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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冷氏子兴     红楼大官人txt下载     红楼大官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打的就是你

    学堂下课的铃声响起,林岚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走出书房。这些大儒的注疏,无非就是绕着一句话,来来回回地绕弯子,看着就犯困。

    他四下找了找顺溜的声音,才见到蹲在角落的顺溜抹着眼泪。

    “怎么回事?”

    “少……少爷……”顺溜哽咽着。

    见到顺溜身上的泥渍,脸上还有不少的淤青,便问道:“谁打的你?”

    “他们……他们说少爷你是乡下佬,我和他们争辩,结果他们就打我,说我是护主的狗。”顺溜擦着眼泪,委屈地说道。

    一边上学堂替自家少爷们整理笔墨,拿书包的书童纷纷出来了,那些在课堂上不怎么客气的子弟们也不在意地说说笑笑。

    林岚朝当中一站,问道:“方才是谁打的我家书童,还请站出来。”

    “喂,林岚,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才有些狗咬了人,所以我打算替狗的主人教训教训不开眼的东西!”

    温书礼脸色一变,没想到这个乡下来的林岚这么强势。若是一般人,自己的书童被打了也就打了,没想到林岚会为了一个书童出气,便说道:“下人之间难免打打闹闹,林岚,你这样拦着路,不合适吧?”

    林岚笑了笑,“也是。顺溜,你看看这些个人中,那几个是刚刚动手打你的。”

    一共十来个书童,顺溜很快就认出对他拳脚相向的三人。

    “恩,其余的都走吧,若是觉得想惹点事出来才显得仗义,那么也可以留下。”

    见识过林岚本事的人,原以为就是个好运的小子,靠着林如海才能到怀仁学堂来蹭课的,如今看来,这人确实不简单,加上家世显赫,在扬州城也算是小有名气,也就不去惹什么幺蛾子。

    “走。”

    留下主仆六人,略微有些不安之色。

    “温书礼、张大梁,你是……”

    “白舟。”那人退了两步,看着林岚有些忌惮地道,“我……我爹是扬州府通判!”

    林岚点点头,道:“你们对我有什么意见吗?有意见可以提,让下人欺我的书童算什么本事?”

    “哼!你这乡下野种,也配和我们一起读书?滚回家种田去吧!”温书礼年纪虽小,却出口不逊。

    啪啪!

    林岚抓住了温书礼的领口,直接就是两个耳光。

    “我给了你很多次机会,不要因为你年幼,就可以当成出言不逊的资本,我替你爹好好管教你一番!”

    温书礼被忽然的两个耳光打蒙了,脸上火辣辣地疼,“你居然敢打我?”

    “我不光打你,我还踹你!”若是以往的林岚,这时候早就叫弟兄群殴这厮了,看在这小子才十来岁,他几次三番忍住了动手的冲动,最后还是被这贱样给逼得动了手。

    一脚飞踹,直接踹在了温书礼的屁股上,直接踹飞出几步远。

    一边的张大梁,和白舟直接懵了赶紧撒腿就跑,林岚也不管其余之人,今日若不杀鸡儆猴,这学堂恐难立威,以后找麻烦的事儿会越来越多。

    “你……你敢打我?”

    “少爷……”顺溜支支吾吾道,“别打了,被老爷知道一定要挨骂了。”

    “林岚,我一定要把你皮扒了!”

    林岚看着温书礼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走过去几步,道:“林府随时恭候,只要你敢来。顺溜,走。”

    这样的人渣,林岚笃定他是不敢将事情告诉自家老爹的。本来就是自己嘴贱外加先动的手,道理全在林岚这里,给他爹告状,最后又得吃上一个嘴巴子。

    “你给我等着!你可知道我爷爷是谁?”

    “是谁都不要紧。打的就是你!”林岚双手负背,悠闲地离去了,只留下温书礼在原地大呼小叫。

    夏谦刚刚泡了壶茶,看见大呼小叫的温书礼,便喝道:“书礼,怎么还不走?”

    “先生。”

    “怎么一身的灰?别以为在这里撒泼打滚就可能不罚抄,没有这事儿!”

    “是……”温书礼咬牙切齿地狠狠道。

    “怎么,对为师不满意?”

    “没~~有~~”

    温书礼终于哭了出来,泪流满面地往家里跑。

    ……

    林岚手头很富裕,带着顺溜先去了医馆,擦了些跌打酒,接着又在扬州城里逛了逛,买了些吃食。林岚没想到,竟然还有小时候的味道,灌汤包、干菜烧饼,林岚自个儿大快朵颐的时候,总捎带着给顺溜买一份。

    感动地小顺溜眼泪哗哗的,“少爷,您对我干嘛这么好?”

    “行了。我不是说过么,你当了我的书童,那么从今以后,谁欺负你那就是欺负我。有我林岚一口吃的,绝对饿不死你。”林岚喝了一口酸梅汤,笑道。

    扬州城商贸繁华,自然商铺众多,林岚带着顺溜转了好一圈,才回到林府。老远就看见温书礼带着几个男子站在林府门前,朝四周张望着。

    还在吃着烧饼的顺溜一惊,着急道:“完了完了,他们一定是在等老爷。少爷,待会儿你就说是我打的,千万别往自己身上揽。”

    “行了,瞧你慌张的样儿。他们若真是来告状,咱们也不怕。”林岚往家门走去,完全无视温书礼几个人。一边的顺溜瞥了眼张牙舞爪的温书礼,吓得赶紧跟上了林岚的脚步。

    “林兄,林兄留步。”

    林岚回头,看着男子小跑上来,便问道:“兄台是……”

    “在下温书礼的长兄,温庭礼。听闻方才小弟与林兄在学堂有些不愉快,所以特地过来让书礼给林兄道个歉。”

    “道歉就不必了。在下也出手教训过了,算是一个警告吧。小小年纪不学好,仗势欺人,斜眼看人,将来即便有可能踏入仕途,也是个助长不正之风的昏官。”

    温庭礼酣然一笑,道:“林兄严重了。书礼虽然嘴不饶人,但是本性不坏。书礼,你和林岚是同窗,温、林两家同朝为官,我等理应相互扶持,怎么能因为一些小磕碰而交恶呢。”

    林岚笑了笑,道:“真的不必了。温兄不知还有其他的事吗?若是没有,就自便了。”

    “也没什么事,就是中秋将至。扬州几个学堂、诗社准备联袂搞一个诗会,不知道林兄有空否?”

    林岚笑道:“再说吧。”这种装逼诗会,林岚自己没有多大兴趣,但不代表一定不会去,万一现在一口否决了,到时候自家老爹指名道姓要让自己去,估计就要自己打自己脸了。

    看着林岚进府的背影,温庭礼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下去。

    “大哥,你为何还让我跟这野种道歉?”

    “不然呢?书礼,有些话背后说人也就算了,你挑明了说,被打了,即便是让爹爹上门说理,估计林御史非但不会责骂这厮半句,恐怕爹都要毒打你一顿。”

    “那就这么算了?”

    温庭礼笑道:“既然他这么争强好胜,想必中秋诗会也不会错过,不就是熟读四书五经吗?这些本公子五年前就会了。吟诗作对得看才气,到时候你就看好你哥如何打压这厮吧。”

第十七章 青莲,你轻点

    到了晚间,林府的灯笼点亮。

    厨子早早地将烧好的菜又回屉蒸了蒸,林如海刚刚换好衣服,这桌上的菜恰好摆齐。

    在这样的大家庭,人人都有生存之道,可能这就是林府的厨子一直没被炒的原因吧。

    林岚到林府也好几天了,饭桌上依旧不见黛玉的身影。不过仿佛一大家子也都习惯了,按照孙姨娘的话,黛玉是天上的谪仙女,怎么能和凡夫俗子在一张桌上吃饭。

    林如海吃了几口饭,侧头问道:“岚儿今日上学,感觉如何?”

    林如海这么一问,诸房姨娘,还有自家老娘纷纷投来期待的眼光。这饭桌上,林如海不开口,她们也不好开口询问。

    林岚忙应付道:“感觉还行。”

    他总不能说自己啥都没干,就呆在书房里闷头睡大觉吧。

    “恩。虽然夏老夫子说可以省去蒙学了,但让你直接读四书五经,可能还是稍显吃力了些,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定要多问。”

    “岚儿谨记。”

    “对了,听管家说,日暮时有几个年轻人找上门来,是来找你的?”

    “是的,温家的公子与岚儿有过一面之缘,特地找岚儿中秋佳节参加传诗会。”

    林如海一听是这个,脸上多了一分笑意,道:“也好。虽然你还未学过诗,但多去听听看看,学习学习总是好的。”

    “岚儿谨记。”

    一顿饭,被一顿教训,林岚吃得又差点窒息过去……

    ......

    ......

    入秋以来,虽未下过一场雨,但是已经一日凉过一日。

    林岚饭后闲来无事,又往西厢凑过去,恰好在凉亭遇见了青莲。

    “风寒还没好?”他瞥了眼青莲背上的披肩,“你还真和小姐情同姐妹啊。”

    青莲黛眉一皱,小声嘀咕道:“怎又是你?”

    “这么讨厌见到我?”林岚呵呵一笑,不知为何,对这个小丫鬟,林岚有莫名其妙的……**……当然,绝对不是男欢女爱的那种,而是忍不住想要过来调戏一番,又生怜爱的复杂**。

    “那人派你来的?”

    林岚笑了笑,道:“你还真是跟小姐一样魔障了么?他可是老爷的儿子,那人那人的,要是让别人听见了,又要嚼口舌了。”

    青莲脸色淡然地说道:“那就让他们说去。”

    “呵,你哪来的淡定,难不成黛玉妹……小姐给你的?”林岚每次来找青莲,总要心里代入好几遍,俺就是个小书童,但还是难免有说秃噜嘴的时候。

    青莲冷哼一声,道:“小姐就是这么想的!起开!”

    青莲趁着林岚不注意,一把就将他推开。

    正在思忖如何调戏小妹妹的林岚没回过神,脚下一个不稳,踩在了石亭的台阶上,两只手下意识地托到了地上。

    “唉哟!”

    已经逃出林岚魔爪的青莲回过头来,看到抓着手腕的林岚,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你……别装神弄鬼的!”

    “什么装神弄鬼,我手腕脱臼了,快扶我起来。”

    青莲眼中闪过一丝挣扎,还是过来搀扶林岚,嘴中呢喃道:“真是没用。这么大个子还这样弱不禁风。”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林岚这下摔得可真是不轻。

    青莲一下没拉动,倒是反被林岚身体的重量给拽了过来,直接扑在了林岚的怀里。

    “哎哟!”

    “你!”

    林岚双手举得老高,看着要打下来的手掌,直接撇过头,道:“我可什么都没干,你轻点!”

    青莲终究还是没有打下去,赶紧从林岚身上起来,朝屋里跑去。

    林岚偷瞄了一眼,见小丫鬟离开了,才安松一口气。

    这回偷鸡不成蚀把米,手腕脱臼,没个几日功夫,恐怕是难好了。正当他起身的时候,看到屋里又出来个人影。

    “跌打药,拿去。”

    林岚看过去,青莲脸颊有些羞红,便道:“算了,我这单手擦药也不方便,还是去医馆找大夫看一看吧。”

    青莲反咬着嘴唇,迟疑了很久,才将准备离去的林岚喝住,“坐下。”

    “啊?”

    “你这厮,叫你坐亭下,听见没!”

    “哦。”林岚看了眼青莲,是不是在林妹妹身边待贯了,连丫鬟说话的语气都要高人一等呀。

    青莲拿出药酒,先在自己的手上搓热,然后一个眼神,示意林岚将手交出来。

    “青莲,你可轻点呐。”

    “哼,少废话。”青莲抓着林岚的手臂,毫不留情地在那脱臼的手腕上来回擦药,疼得林岚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还不敢大声叫出来,只能忍痛咬着衣袖。

    感觉手头上的力轻了,林岚才大松一口气,看到青莲同样额头有些许香汗,便道:“早知道就不让你动手了。今儿个顺溜在回春堂擦药,也没见喊疼,刚刚被你这么胡乱一按,差点人都要昏过去了。”

    青莲擦了擦汗,问道:“二……奶奶家的丫鬟又打他了?”

    “呵,你还知道的真多。不过这次可不是。他当了我……家少爷的伴读书童。听他说是在学堂里被人打的。”

    “定是那人惹事,结果还得顺溜挨打!”青莲一脸怒气,将罪都安在了林岚身上。

    一边的林岚翻了下白眼,自己嘴贱干什么,便只能继续说道:“顺溜说,是学堂里的那些人侮辱少爷,他才和那些人争辩,结果他们人多势众,还动了手。后来少爷还出手教训了为首的那个公子哥,听说直接赏了那人两个大嘴巴子,还踹飞了那个人。”

    青莲那手绢遮在嘴边轻轻一笑,道:“真是该!打得好!”

