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人言可畏
一行人路上颠簸数日,未入姑苏城,而是决定上山探访寒山寺。比起见王言老贼,林岚觉得让甄士隐父女团聚才是正事。
寒山寺香火鼎盛,山脚自然形成了小的集市。卖着各类香烛佛器,还有不少的许愿签绳。
自打林岚吩咐买些香烛后,顺溜便一直闷闷不乐的。
“没吃食了?”
顺溜抬头,看着石阶上站着的林岚,摇摇头,“不是。”
“那你哭丧个脸给谁看呢?搞得少爷我好像虐待你似的。”
甄英莲也蹲下来,摸了摸顺溜的头,笑道:“顺溜这是怎么了?姐姐带你去买吃的好不好?”自打知道自己还是完璧之躯,如今又是自由身,还即将见到就别的生父,英莲的性格开朗了不少,笑起来,脸颊的酒窝微现,频频惹来旁人驻足倾目。
顺溜摇摇头,道:“少爷啊,是刚刚顺溜买香烛的时候,听到有人说你坏话,所以才不高兴。”
“哦?他们说我什么了?”
“他们说当初李县令死就是你干的,只是林家靠山硬,少爷您才没事。”
林岚无所谓地听着,道:“然后呢?”
“还说您不谦虚,有什么才德当国子监司业,不就会写两首破诗,说国子监司业应该是德高望重,有德行之人才能胜任。”
林岚眉头一挑,道:“前边这话倒像是没见识的白丁说的,可这后边那些,应该不是卖香烛的那些货郎说的吧?”
“是买许愿签的几个像是读书人的碎语。”
林岚点点头,道:“他们这么说,你就不高兴了?”
“嗯,毕竟这么传,对少爷您名声不好呀。”
“顺溜啊,少爷问你,跟卖香烛的人瞎谈的都是些什么人?”
顺溜手指挠着后脑勺,摇摇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会是姑苏城里边的贵人吗?”
顺溜回忆了下那些妇人老汉的穿着,摇摇头,说道:“不是啊。”
“那他们跟咱有半个铜钱的关系吗?”
“好像是没有。”
林岚笑了笑,道:“既然没有,你管他们说什么?他夸本少爷一句,本少爷也不会多一个铜钱,难不成真要本少爷低声下气,谦虚地去和他解释?”
不管在哪个时代,总有些自以为是的人喜欢对别人品头论足,林岚已经过了那个与人争辩的年纪,只要不来招惹他,管他说得天花乱坠。
“你呢?也上去转转?”林岚看了眼一路赶车都少言寡语的马夫。
“我向来不信佛的。”他看向林岚。“只相信手里的刀。”
林岚翻了翻白眼,也对,屠刀比求佛来得管用。带着顺溜两人,林岚缓缓登上寒山寺。
香客们早早地在各处的香炉、佛台前虔诚跪拜祈福。林岚扫了眼,看到那穿着土黄色衣服,像是个监寺的大和尚,过去一礼,问候道:“大师好。”
“施主有礼了,不知有何事?”
“贵寺可有一姓甄的居士?在下与他约好在寒山寺碰头,有要事相见。”
监寺大和尚双手合十一礼,道:“您要找的是甄士隐甄施主吧?”
“没错,正是此人。”
监寺大和尚面露忧色地说道:“甄施主听说是遇上难事了。”
“难事?什么难事?”
“唉,说来话长。当年甄家一场大火烧得精光,本投靠了他岳丈封家,只不过后来不知怎的,失踪了。前几月又在姑苏城里出现了,想要要回当年的宅地和薄田,结果封家已经占为己有,说是当年收留他的报酬。听说已经闹得知府衙门那里去了。”
林岚眉头一皱,怎么又要打官司?感觉他这一穿越,总跟衙门过不去似的,动不动就是上公堂打官司,难道要当个状师?
得了吧,他叹了口气,谢过了监寺大和尚,赶紧寻来英莲顺溜二人,朝蘇州城阊门赶去。
……
……
甄家当年也算是当地的望族。家中有些祖产,而甄士隐又是甘于安乐,不图权谋的富家翁。年过半百,唯独有一个女儿,就是英莲,欢喜疼爱得不得了。然而三岁那年被拐子骗了去,之后家中又遭火灾,这才落寞了。
封家占着的那点破屋薄田,说起来,还是甄士隐花银子,托他岳丈封肃购置的,然而如今,统统都成了姓封的了。
“去去去,你个好吃懒做的烂人,跑走了还回来做甚!”
蓬头垢面的甄士隐有些激动地说道:“岳丈怎能如此心狠。这宅院乃是我花钱置办的,当初为了照顾内人,才安置了这处宅子,如今寻女归来,怎么就成了岳丈您的宅子了?”
封肃袖子一甩,将甄士隐轰远了几步,喝道:“得了吧。那女娃子都失踪十年了,你还能找到?说这些胡话,定是出去风流,如今回来又想和小老儿争宅子,去你的!”
甄士隐颤巍巍地说道:“会找着的,有贵人相助,一定找得到!”他红着眼,如今身无分文,连田地都被占了去,如何才能活下去?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赶紧给我滚!封家没有多的饭给你这个废物吃!”封肃轰着甄士隐,年过七旬的封肃,手劲比起五十来岁的甄士隐却要大得多。
“这是我的家!”甄士隐终于爆发了,大声喝道。
封肃精瘦的身子一挺,道:“这是封家的宅子!”
甄士隐孤苦一人,怎架得住几个小舅子动手轰赶,狼狈地连连后退。
“世道啊!这是什么世道啊!竟然有你这样欺凌女婿,霸占田宅的老恶棍!”甄士隐手指发颤地指向封肃。
封肃冷笑两声,道:“当初瞎了眼,将女儿嫁与你这样的败家子,怎么的?如今连发妻都养不活,还要靠着娘家吃饭,你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要是我,早就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呵呵。占了女婿家的田宅还能说得如此信誓旦旦,我要是你,不仅把自己埋了,还要嘱咐自己的女婿,将昨夜夜壶里的尿泼到自己坟上。”
马车渐渐停下来,林岚的戏谑声让封家的人不觉脸色阴沉下来。
这话,好毒……
第135章 有钱你是爷
四周看热闹的街坊邻里们接头接耳,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
“这谁啊?竟然如此嚣张。”
封肃朝马车这里望来,见到林岚身边还跟着小厮,想来不是普通人家,也不敢放肆,眼神忌惮地说道:“这是我们的家事,和你有关吗?”
甄士隐转身看来,眼睛直直地盯着林岚身边的英莲。当他见到英莲眉心那颗朱砂痣的时候,手都颤抖起来,哆哆嗦嗦地走过去,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是……英莲吗?”
虽然儿时的记忆早就消散,但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心心念念的生父生母,还是让英莲眼中的泪留下来,“爹……”
父女两人抱在了一起。
“没有错。这颗痣,还有这眼睛,像你母亲,我的英莲啊,十年了……你受苦了啊……”甄士隐不断地擦着泪。
封肃眉头一皱,心中暗叹,这都能找着?然而嫌贫爱富的他,心里没有丝毫的波动。连这女婿都撕破脸了,这迟早要嫁出去的赔钱货,又有什么好怜惜的。
林岚朝那封肃老头招了招手。
“有事吗?即便你替这败家玩意儿找着闺女了,我也不会替他给一个铜钱的好处,你最好死了这条心!”封肃那双小眼睛眯缝着,削尖的下巴上窄短的胡子交叉着。他扯了扯帽檐,盯着林岚。
林岚招了招手,道:“咱们借一步说话。”
他将封肃喊道一边,扭了扭坐车久后僵硬的脖子,说道:“多少钱?”
封肃眼珠子一瞪,赶紧说道:“什么钱!我说了,不会给一个铜子儿!别想敲诈我!”
林岚摇了摇头,这样抠搜又嫌贫爱富的小市侩,他都不想多说一句话。
“我的意思,是你要多少银子,才能滚出甄家的宅院?”
封肃老儿的脸一下子就狠戾起来,嘴唇一抿,喝道:“这是我封家的宅子!”
“要多少钱才愿意滚,这宅子我买下了。”
封肃眼睛骨碌一转,道:“卖?你知道要花多少银子才能够……”
“阊门这里的价钱,我给你一百两,够了吧。”
“说什么混账话。这里风水好,离坊市又近。”
“两百两,够了吗?”
