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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冷氏子兴     红楼大官人txt下载     红楼大官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9章 葫芦僧断葫芦案

    薛家豪奴打死了冯渊,案子又传很快到了应天府。当初一度无人敢接的案子,被初来乍到的贾雨村给接了下来。

    春风拂绿了柳岸,林岚在茶摊上静候着。过了一会儿,顺溜才带着几个人缓缓走过来。

    “少爷,冯家的人带过来了。”

    林岚看了眼过来的几个人,说道:“都坐吧。”

    “小官人,您说这官司我们冯家会输?”一个老妪面带忧色的问道。

    “你是……”

    “哦,我是渊儿他舅母,渊儿父母早亡,他是我一手拉扯大的。”

    林岚缓缓说道:“薛家势大,如今冯渊被薛家恶奴打死,幕后指使是薛蟠这个呆霸王,不能严惩此人,恐怕令公子难以瞑目。”

    “那该如何是好?”

    “我能替令公子打赢官司。”

    冯家几人一喜,说道:“那真是太感谢您了!”

    “不客气,不过我想知道诸位的想法,要从薛家拿点什么?”

    冯渊舅母抹着泪说道:“自然是赔钱。吾家渊儿被无辜打死,若是不赔上千八百两银子的,岂能心安。”

    林岚看得出来,这冯家冯渊一死,这冯家做主之人就是这冯渊的舅父舅母二人了。

    “好,你等且回去等候官府发文,升堂之日,我自会前去为冯公子诉讼。”

    几个冯家人拱手拜谢,便离去了。

    林岚喝了口茶,缓缓道:“要钱好啊,我赚点外快也就心安了。”

    包成纸扇轻摇,从一边缓缓而来,眨巴着眼,笑道:“林兄这是要下一盘大棋啊。”

    “好说好说。”

    包成自然不相信,林岚是大发善心,免费替冯家讼案,必然是有所图。聪明人之间,点到不说透,这就够了。

    “那拐子找到没?”

    “差点让人捷足先登了,不过还是得手了。”

    林岚微微一笑,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道:“没钱之人偿命,有钱之人偿钱,不过要黑一笔,还是偿命来得划算。”

    ……

    ……

    乌衣巷口夕阳斜,主仆二人回来之时,还是遇到了拦路狗。

    “林司业,幸会幸会。”带头的锦衣男子拱手笑道。

    林岚扫了眼那三角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便冷冷地说道:“若是来谈包家租房一事的,就不必谈了。”

    “林司业,您这样就有些不近人情了。条件,总是谈着谈着就成了的。”薛贵眯缝着眼笑道,“鄙人薛贵,能结识苏扬二州诗魁,实在是荣幸之至,不知道林司业能否赏脸,与鄙人吃顿便饭?”

    “吃饭就不必了。”

    “那咱们说条件,听说包家一两银子一月,租了您两年,这样,薛某人花十倍的价钱,将您租的这宅邸买下来,如何?”

    林岚叹了口气,掸了掸衣衫,说道:“薛公子觉得在下缺这两百多两银子花花?”

    “倒不是,只是……”

    “那就好了,这边住着清净,我觉得挺好。”林岚微微笑道。

    薛贵脸上笑容依旧,道:“银子只是其次,除了这个,鄙人还在天悦楼替您包了两年的住处,一切食住,都由薛府来承担,您看如何?”

    “客栈人多嘈杂,哪里又这里舒服?”

    “是啊,是啊。林兄这话太对了。薛公子既然这么厚道,包某人若是不给点福利,显得太小气了。这样,林兄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包家的这套宅院,您放心住着就是。”

    薛贵的脸色终于是阴沉下来,“包成,你这是要和薛家作对到底吗?”

    “唉,薛公子这是说到哪里去了?我包成哪里敢和金陵豪门作对?只是祖上家业,不容有失啊。”

    薛贵衣袖一甩,冷笑道:“乌衣巷之中,一半都是你爹卖给我们薛家的,还差这一间吗?”

    包成脸色一变,喝道:“对!就差这一间。我包成就是死了,也埋在这间宅院里!”

    “好!”薛贵看着和谈无望,便冷笑道,“林司业,乌衣巷若是吵闹,您可别介意。真介意,还是那句话,之前的条件依旧有效。”

    包成脸色一变。

    林岚拍了拍他的肩,对薛贵说道:“你若是刻意刁难,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薛贵阴沉着脸,没想到这林岚和包成竟然站在了一起,了解过林岚手段的他,也觉得有些棘手了,但是乌衣巷势在必得,便笑道:“我在薛家的宅院里敲锣打鼓,难道还不行?”

    “按照大京律,宵禁之后,再有锣鼓喧天,算作扰民。”林岚张口既来,说得薛贵脸都绿了。

    “看来传说林司业精通大京律法,今日一见,领教了!我们走!”薛家的一行人怒气冲冲地离去。

    “林兄,多谢了。”

    “包兄客气了。”林岚想要的东西,还有很多,自然不知道替包成办事而已。

    ……

    ……

    薛蟠打死冯渊一案,落在了刚刚起用的贾雨村手上。新官上任三把火,贾雨村听完冯家仆人的报案,就要拘拿凶手。

    然而却被门子阻止了。

    “老爷还记得小人否?”

    “倒是面善,只是不知道是……”

    门子笑道:“老爷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当年葫芦庙之事了?小的就是葫芦庙中的小沙弥。”

    “原来是故人啊,来来来,坐下吧。”贾雨村心情大好。

    攀完交情的门子一听贾雨村要缉拿薛蟠,便说道:“金陵四家皆联络有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打死人的薛蟠,就算不靠其他三家,他们薛家的世交亲友本来就不少,老爷若要捉拿薛蟠,可得掂量着来。”

    “照你这么说,那该如何是好?”

    当年的葫芦僧,如今应天府的门子,嬉笑道:“老爷当年何等英明,怎么如今却拿不定注意了?小人听闻老爷补升知府,乃贾、王二府之力,这薛蟠是贾府之亲,老爷您何不顺水推舟,做个人情,了结了此案,日后也好去见贾府、王府的老爷们不是?”

    “你说的的确有理,不过承蒙圣上隆恩,起复委用,岂可因私枉法?”

    门子冷笑道:“老爷虽然说的是大道理,不过在这世上,是行不过去的。若是此事解决不妥,老爷官位难保,何谈报效圣恩?”

    贾雨村思量来去,这是命案,若是被人抓住了把柄,死得更惨,“那依你看,如何是好?”

    门子说道:“小人已经替老爷谋好了计策,老爷只需……老爷觉得此计如何?”

    贾雨村摇头说道:“不妥不妥,容我再斟酌一二,或许可以将此事压下来。”

第120章 我们要命不要钱

    学宫的姚祭酒很郁闷,自己找了个司业当助手,却像是找了个老太爷似的,神龙见尾不见首。

    林岚咬着肉包,见到冯家人都朝公堂敢来了,将嘴角的油抹去,道:“记住了,待会儿听我的。薛家人,若是松口要给钱,千万咬住了口风,我们要命不要钱。”

    冯家人一听,顿时脸色一变,道:“林状师,咱们是来要钱的。”

    “要钱归要钱,不装作要他命的样子,能要得到钱?你们放一万个心,钱一定帮你们要到。”林岚也是一阵感慨,那位死了的冯渊老弟,要是知道这平日里的亲戚还想着那他的死发一笔财,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衙门哪里都一样,朝南开。

    林岚带着一应原告步入到公堂之内。真是冤家路窄,薛贵站在堂上,看着林岚上了公堂,狐疑地问道:“林司业,你这是哪一出?”

    “上公堂自然是打官司了,难道还来看戏不成?”

    “升堂!”

    惊堂木那么一响,一样的套路,一样的程序,林岚看着贾雨村,也是心生唏嘘感慨,数月之前,这贾雨村还来接他母子俩上扬州,如今在公堂上,见面了。

    “林岚?你怎么来了?”

    “贾先生,别来无恙。晚生乃是冯家讼案的状师。”

    跪在堂上的冯家人一看这林岚和知府还有交情,顿时心头一喜,看来这案子有希望了。

    之前他们到处告状,碍于薛家势力的庞大,一直无果,这一次,定能够捞上一笔大钱。

    贾雨村眉头一皱,没想到这林岚掺和了进来,不过这案子既然开审了,自然得按照章程办。

    一干涉案之人统统上堂,此事案情也明了,薛蟠为了抢拐子手上的英莲,纵奴殴打冯渊致死。

    这件事情看到的人太多,都不需要林岚辩证什么。

    “知府大人,既然案情明了,薛蟠纵奴打死冯渊,按照大京律法,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请大人及早捉拿凶手归案。”

    贾雨村眉头一皱,他早就有所耳闻,当日那场夭折了的三堂会审,就是因为林岚的手段,最后草草了结,牵扯到的大人物,居然没能动得了林岚,这就有些值得他回味了。

    他瞥了眼薛家二公子,既然薛家来人了,必然有所准备,这公堂之上,总不能睁眼瞎判案。

    薛贵拱手一礼,说道:“大人,小的薛家薛贵,乃是薛蟠的同族二弟,可否说上几句话?”

    “说。”

    薛贵早就准备好了说辞,道:“此事当初两方都有冲突,最后薛家奴仆失手打死了冯公子,也是无心之举。”

    林岚道:“大人,根据证人供词,薛家恶仆当日痛下狠手,才致使冯渊冯公子不治身亡,并非所谓的失手伤人。”

    薛贵眉头一皱,道:“冯渊与那拐子买卖人口,我大哥看不过去,出手制止,打死这样的败类有怎样?”

    薛贵不要脸的嘴脸终于显现出来了,明明是争夺拐子手中的女子,强说成打抱不平。

    林岚笑道:“薛公子讲话可得讲究真凭实据呐。”

    薛贵说实话,是懒得给这堂兄擦屁股的,可如今薛家第三代,也就这么几个男丁,若是自己不拦下这事,在家长心中难免失了分。

    “呵,那你说我家大兄是因为争女子而打死冯渊,又有何证据?”如今冯渊死了,拐子跑了,那女子又跟薛蟠走了,还不是由他去胡说。

    林岚笑道:“大人,在下有一物证递上。”

    贾雨村很不愿意再审下去,得罪了薛家,这护官符可就难了,便道:“本官认为,此事既然已经隔了这么久,不如化干戈为玉帛,堂下冯家之人,你们需要什么弥补,讲出来,若是薛家能够偿还,本官倒是不介意做个和事佬。”

    林岚看了眼冯渊的舅父舅母,摇了摇头,这二老立马心领神会,磕头道:“我们不要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请老爷能严惩杀人者!”

    不光薛贵震惊,就连贾雨村都惊了个呆,这丫的不要钱?又不是亲儿子,捞点钱就算了,还让人偿命?

    贾雨村思来想去,定是被林岚怂恿的,便眉头一挑,道:“本官累了,歇息一炷香的功夫,趁着这一炷香的功夫,冯昌平夫妇,你们再考虑考虑。”

    贾雨村又对林岚说道:“至于林状师,你且随本官过来,有些话本官想对你说。”他离去前,朝薛贵使了使眼色,便朝后边走去。

    林岚低声道:“记住我来时候说的话。”语罢,他便朝屋后走去。林岚倒是要看看,这忘恩负义之人有何话说。

    府衙后厅,贾雨村将官帽放在一侧,道:“你的不少事,贾某听说了。”

    “先生有何要说的?”

    贾雨村眉头一皱,道:“后悔。后悔将你带回扬州。你可知道你做得种种行为,都是在给林公添麻烦!”

    “不知道。”

    “不知道?葛家村一案、凉州词一事、蘇州府之案到如今的薛冯命案,你怎么就不懂得心怀敬畏?”贾雨村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确实让家父费心了,但是林岚所做之事,只求问心无愧。”

    贾雨村道:“不说别的,薛冯二家的事,你说你插手作甚?你们林家仰仗贾府,这薛贾两家又是同气连枝,你这样帮着外人,岂不是打你爹的脸?”

    “人当心存感恩。”

    “什么?”贾雨村一愣。

    林岚瞥了眼一边的门子,笑道:“是,冯薛两家的命案确实与我没关系。但是那个被拐女子呢?贾先生莫非忘记了当年的滴水之恩?”

    贾雨村一惊,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怎么知道?”

