手的,当然不会傻到去和老头对弈了。

    老者手指敲打在桌面上,“那你就不能走。设局骗钱,足以让你蹲个三五年的大牢,看你也斯斯文文,竟然做出如此厚颜无耻之事。”

    林岚拿着当中的一枚棋子,道:“老先生就像这‘相’,何必跟我这未过河的小卒过不去。《大京律》之中,也没有说下棋赌钱违法,何来骗钱一说?”

    “呵,这比喻倒是有趣。《大京律》?别拿这个来吓唬老朽。”老头闭目养神,依旧没有让林岚离去的意思。

    林岚眼睛早就在刚刚一群士子离开之际,瞄到了门口的几个仆人,从那干练的站姿和那交抱的手看,都是有些身手的护卫,这是他不想强行硬来的原因。

    老者已经开始执棋落子了。

    啪!

    老者吃掉了林岚的棋子,“你是在笑老夫过不了河,对你这只小卒没有什么招数是吗?”他渐渐对这个年纪轻轻,然而举止谈吐都透着一股老道的林岚感兴趣了。

    “不过河的卒,终究是废子,哪有老先生这飞宫之相来得霸气,所以还请您高抬贵手。”林岚从容应对着老者的棋路,这棋谱早就如同套路一般,该如何下都不用林岚去思考的。他眼下要想的,是如何安全地脱身,然而不惹什么麻烦罢了。

    “看你这说话斯文模样,应该也是个读书人。既然是读书人,如何做得出摆棋设局之事?”

    林岚笑道:“晚生不才,并未上过几天学。”说话间,一招屏风炮,将棋局瞬间转为了一个难攻之势。

    “哼,心思都花在别出上,何来做学问的时间?且教你看看,我广陵才子的风采。今日啊,老夫答应你,只要你做得出一首令老夫满意的诗,不但放你离去,老夫兴许起了爱才之心,替你找个学堂上学,如何?”

    林岚笑笑,道:“这就不劳您操心了。”

    老者颔首,笑而不语,继续下棋。

第十三章 写诗跑路

    三元楼内,一边觥筹交错,吟诗作对,一边却静得可怕。只有老头手中的棋子,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林岚更加坚定,今晚手再控制不住,也不能赢这老头的票子。这要是赢了这老家伙的银子,摆明了引火上身。这样的傻事,林岚自然不会去做。

    两人周旋了一盏茶的功夫,隔壁的第一首诗已经送过来了。

    言公小酌清酒,道:“念。”

    传诗过来的仆人隔着门,念道:“银花珠树晓来看,宿醉初醒一倍寒。已似王恭披鹤氅,凭栏仍是玉栏干。”

    言公点点头,道:“不错,不错,意境有了。终篇无雪,却让人感受到雪景之中的银装素裹。老夫若是没猜错,一定是那三人之中的一人所作吧?”

    仆人一笑,道:“是李谦,李公子所作。”

    “哈哈,好。不错不错。”言公击掌笑道。

    见到林岚面无表情的样子,老者眉头一挑,“怎么样?‘状元郎’不满意?”

    “岂敢,岂敢。老先生若是不介意,能否容在下去方便一下?毕竟这酒也喝这么多了。”林岚眼珠子一转,笑道。

    这手下的这盘子,**成是要和了,老者自然有些不快。按照林岚的规矩,那就意味着是红方,也就是自己要输,这老脸自然挂不过去,有些不快地敲着棋子,却没有落子的意思。

    “要离开也可以,你写得出令老夫满意的诗,便放你离去。”

    “晚辈才疏学浅,恐怕难以有老先生看得上的佳作,还是……”

    “那就休怪老夫抓你见官了!”

    林岚眉头一皱,道:“那个要作诗也可以,晚辈有个习惯,那便是厕上灵感。”

    “哦?厕上灵感?什么个意思?”