封肃老儿的眼神一直观察着林岚,舔了舔嘴唇说道:“这里的……”
“三百两。要是再和我扯皮条,公堂上见。对了,你或许还不知道我是谁吧?前些日子李县令惨死的案子,三堂会审,赢官司的就是我——林岚。”他拍了拍封肃的肩,冷笑两声,“千万不要不识抬举。”
“林……林岚……”封肃老儿感觉额头一阵晕眩。且不说林家是姑苏城的大户人家,光前些日子疯传的流言,就让他心生惧意。
“林公子,卖!卖……一百两就好。”
这本来就是甄家的宅子。七年前甄士隐失踪,这封家才住进来,真要去建房吏处查起来,还是甄家的宅子。不过他还是猪油蒙心地要了一百两银子。
林岚给这钱,完全是出于两家还是亲戚,硬闹上公堂,对于甄士隐父女来说,刚刚团聚相认,再摊上些烂事,难免坏了心情,“现在,带上封家的所有人,哦对了,你女儿还在做鞋糊口吧?真是个狠心的老东西,让他们一家团聚,你,带上银子赶紧滚,可愿意?”
“愿意愿意。小老儿这就收拾行李,赶紧滚。”
林岚摇头叹气,这叫什么事儿。见钱眼开,嫌贫爱富,这样的老东西,林岚连公堂都懒得去上,给点钱打发了,他还念着你的好。要是真的帮甄士隐夺回了宅子,估计这老封头一家人指不定做出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这样办了。
等林岚回到宅院前时,封家的一行人已经收拾好行李,连蹦带跳地走了,还不时地朝林岚点头哈腰,“多谢林官人,多谢林官人。”
林岚苦笑地摇着头,他连多说一个滚字都嫌多。这有钱就是好,走到哪都是爷。
甄家三人抱头痛哭在一起,两个丫头也是擦着眼泪,看着主家三人破镜重圆。
“来来来,娘子,我带你拜见恩公,若是没有他,我都不知道何时才能找到英莲。”甄士隐一手拉着封氏,一手拉着英莲,朝林岚面前跪下来。
“不必了,举手之劳,今后好好生活,英莲找个好人家,比什么感恩戴德的话都让我高兴。”林岚赶紧制止了。
周围的街坊邻里一听这个年轻人就是当初那个被传得十恶不赦的林岚,忽然有些纳闷。那样一个恶魔,会帮助甄家团聚?
看到这感人一幕,四周的邻里心也软化了,纷纷上前安慰甄士隐,人找回来了,比什么都好。也有不少长者朝林岚拱手道谢,林岚也一一回礼,这让在印象里对素未谋面的林岚存有恶意的那些人改变了内心的想法,原来这个扬州诗魁,是个好人。
平头小民,未开民智,眼里自然只有好人坏人。
林岚暂别甄士隐一家三口,给了些银两,说是几日之后再来探访,搞得甄士隐羞愧难当,这受恩于林岚,还拿了人家的银子,这有些说不过去了。
不过林岚未等几人挽留,坐上马车便扬长而去。反正都进了城,原本想着是先去拜见王言老贼,既然回城了,便回林家老宅一趟。
林岚的突然到访,也让林家老宅之人喜出望外。家中老少都互相寒暄,林岚站在马车边,一个个将备好的礼物从顺溜手中接过来。
“两位伯母、四叔母,这几匹是江宁织造府上好的绸料,给你们特地挑选的。”
“阿岚啊,真是破费了。你大伯跟蘇州织造有生意往来,这布啊,真是浪费了。”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这几位脸上的笑容已经出卖了她们。谁不喜欢好布料做几件像样的衣裳。
“这些笔墨都是……”
林岚将备好的礼都分给林宅里的亲戚,最后连文昌叔祖都拿到了一套歆慕已久的孤本手抄,乐呵地合不拢嘴,连声夸赞林岚有心了。
虽然这几房不过是林如海的堂兄堂弟,但亲眷少了,同宗同姓,自然还是走得近些好,同住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不能当陌生人处吧。
林庸走在林岚稍前方,说道:“事情了结了,我也就心安了。”
“还多亏几位叔伯们的奔波,才能让阿岚顺利脱身。”
“这次来蘇州有什么打算?”
林岚笑了笑,说道:“倒是没什么打算,前些时候没有好好住上一段时间,这回打算安心在姑苏住上些时日。”
林庸大松了一口气,道:“那倒是没问题,屋子收拾收拾就能住,如今开春了,田间佃户农忙,你也帮衬着去看看,权当放松放松。”
“大伯莫不是怕我在城里头惹事,故意将我支到乡下去吧?”
“呃……没有这个意思。”林庸嘴上说着没这回事,心里头还真是这么想的……
第136章 此花别样红
翌日清晨,在林家老宅吃过早食之后,马夫已经早早等候在了林宅的门口。林岚吩咐顺溜在家呆着,自己坐上马车缓缓出城。
三月的春风拂过乡间小道边的青草,车辙压过,散发出迷人的青草味儿。
“昨夜太傅很不高兴。”
“他不高兴关我屁事。”林岚伸了伸懒腰,望着车窗外的乡间景色,远处田野上,辛勤的农夫已经劳作了有些时候,正倚着锄头小憩。
车夫摇头叹了一口气,“您来姑苏,不第一时间去见他,他很失落。”
“他能有什么好失落的?山庄上不愁吃不愁喝的。”
“但是孤独啊。您还年少,太傅已经独自过了几十年的年关,年老无后,孤独确实可怕。”车夫抬头看了眼远处的山影。
林岚眯缝着眼,说道:“那是他自己选的吧?林家还是王家,估计他想去那家过年,大红鞭炮都得放他个七八串的。”
当朝帝师,虽说已经年迈回乡,但是名望还是在的。王言近些年行事低调,即便是这样,都还有不少青年才俊仰慕着言公名号,渴望拜入他的门下。
车夫摇摇头,道:“言公已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帝师,年过古稀,自然力有不逮。”
林岚笑道:“他老人家啊,若真想颐养天年,往那王府里一钻,当个靠山石,比什么都享受,那些个子子孙孙,还不捧着他的脚,给他端茶递水?这把年纪还不安分,恐怕想着事业第二春吧。”
车夫眼皮一挑,这爷孙俩,说话真是一个比一个毒,让他都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驾!”
马车忽然一加速,在车内喝茶的林岚一个后仰翻,茶泼了一身。
“你故意玩我是吧!”
“没有……”
“滚犊子!”
……
……
城外的山庄,向西而望,可以遥看到隐约的太湖。此地山庄独一处,足以见帝师即便不复当年,余威犹在。
“太傅在露台上等您。”一位瘸腿的老头拄着拐,说道。
林岚有些诧异地点点头,与车夫二人朝后院的露台走去。
“很惊讶吧?”
林岚还在像刚才那个瘸脚老管事,回过神,说道:“什么?”
车夫叹气道:“这山庄里,好些人都是当年西北的悍卒,有些无家可归的,就被收容在太傅府。后来出了京师,太傅便带着他们到了山庄。”
“西北退伍老卒,伤残以万计数,他能都照顾到吗?”林岚眯缝着眼。
“私盐囚奴无数,拐子掳女多如牛毛,您能照顾得到吗?还不是做了。”车夫呛声反问道。
“嗯。”林岚简简单单的一个嗯字,却包含了很多意思,也蕴含着不想说下去的意思。这本来就不是一个讨论得出接过来的问题。
两人走到露台五十余步远的地方,忽然远远地望见王言老贼在露台之中两手两脚着地,爬着玩。
“呃……我看还是你先去通禀一声吧。”
车夫尴尬一笑,道:“也好。”
林岚远远地看着那位飞快地跑过去,与正在爬行的王言老贼说了几句,便朝林岚招了招手。
见到王言擦了擦手,已经在露台端坐好了,林岚才缓缓走过去。
“岚儿拜见大父。”在没有外人的场合,林岚作为晚辈,还是很礼貌地叩拜行礼。
“起来吧。血徒,你先下去。”王言挥了挥手,喝了一口茶。
“是,太傅。”车夫缓缓退出露台。
林岚起身,站在石台之前,两眼看着脚尖不说话。
“至于么?”
“啊?”林岚问道。
王言冷笑一声,道:“血徒处理了薛家那个呆霸王,昨夜来报,他说是你一定要那呆霸王死,怕你手上沾血,所以他代为处理了。”
“恩,岚儿觉得有些必要。”
王言似乎并无责怪的意思。“早晚都要收拾,处理了也就算了。不过老夫要警告你一句,爱惜自己的羽毛。”
“岚儿明白。”
“真明白吗?盐道上的事,老夫让你回去考虑,你到底打算如何办?”
