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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冷氏子兴     红楼大官人txt下载     红楼大官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试探?

    密室内,林岚并没有过多的挣扎,而是看着杨信永,很平静地说道:“杨叔,您这是什么意思?”

    杨信永十指交叉,垫在下巴下,“干什么?对你用刑。怎么样,怕了吗?”

    林岚瞳孔一缩,问道:“我做错了什么?难道那人不听管教,我扇他一巴掌有错?我可不想被他连累而已!”

    “没错,当然没错。这一点你做得很让老夫满意。”看到林岚有些激动的样子,杨信永嘴角的笑意更加浓了,“只不过刚刚老夫看你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厌恶之色,让我心情很不爽,所以,老夫决定惩罚你一下。”

    两块铁片贴在林岚的臂膀上,杨信永见一点点的灰色粉末倒在林岚的臂膀上:“在我面前不需要狡辩。老夫看人的眼神很准。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所以,你最好如实地坦白,免得受皮肉之苦。”

    “坦白?杨叔难道就是这样对待想要跟随您做事之人的吗!”林岚嘶吼道。这个时候,他若是装作冷静,反而会让杨信永疑心更重。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这个时候更加应该变得情绪激动起来。

    显然,对于林岚刻意表现出来的躁动不安,杨信永眼角的笑意更加浓了。他摆动着两边的铁片,似乎在将当中的火药规整摊匀,“阿岚是吧。你呀,不说出为什么用那样的眼光看杨叔,杨叔是不会放过你的。这火药一点呀,可就没有再停下来的机会,它会跐溜一声,将你疼得撕心裂肺。”

    “我他娘的就是看不惯你高高在上的样子。凭什么老子就只能拿那么点破钱,老子也要干笔大的,杨叔您的笑,让我很不爽。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几个站在一边的管事有的闭上了眼,有的摇头叹气,这刚一来,就要遭受杨叔专场,真是个可怜的小子。

    “你们都出去吧,我和这个有意思的小子要好好谈谈。”杨信永露出两排大黄牙,手中的铁片依旧没有撤去。

    林岚这个时候也只能是破罐子破摔了。这杨信永极度地不信任别人,在他面前说谎骗他,等于是给自己挖坟墓,只能说出了当时看他时候的想法,只是将最后那句想要做掉他的话,在心里说了出来。

    “很好,还从没有人敢这么和我说话,你确实很有勇气。”杨信永将一根香伸到燃着的油灯上,轻轻捻动着,“只不过,你现在必须得为你的勇气付出代价了!”

    林岚躁动的身体,却在这个时候变得镇静下来。云小凡说过,杨信永这个大变态最喜欢的就是在你感到恐惧的时候向他求饶,然后表现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越是这样,杨瘸子便会折磨得你越久。这一点上,云小凡深有体会。不愿意屈服于无尽的黑暗中的他,逃跑了许多次,当然被抓到的次数也是最多的,折磨、鞭打更是家常便饭,所以在竹林小筑内,他将很多经验都说给了林岚听。

    “为什么不求饶?难道就这样认命了?”

    林岚看着杨信永,说道:“我什么话都说了,只是想跟着杨叔发大财。既然杨叔不相信,那阿岚再怎么说都是白搭。”

    “好,有骨气!看看你能嘴硬到多久!”

    呲!

    林岚瞳孔一缩,没想到这个老东西还真他娘的动真格。

    火药从燃起到熄灭,不过是一瞬之间。

    然而痛苦却是持续不断地传来,林岚在一瞬间感觉脑袋一片空白,仿佛有一种手臂被人硬生生撕裂的感觉。

    “啊!混蛋!”林岚全身都颤抖着,双眼变得通红。高温和灼烧,让林岚手臂上的皮肤变得充血、通红,可想而知,在那些火药之下的皮肤,早就被烧成了什么样子。

    不过相比较当初云小凡手臂上的伤口粗细,林岚手臂上如同蚯蚓粗细的伤痕,已经是弱了好几倍。林岚嘶吼了好一阵子,额头都是虚汗,惨白的脸颊低下来,他发誓,一定要将这个老混蛋碎尸万段!

    “怎么样?舒服吗?呵呵。”杨信永微笑着问道。

    林岚虚弱地抬起头,看着这丑陋的恶鬼,“难道,难道想要跟着杨叔您赚钱也有错吗?我不甘心当个混子。当不成大官,我也得变得有钱,很有钱啊!”说着,那眼泪便哗哗地流下来。

    林岚可是真情演出,让杨信永都目露赞色,拉了一下另一侧的铃铛。

    过了不久,从木门外走进来四个人。有两个林岚见过,刚进城南纸铺的时候,那两个掌柜正是眼前穿着袄子的两人。

    一位八字胡的中年男子看了眼林岚,问道:“师父,有什么吩咐?”

    “是这样,这个阿岚将是为师的关门弟子。你们互相认识下,今后有个照应。”

    林岚眉头一挑,“关门……关门弟子?”

    几个被召集来的弟子也是一愣,不过马上就反应过来,说道:“恭喜师父,恭喜小师弟。”

    杨信永喝了口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茶,说道:“阿岚啊,这两位是你的大师兄、二师兄,负责的是货源的运输。外边炼制的原浆、后边成品的盐饼,都是他们两个负责的。至于这位,是你的三师兄,他负责的是接头买家,负责结款。至于这个……”

    林岚看向穿着黑色紧身衣的男子,一看就是有点身手之人。杨信永悠悠道:“他是你四师兄,主要负责清理麻烦。既然你通过了为师的考验,那就是自己人。不过为师还不知道你能力如何,所以接下来这些天,你负责督促制盐的进度,一定要赶在元宵前炼出十万斤粗盐。”

    十万斤私盐,已经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大京朝盐、铁一直是官营行业。扬州沿海,盐价自然是官方的平价,每斤不过五十文,这样算下来,这笔私盐的价格也已经达到了五千两白银,但利润远远不止于此,这批盐销往内陆,那都是可以直接当成以物换物的价码来使的。

    换句话说,这批盐运到西北、西南等地,利润在五千之后再添个零都不过分。也正因如此,有这么多人会铤而走险。

第七十七章 摸底

    “怎么?有难处?”杨信永见到林岚迟迟不答应,便问道。

    “十天时间,要炼制十万斤盐,二十口大灶,每日需要炼制五百斤。这一锅不过五十斤,也就是说一日需要蒸干十锅盐卤,有些仓促。”

    杨信永笑道:“看来确实不是个蠢物。你放心,已经有五万斤盐饼制备完毕,每日起五锅,应该不是问题,但一定要调动起外边那帮蠢物的积极性,手脚麻利一些,明白吗?”

    林岚有些虚弱地站起来,点点头道:“是,杨叔。”

    八字胡的三师兄笑道:“还叫杨叔?”

    “哦,是。师父。”林岚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自己这么一来一去,也成江湖中人了……

    “好了,你们几个都下去吧。青羊,你带你小师弟去擦点药。”

    八字胡扶起林岚,笑道:“这么点小伤,师父您也太小心了。”说归说,还是接过了那个药瓶。

    林岚被掺走之后,除了黑衣男子离去,纸铺的两大掌柜依旧站在杨信永面前。

    “师父,这样是不是有些冒然了?这个小子来路不明,会不会坏了大事?”

    杨信永眯缝着眼,说道:“这个我自有分寸。短时间内,一些核心的事情自然不会交由他去做。”

    相比较身板比较瘦小的那人瞥了眼杨信永,这个当年两淮号称第一大盐枭的老头,问道:“难道是我等几人不合师父的心意?”

    “你们几个各有所长,不然为师也不会将生意都交于你们。只是这小子让老夫想到当年的自己,野心十足,心狠手辣,是个不错的胚子,这才有收做门下弟子之心。”杨信永眼中满满地回忆,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着。

    ……

    ……

    “好了,小师弟。这伤过几天就差不多能够长出新肉了。”上完药粉之后,青羊帮林岚包扎好,“咱们师父行走江湖,可能是心狠手辣了一些,但是只要他认你做徒弟,就是你的福气了。”

    林岚还感觉自己的左手有些微微发颤,道:“青羊师兄,这还福气呐?没见过对徒弟这么狠心的师父。”

    商青羊笑了笑,将自己袖口拉起来,道:“看到没,咱们每个拜入门下的人都得经历这一关。比起你师兄几个,你这伤口已经小上不少了。好了,包扎好了就去外边转转,毕竟这是师父交给你的任务,若是做好了,今后会委以重任。”

    林岚笑了笑,委以重任?委你个屁,老子不扒了他的皮就已经很不错了!

    “知道了,多谢商师兄了。”

    二十口大锅已经火热朝天地运作起来。柴火不断添加,一边还有人负责鼓动风箱,这些人干疯了一般,仿佛锅里渐渐析出的盐白就是一锭锭白花花的银子似的。

    林岚到处溜达着。这地下室能够上炉火不灭,还能不让人窒息,定然是设计了通风口的。云小凡告知的排水口只是一个,要大量的鼓入空气,一定是有一个十分巨大的通风口。

    然而,林岚走了一圈都没有发现蹊跷的地方。这些管事有些羡慕地看着这个前一刻还是个混子,如今已经成了杨头儿弟子的林岚,也不知道杨头儿是脑子抽风了还是怎么的,让这个年轻毛躁的小子接手大局。

    林岚朝一管事问道:“制好的货呢?”

    所谓捉贼拿赃,万一三日后衙役包围了此处,要是找不出货来,林岚也没处揭发,如今有了那个恶鬼弟子的身份,想看一看制好的盐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那管事眉头一皱,缓缓道:“盐仓都是杨头负责的,没有杨头儿的命令,是不允许生人进入的。”

    “我说话是不管用吗?”林岚眉头一挑。

    那个管事原以为林岚不过就是个好运气的混子,没想到说话间那种气场,也只有在杨信永身上才感受得到,顿时语气就软下来,“岚小爷,您这还不熟悉这里的运作,还是多多磨练几天,盐仓重地,我看还是……”

    “你的意思就是现在我要去盐仓,还得找我师父去报备一下是吗?”

    “哦,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林岚眼神一狠,道:“盐品的质量、干湿度、大小,这些我都要了解,你不带我去看,我拿什么做比照?延误了交货的工期,你来负责还是我来负责?”

    那人被林岚说得一愣一愣地,赶紧说道:“属下这……这就带岚小爷过去。”

    两人走过刚刚下来是的那道铁门,走在长廊上,到了中央的位置,那管事停下脚步,将手按在其中的一块砖上,一道隐门缓缓挪开,里边又是一巨大的空间,看来这个私盐窝点在扬州经营已久,这样的地下室,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完的成。

    林岚走入石室之中,看着码放好,有的,已经用木箱装备好,问道:“这里一共有多少货量?”

    “回岚爷的话,这里边一共是八万三千斤的数目。”

    林岚眉头一挑,按照大京律,私盐贩卖、囤积超过五万斤,就足以判绞刑了。一旦这里暴露出来,无疑是铁一般的罪证。

    他拿起一块盐饼,仔细地查看着成色,故作仔细地问道:“这道上的规矩里,对这盐饼可是有什么要求?”

    “这个倒是没有很大的要求,只是分量上得足斤足秤,这也是私盐的铁则。”

    林岚掸了掸手上沾着的盐粒,问道:“这些盐量这么多,如何运得出城?”