    林岚嘿嘿一笑,道:“自然是上茅厕的时候文思泉涌,落笔成章了。”

    言公笑道:“有些意思。来人,带他去茅厕,老夫给他一炷香的时间,看看这蝇蛆肮脏之地,如何出得来高雅的诗文。”

    林岚刚刚出了门,两个彪形大汉就一左一右跟着他身边,一旦林岚又何异动,这俩大汉,估计就能够让他喝上一壶的。

    言公一边听着隔壁不时传来的诗文,一边道:“若是他一炷香内作不出来,也别说什么其他的了,直接扭送到衙门,就说老朽亲自逮住的贼人。”

    “是,老爷。”

    林岚欲哭无泪,自己这个时候大可以报上自己老爹的名字。不过这样一来,恐怕回去免不了自家刚过门的老娘一顿骂,可能还是混合双打,什么斯文扫地,败坏门风,想想都可怕。他衡量得失之后,觉得还是见机溜走的好。

    茅房自然不可能在显眼的位置,三元楼开门做生意,这污秽之所,自然在靠后院的角落边上。

    “拿着吧。”两人将笔纸递给了林岚,用嘴努了努角落的茅房,“赶紧的,一炷香。老爷性子好,不代表咱这老粗性子好,要是拿不出老爷要的东西,就别怪兄弟俩个捉你见官去了。”

    林岚拿了纸笔,走向黑灯瞎火的茅房,自然不可能有什么灵感了。“这位小爷,这黑灯瞎火的,怎么写东西,麻烦您那盏油灯来,不然写得稀里糊涂,让言公看了也看不懂,两位说对吧。”

    两个彪形大汉互视一眼,似乎有这么点道理,便点点头。一个汉子看着林岚,道:“我这就给你拿油灯去,别想着跑,在我们俩个手底下,就是苍蝇都跑不出去!”

    林岚笑了笑,“哪里敢跑。”

    那个去拿灯的汉子很快就回来了,道:“赶紧去写,真是怪人毛病多,好好的雅间不待着,非要来这破地方写诗。”似乎对于这边的味道很难接受,两个大汉站在十几步外边,都懒得靠近。

    林岚提溜着油灯,走进茅房,随随便便就将四句诗写在了上边,然而忽然笔势一顿,暗道:万一这死老头故意要整自己,这可如何是好。他最担心的就是诗无论写得如何,都不入老爷子装瞎的法眼。到时候自己被抓去蹲大狱,有苦都没处说去。

    “喂,小子,写好没有?”

    林岚随意应付道:“快了!”这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想必也算是吟雪的名句了,林岚草草写了两联,想着如何逃出升天。

    在敌众我寡,敌强我弱的环境下,林岚不到万不得已,鱼死网破的事情绝对不可以最先考虑。

    忽然,他眉头一挑。

    “有风?”虽然茅房靠墙,但是林岚还是敏锐地察觉到,背后有那凉意。借着油灯微弱的光线,他朝着那丝风透进来的地方摸去。

    林岚猛力一扯,后边的白灰呼啦一下掉下来一大片。

    茅房后边竟然有一个巨大的空洞!

    “喂,你好了没有,半柱香了!”

    “快了!马上就好。”林岚将另一只手接着的石灰靠在左侧的墙边上,鱼贯而出,矫健的身手直接从身后那个破洞之中钻了出去。

    后巷无人,林岚蹑手蹑脚,飞也似的溜走了。

    茅房前的那盏油灯被风忽的吹灭,一个彪形大汉眉头一皱,道:“吱个声,要是还没写完,老子就抓你去见官老爷了!”

    “喂,小子,你掉进粪坑了啊!说话!”

    “不好。”一边那人忽然意识到出了什么差错,赶紧朝那茅房赶去。帘子一撩,里边的林岚早已经跑得没影了。大汉掏出火折子,将油灯重新点燃,看到那个半人高的狗洞,恨得牙痒痒。

    “这小子果然狡猾!该死的,这下如何跟老爷交差。”

    一边的大汉拾起地上的纸笔,“还能拿什么交差。”

    雅间之内,已经有不少后生晚辈,围拢在言公的边上,一齐品评着刚刚择选出来的佳作。

    “晚生认为,还是李兄的那首做的妙,那终篇不出一字雪,却让人感受到雪积栏杆的大气,尤其是还用得典故,更是将诗作推向了一个新高度,所以,不才认为,今日诗魁,当属李兄。不知言公如何认为?”