    甄士隐年节的时候来找过您,托您寻女,拐子那里我已经得到了证实,这被拐之人正是甄士隐之女甄英莲,难道先生就放任不管了?

    贾雨村目露难色,叹道:“你打算如何?”

    林岚缓缓道:“薛冯二家的事我可以不管,反正这冯家人也是要钱的主儿,但是薛蟠必须交出那个被拐的女子,这是报您接我母子俩之恩,也是不负甄士隐之托,所以请知府大人务必将林某的意思传到薛府。”

    “如果我不答应呢?”

    林岚眯缝着眼,笑道:“先生,人,真的当心存感恩。算是对您的敬告,后会有期了。”

第121章 互耍

    “谢谢林公子您嘞。”冯家舅母满脸喜色,丝毫没有一丝丧亲之痛。

    事情也过去一年了,为钱流泪的日子该过去的也都过去了。他们本来就是为了钱而来,至于什么血脉亲情,在钱面前,算什么?

    风吹来,林岚感受不到任何的暖意,他很平静地笑道:“不客气,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说实在的,他确实没有帮上什么,等他从衙门后堂出来的时候,薛冯两家早就谈好了价钱,将这命案私了了。

    “哪里哪里。若没有林公子和贾知府的关系,这薛家哪能这么利索的将银子给了。一千两,比我们预期的高不少了。”他舅父笑靥如花,一年来的奔波总算有了回报。

    林岚看着这帮丝毫没有怒色,反而欢天喜地的市侩小民,只能无语地笑笑,本来可以敲诈下乌衣巷所以薛家产业的计划也泡了汤,一千两,对于薛家大少的性命来说,一千两银子算个屁啊。

    如今草草将案子结了,打人的恶仆判了几个月的大狱,这主凶连公堂都没来,真应了一句话,竖子不足与谋!

    “林司业,你口口声声地说让薛家付出代价若,仅仅是一千两银子,这跟蚊子叮了口似的,不疼不痒啊!”薛贵从衙门悠哉悠哉地走出来,阴阳怪气地说道。

    林岚见到薛贵得意忘形的样子,冷笑道:“还是劝劝薛蟠,将那女子交出来,不然别说应天府过去不,就是过去了,林某也会让他好看!”

    薛贵脸色一变,道:“先管好你自己吧。”

    顺溜见到林岚头一次从公堂走出来,脸色像是要杀人的样子,问道:“少爷,您还好吧?”

    “好个屁!宅子没了!”冯薛两家人都商量好了这还有他屁事,一想起这些市侩小民他就来气,挥袖便离去。

    世上从来就没有料事如神之人,这次出夭蛾子,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当林岚脸色不爽地带着顺溜回乌衣巷时,眼前的场面更是让他大为光火。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这边办着喜事,那边办着丧事,似乎互不影响,各顾各的。

    林岚走过中间的巷道,不时有人吆喝道:“林司业,坐下吃个饭。”

    “林司业,写个挽联好不啦?”

    “唉,唉,林司业,吃饭了没?来来来,热乎乎的喜蛋!”

    “我喜你......个大西瓜!”林岚感觉到耳膜都要被震破了,一脸怒意,这薛贵还真他娘做得出来!

    “顺溜,我们走!”

    “啊?少爷,你说什么?”顺溜捂着耳朵一脸懵逼地看着林岚在动的嘴巴。

    林岚有些无语,转身就离去,顺溜赶紧跟着,这咣咣当当的,脑壳疼。

    乌衣巷口,薛贵双手抱胸,乐呵呵地看着一脸铁青的林岚,“林司业,不吃点再走?”

    “我胃口大,怕把你们薛家吃穷了。”

    薛贵笑道:“哪能啊,您尽管敞开了肚皮吃。”

    “哼。你等着!”林岚冷哼道。

    主仆二人在薛家一干奴仆的嘲笑声中离去。

    “二爷,咱们还继续?”

    薛贵笑道:“当然,敲到哪天把这该死的小子敲跑了,咱们就收手。”

    这红白喜事,任何一个父母官,都不会来管。乌衣巷之内,也就林岚这一户,自然遭罪的也就是林岚了。

    “少爷啊,咱们就这么算了?”

    林岚眯缝着眼,冷笑道:“算了?”

    顺溜赶紧闭嘴,这林岚的语气之中,似乎还有不罢休的意思。

    “玩阴的,他还只是个弟弟!”

    ......

    ......

    薛家身为皇商,底蕴自然非凡。

    从十里秦淮朝上游争渡八里,南岸望族云集。

    一声鸣锣,将这个富贵乡从宁静中拽醒。

    一大波学宫士子成一条长龙似的队伍,在锣鼓队的带领下,浩浩汤汤地朝薛家而去。

    林岚领头,后边六个人抱着三块大匾额,一本正经地朝薛府望去。

    被这锣鼓声一惊,附近的望族名门,纷纷开门探看,想看看什么事情,竟然惊动了如此多的国子监监生。

    几百余国子监监生在薛家门口呈圆弧式围聚起来。早已经有所耳闻的薛家老太爷拄杖站在门口,身后是一群小辈簇拥着,想要看看搞什么名堂。

    锣鼓队一收,站在薛家老太爷边上的中年男子眉头一挑,说道:“诸位学宫子弟如此大张旗鼓,这是作甚?”

    林岚拱手说道:“薛太爷慷慨解囊,功在千秋,这三块匾额,乃是国子监姚祭酒、吕监丞以及一位当代大书家联袂眷写,由在下牵头,特地来感激您为金陵学子所作的贡献!”

    见到如此大阵仗,薛太爷有些受宠若惊,拱手笑道:“哪里哪里,无功不受禄,这三位名宿的功匾,老朽恕不敢当啊。”

    “德高望重。”

    “功在千秋。”

    “厚德载物。”

    三块大扁,将薛太公捧上了天!这送匾的是谁?那可是国子监三位最有名望的名儒,作为勋贵之家,薛家的光辉落尽,这样镀金的门脸活,自然是格外风光。

    薛太爷早已放手家中产业,对一边的中年男子小声问道:“云峰,你这是做了什么,怎么惊动了这么大场面?”

    薛云也是一脸懵逼,贴在薛太爷身边,细语道:“爹,我也不知道啊,等阿贵侄儿回来就知道了。”

    “笑话,等阿贵回来,让这些人都干等着?三名大儒送匾额,想来是不会有错了,都拿进去吧,等阿贵回来再说吧。”

    薛云面带一丝忧色地点点头,道:“那就听您的。”

    薛太爷朝四周呵呵一笑,拱手道:“既然三位名宿如此抬爱,那老朽就却之不恭了。”

    “好!”

    不知谁叫了一声,锣鼓队再一次吹吹打打地响起来。周围不少名门望族的老爷们纷纷过来拱手道贺,虽然连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边的顺溜都快要气炸了,拉了拉林岚,说道:“少爷啊,这薛贵这么对咱们,你还热脸贴他们冷屁股,这就算了?”

    林岚见到匾额缓缓送入薛家,道贺之人踏破门槛,朝红光满面的薛太公道喜,笑道:“脸面这东西,送了出去,要想再还回来,可就难了……”

第122章 占领乌衣巷

    到了傍晚时分,见到林岚貌似没有回来的意思,在乌衣巷吹吹打打半天的锣鼓声也都消停了。这些被薛家雇来的唢呐匠,嗓子眼都快冒火了,一边茶壶里的水,都没断过。搁谁,吹拉弹唱这么多个时辰,也受不了。

    大伙儿办喜事的归办喜事的吃喝,办丧事的归办丧事的,出奇的相安无事。都是薛家出钱,哪还管触不触眉头,就是让新郎去坟头蹦迪,恐怕看在钱的面子上也会答应。

    薛贵独自一人,坐在乌衣巷一处豪华的别苑内,几碟小菜,加上一壶清酒,想着晚上如何触一触林岚的眉头。作为商贾之家,工于心计,自然必不可少,毕竟商场如战场。

    忽然,前边的桌子开始莫名其妙的震起来,他赶紧起立,惊呼道:“出什么事了?”

    “二少爷,学......学宫的人把乌衣巷都给占领了!”

    刚刚从外边回来的仆人吓得亡魂皆冒,两股战战地禀报道。

    “学宫的人?学宫的人怎么会来乌衣巷?”

    “就是学宫的人,都还穿着学服呢!”

    薛贵眉头一皱。

    “你们都是吃软饭的啊?一帮学生都怕?给我打......赶出去啊!”他忽然想到国子监的监生打不得,赶紧改口道。

    “太多人了!而且他们都说薛老太爷慷慨捐赠,将乌衣巷当作了金陵学宫的附属学院!”

    “放屁!”薛贵一口痰吐到地上,他爷爷什么脾气他会不知道?要让他让出蓄谋已久的这块地,岂不是痴人说梦!

    “林岚!一定是林岚捣的鬼!走!”薛贵幡然醒悟,赶紧走出别苑。

    乌衣巷内满是金陵学宫的学生,一个个仰首昂面,有些激动地讨论着这里究竟是来教什么的?

    薛贵抽了抽嘴角,铁色铁青地喊道:“林岚,你给我出来!”

    “哟,薛二少,你怎么还在这里呢?薛家太公等着您回去报喜讯呢!”林岚吃着从一旁喜宴上抓来的瓜子,悠闲地说道。

    “不可能!”

    林岚吐掉瓜子壳,笑道:“怎么?允许你摆喜宴丧事,就不允许你们家老太爷做好事?不信你自己去问,秦淮河边都传开了!”

    薛贵冷哼道:“你给我等着,若是让我知道是你捣的鬼,林司业,你,完了!”

    林岚笑道:“你回去便知道了。”

    薛家的人灰头土脸地被挤出了乌衣巷。

    “好了好了,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没事了,都散了吧。”

    乌衣巷之中,学宫的学生们同样如潮水般退去。

    一时间,乌衣巷顿时清净了。

    顺溜呆立着,喃喃道:“少爷啊,这招真是太阴了。”

    “来而不忘非礼也,既然薛家摆我一道,咱们也不能吃亏不是?”

    “可万一这薛贵和薛老太爷一对口风,这事情不就露馅了嘛。”

    林岚笑道:“露馅怎么了?这匾额送出去,可不是那么好送回来的。这么多名门望族看着呢,他薛家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

    ……

    薛老太爷沉着脸,看着挂在厅堂三个方位的匾额,脸上仿佛能够滴出血来。

    “你是说,这金陵学宫的弟子霸占了乌衣巷?”他看了眼跪在堂前的薛贵,一脸阴沉。

    “大父,没错。这林岚送薛家匾额,完全是个陷进,您怎么.....怎么也得询问一句啊!”当听闻确实有这送匾一事,薛贵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感情这林岚把薛家所有人都蒙在鼓里耍个团团转。虚荣心爆表的薛太爷连问都没过问,就把匾额收了。

    要背锅的话,这薛老太爷得占大半。不过薛贵怎么可能让他爷爷背锅,赶紧磕头认错道:“都怪阿贵行事鲁莽,我这就将匾额退回去,让这该死的林岚退出乌衣巷。”

    薛太爷拐杖拄了拄,怒道:“退?你让薛家的脸面往哪搁?这十里秦淮,如今人尽皆知,薛府功德无量,学宫三老都赠匾道谢,如今你要退回去?薛家还要不要在这金陵城立足了!”

    既然是玩阴的,林岚孑然一身,认输了也就他一个人的事,然而身为金陵四大家族之一的薛家,自然有他的身份摆在这里。当初若是谨慎一点,等弄明白了,再将匾额收下,那么一切都还是另一说,现在……已经是自食其果,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刚从京师回来的薛蟠大大咧咧,说道:“阿贵啊,这次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会去惹林家的那个刺头?那人连京师王家的那位都象征性地屈尊退避了,你怎么还跟个二愣子似的撞他怀里去?”

    薛贵瞥了眼这个无脑的呆霸王,心中暗道,要不是为了给你擦屁股,他能惹上林岚?

    薛太爷眯缝着眼,道:“乌衣巷本来是要准备拆了建酒楼的,如今看来短时间内是难收回来了,既然话已经放出去了,匾额也收了,这次就当他林岚敲了我们薛家一笔,记账上,来日定叫他血债血偿!”

    薛蟠面无表情地说道:“何必如此麻烦,直接叫人打一顿,教训教训,再威胁一番,乖乖地将乌衣巷交出来就是。”

    “大哥说得倒是轻松,难道还要重蹈冯渊一案的老路吗!薛家可再也丢不起这个人了!”