    “这个就不是岚爷您需要的事儿了。顾爷和陈爷自然有本事。”

    林岚点点头,走出盐仓,说道:“盐仓重地,得好好把守,不允许任何生人靠近,听明白了吗?”

    那人白眼一翻,这生人也就您嘞,您不靠近什么都好说。

    盐卤还在不断地生产、烘焙。林岚心里愈来愈觉得,自己这次以身犯险,是个很不明智的行为。分工明确、布局周密,又有特殊的贩卖渠道以及原液来源,这样的一个大盐枭,自己这么冒然的混进来,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第七十八章 出城

    这两日除了终日见不着阳光,这一点有些郁闷外,总体还是十分顺利的。林岚的能力,让杨信永很满意。

    用银两刺激,口头鼓励等等方式,始终让那些混子、乞丐干劲十足。一锅锅粗盐出炉,盐仓内的库存,也极具增加。

    “师父,盐仓内的库存已经有十万斤了,是不是可以出货了?”林岚清点了一番盐仓内的库存,十万斤盐饼早已经足秤了。

    之前盐仓内明明就有八万余斤存货,也不知道为什么,杨信永告诉他是五万斤。

    “阿岚啊,做人都要留条后路给自己。那三万斤盐不到万不得已的紧急情况,是不动用的。当年我还在江湖上跑动的时候,有一次就是因为手头没货,硬生生地损失了一个大户,后来我就明白了,留点后手,总比仓促应付要好。这离元宵佳节还要六七日,不急于出货,你就负责好这里的生产便是。”

    林岚点点头,有些疲倦地按了按脖子,一直待在这个暗无天日,又是柴火不断的地下室,整个人都不好了。

    “怎么?”

    林岚一笑,“没什么师父。只是这么久没见着太阳,有些不习惯而已。”

    杨信永闭着眼,说道:“也是。这地下许久不见太阳是很难适应。这样,今天你四师兄要出去办点活,你就顺道跟出去,也好有个照应。”

    “啊?师父,我就说着玩的。这里挺好的,您可别赶我走啊!”

    “呵呵,阿岚啊,别紧张,师父只是让你出去透透气,顺便轻松轻松。这几天师父也看到你的尽心尽责,是愿意跟着为师做事的样子。这次你四师兄去办事,你也多学习学习,去吧。”

    “哦。”林岚有些莫名其妙的幸福。按照他和顺溜的约定,估摸着衙役今日就会包围住城南书铺,这溜出去的机会,恰好可以顺利脱身。

    杨信永呵呵一笑,“好像有些不愿意?”

    林岚赶紧说道:“怎么可能?只是阿岚想到师父交代的任务还没完成就偷懒,有些自责。”拍马屁的话,自然得说好听些,不然杨信永半道上让那呼延珺宰了自己,那就没处哭去了。

    “好了,你把今天的事吩咐一下底下的管事,然后再到为师这里来。”

    林岚退出木门的时候,便听到隐约的铃声响起。

    这几日,他也将恶鬼的四个徒弟研究了一番。顾俊逸和陈守志二人极为低调,负责货运调度,打点官场,手头掌握着极其多的资源。

    三师兄商青羊,据说祖上就是大京朝钦点的盐商。只不过触怒了某些大人物,被抄了家,不过对于盐道上的事情了如指掌,掌握着大批隐形的买家。

    至于这四师兄呼延珺,据那些管家说,是西北蛮人强暴了一位大京妇人所生,因为两边敌对的关系,没能够有正当的身份,不过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一身武艺,功夫了得,是杨信永手下的得力干将。

    木门之内,黑衣人朝杨爷一礼,道:“师父,都已经准备好了。”

    “恩,这些杂碎不处理掉也是个麻烦,这一回带着你的小师弟一起去办。”

    黑衣人似乎有些犹豫,说道:“师父,我一个人就能行。”

    杨信永将一堆的瓶罐规整,收拢在一起,说道:“他如今还只想着卖力气赚钱,没有卖命的意思,这江湖道上,只有见了些血,才能肝胆相照,珺儿,你说是吗?”

    “恩,珺儿明白师父的意思了。”

    在地底下过了几日见不得人的生活,当再一次见到明媚的阳光时,林岚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他终于能够感受到那日,小凡为何朝窗子外微笑了。

    在火炉似的地下,林岚那件乞丐衫确实没问题,然而到了外边,这衣服倒是单薄了。

    “换件衣裳,去洗把脸。”呼延珺瞥了眼林岚这模样,几个师兄弟中,貌似就林岚这么个邋遢样。不过也不意外,这本来就是个混子。

    “谢师兄。”

    林岚跑到后院,打了些井水,将身上擦洗了一边,换上那套长衫,有披上了那件大袄子。这棉袄虽然不像是皮裘穿得华贵,但也暖和。林岚身材本来就颀长,穿上棉袄也没有臃肿的样子。

    城南纸铺内,两掌柜今日貌似都不在。等林岚从后门出来的时候,呼延珺早已经在马车上等着他了。

    林岚瞥了眼后边的两个大木箱子,不由眉头一挑,问道:“呼延师兄,咱们这是要去出货吗?”

    “嗯,赶紧上来,天黑之前还得赶回来。”

    林岚钻入马车,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天黑之前,这能卖到哪里去。在扬州卖私盐,简直就是不赚钱的买卖。商贸发达,水路便利的扬州城,根本就不缺盐。

    呼延珺亲自赶马车,后边两个装着大箱子的马车尾随着。林岚透过车帘看着他们所要去的地方。结果又是如同当初那样,不停地在城内绕弯子。

    这两大箱子,即便是盐,估摸着有一万斤上下。

    不过林岚感觉到后边两架马车的脚步似乎并没有慢多少,拉得定然不是盐。他手中不知不觉多了一个瓶子,这样绕圈子,他很难做下记号,只有等呼延珺放松了警惕,不再绕圈子之后才能办事。

    ……

    ……

    城南天束阁内,体态臃肿的男子手上盘着佛珠,享受着女子捶腿的服务。

    “大人,有情况。”

    一位三咎胡子的精瘦老头忽然进来,在那人耳边轻轻说上了几句,还闭着眼的男子忽然睁眼,说道:“别管书铺,将那马车给我截住,记得,要活口!”

    “是,大人。”

    当马车刚刚驶出去一盏茶的功夫,体态臃肿的男子没想到,数百衙役已经悄然包围住了城南纸铺。

    扬州知府古子章似笑非笑,林如海的脸色却很是难看。

    “林御史,是不是可以下令搜剿逮捕了?”

    林如海眉头紧皱,说道:“先莫要轻举妄动。”

    林岚没想到的是,他的离去,仿佛成了所有幕后黑手布局的导火索……

第七十九章 东窗事将发

    在扬州城之中转了几圈之后,马车终于驶出了城。

    林岚一路上终于将那瓶中的粉末通过马车底盘下的缝隙时不时地洒下去。等出了城十多里的样子,在一处僻静的荒山便,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林岚收起瓶子,出了马车。

    “呼延师兄,我们这是做什么?”

    呼延珺看着林岚,冷冷地说道:“杀人。”

    林岚心头一紧,这荒山僻壤的,杀鬼啊,便笑道:“呼延师兄可别唬我啊。”

    后边两架马车上的大箱子被马夫抬下车。呼延珺不苟言笑,“有必要骗你?”

    林岚望向那两个大箱子,将其中一只箱子打开,当中七八个被五花大绑,瘦骨嶙峋的乞丐,昏迷着。

    他瞳孔一缩,这几日都在找的那些囚徒,原来都被绑了起来。

    “这些……”

    呼延珺很淡定地说道:“都是以前用剩下的废物,现在处理了。”

    林岚感觉到,呼延珺说这个话的时候,丝毫没有将这些鲜活的生命当做人看待,仿佛就跟杀一只鸡一样简单。

    “放心,这些人都是没有户籍的破落户,即便是死在荒郊野外,也没有人会过问。这也是师父对你的考验。”呼延珺将一柄匕首交给林岚,“本来依照我的习惯,那都是活蹦乱跳的时候解决的,看你还是第一次,所以迷昏了。现在看你的了。”

    林岚咽了口唾沫,这丫的是要把自己逼上梁山啊。手上没沾血,什么都好说,一旦沾上血,今后估计也难以洗白了。杀人偿命,即便是没有户籍的破落户,一旦有心人查证,估计今后林岚也难以翻身,还会惹上官司。

    “呼延师兄,这……这就有些为难我了。我是奔着赚钱来的,可没有想过要杀人,这要解决,把他们扔远点不就行了?”

    “活着,终究是留有后患。既然你不愿意下手,只能师兄亲自来了。”呼延珺放下匕首,缓缓朝那木箱走去。

    林岚一想,便说道:“呼延师兄,要不这样,咱们挖个坑,将他们活埋了可好?”

    “活埋?”呼延珺有些讶异地看着林岚。

    “是啊,师兄你想,把他们连人带箱子埋在地下,那种绝望中挣扎,最后慢慢失望。比起你用匕首给他们一个痛快是不是更加刺激?”

    马车便的两个车夫眉头一挑,原以为这个岚爷是个只图财,不图命的“善人”,没想到比起几个爷,他才是更狠的人,这把人活埋,至于这么大仇嘛,为什么不给人一个痛快?

    呼延珺却极饶有兴趣地说道:“没想到小师弟短短几日,就有师父的一些风范了。成,这一回师兄听你的。你们两个,快些挖坑。”

    “是,岚爷、珺爷。”

    两车夫加上副坐上的管事,四个人拿着铁锹,找了块隐蔽的地方,开始挖坑。林岚双手负背,看一边走来走去,时不时还看看掀开的木箱中,那十来人是否有苏醒的迹象。

    “放心吧,阿岚。这些人起码得有好些时辰才醒的过来。”呼延珺摸着手中的匕首,坑挖得差不多后,两个木箱直接被吊了进去,一铲子一铲子的土,很快就把木箱给掩埋完毕了。

    呼延珺拍了拍林岚的肩,说道:“今后阿岚你就真的是自己人了,放心,我们师兄弟手足同心,定然能够闯荡出一番大事业!”

    林岚勉强地笑了笑,也不知道顺溜那边能否顺利地找到这里,这些人没有被呼延珺一个个抹脖子,已经算是林岚最大的努力了。

    “好了,咱们回去吧。”呼延珺走了两步,忽然停住了,将林岚等人拦在身后,“慢着。”

    林岚眉头一挑,问道:“怎么了?”

    呼延珺趴在地上,两只眼睛转动着,然后立马起身,喝道:“你们三个,坐上马车,朝东西南三面跑,要快!”

    “是,珺爷。”

    “阿岚,跟着我上那丘陵。”不容林岚质疑,呼延珺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丘陵上跑去。见到林岚还站在原地发愣,呼延珺眉头一皱,神情有些严肃地说道:“还等什么?赶紧的,有追兵!”

    “哦……”林岚跟了上去,心里去叫苦不迭,对于你是追兵,对于老子来说是援兵好么。不过他也不敢就这么投入援兵的怀抱,这呼延珺功夫了得,估计自己还没跑两步,先被他一匕首给干了。

    两人迅速上山,还没到山腰出,已经看到数十骑飞逝而来。

    林岚扒开枯枝,不觉眉头一挑,说道:“不是衙役,竟然是扬州城内的驻兵!”