    “诸位有其他的高见,一样可以提出来。”言公手头放着的诗稿,足足有十余张,都是认为不错的稿卷,才会按在手头。

    “我觉着方兄的那首咏雪也不错,言公您说……”

    门打开来,仆人在老者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将手中的那白宣递上。

    “嘁。跑了便跑了。这油头小儿,老夫难不成还真指望他做出什么华章来么。”老头随意地瞥了眼白宣之上的诗句,忽然脸色一变,陡然起身,“赵龙赵虎,赶紧给我将那个小子捉拿回来!”

    言公前后神色大变,诸人皆不明到底是和原因。言公站在门外,喃喃自语道:“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有老夫之功底,更甚老夫之气势。”

    他这只不能过河的飞相,最后还是被林岚这未过河的卒给嘲笑了一番。言公握着白宣的手更加发颤了……

    何人不知,言公那“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可是今时今日,却被一个无名小卒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杀得个气势全无。言公咽了口唾沫,自愧不如道:“看来此诗未完,此事未了,老夫眼拙了。”

    他分明看到,第三行开头,还用笔涂去了一行,应该是那个小子写到一半跑路时胡乱涂去的。

    一屋子士子,此时个个都是面红耳赤。

    那个小子,到底什么来头?

    ……

    ……

    溜回家的林岚,免不了被一顿数落。好在如今是林家的独子,除了自家老娘喋喋不休地数落外,其他各房以及林如海,都没有一句数落,反倒是帮着林岚说话。

    饭桌上,林如海微笑着道:“夏老先生今日和我说,蒙学都不必上了,让你三日之后去怀仁学堂上学。”

    “岚儿知道。”

    “恩。我林家当年也是世禄之家。到了你祖父这一辈,承蒙先皇恩典,又袭一世。你爹我登科及第,全靠自己才行,才有今日。你要切记,虽然你天资聪颖,却不可自负而不听圣人之言,荒废了学业。”

    “岚儿明白。”

    几房姨娘同样应和着林如海的话,直言林岚是林家的希望,未来的顶梁柱,以后养老送终都要靠他了等等,林岚皱着眉苦笑称是,一顿饭,总是吃得噎死人。

    刚刚死里逃生,饭桌上还被教育一番。林岚突然有些羡慕起能够独自在西厢开小灶的黛玉了。

第十四章 西厢有侍

    虽然夏谦给林岚放了三天大假,但是赚了银子的林岚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不出去。主要还是怕三元楼大出风头,那些输给自己钱的家伙上门找茬,尤其是那个言公,更是让林岚觉着应该是扬州城的名门望族,便更加警惕起来。

    刚发了月钱,几房的姨娘和自家老娘一起,去水云斋挑选新来的一批胭脂水粉,这一走,一大家子变得空荡起来。

    林岚无聊,便在西厢蹲着。

    除了西厢,整个林家都知道,这位整日晃悠在林府的少年就是林岚,可偏偏就西厢当中的两人,似乎还将自己当成了林家少爷的小书童。

    西厢阁楼上的窗扇常年紧闭。林岚即便想要偷窥,都没有这个机会。昨夜问了自家娘亲以及各房的姨娘,感情一年到头,连林府里的她们都见不到黛玉几面。

    得了不足之症,先天体虚,又弱不禁风,让足不出户的林黛玉,仿佛成了家里长住又不露面的客人一般,也只有林如海隔三差五地过来,方可允许探望。

    “你怎么又来了?”青莲皱着眉头,脸色有些发白地问道。

    林岚看着小丫头有些虚弱的脸色,问道:“染上风寒了?你这丫头,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怎么照顾黛玉小姐?”

    “咳咳。我听说那人昨日气跑了夏先生?”

    林岚翻了翻白眼,怎么所有关于自己的好话,到了西厢就成了反面教材。

    见到林岚翻白眼的样子,青莲才笑出来,道:“我就知道那人是个草包,你还一个劲夸他,现在出洋相了吧。”

    “嘿嘿,真让你和小姐失望了。大少爷他才识过人,连夏老夫子都说不必再授蒙学,直接可以去怀仁学堂上学了呢。”

    青莲一听,眉头皱起来,道:“怎么可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全府里的人都知道,你若是不信,大可随便找人问。对了,黛玉……呃……”林岚差点忘了自己的身份,“小姐可曾起来?这是人参松茸粥,体虚之人不可大补,也就放了些参汤而已。”

    “多管闲事!”青莲噘着嘴,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好像林岚欠了她什么似的。

    “我是托大少爷给小姐送粥来的,你这挡箭牌什么时候能够闪开?”