    林岚一见青莲笑了,便故意酸溜溜地说道:“你也觉得少爷打得好?”

    青莲一愣,赶紧收敛起笑容,道:“好什么好,就知道惹是生非。万一对方找上门来……算了,这与我何干!你赶紧走,待会儿……待会儿吵醒了小姐,你另一只手也免不了脱臼。”

    “呵呵,我看小姐啊,是口是心非。一边装着什么都不在意,一边像只鹰隼似的盯着林府内的一举一动。”

    青莲脸一红,想要转过身怒斥,结果林岚早就跑得不见了人影,只能原地跺脚泄愤。

    西厢前一阵秋风送爽,竹林飒飒,又不知飘落了多少青叶。

第十八章 中秋月

    转眼便是中秋佳节。

    学堂放假,然而对于林岚来说,只不过是白天换个地方睡觉而已。

    夏谦这几日也时常摸林岚的底,看看林岚对于四书五经的理解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步。结果四五次下来,夏谦便不再去书房打扰林岚午睡了。

    这丫的哪里是学生,简直可以当他的老师了!若不是科举六试无法避免,夏谦都觉得林岚可以直接进京赶考,参加明年的会试了。

    “林岚啊,今日中秋佳节,学堂都放假了,难道昨日为师没有与你说?”夏谦见到林岚,笑着问道。

    “学生知道。家父让学生带了些月饼、蜜饯,特地来拜会先生。”

    “呵呵,林御史倒是抬举了,老朽这怎么好意思呢。”说着,便接过林岚手中提溜着的包裹。

    林岚回以一笑,问道:“今日师娘没来学堂?”

    “家中亲友齐聚,正在招待呢。为师也打算回去团聚,要不去为师家中坐坐?”

    “不了不了。学生不请先生已是罪过,这哪能去先生家吃饭呢。”

    夏谦笑道:“哈哈,我这先生当得属实不称职。不知你与汝父说过老朽的建议没?”

    林岚笑笑,摇摇头道:“这学堂还没待几天,若是去书院,家父一定会以为学生急于求成,读书囫囵吞枣,难免一顿臭骂。”

    “呵,以你才智,岂可与一般的朽木相比?若是你开不了口,等过了中秋,我与令尊去说,免得老朽误人子弟。”

    “先生严重了,这天色不早,等回府吃了团圆宴,还得去传诗会看看,就不叨扰先生了。”

    “传诗会吗?如此甚好,多长长见识,看看这广陵才子如何作诗,也是极好的。”

    林岚别过夏谦,与顺溜沿途买了些吃食,匆匆回府。

    今日中秋佳节,就连林如海都早早地回了府,换了一身素雅的长衫,正在屋内饶有兴致地下棋。

    见到林岚回来了,便招手笑道:“岚儿可会下棋?”

    还没等林岚开口,穿着豆绿折裙的王氏便笑道:“他哪里会。也就能和些臭棋篓子相互过招罢了。”

    林岚笑道:“做娘亲的如此说孩儿,不夸赞也就罢了,还如此讥讽。”

    “哈哈,你娘她是嘴上不饶人,心里对你满意着呢。看看这残局,真是有意思。前几日衙门里的几个小厮闹着玩,我还没在意,没想到今朝去拜访几位老友,都在说着这残局,一研究,还真是妙不可言。”

    林岚头一探,得,感情就是自己放的“毒”,如今毒到了自己老子身上。

    “爹可是要破解这残局?”

    林如海笑了笑,道:“消遣娱乐罢了。对了,今夜传诗会,你分在哪个诗局?”

    “哦。”林岚拿出温庭礼托人送来的帖子,扫了眼说道:“第捌楼?”

    “这传诗会就在各个扬州城里头酒楼举办,这第捌楼正好顺道,待会儿你便与我一道同乘而去。”

    “爹你也要去?”

    林如海笑道:“既然是传诗会,总得有个高低判别。每个诗局有佳作,都会送到第壹楼,到时候会有扬州城中的名儒文豪品评。”

    林岚没有想到,一个诗会竟然弄这么繁琐。

    王氏问道:“如海,今日中秋佳节,要不要请黛玉一起吃顿团圆饭?”

    林如海刚要说话,一边的管家过来,道:“老爷,刚刚西厢那里传话来,说小姐风寒尚未好,怕在吹了风,就不过来吃饭了。”

    “罢了,罢了。甭理她,咱们自己吃。”林如海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

    这团圆饭,吃得又不是那么有滋有味了。

    ......

    ......

    中秋佳节,虽不像大年夜、元宵那样热闹喜庆,但是依旧有传统风俗。

    扬州城内大型的灯会不曾有,但是家家户户也都有燃灯之俗。用竹竿挑好了,高束于瓦檐之上,俗称“树中秋”。

    林府的各房若是往年,定是自顾自儿的在房内闲聊。自从林岚用杉木做了副麻将,又教会了几个姨娘和自家老娘基本的打法后,这家里边就热闹起来。

    开始的时候,几个姨娘还拉林岚坐镇,后来就再也不需要林岚上场了,三个姨娘加上自家老娘,正好凑一桌。

    偶尔林如海也会过来凑热闹,大抵也是享受这样的热闹劲。

    “岚儿,准备走了吗?”

    “就等您了,还有什么好准备的?不过就是去凑凑热闹罢了。”林岚站起来,看着林如海又换了套体面的衣裳,不解地问道:“难不成爹爹还有什么应酬?”

    “这壹楼之中,哪一个不是扬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呀,如今年纪尚小,等哪一天过了童生试,再带你去见见那些老学究,届时拜个好老师,这夏老先生讲讲四书五经还行,至于其他的才学,就略显欠缺了。虽然为父这样背后说人不对,但事实就是如此。”

    林岚跟着林如海一并进入到马车中,笑道:“岚儿倒是觉得夏先生挺好的。”

    马车辘辘而行,两侧夹道,张灯结彩,中秋佳节,出来赏月之人确实不少。林如海吃了口备好的小点心,说道:“挺好?还是说自在?”

    林岚尴尬一笑,问道:“孩儿不明白爹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在学堂的事情,你以为没人与我说么?打人这事作罢,是温韦他那孙儿的错,不过岚儿你要记住,林家是书香门第,这动手总归要被人背后说道,有失门风。”

    林岚眯缝着眼,道:“爹啊,我给您唱个曲儿。”

    “哦?”

    “守法朝朝忧闷,强梁夜夜欢歌,损人利己骑马骡,正直公平挨饿。修桥补路瞎眼,杀人放火儿多,我到西天问我佛,佛说:‘我也没辙!’。”

    “去去去,哪里听来的混话。”林如海摇头笑骂道,“行了,到地儿了,你那捌楼就在这儿。”

    林岚掀开帘子一瞧,那竹竿高挑着的灯笼上,写着大大的一个“捌”字,再往正门一瞅,笑道:“三元楼,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啊!顺溜,走着。”

    “唉,少爷。”坐在马夫边上的顺溜兴奋地跳下车。

    长这么大,自个儿还是第一次来看传诗会。

第十九章 我得吃回来啊

    林岚今日出门,特地换了身新做好的藏青色长衫,看上去比那日门口摆棋摊时精神了许多。不然穿得跟个叫花子似的,估计这门儿都不让进。

    门口负责接待地小二笑容可掬地点头哈腰。林岚将请帖递上,小二粗粗扫了一眼,只识得上边特有的图案,缓缓道:“三两银子,公子请。”

    “还要银子呀。”顺溜嘟囔着嘴,觉得黑心商人真黑心,三两银子啊,这得多少个月的工钱?

    小二笑了笑,道:“酒水、菜肴都是免单的,但总不能让店家破费太多,每年的惯例。”

    林岚掏出三两碎银,笑着摇头进门。这还破费呢,过来参加诗会的,哪一个是真正在意吃的,估计绞尽脑汁地写诗吟诗,恐怕连菜都吃不上一口。

    “少爷,三两银子,搁苏嫂的饼铺能吃三百个烧饼呢。”

    “呆瓜,那你咋不说能吃上一千个小笼包呢?”林岚笑骂道。

    顺溜算了半天,眼睛一亮,“是唉。一千个小笼包……那得有多少?”

    主仆二人上二楼,在东南角靠街的地方,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

    “公子可要什么吃食?现在人少,好给您端上来,待会儿多了难免照顾不周。”

    “顺溜,你吃什么?”

    “啊?”

    站在一边的顺溜满脑子还是烧饼、小笼包,便脱口而出,“烧饼,小笼包。”

    林岚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刚骂过他呆瓜,还点这些玩意儿,便说道:“你们三元楼的盖八仙来一份,然而三笼鱼鲜小笼,再来一份三元开泰。”

    一边的小二瞠目结舌,道:“这么多?”

    “怎么?刚刚进来的时候,可没听说不能点这么多?”

    “不不不。是怕公子点这么多,待会儿作诗没地方摆纸墨。一般都是点壶酒助兴,像公子您……”小二笑了笑,戛然而止。

    林岚说道:“既然没规定,叫你上你就上,再来壶醉仙酿。”

    “哎……”

    顺溜有些尴尬地问林岚:“少爷,是不是我吃得太多了?”

    “没有啊。”

    “那这小厮怎么一脸嫌弃的样儿?”

    林岚呵呵一笑,道:“他嫌咱们吃了他家的东西,赚得就少了。这才哪到哪,放开了肚子吃!”

    顺溜腼腆一笑,道:“顺溜还能吃……”

    街上的人渐渐多起来,这个时候根本无需灯笼,天上那大月盘刚刚升起来,照得地儿都是霜白的,游街赏月,好不热闹。

    三元楼才子佳人,好不热闹。今夜吃饭的少,更多的则是来凑个热闹,吟诗助兴。唯独角落的林岚跟顺溜,两人吃得好不愉快。

    “难怪这各大酒楼,争着承办诗局呢,感情这当中的油水多多啊。”林岚一眼扫去,每张桌上都铺着白宣,最多就是一两壶酒,像林岚这样大吃大喝地,真的是独此一桌了。

    每个上楼来的书生才子,都会闻香投来古怪地目光,随后露出一副鄙夷之色。这心是有多大,诗会又不是来吃喝的,简直有碍观瞻啊。

    林岚自己顾自己吃着,是不是还给顺溜夹菜,一直埋头苦吃的顺溜都发现了周围人古怪的目光,轻声问道:“少爷,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你会作诗吗?”

    “不会。”顺溜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林岚将一个肉丸送入嘴中,这家里每日吃得更冷战一样,今日索性痛快地吃上一顿。“那不就得了,少爷我也不会。咱们交了银子,不能白来,你说对吧?”

    “少爷说得好有道理。”

    “哟,林兄啊,你怎么独自吃上了?温某人可是找你找得好苦啊。”

    林岚一回头,见到温庭书跟着几个书生娓娓走来,便放下手里头的大闸蟹,金秋蟹肥,若不吃上几只,还真的吃不回本钱来,“温兄有礼了,这几位是……”

    “哦,我来介绍,这几位都是西静书院的同窗,杜有楠杜公子,齐三阳齐公子以及萧方萧公子。几位,这位就是我经常提到的,林御史府上的林岚,林公子。”

    “各位有礼了,要不坐下一块儿吃?”

    几个西静书院的学生一脸厌恶之色地看着林岚,说道:“我等来参加诗会,又不是什么酒囊饭袋。林兄、温兄,失陪了。”

    “那边还有几位好友,失陪了。”

    几人纷纷欲作离去,温庭礼嘴角划过一丝笑意,来挤兑下林岚,让他心情极佳,说道:“林兄,这几位性子直,说得不中听之处,还望莫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人各所好嘛。要不温兄坐下陪我吃点?”

    温庭礼笑道:“不了不了,林兄您慢用,这传诗会即将开始,您还是与你小仆慢用吧,在下告辞。”

    林岚笑眯眯地拿起已经敲碎了的蟹钳,用筷子沾了少许醋,道:“顺溜啊,你吃饱了吗?”

    “恩,还差那么一点。”顺溜赧颜一笑,用沾满了肉汁的手挠了挠头。

    “那就再点一些?”

    “听少爷您的。”

    林岚吃着大闸蟹,喊道:“小二,再来两屉蟹黄烧麦!”