    “看来我们过来的时候,就被跟踪了。”呼延珺脸色有些难看地说道。

    林岚点点头,道:“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不然不可能调动城中驻兵的。”

    要调动城内的驻兵,可不是扬州知府或者巡盐御史可以办到的,必须得由督军府的委状,不然哪怕天塌了,这些驻兵也是不能轻易动得了的。这也是为了避免手握兵权之人谋反,大京朝领兵驻守的将军可以领兵,却没有调兵、出兵的权力,必须由督军府颁布委状。

    调兵一千人以上,即使是督军府都没有资格直接颁布军令,必须上呈朝廷,由皇帝定夺。这一祖制,也让大京朝立国二百余载,没有以下犯上的案例。当然,成祖发动的“靖难之变”是个例外。

    数十骑追到此处,便分头行动,朝三面追去。这些骑兵都是训练有素,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够追上三驾马车。呼延珺这调虎离山的手段,也让林岚由衷佩服。不过佩服归佩服,林岚还得想办法溜走,总不能一直在呼延珺手下做隐形人质吧。

    他估摸着,自家老爹该急死了。城南书铺一定东窗事发了,也不知道杨信永这个老恶鬼这一次能不能绳之以法。

    呼延珺思忖了一番,说道:“小师弟,眼下情势有变,在城内我已经暴露了目标,这样,咱们分头行动,别去城南书铺了。现在时辰尚早,你往城西,我往城东,咱们在五亭桥边的那家渔樵楼汇合,再做打算。”

    林岚眼睛一亮,这一个个的,都是大好人呐,赶紧点了点头,道:“好!”

第八十章 乱局

    城南纸铺外的衙役,依旧没有动静,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命令一般。他们自然是奉知府大人的命令过来,既然主儿都还在轿子里不着急,他们更加不急。有的将水火棍拄在地上,有的用捕快刀挠着痒痒。

    纸铺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只要里边的人不是钻地,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然而他们可能不知道,里边的人还真的会钻地。

    古子章在轿子里用夜壶撒完尿,走到林如海的轿子边,缓缓说道:“林御史,时辰差不多了。若是再拖泥带水,可就失职了。”

    虽然是在扬州城内,但是这是涉及盐道,又是林如海主动联系的他,自然要看林如海的脸色行事。巡盐御史,那可是圣上钦点,比起他这样的从四品知府,人家的起步点可是高上不少。

    不过这个时候,古子章可是眉飞色舞,心情很是激动。大盐枭杨信永啊,若是事情办妥帖了,这政绩,足以再升一阶了!想想,古子章都有些激动。

    林如海点了点头,似乎有些骑驴难下,举棋不定地说道:“动手吧。”

    古子章呵呵一笑,道:“今日一举,定能够有所斩获,你我二人升迁有望啊。”只有轿子中的林如海,脸色不是那么好看,摇头叹息。

    古子章刚要下令衙役进去搜捕,忽然脸色一变。

    嗖嗖嗖的箭矢,带着火光,不断落在城南书铺的门窗上。

    紧接着,便是一阵马蹄声。

    “谁!”

    城内忽然一道骑兵飞至,领头将军下马,朝古子章一礼,说道:“古公,接到线报,有悍匪谋乱,特地过来增援。”

    古子章眼看着火势即将起来,怒斥道:“什么悍匪,本府正在缉拿盐枭杨信永,来人,赶紧灭火!”这要是烧光了,还有什么证据?

    那领头将军将古子章拦入轿子内,缓缓道:“此处危险,悍匪随时可能拼命杀出,来人,送古公回府!”

    “什么道理!老夫要参你们扬州城防营一本,此乃妨碍公务!”

    领头将军似乎接到了铁令,不容分说地将古子章的轿子强行送走。一干衙役更是像冒牌遇上正牌一样,灰溜溜地跑走了。虽然都是兵,但是人家是亲儿子,他们……最多算是临时工,还是有多远溜多远的好。

    林如海看着熊熊烈焰,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叹气道:“起轿,回府。”

    “御史大人,慢着。”

    林如海并未出轿,问道:“何事?”

    穿甲将军并未带盔,站在轿子边说道:“孙督军让小的给您带句话。”

    “说。”

    “元宵佳节,督军在栖灵寺上订了一桌素斋,还请御史大人赏光。”

    林如海闭长叹一口气,说道:“那就劳烦校尉给孙督军也带句话。此事有因,林某人届时会亲自向他解释。”这句话,也就意味着林如海必定会去赴宴。

    “一定带到。”

    说话间,城南纸铺化作一团熊熊烈火。两边并未其他建筑,负责消防的救火兵丁“恰如其分”地赶到时,城南书铺已经成了一堆灰烬。

    兵丁泼了些水,免得火星绵延之后,也都散去,谁也不知道,这一场大火为何而起,为何又无果而终。

    ……

    ……

    城外,牵猪的少年和被着竹筒的书童,有些紧张地搜寻着。

    “喂,小凡。你真相信这头猪?”

    云小凡从腰间的布袋里抓了一小撮拌好的米糠,给小乳猪吃,继续跟着小猪前行。他看向即将落下的夕阳,说道:“我相信少爷。”

    顺溜抓耳挠腮,道:“真不该出城的。这外边这么大,靠一只猪指路,我看少爷脑袋坏了,咱俩更像是蠢驴!”

    被云小凡牵着的小乳猪东嗅嗅,西闻闻,忽然像是找到什么宝藏一般,疯狂地朝一处地方拱去。云小凡放开了绳子,两人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之色,赶紧跟了上去。

    土堆有新翻的痕迹,两人踩在松软的土堆上,似乎听见了咽呜的声音。

    “下边有人!”

    荒郊僻壤,几个管事挖得坑并不深,也就是三寸薄土。里边的那些人被绑了手脚,箱子又被封死了,自然想活活憋死他们,就算憋不死,饿也饿死了。

    “是箱子!”云小凡惊呼道。

    顺溜从背后拿出一把锋利的斧子,举过头顶,欲势落下,却被云小凡空手截住,“要死啊,里边有人。你这一斧子下去,半条命都没了。这里我来,那边还有新土,你赶紧去刨开来。”

    “哦哦。”顺溜有些心惊动魄地跑了过去。他从没有干过这么刺激的事情,除了那日在雀云楼上如同一尊神明一样,监视着整个扬州城南区。

    云小凡朝箱子的四个角削去。封箱的钉子敲落,箱子打开来,几个奄奄一息的乞丐们眼前一片白茫茫。

    久违的阳光,久违清新的泥土味儿,死里逃生的六七人虚弱地感受着自由的美好气息。

    两个少年营救出箱子中的所有人之后,疲惫地倒在松软的泥土地里。云小凡腰间布袋里的米糠撒了出来,小乳猪兴奋地在一边吃着,边吃还边往云小凡的腰上拱。

    云小凡抱过有些长大的小乳猪,狠狠地亲了一口,满嘴是米糠,然而他却十分地爽快。

    “少爷真厉害。”

    顺溜枕着竹筒,嘻嘻笑道:“少爷当然厉害了。”

    夕阳渐渐落幕,城外的少年们,仿佛又看到了黎明的到来。

    箱子里缓过气来的乞丐混子们叫苦不迭。

    “我说你们俩,能不能拉我们上去后再说话呀?”

    ……

    ……

    在城外灰头土脸地跑路的林岚,在距离城中还有一里地的时候,还是被人截住了。

    “两位……有话好好说,咱们能不动手动脚吗?”

    两个彪形大汉,似乎和那伙骑兵又不是同一伙的,矫健地将林岚的肩膀摁住。

    “林小官人,咱们又见面了。”

    林岚眼神一凝,“赵龙赵虎?”被吓得心惊肉跳的他,见到赵龙赵虎的时候,既松了一口气,又有些纳闷了。

    他喵的,怎么哪里都有王言老贼……

第八十一章 谁是好人?

    暮色四合。

    扬州城之中万家灯火,星星点点。腊肉飘香,在冷风之中,似乎并未掺着灶火的暖意。

    林岚被带到一处府邸之中。他瞥了眼在喝茶的王言,笑道:“大父新年吉祥,长命百岁,福如东海……”

    “不被你气死,已经是福如东海了。”王言喝了口茶,摇头叹气道。

    屋内仅老少两人。

    王言眯缝着眼,缓缓道:“你是怎么想的,会去接触杨信永这个大盐枭?竟然以身犯险!”

    “路上遇到了一个被折磨的苦力,满身都被火药灼伤,所以就很想解决掉这个人渣。”

    王言轻笑一声,摇头道:“你见过他残忍的手段,但你见过他背后看不见的刀吗?”

    灯影憧憧,林岚抬眼问道:“大父此话何意?”

    “这一次,即便你端了杨信永的老巢,那又如何?他背后的那棵大树不倒,还有千千万万个杨信永,你又能怎样?”

    林岚皱眉,道:“城南纸铺应该被控制了吧?抓住杨信永,顺藤摸瓜上去,应该能够得到些什么线索吧?”

    “哼哼,太年轻了。城南纸铺今日付之一炬,烧得什么都不剩了。”

    “下边有地下室。”林岚说道。

    王言似乎并不惊讶,说道:“那又如何?早就人去楼空。退一万步说,即便抓住了杨信永,即便搜剿出数万乃至数十万斤的私盐,那又如何?大京朝每年要吃掉上亿斤盐,对于这个庞大的数字来说,区区万斤、几十万斤,抓住了又如何?”

    林岚沉默了。

    走私从古至今都存在,奇货可居,自然有人铤而走险,这是毋庸置疑的。

    他最初的举动,也并非是站在朝廷的角度来精忠报国。仅仅是出于对还在像云小凡那样遭受着折磨之人的同情以及愤怒。

    “所以说,杨信永的作为,都在你老人家的眼皮子底下?”

    王言捋须道:“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全面。这杨信永在某些人手中,不过就是一颗很小的棋子,所以该弃的时候就弃。”

    “这些没必要与我说,天不早了,大父若不想和我回府吃顿饭,那便告辞了。”王言与林家的身份,从来不曾公开,少有人知道这一层面上的血亲关系,毕竟十七年前的事情,谁又会去查阅。

    王言摩挲着太师椅,缓缓说道:“你觉得你现在回去,你父亲会予以你好脸色?”

    “什么意思?”

    “你真以为,你爹干干净净,两袖清风吗?若真是这样,你早该喝西北风了。”

    林岚眉头一皱,坐回到椅子上,道:“您的意思,我爹他和这私盐的贩卖也有关系?”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收些银两,放任不管罢了。你得明白,能够只手遮天的人,从来不会傻到亲手贩盐,必然是有一张庞大的关系网。这一回,城南纸铺出事,古子章完全是你爹迫不得已才去找的帮手。为的,可能就是你了,不然让你爹去触某些大人物的眉头,凭你爹的性格,定然是不可能愚蠢到这样做的。”

    林岚这个时候才明白,当初将这事情捅到林如海那里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王言坐在椅子上,说道:“今后别这么鲁莽了。这是一种保持默契的平衡,没有足够的把握,各方都不会挑事。这一回,你爹他为了你,已经坏了规矩。”

    “政治,可以使手段。但是用人命换来的钱,花的时候良心能安?”

    “你还年轻。”王言眯缝着眼,他不想用善恶标榜谁,而是直接用利益权利衡量着事情。

    林岚将袖子掀起来,眯缝着眼,呆呆地看着烛灯,说道:“我已经不小了。杨信永必须死,而我会取代他,也许有一天,真的能够蜉蝣撼树呢?”

    王言看着林岚臂膀上的伤疤,说道:“什么意思?”