林岚抿了抿嘴唇,说道:“这不是岚儿说能怎么办就能怎么办的。呼延珺算是岚儿手上的一张牌,至于能打出什么牌面来,得看他本事了。大父也说过,要岚儿爱惜自己的羽毛,自然不能再和那帮滚刀肉混下去了。”
王言点点头,说道:“那样最好。南雍的司业,不过是个名义上的职务罢了,你倒不必担心有什么麻烦。姚文镜很早想要革新学业,几次上书朝廷,然而南雍学宫过于庞大,圣上才请老夫主持文德书院,如今时候差不多了,才让你出面,革新学业。”
“看来这文德书院背后的东家是当今圣上,难怪财力如此雄厚。”
王言酣然一笑,抚须说道:“学,趋于迂腐,则政归于死水,江南文风盛行,改制阻力又不似京师那么大,加上南雍又有祖制庇佑,一切都是祭酒决定,所以圣上才会如此决断。”
有一点值得庆幸的是,大京朝虽然中央集权,然而这权力还没有过分的集中在皇帝手中,在这个士大夫遍地走的时代,外敌未除,内政未安,文臣武将,还是有一定地位的。
当今圣上要做出些什么大事来,还是绕不过诸臣的谏议,而不似帝制末期,完完全全的是皇帝拍板说了算,打工的大臣只有执行的份儿。
林岚看着满山的映山红,说道:“难。”
“难?有什么难的?”
“大父想得理所当然。科举取仕,只考经义,谁还去学算、史、律等杂学?想要百花齐放,就不能一花别样红。”
“你的意思……”
林岚目露精光,说道:“分科取仕。学有所用,用有所成。”
王言愣了愣,若真按林岚所说的那样做,估计这逆来的阻浪,会把爷孙两人拍死在岸上。他还在犹豫迟疑。
林岚却笑道:“大父,一切还是等您事业第二春了再商议吧。现在纸上谈兵,一切都是瞎扯,不如想想今晚吃什么的好。”
“你走。”
“啊?”
王言眼珠子一瞪,喝道:“你的主意,让老夫又得改计划,还不走!”
“……”
林岚有些无语,明明是自己让我说的,说了之后反倒怨他的不是了。
……
……
老古话说得好,清明秧,谷雨姜。到了三月底,南方的水田里便开始插稻秧了。佃户们卷起了裤腿,腰胯上的用竹篾编制的簸箕里放满了秧苗,一排排插得笔直的秧苗,便是日后收成的希望。
顺溜匆匆跑来,喘着大气道:“少……少爷……”
“慢慢说。”林岚倒着大碗茶喝着。这样的农夫茶,没有太多的讲究,连茶叶都是粗糙的,喝起来冲口,不过泡了几壶之后,这冲味小了很多。
“听……大老爷说,老爷来信了。”
林岚在林家老宅也住了小半月了,这样悠闲自在的日子,也好久没有体验过了,偶尔捉些野味烤烤,倒也来得轻松自在。
“怎么说?”
“小……小姐回府了。”顺溜托着膝盖喘匀了气说道。
林岚转了转脖子,喝了口大碗茶,悠哉地说道:“回来了,就回来了吧。”黛玉能回来,自然是林岚乐得见到的。在人心叵测的贾府,时时刻刻上演着宫心计,人不变坏,憋都憋坏了。
顺溜翻了翻眼皮,看着林岚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心里一顿鄙视,什么叫做回来了就回来了,搞得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不知道当初是谁执意要小姐回来的。
“不光小姐回来了,还带来了个表少爷。”
噗!
林岚一口大碗茶喷出来,骂骂咧咧道:“好嘛,追到揚州来了是吧。备车!”
“少爷,干啥?”顺溜明知故问。
“回揚州!”
第137章 陌上花开,正立站好
揚州林府
话说黛玉归来也有好几日了。这次归来后,诸房姨娘,包括王氏,都觉得这丫头开朗了不少,加上黛玉天生的那副惹人怜爱样子,让林家添了不少笑声。
唯一让林如海觉得有些不适的,便是跟过来的贾宝玉。要说本是表侄子,也该热情招待,可这小子总是往西厢黛玉的房间钻,这就让护女心切的林如海有些不满了。
女子的闺房,岂可让一个男子随意进出。要是婚事成了,那道还好说,不过这贾府也没有提及两家的婚事,可能是觉着两人的年纪尚小吧。既然这样,这被传出去,名声多不好。
这日,宝玉拉着黛玉的手,刚从西厢出来,便被暗中观察许久的林如海抓了个正着。虽说林如海没腐儒那种古朽的做派,但也没有前卫到自己未出嫁的女儿就这样跟一个男子拉拉扯扯。
见到林如海的脸色阴沉下来,黛玉急忙挣脱开宝二的手,羞红着脸,微微低头,用蚊子般地声音喊道:“爹。”
“你先回屋去。身子刚有起色,别招了风寒。”林如海挥了挥手,让黛玉先行回去。
等到黛玉被雪雁、紫鹃二人迎回西厢,林如海才回过神来,问道:“来扬州也有些时日了,宝玉还住得习惯?”
宝二的心思还在黛玉身上,探头张望着,随口应付着:“还行,自然没有家中舒服。”
林如海脸一黑,这孩子真不会说话,这么耿直,也就只有这样的富贵子弟了。
“呵呵,宝玉你在贾府也这般和家中姊妹嬉闹?”林如海试探着问道。
“回姑父的话,家中姊妹从小生长在一起,也就格外亲切了。”宝玉回过神,看到林如海面色略显尴尬,又问道,“姑父是身体不适吗?”
“……”林如海勉强打起精神,说道:“那个宝玉啊……这西厢略显拥挤,我看你还是住在东厢收拾好的屋子吧。”
贾宝玉呵呵一笑,非常直爽地说道:“不碍事,睡在林妹妹厢房外挺好的。”
“我不觉得好。”
宝玉一愣,问道:“姑父觉得有什么问题吗?在家中,连姊妹的胭脂水粉都尝过,睡一起又能怎样?”
林如海竟然无言以对。
“你这孩子......住东厢,宽敞!”
“西厢挺好,有妹妹相伴。”
如果是自家的儿子,林如海早就一个巴掌过去了。他终于拿出大家长的勇气,说道:“你是客,睡在西厢小榻上,这要是传回贾府,你那老祖宗还不将我数落咯!必须住东厢。”
心思玲珑的袭人,将宝玉拉至一边,在耳边轻声道:“二爷,东厢僻静,做那**之事也来得方便不是?”
“这个......倒是在理。”
一番计较之后,尽管再不情愿,宝玉还是搬出了西厢。
林如海叹气道:“京师的人真会玩。”
当朝八公,宁荣二公归于贾府,祖上战功显赫,如今后辈子弟一不走仕途,二不从军行,竟然当作女子养在闺阁之中,当真荒唐之极。
林如海见宝玉搬去了西厢,心里头的嗝应也少了些,身为盐官,自然公务繁忙,叮嘱府上管家几句后,便离去办公了。
家里头来了这么个贵公子爷,王氏也只得客气招待,只要不是太过分之举,也由得他胡来。
“妹妹,林府有何好的,冷冷清清,不如随我回京,贾府姊妹多少热闹?”
黛玉手中握着诗卷,贴在胸口,说道:“宝哥哥若是惦记家里,大可回去便是。父亲健在,黛玉怎可忍心抛下上京。”
宝玉吃着糕点,道:“那咱们去金陵玩可好?那里好玩的地方多着呢。”
“不行,太远了。”黛玉摇了摇头。
宝二的驴脾气又上来了,起身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好妹妹,你这是要让哥哥无趣死呐。”
看到宝玉有些不愉悦的样子,黛玉放下书卷,说道:“在扬州城里逛逛,你若是还不满,那就独自去金陵吧。”
“行行行,就依妹妹。”宝玉拉起黛玉的手,朝外小跑出去。
……
……
林岚从蘇州风尘仆仆的赶来,一路上都没什么好脸色。血徒有些纳闷,当初身陷囹圄,貌似也没见这位脸上有如此难看的脸色,怎么这一路上明明好端端的,就跟吃了枪药似的。
“停下。”一直盯着窗外的林岚忽然眉头一挑,冷冷地喝道。
“您这是要……”
等车停稳了,林岚在车厢摸索着。
“少爷,您找什么呢?”顺溜一路上睡蒙圈了,揉着惺忪的眼睛问道。
“找个趁手的家伙,算了。”林岚跳下马车,一脸阴沉地朝那胭脂店走去。
柜台之上,宝二凑在黛玉的身边,俩胳膊肘撑在柜台上,说道:“铺子里卖的胭脂不干净,颜色也薄,上好的胭脂拧出汁子来,淘澄净了,配了花露蒸成的。只要细簪子挑上一点儿,抹在唇上,足够了;用一点水化开,抹在手心里,就够拍脸的了。”
柜台之中的掌柜黑着脸,若不是看着两位穿得像是福贵人家的公子小姐,早就将他们轰出去了。既然来买胭脂,还这样那样的嘲讽店里的东西,是个有脾气的人都会不悦。
黛玉将瓷盒盖上,说道:“颜色薄些未尝不好,抹得浓了反倒妖艳了。”
宝玉嘻嘻一笑,“我倒是觉得,妹妹不抹这些俗物,更是素雅,惹人怜爱。”
掌柜的终于忍不住了,咳了咳嗓子,问道:“两位倒是买还是不买,若是不买,别打扰了小店生意。”
“掌柜的说得是啊,这卿卿我我,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秀恩爱呢!”林岚一步跨入到了胭脂店中。
黛玉和宝二循声看来。
黛玉眼眸一颤,心中暗自吃惊,看着林岚那双要吃人的眼睛,有些莫名其妙的害怕。
宝玉单手撑在柜台上,眉头一挑,问道:“好妹妹,这人是谁啊?怎么说话如此无礼?”