    青莲哼哼道:“小姐还在歇息,这粥你还是拿回去吧。”

    林岚也不方便硬闯,坐在亭前,笑道:“那我就在这里等着。什么时候小姐醒了,我什么时候走。”

    “你这个无赖!”

    “我就无赖了。”林岚将砂锅往边上一放。

    青莲咬牙切齿地道:“你……粥给我!”

    “怎么?小姐起床了?”

    “哪里像你家少爷那个大懒猪,日上三竿了还让先生去房里等候他。”

    林岚称青莲不注意,凑近了脸颊说道:“说,是你还是你家小姐,这么关心大少爷?啊?”

    青莲脸色羞红,若不是手中有粥,早就扬手打来,气得直跺脚,道:“快走!再不走我喊人了!”

    “哈哈,行了。小姐卯时便起来,这个时候粥刚刚是温热的,我……大少爷吩咐过厨子了,以后每日都按这个方子调理身体。依我看啊,你这小身子骨,也该调理调理。”林岚笑着走出西厢。

    青莲翻了翻白眼,将粥放在石桌上,掀开来,一股淡淡地药香扑鼻而来。她拿起勺子尝了一点,皱眉道:“这么苦,谁吃谁笨蛋。”

    ……

    ……

    老者轻叩小院。

    这条街巷,宁静地有些诡异。街头一个贩夫走卒皆无,一件件小院制式相仿不说,还都无府牌。

    “孝廉公在否?”

    开门的是一位妇人,笑着作揖,“原来是程公。父亲大人在书房研究棋谱呢。昨儿夜里回来,就一直待在书房,跟着了迷似的。”

    门外老者笑了笑,手中的纸卷挥动着,道:“赶巧了。老朽正好有事找孝廉。”两家似乎很熟络,老者也不用引荐,直接朝这书房走去,推门便进去。

    “孝廉啊,告诉你个好笑的事情。今儿个家中子弟从外边拿来的东西。听说昨夜有个傻老头折戟在这上边二两银子,我看有趣,便拿来与你看看。”

    老者看到里边那老头坐在榻上不闻不问,便走过去,缓缓道:“看什么西洋镜,有这么痴迷……”

    程姓老者一滞,感情是田鸡找青蛙,白费一场劲。

    “你也见识过了?”

    在研究棋局的老者双眼通红地抬起头,有些呆滞地道:“你说的那个三元楼外的傻老头,就是老朽。”

    “哈哈哈哈。原来是你!我说呢,哈哈。”程姓老者丢下手中的棋谱,道:“原来你也折戟在那三元楼外,若是加上昨夜里边的二十个傻蛋,加你这个老傻蛋,一共二十一个。如今都成了广陵的笑料了。”

    “我背下棋谱,昨夜通宵研究后,才明白。这根本就是个骗局。”老者眼睛红肿着,喝了口沏好茶,“好在昨日没有报名道姓,不然被那臭小子戏耍地一愣一愣的,估计今日要被一街巷的人笑话了。”

    他忽然想起刚刚失言将这一消息透露给了眼前这人,赶紧堵口,道:“敬允,这事情可莫要往外传出去。”

    程公笑道:“好说好说。我听人家说,你那学生送来了一匹上好的徽墨,是不是……”

    “你这是趁火打劫!”杨孝廉咬牙切齿地说道。

    “怎么,不给?那好,明日你就别出门了,免得被那帮老兄弟堵在家门口闹笑话。”

    “幸灾乐祸!幸灾乐祸是吧!好,给给给。”杨孝廉起身去书柜拿墨。

    程敬允坐在榻上,阻止道:“不急,走的时候再拿也不迟。这些残局孝廉你怎么看?”

    “不是与你说了,都是骗局。喂子、障眼法,若不是此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且老夫也没脸去报官,不然定把那小子抓去蹲大狱,竟敢做此等不劳而获之事。”

    “瞧你这气包。这棋局可是精妙得很,看似胜负明摆,其实暗藏杀机,这样的残局,岂是常人想得出来的?听说昨日折戟在三元楼的,还有王言王太傅。”

    “什么?王太傅也被那小子戏耍了?”