    “我现在是杨信永的关门弟子。”

    王言摇头,说道:“你想当盐枭?终究是棋子罢了。要混入最核心的圈子,起码你本身得有资本,所以还是走仕途,等到你足够有资本的时候,自然会有人想要拉拢你的。”

    林岚起身,将袖子拉下来。

    “仕途,定然不会放弃。盐枭,同样要做。”

    门一开,风有些大,吹得王言须发抖动着。

    “只怕你最后,失去的会更多。阿岚,这条路,不好走。”

    ……

    ……

    林岚裹紧了棉袄,朝着五亭桥赶去。

    他自然明白这条路不是那么好走,就像鹿鼎记中的韦小宝那样,不过当断则断,盐枭这条路,只不过是接近那些帝国掘墓者的手段,到了必要的时候,林岚自然不会仁慈。

    这些,仅仅是想要保护这片干净的天空,至少眼前容不得沙子。杨信永必须死,至于死后能够不惊动那些大人物,亦或是打入他们内部的法子,那便是再找到一个足以替代他的盐枭。

    这一点上,林岚只能相信自己。

    谁是好人?

    可能这个问题,世上所有人都有自己的观点。只可惜,这个世上评判利益的得失,远比评判一个人的好坏简单粗暴。

    一阵风刮过,林岚被一只手搂到了黑暗的巷子中。

    “你受伤了?”

    “恩。”

    林岚看到呼延珺肩膀上的箭矢,已经断去了体外的箭体,然而箭头还在当中。

    呼延珺仰头,看着黑空,喃喃道:“城南纸铺完了,师父和几个师兄断了音讯。”

    “师兄,我们该担心担心自己了。”

    呼延珺皱着眉头,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林岚蹲下来,缓缓道:“我们一出城南纸铺,就出了大事。师父若是被抓了,那一切都还好说,但是师父若是逃出来了,你说他最会怀疑的是谁?”

    呼延珺沉默了。

    “你我一直在一架马车上,自然不可能有背叛师门这一说,但是解释得清楚吗?”

    “不会的,师父不会怀疑我们的。”呼延珺脸色稍显难看。

    林岚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师兄,醒醒吧,师父他不会放过我们的!你知道师父手段的。”

    呼延珺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你说说看,我们该怎么证明清白?”

    林岚摇了摇头,说道:“师父怀疑了,即便我们是清白的,那又如何?如今,咱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什么?”

    “自立门户!”

第八十二章 谁告的密?

    “自立门户?师弟,你一定是疯了吧!我们凭什么自立门户?”呼延珺眼中充满着质疑之色,“要是让师父知道我们有这样的念头,估计死得会更惨。”

    林岚皱着眉头,说道:“师兄,我问你,你跟了师父多少年了?”

    “七年。”

    “七年了,你手头有多少银子?”

    呼延珺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不到百两。”

    “每次贩盐,估计几个师兄都豁出性命在外奔波,最后拿大头的还是师父,我就不信几个师兄心里没有想过取而代之!”

    呼延珺盯着林岚的眼睛,抿了抿嘴,谁不想富贵,跟着杨信永好几年,过着黑暗中来黑暗中去的日子,对于他这样的年轻之辈来说,本来就是十分残酷的。“你准备怎么做?”

    林岚看到呼延珺心动了,便说道:“咱们也不是忘恩负义之徒,最近几日,师兄你我二人现在扬州城观望一番,打探下另外几个师兄的下落,我们出城的时候,貌似三个师兄都不在城南纸铺。”

    “走货之前,顾师兄和陈师兄都会上下打点一番,免得过路的时候有麻烦。不过这次忽然纸铺起火,也不知道地下情况怎么样了。至于三师兄……”

    呼延珺眯缝着眼,说道:“小师弟,你觉得会不会是商师兄干的。他家祖上本来就是盐枭出身,后来抱了棵大树,才转为官商。听说大树倒了后,他们家也就被连带抄了家,别看商师兄表面和善,其实一直想取代师父的位置。”

    “哦?有这事?”林岚忽然改变了想法,他预想的远没有事情发展的快。

    呼延珺点点头,道:“师父向来小心谨慎,步步为营,而他似乎看不起师父这样的举动,觉得不够有魄力,好几次忤逆师父的意思,要不是他手头掌握了许多买家的信息,师父估计都要将他给除了。”

    “这样啊……”

    林岚眉头一挑,原来这些人也都不是忠于杨信永,这样更加好,至少有机会。他想了想,说道:“这样,呼延师兄,咱们先找个地方落脚。我看城里似乎并没有戒严,看来没有通缉咱们,先把你的伤处理好了,咱们再做打算,你看如何?”

    “恩,伤倒不是什么重伤。你看着办就好。”

    林岚扶起呼延珺,患难见真情,如今呼延珺似乎已经将林岚认作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了,杨信永要是怀疑林岚,也就意味着怀疑自己。他何尝不是个狠人,一不做二不休,杨信永敢下杀手,他们就先下手为强,除之后快。

    ……

    ……

    扬州城里繁华依旧,间或传来几声鞭炮、烟花声。

    瘦西湖之中的画舫张灯结彩,在湖中缓缓而行。

    丝竹悠扬,管弦交错,然而传到瘸腿老者的耳中,却是那么得不愉悦。

    “大人,这次事有突然,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

    珠帘之中传来平静的声音,像是丝毫没有因为这事而动肝火。

    “我不是要听原委。怎么一回事我并不关心,城南纸铺烧了就烧了,城防营这一回替你解围,地下的十万斤盐没有暴露,趁着事情没闹大,元宵节前赶紧出了。”

    “还走货?”杨信永有些担惊受怕。这才刚刚出事,若是再被抓,事情可就有些难办了。

    啪!

    瓷盖重重地扣在茶盏上。

    杨信永一惊,赶紧跪下,“大人息怒,走,走!”

    “老杨啊,我说你什么好呢?近几年来总是怕这怕那的,上头很不满意啊。有上头罩着,你怕什么?”珠帘内体胖如球的男子捻动着一串佛珠,檀香味儿从一边的香炉飘出。

    杨信永急忙磕头,附和道:“是是是。大人说得是。”

    “恩,坐小舟离去吧。好好走货,上头不会亏待你的。”

    “谢大人。”

    杨信永刚走不久,一侧的屏风后,穿着皮裘的商青羊缓缓走出来,朝坐上之人鞠躬一礼,“叔父,不是说好除了这厮,为何半道收手了?”

    “青羊啊,这次事情变故。城防营赶到之前,扬州知府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城里的衙役围住了城南纸铺,迫不得已,才做出火烧纸铺,出此下策,完全是意料之外。”

    “那该如何是好?”

    帘中的官人笑道:“你放心,如今陈、顾二人已被你我控制,能帮他走货之人已经没有了。这一回,他只能亲自走货,届时在城外除掉他,轻而易举。只不过这老贼心思缜密,不知道这一回火烧纸铺,有没有将他备份的账本烧干净,可不能让这条老狗临死前再咬咱们一口。”

    “叔父英明,只是那杨老狗怕是对我心存怀疑,难以接近。”

    “青羊,你已经做得不错了。收了他的左膀右臂,只可惜没有把另外两个小子抓住。”

    商青羊眉头一挑,说道:“这个叔父倒是不必担心。一个除了武艺高强一些,并没有其余本事,另外一个,不过就是混子,刚刚入门没几日,难成气候。”

    “嗯,这样就好。你下去吧,除了杨信永,以后咱们叔侄二人,共谋大业。”

    “叔父英明,小侄告退。”

    林岚定然没有想到,不光他在算计杨老狗,就连商青羊,同样在算计,只不过巧合的事,事情赶到了同一天。

    城防营的后手,很明显地不想让扬州知府插手此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烧了城南纸铺,此事上报,古子章的奏折想必也递不到圣上那里。

    小舟靠岸,杨信永依旧卧躺着,看上去十分疲惫的样子。

    “杨头,杨头儿?”管事推了推小憩的杨信永。

    “唔。几个徒儿联系了没有?”他那原本低沉的声音变得更加沙哑了。

    消息都放出去了,不过没音信。

    杨老鬼叹了口气,感受着湖面的冷风吹过脸颊,喃喃道:“老伍,你说是谁告的密?”

    “杨头,您觉得是他们?”

    “老四和阿岚刚刚出去,纸铺就被包围了,又被烧了。若不是咱们留有后手,这次真的得交代在那里了。”

    老管事叹了口气,道:“几位爷都是有能耐的人,老伍不敢随意揣测。”

    杨信永被搀扶着上岸,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喃喃道:“简单的很。传消息,正月十四上梨园,谁没来,谁就是叛徒。”

    他望了望湖面,又呢喃自语道:“两淮大盐枭,该易主了。”

第八十三章 家法与禁足

    林岚回府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大门敲开,是老管家开的门。

    “老爷在堂上等着少爷。”

    林岚点点头,“嗯。”

    穿过影壁,林岚朝厅堂看去,只见林如海端坐在堂上,他朝一侧瞥了眼,几房姨娘和自家娘亲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岚儿给爹请安了。”

    “跪下。”林如海云淡风轻地说道。

    林岚明白,这一回,林如海是有多怒了。

    “你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吗?”

    林岚低下头,缓缓说道:“岚儿不该独自行动,让爹您难办。”

    林如海颤巍巍地起身,道:“老贾,取藤鞭来!”

    “老爷,这……”老管家看了眼一侧的几位夫人,这事情也只能让她们去劝了。

    林如海眼睛怔怔地看着远处,“今日谁求情都没有用!”

    王氏刚刚要跨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老管家拿来尘封的藤条,貌似林如海执家以来,都不曾用过这根藤条,没想到今日要破例了。

    林如海拿过藤条,直接一鞭子抽了下去。

    林岚穿着大棉袄,还是感觉背后有些火辣辣的疼。

    “目无尊长,不听劝告!”

    啪!

    又一鞭抽下来。

    林如海眼神犀利,“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以身犯险,则为不孝!”

    “老爷,别打了,别打了。是秀儿教导无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这一回就绕过岚儿吧。”王秀儿跪在地上,一干姨娘都围在林岚身边跪下。

    孙姨娘也替着求情道:“我们这些姨娘也没有做到长辈之责,平日里由着岚儿胡闹,让老爷您受累了,要打,就打我们吧!”

    两边都需要一个台阶,若是她们再不走出来,估计林如海真的要往死里打了。

    “岚儿,还不赶紧磕头认错!”

    林岚表情淡漠,这件事上,恐怕林如海也有错吧。

    “岚儿知错。”

    咣当!

    藤条被掷在地上,林如海双手负背,喝道:“这些天在家闭门思过!县试之前,哪里都不准去!”

    林如海甩袖离去。林岚是独子,这林家传宗接代,还得靠着他,自然不可能真的打死他。再说,这件事上,林岚虽然冒险了一点,但是真的要怪罪,可能林如海自己内疚得会多一些吧。

    “岚儿,起来吧。去换身衣服,这回你爹是真的生气了。你也真是,干什么去和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混子有交集,今后就安心呆在林府,好好准备今年的童子试吧。”

    林岚朝自家娘亲和几房姨娘一一行礼,说道:“岚儿让大家受惊了。”

    “唉,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今后好好听你爹的话,你爹身子本来就不好,这几日操心你的事,咳嗽整夜不停歇的。”

    林岚摸了摸后背,好在林如海手劲也不大。他瞅了瞅后院,问道:“管家,顺溜人呢?”