“哼。无礼?给我正立站好!今日我倒要看看,无礼的是哪个傻缺!”
一听到林岚骂他傻缺,宝玉这暴脾气也上来了,袖子一抖,喝道:“我和妹妹买胭脂,与你何干?”
黛玉扯了扯宝二的衣袂,轻声道:“他便是我与你说过的那人身边的书童。你莫要惹他,可无赖得很。”
宝玉本来就是驴脾气,家中所有人都惯着依着,岂能就此罢休,冷笑道:“原来是那蠢物的书童,岂不是蠢货一个?”
林岚气极反笑,说道:“小小年纪不学好是吧?且让我好好教训教训你!给我正立站好喽!”
第138章 打一顿再说
“哪里来的恶仆,竟然对着主家指手画脚,看来姑父没管教好那蠢物,这连带着的恶仆都是品性恶劣!”
林岚眼睛一扫,抓起花瓶之中倒插着的鸡毛掸子,冷笑道:“你与汝家丫鬟做的那些破事,难道就是高雅之事了?”
宝二一愣,丫的,这么私密的事情都知道?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林岚脸色阴沉着,说道:“本来你爱如何如何,老子也不管你那些破事,但是要碰她,就是找死!”他决定还是给这个未成年的臭小子一些教训,一步跨过去,高举的鸡毛掸子从一侧结结实实地落在贾宝玉的大腿上。
“啊!”贾宝云先是一愣,然后疼得叫了起来。
一边的掌柜和黛玉都惊呆了。
“你……你是疯了吗?”
黛玉深谙宝玉在贾府的地位,即便是贾母,都是百依百顺,岂受过如此闷气。
林岚丝毫不理会黛玉的劝告,不断抽打着贾宝玉,嘴里还念念有词,“滚回你的贾府!再来和黛玉纠缠不清,休怪我不客气!”
鸡毛飞了一地,林岚丢下鸡毛掸子,拉过梨花带雨的黛玉,便朝外走去。
黛玉挣脱开林岚的手,喝道:“你疯了?我不是青莲!我是林黛玉!你知道刚刚打了谁吗?”
林岚嘴角冷笑着,说道:“死丫头,我刚刚喊的就是黛玉吧?不过很不巧,我也不是什么林家书童,我便是林岚,你的长兄,初次见面,幸会幸会。”
站在马车前的林黛玉呆滞地看着林岚,有些不可置信地呢喃道:“你就是……林岚?”
“没错,不过恐怕以后你得喊我长兄了,当然,喊得亲切一些,叫声岚哥哥也是极好的。”
“无耻!”说话间,黛玉转身,欲要回去看看被狂殴一顿的宝玉。
林岚一把抓住黛玉的手,将黛玉拉入马车。顺溜看着自家少爷霸道的模样,也只能缩着头吐舌头,心里害怕得要紧。别看少爷平日里平易近人的,没想到一发火,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丝毫不讲情面。
“听着,以后跟这个姓贾的不要有半点来往。”林岚一副霸道外加无耻的样子,仿佛横刀夺爱一般。
黛玉黛眉微皱,说道:“凭什么?他是我的表哥,凭什么不让我和他来往?”
“我是你亲哥哥,会害了你不成?不准就是不准,若是再让我发现,打算他的腿!”
林黛玉咬着下唇,看着这个霸道的面孔,没想到,当初西厢的那个无耻书童,竟然……竟然就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
……
夜幕至。
林家再一次被闹得鸡飞狗跳。
黛玉自然没有任何的过错,本来这个时候应该在西厢就寝了,现在却坐在正堂上,看着一场哭笑不得的闹剧。林岚对宝玉的一顿毒打,虽然有些莫名其妙,却是交恶最好的法子。
袭人疯着脸,道:“姑老爷,这事情您最好给个说法。您是知道的,宝二爷是老祖宗的心头肉,平日里别说打了,就是磕磕碰碰一下,都心疼得要紧,您看看这被抽的,要是让老祖宗看见了,定是得心疼得晕过去。”
林如海也没想到,这林岚下手这么狠,虽然心里挺爽的,但面色平静地咳了咳嗓子,说道:“阿岚,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毕竟还只是半个成年人,宝二哭丧着脸,盯着林岚破口大骂道:“你个蠢物,竟然敢打我,看我……”
“看你什么?是去求爷爷还是告奶奶?还是让你那父亲大人来责备我这个晚辈?张口闭口蠢物,眼里还有没有长幼有序?”林岚直接堵住了这宝二的嘴巴,一顿连珠炮弹,将他的话堵了回去。
袭人见自家二爷吃了亏,在贾府本就是个护主的丫鬟,便说道:“姑老爷,您看看,这打人还有理了?您要是不给个说法,吾家二爷这就收拾行李去金陵老宅,省得给您添麻烦。”
“呵,好个伶牙俐齿的小丫鬟。这里容你说话的份吗?你是仆,在贾府是下人,怎么?来了林府就成主家人了?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我替家父鞭笞你!”
林岚如此雷厉风行,也让林如海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貌似……不必闹得那么僵吧……
袭人被林岚的一顿数落气得脸色煞白,心疼地看着自家二爷被抽得发紫的伤痕。王氏帮着涂好了药膏,眉头紧皱着,道:“阿岚,这次你确实过分了。宝玉还是个孩子,你怎能如此心狠手辣?还不赶紧跟他道歉!”
“道歉?娘你不看看这厮整日满脑子想着什么玩意儿!身为男儿,跟个女子似的进出胭脂店,动作轻佻,不规不矩的,这不赐他几鞭子,真的对不起我这暴脾气!”
林如海起身,说道:“阿岚,这事情确实是你做得不对。有什么话可以坐下慢慢说,岂可动手呢?说起来,你与宝玉,也算是表兄弟,这样子大打出手,以大欺小,有伤和气!”
“谁和他表兄弟?这厮是个蠢物,尽会惹林妹妹生气。”
林岚冷漠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宝二,眼皮一抬,说道:“爹,你也听到了。岚儿从来是'以德服人'。胭脂店中,是这厮出言不逊在先,张口闭口蠢物蠢货的,这要不给点颜色,还真以为我林府无人能够治得了他!”
“黛玉啊,你说说这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为父也糊涂了。”这小辈之间的事情,林如海也懒得掺和,只是这回林岚出手也是狠了点,自己就算想护短,脸面上也抹不开,干脆先听听黛玉是如何说的。
“宝哥哥和大兄在胭脂店确实有些言语上的争执,后来大兄气急之下便动手打了宝哥哥。”林黛玉一句话便草草描述了过去,毕竟这事情,她偏袒哪边都不好,不过她还是有些心疼地看了一眼宝玉身上的伤痕。
林如海说道:“这样,宝玉啊,你先休养几日,等伤好了,你和阿岚都气消了,再让阿岚给你道个歉,你看如何?”
宝二主仆一听这林如海就是偏袒林岚,气得瑟瑟发抖。然而人在屋檐下,又不是贾府,只得先忍气吞声。
袭人脸色难看地搀扶着宝玉,一声不吭地朝东厢走去。
第139章 京师人真会玩
“这事情先就这么算了,黛玉你先去睡吧。”林如海打着哈欠。
“那黛玉告辞了。”她朝林如海以及一边的王氏行礼,有些愠色地瞥了眼林岚,便在雪雁、紫鹃的陪同下往西厢走去。
“你跟我来。”林如海双手负背,朝书房走去。
“岚儿啊,今日到底怎么回事?这不似你的做派,怎么如此莽撞?这宝玉且不说与我林家有亲属关系,这贾府的命根子,怎么说动手就动手?”林如海坐在抱椅上,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虽然林岚打了贾府的宝贝,然而他内心深处,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爽感。
林岚说道:“为了妹妹好。此等顽劣之物,跟来扬州,爹您觉着是什么用心?”
林如海眉头一挑,想起之前西厢过于亲昵的兄妹二人,说道:“若真是你说的这般,这亲上加亲何尝不是件好事?”
“爹,您这是卖女儿。”
林如海胡子一吹,喝道:“什么混账话,爹不过就是考虑考虑。若贾府真来说媒提亲......”