    东南角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圈隔空带,这边主仆二人推杯换盏,隔着一圈桌子的另一边,已经有人动笔书墨了。

    ……

    ……

    瘦西湖之中最大的画舫之上,大大的“壹”等高悬。湖岸边烟花璀璨,时不时有几盏孔明灯飞天而上。

    画舫之中丝竹悠扬,琵琶声清脆入耳。扬州比不上京师,前来的官员之中,诸如林如海之流,已经算是扬州的高官了。前来赏月喝酒,不是名宿就是官僚,这一船,聚了扬州最有权势之人。

    林如海与几位同僚寒暄几句之后,便碰上了一人。

    “林御史。”

    “古知府?”

    “不知古老有何指教?”

    古子章笑道:“岂敢岂敢。今夜中秋佳节,你我二人把酒言欢,先干为敬。”

    林如海同时将手中的酒饮尽,道:“古知府有话不妨直言。”

    “也无其他,只是想告知林御史一桩事,江都葛家村,葛夜年死了。”

    “死了?”林如海眉头一挑。

    古子章说道:“昨夜死的,死的时候死不瞑目,吐了三升血。”

    “林某主政盐道,这与我何干?”

    古子章笑道:“是无关,不过与令公子有没有关系,林御史心里最清楚了。”

    “古老是何意思?”

    “中秋佳节,没必要闹得不愉快,葛夜年死有余辜,即便那桩爆炸案是否与令公子有关,那都是后话了,只是如今当事者亡故,只希望林御史得饶人处且饶人,这葛芳削去功名一事,公文还在扬州学正之处压着。”古子章说到这里便不说下去了。

    “小儿不过是无辜被冤枉,才反将一军。如今既然事情过去了,那便算了。古知府您看着办好了。”

    古子章笑了笑,将杯中酒斟满,道:“那就多谢林御史了。”

    官场你帮帮我,我帮帮你,虽然偶尔捅刀子,咱俩还是好朋友。

第二十章 传诗会

    至戌时,扬州城里的游客达到了顶峰。杨柳岸秋风送爽,不少才子佳人驻足赏月。一架别致的马车停在湖岸边,林府的老管家姓贾,乃是当年从京师陪同林如海正妻嫁过来的,如今西厢能够随意进出的下人,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小姐,大少爷正在捌楼。”

    “捌楼?凭爹的手段,壹楼的帖子弄不到,贰楼、叁楼总能弄来,想必是那人诗文差到没法看,放到捌楼,即便是传诗,也传不到画舫之中。这贰楼、叁楼可有佳作传来?”

    “倒是有几首不错的二传诗作,刚刚通过小舟送往湖心,老仆随手拿了几张眷抄好的,小姐您看看。”

    马车内传来两声轻咳,间或有纸页翻动之声。

    “这几首咏月诗写得倒是不错。”

    老管家笑道:“老仆倒是不怎么懂诗,不过听说那唯一的一首三传诗,听闻传到了贰楼,被批驳得体无完肤,若不是花了点小银子,恐怕就要被扣下了。”

    “读书人之间,难免有妒才之心,当年捌楼传诗,多少自负之辈统统往捌楼之中钻,想要写下七传之诗,留下千古之名。只可惜能够四传的好诗就不错了。如今哪有什么风流才子敢去捌楼写诗。那人在捌楼可有诗作?”

    老管家一笑,道:“传信的下人说,大少爷正在那里与下人喝酒吃饭,已经被传为笑话。”

    车内传来一声轻笑,“罢了。这中秋传诗会也就如此,佳作能传到壹楼的,也就这些能够看的了,回府吧。”

    “是,小姐。”

    ……

    ……

    捌楼之中,传出的诗作,大抵到了“陆”楼就没了动静,然后就被贴在“陆”楼稍微显眼的位置,便不再由小厮继续跑腿传诗了。

    “哈哈,温兄的一首吟江月,果然妙不可言,刚刚小厮传来消息,都已经到了‘陆’楼,若是被那些老名儒赏识,这成绩估计还能继续往前传一传。”

    “见笑了,朱兄的咏月新诗也是不错,能够得到韩世明先生的中肯,也算是名气大增。”

    “……”

    在东南角酒足饭饱的顺溜摸着肚皮,问道:“少爷,这些人写的诗真有这么好嘛?”

    林岚喝了酒,两颊微红,脑袋都有些晕乎乎地,笑道:“互捧臭脚罢了,你还真信这些人能做出什么好诗来?吃饱没?吃饱了咱回府睡觉去。”

    “啊?这样子就走了么?”

    “不然呢?要不再来两只大闸蟹?”

    顺溜赶紧摇手苦笑道:“不了不了,少爷,再吃真的肚皮要爆炸了。”

    林岚起身,一步三摇地走着,顺溜倒是没喝什么酒,掺着林岚朝楼下走去。

    方兴未艾的才子佳人们,又将彼此的诗作来回传阅,品评夸赞,一时间诗会的气氛到了最浓厚的地步。

    温庭礼刚刚谢过了一人的高赞,拱手回礼之后,朝那主仆二人看了一眼,笑道:“诸位,失陪片刻。”

    “少爷啊,你这么晃,顺溜肚子里的包子都要被您晃出来了。”

    林岚醉眼醺醺地说道:“那就起开,少爷我自个儿能走。”

    顺溜依旧搀扶着,生怕林岚一个踉跄从楼上摔下去。

    “林兄,林兄留步。”

    “温庭书?”林岚笑着凑近道,“温兄……有何贵干?”

    “林兄不多待片刻?这才几时,刚刚忙于应酬,还没见过林兄大作,这就离去了岂不可惜?”

    林岚好不容易被顺溜扶稳了,拍了拍肚子,笑道:“可惜什么?天上地下,江河湖海,皆在我肚中矣。”

    温庭书笑了笑,道:“林兄真是性情中人。”

    林岚恍恍惚惚,挥手笑道:“告辞告辞。”

    温庭书回到十余人的小圈子里。

    “温兄认识那酒囊饭袋?”

    “呵呵,苏公子见笑了,那位是林如海林御史府上的公子,与在下不过一面之缘,倒是没什么太多的交情。”

    一位坐在位子上偷瞄廊上琵琶女的才子嬉笑道:“没交情才好,这样的酒囊饭袋,估计今夜之后,也成了一个笑话。”

    “唉,林御史生了个传闻美若天仙的女儿,怎么会有如此废物的儿子,真是想不通。”

    温庭礼嘴角划过一丝笑意,今夜的目的达成,估计等林岚明日酒醒,这臭名估计在文人之间要流传开了,到时候不用温父上门,估计林岚都会被林如海痛斥一顿,

    林岚自然没听到,这楼上早就将他批驳得一无是处。刚要跨出门槛,早就盯梢似的小二立马拦住了主仆二人。

    “什么事?”

    “这位公子,饭钱一共四两银子,请结账之后再走。”

    林岚笑道:“进来之前,本公子刚付了钱,这出去还付钱,难不成你们三元楼成了衙门?进来出去都得给钱?”

    “呵呵,这位公子见笑了。小人嘴笨没说明白,是这样。进来酒水菜肴免费,那是指来参加传诗会之人,您这吃得满脸红光,小的看您一晚上也没作诗,所以也不算是参加诗会之人,故酒菜钱得另结。”

    顺溜一听还得交钱,立马吓傻了,他一个月的月钱也就二十文,这刚刚吃的东西,加起来……他也算不灵清,不过至少得个几年工钱吧,这可如何是好。

    林岚笑道:“这样啊,再给我来两屉蟹黄烧麦。顺溜,笔墨伺候。”

    林岚摇摇晃晃地坐在楼下的一张空桌上,倚着墙稍作休息。

    小二看了眼掌柜,见到掌柜点头许可,才往后厨拿点心。

    林岚小睡片刻,被顺溜推醒。

    “少爷,这里睡容易着凉,笔墨都给您备好了。”

    林岚酒醒了大半,拿起笔便簌簌地写着。写完之后,还不忘拿起一边的蟹黄烧麦,再吃上几口,道:“顺溜,打包回府。”

    主仆二人看着掌柜难看地脸色,笑盈盈地提着那烧麦回府去。

    “掌柜的,那诗怎么办?”

    “怎么办?往前传!我倒要看看,这白吃了我三元楼这么多银子,这诗能有多出彩,丢脸的又不是咱儿。”老掌柜甩袖离去。

    这中秋传诗会,三元楼唯一做赔本的买卖,就只有林岚这一笔了……

第二十一章 七传词作

    林岚回府之时,林如海还未归,几个姨娘打麻将也累了,正好收手。

    林岚将一包烧麦递上,又喝了些茶解酒,整个人舒畅了不少。

    抬头望月之时,不由笑道:“东坡老夫子,想不到今夜您的这首词,值来四两银啊。”

    在吃着蟹黄烧麦的王氏问道:“什么四两银?”

    “没什么,岚儿先去睡了。”林岚吐了吐舌头,要是又让自家老娘知道自家在三元楼吃吃喝喝,没个正形,估计又是一顿骂。

    王氏眼尖,看到林岚还提着一个包裹,问道:“这里头又是何物?”

    林岚手中的细绳晃了晃,道:“烧麦呀,娘你不正吃着呢嘛。还不够吃吗?吃得太多,小心身材走样,爹不要你呀!”

    “去去去。早些休息,整日就没大没小,惯坏你了!”

    几个姨娘没有子嗣,和王氏相处倒也融洽。

    如今林如海有了子嗣,她们的压力也自然少了,用不着整日愁眉苦脸地哭骂自己肚皮不争气了。

    是她们肚皮不争气,还是老林的枪杆不争气,谁心里都明摆着,只不过林如海是一家之主,这面子上……

    是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

    ......

    西厢依旧静谧,连彩灯都未张挂。

    林岚蹑手蹑脚地走过来,还没说话,便被石亭中的青莲逮了个正着。

    “你这厮又是作甚?”

    “青莲姑娘还没睡呐。这不是三元楼刚回来,带了些蟹黄烧麦,给你尝尝。”林岚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猫耳朵。

    青莲手中攥着诗稿,看着林岚嬉皮笑脸的样子,却少了丝厌恶,坐下来酸溜溜地说道:“准是那人让送给小姐的,被你用来借花献佛了吧?”

    林岚听着青莲刺刺的语气,将油纸打开,道:“吃吧。你家小姐不带你出门,这中秋还得过。这里还有几个半道上买的月饼,你尝尝。”

    青莲瞥了眼烧麦,似乎还有余热,便问道:“无事献殷勤,说,有什么企图?”

    “青莲大官人,您可折煞小的了。这些都是孝敬您的,若是您不享用,小的都要去死了。”

    “嘻嘻,油嘴滑舌。”青莲放下诗稿,拿起烧麦吃了一口,问道:“那人既然这么关心小姐,怎么自个儿一次不来西厢?”

    林岚看着青莲吃着,托着小巴,感受着亭内的凉风,说道:“少爷也怕,万一小姐不认他,这脸面往哪里搁?”

    “他还要脸面么?今夜三元楼,是不是跟你俩人大吃大喝,都沦为了众人口中的笑柄。明日老爷回来,看那人还如何应对。”

    林岚嬉笑道:“大少爷也写了诗呀。”

    “也写了?”

    “是啊,若不是那首诗,咱们出三元楼还得付上四两银子呢。”

    青莲嗤嗤一笑,道:“想来这把门的小二也是个睁眼瞎,你且念念,那人写的是什么诗?竟然能够值四两银子!”

    林岚听得出青莲口中的嘲讽,便笑道:“让我念恐怕不行,但是我可以唱给你听!”

    ……

    ……

    亥时过了一半,这赏月游街的玩兴也消去了。街头来往之人也少了不少。

    天香阁负责抄诗的老儒生哈欠连连,与一边的小生说着闲话。“捌楼那些蹩脚诗想必是完了,茂才,老朽也要回去歇息了,你自便吧。”

    “秦公慢走。”

    “留步,留步。秦公,这里还有一首呢。”跑过来的传诗小厮喘着气说道。

    老儒生打了打哈欠,拿过纸缓缓道:“能有什么好诗,要是好,早就出……”他粗粗扫了两句,嘴边的话便戛然而止。

    “秦公,您这是……”

    老儒生颤巍巍地走到桌前,由于眼睛一直未离开那张诗稿,以至于撞在了桌角上。他坐下来抄读着。

    比起那张诗稿上略微飘逸的字体,老儒生写得则更为方正。

    他快速地抄阅完毕,用嘴稍稍吹干,对折之后,又怕墨迹未干,摊开来看了一眼,塞进信封之中,郑重地说了一个字:“传!”

    一边的小生有些惊讶,看着脸色凝重的秦公,问道:“秦公,什么诗让您如此郑重?”