    “何止戏耍,简直被大杀风头。若不是老夫那不成器的儿子也输了钱,这事儿定然不会传到老夫耳中。你看看这个。”

    杨孝廉帮着倒上茶,道:“这些小把戏,估计琢磨了有些时日,一看就是个坏胚子。这是……”

    他接过那张纸,扫了一眼,惊问道:“好诗!怎就一句?没有下文了?”

    “据说就是与你下棋的那个小子才茅房随手写下的,现在王言正派人满城找那小子呢。”

    “确实是好诗,此等人才错失了,估计王太傅此时心痛不已呢。”杨孝廉靠着墙,昨夜一宿没合眼,困得要死,呢喃自语道:“罢了罢了。老夫输了二两银子也心痛着呢。什么时候能够让老夫那几个不成器的学生也能‘胡诌’出如此绝句,老夫也死而无憾了。”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程敬允见他昏昏欲睡了,也就不再多说,走到书架边,顺走了两大块上好的徽墨,看到一边的宣旨,手指弹了弹,脆响轻薄,顺手抽出一刀,夹在胳膊下蹑手蹑脚地出了书房,做完贼还不忘关上书房门。

    一转身,就和老妇人撞了了满怀。

    “允公这就走了?”

    “嗯嗯。这一刀纸和两块墨还请大姊替我谢过汝家老头,他昨夜累了,这会儿睡着了。”他看了眼老妇人菜篮子中的鱼肉,笑道:“孝廉兄今日有口福了。”

    “哪儿啊。这是给我那小孙子准备的,孩子要补补身体,死老头吃菜就好。”杨孝廉辞官以来,家中地位便一落千丈,出了名的惧内,到了老,更是尤为明显。在这杨宅,俨然就是程敬允眼前的这位才是家主一般。

    “好好好。等拜了文庙,就来学堂拜师吧。你家老头估计没那精力。”

    老妇人眉开眼笑,道:“那真是太好了。到时候一定选上好的后羊腿,还有肥鹅给允公送去。”

    老妇人虽说在内持家,但是程敬允的本事还是知道的,这教出来的学生,哪一个不是赫赫有名,直到如今都还活动在官场上,可谓是桃李满园。

    “哈哈,告辞。对了,忘记说了,昨日孝廉在三元楼外下棋输了二两银子的事,您转告他,我程敬允明人不做暗事,一定不会在外边乱传的。”

    老妇人立马尖叫起来,“什么?!这天杀的昨日输了二两银子?”她一脸的惊讶,转而便是肉痛和愤怒,“允公走好,我且收拾收拾这书房!”

    程敬允夹着宣旨攥着墨,嘴角露出猥琐的笑容,还没走出杨宅,书房里便传出杨孝廉的哀嚎声。

    “程敬允,你个王八蛋!”

第十五章 读书郎

    “小么小儿郎,背着那书包上学堂,不怕太阳晒,也不怕那风雨狂。只怕先生骂我懒,没有学问无脸见爹娘……”林岚蹲在林府前,胜于无聊,嘴里随便瞎哼着儿歌。

    一边替林岚背书包的小书童却似乎很有感触似的,问道:“少爷,您唱的这是啥调啊,咋没听别人唱过呢?”

    林岚眼皮一抬,看着小不点书童,道:“这是你少爷我自个儿编的。对了,你是哪房丫鬟的小弟?”听闻自己上学堂,还给派送了一个小跟班,听说是府上丫鬟的弟弟,看着模样,应该就是这小不点了。

    “哦,我是二奶奶丫鬟碧芸的弟弟,三岁就跟着姐姐入了林府。”

    “叫什么呀?”

    “顺溜。”

    “呵,名儿还真的挺顺溜的。”林岚将一个肉包子递给他,“吃吧,别到了学堂饿得到处找果树爬。”

    顺溜腼腆一笑,挠了挠头,“这是少爷的早点,顺溜不敢。”

    “行了,赶紧吃。”

    林如海穿着官府出来,见到好似哥俩的主仆正在分包子吃,便道:“怎么?再这里磨洋工?”