    “嘿,你这厮……”薛蟠见到跪着的小堂弟敢进嘴,就想过去打他一下。

    “老爷,老爷,应天府来的信。”

    薛太公回过神,伸手拿过信,抽出来扫了一眼,像是看到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一样,愤怒地盯着薛蟠。

    “大父,怎么了?”

    薛太公一个巴掌扇在薛蟠的脸上,怒道:“赶紧把那个从拐子手里买来的女子送衙门去!不然老夫扒了你的皮!”

    薛太公有些晕眩地坐在椅子上,这一天天的,这帮孙子就知道给他惹事。一边的薛云对还处于懵逼的薛蟠以及跪在地上的薛贵使了使眼色,“还不赶紧滚!”

    “你是怎么教儿子的?尽给我教出些败家东西来!”

    “父亲大人息怒,儿子看出来了,这薛蟠、薛贵之事,都是那个林岚弄的,看来是个狠角色,我们该如何是好?”

    薛太公眯缝着眼,道:“听说连京师王家那位都败下阵来,我们薛家可不能拿来当枪使。不就是个乌衣巷嘛,索性就当咱们做件善事。这件事先放放,惹不起,咱们还躲不起吗?”

    “父亲大人,何必怕他一个林岚?听说其父只不过是京师贾府的外戚,说起来,还得仰仗着咱们四家,不如让……”

    “打住!云儿啊,咱们是皇商,商人,终究是要讲究利益的,折本的事情咱们不干,这触犯底线的事情咱就更加不能干了。”薛太公看了看副厅内的三块匾额,戏谑道,“人呐,就是撕不下那张脸皮来。呵,也是,人若不要脸,那还活在这世上丢人现眼干什么?”

第123章 不要脸的人

    林岚送上的三块匾,间接地夺下了整片乌衣巷。这手局,布得冒险,但也是无本买卖。毕竟脸皮门面这个东西,有些人确实不需要,譬如说……

    啪!

    别苑的门被重重地推开,薛蟠喝得酩酊大醉,擦了擦嘴角的酒渍,冷眼看着被禁足在此的女子。为了她,人也打死了,老爷子的巴掌也吃了,如今要送回去,怎么甘心!

    女子粉雕玉琢,生得十分好看,眉心的一点红痣,更是顿生宝气,显得纯净。正值豆蔻年华,白皙的皮肤光洁如玉,那双眼眸见到闯进来的呆霸王,露出无比的惊恐。

    “你……你要干什么?”女子有些紧张地朝后边退了几步。

    薛蟠将酒壶往桌上重重一扔,醉气熏熏地说道:“真是红颜祸水啊,为了你,我吃了官司,被大父掌掴,你说说,你该如何补偿我才好?”

    说着,薛蟠朝那削尖的下巴捏去,却被甄英莲扭头避开,“薛公子,请自重!”

    “自重?为了得到你,连人都杀了,你还要我怎样?碰都不让碰是吧?”薛蟠红着眼,一把抱起眼前的女子。

    甄英莲在他怀里挣扎着,怎敌得过男子的气力。“你要干什么?在不放手我要喊了!”

    “喊?这里是薛府,你喊破喉咙都没有。姓冯的想得到你,姓林的也想得到你,都想要是吧?好!那老子就让你们都得不到!”他捂住了甄英莲的嘴。

    薛蟠疯狂地眼神之中,充满了精光。

    屋内一番**,凄厉的哭声,让这座别苑充满了邪恶。

    门被推开之后,薛蟠整理着衣裳,嘴角挂着冷笑,看着蜷缩着颤抖的女子,冷笑道:“离开后,若是活不下去了,再回来找我,我薛蟠依旧认你这个女人。”

    语罢,便走出了别苑之中。

    薛家的管事有些紧张地等候在月牙门之外,见到薛蟠出来了,便迎了上去。

    “里边那个女子,三日之后送到应天府衙门去。”

    “是,大少爷。”

    薛蟠回眸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

    ……

    包家的宅院上,已经挂上了静安书院的牌匾,相当于一块护身符,薛家既然闷声吃了大亏,也就要趁热打铁,学宫的附属学院开始慢慢动工。

    然而天公不作美,才开工两三日,阴雨连绵,自然只能暂时停工了。

    阴云连绵,林岚跟包成二人蹲在屋檐下,依旧是人手一碗面,只不过这次为了庆祝大功告成还特地添了些酱牛肉。

    主卧内,顺溜端着碗重新走出来。

    林岚沉默了片刻,叹气道:“还是不吃?”

    顺溜点点头。

    包成喝了口面汤,问道:“就那个拐子卖的姑娘?”

    “嗯,薛家派人送到了应天府,我恰好与这姑娘的父亲有旧,贾知府便托我将这女子送回姑苏。”

    包成点点头,道:“破镜重圆,倒是好事一桩,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林岚吃了块酱牛肉,咀嚼在嘴里,喃喃道:“总觉得这丫头哪里不对劲。昨儿个与她讲父亲尚在,竟然没有半点反应,只是发呆流泪。”

    “该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吓傻了吧?”包成将筷子架在碗上。

    “不会吧......”

    啪嗒。

    屋里传出动静。

    两人赶紧转身进去,顿时吓出一声冷汗,赶紧将上吊的甄英莲救下来。好在两人一直蹲在门外,听到动静立马进来,不然这包家宅院真成了凶宅了。

    “公子莫要救我!让我去死吧。”英莲哭哭啼啼,梨花带雨的模样让包成一脸心疼。

    “姑娘有什么苦衷尽管说便是,何必去寻死。何况你家中老父还等着你平安归去,你忍心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听到包成提及她的父亲,英莲哭得更是伤心了,“英莲已非完璧之身,就算回去,也是给家父添累赘,还有何脸面,倒不如一了百了。”

    林岚眉头一皱,惊愕道:“姓薛的干的?”

    英莲哭哭啼啼,也就是默认了。

    “这个薛蟠,还真是做得出来!”林岚眯缝着眼,不管之前他吃了薛家多大的亏,亦或是占了多少的便宜,然而最后英莲被薛蟠玷污了身子,那就是最大的败笔!

    他并不是要得到甄英莲,而是同情这个应怜之人。心善之人若无善终,那还有没有天理了?然而事实总如某人唱的那样,守法朝朝忧闷,强梁夜夜欢歌。

    铅色的墨云挥之不去,雨丝纷纷,林岚的心情差到了极点,不过现在还不是宣泄的时候,安慰好了英莲,表示一切都会好起来,还要叮嘱顺溜要寸步不离地照看住。

    屋外雨有些大了,林岚的脸色如同这天一样,阴沉沉的。

    “要不要去报官?”

    林岚眉头一挑,道:“报官?冯家出了人命,都拿银子解决了,更何况一个被拐的女子?”

    “这个该死的混蛋!”包成红着眼,一拳打在柱子上,“多好的一个姑娘,被个畜生糟蹋了!”

    “他确实该死了。”林岚摩挲着手中的一串佛珠,那是年后王氏从佛寺求来的。

    人至贱则无敌,这句话,套用在薛蟠身上,那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杀了人可以招摇过市,夺来的女人,可以随意的蹂躏抛弃,这样的人,林岚即便是要让他对甄英莲负责,那都是无稽之谈。

    该死了,这三个字,就是林岚对于薛蟠的最终审判。

    法理若是能放过薛蟠一回,那么林岚只能用手段,让这个本应该偿命的败类,彻底死在他的手上。他从手腕将佛珠脱下,在手中拨动着。

    这是他第一次想着,如何置人于死地。

    葛夜年即便无耻,林岚没想着弄死他;即便是杨老鬼,林岚想得最坏的结果,也只是将他绳之以法,他的罪,本就够判环首之刑了,林岚何必脏了自己的手,然而这一回,面对呆霸王,林岚第一次动了杀意!

    春雨不惊风,林岚打着黄纸伞步入雨幕之中。

    雨巷无人,林岚的衣袂沾湿,那件青色的长衫更加深了。他绕过了大半座金陵城,特地走到了一处修面的铺子里。

    穿越了大半个金陵城,只为过来修面。

第124章 谋定后动

    雨中的金陵小巷,静谧沉寂。对头杂货店的老掌柜一脸愁苦地看着久久不晴的天气,哀叹一声之后便走入屋内,沏上一壶大叶茶。

    老柳掏去心子的木椅,浑然天成,被时光打磨得很有光泽。林岚仰面躺在椅子上,一块白巾围在了他的脖颈上。

    “修面?”

    林岚闭着眼,轻嗯了一声。

    发匠将皂角果制成的液体抹在林岚的下巴、耳垂后,拿起一柄锋利的剃刀,手法很老道地将发白的小泡沫连带着林岚脸上的胡须给刮了去。

    一旁的铜盆里倒好了热水,发匠把围在林岚脖子前的白巾取下,放入铜盆浸湿拧干,往林岚脸上一盖,称之为醒面。

    热气盖在林岚的面部,让闭目的他感觉脸上热乎乎的,长吸一口气,白巾离去,脸上风一吹,将热气吸走,神清气爽。

    “掏耳朵吗?”

    “掏。”林岚很简短地说道。

    发匠眉头更加凝重了,从一边的袋子里抽出一根稻草杆,又撮了一团小棉花,放在稻草杆的顶端,探入到林岚的耳朵之中。他的手远远地捏在稻草杆的尾端,慢慢旋捻。

    林岚眼睛终于张开来,看着梁上吊着的竹篮,开口道:“我要杀一个人。”

    “杀人?”稻草杆稍稍一顿,缓缓取出来,发匠怕再听到什么吃惊的消息,将林岚的耳朵给弄聋了。

    “没错。”林岚扭了扭脖子,说得云淡风轻,仿佛杀个人,对于他来说,和刮个胡子一样。

    发匠眯缝着眼,问道:“杀谁?”

    “这个暂时不能告诉你,先支会你一声,免得到时候说我草率。”

    “你觉得这样做就很稳健吗?”发匠将白巾一把甩入铜盆之中,有些动怒地问道。

    林岚嘴角划过一丝笑意,道:“反正有权势的,杀个人,都能用钱来摆平,不是吗?”

    “你别乱来!”

    “我很理智。”林岚随手拿起一根短短的稻草杆,绕了些棉花,将另一只耳朵也掏了掏,便起身道,“我只是通知你,不是征询你,所以看好就行,至于其他的,用不着你来管。”

    林岚撑伞走入雨幕中。

    发匠快步跟上,说道:“你不能乱来!”

    黄纸伞转过来,林岚的微笑,让发匠感到一丝莫名的恐慌。

    “我仅有的耐心被他磨光了,他不死,恐怕很难让我心安,所以,最好别插手,不然……”林岚用手抹了抹脖子,露出诡异的微笑。

    雨幕之中,林岚的步子走得很稳。

    有些畜生,早就该死了不是?

    ……

    ……

    澡堂子的热水氤氲升腾起来,刮完面的林岚穿着个大裤衩,享受着热水对皮肤带来的刺激。

    扑通。

    一边有人入水。

    包成舒畅地吼了一声,“这水,真热!”

    “怎么说?”

    包成将脖子上的毛巾浸在热水之中,打湿了自己的后背,道:“稳住了。这丫头真是犟,好几次寻死觅活的,最后我是好说歹说,说你花了大代价才从那恶魔手里将她救出来,就是报恩,那也得活下去,这才劝住。”

    林岚靠在一边的砖上,道:“嗯,劝人你比我在行。”

    “那是,你不看我是谁。包成的!”

    “薛蟠呢?”

    包成一脸怒意道:“别提了,这个畜生白日在薛府,入夜就在秦淮河上的画舫里花天酒地。要教训他的机会都没有。”

    “会有的。”林岚动了动身子,起身朝换衣的屋室走去。

    等到包成出来的时候,林岚已经叫好了马车,在车内等着了。

    “林岚,咱这是去哪儿?”