    老儒生将手中的诗稿递上,有些骇然地发愣,良久,才道:“此词不知能够打破当年王冲焕的六传之作否?”

    李茂才定睛一瞧,便被吸引到了词中。

    ……

    ……

    “陆”楼的中年男子接过诗稿,本以为“肆”楼之后,再无佳作,一见小厮传来的这首词,顿时精神一震,惊呼道:“此夜之后,再无咏月之词出其右也!传!”

    ……

    伍楼

    “传!”

    肆楼

    “此词不传,今夜休矣!传!”

    “传!”

    ……

    ……

    这首水调歌头,传至贰楼,速度才缓下来。

    贰楼汇聚了扬州各个书院、家族的大才子,同样,一些没能够挤上“壹”楼的大文豪、名儒,皆在此等候着诗魁的诞生。

    接到六传之词的抄诗之人精神一震,原以为可以收工等待,没想到在最后竟然来了这么一个惊喜。

    四尺白宣铺陈开,中年男子大笔书墨,一盏茶的功夫便将词眷抄完毕,中央高台,是贰楼特地安置的大屏风,用来悬挂诗作,以便众人品评,免得一些渣作流入到画舫之上,贻笑大方。

    “诸位,此乃六传之作!”

    “什么?六传之作?难不成是从捌楼一路杀过来的?”

    听到这个惊天消息,众人纷纷将目光投来。

    “一首词?”

    “明月几时有?开头平平,何来六传之才?”一位才气自负的扬州才子冷笑摇头。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词读至此,贰楼之中再无窸窣声,每个人都屏息凝神,生怕错看一个字。

    上阕如此,那下阙……

    一位扬州城内的大儒,本应理所当然在画舫之上,因为晕船,所以屈居贰楼,看到这篇水调歌头,骇然道:“藏龙卧虎,没想到我扬州新秀之中,还能有如此高才。”

    “此词当七传!”

    “宁公,要不要再稍作商榷?”一个年纪尚青的才子有些迟疑地问道。毕竟他的那首竹月诗很有可能夺得诗魁,若此词真的传至壹楼,估计……要没戏了?

    这位被喊做宁公的老者匆匆走向抄诗人那里,拿起传稿,长笑道:“水调歌头,好好,老夫亲自替你传上壹楼!”

    亥时将过,画舫也从湖心缓缓靠岸。此次诗会的十来位评委纷纷端坐在一起。

    “诸位,我看这次中秋传诗会的诗魁,当在这几首当中产生了吧。”

    一边的扬州名儒苏卿笑道:“我看这首中秋月倒是不错之选,诸位认为呢?”

    “苏公此言在理,不过这首竹月诗倒是突出了一个奇字,我看也能争上一争,诸公以为呢?”

    十来位名儒文豪显然都是将目光锁定在最中间的两首诗上。

    “既然如此,那么老朽建议,还是老规矩,举手表决吧。”

    “稍安勿躁!等等。”

    画舫之上,有些闲聊已久的官僚都已经哈欠连连,被船板上一声高和惊醒。纷纷将目光投过去。

    “宁公?您老怎么上来了?”

    被下人搀扶着的老头拿着手里头的诗稿,气喘吁吁地道:“七……七传词作!”

    “什么?七传?”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来,由于来不及眷抄,宁公手中的还是一传时特定的传稿信函。

    “宁公不会记错了吧?这七传之作……怎么可能呢?”

    “错不了!”宁公抖了抖诗稿,道:“我念与诸位听。”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宁大家和着古调,读起来将这首水调歌头念得十分应景,声音一落,满座俱静,仿佛都沉浸在了词作当中。

    一位名儒笑叹道:“确实配得上七传之作了。诸位,毫无争议的诗魁,没错吧?”

    “这还用争辩吗?都激动地让宁公亲自当传诗小厮了,还能有疑议?”

    “哈哈,快快揭名吧。”一般为了公平,这眷抄的诗稿上是看不见姓名的,也只是那信封上,才用纸糊住了名字。

    宁公将纸条撕开,脸色顿时古怪起来。

    “怎么了,宁公?莫非是诸位都认识之人?”

    宁大家摇摇头,将信封一放,怅然若失地说道:“叫顺溜?”

    “顺溜?”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名字好生随便。

    “顺溜?这是谁?怎么没听说过?”

    画舫之中如同炸开锅一般,林如海听到顺溜两字,差点一口茶呛到喉咙,这顺溜不是岚儿的书童嘛。

    “林御史,怎么?您认识?”

    林如海举着茶盖连连挥手,咳嗽道:“不认识,不认识。”要是说顺溜是他林府上的书童,估计要被这些大儒们笑死,有此等之才,还不金榜题名,当什么书童。

    画舫上的人定了诗魁,虽然时至子时,还是不甘心地朝三元楼汇聚过去,想要一睹这个叫顺溜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林如海打着哈欠,上了久候的马车。

    “老爷,咱也去三元楼?”

    “岚儿呢?”

    车夫回道:“府上管家差下人来信儿,公子早早地归府了。”

    “哈。”林如海重重地打了个哈欠,“那咱也回府吧。明日还得去衙门呢。”

    “是的,老爷。”

    ......

    ......

    “阿嚏,阿嚏,阿嚏。”刚刚入睡的顺溜连打三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喃喃道:“准是俺娘又想我了……”

    诗魁、七传之词、顺溜,满城的人都在疯狂地找着那写下水调歌头之人,然而恶作剧的始作俑者林岚,早已经醉入梦乡。

    只有西厢还点着一盏轻灯。女子用蝇头小楷抄下那首词,眼神飘忽不定,仅仅听人唱了一遍,哪里知道用词,只能蒙个大概。

    “明日一定要叫那人统统写下来!”

第二十二章 余波未止

    这个中秋佳节,某些人过出了大年夜守岁的氛围。

    三元楼的大门一夜未闭,不少得知诗魁下落的扬州才子纷至沓来,将三元楼围个水泄不通。

    寻找顺溜,成了那些扬州城里的名儒文豪大半夜的任务。

    三元楼里聚满了人,从一开始满屋子谁是顺溜谁是顺溜,如同菜市场一般的吵闹,到大清早一大堆人如赌徒输红了眼一般,围在一张大圆桌前,一张帖子一张帖子的对号入座。

    “只剩下一张了。”宁致远有些疲惫了松了一口气,“看来此人就是顺溜了。”

    打瞌睡的众人精神一震,七传之作诞生的诗魁,谁都想知道到底是何人。这样的才气,定然会一鸣惊人,甚至广为流传。

    “林岚?”宁致远打开帖子扫了一眼,不觉有些失望,上边写得并不是顺溜。

    “林岚?不可能啊,昨夜林御史家的大公子吃喝了一整夜,亥时左右便回府了,怎么可能是他作的词?”有一直呆在捌楼的才子这样说道。

    温庭礼看着平日见上一面都难的扬州大儒们,如今跟不要钱的白菜似的,扎堆在当中,眼皮跳了跳,他也在捌楼一宿,竟然同样不知道这首已经流传开来的七传之作,出自他们这一诗局,便道:“诸位先生,这事情千真万确。我与林公子昨夜道别离去,昨夜没见他写过一首诗,确定不是他所作,而且以林公子还在上学堂的水准,也难有此等之才。”

    老掌柜打着哈欠,忽然瞳孔一缩,惊道:“小老儿想起来了!”

    他大腿一拍,道:“林公子的小书童,他就叫顺溜!”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什么?被一个书童拿了诗魁?这得有多好笑?

    几个不信邪,从贰楼跟来的扬州大才子同样脸色难看。

    竟然是一个书童拿了诗魁,这要是传出去,他们这些人的脸往哪里搁?

    “定是那厮从哪个文豪口中听来的诗作,断不可能是他所作!”

    “对,一个小书童怎么可能有如此诗才?!”

    老掌柜说道:“可不是那书童所作,而是那位公子写的。昨夜唯独林家公子吃喝,让小店入不敷出,故而有些气,让其作诗,不然得付酒水账,林家公子便作下了一首词,传了过去。”

    “走,备轿去林府。”

    “马车,去林府。”

    一群人又火急火燎地朝林府赶去。

    ……

    ……

    林如海同样早早地坐在厅堂前,脸色不善地看着站在面前的林岚,道:“长本事了。你知道你昨夜干了什么吗?”

    “孩儿没干什么呀。”

    林如海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没干什么?你若是规规矩矩坐在传诗会之中,即便是闷声不吭,我也不会说你半句。可你……竟然还和书童一块吃上了!你真当这中秋传诗会在酒楼举办,就是用来吃饭的吗?”

    一边的几个姨娘也想插几句话,被林岚眼神瞪了回去。吃人家最短,昨日那蟹黄烧麦她们也有份,再开口就有些不合适了。

    林岚松了口气,单打总比群殴要好受一些。

    没有人接话茬,林如海单骂也觉着没什么意思,便挥了挥衣袖,道:“去学堂吧,尽给我丢脸!”

    老管家匆匆赶来,说道:“老……老爷,外边……不好了!”

    “怎么回事?”

    “扬州城里的老爷们都过来了!说是要找少爷。”

    林如海眉头一挑,原本压下去的气有冒上心肝,恨铁不成钢地指了指林岚,道:“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若不是就这根独苗,林如海恨不得狠狠地打一顿林岚解解气。不过先得去府门前给这不成器的林岚擦屁股去。

    林岚看着离去的老爹,疑惑道:“没道理啊,这吃着他们家大米了?为什么如此遭这群老梆子嫉恨。”

    王氏也觉得这次林如海责备得过了,担心一会儿当着那些大人物的面儿,林如海会变本加厉,便道:“岚儿,快从后门走。不然你爹非得打死你!”

    “哦,哦。”林岚想着也是,向自己老爹认怂,那是天经地义,一点也不丢面子,立马撒腿就跑。

    林府门前黑压压的一堆人,吓得林如海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传诗会上只顾吃喝顶多丢份儿,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地过来讨伐?

    “诸位,林某人已经在家中训斥过犬子,类似的事情以后再不会发生,还望诸位息怒。”林如海瞥了眼最前边的几位名儒,都是眼睛通红,跟血海深仇似的盯着他,心头顿时漏跳一拍,难道还有其他的篓子?

    宁致远在扬州文坛地位超然,林如海刚刚登科及第的时候,宁致远宁公,在扬州文坛已经是地位超然了。

    “如海啊,什么有的没的,你家林岚现在究竟在何处?老夫有要事找他。”

    林如海见到宁致远满脸凝重的样子,感觉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乱子,便道:“宁公,岚儿是哪里惹您不高兴了?您直言便是,林某人一定好好教训他!”

    “哎呀,你这当爹的难道就什么都不知道?”

    林如海一脸懵逼的样子,道:“啊?”

    “你儿子,七传之作,诗魁!”

    林如海哑然笑道:“不是一位叫顺溜才子所作吗?怎么可能是犬子。”

    “你家府上是不是有个书童叫顺溜?”

    “是啊。”

    “没错了,大伙儿都散了吧。老伙计们,林家出了个大才子,咱去林家府上讨杯茶喝。”宁致远听到确有其人,笑得合不拢嘴,终于找到了。

    只有林如海,还处于梦游一般,那根筋始终没有搭上。

    昨夜那首填词,确实妙不可言,但怎么可能是林岚所作?

    林家府上顿时热闹起来,然而几番寒暄之后,又一个新的幺蛾子诞生了——林岚不见了!由怒转喜的林如海问道:“他人呢?”

    见到高朋满座,不是来上门找事,而是恭贺诗魁的,王氏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岚儿他……跑了。”

    堂上还在讨论七传之作的几位名儒哑然。

    跑……跑了?

第二十三章 吃豆腐

    林岚从家中小跑出来,这中秋夏谦放了他五日长假,反正去学堂也是睡觉,真不如就这么晃荡在扬州城来得自在。

    只是今日出门溜得急,身为分文成了欠缺。

    林岚独自晃荡在湖畔,当日三元楼的棋局,已经早有游手好闲之人复制成翻版,在街头巷尾摆局,这让他有些哭笑不得,感情自己还成了江湖棋局的祖师爷了?

    时辰尚早,正当林岚优哉游哉地漫步湖畔,感受着大京朝缓慢地生活节奏时,一声扑通将他的神儿给勾了过去。

    湖上出现了一朵松绿色的布花。

    林岚朝前后望了望,暗道:不会这么凑巧吧?

    湖中的那朵布花似乎并没有什么挣扎,心如死灰一般地没入水中。

    林岚顾不得这么多,赶紧一个鲤鱼打挺,跳入了湖中。

    湖水微凉,他一把将那女子的胸襟拉住,直接拽出了水面。

    “小姐,你跳水自杀麻烦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再跳。你跳了我还得救的,麻不麻烦?”