“打死也答应不得。”林岚直接否决道。
林如海哼哼两声:“你爹我没死,婚姻大事岂容得了你来做主?”
“......”林岚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说黛玉再和那宝二纠缠不清就会死?谁信啊。八字不合?那是人家算命的说了算。
思来想去,林岚低头,在林如海耳边轻语道:“此人生活荒唐,与那袭人更是纠缠不清,妹妹若是嫁过去,必受欺凌。贾府鱼龙混杂,关系错乱,妹妹虽说聪明伶俐,但没有个照应,难免受委屈。”
“真有此事?”林如海有些不信。这宝玉年纪轻轻,怎么会......
“爹若不信,咱们......”
……
……
东厢灯影阑珊,宝玉脱了衣裳,全果着趴在床上。王氏替他擦了药,也只是手臂上,林岚抽得最狠的地方其实是屁股,屁股上肉多抽不坏,只是在堂上不好意思让王氏上药罢了。
“疼,好姐姐,轻点。”宝玉趴在床上,疼得直抽冷气。
袭人娇俏柔媚,这个时候小嘴轻抿,嘀咕道:“那厮真是野蛮,怎么能够如此对你,就算不看在黛玉小姐的面子上,也不看看贾府的公子,是他可以打的吗!这是气人。姑老爷也真是不明理,竟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事情定不能就这么算了!好姐姐,等我伤好得差不多了,咱们就去金陵。定要教训教训这蠢货,不然我这气难消。”从来没有受过如此委屈的贾府少爷,怎么能够忍气吞声,就这么了事。
涂完了药,袭人将那药盒盖上,说道:“还疼吗?疼的话帮你吹吹。”说着,便稍稍低头,晃着头吹气。
“别,别!好姐姐,别吹气了,痒死了!”
袭人脸一红,笑道:“那还疼吗?”
“有好姐姐涂药,不疼了。”宝玉头枕在袭人的腿上,手不老实地捏了捏。
袭人用手指点了点宝玉的脑袋,娇声娇气地说道:“身上有伤还这么不老实!”
“好姐姐,今天别睡外间了。”
“你这魔王,怎那么不老实!”袭人语气却不似责怪,反倒是嬉戏。
宝玉嬉笑道:“好姐姐难道不喜欢吗?”
袭人脸一红,说道:“你这浑身是伤的,怎还如何**?那厮真是,提起来就生气!”
“行了,好姐姐。把灯熄了,咱们睡觉可好?”宝玉拉了拉袭人的手。
“依你,都依你。”袭人抽出自己的腿,很贴心地用手托着宝玉的头,扯过一边的枕头,放在他的脖颈下。
灯一吹,屋内便漆黑一片,似乎还传出些盈盈的笑声。
“小点声。”
“怎么的?姐姐是怕被人听到么?”
“你这个小魔王!这么不老实!”
隔着窗,一个半人高的身影,拿着两个竹筒缓缓地跑回到了前边的宅院之中。拿着听筒的林岚和林如海二人,脸色有些不自然。
林如海将竹筒往边上一扔,一口气叹出来,虽说这丫鬟成为通房丫鬟也是合乎情理的,但没想到发展得如此之快。
“这京师里的人,真会玩啊。”
林岚眉头一挑,没想到自家老父也是个段子手,这么一金句就脱口而出了。他让顺溜收拾起土电话,说道:“这厮从小就是泡在女人堆里长大,生性顽劣,虽说本性不坏,但难成大事。这等人,怎配得上妹妹?所以当断则断,不能再让这孽缘继续下去了。”
“都成了孽缘了?”林如海想到貌似林岚是刚刚才见到这黛玉宝玉的,便狐疑道:“你怎对他俩如此得清楚?”
“呃……岚儿猜的。”
林如海哈欠连连,道:“这事情改日再说吧。这贾府的宝贝,估计在扬州城也待不了多长时间,到时候隔得远了,自然就没什么情愫了。”
林如海走后,顺溜闷闷不乐地将棉线绕在竹筒之上,嘟囔个嘴。
“你好像很不爽似的?”
顺溜翻了翻白眼,说道:“少爷啊,这一眼就看得出来,小姐对宝少爷动了情,这宝少爷对小姐也是有情意的,不然也不会跟到扬州来。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道德?”
林岚笑骂道:“你这小子一口一个宝少爷的,是不是忘记自己是谁的书童了?”
顺溜嘟囔着嘴,喃喃道:“顺溜只是就事论事嘛。”
“顺溜啊,少爷发现你越来越长本事了。”林岚摸着顺溜细软的头发。
“嘿嘿,跟少爷您学的。”
林岚揪了揪顺溜的耳朵,说道:“少爷问你,这婚姻大事,谁说了算?”
“自然是长辈说了算。”
“那不就得了。自古两情相悦的多了去了,我倒不是对这傻宝有什么偏见,而是贾府里的那些老娘们,实在让人难看。”
顺溜掩嘴笑道:“少爷,咱们的望远镜也看不到贾府呀,你咋就知道呢?”
“少爷我还有双顺风耳。”
顺溜吃惊得瞪大了眼,摇了摇手头的两个竹筒,说道:“这玩意儿能听得到京师的声儿?”
林岚笑笑不说话,看着东厢的屋子,呢喃自语道:“他若是自己能做的了主,我有何必去拆散这对前世鸳鸯?”
晚风吹来,林岚打了个哈欠,精神一振,忽然想到了什么。
“要死了,这俩货住在老子的屋里!”
第140章 练武功?
竹林小筑之中,林岚看着一整叠一整叠的信息归总,点头道:“不错,那帮小子们没白养活。”
云小凡嘿嘿笑道:“都按少爷您的吩咐,让那些巷子里的小子们搜集到的消息,每日都去那些老先生那边归总消息,我隔段时间便从那些个老先生手上将这些信息搜集过来。”
“挺好,做的不错。”
林岚听到吭吭的猪叫声,探头朝一边的栅栏望去,“我去!这么大一只了啊!”当初买来当做“警猪”的小东西,短短几个月都成了如此大的一头。
“这……这每日都得吃掉多少米糠?”
小凡嘿嘿地傻笑着,“怕少爷还有重用,就好生饲养着。”
“赶紧拖到屠户那里去宰了,分给那帮小子吃顿好的。”
云小凡一愣,道:“您不准备重用它了?”
“臭烘烘的这么大只,赶紧拖走宰了。”林岚一刻也不想靠近那栅栏,转身出了竹林小筑。
血徒蹲在湖边,用那锋利的剃刀削着一根竹签子。
林岚也蹲下来,问道:“还没听你讲过那呆霸王是怎么死的。”他将一壶酒放在血徒的身边。
剃刀咔嚓一声,锋芒收敛。
血徒看了眼林岚,说道:“这样的废物,多一刀都觉得是对我的侮辱。”
林岚点点头,说道:“也是。现在金陵城可是翻了天的在找用刀的高手。”
“大京朝每天死的人这么多,然而死得明白的,又有多少人。”血徒拿起酒,喝了一口。
“嗯?这是什么酒?挺烈啊!”
林岚眉头一挑,笑而不语,二十壶清酒蒸馏出来的烧酒,能不烈嘛。他问道:“你的武功,厉害吗?”
“武功这种东西,永远都没有厉害不厉害一说。”血徒有些喜欢上了手中的烈酒,又呷了一口。
林岚问道:“听那晚活下来的薛府小厮说,他在船上的时候,身子都动不了了,是传说中的点穴吗?”
血徒点了点头。
“能……能教我吗?”林岚有些心潮澎湃,这特么真是身边有高人,却用来砍菜鸟。
“可以。想学,我教你。”林岚听着,怎么有种星爷跟火云邪神对话的味道,有些喜出望外,以为这样的武林高手都会敝帚自珍,条件多苛刻呢,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应允了。
“需要有什么拜师步骤吗?”
血徒摇摇头,说道:“倒是没有。”
“这么随便?”
“那你还想怎样?”血徒连喝几口,“每日一壶这样的酒就好了。”
林岚有些心动地说道:“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今日教我两手?”
血徒点了点头,说道:“要学点穴,先得练气。要练气,先得强筋骨。每日跑三个时辰,然后举石扎马步三炷香,等睡前双指倒立……”
“停。”林岚听得一阵无语。
“有没有快点的?”
血徒微微一笑,道:“你想多快?”
“十天半个月就速成的那种。”
一阵风吹过血徒的发梢,他转过身,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很淡定地说道:“这是在做梦。”
“……”
林岚哪有这样的功夫去搞这些,问道:“有没有快点速成的功夫?”
血徒说道:“习武之人,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哪有什么捷径可走?这不比你们读书人,聪慧之人一步登天,练武即便你资质再好,五年小成,十年大成,已经算是筋骨奇佳之辈了。”
“……”
血徒看到林岚有些犹豫的脸色,便问道:“还想学吗?”