    “画舫。”

    包成一滞。

    见到包成脸上的尴尬之色,林岚笑道:“去玩玩,不干什么。”

    “你这个国子监司业,当得倒是轻松。”

    “姚祭酒现在见到我恨不得要吃了我,何不去找不自在?”林岚这一回占领乌衣巷的行为,直接是高举国子监的大旗,后来学宫的学生又占领乌衣巷,这样的行径,结结实实阴了薛家一招,坑了姚祭酒一把。

    包成想起这桩事,便问道:“对了,说起这个,这乌衣巷的事薛家难道就这么算了?”他有些不敢想象,薛家的人会这么识相,就将整个乌衣巷拱手送人。

    “面子这东西,虽然有些人看得永远比里子重要,但你以为咱们就这么送个匾,闹一闹的就占下这个天大的便宜了?”

    包成咂摸着嘴,问道:“还有后续?”

    林岚不得不佩服薛家老太爷的手段,说道:“既然巷子给占了,薛家自然要大肆宣扬一把,听说咱们筹划的附属学院立起来,这院监的位置,要薛家的人来做,还有,薛家的后代都不需要什么条件,就能入院读书。”

    “啊呸,这不是把这书院当成他们薛家的私塾?”

    林岚笑道:“别气,且不说能不能由着他们来,就是让他薛家的人来读,也读不出什么花来。泡在蜜罐子里的富四代,能读出什么花样。”

    马车行至河岸,画舫都停靠在岸边,还未入夜,画舫的歌舞也没影,估计连歌妓都还在梦乡之中。林岚看了眼秦淮河四周的环境,似乎在谋划着什么。

    “看来咱们来得有些早了。”包成伸了伸懒腰。

    “什么时辰了?”

    包成扭了扭脖子,说道:“估摸着未时了吧……”

    “估摸谁不会?我要具体时间。”

    包成苦笑道:“你这是强人所难。”

    在一旁的马夫呵呵笑道:“小官人,已经是未时一刻了。咱们午时出发的,赶到这里差不多一个时辰。”

    林岚给了车夫银子,说道:“既然时间早,咱们就等着。”他看向河中淅淅沥沥的小雨,愣得出神。

    “唉?你那小书童呢?”

    “去办事了。”林岚吃了口车夫买来的红豆饼,想起这么久了,这北边的妹子,也该回来了吧。黛玉那里他已经去了信,只是赵雅芳,这个神秘的女子,连他都不知道今生是否还能在见到,也只能看缘分了。

    “若是再不回来了,那还真得上京师去找上一找了。”他看着河面,呢喃自语道。

第125章 日暮上舫

    对于金陵城有钱的贵人来说,这秦淮河上的一座座画舫,那就和移动的青楼没区别,当然,你得有足够的资格,不然,这些踏上的画舫,都是只能观赏的花瓶,敢动手动脚,就不要怪画舫上的管事不客气了。

    “这是高档会所啊……”林岚感叹道。从河畔这侧望去,以及梳妆打扮的歌妓舞姬,自顾自地梳妆打扮,拨弄琴弦,一点也不似那些是个男人就能上的青楼女子。

    林岚瞥了眼沿岸画舫,气派大小不一,便问道:“薛蟠经常去哪条?”

    “林兄,你可别惹事啊,咱们俩单枪匹马的,这薛家恶仆可不是吃素的。”包成虽然也经常骂薛家都不是人,但真的让他正面干薛家,绝对是认怂的主儿,不然当初在乌衣巷,也不必找租客租下那间祖宅了,直接自己住进去就是了。

    林岚笑道:“放心,咱们就进去看看,玩玩,绝对不惹事。”

    “真的?”包成有些半信半疑。

    “那还有假?”

    包成松了口气,道:“这秦淮河上薛家的画舫也不少,当然都是幕后的东家。这些生意,大户人家是不屑做的,然而利润却出奇的高,所以薛家一插手,这吸金的生意然而成了大头。不过薛蟠还是金陵城的贵人们,最向往去的,还是前边最大的那条云袖招。”

    至日暮时分,淅淅沥沥的小雨终于停了下来。林岚漫步在柳岸,呼吸着清新的泥土味儿,湖面刮来舒爽的春风。

    “这位公子哥,您里边请好了。”

    “两位,趁天儿明,赶紧挑个好座,今儿个有好节目。保证是您没瞧见过的,让你耳目一新!”

    在两个小厮的招呼下,林岚和包成终于踏上了画舫,该交的钱交了,该花的银子花利索了,那些个小厮们才视你为衣食父母,一口一个客官地喊着。

    林岚随意地扫了几眼这宽敞的画舫厅堂,外边看着与一般无二,但是格调确实比当初在扬州瘦西湖的那些高上不少。

    当中窗明几净,一些名人字画,错落有致地挂在四周。画舫之上难放瓷瓶,然而在这上边,小到梅瓶,大到齐人高的瓷瓶,都可见。林岚路过一处几案时,轻轻推了推那小梅瓶。

    “固定的?”

    一边伺候着的小厮笑道:“公子果然慧眼,这些梅瓶,都是东家请工匠嵌在上边的,做个装饰。至于那些放在地上的大瓶大罐,里头都掺了沙,免得一个不稳,都给碎了。”

    “你们东家是个高格调的人。”林岚笑道。

    小厮将两个请入用竹帘遮着的小间后,说道:“两个公子稍等,等开船了,今日会有精彩的表演奉上。”

    “去吧。”林岚喝了口茶,放下放茶的托盘上,都是有细微的凹槽,免得茶盏滑动,可以看得出,这画舫的东家,是真的很用心经营。

    精致的点心,装在勾金漆盒内,显得格外赏心悦目。林岚尝了口凤梨酥,掸了掸手上的碎屑,要是顺溜在这里,这一盒的点心,恐怕存在不了多久。

    从林岚这个角度看下去,恰好能够望见入口的珠帘。

    包成喝了口茶,急忙放下,道:“喏,这就是那呆霸王。”

    林岚扫了眼走路生风,一脸浮夸气的公子哥儿,冷冷一笑,道:“还真是个霸王啊。”

    “可不是,这金陵虽不是他薛家说了算,但仗着祖上积下的功德,也算是能够横着走了。”

    “哈哈哈哈,今儿个哪位新倌儿压场,本公子倒是想看看,有何惊艳之处!”声音放肆无礼,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大马金刀地坐在里中央圆台最近的地方,想要在呆会儿一睹芳容。

    见到座位差不多满当了,画舫一阵轻摇,在座之人都感受得到,那是开船了。

    铜锣声清脆了敲响,只听得一声清脆如鹂的声音自圆台之后的屏风传来,“诸位官人,欢迎光临云袖招,今日的表演马上开始。”

    然而说话之人始终没有从幕后出来。

    包成轻轻弯腰,手遮着嘴对林岚说道:“刚刚说话的那人,便是这云袖招的东家。”

    “一介女流?”

    包成等到送酒的小厮将冷了的茶水端走,才说道:“可别这么说。这是男是女不好说,不过即便是女子,这‘一介女流’四个字,还是难套在这位东家身上的。”

    林岚喝了口酒,说道:“你都没见过人家,怎知道这是画舫的东家?”

    “喏,这还得多亏了这呆霸王。初次登上这云袖招时,出言不逊,被这东家教训了一番,还要胡来,最后薛老太爷亲临,连扇了这呆霸王三个耳光,这才息事宁人。后来这呆霸王过来就安分老实了,你不看刚刚这厮乖得跟条狗似的。”

    林岚眉头一挑,道:“连薛家都要忌惮的人,居然会当个画舫的东家?有趣。”他摇头笑着。

    一边圆台上的歌舞已经响起。林岚听着曲子,瞥了几眼那圆台上舞袖的女子们,果然是个个身材姣好,花容可赏,底下的呆霸王更是被这美色勾走了魂儿似的,目不转睛。

    “画舫几时登岸?”

    包成一愣,说道:“这才刚来就要走?”

    “问问而已。”

    包成道:“遇到佳节,大约摸得子时靠岸,这平日里,亥时不到就靠岸了,客人可选择去留,不过中途若是想走,可得花些银子,坐那些小船走。”

    林岚点点走,似乎盘算着什么。

    “好!”

    一声突兀的喝彩声,打破了舫内不少人的雅兴,朝这呆霸王厌恶地瞥了眼,叹气摇头,也没有人敢过去嘲笑,毕竟是金陵城横着走的存在。

    林岚手指敲打在几案上,眯缝着眼假寐,有些事要谋划起来,必须要考虑得周全些。

    歌舞一曲接着一曲,林岚当中都没怎么分心思听,只是吃了些漆盒内的点心。

    直到熟悉的旋律响起,林岚才回过神来,朝下边望去。

    “蝶衣?”

    一首明月几时有,唱法新颖,就连伴舞,都是跳脱出众,俨然让在座之人都耳目一新。

    当中拨弄着琵琶,声音清脆地蝶衣动情地唱着,一时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住了。

    林岚回想起月光下那具刹那闪过的迷人身体,感觉裆部有些不安分,赶紧将思维回过来,免得做出什么不雅的反应来。

第126章 至其死,方休!

    歌舞一曲接着一曲。

    食色,性也。尤其是对于男人来说,这一边看着美人歌舞,一边饮酒吃食,简直是人生一大乐事。

    林岚两人乃是戌时上的画舫。看了约莫两个时辰,也就差不多到点了。画舫缓缓靠岸,林岚向舫上小厮要来笔墨,写下些什么,等墨迹干了,便折起来,道:“请交给刚刚压轴出演的蝶衣姑娘,告诉她,我十分想念她。”

    “这个......”小厮有些尴尬地迟疑道。

    直到给了银子,这小厮才笑容可掬地拿信离开。

    包成挑了一眼,笑道:“怎么?看上那个姑娘了?我可是提醒过你,云袖招的人,可不好惹。”

    林岚不着急地坐在雅间内,道:“只是叙叙旧,没别的意思。”

    “包不信的!”

    “随你怎么想。”

    过了良久,小厮再次走过来,说道:“东家有请。”

    林岚眉头一皱,说道:“我是要见蝶衣姑娘。”

    小厮哈腰一礼,道:“东家说了,要见蝶衣姑娘,就让您过去一趟。”

    林岚有些莫名奇妙,和包成两人起身欲走。

    “这位公子您坐,东家只说让林公子过去。”

    包成见到自己被嫌弃,一脸无语地坐下来,喝着闷酒,也不敢在云袖招放肆。

    “包兄就在此稍等片刻。”林岚哈哈一笑。

    包成有些好气地哼哼着,得瑟,最好那东家是个男的,恶心死你!

    林岚跟着小厮登上一处阁楼。这样的巨制画舫,也只能在这样风平浪静的秦淮河上慢行,若是放在扬子江里,一个浪头拍过来,估计船就翻了。

    林岚入阁,依旧不见佳人。只听珠帘之后传来那位东家的清脆之声,“公子递上这首卷珠帘,是想请蝶衣谱曲吗?”

    “不知东家贵姓?”

    “呵呵。很久没有人问过某家姓名了。”珠帘后声音意犹未尽,让林岚很是尴尬,他才没兴趣直到这厮到底是何方神圣,只是觉得称呼上叫东家有些别扭罢了。

    “东家不说也就罢了。这首曲子,是在扬州瘦西湖上,答应要教蝶衣姑娘唱的,方才见到蝶衣姑娘出现在云袖招,也是大为吃惊,故人相见,才来此叙旧。”

    珠帘内的云袖招东家一听林岚将蝶衣的来路这么清楚,便笑道:“看来还真是故人呐。只是公子你拿出的这首词,看着韵调都不成曲,如何唱得了?莫不是随便胡诌了几句,来戏弄某家的吧?”

    林岚当真无语,这本来就不是给您的好吗。想起包成说过,就是薛家老太公都要敬这位东家三分,林岚苦笑道:“晚生谱曲不谙古曲,喜创新。”

    “那首明月几时有,莫不是你谱的吧?”

    “不才正是在下。”

    珠帘后传来嘤嘤地笑声。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想必你就是林岚吧。”

    “让东家见笑了。”

    “呵呵,真是年少风流多才人,你的诗词某家倒是瞧过二三,确实不错。”

    “东家谬赞。”

    珠帘内嘻嘻一笑,“耶,外界传言林司业飞扬跋扈,得理不让人,怎么今日如此谦逊?”

    “东家这是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晚辈从来低调做人高调做事,所以才会招致污蔑。还请东家能够允许晚辈能和蝶衣姑娘见上一面。”薛家都不敢得罪的人,林岚自然不敢托大找死。

    “水月,你且带着林司业去隔壁雅间,让他教与你这首卷珠帘,若是好听,某家就让他见蝶衣,若是不好听……呵呵。”

    “……”

    林岚有些无语,这是闹哪样?