    今后出门受到限制了,至少得找个能够让自己脱身的人。

    “顺溜他还没回来。”

    林岚点点头,道:“这几天家中没什么大事发生吧?”

    老管家有些哭笑不得,“少爷您丢了,这事情还不够大吗?”

    “额……”

    ……

    ……

    林岚被禁足的第三日,终于有一人上门拜访了。

    程敬允站在林府外,将一身长衫抖直了,腰杆笔挺地站在林府门口。

    林如海亲自出门相迎,笑道:“程公登门,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林公见笑了。程某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些事就直截了当地说了,不耽误您办理公务。这姑苏时下有一文会,虽说老朽只是令郎的临时先生,但也得尽心尽责,老朽想带令郎去见见世面。文章达练也非一日之功,读书人之间破题探讨,一个好的破题立意能够让文章增色不少。”

    林如海眼睛一亮,这林岚整日惹事,让他跟着程敬允去姑苏安分些时日正合他意,便笑道:“程公真乃及时雨。不是何时启程?”

    程敬允拱手一礼,道:“明日便启程,若是林公有什么难处,老朽便独自前往。”

    “不不不,程公好意,实属犬子福分。这样,林某这就让内人收拾些衣物盘缠,明日便让犬子跟程公去姑苏。”

    程敬允松了一口气,说道:“不知令郎是否在家。前几日布置的文章,老夫顺道检查检查。”

    “在东厢禁足呢,程公前去便是。”虽然年休有一月,但是大京朝规定,春节休假的官员,需不定时回署办理公务,也算是比较人性化的半休假状态。

    林如海在府上,林岚自然不敢肆无忌惮地溜出府中,在后院拿着牙刷,正在刷牙。

    说实话,林岚不怎么想用黑科技改变些什么。他总觉得用科技去改变历史,会有厄运降临,但是不代表自己不能享用作为一个穿越之人应有的知识成果。

    搞点石灰粉、甘油之类的,掺点食盐,做成牙膏,虽然泡沫不多,但效果还是挺好的,至少刷得干净。本来林岚想着再掺点竹炭进去,后来觉着掺竹炭这事情不怎么靠谱,还是打消了念头。

    程敬允走过来,见到林岚那根棍子在口中捣鼓,便笑道:“这又是什么好东西?”

    棋谱和麻将,程敬允身为林岚的临时老师,已经享受到了应有的福利,自然还想从这个神秘的少年手中,再捞点炫耀的东西。将来若是林岚发迹了,也好炫耀一番,喏,这玩意儿是我的学生林岚孝敬给我的。

    林岚漱了漱口,将有些怪味的牙膏吐去,擦了擦嘴,说道:“牙粉还是食盐用起来总有些不便,这是学生发明的牙膏,对于清洁口腔有奇效,先生可能拿些回家试试。”

    “那就托你的福了。”

    林岚翻了翻白眼,都是名儒,怎么这般爱占小便宜。他或许不知道,当初认识的杨德明,也被眼前这老头占过不少便宜。

    “先生,文章还未写好,这几天有事缠身,等明日送到您府上。”

    程敬允摇头笑道:“不急。老夫过来,是……”他贴在林岚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那就多谢程公了,学生一定好好准备。”林岚拱手一礼,露出了一口沾着**的微笑。

第八十四章 江湖门规

    翌日清晨,程敬允的马车便在林府前早早的等候。顺溜背着个比身板还要宽的包袱,打着哈欠站在林岚身边。

    见到程敬允来了,林如海拱手一礼,说道:“那就有劳程公了。”

    “呵呵,不麻烦。姑苏好些士子儒生,都仰慕林岚的诗才,此番文会,恰逢元宵诗会,估计又是林岚大放异彩的时刻。”

    林如海嘴上没说,心里也稍稍有些安慰,至少林岚也并非是个不成器的废物,“岚儿就摆脱给程公了。”

    “客气客气。”

    林岚跟顺溜钻入马车,朝林如海告别示意。

    顺溜如今算是彻底投靠了林岚。因为前阵子那档子事,林府上下都觉得是他教唆了少爷,这上哪里说理去,干脆和云小凡二人整日在竹林小筑内睡大觉。

    程敬允问道:“东西准备好了?”

    林岚从胸口掏出几页纸,打着哈欠说道:“准备好了。”

    “准备在哪里下车?”

    “五亭桥吧。”

    一边的顺溜原本以为这一回是趟美差,还想在马车内小憩片刻,忽然感觉五亭桥三字又是如此熟悉。

    “等等,程夫子,少爷,五亭桥不是在城里边吗?姑苏城也有五亭桥?”

    程敬允和林岚二人相视一笑。

    ……

    ……

    马车渐渐驶远,顺溜头发被冷风刮得有些像二货。

    五亭桥……

    “少爷,说好的去姑苏呢?”

    林岚笑道:“我说了去姑苏吗?”

    顺溜感觉被深深套路了一把,扯了扯肩上的包袱,委屈道:“要是让老爷知道了,顺溜这一回的皮都得被扒了。”

    “那就别让老爷知道。”林岚摸了摸顺溜松软的头发,说道:“银子在包袱里,找家客栈,或者偷摸着回竹林小筑,要是让我知道你暗中告密,不用说老爷,少爷我先扒了你的皮,知道没有?”

    “哦。少爷啊,你可千万别惹事了。”

    林岚道:“那些小混混呢?”

    “哦。小凡哥把他们弄到乡下去了。说杨老鬼要追杀他们,一个个跑得比山驴逼还快。”

    林岚最担心的就是那些小乞丐会扬州城,万一穿帮了,自己九条命都不够花。

    “行了,你把自己照顾好就可以了。少爷我得去办事了。”

    “哦……”

    顺溜像是被抛弃的流浪儿,背着个大包转身离开。

    林岚看了看天色,顺道在煎饼摊子上买了几个葱油饼,走入了一边的小巷。

    等他绕过两个弄口,才到了呼延珺落脚的地方。

    “呼延师兄,伤如何了?”

    一见到林岚回来了,呼延珺的脸色稍稍缓和下来,道:“箭伤不是很深,稍微休养几天就能痊愈了。小师弟,现在有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怎么了?”林岚将油饼放在桌上。

    呼延珺沉默片刻,说道:“师父传出消息了。正月十四日夜,不到场的,清理门户,逐出师门。”

    “逐出师门?”

    呼延珺点点头,说道:“两淮盐枭,都会卖师父一分面子。如果被逐出师门,今后两淮私盐漕运,再无立足之地。虽然你我性命重要,但是失去了这活计,咱们谈什么发家致富?”

    “不急。呼延师兄,既然师父都没有点名道姓,估计心里也没有多大把握。咱们明日守在外边,若是三位师兄都人齐了,咱们就跑路。若是有人没到,咱们便与师父汇合。”林岚说道。

    呼延珺点点头,道:“这个主意好,咱们本来就没有反骨,城南纸铺这事情绝对不像是巧合,定是当中有人背叛师父,咱们就随机应变。”

    林岚问道:“不知道师父在何地约见?”

    “戌时,扬州梨园。”

    ……

    ……

    春风渡

    **值千金。扬州纸醉金迷的**之处,容易让人沉迷其中。商青羊喝着早茶,坐在画舫窗畔。

    舟停湖畔,朝阳出,良宵尽。

    “两位师兄,昨夜可满意?”

    “哈哈,商师弟,这等**之处,怎么如今才说出来?可比那些勾栏破落娘们好多了。”

    商青羊笑道:“这地方可不是没身份的人能够上来的。两位师兄,有件师兄,师弟不想瞒两位。”

    “师弟直说便是。”

    “师弟要说的就是另立门户一事,前日跟两位师兄提及,不知道两位考虑如何了?”

    陈三皮和顾天元笑道:“你我三人联手,自然能够闯出一片天下来,只是师父那里……不好交代啊。”

    商青羊早就知道,要完全笼络这杨老鬼的左膀右臂不是易事,便道:“师父传出风声,明日夜里,老地方汇聚,不来之人,当做叛逆,清理门户。”

    陈三皮和顾天元眉头一皱。

    “三师弟,师父在两淮盐道的声望,若是咱们真的被逐出师门,恐怕寸步难行啊,到时候因小失大,可就难受了。”

    商青羊早就明白,这两人还不服气,甘愿辅佐自己,便说道:“两位师兄认为,真的是师弟要叛出师门?上头的官爷对师父不满,要弃了这颗棋子。我们若是不能另立门户,同样会被抛弃。”

    陈三皮拿着包子的手一颤,惊问道:“真……真的是上头的意思?”

    “不然青羊怎样对抗师门。”

    所谓的大盐枭也好,大盐帮也罢,若是官家要废了你,那就是朝夕之间的事情。

    “如果我们叛出师门,那又如何在盐道上立足?”

    私盐运输,涉及漕运、关卡等等,江湖中人,讲究义字当头。忘恩负义,欺师灭祖,就是被唾弃的料,这该如何解决。这一点,也一直是陈三皮和顾天元不敢反水的原因。

    “元宵之日的走货,上头的大人依旧让师父走。若是两位师兄赴约,替师父死的,便是你们二位了。”商青羊喝着茶,云淡风轻地说道,“死人还谈什么恩威?”

    陈三皮骇然失色,立马起身,道:“师弟,今后师兄就跟你混了。”

    “我顾天元今后唯师弟马首是瞻。”

    商青羊杯中斟满茶,伸出窗外,洒在湖面之上,嘴角微微上扬着。

    “能耐人死在能耐上。最后一趟走货,师父,您可走好咯!”

第八十五章 曲终将落

    梨园内,今夜的第二场,被全包了。

    杨老鬼点名道姓要了场好戏——血战独孤城。

    这场戏不怎么演,涉及当朝糗事,虽说是戏,但看了终究让人遗憾。这块遮羞布,终究还是扯了下去。好戏开罗,小生唱念做打,手中道具挥舞。

    杨老鬼叹了口气,说道:“什么时辰了。”

    “杨头儿,戌时差一刻。”老伍也算是跟着杨信永混迹江湖的老人了,瞥了眼梨园门口,依旧没有人进来,难免替杨信永感到悲哀。五个徒儿,一个都没来。

    杨信永看着台上已经“交火”的“阮慈文”和“拓跋弘”,眯缝着眼,呢喃自语道:“看样子是不会来了。”他脸上尽显沧桑,大起大落,一瞬之间,貌似靠山没了,他仿佛什么都不是了。

    竹板这么一打。

    老伍抬眼望去,眼中稍显喜色,贴在杨信永的耳边说道:“杨头儿,珺爷和岚爷来了。”

    “没看错,没看错啊。”杨信永笑叹了两声。

    “阿岚拜见师父。”

    “呼延珺给师父请安。”

    两人抱拳一礼。时辰差不多了,见到三个师兄都没有踪影,林岚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按照王言的猜测,这件事除了林如海插手,似乎还有城防营的手笔,呼延珺也说了商青羊野心不小,反水的人,估计除了他,另外三位也难脱干系。

    “坐吧,还有些时刻,等等你那三位师兄吧。”

    “是。”

    两人分坐在杨信永身后,互相看了眼,心中早就有了底。其实已经是到了戌时,杨信永说等,或许还想给另外三个心腹徒弟一个机会。

    台上的戏,演到了凄凉处。大将败北,仓皇而逃。

    锣鼓紧凑,吊人心弦。

    一曲长恨歌,锣鼓齐鸣,到了顶峰,戛然而止,只有二胡幽咽,仿佛在哭诉着玉门关外的亡魂。

    戌时讲过,杨信永长叹一口气,呢喃道:“戏,是好戏。就是看的人少了些……不等了。”