“我还是老实点吧。”
血徒呵呵一笑,道:“也是,哪有贵公子受得了这等苦。”
“不是受得了受不了,而是不划算。”林岚抽了抽嘴角,“你能挡得住火铳大炮吗?”
血徒很认真地说道:“大炮自然扛不住,但若是火铳的话,我能在放出铁砂之前,将那个人杀死。这一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你又是剃头又是画糖的,难不成是神功已成?”
笃!
血徒手中竹签飞至而出,将一根柳枝钉在了树干上,说道:“剃头,是熟悉人的血脉、骨骼,至于画糖,是锻炼耐性,有时候,对于一个刺客来说,耐性比本事更加重要。”
林岚脖颈上忽然一阵凉风吹过,想起当初血徒那柄剃刀在自己脖颈上来回地划过,背后一阵恶寒。这货原来是拿他练手……
他摸了摸下巴,呢喃自语道:“看来,得搞点能够防身的装备了。”
血徒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林岚的身边,薛蟠的死,在金陵依旧是件大事,风波未平息,林岚自然担心某一天,他也会遭遇横祸,自然得搞点什么东西。
回到林府的时候,已经是黄昏。
林岚问了下管家,东厢那便似乎一日未有动静。被林岚抽了一地的鸡毛,这细皮嫩肉的宝二估计下不了床了。西厢那边,黛玉似乎去过一趟东厢探望宝玉之后,也不曾有过动静了。
林岚提溜着一包茶叶,对顺溜说道:“笋送到后厨去,吩咐下人,不要沾油,清汤就行。”
“少爷您什么时候改吃素了?”
“那是给她的。”林岚朝西厢努了努嘴。
这宝二林岚自然不必去讨好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都懒得去鸟他,但是黛玉毕竟是自己的妹妹,当初在西厢两人互相隐瞒了身份,现在既然识破了身份,若是关系还这么僵,岂不是将她往宝二怀里送去。
自己这个做哥哥的,虽然不能许她后半生,但保护自己的妹妹,这或许一个做哥哥与生俱来的保护欲吧,当然不排除一些人渣。
暖春,吹面不寒杨柳风,黛玉坐在亭间,捧着诗集翻看着。
夕阳洒下,亭间佳人沐风而坐,似乎陶醉在诗集之中。
林岚步入西厢,一边的紫鹃见到了。她跟黛玉之前,是贾母身边的丫鬟,自然偏向宝玉,脸色冷淡地说道:“你来作甚?林姑娘不喜欢有人打扰。”
林岚冷冷一笑,道:“贾府出来的丫鬟,都要高人一等吗?这里是林府,我是林家的少爷,哪里去不得?”
紫鹃被林岚的气势逼退了两步,憋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第141章 阴魂不散
“紫鹃,你回来。这家里若是容不下我,大不了回祖母家去便是,不受那些恶霸的欺凌!”黛玉将诗稿贴在胸前,眼睛盯着远处的屋檐,并不看林岚。
“妹妹何必生气。为兄不过是教育一番这外来的丫鬟,主仆有别,林府有林府的规矩,总不能让一个贾府的丫鬟嚣张跋扈,是吧?”林岚缓缓走来,“我与妹妹相识已久,这介绍就不必了吧?”
林岚提到相识已久,便让黛玉脸一羞红,她已不是当初的青莲,眼前这人也不是当初那个书童了。
“几日前我去竹林小筑见雅芳姐姐,为何不见了?”
林岚将茶叶放在石桌上,说道:“去京师了。你走后不过半月,她也回了京师。”
黛玉点点头,还是有些不太自然,轻嗯了一声。之前的误会,在赵雅芳的沟通下都已经解开,黛玉如今生气的,却是胭脂店发生的荒唐事,便说道:“雅芳姐姐说了大兄的为人性格,也并非是跋扈之人,为何昨日在胭脂店,对宝玉哥哥如此无礼?”
林岚笑道:“真是长大的女儿家胳膊肘往外拐,妹妹在胭脂店可曾听到这厮一口一个蠢物的喊你哥哥,难道就不生气?”
黛玉脸一红,这骂自家哥哥蠢物,还是她带的头,至于贾宝玉,本就认为女人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见了女人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得浊臭逼人,也就一口一个蠢物的喊上了。
“那也不能动手打人!”黛玉搪塞过去,直口说道。
林岚眉头一挑,说道:“他就该打!”
“你走,我不与你说!”黛玉有些愠色,转身背对着林岚。
“你与他是不可能的,最好死了这条心。”什么是一见钟情,林岚估摸着这俩货前世有因缘,在一见面之时就好似相识,心中早就有了彼此,这为了防止悲剧重演,只能当个恶人,快刀斩了这段孽缘。
女儿家的一点小心思被戳破,立马就表现在了脸上。黛玉红着脸,眼神一凛,说道:“长兄未免太自负了吧!”
“呵。若是我不曾说中,妹妹又何必动气。有没有这回事,妹妹心里透亮着。这事情,于情于理,我都不会让它发生。”
“什么道理?”
“法理!国之法理!”林岚转身而回,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晚饭记得去娘亲那边吃,给你备好了鲜笋汤,清蒸白鲢,可别辜负了娘亲和几房姨娘的好意。你也是家中一份子,就别把自己当外人。”
林岚微笑着离开了,根本不容黛玉推却。
林家人少,若不是有客人在,几房姨娘和王氏大抵都是和林如海同桌吃饭,不然这一个人吃饭,总是没有什么滋味。不过今日林岚、宝玉都在,王氏与几房姨娘便另开一桌。
林如海从书房出来,洗了洗手,坐在主位上。林岚也入了坐。
“宝玉呢?”
老管家说道:“宝少爷身体有恙,饭菜已经送去东厢了。”
林如海瞥了眼林岚,“下手没个轻重。”
林岚呵呵一笑,道:“温室里的花朵,碰下都喊疼,岚儿哪能下狠手。”
“还笑。等吃了饭,过去看看,你与他年长,多加忍让才是。”
“知道了,爹。”
林如海拿起筷子,端起饭碗,说道:“吃饭吧。”
林岚这才拿起筷子,闷头吃饭。
一顿饭结束,林如海漱了漱口,擦完嘴,才道:“东厢之前来不及收拾,所以才让宝玉住的你的屋,没想到你回来的这么快,暂时委屈一下。”
“爹说的哪里话。那岚儿就去看看傻宝……呃……宝玉表弟伤势如何了。”
林如海挥了挥手,道:“记得忍让,别再出幺蛾子了。”这晚辈之间打打闹闹,林如海倒是不在意什么,林、贾两家,若是真因为这件事伤了和气,那就未免太过好笑了。
林岚走至东厢时,袭人刚好将食盒递给屋外的林府小厮,见到林岚走来了,赶紧要把门关上。
“哟,这刚吃过饭就要关门办事情吗?也不怕累坏了咱们宝二爷的身子骨?”
袭人脸羞红,说道:“你胡说什么?”
林岚说道:“别遮遮掩掩的了。我可不是来看什么表演的,家父吩咐我过来看看宝玉表弟,若是落下什么隐疾,京师的那位老祖宗恐怕得杀过来。”
袭人冷笑道:“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等宝二爷养好了身子,就去金陵了,这林府这么不待见咱们,又何必强留!”她说话的时候,很是警惕地堵在门缝中间,生怕林岚闯进去。
“啧啧,这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连说话都是这么有水平,吾家顺溜若是丢到贾府去,准被骂个狗血淋头。你且让开,让我探望探望这宝二爷。”
“姐姐不必堵着门,让他进来便是。”屋里头传来宝玉的声音。
袭人紧握门扇的双手这才松开了,有些警惕地看着林岚,道:“林少爷最好不要再乱来了,这样有伤和气。”
“放心,我与汝家少爷不打不相识,也算是留下印象了。”
袭人咬着下唇,不打不相识,就你打我家宝玉了,印象没留下,印痕倒是留下了,真是无赖。
林岚推门而进,见到宝玉坐在凳子上,看来也没什么大碍,便道:“宝少爷身体可还有恙?”