    顺溜还笑眯眯地吃着包子,听到林如海的声音,差点被噎死,慌忙将手中剩余的小半个包子全塞进嘴里,才慌忙转过身,鼓着嘴嘟囔道:“老……爷……好。”

    林岚笑道:“这不等爹出来请安嘛,顺溜,咱们走。”

    说着,飞也似地跑走了,还在吃包子的顺溜小腿一迈,在后边跟着大喊:“唔,少爷等等顺溜!”

    “这小子……“林如海摇摇头,走入自己的官轿之中。

    ……

    ……

    怀仁学堂在城西,离林府也就一里地,车轿都省了,林岚跨入学堂,屋外早就有一堆的书童歇息着。

    “顺溜,林府也不远,你若是闲无聊了,就回去歇着。”

    顺溜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道:“哪能啊,要是顺溜就这样回去别说夫人、二奶奶了,就是姐姐都得把我吊在房梁上打。”

    “你姐还打你?”

    顺溜眼珠子看着鞋尖,一语不发。

    林岚拿过书包,道:“回去给你姐姐说,以后没有大少爷的吩咐,谁也不能欺负你。”

    顺溜眼中闪过一丝明光,小嘴笑咧着。

    进入学堂的时候,林岚也是有些小激动的。毕竟很久没有上过学了,看到年岁不一少年坐在学堂之中,自己这个十七岁的大孩子,已经算是年长之辈了。

    见到来了新同窗,几个少年纷纷转头过来。

    “你就是林家的那个野……”

    林岚微笑道:“野什么?”

    那个少年嘴角微微一扬,深有意会地道:“没什么。”

    林岚闭目,深呼吸一口,权当刚刚被蚊子叮了一口,等到睁眼时,嘴角的笑依旧未减。怀仁学堂不像是某些家族的私塾,都是本家子弟,这里聚集的,都是些官宦富贾的子弟,自然参差不齐,品性不一。

    “先生来啦!”

    不知道哪家的书童趴在窗口喊了一声,在前头吃饭、打闹的公子哥们纷纷坐正,拿起书装模作样地读起来。

    夏谦一进屋,听到书声琅琅,满意地点点头。

    “好了,停下吧。”

    夏谦手一按,这些兔崽子仿佛早就等着听号令一般,立马就闭嘴放下书来。

    “今天最后做的,是林御史家的公子林岚,今后便是你们的同窗了。”

    “这么大了,还来上学。我大哥这个年纪,早就去乡试了。”

    “可不是嘛,我只听说林家有个美人儿,这个老大哥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夏谦看到这些人小鬼大的滑头对于林岚议论纷纷,便立马喝止住,“你们废话这么多,是不是嫌课业不够?好了,接下来检查昨日的课业。你,对就是你,不用把头缩下去,刚才就你这小子废话最多。”

    被点到名的少年是扬州一员外的小儿,见到夏谦一副怒意,便支支吾吾道:“先生,我不把握。”

    “你张大梁何时把握过?”

    “哈哈。大梁,你今天算是和先生结下梁子了。”

    “去去去,哪凉快哪儿呆着去。”

    夏谦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坐下吧,等你把握了我在喊你。你们当中有谁会的?”

    满堂俱静,一听到先生又要点“生死薄”,这些泼猴儿一个个缩起头来,别提有多乖了。

    “你们上学堂多的已经有三年了,少的也满一年了。为师将《论语》,让你们来理解一番有这么难吗?将来如何参加科举,如何考取功名?”

    “学而时习之,你们做到了几分?一下课就撒开丫子跑,生怕在学堂遇见鬼还是怎么的?来,温书礼,你来说说,这学而时习之,何意?”

    林岚前边的那个嚼舌根小子像被电击中似的,直起腰,然后扭扭捏捏站起来,“学而……学而……”

    “学而时习之!”

    “哦,学而时习之……学而时习之……”温书礼渐渐没了声音。

    夏谦气得差点跳起来,怒斥道:“你们一个个的,到了年末绩考,看你们如何向你们父母交代!为师也不奢求你们能够入国子监,但求你们听一点进去,不要像温书礼一样,背后嚼舌根一流,读书背文九流!”

    温书礼脸涨得通红,“先生,我不服!”

    “哟,你还不服?那你说说,在座之中,有哪一个不如你,说出来,为师就替你伸张正义,收回刚才的那句话。”

    “哈哈,温书礼,别瞅了。你连蒙学都是真的蒙混过关的,要不是你老爹嫌你丢脸,塞了不少银子,这学堂岂是你能来的?”