    老伍低头,迟疑道:“杨头儿,要不再等等?陈爷顾爷他们,或许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杨信永双手交叉着,抬眼笑道:“摆渡阿三早就告诉我了。再棘手,能有春风渡的骚人棘手?明知要走货,现在这个点不来的,已经是决心要与我杨某恩断义绝了。”他的眼神有些狠戾。

    “阿岚、阿珺,你们跟我过来。”

    杨信永一瘸一拐地独自走在前边,像是只斗败的老公鸡。林岚叹了一口气,有些戏谑,自己这浑水淌的,若是没有他这一出,杨永信现在就该死了。不过谁又知道呢?人生本来就是一堆捉摸不透的糟心事,凑在了一块儿。

    后场的人都认识杨老鬼,一口一个杨叔。

    杨信永频频向他们点头,却一语不发。

    走到祭台前,杨老鬼抽出香。

    呼延珺挪过烛台,帮着杨信永将一把香点着了。杨信永眯着眼,见香都燃了,手一甩,将明火甩灭,将香分给林岚两人。

    “呵,以往都是十五柱,今日添了个人丁,却多点了六柱。”杨信永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自嘲的意味。为人师,最得意的三个徒弟背叛,反倒是新收的徒弟和最看不上眼的呼延珺,两人忠心耿耿地在他身边,真是人心叵测。

    如果让他知道,自己这两个徒弟,也有异心,估计这杨老鬼该吐血三升了。

    “阿岚,今日拜香,你领头。”杨信永朝一侧退了一步,将中间的位置空出来。

    林岚一愣,“啊?”

    “啊什么啊,叫你领头,又不是让你上刀山。”

    “可是师父,我刚刚入门,不懂规矩啊。”

    杨信永将林岚推至中间主位,说道:“我说一句,你就跟一句,有什么难的。”

    “师父,我资历尚浅,还是让呼延师兄来吧。”

    杨信永两只恶鬼眼一瞪,喝道:“你是师父我是师父!”

    呼延珺有些善意地看了眼林岚,轻轻摇摇头,示意让他别触怒师父了。

    林岚转过身,两手握香。

    “一拜关公,忠义为先。”

    “一拜关公,忠义为先。”林岚跟着说道。

    三人连拜三下。

    “二拜公明,财源广进。”

    三人再拜。

    “三拜吕祖,四海通达。”

    拜香完毕,三人将香柱插在炉子上。杨信永说道:“不来的三人,背叛师门,天理不容。昭告两淮盐道,让他们没有容身之地。”

    在一边的老伍身子一颤,说道:“是。”

    杨信永转身,看向梨园内陆陆续续进来的票友,说道:“顺便带个信,阿岚将顶替老朽位置,明年盐帮大选,老朽推举他当大盐枭。”

    “啊?”

    “啊?”

    林岚一愣,在场跟着杨信永的人同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杨信永这一出是闹哪样,让一个刚刚收下门内几天的人去争大盐枭的位置,是不是疯了。

    “师父,这个是不是有些太过了,您老当益壮,阿岚还有很多要跟你学,这样仓促决定,阿岚恐怕难达到您的期望啊。”

    杨信永对待手下的奴隶,残忍、冷漠、恶毒,但是对于几个徒弟,那是倾囊相授,也许恶魔,心中也是有软肋的。三个徒弟背叛,林岚像是被寄予厚望一般。

    “明日走货,为师亲自出马,凶多吉少,所以后事得交代好了。别看你师父身边人不多,盐道生意,人手都在道上。阿珺,为师不希望因为这件事,你和阿岚再有矛盾,虽然舵主的位置交给了阿岚,但是阿岚毕竟没有什么经验,今后你们师兄弟共同谋事,商量着来就好。”

    “不敢。师父这样安排就是有师父的道理。这几日和小师弟相处,确实觉得小师弟的见识比我强,阿珺服气。”

    杨信永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好!阿岚,你跟我进来。”

    “对了师父,既然明日凶多吉少,为什么还要走货?咱们改日不行吗?”

    杨信永眼神一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师父老了,做咱们这一行的,善始善终就是个笑话,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林岚明白,这是一趟死亡之车。

    盐枭杨信永一生起起落落,早已经是两淮盐道上的私盐霸主。然而江湖毕竟是江湖,等不得大雅之堂不说,还要服务于朝堂。他杨信永能够在两淮如鱼得水,背后的大人物才是推手。

    “阿岚啊,千万不要和官作对。”

    林岚笑了笑,和官干,那不就是跟电干,自己没有那本事前,自然不会傻到跟电干,犯不着。

    室内规整得很干净,几口大木箱子叠在一起。

    杨信永走过去,将木箱上的灰拂去,缓缓道:“年轻的时候,做梨园武生的时候,摔断了腿。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安安稳稳的,永远赚不了什么大钱。”

    他将大箱子打开,将一串令牌递给林岚,说道:“记得第一次走货,盐帮的老师傅带着我闯西北,那段岁月,回想起来,真是五味杂陈。最可怕的不是官家的人,我们走货,都是替官家办事,最怕的是同道中人,还有那些山寨上的土匪。”

    林岚接过令牌一看,除了某些衙门的令牌,还有不少不知名的腰牌,应该是某些山寨上的身份象征。诸如杨老鬼这样纵横了几十年的老前辈,自然没有敢惹他,所以陈三皮和顾天元走货的时候,也是顺风顺水,一路无阻,这都是借了杨老鬼的名头。

    他又拿过一个小匣子,说道:“这里是账面上的来往,当中涉及到的人,你都记住了,今后道上会有用。”

    “嗯。”林岚点了点头,将木盒收了起来。

    “过来搭把手。”杨信永说道。

    林岚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帮着将那大箱子抬到一边。

    最底下的箱子被打开。白花花的银子就这样码放在其中。杨信永抿了抿嘴,说道:“本来想着哪一天金盆洗手了,选个合山合水的好地方,把自己埋了,修墓修得要气派。活着的时候活得像条狗,死的时候总得风风光光的。”

    林岚不说话,就凭眼前这个老鬼对于云小凡以及他手臂上留下的烙印,他也不会允许这个老鬼能够安享晚年。

    “想在想想,这些东西都用不上了,你若是有出息,就别来梨园取,但真的活不下去了,我会和梨园的老伙计交代好,你可以来取。”

    他又重新将箱子盖上,用锁锁好了,将那钥匙递给林岚。

    “好了,该交代的也都交代完了。你和老四从后边的暗门离去吧。明日这趟走货,不用你们帮忙。”

    “嗯。”林岚点点头,转身离去。

    杨信永拿过一炷香,朝角落的泥菩萨虔诚地上了一柱,便静静地坐在蒲团上,享受着最后安逸的时光。

    曲终将落,这一脱漆的梆子,是否还能敲出当年的老腔?

第八十六章 元宵人消散

    到了元宵,这个年就算是已经过完了。清晨迷雾未散,梨园的小屋内油灯亮了一夜。

    杨老鬼换了件簇新的黑色布衣,在铜镜前,用从未有过的仔细,梳着灰白的头发。将头发齐齐地梳到一起后,用一根发带扎在了一起。或许当年,也是个爱美的男子,可惜岁月是把杀猪刀。

    外边吊完嗓子的小旦端来一盆清水,用那黄鹂般清脆的声音说道:“杨爷,洗把脸,点心给您放桌上了。”

    “嗯。”杨信永微微笑了笑。他本是不吃点心的。不过还是不好意思谢绝后辈的好意。

    清水激在自己的脸颊上,十分地明目。他又漱了漱口,拿起桌上的一些麻团吃了起来。一切都准备就绪,他跨出了屋子。

    “您要走啦?”

    “是啊。”杨信永看了眼昔日的老班主。都已经老了,还能再说上话已经是件不容易的事儿。

    老班主坐在了石墩上,说道:“着急吗?不急咱们聊聊。”

    杨老鬼沉默了片刻,想到天还不怎么亮堂,便坐了下来,“还在梨园忙活?”

    老班主点点头,说道:“不在梨园还能去哪里呢?几年前还能演些老生的角色,如今不行了,跟着扫扫场子,端端茶水。生是梨园的人,死是梨园的鬼。”

    雾气弥漫着,杨老鬼帮着将烟叶塞进烟锅子里,帮着点着了递给他,说道:“你比我好福气。我年轻时断了腿,不然也不会放下这手艺活,去闯他娘个江湖。”

    “呵呵,这几年不行了,梨园还不是靠您照顾着?”

    杨信永隐约听到了墙外巷子里的马车声,叹气道:“这一回,恐怕再也回不来了。最后一次给老哥你点烟了。”

    老班主才抽了一口的烟锅子忽然愣在了半空中,长吐了一口烟,说道:“还记得当年扬州梨园你我两个小生技惊四座的时候,那些戏迷们叫好喝彩的样子吗?”

    杨信永笑着,饱经风霜的脸上,出现了久违的,不带一丝杂质的笑容。

    “不抽了!”老班主将烟锅里燃着的火星烟叶磕去,将烟杆扔在一边。

    杨信永那只瘸腿拄着拐,拍了拍老班主的肩,笑道:“老伙计,我真的要走了!”

    他缓缓走出梨园的后院。这里,承载了他年少时的梦想与奋斗,如今,他要为后半生奋斗的事业画上句号,虽然这个句号可能不怎么圆满。

    巷中停着一连串的马车,足足二十多辆,载着大木箱子,用稻草黑布遮盖着。这次都是年轻时跟着杨信永走南闯北的儿郎。

    如今盐枭老了,儿郎们也都成了老汉。

    “头儿,您来啦。”

    “嗯。”杨信永轻嗯了一声,坐在最前边的马车上,将一根蓝绸绑在杆子上。

    “出货!”

    车队缓缓出动,天尚早,街上行人不多,车队在街上畅通无阻。一些商家酒楼的花灯已经挂了起来,昨夜试灯,为的就是替今天上元节做准备。

    杨信永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细看之下,所有赶车人的脸上,都是这般,十分地凝重。仿佛视死如归一般。

    城门今日出奇的安静,没有任何的城防兵执勤。早在昨夜,城门把总就收到了上头的信儿,寅时放心车队。

    通过薄薄的雾气,城门把总看到了城头的蓝绸,便道:“告知将军,车队出城了。”

    “是,大人。”

    杨信永感觉到今日的异常,其他人也感受到了。按照惯例,在城门口要给城防营一笔不少的好处,然而这个时候,谁也不敢找死下来收这笔催命钱。

    车队就这样平稳无事地驶出了城门。

    私盐自然不可能就这样一路运往西北内陆,自然走河道漕运。只是在扬州城内的码头,要想将这些东西运上去,那经手的衙门,审批的票据就多了去了,显然是运到城外的地方,再进行装货。

    雾气随着日头的高升,渐渐散去。

    杨信永看了看城外渐渐围拢上来的兵卒,嘴角的笑意更加浓了。

    “盐枭杨信永,接到探子消息,你偷贩私盐,数目巨大,罪不可恕,还不束手就擒!”