尝过林岚粗暴的手段,所谓寄人篱下,好汉不吃眼前亏,贾宝玉咬着牙,强忍心头怒火,说道:“托表兄的福,无什么大碍。”
林岚笑了笑。他本就往屁股肉多的地方抽了几下,那手臂上的抽痕,也是宝玉那手去挡鸡毛掸子时候打到的而已。
“事有突然。不知道是宝玉表弟,还以为是哪个流氓在胭脂店调戏舍妹,所以才出手抽打,请宝玉贤弟莫要记恨。”
贾宝玉嘴都气歪了,这丫的还不气,感情挨打的不是他。
见到贾宝玉不说话,林岚拿起桌上下翻的瓷杯,倒了一杯茶,说道:“不知宝玉贤弟来扬州城有何要事?招待不周,还请多担待。不过愚兄这次回来,一定好好招待贤弟。”
宝玉嘴角一抽,道:“不劳表兄费心了。过两天就去金陵贾府老宅了,不叨扰姑父和表兄了。”
“呵呵,那正好。愚兄也要回金陵学宫执教了,一同前往,也有个照应。”
贾宝玉咽了口唾沫,有些欲哭无泪,阴魂不散……恶魔啊!
第142章 暮春葬花
暮春三月,桃之夭|夭灼人眼。
林府后院廊道两边的六株桃树,花开烂漫,风一吹,不知落下多少花蝶。林岚最喜摆上一几案,一壶清酒,几碟点心,便能度过一下午的光阴。
他是不喜那蒸馏出来的烧酒,太烈,烧喉咙,云小凡传承了他的技艺,每日压缩出来的烧酒,都给了血徒,林岚这里无所事事,最重要的事,就是在林府看着,免得东西厢的两块“玉”异性相吸。
“少爷啊,昨儿个您颁布的林府新条规,好是奇怪。”
林岚一口清酒入腹,顿感舒畅,春风如沐,桃花迷人眼,笑道:“哪里奇怪了?”
“男女不准拉手并行,这没事谁会拉手并行呀?顺溜平时连姐姐的手都不敢碰嘞。”
“你不敢,不代表都不敢。”
“那……男女厢房,不准互相串门呢?女子的闺房,哪个男子敢乱进去?”
“有人就敢呐。不然你以为少爷这条规是摆设?”
为了让这两块玉不相往来,林岚也是伤神费脑,想出了好些办法。虽说有些因噎废食,但能够阻止悲剧的发生,比什么都来得值得。
顺溜蹲在一棵桃树下,说道:“少爷啊……顺溜觉着,若是黛玉小姐和宝少爷真的是两厢情愿,而又像您说的,贾府里边的老娘们不同意,您应该帮助宝少爷,让他们俩修成正果才是。”
林岚酒壶放在几案上,眯缝着眼笑道:“顺溜啊……你咋说得这么对呐?”
“呵呵,少爷过奖了,顺溜都是跟您学的。”顺溜腼腆地拿过一块糕点,塞入到自己嘴里。吃这方面,顺溜从来不忌讳在林岚面前无礼。
林岚两指夹起一块红豆糕,说道:“我还觉得瘦西湖应该是咱林府的澡堂子呢。现实么?”
这个问题林岚早就考虑过,且不说贾府这棵大树不是林岚可以撼动的,就算他贾府成了破落户,这贾宝玉的婚事也不是他一个旁人可以管账的,除非这天下改姓林,那么一道圣旨下去,估计可行。
但是,这现实吗?好像有点难度。既然如此,所以拆散这对终究不可能在一起的苦命鸳鸯为好。
顺溜不说话了,起身站在林岚边上。
暮春时分,天气晴朗,东厢的主仆二人也出来散步赏花,见到林岚坐在桃花丛下,这脚步顿时跟沾了胶似的,迈不动了。
宝玉见到林岚熟视无睹的样子,也不去打理。
携了一套《会真记》,走到桃花底下一块石上坐着,展开《会真记》,从头细玩。正看到“落红成阵”,只见一阵风过,把树头上桃花吹下一大半来,落得满身满书满地皆是。宝玉要抖将下来,恐怕脚步践踏了,只得兜了那花瓣,准备撒到后边水榭的池子里。
林岚见到捧花的宝玉,冷笑一句,“这贱人呐就是矫情。”
正想着,西厢也出来主仆三人,真是赶巧都凑到了一块儿。
黛玉肩上担着花锄,锄上挂着花囊,手内拿着花帚。也不顾林岚在桃树下作甚,自己独自在靠近西厢的桃花树下侍弄起来。一边的雪雁和紫鹃也帮衬着,将落花归集起来。
等到宝玉从水榭池畔回来,见到黛玉在花间拾花,便道:“好,好,来把这些个花扫起来,撂在那水池里。我才撂了好些在那里呢。”
黛玉摇头说道:“撂在水里不好。你看这里的水干净,这池子通外边的河道,只一流出去,有人家的地方脏的臭的混倒,仍旧把花遭塌了。那西厢的墙角处,我有一个花冢,如今把它扫了,装在这绢袋里,拿土埋上,日久不过随土化了,岂不干净。”
“还是颦儿想得周到。”
两人一道扫着地上积累起来的落花,都忘记了不远处林岚还坐在那里。见到此情此景,林岚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葬花,这是要葬命啊。
顺溜羡慕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呢喃道:“真般配啊……”
黛玉准备回西厢,宝玉便不由自主地想跟进去。
“咳咳!咳咳!”
听到花间传来的咳嗽声,宝玉忽然背后一阵恶寒,想起昨日刚刚听说的林府新条规,这脚便哆嗦起来。男女厢房不得互串……他收回了要跟上前的脚步,在原地张望着黛玉离去的背影。
见到黛玉步入西厢,林岚起身道:“走。”
“啊?少爷,你可别搞事情啊。”
林岚将顺溜按在地上,笑道:“吃你的点心。”
“男女厢房不得互串,为何你……”
林岚一脚跨过月牙门,笑道:“我的地盘我做主,规矩,是给别人定的,当然包括贤弟你了。”
……
……
又至西厢,只不过当初的青莲不再,当初的无赖书童成了少爷。林岚一阵恍惚,只听得墙角传来咽呜声。
他朝那望去,只听得: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花锄出绣帘,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英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
“你干什么!”黛玉忽然一惊,花锄刚刚放下,这装花的花囊却被林岚给夺了去。葬花的凄美进行到了一半,就这样被无情地打断了。
“你要葬花,你问过这花愿意吗?”
黛玉哭哭啼啼,说道:“花能说话吗?”
林岚言辞犀利,“落红岂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你只图自己眼明心净,将它葬于花冢,怎知它心甘情愿化作养料,回馈母树。万物轮回,皆有定数,何须你来葬!”
黛玉被林岚一通数落直接吓蒙了,竟然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人总要乐观一些,总是哭哭啼啼,颦眉哀叹的,伤身伤神,何必呢?”
黛玉不知说什么才好,一副凄然姿态,看得林岚很是心疼。
他扶起黛玉,说道:“我并不是责怪你什么,只是总这样哭哭啼啼的,身子能有什么起色。既然身为你的兄长,总盼着你好,莫要再这般自愁了。”
“落红岂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这是何人的句子?莫不是大兄你所作的吧?”
林岚一愣,这小妹还真是个诗迷,顿时一笑,说道:“自然不是我,一位姓龚的山民所作,只是道听途说来的。”
黛玉细细品味着诗句之中的哲理,呢喃道:“那一定是位高人。”
第143章 黛玉论诗
林岚不奢求自己的一番话就能够让黛玉改变性格。这能潜移默化地影响她,或许能让这个多愁善感的漂亮妹妹乐观起来。
葬花一事,自丛林岚的一通解释,黛玉也就释然了。本来嘛,花开花落,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偏偏有诗性之人,天性就有一种自然的伤感,莫名的流泪哭泣,所以才有这样那样,咿咿呀呀的闺阁幽怨诗词。
林岚的几首好诗词,同样是黛玉对林岚态度大为改观的原因之一。
《水调歌头》、《青玉案·元夕》以及那首有些耐人寻味的《凉州词》,都让黛玉对自己这位诗魁长兄倍有好感。
年轻人作诗填词,往往追求辞藻华丽,亦或是情景上的唯美,忘记了诗词本来的意图,是寄托自己的思想情感。而林岚所“作”的三首诗词,很好地表达了这一点,也是令黛玉羡慕崇拜的地方。
整日闷在房中自然会抑郁忧愁,马上就要清明了,林岚打算着过了清明再去金陵,在家中闲来无事,便答应了黛玉,一起探讨诗词。
一听探讨诗词,东厢伤势恢复差不多的宝二,也凑了过来。林岚本欲打发他离去,但架不住黛玉劝说,只让宝玉坐在自己的另一边,免得两人再擦出什么火花来。
本来宝玉以为自己有两把刷子,在林岚面前可以出出威风,结果从黛玉手中接过林岚的几页诗稿,顿时就不说话了。
黛玉将一些诗稿交到林岚手上,说道:“兄长,这是元旦前后,贾府的几位姊妹们作的诗,请兄长点评指点一二。”
林岚看到这诗稿第一页就是这傻宝的诗,便扫了一眼,缓缓吟诵道:“有凤来仪。秀玉初成实,堪宜待凤凰。竿竿青欲滴,个个绿生凉。迸砌妨阶水,穿帘碍鼎香。莫摇清碎影,好梦昼初长。
工整倒是工整,不过刻意追求韵脚、工整,却忽视了整首诗的灵动,读来无感,倒像是一根根木条随意堆砌着,虽然细看,每根木条上有细琢纹饰,但失了灵气,还谈什么诗呢?”