    歌好不好听,全仰仗未知性别面容的神秘东家一句话。

    卷珠帘唱得林岚嗓子都哑了,终于是让水月将曲子给大致谱了出来,好在林岚并非五音不全,要不然这歌复原出来,难度还是挺大的。来来回回唱了几遍,林岚嗓子都快哑了,想着应该能够见到蝶衣。

    结果,就没有结果了。

    云袖招东家一句天色已晚,公子请回,直接下了逐客令。

    包成在外边都快睡着了,终于是将林岚等了出来。

    “嗷~~你再不出来我还以为今晚你要睡云袖招了呢。”包成扭了扭僵硬的脖子,“怎么样,见到那个美人儿了没?”

    “见到了,美若天仙,细看更美。”林岚平静地说道。

    两人刚要离开,后边迎来一个小厮,低头哈腰道:“东家说了,林公子要见蝶衣姑娘,五日之后争花魁再来吧。”

    “争花魁?我可没钱。”林岚讥笑道。这云袖招东家当真是好心计,让他掏大把的银子,见一个故人,林岚除非是脑子抽了,才会和金陵这么多土豪争个花魁。

    “公子说笑了,这秦淮画舫的花魁之争,乃是歌妓之间的争斗,届时这十余条舫中出类拔萃的艺妓都会来云袖招争妍斗艳,这样的机会,可是一席难求,东家既然答应了您,这便是天大的好事。”

    林岚眼皮一跳,敢情是看宫心计啊,不过转念一想,便说道:“那就多谢你们东家了。”

    “这是东家给您的请帖。”

    林岚收下那张蓝绸包裹的帖子,瞥了眼,呢喃自语道:“肖大家?”

    小厮恭敬一礼,道:“这是金陵教坊司对东家的尊称。”

    林岚一叹,这云袖招果然是有些门道,连金陵教坊司都有联系,不过单单是教坊司这层关系,还不足以引起薛太公的忌惮吧,看来里头还有什么猫腻。

    等到林岚二人上岸的时候,早已经散场有些时候了。夜空中漂着些许毛毛细雨,好在林岚给足了银钱,足够马夫一日的车程,在杨柳下一直等候着两人的归来。

    “林岚,咱俩也都这么熟了,能商量个事不?”

    “哎哟,包东家客气了,有事儿您吩咐。”林岚揶揄道。

    包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五日之后能带上我不?”

    “这个……请贴上貌似……”

    包成有些害羞地说道:“可以带一个小童,顺溜毛都没长齐,上去也是白瞎,还是带上我好了。”

    “额……”

    在乌衣巷的顺溜无意识间,错过了一次成长的机会……

    包成在中途便下了车,林岚独自一人回到乌衣巷。毛毛细雨,让他整个人都仿佛朦胧起来,巷子里安静地很可怕。

    咔擦。

    咔擦。

    林岚的脚步停住了,朝巷角望去。

    发匠甩动着那柄剃刀,蓑衣上滴落的雨水,证明他已经等了很久。

    “有事?”

    斗笠微微一抬,“您真的非要杀人?”

    林岚眯缝着眼,双手握在背后,“至其死,方休!”

    发匠沉默了很久,叹道:“好吧,名字。”

    “薛蟠。”

    斗笠朝下一拉,“知道了,交给我,你的手,少沾点血。”发匠估计已经猜得十有七八,所以听到薛蟠二字,并没有过多的诧异。

    林岚背对着发匠,道:“五日之后,云袖招,薛蟠,必至。”

    “嗯,知道了。”

    咔擦一声,剃刀再次合上,发匠缓缓离去。

    林岚笑得灿烂起来,推门进入宅院。

    “果然,还是激将法好使。”

第127章 卷珠帘(上)

    都说男人是争强好胜的动物,然而女人也一样,不过争的方式换得温柔了些罢了。比美、比歌喉、比穿着等等,这秦淮河上的花魁之争,吸引了无数贵人们的眼球。

    然而,云袖招格局有限,请上船的,大抵非富即贵,一般人家,即使你再怎么有钱,没有请帖,硬闯进去,只能是打自己的脸而已。

    “林岚,看到没,薛蟠身边那几个。”包成坐在云袖招的小间内,轻声说道。

    林岚侧过头,看着圆台四周的“花丛”,道:“莫不成薛家在这秦淮河上也有产业?”

    “没错。薛家贵为皇商,不过这些年每况愈下,除了京师那两房,金陵城里的都在吃老本,薛老太公也算是拉下脸来,做了这画舫的生意,已经是不公开的事实。这花魁之争,对于画舫的生意可是有很大关系,去年的花魁便是出自云袖招,不知今年花落谁家了。”

    “看来包兄也是老客人了。”

    “额……呵呵,包某也只是偶尔来看看。”包成尴尬地笑笑,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林岚看向薛蟠身边那些貌美如花的艺妓,一个个姿色不凡,不过比起蝶衣等云袖招的姑娘,稍稍还显得俗气了些。

    艺妓比拼,自然是歌舞上的较量。

    对于看客们来说,这绝对是视觉和听觉的盛宴,当然美酒佳肴也是必不可少的。

    圆台之后的屏风,上绣国色天香,花中之王牡丹,肖大家的声音缓缓传出来,让整条舫内都安静了下来。

    “诸位贵人光临云袖招,承蒙诸位关照,云袖招才能有如今这般光景。花魁之争即将开始,敬请欣赏。”

    林岚一眼扫过去,却看到了个厉害的人物——留都礼部侍郎何其易。教坊司隶属礼部,而这画舫上的艺妓,同样在教坊司入籍,按理来说,这何侍郎应该算是大领导了,然而即便是大领导,也只是靠前坐着,没有丝毫的托大。

    这就让林岚更加惊叹这位肖大家究竟是何许人也了。

    “眷仙舫,曾小青。”

    女子抱着琵琶缓缓登上台,坐在当中的圆凳上,稍稍试了试音,手中的琵琶便开始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一样,拨动起来。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林岚点点头,听着女子边弹边唱,声音还能传得如此远,佩服这些艺妓们的歌喉,说道:“词取自诗经,小雅采薇,曲谱得也动听,甚好。”

    秦淮名妓,十之有五,都在这些画舫之上,可见这一回争夺花魁的难度是有多大了。

    琵琶声停,紧接着余音绕梁,歌声幽咽而止。曾小青目中含情,起身一礼,便退了下去。

    在座之人都是金陵贵人,自然不似戏园俗人,叫好鼓掌,都得端着,觉得不错,也都是轻声交头接耳几句。

    “唱得真是不错。”

    “是不错,不愧是眷仙舫当红头牌。”

    其实真正听得懂曾小青唱得是什么的,没有多少人,然而也不必细究,声娇人美,比唱的是什么重要。

    一个个清倌人上台献唱亦或献舞。

    林岚看到包成目不转睛的样子,笑道:“至于么?”

    “你懂个啥,这些人放在平日,都凑不到一起,这一回百花斗艳,还不大饱眼福,你呀,真不识趣。”

    倒不是林岚不爱美人,只是从他这个角度看去,也就只能看到小半个侧脸,所以林岚只能将重点放在了听曲儿上了。

    “呵,薛家的这阵仗还挺大的啊。”

    包成看向阁台上乐师、舞女,简直就是众星拱月。身着华裳的名妓柳月如一身嫩黄的纱衣,看上去真的犹如皎月一般迷人清丽。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一曲传唱在瘦西湖上的新式流行曲,在吹拉弹唱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曼妙。

    包成眉头一挑,没好气地说道:“这不是前几日蝶衣姑娘唱的曲子吗?竟然如此无赖!”

    画舫内不少人都没听过,新式的曲调,加上这首已经传阅得耳熟能详的七传之词,顿时耳目一新,引起了共鸣。

    薛蟠听到周围贵人们那大放异彩的眼神,便知道这次的花魁是探囊取物了。云袖招承办这花魁之争,自然是压轴,也就给了他截胡的机会,来了个出其不意,直接将这首明月几时有给挪用过来。

    云袖招一些清倌人,听到这曲子被金铃舫的人给先夺了去,气得娇容都失了颜色,有些生气地说道:“这厮怎恁不要脸,这曲子明明是蝶衣妹妹的招牌曲,怎么能够这样!”

    一位花容娇好的云袖招舞女同样气得跺脚,道:“真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货色,一点都不懂规矩!”

    林岚扫了眼薛蟠,嘴角微微一扬,他活不过今夜,这就是林岚想说的唯一一句话。

    一曲明月几时有,立马有人鼓掌喝彩。

    “好!月如姑娘果然不愧为薛公子手中的王牌啊!”

    “看来今夜的花魁,非姑娘莫属了!”

    薛蟠也是红光满面,不过还是强行遮掩住得意,朝四周拱了拱手,笑道:“承蒙诸位抬爱了,至于花魁……云袖招肖大家还未出招,在下怎敢托大。”

    “呵呵。”

    屏风之后传来一声肖大家的轻笑。

    一直坐在屏风边上的蝶衣起身,面带轻纱,手中琵琶虚抱,朝屏风侧低头一礼,便走上了阁台。

    云袖招的小厮用四面流光宝气的珠帘把蝶衣围绕起来。

    “这什么作甚呢?”

    琵琶微微拨动,屏风之后,悠扬的琴声传来。

    众人皆惊。

    “肖大家竟然亲自抚琴伴奏!”

    林岚一听着曲头,顿时翻了翻白眼,感情借花献佛,最后还是便宜了云袖招啊。

    蝶衣目含浓情地朝林岚这边侧头望来,还未开腔便已酝酿了满满的深情。

    包成更是被这美轮美奂的场景惊呆了。

    “蝶……蝶衣姑娘……在看我?”

第128章 卷珠帘(下)

    人生三大错觉:我很英俊,有人在看我,以及……她好像喜欢我。

    包成心情激动地看着侧头过来的蝶衣,心里百般滋味,难道是她看上了我的英俊潇洒,想要和我……还是说要……他想着等花魁结束了,一定要上前寒暄几句。

    “镌刻好每道眉间心上。”

    歌曲铺陈开来,一幅工笔绝伦,画中一绝代佳人正手持画笔勾勒自己心上人的眉宇,如诉心声。

    与那首古词新曲的明月几时有不同,卷珠帘的修辞韵脚构句上都有不尽人意之处,但意境独到,仅仅一张口,就让全城俱静,仿佛在看一场画戏。

    “画间透过思量。”

    思量承载多少的相思,在夜色苍茫的寒冷中,一笔一划宣泄得淋漓尽致。

    “沾染了墨色淌,千家文都泛黄。夜静谧窗纱微微亮……”蝶衣的歌声余音绕梁,仿佛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魅力,让所有人都静得不想说话。那一种触动心灵的美,正在酝酿回转在心间。

    肖大家琴艺精湛,拨弄到此处,也渐渐低颤,仿佛夜深人静,几近天明,也该入睡去了。

    然而还未结束。

    “拂袖起舞于梦中徘徊,相思蔓上心扉。她眷恋梨花泪,静画红妆等谁归,空留伊人徐徐憔悴。”

    轻涂胭脂,慢捻红粉,流云鬓,步金摇,打扮的犹如新嫁那时的一样,然而独留一人,这该是一种怎样的忧伤?

    琵琶声与琴音开始短促有力地奏响,所有人都心弦一颤。

    “啊胭脂香味,卷珠帘是为谁?啊不见高轩,夜月明,此时难为情。”蝶衣唱得悲恸,也让满座皆目露动然。

    音调至高出,忽然缓缓降落。

    “细雨落入初春的清晨,悄悄唤醒枝芽。听微风,耳畔响。叹流水兮落花伤,谁在烟云处琴声长。”

    流水也罢,落花也罢,一切都随着烟云深处最后一抹琴声悄然离去,留给听众的是一抹血红,静静的涂抹在心上,还有两股正在细细流淌。

    女子最终还是为了男子殉情,这样的结局,确实感人,但也悲伤。画舫之上的贵人们都有些哽咽了。

    云袖招压轴出演,卷珠帘,至此,终了结。

    蝶衣起身,抱着琵琶一礼。

    礼部的那位侍郎起身,鼓掌道:“好啊,真的是好。不知道这词曲是出自何人手笔,虽非大雅,却感人肺腑,真好!”