    眼看着鲜活的生命就要没了,林岚没看见也就罢了,见到了自然不能见死不救。

    噗!

    这再好的体力,在湖里这么一折腾,还将个大活人给拖上岸,林岚自个儿都累得有些气喘。

    “阿弥陀佛,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林岚双手摁在女子的胸前,救人之余,对手底下的这尺寸略微感到有些吃惊,“发育这么好……”

    连续地几次按压,林岚觉得是不是有必要做一做人工呼吸,便缓缓靠近女子的娇容,咂嘴喃喃道:“长这么美还跳河,让那些单身汉子还怎么活?”

    然而刚刚贴上女子冰冷的嘴唇,便吃痛地嗷嗷叫起来。

    苏醒的女子感觉到唇上热热的嘴唇,本能地一口咬了下去。林岚被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赶紧起身,“你这小妞,下嘴这么重!”

    “咬你算是轻的!谁叫你玷污我清白?”女子冰山似的小脸蛋有些愠怒。

    林岚擦了擦嘴唇,那齿印上都有鲜血流了出来,摇头道:“蛮不讲理。我好心救你上来,即便是轻薄你,你都要自尽之人,还谈什么清白?”

    女子小脸一红,“谁说要自尽了?”

    “那你大清早的,跳湖里游泳吗?”

    “我……我是不小心摔下去的。”女子可能看到林岚身上同样湿漉漉地,明白确实是这个人救了自己,便有些底气不足。

    林岚只能认倒霉,挥了挥手,道:“行吧,管你摔下去还是真的自尽,本少爷救你一次,下次就是死在本少爷面前,本少爷都不带眨一下眼的,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他敛了敛出血的下唇,这回去得怎么说,吃大闸蟹戳的?

    “恩公既然有救人善心,为何要轻薄小女子?”

    “谁没事轻薄你?我是救你,这被水呛到呼吸……唉,说了你也不懂。不然你以为你能这么快醒来?”

    女子的腮颊更加红了,低下头一礼,道:“是我错怪恩公了,敢问恩公贵姓?”

    面对女子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林岚直翻白眼,道:“免贵姓什么不重要。姑娘你家近吗?”

    女子一听林岚问住处,立马警觉起来,颤抖着冰冷的嘴唇,“恩公你问这个干什么?”

    “小姐您不觉得我救了你,不应该提供个方便,让我烤干身上的衣服吗?”林岚估摸着林家府上的那些老梆子们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又身无分文的,只能找个地儿烤烤火,免得着凉。

    女子稍作犹豫,最后还是点点头,道:“好吧,小女子的住处就在附近的湖畔。”

    秋风虽没有到刺骨的地步,但林岚穿着湿衣服,这风一吹,还是冷得让他直哆嗦。

    走过一段小弄,便拐进了一出僻静的林间小筑。

    “你就一个人住?”林岚张望了几眼,似乎并没有旁人。

    “嗯。”女子点了点头,道:“我去给你拿块干布。”

    女子缓缓进屋,自己这一身湿衣,就连身材,都完美地给衬托了出来,刚刚走在路上,差点羞死人。

    林岚见到一边有些干柴,便自个儿生火。这衣裳,怕是要脱下来才能烤的干了。

    小院内收拾得十分干净利落,种上的红枫此刻红叶飒飒,十分惹眼。小炉燃起火,林岚才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这给你,擦擦吧。”过了片刻,女子才换了身衣裳出来,“我这里没有男子穿的衣裳,不然恩公也可以换一身干衣裳。”

    林岚的手指接布的时候无意划过裙褶,眉头一挑,这布料不一般呐。

    “哦,不碍事,姑娘先回屋吧。我这里……若是不想看到什么,最好回避一下。”

    女子脸上升起一抹羞红,点点头,回了厢房,隔着门扉问道:“恩公是哪里人士?”

    林岚脱下了身上湿哒哒的衣服,好在女子给的布够大,林岚擦拭了一番,索性直接裹在了身上,赤着个膀子应道:“扬州人士,看姑娘您这住处,应该不是扬州人士吧?”看着女子身上衣物就是不凡之人,这那个大户人家会让一个女子独住一处。

    “嗯。”女子并未多说什么。

    林岚慢慢地烤着身上的衣服,道:“为何会落水?”看女子年纪,与自己也相仿,应该不至于好端端地走着,就莫名其妙地落水了吧。

    “小女子……有梦游之症……”

    “难怪了……”不是自尽,这跳湖之后还一点儿不挣扎,看来这女子有很严重的梦游之症。

    “这样岂不是很危险?”

    女子隔着木门,在屋中用手绞着裙褶,说道:“像早上那样的事情,也只是意外,一般也不会如此严重。”

    “这还不严重?看来姑娘一定有什么心事,不知道在下能否帮上些什么?”

    女子愣愣地出神,喃喃道:“不必了。”

    林岚感觉衣服烤得差不多了,便道:“这危急性命之事,不得不警觉,你看这样如何,这外边的庭院,在下帮你用锁锁起来,每日清晨来帮姑娘开门,也就不用担心姑娘你在病好之前出什么意外了。”

    “哦,姑娘别担心什么其他意外发生,在下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公子林岚,若是有什么难处,来林府找在下便是。”

    女子轻声道:“小女子名叫雅芳。公子能这样为雅芳着想,又是雅芳的救命恩人,岂会有歹意,只是怕这样做麻烦公子。”

    “雅芳。”林岚暗自念道,“既然这样,我们戌时再见。”到晚上七八点也是时候睡了,这样林岚再帮她将门从外边锁起来,就不担心她梦游的时候出这个院子了。

    “那就劳烦公子了。”

    林岚换好了烤干的衣服,道:“那在下便告辞了。”

    雅芳透过门缝,见到林岚已经穿好了衣服,便开门相送道:“恩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是小女子身无长物,今日又仓促之急,家中只有些磨好的豆腐,不知道……”

    林岚看着已经略微梳好妆容的雅芳,忽然一愣,这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看的女子?

    “不打紧,我也不怎么饿。”然而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叫起来。早上溜得太快,点心都还不曾吃,加上跳湖里救人,耗体力又多,到这个点,肚子肯定饿。

    雅芳掩嘴笑了笑,道:“若是不嫌弃,恩公在这等上片刻。”

    林岚缓缓道:“别恩公恩公的,叫我林岚便好。这恩公听着,总归有些显老。”

    女子从一边的灶间捣鼓着,将一碗撒了葱花、麻油和些许酱醋的豆腐端出来,道:“怎么能直呼恩公大名,林公子若是不嫌弃雅芳手艺,尝一尝这豆腐。”

    林岚接过雅芳手中的碗,心里哭笑着,这下真的成吃豆腐了。

第二十四章 家中炸锅

    初次相识,林岚烤干衣服之后也不便久留,吃了真的豆腐之后,也就告辞离去,直到入夜,再一次来到竹林小筑。

    院内一盏灯点亮着,见到林岚如约而至,雅芳起身相迎,道:“让林公子这样跑一趟,真是麻烦了。”

    “不妨事,我习惯每日晨跑和夜跑,再说林府离这儿也不远,过来方便得很。”林岚笑道。

    “那小女子便进屋入睡了,庭院之外的锁,就劳烦林公子了。”这十五刚过,月还圆得很,照得庭院里透亮。雅芳一头长发垂在身后,看上去更加得秀丽,那白皙如玉的皮肤以及天生的尖下巴,看上去如同出水芙蓉一般。

    “等等。”

    拿着罩灯的雅芳回眸一笑,发尖轻甩,问道:“林公子可还有什么事吗?”

    林岚指了指院中石凳,道:“雅芳姑娘,你先坐下。你这梦游之症,可否说说持续多久了?”

    “许久了,也看过大夫,就是不见好。”

    “这梦游之症,其实与心病有关。这样,今日天色也不找了,明早再与雅芳姑娘好好谈一谈,如何?”

    雅芳站起来,道:“多谢林公子关心了。这梦游之症连大夫都无从下手,林公子不必再劳心费神了。”

    林岚笑了笑,“是病,总归得治。好了,不说了,你早点休息便是。”

    出了小院,林岚将门上的两个铜环直接用锁给连了起来。看这天色不早了,林岚觉着家里也该平静了,便匆匆赶回去。

    ……

    扬州城一辆马车驶入城门。这个时辰,城门早就关闭了,能够破例入城的,可见车内人的身份不简单。

    马车匆匆至三元楼,老者起帘下车,一位小厮赶紧上前。

    “言公,您回来了?”

    “恩。那日下象戏之人,可还曾有消息?”

    小厮摇摇头,都过去好些个日子,酒楼之中人来人往,他哪里能专心去找个小子,便说道:“没有消息。”

    王言见到三元楼里人比平日里多上不少,便问道:“生意不错啊。”

    小厮笑了笑,将王言迎了进来,道:“多亏了这次中秋传诗会的诗魁,咱这三元楼才如此多的人慕名而来。”

    “哦?诗魁?”

    “可不,言公你往那儿看,这可是七传词作啊,就连宁致远宁公都赞不绝口,亲自传诗上壹楼。”

    王言缓缓走过去,“七传之作?我倒要看看,扬州才俊这次能再有什么让老夫震惊的词作诞生。”

    他双手负背,缓缓走到诸多才子站着的词作之前,越看越震惊,忽然想起了什么,立马问道:“这词何人所作?”

    “哟,是言公!小生有礼了,听说这词是林御史府上的公子林岚所作,不过也不知道真假,能做出此等词作之人,确实是高才啊。”

    王言转身便出了三元楼,“去林府。”

    他掏出怀中的那两句诗,脸上笑容增添了不少,“一样的字迹,小子,终于还是耐不住寂寞吗?”

    ……

    林岚回府,家中的热闹之景,让他好几次退出大门,看了看上边的牌匾,以为是自己踏错了家门。

    “这位就是令郎?”

    “噫,岚儿回来啦,坐。”

    圆桌之上,扬州城里的文坛大儒们一个个笑眯眯地盯着林岚,搞得他都有些起鸡皮疙瘩。

    “这次诗魁的那首词作,可是林小友所作?”

    林岚在一边的铜盆内洗了洗手,接过丫鬟小宁递来的毛巾,擦着手道:“诗魁?什么时候的事儿?”

    宁致远摇头笑道:“林小友就不要遮遮掩掩了。你那书童都承认了,你看看这词稿,是否是你所作。”

    林岚瞥了眼词稿,尴尬地笑道:“词确实是晚辈所作,只是这诗魁,恐怕难当其名。”

    。昨夜酒后随手抄下的词,居然拿了个诗魁,这是林岚不曾想到的。

    一边闲居在家的老儒生张芝兰笑道:“当得,当得!林小友这首七传之作,别说诗魁了,用不了多久,传遍江南,甚至京师都有可能。”

    林如海今夜心情大好,笑道:“岚儿啊,你就不要再谦虚了。昨夜为父也在画舫之上,当时并不知是你所作,读之忽觉乃是一代文豪之牢骚,实属佳作,竟不曾想是你所作,看来为父对你的学业有所低估了。”

    林岚扯了扯嘴角,这能不是佳作嘛,苏大才子,东坡老先生之作,还能比不上一群乳臭未干的小生不成。

    宁致远笑了笑,道:“既然诗魁找到了,咱们的心事也了了,诸位,林御史做东,咱们今夜就不妨再即兴来个诗酒会?”

    张芝兰问道:“林小友,听夏老弟所言,这四书五经的课业也都习完,不如择个书院,拜个恩师,多读一读圣贤书,也好为将来仕途铺路。”

    “诸位,这岚儿去学堂还没几日,这么能这么仓促地去书院精修,依我看,还是让夏老先生再锤炼一两年的为好。”林如海虽然很想让林岚当中就这么择师入书院,不过夏谦毕竟也算是林岚的启蒙老师,就这样草率地决定,难免有些不尊重夏谦。

    被林如海请来的夏谦,相比较这些扬州城的名儒,自知没有这个本事再教林岚什么东西,也明白个中人情,笑道:“林御史见笑了。这几日林岚在学堂,老朽也检查了一番课业,发现真的再无其他可授,只让他在书房自学。这样的一块璞玉,放在老朽手上真是可惜了,老朽也想着过些时日上门来找林公说上一番,现在好了,学生就一个,这先生一满桌。”

    “哈哈,夏老弟说得是。”听到夏谦都这么说了,这些名儒自然高兴,接下去就看林如海和林岚如何选择了。

    “岚儿,堂上这些人都是扬州有名之士,哪一位说出去都足矣让人敬畏,爹也不替你择师了,你就自己选一位。”林如海妥妥地将这锅丢给了林岚。

    这么多扬州名儒、文豪坐在一起,选哪一位都是得罪人,让其他人误以为是瞧不起,所以林岚自个儿选反倒是最好的法子。

    看着自家老爹稳稳地将锅甩给了自己,林岚哭笑不得,这该怎么选?