    温书礼气得满脸通红,忽然将手指向身后的林岚,“他!他不如我!”

    所有人将目光看向林岚,然后有不屑的,也有讥笑的。

    “喂,温书礼,你和这样的人比不是自降身份吗?”

    “哈哈,你也只能和这种乡下来的比比了。”

    夏谦眉头一皱,喝道:“都给我闭嘴!温书礼,这林岚今日刚刚来上学,还没读过四书五经,不算。你再找个人出来,为师就收回那句话。”

    “不,我就要和他比。”毕竟是小孩子,能找到个垫背,自然要舒舒服服地靠着,免得再被说成下九流。

    林岚原本无意出什么风头,跟一群小学生争吵,简直有辱他的智商,但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林岚再认怂,估计今后更加抬不起头来,便站起来,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他稍作停顿,然后慢慢说道:“圣人之言,为学者,需要按时去温习、实践它,难道不是件快乐的事情吗?有志同道合的朋友自远方来,难道不应该快乐吗?别人不了解你,还不生气,就像刚刚诸位同窗在林某人面前说三道四,遮遮掩掩的,林某人还不生气,这就是君子应该有的气度。”

    夏谦站起来,盯着林岚,道:“你……读过四书五经?”

    林岚笑了笑,“略懂略懂。”

    夏谦十分严肃地道:“做学问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略懂是什么意思?”

    “那便是懂吧。”

    温书礼小脸蛋上露出厌恶之色,忿忿道:“会个一两句论语也敢装大才子?”

    “温书礼,你有你大哥温庭礼一般的才识再来装先生吧。”夏谦看着温书礼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怒道。

    “不敢。”温书礼连忙缩了缩头。

    夏谦问道:“四书五经可曾都通晓?”

    林岚点点头。

    夏谦不觉暗吃一惊,道:“看来老朽对你还是低看了。这样,你们几个,今日将论语学而篇熟读,半个时辰后,为师再来抽查课业。林岚,你跟我过来。”

    夏谦双手负背,缓缓朝书房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学堂,这些小兔崽子立马就炸开锅了。

    “喂,这野种咋这么厉害?”

    “谁知道呢?估计是随便听来了几句吧。老子才不信这傻狍子能通晓四书五经呢。吹牛皮的话谁不会说?”

    书房之中,夏谦来回踱步了许久,眉头紧皱着。

    林岚疑问道:“先生可是有什么难处?”

    夏谦摇摇头,道:“只可惜这小考今年过了,还得来年二月才能去应试,不然真可以试试你真实水准了。”

    林岚笑道:“学生读书纯属胜于无聊,并没想过要去参加什么科试。”

    “这是什么话,读书以明志,仕途乃我读书之人的正道。御史大人想必也想让你出人头地,这样,既然四书五经都已通晓,我这怀仁学堂也……”

    “别……”林岚苦笑道,“学生刚刚上学一天,您若是再让学生退学,估计家父家母非打死我不可。这四书五经学生也只是粗浅的略读过,还没有精细地读过,所以还是在这学堂多学一些。”

    夏谦虽然没做过什么大官,辞官闲居在扬州,创办怀仁学堂也不过是想教出些得意门生。如今从怀仁学堂出来的,连个过院试的都没有,实属丢脸。“这样啊……那就挑几本前人注疏,细细揣摩,若有什么不懂,随时请教为师便是。学堂嘈杂,你就在这书房进修,你看如何?”

    “这样……是不是有些太高调了?”

    “你在学堂和那些玩泥巴的小子一起读书,那才高调呢。”夏谦走出书房,朝学堂走去,内心的小激动早就抑制不住。

    怀仁学堂,终于要出一位能看的才子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2277/ 第一时间欣赏红楼大官人最新章节! 作者:冷氏子兴所写的《红楼大官人》为转载作品,红楼大官人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红楼大官人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红楼大官人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红楼大官人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红楼大官人介绍:
卿在红楼美如画,吾处朝堂扶宇厦。金钗虽美,染指滴血。盐道无常,一入深似海。我打花间过,只听得一声声:大官人呐!红楼大官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大官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大官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