    从礼部这位侍郎前后的态度,这花魁之选,已然是水落石出。

    最可气的自然就是薛蟠了,他原以为这云袖招最多也就是拿水调歌头来博人眼球,没想到还留了这么一手大杀招,有些忌惮地看了一眼屏风,肖大家果然不愧是肖大家。

    薛蟠也只能甘拜下风,花招都耍了,还是没能够翻身,这就没法子了。薛家小厮忽然从外边赶来,在他耳边说道:“爷,大事不好了。”

    “说。”薛蟠心里头正烦着,懒得多说一个字。

    “金铃舫出岔子了,掌柜的叫我来支会您一声,赶紧过去。”

    薛蟠起身,对一应薛家的人说道:“汝等且等着,我去去就回。”说罢,便起身离去。

    林岚微笑着目送薛蟠离去,将酒洒在了几案上。

    若是一杯,站在角落的小厮也就当没看见算了,然而林岚连洒三杯,这就让小厮有些看不下去了。

    “公子,酒洒了。”

    林岚微笑道:“恩。我乐意。”

    花魁投筹,毫无疑问地被惊艳全场的蝶衣夺走。云袖招在这十里秦淮的霸主地位,依旧无人可以撼动。

    肖大家聊表几句感谢的话后,正常的歌舞曲目端上阁台,只是再也没有能够有那种扣人心弦的感觉,所有人都还沉浸回味在那卷珠帘之上。

    包成终于将目光收了回来,喝了一口酒,说道:“林岚,我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哦?说来听听。”

    “蝶衣姑娘好像喜欢我。”

    “……”

    包成眉头一挑,道:“你不信?刚刚好几次,都侧目看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你说我要不要过去寒暄几句?”

    “额……我觉得吧,是错觉。”林岚放下手中的酒杯。

    包成双手互搓着,腼腆地笑道:“我还是想去试探试探。”

    竹帘微微撩起。

    “公子,蝶衣姑娘有请。”

    包成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将发带朝身后一甩,红光满面地说道:“看吧看吧,我就说有戏!”

    小丫鬟害羞地扭过头,道:“您是林岚林公子吗?”

    “我……我!”包成身子一滞,坐回到椅子上。

    林岚替包成斟上酒,笑道:“我就说是错觉吧。”

    “去你的!”

    ……

    ……

    林岚跟着丫鬟左拐,一个个清倌人都将甬道上的小窗半开着,让原本很狭窄的甬道更加拥挤了,几乎只能让林岚侧着身子通过。

    “林官人,什么时候也替姐妹们写首曲子呀?”

    “林官人,您可要雨露均沾呐!”一块散发着胭脂味儿的帕巾拂过林岚的脸。

    这些云袖招的清倌人,可没有一般大家闺秀那种端着的姿态,虽说云袖招不算是那种风月场所,但是这些艺妓们的口才也是了得,不然哪里能够讨得贵人们的欢心。

    “额……改日改日。”

    “那个……一定一定。”

    林岚像是小沙弥过十八铜人阵一般,左躲右闪地,终于到了蝶衣的绣阁内。小丫鬟嘻嘻笑道:“公子莫要当真,那些姐姐们只是欣赏您的才华,与您说笑玩闹呢。”

    “蝶衣姑娘在里边?”林岚觉得还是问清楚的好,不然蝶衣没见到,再炸出个肖大家来,他可吃不消。

    “您请就是了。”

    林岚进屋,见到那端坐在绣墩上的蝶衣,才松了一口气。

    蝶衣红唇轻启,“林公子好久不见。”

    “蝶衣姑娘别来无恙。”

    蝶衣黛眉一皱,似乎有些生气,道:“都说戏子薄情,薄如一面。可公子才是最绝情的一位!”蝶衣眼波流转,仿佛对眼前的林岚很是生气。

    林岚挑了个稍远的位置坐下,露着牙笑道:“我们就只见了一面呀。”

第129章 惊鸿一面

    云袖招内歌舞依旧,花魁却藏在花中央,被某人调戏着。

    蝶衣脸一红,银牙微咬着,她没想到林岚脸皮这么厚,将那晚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嗔怒道:“只是一面?”

    说出这话的时候,蝶衣的脸上升起两朵红晕。

    林岚轻咳两声,眉头一挑,“顶多算上五日前那一面,两面,不能再多了!”今夜,他有得是时间和这位故人叙叙旧,所以佯装痴傻地回应着。

    听到这话,蝶衣双眸的怒意更盛,红唇咬在皓齿之间,一句话都不说。她不知道林岚是装傻还是真傻。

    那晚,她真以为遇到了才子,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结果鲁莽而又莫名其妙地卸衣,林岚却跑了。人在冲动之下做出的傻事,事后想想,真是有够愚蠢的。

    本以为没有了下文,结果辗转到了金陵,能够再次相遇,那便是缘分。

    蝶衣暗忖着:若是无意,也不会再谱曲送于自己,只是这层纸该如何捅破。

    见到蝶衣不说话,林岚起身倒了杯酒,“今夜不着急,蝶衣姑娘想说什么说就是,你我良辰美酒,促膝长谈。”

    林岚不急不缓的样子让蝶衣有些拿捏不定了。过了良久,她才开口道:“那晚,公子为何跳船逃遁?”

    “你不清楚?”林岚反问道。

    坐在绣墩上的蝶衣陡然而起,她也并非是个逆来顺受的泥人儿,“我怎知道?”在她看来,林岚看了她的身子,却跳船而逃,那就是......对她不满意。

    可以几日前肖大家却说姓林的公子很想见她,让她决定一辈子不出舫的心再一次有些悸动起来。不清楚林岚这样的挑逗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岚心里一想,看来自己跑的那晚,商青羊并未太过当回事,可以已经将重心放在追捕呼延珺上了。

    “哦,那晚家中有急事,便跳船离去了。”林岚这个敷衍的理由从他自己口中说出来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不信。

    蝶衣自然明白这是塘塞过去的说辞,也不恼,坐回到绣墩上,道:“那公子这回找蝶衣,又是何事?”

    林岚笑了笑,继续喝酒,道:“随便聊聊。”发匠需要时间,所以他更不能这个时候离去。

    听到这样敷衍了事的回答,蝶衣跺了跺脚,幽怨道:“不陪聊!”

    “那陪什么?”林岚把玩着手中的天青色酒杯,眯缝着眼笑道:“陪……睡觉?”

    “林司业语气轻佻,某家实在听不下去了!”肖大家的声音忽然从一边的帷幕后传来。

    林岚吓得手中杯盏都掉落在地,好在都软毯垫着。“肖……大家,您真不愧是大家风范。”

    “林司业这是在讽刺某家了?”

    “岂敢。夸您高风亮节,体恤晚辈呢。”

    帷幕后传来一声冷哼,“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岚这下终于可以确定一件事了。

    这货是个女的……然且很彪悍!

    悍妇母夜叉的形象,从林岚心目中陡然树立起来。

    ......

    ......

    云袖招的画舫还未靠岸,薛蟠带着小厮已经上了小舟,准备上金玲舫。

    竟然有不长眼的到我薛家的地盘闹事,真是不想活了!

    舟尾的长篙拨入水面,船夫一哼,这船便朝前驶去。

    微风拂面,薛蟠眯缝着眼,显然对今夜未能夺魁有些耿耿于怀。

    “有那个不男不女的存在,我们薛家难以在这秦淮河上独霸一方啊。”

    小厮站在一边不语。

    “对了那个闹事的又是什么来头?不会是姓林的那小子吧?”

    小厮依旧不语。

    河面的风有些凉意,薛蟠见到小厮不说话,便转过头来喝道:“喂!哑巴啦!”

    小厮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却一语不发。船尾的篙敲打在了侧板上,嗖地一下,又没入了河中。

    “说话啊!”薛蟠起身,一个耳光打在了小厮的后脑上,只见身体僵硬的薛家小厮直直地倒在了船上。

    薛蟠心头一慌,朝四处看了看,说道:“谁!?出来,我看到你了!”

    竹篙浮出水面,船夫依旧慢条斯理地撑着篙,仿佛船上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似的。

    “划船的,是不是你搞得鬼?说!”薛蟠朝四周扫了一眼,也只有船尾的摆渡人,是作祟的幕后黑手。

    船夫微微抬头,声音不生烟火地说道:“坐下坐下。别晃了,容易翻船。”

    薛蟠怒由心生,大步走来,嘴里碎碎念道:“个老杂碎,还不给我住手!”

    长篙恰如其分地出水,一下戳在了薛蟠的肩上。船夫从那头摸索过来,一瞬间便到了薛蟠的面前。

    “姓甚名谁?”

    “薛……薛蟠。”只是惊鸿一面,薛蟠便被那张脸吓破了胆。这是什么样的冷酷,才能让人一样看过去,两颗眼珠子仿佛是两口深渊冰窖,盯得让人打寒颤。

    “嗯,对了。”

    对了?什么对了?薛蟠一头雾水,貌似敢这么动薛家的,在金陵貌似好没有。他壮了壮胆,虽然他的身子动不了,但是他可以说话。

    “我是薛家的人,你掂量着看!”

    一道清风划过薛蟠的脖颈,让他觉得喉咙一凉,却没有什么其他的异样。紧接着,竹篙入水,他的耳边只听得咔嚓一声。

    长篙不见了。

    船夫潜入河中也不见了。

    倒在船上的小厮骨碌一下起来。

    “爷,你没事吧?”

    “起开!我能有什么事?这厮听说我是薛……”

    “爷,别说了!”小厮死死地盯着薛蟠的脖子,打断道。

    薛蟠喝道:“你竟敢教训我?”

    小厮指着薛蟠的脖子,说道:“血……血……”

    黑夜之中,薛蟠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上痒痒的,便伸手去抹。温热而又粘稠的液体被风一吹,迅速在手上凝结。

    “呃……”

    他感觉到头有些晕眩,脚步开始虚浮,一步两步,紧接着一头栽倒在了船坞上。

    惊鸿一面。

    仅仅一个照面,一命呜呼。

    发匠既然答应了林岚,便是言出必行。死在他手上的人,都有理由,那便是——该死!

    春风拂过秦淮河面,小木舟上传出呐喊:“薛家大少爷遇刺了!救命啊!”

    一时间,金陵城乱了!

第130章 悍妇

    翌日清晨,数十条画舫沿岸停靠着。薛府的一大家子以及官差衙役,都聚在河畔,脸色铁青。

    昨夜,薛家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大房的长子薛蟠被人杀了!这绝对算得上金陵城的爆炸性新闻了。

    薛太公白发人送黑发人,一脸凄容地站在河畔,双手拄着拐,目光呆滞地望着河面。

    春风也能凉人心,薛太公闭目,缓缓问道:“那个小厮怎么说的?”

    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的薛云双目血红,说道:“中途出了云袖招,小舟难带更多的仆人,就他一人跟着蟠儿,结果就被歹人给害了性命!”

    “可看清那歹人的面貌?”

    薛云摇摇头,道:“那小厮受了太多惊吓,有些痴傻了。”

    “真是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倒死了!走,上云袖招!”

    薛太公握了握拐棍,步履阑珊地踏上了画舫。

    清晨的云袖招还在沉睡。一行人被船上小厮拦在入口处。

    “现在不接客。”见到是薛家的人,云袖招的小厮已经很客气了。若是往常,按照肖大家的吩咐,早就轰出画舫了。

    薛云推搡了一把那个小厮,怒道:“瞎了你的眼!”

    薛家众人破门而入。

    “昨儿跟着蟠儿的仆人说,出事前,蟠儿就在此看花魁之争,结果半道折返时出的事?”

    薛太公朝四周扫了眼,沉默不语。

    薛家硬闯,代表这次的事情已经是很严重的地步,但是薛万金的沉默,则是出于对肖大家的尊重,或者说是敬畏。

    “薛万金,大清早扰人清梦,你们薛家真是好大脾气啊!”声音幽幽传来,原本做大的薛家人都闷声不响,大气都不敢喘。当初薛蟠惹了云袖招,薛万金上来就是给了自己孙子几个耳光,这事情薛家的人都知道。

    在金陵城中,敢直呼薛老太爷名字的,估计也就这位悍妇了。

    然而薛老太爷即使这样,也不敢动怒,而是很平静地说道:“叨扰肖大家了。只是昨夜我的孙儿惨死河中,想来问一问肖大家是否知晓?”