    “要不咱们抓阄?”

    “胡闹!”林如海抚须喝道,“堂上的哪一位,当爹的老师都不为过,你竟然如此儿戏,真以为填了首词自己就是个人物了?”

    “哎,林公息怒。令郎如此聪慧,岂不知这是得罪人之举,选哪一位,我等心中难免有些芥蒂。这样,也不为难林小友了,今日咱们再好好地喝上一杯如何?”

    “唔,宁公此言甚好!”

    既然能避免的尴尬,自然避免了的好。

    人生在世,谁不是为了张脸皮呢?

第二十五章 人生如戏

    马车缓缓到了林府,见到林府大门敞开着,王言朝里头一瞅,闭目养神。从姑苏长途跋涉,确实有些累了,但是再累,也没有心累。

    王氏一族在大京朝曾经声名显赫。县伯王公之后共十二房,京都有两房,其余都在金陵。王言这一脉,人丁单薄,在王家已然没有什么地位。当朝圣上恩师,太傅之名,让王言赚取了不少的名声,只是年迈离京,再无权势之后,变得孑然一身。

    林岚坐在诸位扬州大儒当中,除了喝酒,便是吃菜,根本不必说什么话。所谓的诗酒会,不过就是这些闲得蛋疼的老头子们借酒发牢骚的吐槽罢了。

    酒过三巡,一个个喝得两颊醉醺醺,左摇右晃的老头们,在家丁小厮的搀扶下,渐渐离去。里屋内的几房姨娘以及王氏才挨个出来,忍不住对林岚一番夸赞。

    “老爷,这文曲星降世到咱们林家,将来小岚高中状元,也是指日可待了。”

    “是啊,老爷。刚刚妾身在里厢听得一清二楚,那些老儒生都夸赞小岚才华横溢,仕途定能一帆风顺。”

    林如海只是笑笑,慈母严父,这一家子,总得有人唱红脸,有人唱白脸。

    “行了,虽然这次你夺了诗魁,但从古至今,有多少才华横溢的风流才子,在仕途上不得志的?现在也该收收心,选个书院精修经学才是。”

    “林御史此言深得老夫之心,不知道老朽有没有这个荣幸教一教令郎?”

    林如海看到健步走来的王言,忽的站起来,眯缝着眼,在脑海中扫过这位老者的信息:“言公?什么大风将您给吹来了?”

    林岚瞥了眼,感觉这背后寒毛乍悚。

    要死的,这老家伙怎么找上门来了,赶紧转过身,朝里厢溜去。

    啪。

    茶盏摔落在地。

    众人皆惊,朝王氏望去。

    王言看着摔碎的茶盏,将目光渐渐朝上扫去,看着王氏良久,忽然瞳孔一缩,喉结一滚动,有些不可置信地道:“秀儿?”

    王氏做梦也没有想到,父女二人会以这样的方式碰面。就连一边的林如海都没有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王氏身子颤抖着,眼泪簌簌地落下来,“父……父亲大人……”

    什么情况,要不要这么狗血……林岚同样没有想到,事情会是如此戏剧的巧合。自己老娘是王言的女儿?

    林如海毕竟处理事情老辣,“言公,这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您想坐下。秀儿,你也坐下来。你们其余几个,都去里边呆着,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出来。”

    “是,老爷。”几房姨娘略带震惊地往里厢走去。原本以为王氏不过就是一乡野村妇,只不过长得秀气,被林如海看中,没想到,还有这么显赫的家世。

    王氏跪在地上,缓缓道:“不孝女不敢与父同坐。”

    林如海叹了口气,道:“岚儿,你也咱避一下吧。”这毕竟是上一辈的事情,林岚要扶起自家娘亲,然而王氏坚决不肯起身。

    王言叹道:“起来说话吧。都十年了,还有什么孝不孝的,我王言,早就当没有这个女儿了。”

    林岚见王言语气没有强硬,扶起王氏之后,便道:“那岚儿就告退了。”

    这一家子,感情人人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啊。

    林岚往西厢走去,仿佛每到心情烦闷的时候,往西厢和那个小丫头聊聊天,总会让心情好上不少。

    “你家小姐对你就这么情同姐妹?”林岚见到青莲总是在石亭读书,穿着打扮也不像一般的丫鬟,看来黛玉对这小丫鬟很是不错。

    青莲噘着嘴,瞥了眼林岚,道:“你家少爷对你不也好得很?这衣裳,怎么看都不像是仆人该穿的吧?”

    该死。

    林岚暗骂一声,自己居然没换衣服就过来了,尴尬地笑了笑,赶紧转移话题道:“青莲妹妹在看什么呢?”

    青莲脸色忽然一变,赶紧将诗稿收起来,却难逃林岚的法眼。

    “水调歌头,看来青莲妹妹是对我昨夜的歌喉念念不忘啊。”

    青莲翻了翻白眼,道:“臭美的你。你唱得难听了死。我是欣赏这词,哪里是你的曲儿!”

    林岚眼珠子一转,笑道:“那就是你崇拜大少爷的才华。”

    青莲脸一红,故作不承认地说道:“谁知道那厮是从哪里抄来的好词。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怎么可能是他写的。”

    “哈哈,你这是嫉妒。”林岚笑道。

    “外边来了这么多人,那厮是不是膨胀得要上天了?”青莲一脸不乐意的样子。

    林岚坐在一边,“看来你很关心大少爷嘛。”

    “谁关心他了?”青莲立马反驳道。

    林岚并不戳穿,他的思绪还再想着前厅的事情,也不知道王言和自家老娘事情如何了。毕竟是父女亲情,这么多年了,该烟消云散的也应该散去了。

    “喂,你家少爷……”

    “咱们不都是林府的吗?”林岚总感觉这样叫有些别扭仿佛隔了层关系似的。

    “那你还不是喊你家小姐。”青莲嘴唇轻抿,“老爷有没有说些什么?”

    “好好上学,早日考上功名。”林岚嘴上随意地应付着,“你还说不关心大少爷?是不是看大少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青莲白了一眼林岚,“没个正形。你怎不在外边伺候你们家少爷了?”

    “少爷心累了,回去睡觉了。”

    “心累?夺了诗魁,一首七传之词,是谁都该兴奋得睡不着觉不是,怎么会累呢?”青莲狐疑地问道。

    “少爷哪管这些虚名。府上来了个不速之客,是夫人家的老太爷,也就是少爷的外祖父。你大概也听说,十来年没见面了,这个时候碰着了,指不定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儿呢。”

    一阵秋风吹过,青莲轻咳了两声,道:“这事情不是你我该担心的,你走吧,我也要歇息了。”

    林岚看了眼西厢小楼,喃喃道:“小姐每日都睡得这么早吗?”

    青莲一愣,起身轻嗯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愉快,缓缓走入小楼之中。

    林岚在石亭坐了片刻。

    小楼边竹林飒飒。

    “不行,还得去看一看。”

    隔窗眺望的小楼内,女子轻声叹息道:“我……也有个外祖母吧……”

第二十六章 大父的条款

    林府前厅的气氛有些凝重。要让王言回忆起当年的陈年旧事,着实有些心痛不已。

    “十七年前,你挺着个大肚子,即便是你娘以死相逼,都不肯说出那人的名字。老夫脸面丢尽,即便如此,老夫都不忍心将你逐出家门。可是你怎么忍心抛下爹娘,一声不肯地离去!”

    王言叹了一口气,又继续道:“你这一走,你娘抑郁成疾,没几年后也撒手人寰。当时老夫真恨不得将你挖地三尺找出来!”

    王秀儿眼泪一直没断过,哭哭啼啼道:“对不起,爹,娘,对不起。这是如海的骨肉,秀儿知道爹一直想要个子嗣,但如海断不可能入赘王家,从此断了功名仕途,所以秀儿只好隐瞒爹娘真相,带着如海的骨肉逃出王府。”

    林岚站在影壁边,听着自家娘亲的哭诉。难以想象,这么多年,要让一个女子撑起一个家是多么不容易。

    如果不是葛三全收留,身无分文的王氏不知道能撑多久,估计母子俩早就饿死街头了。

    “当时如海已赴京师,断了音讯,而女儿也无脸再回娘家,只能隐居乡下,拉扯大了岚儿。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们一家团聚,爹,秀儿不求您能原谅,只求不要再拆散我们一家人。”

    林如海听完了王氏的话,也是满脸动容,起身一礼,道:“岳丈大人,当初也是小婿一时糊涂,才酿成大错。如海这些年终日惶惶,苦寻秀儿,从一些消息中得知母子下落,几月之前才找到了他们母子二人。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是由如海一手酿成,若是岳丈大人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就是。如海一定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事已至此,再说其他的也无用,人死不能复生,更何况都过去十几年了,王言孑然一身,要说牵挂,也就这个不孝女了。

    他靠在椅背上,缓缓道:“老夫也不是那种瑕疵必报之人,用不着你林御史赴汤蹈火。也念在你能够不忘初心,记着他们母子二人,若是做出忘恩负义之事,老夫定然要上奏朝廷,摘了你头上这顶乌纱。”

    “不敢不敢。”

    “我有两个条件,你看能不能答应。若是答应,你我翁婿相称,也无不妥。”王言终于释放了一些和解的善意,这让堂上的王氏、林如海以及偷听的林岚暗松了一口气。

    “小婿一定尽力而为。”

    王言说道:“第一,你那正室既然亡故,你又是先识得秀儿,林岚又是林家长子,这扶为正房之事宜早不宜迟,但也不必宣扬,只需到户部办理一下手续,登记造册。这件事你若是不答应,剩下的也不必说了,我直接带着他们娘儿俩回姑苏了。”

    林岚听这老头儿一讲,明白如今事已至此,这所谓的大父也就是希望他们娘儿俩能有个名分。

    毕竟自家老娘也不是明媒正娶,如今自己若是算起来,还是那葛三全的继子,也不知道自己这便宜老爹是什么想法。

    “这个如海正在处理。户部那里的同僚,如海也已经沟通妥当,户籍的变更已经提上日程,至于这正室……岳丈大人您也知道,当年如海不知秀儿生死,娶了贾家之女贾敏为妻。”

    “这个我知道,但你那原配不是亡故了吗?这事情又不是很难办。难道你想让你唯一的嫡子成庶出?这今后若是踏入仕途,会被多少人耻笑?影响仕途,你也不希望你这唯一的儿子没出息吧?”

    “是是。将秀儿扶为正室这是必须的,这是我欠她的一个名分。我已去信京师贾府,与那史老太君通禀一声,也算是尽一些晚辈之礼,望岳丈大人能够理解。”

    林岚不得不对自家老爹竖起一个大拇指,这盐道御史就是不一样,做事八面玲珑,两不得罪,拿捏得如此精准。王家、贾家都是豪门,虽然落寞,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相比起来,林家就有些薄弱,更何况京师贾府还有个史老太君,若是自家老爹一声不吭把他的娘亲扶上正室,估计贾家觉得失了颜面,难保有什么芥蒂。

    林岚懂的道理,王言这个宦海沉浮一辈子的老油条自然明白,点点头道:“这也是,通禀一声自然是应该的,我也会去信一封。”王言和史老太君也算是同辈,更何况王言当过太子太傅,在京师虽然已没什么势力,但声名还是在的。

    “这第二点,就是林岚的课业问题。虽然林岚有才气,但是多少缺一些火候,夺了诗魁,考不中秀才之人,比比皆是,文章达天下,才是仕途之正道,所以老夫亲自执教,你没意见吧?”

    林如海还以为什么大难事,结果是这个,便笑道:“这个自然。岳丈大人能够当上太子太傅,那是当今圣上的老师,若是能由您来教导岚儿,这科举一事也不愁了。”

    王言笑了笑,摇摇头道:“哪有这么容易。我也不过给他指点一条道,怎么走还得看他自己。十七岁才刚刚上学,比起王氏族里的后背们,已经晚太多了。我就先走了,林岚这孩子资质不错,就是多了股痞气,还得敲打敲打。如海,如今你也算是功成名就了,不要怪老朽势力眼,这个世道就是如此。倘若你如今还是个穷酸秀才,这秀儿断然不会让她委屈的。”

    “明白明白。”林如海起身要送送王言,却被王言止住了。

    “送就不必送了。天色也晚了,老夫告辞。”

    王言路过影壁,见到林岚笑嘻嘻地站在影壁之后,冷哼了一声。

    “见过大父。”

    “再让我见到你设局糊弄人,老夫打断你的腿!”