    车队之中的那些老伙计们,脸上同样没有惧色。该来的还是来了,他们年轻的时候是官僚谋财的手段,如今成了政治的牺牲品。恐怕要不了多久,上呈朝廷的奏折中,便会多出一道,两淮盐道,大盐枭杨信永伏诛。

    然后便是一大批官员踏着曾经谋财,如今谋权的尸体,平步青云。

    杨永信从身后的草垛中缓缓抽出一柄长刀。多年未拿过刀,如今老骥伏枥,早已没有当年的气力,就连握刀的手,都有些发颤。

    “贼人杨信永,还不束手就擒?”兵头有些戏谑地看着一堆老态龙钟的盐枭,曾几何时,他们还在一张桌上吃过饭,在一个澡堂子里洗过澡。

    杨信永看了看日头,站了起来,手中的一柄长刀高举,眼神狠戾地喝道:“既不能功成身退,那便杀身成仁!杀!”

    身后的那些老伙计,也许光阴荏苒,早已磨平了他们的棱角,但是遥想当年,一个个也都是在江湖之中摸爬滚打活下来的。当长刀再次握在手中时,他们的眼神都变了。

    如同一头头骨瘦如柴的老狼,仍然不忘记护食。

    “杀他娘的!”

    “老子豁出去了,干!早他妈看这群兵匪不爽了!”

    一场没有悬念的对抗,在远处矮坡上的林岚看来,这是一群老坏人们跟另一群年轻的坏蛋斗殴。结局自然没什么悬念,坏人会老,收拾他们的坏蛋依旧会作恶。

    手起刀落,林岚看到一个个老人们倒下,倒在了血泊中。这个必死的局,杨信永仿佛是为了两淮盐道的安宁,豁出了命,忍气吞声地认罪伏法。

    他本来可以举手投降,或许还是个死,既然都是死,何不死得潇洒一回呢?

    腿瘸的杨信永跑得慢,看着一个个老伙计倒在了自己的身前,笑得格外开心。因为他是最后死得,看着别人死,自己再上前,这样的痛苦和压力,他来承受就好。

    唯一一个起码的校尉拿过弓箭,瞄准了跑来的杨信永,嘴角划过一丝微笑。

    嗖!

    箭矢飞射而出。

    杨信永瞳孔一缩。

    “我去你娘的!”

    长刀一挥,直接将弓箭撇去。

    “老子死也拉个垫背!”

    他手中的长刀脱手,直接飞了出去,朝那个骑马的校尉扔去。

    吁!

    马匹一惊,朝后仰去。

    校尉手中还拿着弓箭,一个不注意,摔下了马。

    刀终究不是箭矢,刀柄砸到了马匹的头上。马蹄一乱,一脚踩在了校尉的肋骨上,一口鲜血喷出来,不知道还能否活得下来。

    紧接着,一阵箭矢飞射而来。

    杨信永被箭射成了一面筛子。

    能耐人,都死在了能耐上……

第八十七章 一夜鱼龙舞(一)

    远山上,看完这场杀戮的林岚缓缓道:“感觉怎么样?痛快了吗?”

    云小凡脸色惨白,他无疑是看得最清楚的,通过望远镜,就连杨信永最后狰狞的面容都看得一清二楚。

    “少爷啊,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伤感。可明明我真的很讨厌,很恨他啊!”云小凡手指死死地抓着枯草,似乎对于自己懦弱、怜悯杨信永的情绪很不满。

    林岚笑了笑,说道:“小凡啊,你看到这些,若只是爽快的话,我就要担心你是不是会变成第二个杨老鬼了。他已经伏诛,你也要从那个阴影里走出来。我带你来看这些,不是让你图一时痛快,而是让你释然、放下,明白吗?”

    “知道了,少爷。咱们回城吧,今夜是上元佳节,城里一定很热闹。”

    林岚见到云小凡没有什么异样,便笑道:“好。”

    ……

    ……

    至夜。

    作为新年年味的余声,上元佳节自然是这个余声的高|潮阶段。等林岚入城的时候,扬州城内的彩灯、摊贩已经张罗起来。

    昨夜与呼延珺告别之时,林岚便将盐道上,除了那些账面以及关键的令牌扣留下来,剩余与江湖有联系的统统交由了呼延珺,让他趁着如今商青羊还没成气候,赶紧去联系道上的人,这样自己才能站稳脚跟。

    林岚自然不会愚蠢到一门心思地投入在私盐的运贩上,自己要混入那个利益圈子,还得是走上仕途,才能有些希望,不然,即便是两淮大盐枭杨信永,还不是当成狗一样,想杀的时候就杀了。

    然而,真的要混入那个圈子,又谈何容易。恐怕就连自己老爹,都只是摸着那边沿的一些人物罢了。

    所以这些事情,林岚统统交由了呼延珺来办,正好支开这厮,自己在扬州也活得舒坦些。

    杨信永一死,林岚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就像云小凡一样,明明盼望着他死,可看着他死的那一刻,忽然有心生悲感,怜悯起他来。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

    私盐的事,算是暂时告一段落,林岚也舒了一口气。

    一边的顺溜带着个脸谱,哭诉道:“少爷,咱们带着这样的白痴脸谱真的好吗?”

    三人一人一个脸谱,走在路上也算是一道奇葩的风景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舞狮队走散的人员呢。

    “咱们‘人’在姑苏,这个时候若是被发现了,我爹那里是你去圆谎还是我去?”林岚拍了下顺溜的脑袋,“真是不懂事。能带你出来玩,已经是少爷我格外开恩了,还不知足。”

    顺溜翻了翻白眼,脸谱下的小脸蛋有些不开心,极其敷衍地说道:“谢谢少爷带我玩。”

    赏月的人多起来了。中秋佳节,月比灯亮。到了上元佳节,则是反了过来。一路花灯招展,参杂着不少摊贩小吃。

    林岚买了一包栗子,分量比起前世多得多。桂花糖炒栗子,实打实地人工翻炒。林岚掀开脸谱,将栗子放在门牙上一咬。

    啵的一声,栗子壳裂开,林岚将完整的栗子咬入口中,“呼,还真热乎。”

    顺溜将脸谱挪在额头上,拿着栗子狂吃着。

    “少爷你真好,顺溜想吃这个很久了。”

    林岚拿了一些给云小凡,说道:“小凡你也吃,在我身边没这么多规矩。”

    云小凡吞了下口水,道:“少爷,真的可以?”洗干净脸,换上干净的衣裳后,也还算是眉目清秀。

    三人一路游玩着。

    “少爷啊,这字谜好生短,十五日,这谜底是什么呀?”顺溜扯着林岚的衣肘,好奇地问道。

    林岚瞥了一眼,说道:“十五日便是月半,月半自然就是个胖字咯。”

    “对啊,顺溜怎么没想到。少爷你好厉害。”

    灯谜边的小厮将一顶虎头小帽递给林岚,说道:“这位公子,这是小礼品。”

    做生意到了这等地步,也算是人情达练了。林岚递上几文钱,将那纸糊的花灯拿走,又将那虎头帽直接盖在顺溜的头上。人家都送小东西了,自己也不好意思拿着东西走人,买个花灯也就权当过元宵了。

    “少爷,看!是舞狮队!”

    远处锣鼓齐鸣,几头舞狮在送财童子、各路神仙的簇拥下,一路跳着喜庆的步子走来。

    “好大的狮子!”

    林岚叼着串冰糖葫芦,看着热闹的舞狮队缓缓而来。不少拿着花灯的熊孩子娃娃,也不管家人是否担忧,跟着舞狮队在城中游街玩乐。有些闻讯赶来的长辈眼尖,从孩子堆了揪出自家熊孩子,拉着耳朵就是一顿教训。

    林岚摘了脸谱,与众人混迹在一起,看着热闹,“顺溜啊,今夜还有什么节目没有?”

    云小凡长年活动在街头,笑道:“少爷,您要去活动,不如去湖中的画舫,那里热闹又不吵。”

    林岚想着,这游街逛得也差不多了,不如就去画舫看看。前世游戏各大娱乐会所的林岚也明白,这画舫估摸着就是古代的高档会所了,反正这几日家也回不去,就去看看。

    “那咱们就去看看。”

    林岚带着俩半大的孩子,往湖畔赶去。

    湖畔杨柳枯枝飘摇,还未抽出嫩芽。林岚等着小舟靠岸。一般画舫驶入湖中后,不到子时是不再靠岸的,所以只能用小舟划桨过去。

    “小凡、顺溜,你们过去买些蜜饯。”

    买吃货这事情顺溜最愿意干了,林岚怕这小子挤进摊子里就出不来了,便让云小凡拿着银钱,免得顺溜跑没了影。

    然而,就当林岚等在湖畔码头时,一道声音从背后幽幽地响起来。

    “师父尸骨未寒,小师弟就急着游湖玩乐,是不是难当大局?”

    糟糕!

    林岚背后一阵鸡皮疙瘩,这厮是什么时候找到自己的。

    他呵呵一笑,朝远处刚刚买了蜜饯刚刚要走过来的两人一个眼神。

    顺溜心大,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过来寒暄几句。包着一大袋蜜饯刚要朝前走,被云小凡一把拉住后领子,拽到了树后边。

    “搞什么呢你!”

    “不想死的话别乱出去!”

    云小凡明白,自己这个时候出去,反而会让情势更加复杂。湖畔那个背影,分明就是三爷商青羊。

第八十八章 一夜鱼龙舞(二)

    “商师兄,别来无恙啊。”林岚双手互搓着,瞧了瞧商青羊身后站着的一些手下,估摸着要硬跑是难了。

    商青羊眯缝着眼,说道:“师父一死,这遗物钱帛都落在你和呼延师弟手上了吧?师父可要雨露均沾,一碗水端平,这样银子钱财都给你们,但是那个沿途门令和账本,你可得交给我。”

    林岚嘴角抹过一丝微笑,“商师兄,您可能还不知晓吧?师父折戟前,已经派老前辈昭告两淮盐道,将三位师兄逐出师门了。”

    商青羊脸色阴沉,冷冷道:“莫不是师弟你诈我的吧?如今师父亡故,可就死无对证了。”

    林岚负手而立,云淡风轻地说道:“两淮盐道,岂可被我一初出茅庐之辈所迷惑,商师兄若是不信,等上十天半把月的,自然就见分晓了。”

    一边的亲信开始围拢过来,商青羊朝前走了两步,脸色有些难看,没想到这杨老鬼临死前还咬自己一口,往后这盐道上看来得立威才能站稳脚跟。

    “账本和令牌都拿来吧。这些东西不是你能够掌控的了的。”

    林岚笑道:“商师兄所言极是,所以小弟就将这些师父留下的东西统统交给了呼延师兄,您得找他才是。毕竟师弟才入门不久,师父也不敢把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我。”林岚心里暗自祈祷,商青羊还不知道杨老鬼举荐自己当两淮大盐枭的事情,不然就立马露馅了。

    “呼延珺他人呢?说!”

    林岚微笑道:“商师兄,咱们毕竟同门一场,何必如此赶尽杀绝?”

    “师弟,只要你老实交代,师兄自然会带你吃香喝辣,来人,带阿岚去湖心春风渡,今日大人们去了栖灵寺,就让小师弟好好享受一番,等明日找到了呼延师弟,一齐去拜见大人。”

    几个黑衣亲信直接架着林岚,跨上了小舟,朝湖心赶去。

    冷清的湖风吹过商青羊的脸颊,上边的微笑渐渐淡下来,他呢喃自语道:“我就不信,一个死了的人,能有多大的威慑力!”

    湖边人消散,顺溜抱着蜜饯的手颤抖着,“少爷,他……他……我们……我们该怎么办?要报官吗?”