    阁楼上过了良久,才幽幽传出来一句。

    “你孙儿?哪个?”

    听到这般敷衍轻佻的回答,向来以皇商贵人、紫薇舍人之后自居的薛家人都有些愤慨。虽然说老太爷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敬你三分,但是也不能如此傲慢无礼,这样子闭门不见,是个什么规矩?

    薛太爷眯缝着眼,道:“薛蟠。”

    肖大家似乎没有出来迎客的意思,说道:“他死在云袖招了?某家怎不知道?若不是死在云袖招,薛万金,你这过来是来诘难某家?”

    薛万金眼皮跳了跳,遇到如此悍妇,他也只能是硬着头皮扯着脸,强忍心中悲恸和愤怒,一字一顿地说道:“昨日蟠儿从云袖招出来,乘舟而回的时候遇害的。薛某想问问肖大家,不知道蟠儿在这云袖招内是否惹了什么不该惹之人?”

    “呵,呆霸王还有什么不敢惹的人?连某家的云袖招,当初都差点让他拆了。”肖大家的一声冷笑,彻底点燃了薛家人的怒火。

    薛云冷冷地说道:“肖大家,死者为大,犬子之前触犯了您是他的不对,但是如今遇害身亡了,还请肖大家口下留德!”

    “耶?留德?缺德事做尽,难不成还让某家穿丧服替他哭一场不成?薛万金,我看你的那孙儿,就是坏事做尽,该死了。前不久某家可听说沸沸扬扬闹了一年的冯渊一案,让你孙儿花了些银子摆平了,看来还真是人在做天在看,这不,命就给收了去。”

    薛云脸色都要滴出血来,丧子之痛,已经让他愁白了头,如今听这秦淮河上的悍妇言语奚落,岂能忍受,便想要上前争执,却被薛万金拦住了。

    薛老太爷眯缝着眼,道:“既然肖大家不知情,那便叨扰了。不过蟠儿一事,薛家不会善罢甘休,若是让老朽知道凶手是何人,决不轻饶!走!”

    “呵,薛万金,你这狠话是放给谁听呐!嗯?”

    薛老太爷拐杖一抖,闭目长吸一口气,语气舒缓道:“自然是说给那些害死蟠儿的人听,肖大家多担待。”

    薛家的人马浩浩汤汤地离去。

    舫上不少清倌人才敢出闺阁,相互嘀咕议论着。

    “晚上都不准备开嗓了?还不回去休息!”悍妇的声音再次传来,吓得清倌人们一个个都回了闺阁。

    “真是。大清早飞来这么大一群臭苍蝇,招人心烦!”

    ……

    ……

    薛家满城宣泄的怒火,似乎并没有波及到乌衣巷。

    尽管林岚之前和薛家有过些摩擦,但大多还是和薛贵有关,至于甄英莲这一层的关系,也是通过贾雨村做了个阻隔,让如今疯狂找着凶手的学家人没有怀疑到林岚的头上。

    院中的石桌上,若是甄英莲再成熟点,看上去就像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不过现在嘛,倒像是林岚身边的小丫鬟。

    顺溜喝着银耳粥,说道:“少爷啊,这粥真好喝。”

    林岚看着小口抿着粥的英莲,说道:“不合胃口?”

    “林公子说笑了,只是英莲没心思……”

    林岚拿着调羹,将一颗红枣送入嘴中,道:“咱们明儿启动去姑苏。把你交给你爹爹,我这任务也算完成了。”

    薛蟠死了,那后边一连串的幺蛾子估计也就没有了。这样香菱也就是甄英莲也就不会因为难产……等等!难产?

    林岚勺子落在碗中,心头一颤,道:“英莲姑娘,我问你一个事,你可要如实告知。”

    面色如玉的甄英莲确实是个美人胚子,难怪这冯、薛二人会出手争抢,最后林岚要替甄士隐要回女儿的时候,这薛蟠辣手摧花,估计也是垂涎这美色。

    她点点头,轻嗯了一声,“公子是英莲的恩人,叫奴家英莲就好。”

    林岚在自己的脑子里组织着语言,想着怎么问可能委婉一些。毕竟在古代,性这个话题,属于极为私密的话题。

    “那个……英莲,可能这个问题会触及你的痛点,但是你必须要如实告诉我,不然以后会更痛快,明白吗?”

    甄英莲点点头。

    顺溜在一边好奇地问道:“什么呀,少爷。”

    “你,现在回屋。”

    “啊?”

    “啊什么啊,大人说话,小孩子别听,回屋!”林岚拍了一下顺溜的脑袋。

    顺溜端着银耳粥,噘着嘴不快地哦了一声,跑回到自己的小屋子,嘴里嘀咕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小孩怎么了,少爷真是小气鬼!”

第131章 验身

    林岚酝酿了很久,终于开口道:“首先,我得告诉你个好消息,薛恶霸死了。”

    甄英莲红唇一颤,睫毛一抬,有些惊讶地道:“真……真的?”

    林岚点点头,说道:“听说是遇刺身亡,估计是作恶多端,罪有应得。”既然那位出手帮他,林岚自然就没必要自己大包大揽了。

    甄英莲簌簌地落泪,不知道是喜极而泣还是难过。

    “所以,我想问你,那晚,薛恶霸侵犯你的时候,你那里感觉到疼没有?”

    英莲又羞又委屈,眼泪掉的更多了。

    “你别怕,我是怕你……明白吗?若真是那样,你会更痛苦。”林岚装了装大肚子,这话不能说得太明白,免得太过羞愧。

    英莲呆滞地说道:“我不知道……不知道……”

    林岚有些无语,看样子她是不想回忆这段痛苦的经历了,只好说道:“罢了,先去看看大夫,再做打算吧。”

    “不!不要!”甄英莲慌张地摇着头,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贞操无疑是最珍贵的东西,“我……我还是死了算了!”

    林岚有些无语,找个接盘侠倒是不难,可这香菱命中有一劫,还是难产死的,万一真灵验了,这不是害死了她。

    左右为难之下,林岚还是决定找个有经验的老妇人,先看看那个什么膜破了没,万一这薛蟠没有那啥,自己带着甄英莲傻乎乎地去找大夫把脉验喜,岂不是成了傻帽。

    “英莲,你看这样如何?我不确定这天杀的薛恶霸是不是伤害过你,我请一个有经验的老妇人替你看看,你觉得如何?万一我把你交给你父亲后,你那个啥了,岂不是害了你?”

    林岚左劝右劝下,甄英莲才答应下来。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将顺溜喊出来,吩咐了几句,让他照看好甄英莲,便上街找“老司机”去了。

    其实在古代,到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时候,说媒的媒婆将男女两方的事情敲定之后,便会找到女方的家中,带着未来的婆婆,一起验明对方家姑娘还是个姑娘。她们自然有她们的一套检查方法。

    林岚找了金陵当地很是出名的媒婆,说明来意之后,又给了不少的银两,事情办起来自然就方便许多。

    媒婆一路上有些得意地说道:“小官人,您就瞧好了。我呀,先弄点草木灰,放在木凳上,让姑娘家的打几个喷嚏,下边漏不漏风,一眼就能瞧出来。”

    林岚眼皮跳动着,道:“李婆,你自己明白就好,我只需要知晓结果。”他带着李婆到了宅院。

    李婆咂摸着嘴,口无遮拦地说道:“啧啧,小官人真有阔绰,这么好的屋子豢养个妾室,真是豪气。”

    “您的嘴巴若是再敢多言一句,银子就吐出来,这偌大的金陵城,我就不信找不出第二个媒婆来办这事儿。”

    李婆带着一应道具,连声称是,走进了主卧。自从甄英莲被接到这里,林岚就睡在了侧卧,顺溜只能打地铺,主仆二人都降了个档次。

    李婆在主卧捣鼓了半天,终于是出了屋子,说道:“小官人,恭喜啊,是个完璧之身。”

    林岚眉头一挑,说道:“你确定?”

    “我李婆验了不说一千也有八百个身子了,这还有假?”李婆笑道。

    林岚咂摸着嘴,让顺溜送客,自己琢磨这有些哭笑不得的事儿。英莲是处子之身,也就是说这薛恶霸没有那个啥,或者说没有成功那个啥。既然都是处子之身,那么怀孕一说也就更不必提了。

    他走入主卧,发现甄英莲还呆滞地坐着,无声地流着泪。

    “林大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英莲丫头啊……有时候自己吓自己是最傻的行为。刚刚李婆说了,你还是完璧之身,那个恶霸并没有占了你的身子。”林岚笑道。

    “啊?没有……”甄英莲目露惊色。

    林岚又想起一个好笑的笑话,道:“你这傻丫头,不会以为男女之间碰碰手,亲亲嘴或者摸摸就**了吧?行了,虚惊一场,以后别提这件糟心事了,懂吗?”

    “林大哥,我……我还是处子之身?”甄英莲有些不敢置信地再问了一边。

    “没错,不信你再去问李婆,我还会拿这事情胡编吗?”

    甄英莲喜极而泣,抹着泪对林岚谢了一遍又一遍。

    “好了好了。现在雨过天晴,你也不必愁闷了,明日咱们就启程去找你爹,如何?”

    甄英莲的心情大好,连连点头,说道:“谢谢您了,林大哥。”称了几日的公子,如今她内心里真正的将林岚当成自己的大哥了。

    此事了结,林岚心中的大石也算落地。这是最好的结局,呆霸王死也是死有余辜,甄英莲那是真应怜,若是上天连这一点改变的权力都不赐予林岚的话,那还有什么意义?

    林岚走在街头,感觉着金陵城美好的人与物,忽然眼神一定,走到了一处卖糖画的地方。

    他丢下十文钱,转了一圈,木针落在了一只大凤凰上。

    “运气不错。”那抹布裹着头的画糖人笑道。

    林岚酣然一笑,道:“涅槃重生,确实挺好的。”

    “凤凰画起来麻烦,坐会儿?”

    “也好。”林岚点点头,坐在那小凳子上。

    画糖人说道:“太傅在等您过去。”

    “我晓得,所以准备动身过去一趟,顺便办点事。”他和甄士隐可是约好了,找到他女人,便带回寒山寺,若是到了年关还没消息,就让他去那御青方的铺子。

    画糖人将小锅中的麦芽糖搅动开了,在那平滑的石板上舞动起来,说道:“您办事,我可不放心啊。”

    “这回您放心,不见血的。”林岚显然很满意,看着那凤凰的雏形,眼睛都眯缝起来。

    “那就好。”

    林岚看了看街头,春风拂面,说道:“说起来,您会的手艺还真不少啊。”

    “行走江湖的,谁没个三板斧。”

    林岚想着今后免不了和盐道江湖打交道,便道:“跟着他委屈你这身本事了,我回去和他说,把您调给我,怎么样?”

    “您的凤凰好了。”

    “呵呵,考虑一下吧。不然您的刀也钝了。”林岚拿起竹签子,那只凤凰都快比他的脸大了,在一群小屁孩羡慕的眼神下,林岚毫不心疼一口咬下去。

    “这东西……真粘牙……”

第132章 姑苏行(上)

    林岚准备回姑苏,第一波“找茬”的人来了乌衣巷。也就是现在林岚的顶头上司——姚祭酒。

    “姚祭酒?什么大风把您吹来了?”林岚出门相迎。

    “林司业这些日子神龙见尾不见首,您不来学宫,只能老朽来见您了。果然是公务繁忙啊。”

    林岚翻了翻白眼,说道:“不敢不敢,学宫由您执掌,我这过去不是给您添乱,所以还是不和您抢饭碗了。”

    “去你的,老朽请你来,就是改弦更张,革新学制,你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对得起言公与老朽的托付吗?”

    林岚说道:“姚祭酒,等忙完了这一阵,回来之日,便是我执教学宫之时,可好?”

    “你觉得老朽还会信你吗?”

    林岚一杯茶递上,笑嘻嘻地说道:“姚祭酒,您可要信我呀。”

    “……”姚祭酒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边的吕监丞看着林岚的小书童又是嚷嚷着买蜜饯又是糕点的,还有甄英莲嘻嘻追逐玩闹,捋须道:“林司业,去春游啊~~~年轻真好。”

    ……

    ……

    第二波过来的,自然是文德书院的几个铁哥们。春闱结束,庞宗耀、侯浩淼以及年荣都中了举人,也算是一件值得庆幸之事。

    四人在宅院当中谈笑风生,说着各自的经历。

    庞宗耀谄媚地将一包茶叶递上,说道:“来得早了些,明前茶还在娘胎里,十九啊,这是去年的,我爹压箱底的货,冒死偷出来孝敬国子监林大司业的。”

    “得了吧。一包破茶还被你夸出花来了,年里边没少拿压岁钱吧?”