    林岚呵呵一笑,道:“林岚糊弄谁了?”

    “你!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王言甩袖离去。

    “岚儿,刚刚言公说什么设局不设局的?”

    “哦,孩儿说要设酒局款待大父。时候不早了,孩儿明日还得晨起锻炼,先去睡了。拜拜。”

    林如海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拜就不用拜了,咱们家不兴这套。”

    “……”

    林岚松了一口气,这事情闹的,还好雷声大雨点小,不然自家娘亲好不容易享受团聚带来的亲情,又得葬送了。

    林府里恢复了安宁,也算是有惊无险。只不过貌似牺牲了他自己......

第二十七章 转移治疗

    初秋湖畔还是有些凉意。

    林岚小跑路过湖畔的一株桂树,顺手折了挂满金黄小花的桂枝。

    竹林小筑内,雅芳早早地在庭院沏茶等候了。

    听到庭院门被打开,便笑着站起来相迎。

    “昨夜可还睡得舒坦?”

    雅芳笑了笑,点头道:“确实安心了许多。林公子坐下喝杯茶。”

    林岚接过茶盏,抿了一口,道:“姑娘既然不愿吐露久藏心底之事,在下倒是有一法子,或许可以帮助雅芳姑娘摆脱梦游之症。”

    雅芳今日穿了件豆绿色的纱衣,脸色比起昨日好上不少,一听林岚有法子,眼睛一亮,问道:“公子可有什么好方法?”

    “也说不上方法,只是试着看看而已。姑娘平日里是不是一直呆在此处,不常出去?”

    雅芳点点头,道:“扬州城内无亲友,出去也无事可干,偶尔去湖边散心。”

    “这样子可不行。你跟我走。”

    “林公子,这是准备去哪儿?”

    林岚放下茶盏,笑道:“你跟我走就对了。今日要去的地方还有很多,可别喊腿酸。”

    雅芳跟着林岚出了门,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这算哪门子治病?难不成公子是要带我去看大夫?”

    “大夫治不好你的病,但是我能。”林岚手一伸,“请。”

    雅芳掩嘴轻笑,与林岚开始同游扬州城。

    真是人靠衣装,林岚今日天青色的长衫,府上的丫鬟又帮着梳理好头发,整一个风流倜傥的大少,与雅芳这样的绝世美女走在一倒,频频有路人投来羡慕之色。

    林岚看着雅芳左顾右盼的样子,便道:“雅芳姑娘,要治好你这病,第一点,就是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目光。这样对你的病很有帮助。”

    雅芳欣然一笑,点点头,努力地不再去看别人的目光。

    “很不错。那么接下来,我们第一个站点到了。”林岚带着雅芳到的第一个地方,便是天桥下的苏嫂饼铺。

    “哟,小官人,今天带着这么漂亮的媳妇来呀,坐。”

    看着一手面粉的苏嫂,林岚笑了笑,道:“苏嫂,雅芳姑娘可不是我的媳妇,哪有这么好的福气,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苏嫂端过来几块那手的饼,道:“小官人几日不曾来了,这一来还带着朋友来捧我生意,真是太照顾老身了。”

    “苏大嫂客气了。”林岚将饼递给雅芳,“来扬州这么久,还没吃过这些本土的小吃吧?”

    雅芳似乎很抵触的样子,不过还是接过了林岚手中的饼。

    “雅芳姑娘,这治好你病的第二步,便是你每日都能够来这天桥下用餐,不管是吃什么,这里人来人往,接近民风民俗,有利于你更快走出压抑的独处环境。”

    雅芳小口地碰了一点烙饼的边缘,咀嚼在嘴中,似乎觉得并不是什么难以下咽之食,那紧锁的眉头才渐渐松下来。

    “姑娘,这吃饼得大口吃,南方这儿面食少,咱这手手艺,可是从山西老家带来的!”

    “行了,苏嫂。知道你这饼味道正宗。雅芳姑娘可不能与我们这些糙汉子比,吃起来当然斯文许多了。”

    雅芳这次张开嘴咬了一大口,这当中的馅才吃到嘴里,咀嚼一番之后,才笑道:“味道确实不错。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也没吃到过这样好吃的面食。”

    “你笑起来很美。”

    雅芳脸上略显僵硬,嘴角的笑意也淡去了不少。

    “你看,雅芳姑娘,你还是很在意别人的看法。既然是对你的赞美,那你得笑得更加灿烂不是?反之,若是某些事或某些人让你伤心难过,倘若你真的应了他们所期待的结局,岂不是让坏人得逞?所以,做回原来的自己,这样你的病会迎刃而解。”

    确实,人心事一多,什么毛病都会出来。林岚首先让雅芳走出竹林小筑,便是脱离那个自闭的空间,免得梦游还没好,又得了抑郁症。

    “吃饱了吗?”林岚见雅芳吃得差不多了,便问道。

    “嗯。”

    “那我们去第二站。”

    林岚带着雅芳入了戏园。晨儿没有戏场,但是有说书人在那说书,听的人也不多,这也是林岚所想要的效果。人太多,过惯了清净生活的雅芳反而会因为声音嘈杂而一下子接受不了,也只有这样循序渐进,对于注意力的转移有益处。

    “希望雅芳姑娘今后都能来这里坐一坐,听一听说书。”

    雅芳眨动着双眼,小嘴轻笑道:“这也是治病?”

    “没有错。只要雅芳姑娘坚持按照我说的做,相信你的梦游很快就能有好转的迹象。”

    “一切听公子的。”

    林岚笑了笑,靠着椅背上,听着说书人卖力地说学逗唱。

    “是你!”老者声音从一旁传来。

    林岚一愣,朝边上望去,“你是……”

    老者坐在一边的空座儿上,笑道:“老朽当日三元楼下棋负于小友,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

    林岚一愣,立马道:“哦,是老先生。记得记得。这么巧。”

    “确实很巧。老朽之后还多次去三元楼找小友,只可以没见小友踪影,实在可惜了。”

    林岚尴尬一笑,道:“下棋只是消遣娱乐,老先生可不要着迷。”

    “哈哈,小友太公钓鱼,老朽乃愿者上钩,不知能否有幸请小友家中一聚?”

    “这个……实不相瞒,在下今日与雅芳姑娘同游,多有不便。”废话,谁知道跟你回去会遭受什么样的待遇,整不好被押解送官,林岚才没有这么傻,跟一个陌生的老头子走呢。还是一个输钱给他的老头。

    杨孝廉道:“无妨,无妨。那改日再聚,老朽姓杨名德明,有幸中年中举。”

    “哦,原来是杨孝廉公,失礼失礼了。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林岚带着雅芳匆匆离开戏园。

    “林公子好像很不愿意和这位孝廉公打交道?”

    “雅芳姑娘,最后劝诫你一点,对于那些让你心情不愉悦之人,处于礼貌性的回避,有时候是必要的。”

    “嘻嘻,林公子的奇方小女子受教了。”

    ps:大家中秋节快乐!

第二十八章 金陵赴学

    帝都的秋菊,正值盛开之际。荣国府人来人往,十分的热闹。重阳节将至,荣国府内准备着祭祖的事宜。一切都由王夫人以及凤姐操持着。

    当值回来的贾政在荣国府后院,与老祖宗闲聊。

    “儿啊,近日看起来很是疲惫,当注意身体。高丽的红参,等会儿叫翡翠炖上一小盅,补补身体。”老妇人语气间满是关心,手摸着刚刚琥珀制好的衣裳,眼中尽是满意之色。

    贾政笑道:“劳烦母亲挂念。贾雨村前不久上京,带着林如海的荐信,要让我替他谋个好差事。这五百年前是一家,而且这雨村的德才也十分了得,儿替他谋了个应天知府的位置,想必将来也有个照应。”

    贾母依旧爱美,头上霞冠玲珑,耳坠上的那对鸽子蛋大小的翡翠,将那原本就松弛的耳垂拉得更长了。会拍马屁的下人还直夸佛面宝相,是要长生的迹象。

    她喝了口茶,缓缓道:“这些外边的事,你不必与我这老婆子细说。只是我那可怜的外孙女儿,没了娘亲,身子骨又弱,不知道如何了。当初嫁了个好郎君,可怜我这丫头福薄,没能享受多少好日子,就……”说话间,眼泪在眶中打转。

    贾政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将事情说出来:“儿子昨夜刚刚收到如海的亲笔书信,说是找到了当年走失的母子,如今阿敏过世多年,这长子回府,所以想要将其母扶为正室,来问问老祖宗的意思。”

    贾母脸色一变,道:“他这哪里是过问我的意思,这不是要了我那外孙女儿的性命呐!”

    “这是林家的事,儿子觉得插手不得。若是母亲心疼阿敏那孩儿,不如接到京师来,一来以解母亲思女之苦,二来也好缓一缓林家之中的关系。”

    “恩,我看这事可行。你赶紧写信去扬州,将我那外孙女儿接来。”贾母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一大家子,人丁兴旺,这是老太太乐意见到的场面,尤其是最疼爱的女儿,爱屋及乌,对于那素未谋面的黛玉,贾母同样牵挂得不得了。

    贾政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是,儿子这就去办。”

    ……

    ……

    林岚在扬州舒服了没几天,这王言便准备带着他去金陵。原本以为自家爹娘多少会有些反对,结果出乎意料的没有反对意见。

    林岚就这样被卖了。

    王言曾是太子太傅,当今圣上的老师,按照他的话,林岚想要拜入他门下,那么就势必要回金陵,进入文德书院学习,最后才有机会文庙拜师。

    林如海二话不说,立马答应了老丈人的要求,林岚也只好跟去金陵。

    雅芳这几日一直跟着林岚同游扬州城,心情也舒畅了不少,听说林岚要去金陵,难免有些失落。不过林岚将每日上锁、开锁的事交由了顺溜,倒也不怕再出什么危险的情况。

    一切妥当之后,林岚便跟着自家大父,前往金陵求学。

    “你知道我为何要带你来金陵?”

    “林岚不知。”

    王言说道:“给你举个例子。与你爹同科的进士有三百余人。你爹是三鼎甲,状元郎乃是登州一位乡绅之家的读书人,翰林院当了两年翰林院修撰,就被外派候补县令。如今年过天命之年,还在莱州当知州,另外一个榜眼,混得也没有你爹好,你可知为何?”

    “不知。”林岚嘴上说着不知,心里边自然敞亮着。当年的探花郎,当了贾府的女婿,自然是名利双收,朝廷之上更加有路子了。

    “这事情本不该与你这样还未等仕途的愣青细说,不过老夫怕说晚了,耽误了你的前程。”

    “还请大父指点迷津。”

    王言抚须说道:“还算你有些自知之明,没有因为一个诗魁而冲昏头脑。知道朝廷最不想用的是哪两类人?其一,便是那些出身低微,没有远见的庸才。科举居然能够选贤举能,然而纸上谈兵,终究浅薄。出身乡野,少了些见识,难以当大任,这类人即便入得翰林院,一两年绩考下来,便会调职离京。”

    “那其二一定是王公贵族之家的世袭之辈了。”

    王言眉头一挑,道:“哦?你为何这么想?”

    “前者太愚,后者自然太聪明。一旦掌权,凭借手中权力,自然会结党营私,自然不是圣上乐意见到的。”

    “孺子可教。所以别看金陵四大家族如今风光无限,但那都是先人积下的功德,只能还能再历几世,谁都说不准。如今四族为官者,哪一个能官拜三品之上?即便当初贾府一门二公,如今朝廷为官之人,也不过一工部员外郎。其余三族同样如此。”

    林岚自然明白,这些豪门定不是当今圣上垂青之选,恐怕那贾政的官职,也是因为贾代善临终上奏,乞讨来的官职罢了。

    “而我虽出王家,却能扶摇直上,你可知又是为何?”

    “岚儿不知。”

    王言捋须道:“不是京师那有势力的两家是其一,当然本事也是一方面。仕途路漫漫,你连童生试都还未过,告诉你这些,就是想让你知道,科举不是知道考试答卷就行,能够上位者,那都是在科举之外拼杀而胜者。”

    林岚缓缓道:“所以有人靠恩师,有人靠豪门财阀,以此上位,没有错吧?”