    云小凡眯缝着眼,说道:“报官等于害了少爷。看样子他们是去了画舫,估计已经不会怎么样。我看还是回林府告诉老爷去吧。”

    “啊?这样我和少爷都会没命的!”这前几日刚去了姑苏,林如海又不是傻子,穿了帮估计又得是一顿臭骂。

    云小凡皱眉道:“不告诉老爷,少爷真的要没命了!”

    顺溜的脸色变得惨白起来……

    ……

    ……

    栖灵寺钟声悠扬。

    一处大殿西侧,有“仙人旧馆”四字,便是平山堂。

    祠堂乃是前朝大学家欧阳方休任扬州太守的时候所建。堂前花木扶疏,庭院幽静,凭栏远眺江南诸山,恰与视线相平,“远山来与此堂平”,故称“平山堂”。

    堂上宾客围聚,显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林如海坐在主位的右侧位子上,一身藏青色的蓝绸长衫,外加一件黑白相间的貂绒背心,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堂外。

    “哈哈,诸位久等了!”

    盔甲咔嚓直响,桌上人都站起来,拱手道:“恭迎孙督军。”

    两淮驻兵,城防营、神武卫、提兵司,都是由督军府来统领,可以说在两淮武将统领之中,孙昌便是坐在第一把交椅上。

    “诸位坐,本就不是什么大场面,只是聚一聚老友,说些体己话罢了。”

    孙昌当仁不让地坐在主位上后,一干达官显贵才敢坐下。

    “去年两淮风调雨顺,百姓安定,与诸位有不可分割的功劳啊。”

    场面上并没有扬州知府,这话从督军府都尉口中说出来,显得有些别扭。堂上之人纷纷笑而不语。

    “我孙昌虽出生草莽,但是对于读书人还是极为敬重的,唉,对了。林御史,听副手禀报,您有话要对孙某人说,不知道是什么体己话?”孙昌开门见山地问道。前些日子城南纸铺的事,他自然是很不满意的。

    林如海拱手一礼,说道:“城南纸铺一事,林某人私下决定,并未和将军通禀一声,实在是惭愧,其实是……”

    “唉,事情都翻过去,林御史这么说就见外了。这杨信永早就该除了,咱们也算是英雄所见略同,这份东西,是孙某人送给您的见面礼。你我同在扬州谋事,理当相互扶持才是。”

    林如海打开信封扫了一眼,将纸递还到孙督军面前,道:“孙督军这份大礼,林某可承受不起,这都是城防营的功劳,怎么能够交由林某?”

    “唉,这件事本来就是林御史先声夺人,孙某也只不过是替林御史您办了接下去的事情罢了。何况您是圣上钦点的两淮巡盐御史,这件事情由您出面最好,若是孙某人上报,难免这手……”这事情若是由孙昌牵头,无疑是一种僭越。

    盐道本就是朝廷重要的税收课目,他孙昌即使是两淮督军府都督,都不能私自干涉,所以免得麻烦上身,让林如海来呈报这事,顺带着将两淮督军府的协办带上,自然是极佳的政绩积累。

    林如海点点头,说道:“下官会如实禀报,将军自然记头功。”

    “哈哈,来来来,不谈这个,吃斋吃斋。这栖灵寺的素斋,可是扬州远近闻名的。年里年外的大鱼大肉吃多了腻得慌,还是吃些斋菜清清肠子里的油水。”

    孙昌举杯,朝边上的林如海敬了一杯,低声道:“林大人盐道主政还剩半年,若是之后有什么举动,还请提前支会孙某人一声。这一次您的大动作,让某些大人很不高兴。咱们之前合作得很愉快,所以接下来……您懂的。”

    每年的岁贡,送到林府的也不少。

    盐政,涉及的势力之多,钱财之多,是难以想象的。

    林如海能站稳脚跟,在两淮盐官上政绩卓著,离不开某些人的扶持。有些钱,不该收的就不收,有些钱,你不收,人家就抹了你,所谓的政坛就是如此,要做不倒翁,就得有强大的靠山,除非你想跟电干。

第八十九章 一夜鱼龙舞(三)

    春风渡上,舞女手举鱼龙灯,舞姿婀娜。

    笙歌起,明月当头,画舫之中人影攒动,看着莺歌燕舞,纸醉金迷,好不热闹。

    湖畔烟花窜天,与明月争辉。元宵节的气氛,到达了顶峰。所有人都尽情地享受着新年余味。一碗碗人气腾腾的红豆沙汤圆端入雅间之***贵人们享用。

    林岚坐在画舫内的一处雅间内,这整条画舫,都有不少商青羊的眼线,既然他敢这样放任自己,那么就代表对于自己的踪迹有十足的信心。

    “公子想听什么?”

    琴女进了雅间,一身紫衣,上边绣着精致的蝶影,看到林岚背对眺望着湖畔,缓缓坐在扬琴边上。她看了眼林岚棱角分明的侧脸,一眼就觉得有些心动。

    少女怀春,从来都是对那些心上人一见钟情。

    林岚倚窗吹风,说道:“随便吧。”

    这个时候,他实在没有什么心情听曲儿。怎么逃出去,才是他现在最要解决的。

    蝶衣美眸动情,拨动扬琴,声音清脆地唱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林岚回过头,听着用古曲弹奏歌唱的水调歌头,没想到自己这首词,已经被谱曲歌唱了。

    一曲唱罢,林岚才笑道:“这首曲新编的吗?”

    女子点点头,含笑说道:“这是扬州才子林公子的七传之作,小女不才,谱的曲,难配如此绝妙的词,还请公子见谅。”

    “姑娘芳名……”

    “小女子蝶衣。”

    林岚笑了笑,说道:“蝶衣姑娘,我教你一首曲子,你能否帮在下一个忙?”

    “敢问公子是什么忙?”蝶衣眼睛灵动,确实有足够的资本,在这春风渡上站得住脚跟。

    林岚笑了笑,说道:“我想要蝶衣姑娘的……”他贴近蝶衣的耳根,轻轻耳语。

    不知是因为林岚的话过于撩人,还是因为热气触及蝶衣敏感的耳朵,她的脸变得红起来,“这样不好吧?”

    “我能保证姑娘你能一曲成名。”

    蝶衣美目低垂,嘴角轻笑道:“能帮助公子,便是蝶衣的荣幸。”

    一曲悠扬现代版的水调歌头,从雅间悠然飘出。

    “蝶衣姑娘,如何?”

    “唱法独特,旋律倒是优美,好听新奇,公子的曲谱得倒是妙。”

    林岚眉间笑意一浓,说道:“蝶衣姑娘请。”

    女子抱琴,走在林岚的面前,看着林岚英俊的脸庞,也是有些红热。奇怪,自己怎么会如此随便地答应他?这样会不会显得自己太随便,让他以为自己是个可以任意轻薄的人?

    刚出了厢房,便有一黑衣人将目光锁定在林岚身上。

    “会不会太冷?”

    林岚将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在蝶衣身上,让原本就有些心不在焉的蝶衣身子一颤,随后有些害羞地摇了摇头。

    林岚的手就这样一直搭在了蝶衣的肩上,朝底舱走去。画舫之中的艺妓,都算是三教九流之辈,即便是秦淮河上最出名的歌妓,那都是低等身份之人。

    撒完一泡尿的亲信走到黑衣人身边,问道:“盯得怎么样了?”

    那人一笑,说道:“和那两货没区别,这才几时,就这么沉入温柔乡里起不来了。和那艺妓下去亲热去了,呵呵,商爷也是太过紧张了,这样的天上人间,给他这种小子随随便便灌点药,把他丢出去都哭着要回来呢。”

    “是吗?也好,咱们也可以轻松些。”

    林岚跟着蝶衣进入底舱。小屋漆黑一片,蝶衣的声音有些颤抖,说道:“公子,请你自重。蝶衣……卖艺不卖身的。”

    “嗯。”

    林岚无暇顾及蝶衣话中的意思,而是四处看着。底舱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个窗子,正好可以跑路。

    “蝶衣姑娘,把衣服给我。”

    “啊?”蝶衣没有想到林岚这么直接,除了些许的害羞之外,身子都有些颤抖,有些哽咽地将身上的纱衣递给林岚。

    黑暗之中,林岚拿过纱衣,将它拧成了一股,绝对长度似乎不够,便道:“再来一件。”

    身穿亵衣的蝶衣含羞泪目,她们这样的艺妓,又能卖的了几年的芳华,等到娇容不再,只能被抛弃,嫁给那些商人做妾,地位可想而知。

    亵衣再次落下时,皎月投射下来,正好照在那副娇容上。

    林岚站的地方无光,只顾着将那件递来的衣服和之前的纱衣绑在一起,然而忽然间感觉手中的那件衣裳似乎还有些温热,便转过身来。

    “蝶衣姑娘,你……”林岚眼睛怔怔地看着那……额……

    蝶衣的眼露秋波,说道:“希望公子好好待我。”能够遇上一个知己,交付余生,是多少女子一辈子的希望。

    “那个……蝶衣姑娘,你先去穿件衣服吧。”林岚将身子转过去,这误会真是……自己也是嘴贱,说什么想要衣服,直接说借几件衣服会死啊……

    见到林岚又转过身子,蝶衣眼睛之中有些泪,颤抖地问道:“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林岚咽了口唾沫,道:“蝶衣姑娘,抱歉了。”他将桌子挪到窗口,将窗子打开之后,将那衣绳拴牢固了,“咱们后会有期。”

    林岚身体一窜,直接跳出了窗子,借着衣绳,缓缓朝湖边潜去。他身上的衣裳依旧脱去,就剩下一个裤衩子,时间差不多已经到了子时,林岚掐着时间,这里距离湖暗也就百米之距,他必须抓住机会。

    他无声地潜入湖中,免得惊动那些鹰犬。

    湖水冰凉,林岚顾不得那丝丝地冷意入体,朝着湖岸边游去。这扬州城内真是待不下去了,他觉得很有必要出城躲一阵子再说。

    在底舱的蝶衣还没有回过神来,她不明白,为什么林岚会有如此的举动。是因为自己太主动了?也不是吧,明明是他要让自己脱衣的。还是说,身为女子,就应该什么都不做,等他动手?

    她的脸颊红彤彤的,看了看自己傲人的人才,将一件新衣穿上,呢喃自语道:“难道是自己不够迷人?不过也不至于让他反应激烈到跳湖吧?”

【有那么一种人】

    有那么一种人,从来不舍得花一分钱看正版vip章节,却能够理所当然地肆意抨击谩骂着作者。

    有那么一种人,从来不为自己的消费买单,不想看书时,喊着弃书,他最嘹亮。

    有那么一种人,天天考究这个,考究那个,不去当个历史学家真是屈才。既然你都懂,何必看小说呢?自己写啊!

    还有那么一种人,肆意谩骂,指点江山,我不明白他们是何等的自信与勇气?可能是现实中受气,想在网络上发泄吧。不好意思,我可能无法惯着你们。

    书有千千万,若是不爱,可以离开,但请别伤害。

    说的不是你,真的不是你,如果你非要觉得我说是你。好吧,那就是你———被删贴和禁言的喷子们。

    如果被删贴和禁言的你,还看到了这段话,那么我心疼你,何必作践自己?

    最后的最后,借用某位大神的话来说,抱歉,我没办法做到爱所有的书友,但我相信,绝大多数书友还是善良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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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大官人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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