    “别提了,家里头张罗了一房婚事,讨了媳妇,咱还拿什么压岁钱?唉。”庞宗耀感慨道。

    一边的三人瞬间石化。

    “讨……讨媳妇儿?”侯浩淼嘴里的山楂掉了下来,一脸的震惊。

    就连林岚,也是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呛得咳了两声,“胖九,这……你这也太仓促了吧?”

    “有啥仓促的。咱都是成年人。没办法,家里急着抱孙子。我回去的时候家里都张罗得差不多了,直接拜堂成亲,这拜年的时候都是成双入对的,自然要不到压岁钱了。”

    林岚瞅着庞宗耀一副欠揍的样子,这是赤果果的虐单身狗,便道:“嫂子呢?怎么不带来给兄弟几个见见?”

    “去你的,要见自己找个去。我媳妇还给你们看呐。”庞宗耀摆了摆手,嘿嘿笑道。

    还是年十四比较正经,问了些正事,“十九,那你还参加科试吗?”

    “应该吧。”林岚如今东打一枪,西打一枪的,还真说不准自己能否顺利踏入仕途,不过有个国子监司业的闲职,也算不得是游手好闲,只不过没钱。不过林岚缺钱吗?

    送走了几个还急着去书院报道的同窗,林岚想着终于可以安稳地歇息片刻,等明日姑苏行了。

    然而,似乎所有的人都凑在了今天。林岚这屁股还没坐热,云袖招的小厮过来,说是肖大家有请,这就让林岚纳了个闷。昨儿个没给钱?貌似也不是啊。

    面对这母夜叉,林岚算是在异地享受到了“母爱”的关怀。本来还想着脱口拒绝,不过想起昨夜河上死了个呆霸王,估计自己不去,这母夜叉心里又有什么小九九,还是吩咐了几句,自己独自前去。

    还是熟悉的布置,还是熟悉的味道。

    云袖招之中,总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却不似青楼之中庸脂俗粉的刺鼻味儿。

    “林司业,昨夜睡得可算安稳?”肖大家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林岚笑道:“自然,故人得见,相谈甚欢,岂会睡不香?”

    “那就好。昨夜河上死了人,林司业可曾耳闻?”

    林岚眉头一挑,说道:“倒是有所耳闻,听说是薛蟠死了。这争花魁之时,在下还看他好好的,真是世事无常难预料啊。”

    屏风后传来肖大家盈盈的笑声,“某家倒是听说这呆霸王与林司业有些过节,没想到就这么死了,真是短命啊。这晨儿薛家的老不死还来责难某家,人要脸树要皮,这老东西真是到了不要脸的地步,什么证据都没有,就敢往某家身上泼脏水。”

    “薛家不是一贯如此嚣张跋扈么?”林岚微微一笑,“不知道肖大家这次请在下来,有何事?”

    “倒也没什么大事,昨夜里倒是忘记说了,想请林司业多谱几首曲子,算是某家拜托林司业了。”

    林岚眼皮一跳,笑道:“卷珠帘也是妙手偶得之,在下腹中可没这么多词曲。”

    “呵呵,看来是某家的好处给得林司业不满意,清平,将木匣送上,一些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林岚哭笑不得,这……他又不是音乐家,平日里会哼哼的歌也没多少,还要找些古风的曲子,更加是拙计了。

    “肖大家,实在是受之有愧啊。”

    “无妨,不过是方便之物,林司业出入两淮,用木匣里的东西,相信是个人物都会卖某家一些面子,不会为难您。”

    林岚眉头一挑,这肖大家到底什么来头,居然两淮上的大人物都要敬她三分?

    “冒昧地问一句,肖大家,您……究竟是何方神圣?”

    “你真想知道?”

    林岚欠身一礼,“荣幸之至。”

    “倒也不是什么大秘密。年轻的时候抱过皇帝而已。”

    林岚嘴角一抽,道:“您……是当今圣上的……奶娘?”

    “呵呵,奶娘就奶娘吧。”肖大家回应地好像很勉强的样子。林岚与之寒暄几句后,想到明日去姑苏,还得给王言老贼备份薄礼,便起身告辞,金陵三堂会审,他那大伯二伯、四叔出得力也不少,也得买些东西过去,这样一来,时间更加紧张了。

    林岚离去之后,屏风后才传来质疑声。

    “东家为何要告知这厮您的身份?”

    肖大家抿了口茶,道:“只是觉得有趣罢了。薛蟠死的时候,他在画舫上,只是不知道是否如同传言所说,这林岚能够隔空取人性命。”

    “东家您真以为这厮还是个武林高手?”

    “谁知道呢。盯着点,薛家若是敢动他,不要客气。”

    “老奴明白。”

第133章 姑苏行(下)

    薛家死了人,还是个带把儿的主人家,全城的戒严都比往日来得森严。仵作的验尸结果来看,薛蟠死于很锋利的兵器薄刃之下,所以凡是带着兵器进出金陵城的,都免不了带回衙门盘问一番。

    马车早早地等候在乌衣巷口,自然是那位高手亲自送林岚去姑苏。

    林岚拿着清单,点着要拿到姑苏去的礼物,倒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一些布帛、文房四宝之类的,就是送给王言老贼的,也就是林岚花了三两银子买了个精致的瓷罐子,倒了一小半茶叶在当中,算是借花献佛了。

    一切都装上车后,三人才坐入到马车之中。

    马夫一语不发,直了直身子,问道:“还有遗漏的东西没?”

    “本就不是搬家,没多少,走吧。”林岚接过英莲洗好的春杏,咬了一口,脆倒是挺脆,就是酸了点。

    见到林岚被酸得皱着眉,英莲噗嗤一笑,赶紧递上些蜜饯。

    “杏子酸,但贵在新鲜。蜜饯吃多了,小心都把牙齿蛀光了!”

    还在吧唧吧唧吃着蜜饯的顺溜先是一愣,然而丝毫不在意地继续吃着,也不反驳林岚的话,反正自个儿高兴就好。

    马车到了城门口,便被拦住了。

    “车里边的,下来!”

    守城的兵丁那枪杆子啪啪地敲了两下车轱辘,有些懒散地杵在哪里。能坐得起马车的,也非穷户,兵丁的态度已经算是极好的了。若是一般人,都是交钱搜身滚蛋。

    林岚掀开一角,道:“国子监林岚,麻烦放行。”

    “国子监?”兵丁揉了揉鼻子,“有腰牌没?”

    “这个倒是没有。”

    兵丁眉头一皱,道:“哪有公文通牒吗?”

    “自发春游,倒是没有公文。”

    “没有你给我扯什么皮条呢!赶紧下来搜身!快点的!”兵丁有些冒火地敲了敲车轱辘。

    林岚摇头叹了口气,暗道:真是小鬼难缠啊。

    三人下了车,站在一边等着搜身。林岚瞥了眼坐在车上不动的那位,说道:“下来呗。这帮子杂碎还是别惹的好。”

    车夫瞥了眼林岚,说道:“没有让人搜身的习惯。”

    “那你怎么办?”林岚眉头一挑。感情这货想惹事?

    “不搜我,算他们运气好,不然……”

    林岚有些无语地摇摇头,真不知道这位以前是在王言老贼手下舒服惯了,还是真就是动不动就拿刀说话的主儿,解决不了的事情就用武力解决。

    “喂,这车后头堆着的是什么?”兵丁扫了眼那麻线缠绕好的包裹,问道。

    “送人的礼,这些东西就别拆了吧?”

    兵丁眉头一皱,道:“这能随你说?给我……”

    “慢着!”林岚眉头一皱,如果不是当初姚祭酒的那块令牌上没什么标示,他也不会拿出肖大家的这件信物,来解决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

    “你有什么问题吗?”几个兵丁围拢过来,目光警惕地盯着林岚。

    “这信物,你们可认识?”林岚递过一块幽绿的玉石,上边刻着一个“云”字,不过林岚估摸着这俩傻缺不认得此物,便说道:“若是不知晓,给你们门把总看上一看。”

    几个兵丁看此物非凡,已经不是寻常人家的东西,便递回过林岚,道:“既然如此,走吧走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林岚丢过他一两银子,欲钻入到马车之中。

    “慢着!”声音自远处传来,林岚抬头看去,眯缝着眼。

    薛家的一群家丁跟着薛贵缓缓走来,眼神不善地看着林岚,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敢让差爷搜的?”

    “不是不敢,而是不想坏了出游的心情。”

    薛贵双手负背,冷笑着走过来,道:“兵爷,我觉得这位很有可能是杀害我大兄的凶手,最好请他去衙门喝杯茶。”

    一边的兵丁虽然不认识林岚,但薛贵还是认识的,金陵四大家族,那是四尊大佛,何人不识好大“雪”。

    “哦?这样啊!来人,将这几个人带回衙门!”兵丁长矛一挥,后边的人瞬间围了上来。薛家的人一来,这些兵丁巴不得将自己的腰都给打折了,给薛贵哈腰逢迎。

    林岚朝前走了一步,如果不走这一步,估计站在前边的那位,已经要忍不住还手了。

    “什么时候金陵的城防营姓薛了?”

    还在讨近乎的兵丁一听这话,瞬间脸就拉了下来,长矛有些不听话地伸了过来,喝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是吧?”虽然之前林岚说他是国子监的人,但这兵丁以为这么年轻的人,充其量是个小人物,也就没当回事儿。

    林岚将那玉坠递上,道:“找九门把总看看,免得你什么时候做出些掉脑袋的事情,还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兵丁再次见到这绿色玉坠的时候,不觉脖颈一凉,他将这茬给忘了,这眼前之人,貌似也不是好惹的存在啊。

    “稍……稍等……”吃软怕硬的兵丁见到林岚一点也不虚着薛贵,他反倒是心里毛毛的,赶紧接过玉坠,朝城头上的小阁楼跑去。

    薛贵双手环抱着,扫了眼一边的甄英莲,说道:“看来林司业生活挺滋润啊,乌衣巷这一手阴招,佩服佩服。”

    林岚示意顺溜和甄英莲先进马车,又拿了个黄杏啃着,“所以薛公子这是来恶心我一下的吗?”

    薛贵呵呵一笑,说道:“林司业也不是没有嫌疑,去一趟衙门,也不算过分吧?”

    林岚将杏核一丢,“衙门也不是你们薛家开的,就算你们薛家开的,老子不去,你奈我何?”

    “九门把总乃是我薛府的堂上宾客,这点面子,想必还是会给薛某人的。”

    “呵呵。”林岚也不着急,坐在车厢前。

    ……

    ……

    半柱香的功夫不到,大腹便便,身着绿袍,活像是只大青蟹的九门把总匆匆跑来,喘着大气来到城门口。

    薛贵上前,说道:“刘把总,还记得晚辈吗?”

    “记……等等……等等再说。”刘术知拉开惊愕的薛贵,缓缓走到林岚面前,将玉坠颤巍巍地递到林岚面前。

    “这……是您的?”

    林岚笑道:“怎么?刘把总有意见吗?”

    “不敢不敢。您爱往哪里往哪里,卑职绝无异议。”

    “看来刘把总还知道自己替大京朝守城门,不是替薛家守城门呀,庆幸庆幸。”

    刘术知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岂敢岂敢。”

    林岚在薛贵忌惮的眼神下踏上马车,眯缝着眼笑道:“薛公子,我可以走了吗?”

    “哼!”

    林岚哈哈大笑。那位坐上马车,扬鞭策马,缓缓驶出金陵城。

    薛贵气得肺都要炸了,走过来,强忍着怒意问道:“刘把总,为何……”

    “有什么问题,还请薛公子让太公问肖大家去,这件事,卑职真是爱莫能助。”青蟹似的刘术知调头就走。他娘的,好惹不惹,偏偏去惹金陵城里头最不该惹之人,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云袖招的肖大家,那就不是一个能够动一根毫毛的大人物,可偏偏,还就有人敢这么去惹。

    “肖大家?这林岚怎么就搭上云袖招这条大船了?”

    薛贵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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