    “你总算想明白了。书谁都会读,读得好读得差,于国于民都无太大关系,关键是如何为政。到了金陵,届时拜入文德书院,若是有出息,再跟老朽学上几年,也算是名正言顺的帝师门生了,这一层镀金,会给你的仕途锦上添花。”

    林岚眯眼微笑着,并没有愚蠢到这个时候跳车,然后正值地喊着要靠自己的实力,古人不都是傻子,官场、科举考场若真是清明,反倒是荒唐了。

    古往今来,多少才高八斗的才子败北在官场之上?

    “那就多谢大父提携了。”林岚明白,这是不可多得的机会,科举、仕途,真的绝非纸上作答这么简单。

    王言冷哼一声,将话中一张揉得早已发皱的宣纸往几案上一拍,道:“废话少说,将这首诗给我补齐了!”

    “啊?”林岚有些哭笑不得,这王言,还惦记着那晚的事儿,可自己貌似真的忘记,除了这俩名句,其余的句子是如何背的了……

    ps:中秋节刮台风,挺凉快~~就是有些小感冒。另外感谢书友的打赏!^-^

第二十九章 你的套路有多深

    扬州离金陵百里之遥,几日的工夫便抵达了。

    舟车劳顿,对于一个睡眠质量要求极高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林岚好几日没有睡好,黑眼圈都快长成熊猫眼了。

    到了上元,马车便改道,不再往金陵主城驶去。

    有些不解的林岚问道:“大父,我们不是要去金陵吗?”

    王言笑了笑,不急不缓地喝了口茶,“这里不是金陵地界么?不要急,马上就到了。”

    马车驶入了一处小山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古代,远离了贸易发达的城镇,那么每晚估计就只能是看天数星星了。

    “这里……好像不是金陵城吧?”林岚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妙,要不是这王言是自己的大父,他都觉着这是要卖了他的感觉。

    “到了,下去吧。”王言眯缝着眼,如同老狐狸一般看着林岚,“接下来你就在文德书院好好享受学习生涯,这将会是你毕生刻骨铭心的一段经历。”

    林岚眉头一挑,尴尬地笑了笑,“那个大父,茅房在哪里,我想去解手。”

    王言手一招,四面八方围过来七八个彪形大汉,“你以为老夫还会上第二次当吗?”

    “那个,大父。我可是您亲生外孙啊!”

    王言脸色一板,道:“别以为你在扬州城有点文采就真以为自己能够上天了,老夫前两日给你做足了功课,那么接下来就是锤炼锤炼你了。在文德书院好好呆着,就是条龙,你也给我盘着!”

    “唉,喂!姓王的,你这是绑票!”林岚还没多做挣扎,就被一彪形大汉提溜起来,身上的银子被搜刮一空。

    “我去你大爷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公然抢劫,按照《大京律》,你们至少蹲五年大狱!识相地,赶紧放小爷离开!”

    王言冷笑道:“还挺横。给我送进文德书院,里边的先生应该会替我好好管教你的。对了,最好不要提及你我的关系,不然只会更加惨。”

    不等林岚再叫嚣,王言便坐上马车离去。林岚就这么被自己爹娘外加一个姓王的老东西给卖到了山上……

    林岚被俩大汉抓着手,看着山门上文德二字,眼皮直跳,四周的院墙筑得一丈高,生怕别人瞧见什么似的,这他大爷的哪里是书院,简直就是一土匪窝!

    书院的门一开,三位山长负手站着,林岚扫了一眼,更加确信这特么一定是个土匪窝。

    当中那个,虽然穿着长衫,看上去像是一个老儒生,然而瞎了一只眼,用黑色的眼罩捂着,另外一只眼,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看上去像是结着厚厚的翳。

    靠左边那位,脸上居然还有条长长的刀疤,这……林岚已经不想说什么了,至于右侧拿着一本账本的,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让林岚有一种想上去揍他一拳的冲动。

    “这位又是哪家的公子哥?”右侧那贱人脸说话时的语气都是那么欠揍。

    彪形大汉抱拳一礼,道:“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儿子。”

    那贱人脸那笔在本子上记录了一笔,“又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不知道能挨过几日。”

    “……”

    林岚感觉一阵晕眩,这到底是什么鬼书院。他可不想落入这几人之手,便道:“那个诸位山长,我想当中必定有什么误会,不如咱们就此别过?”

    当中那独眼龙瞪着那尚能见光的眼睛,说道:“既然来都来了,文德书院好久没有纳新了,就别错过了。”

    林岚干笑两声,本来还想讨价还价几句,就被这么送入了书院之中。

    一路被这么架着走也难过,林岚干脆就说道:“我自己能走。”

    独眼龙瞥了眼,几个彪形大汉便退到了一边。

    “书院的规矩我与你讲一讲,听着,我只讲一遍。文德书院三位山长,六位教习,加上你在内,如今一共十九名学生。这些都不是什么重点,接下去的几点,会关系到你能否在书院内住得、吃得愉悦。”

    林岚还在环视书院四周,忽然听到这么一茬,下意识地一愣,这还有虐待体罚么?

    “书院之中,教习出了每日完成授业之外,并没有义务为学生解惑。但每隔三日便会布置一篇作文,按照十分制打分。你所对应的分数,将会决定我之前所说的吃住。”

    林岚一愣,问道:“不会是吃、住,都要用分数来结账吧?”

    一边的贱人脸账房嬉皮笑脸道:“答对了,不过答对没奖。”

    谁他喵的要你奖励?

    “白粥馒头以及通铺,都是书院免费提供,但是想要过你以往那种大少爷的生活,那就得看你文章作得如何了。当然,千万别以为有白粥馒头吃,通铺睡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书院有奖自有惩。除了作文,当然还有其余科目,若是通不过,自然得需要相应分数来抵债。一旦你手头的分数为负,那么你只能靠耕田、抄书来完成抵债。还有一些奖惩制度我便不细说,你参照这本入门手册自行阅读便是。”

    林岚有些哭笑不得,没有想到,在古代便有这样的教育理念了吗?真算得上是大京朝教育的一朵奇葩了。

    “十九,这里便是你们学生的通铺厢房了,想必你还得几日适应,不过很可惜,你没有足够的时间,明日跟着你那十八位同窗,一起上课,听明白了吗?”

    林岚翻阅着手册。

    刀疤男喝道:“十九,问你话呢!听明白了吗?”

    “叫我?哦,听到了。”林岚走入厢房,继续翻阅着手头上的册子,时而还轻笑一声。

    三位山长看着林岚的背影,有些出奇的惊讶。

    “他是不是太过镇静了?”

    “以前来的公子哥,哪一个不是又哭又闹的,别被吓出什么病来?”

    独眼龙双手负背,看着研究手册的林岚,喃喃道:“应该不至于吧。观望几日吧。”

    林岚瞥了眼门口嘀嘀咕咕的几人,有些无语地摇头轻笑:“哥还以为是什么鬼门关,他手头的奖惩制度中,对于六位教习分别授课的内容大致浏览了一遍,总结出六个字。”

    “太年轻……太幼稚……”

第三十章 奇葩师生

    正当林岚还在翻阅着文德书院“生存守则”的时候,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个王算子真是王八蛋,又给老子扣下了三分,看来又得吃几天白粥馒头了。”一人气呼呼地喊道。

    “三分,你才被扣了三分。那王算子连看都不看,直接抹去了我的分数牌,估计是又去兑好酒喝了,唉,咱们真是惨啊。要是有三师兄那样的本事,也不用多,哪怕就是一半的本事,估计日子也不用过得这么惨了。”

    “七哥,你算是幸运的了,十六还得耕六天的田,才能补上扣掉的分数。还有十八他们,你想想,这得多惨,我听说十八的老爹说了,要是不能从文德书院毕业,家门都不让他进了,太惨了。咦?你是谁?”一伙人走进厢房,见到屋内坐着的林岚,有些狐疑地问道。

    林岚起身,道:“在下林岚,是新来的学生。还请诸位多多指教。”

    几人扫了眼林岚拿着的手册以及腰牌,点了点头。书院补充生源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见到新来的同窗,几个热情之人便一一作了介绍。这些人大抵也都是公子大少,不是官二代,那就是富二代,听到林岚是扬州巡盐御史之子,也没有多少惊讶。

    “对了,书院不是有十八位同窗,怎么只有你们这九人?”林岚粗粗一看,似乎还少了九人。

    “十九弟,你看你刚来书院,这人生地不熟的,你看这样,给七哥三个分牌,七哥就将咱们文德书院各大势力与你详细说上一番,怎么样?”

    林岚有些哭笑不得,这加起来不到五十人的书院,竟然还被分成各大势力,这人纯粹地是想骗自己的分数牌吧。

    一位稍年长几岁的男子出言道:“十九弟,不要听七哥胡言乱语,这分牌你要好生保管。刚刚新来文德书院的一个月是最难熬过去的,没有这十个分牌,可能你即将面临淘汰。”

    一边喝着水的小胖子同样应道:“对啊,七哥,你还是不是人。咱膘肥体壮,当初被你骗了差点被饿死,这小兄弟这样的身板,再被你骗,真的就只能喝白粥了。”

    那瘦猴老七翻了翻白眼,“得,你们都是菩萨心肠,就我陆老七是铁石心肠。十九弟,既然你来了文德书院,身为师兄的我,这一次就破例给你免费讲一讲咱们这文德书院的现况。”

    “你可知晓,当初来文德书院的学生一共有多少?百十人,最后就剩下咱们这十八人,当然,现在还多了你一个,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撑下去。”

    林岚笑道:“这文德书院难不成是虎狼之地?还有撑不下去一说?”虽然来的时候,那三个山长也这么说,但林岚总觉得是吓唬他的说辞罢了。

    瘦猴老七说道:“你且听我说。咱们书院的三位山长,咱们私下称作刀疤郎、独眼龙和笑面虎,这三人可不简单,当初咱们当中的不少人想要逃出文德书院,都被这三人提溜回来,据说是土匪出身。”

    林岚眼皮一颤,这还用据说吗?看着就特么是土匪!

    “不过只要你安安分分的,这三人还不是最恐怖的。接下来的四人,才是真正的噩梦。”瘦猴老七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这讲起话来有板有眼,还带着特效。

    “算学教习王川,咱们私下称之为神算子。他出的题,都是变态级别的算学题目,对于初级入门来说,就是分数杀手。”瘦猴老七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又拍了拍林岚的肩膀,“我看你这十个分牌,有一半得贡献给咱神算子。”

    林岚笑而不语。尽管是中文系毕业,但身为中华儿女,说起数学,林岚只想说,你们都是弟弟。

    瘦猴老七见到林岚微笑的样子,也摇摇头,只有尝到苦头才会知道恐惧。“接下来,排行老二的,便是诗学教习秦青,在他底下逼疯的人也不在少数。这排行并列第三的,便是兵策和律学教习,不过相比较前两位,这位已经算是正常人了。只要你能博闻强识,每月的测验,那个五个分牌不成问题。

    至于最后一位教习,便是经学和史学教习,对于我等读书人来说,经史本就是分内功课,这位章夫子已经算是送分的老好人了。”

    林岚有些惊讶,没想到在大京朝,竟然有这样的书院。在儒学治世的当代,有书院别出心裁地教这些。

    “其他几位同窗呢?”

    “阿九、十三还有十八去耕田劳作了,至于其他六位……”说到这,瘦猴阿七就一脸沮丧,“咱们是穷得省吃俭用,还怕分牌不够花,他们六位,每天大鱼大肉,住着单间,还能有多余的分牌积攒下来,书院要顺利毕业,能有一千个分牌,就能拜入言公门下,到时候就是帝师门生了。”

    林岚差不多摸清楚了书院的情况,看来王言将自己关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是为了磨练自己。

    “不知道最厉害的师兄,现在有多少分牌了?”

    “应该是三师兄吧。估摸着能有七八百了,而且已经是举人出身,等到明年春闱,估计也差不多能离开书院,登科及第了。”一边稍微年长的人说道。

    “唉,对了,十九弟,你过了童生试没?”

    “还没呢。”

    “还没?”那人有些吃惊地问道,“你不会连生员都不是吧?”

    “实在惭愧,在下还没参加过任何的考试。”

    “……”

    几人一副同情的目光,紧接着摇头叹息道:“十九弟啊,可能你连混日子都没法混了……”

    “为何?”

    “这经学作文,是分牌的根本,若是连作文都不会……”瘦猴老七叹息道,“你自求多福吧。”

    一个如果在经学上都拿不了分的人,等于在文德书院没有立足的根本,尤其是那老学究带着有些眼光的姿态,没有秀才出身,一篇作文难拿五分,即使你是举人出身,在他眼里,上上之作,也不过七分上下,这还得看他心情如何。

    在他们眼里,林岚无疑是被判死刑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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