林岚的一番评论,已经让宝二有些不敢张口反驳。
林岚又翻了几页,见到黛玉的词,娓娓念来:“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队成毯。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果然,这愁字啊,还是林妹妹挥之不去的主旋律。
“此词作得,太悲,也不好。”
黛玉红着脸,说道:“还请兄长指点。”
“不多点评,诗词本就表意而为之,迢迢韶华未老去,岂能充满悲色?你有何可悲?”既然决定要改变自己这妹妹的多愁善感,那么就得从她最喜爱的诗词着手。写出来的东西都是感物伤情的,内心哪里能乐起来。
黛玉稍颦眉,微微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岚叹气道:“所谓少壮不努力,老大才徒伤悲,妹妹正值芳华,衣食无忧,父母兄长疼爱,虽说生母病故,但想来你娘亲也不希望你整日哭哭啼啼。所以,这诗词今后莫要再写得如此伤悲,世间很美好,及时行乐才是。”
宝玉这个时候却很中二地站起来,有些傻气地说道:“我倒是觉得妹妹颦眉伤感的样子挺美的,我见犹怜,与那些妖艳的货色不一样。”
林岚脸一黑,说道:“宝玉啊……你要是觉得这样挺好的,那愚兄让你也整日伤感一下,打得你哭爹喊娘,眉头都皱成八字,如何?”
林岚的一句威胁,顿时让贾宝玉感觉背后一阵恶寒,赶紧说道:“表……表兄误会了,我只是觉得好看,倒也劝过妹妹,莫要伤心费神。”
“好看?你那是病态审美!姑娘家,自然是微笑最美。吾家妹妹生得如此漂亮,如天上下凡的仙女,笑起来更是好看得没话说。”
林岚夸黛玉的时候,已经是一种不要脸的地步。这让女孩子心情好起来的第二招,那便是哄。净挑些好听的说,甭管对不对的,妹妹就是用来宠的,这林岚也不指望黛玉能干什么大事,自然是呵护好,不让悲剧的发生才是主要的。
黛玉听了林岚的这一番夸赞,若是从宝玉口中说出来,定是要骂他油嘴滑舌,没个正形,但是从自家长兄口中出来,也不好意思反驳,只是娇羞地低头微笑。
“颦儿笑了,颦儿笑起来真美!”傻宝在一边拍手夸赞着。黛玉一把从林岚手中拿过诗集,娇羞地往西厢跑去。
廊下桃花映得人分外红,林岚笑着摇摇头,看来女孩子还是得哄啊。
清明将至,金陵贾府当家作主的几位,得知了京师里来的荣国府宝二爷在揚州林府,便派人过来接。清明毕竟是个祭祀的大节日,宝玉虽然很不舍与黛玉分开,却也容不得推却,只得带着丫鬟去金陵。
这宝玉一走,林岚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倒不是治不了这个混世魔王,而是这事儿强来一次倒还好,第二次再毒打一顿,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清明时节雨纷纷,小雨淅淅沥沥下起来,林岚撑着伞。
“表兄,告辞了。”
林岚颔首,笑道:“一路顺风,虽然相识有些不愉快,但相离总是有些不舍的。”这话说得林岚自己都感觉恶心。
“颦儿怎么还不出来……”宝玉垫着脚在林府门口张望着。
林岚伞一挪,挡住了宝玉的视线,笑道:“时候不早了,赶路要紧。”
王氏与几房姨娘也出门迎送,宝玉道别后,只得上了马车,没能再见一面黛玉,心里头终究有些遗憾。
王氏笑骂道:“你怎么这般不待见贾府的少爷?”
“嗯。林府只能有一个少爷,这个解释娘满意吗?”
“去去去,赶紧回屋,免得受风寒,你爹这几日又病倒了,真是愁。”王氏想到咳嗽个不停的林如海,脸色瞬间耷拉下来。
林岚抿了抿嘴,并没说什么,心里却有些小小的波动,不知道林如海还有几年的寿命。
第144章 清明琐事
小雨淅淅沥沥,落在林家的屋檐上。
林岚步入书房,林如海坐在椅子上小憩,听到动静才睁开眼睛。
他刚要说话,一张口,却是咳嗽不断。
“爹,大夫看了没?怎么说的。”
林如海呷了一口茶,这才平复下来,说道:“老毛病了,肺病,难治。”
林岚不是医生,在这方面的短板,让他几乎是自己得了风寒,都得找大夫治,更何况这样的大病。
见到林岚脸色有些不好的样子,林如海安慰道:“不必担心,稍微休整几日便好了。”他喘匀了气,让林岚坐在一边的位子上。
“前些日子金陵城三堂会审,你终于尝到了当初埋下的苦头了吧。”
林岚淡淡地说道:“人在做天在看。”
茶杯放在桌上,林如海看向窗外,说道:“那薛蟠的死,老天爷看见了没?”
林岚眉头一挑,道:“岚儿等清明上坟祭祖后就回金陵了,学宫那边事情积攒了一大堆,也该着手处理一下了。”
林如海沉默了很久,轻咳了两声之后,才缓缓说道:“太傅终究在野,有些时候,你并非要照办,明白我的意思?”
林岚点点头,沉默地看着窗外。
“去吧。清明我就不上坟了,姑苏那边估计照例在老宅祠堂祭拜,这山头,就交给你去祭拜了。”
“嗯,那岚儿退下了,爹保重身体。”林岚起身,朝林如海一礼,看到林如海侧头凝望着窗外,便转身离去。
林如海拿起茶,又放下来,之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薛蟠的事情,风浪还是未平息。死了很多的江湖高手,却依旧没能找出元凶。
……
……
林岚走出书房,恰好碰上小厮拿着竹筐,里头装着满满的艾青。
“这是要做什么?”
“少爷,刚采来的艾青,做些青明饺。”
林岚回想起儿时,与家中老人一起揉粉、包青明饺的经历,便道:“给厨子说,等会儿我和黛玉会来帮忙。”
“啊?”下人大惊失色,“少爷可使不得,这让夫人知道了,还不得责骂我们,怎么能让您和小姐动手。”
林岚笑道:“只是觉得好玩有趣,夫人那边我担着就是。”
“好……”虽然还是有些犹豫,但是林岚都这么说了,他哪里敢不答应。
厨房如临大敌,一个大木盆里边,倒好了配好比例的糯米粉和粳米粉。厨子站在一边,等着林岚和黛玉过来。
“少爷,这些粗活,您若是感兴趣,看着就好,怎么能让您动手。”
林岚已经卷起袖子,在盆里洗了洗手,笑道:“妹妹不过来玩一玩?”
黛玉犹豫片刻,不知道林岚这是做什么,也把手洗干净了。
温水倒入木盆,林岚搅动着盆中的糯米粉,不断地揉搓,黛玉力气小,只是在一旁偶尔捏一捏面团子。看到原本的粉,在林岚的揉搓下渐渐成形,黛玉也感兴趣起来。
厨子将烫好的艾青倒入木盆之中。
“这是作甚?”
林岚说道:“妹妹不知道,此野菜名艾青,妹妹闻到它的气味了吗?”
黛玉点点头,说道:“兄长说这是野菜吗?气味倒是挺香的。”
“这艾青用碱水汆烫,揉入这面团之中,不仅色泽翠绿,吃这青明饺的时候,会有奇香。”
一边的厨子说道:“少爷真是博闻多识,这都晓得。”他帮着林岚按着木盆,免得已经有粘性的面团随木盆晃动。
黛玉已经退到了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木盆内发绿的面团。
面揉好后,又醒了小半时辰。
厨子做完后续准备后,将擀好的面皮交给林岚和黛玉。
黛玉看着林岚娴熟的动作,问道:“兄长以前经常包这个吗?”
林岚笑了笑,他才来这个世界多久,不过也没正面回答,而是说道:“既然你见过雅芳,应该跟她去过街上吧?”
黛玉点点头,按照林岚的手法,将一个清明饺包好,虽然有些奇怪,但是她还是很满意自己的作品,比作出一首好诗还来得开心。
“知道为什么我执意要带你来包这个青明饺吗?倒不是府上却人手,而是想让你沾沾人间烟火,总是一个人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容易迷茫,心生哀愁。我们每个人,活在这个世上,都不是一个孤独的存在。”
黛玉听着林岚的劝告,沉默不言。这几日,林岚一直给她灌输着心灵鸡汤,至于有没有用,林岚心里想着,但愿是有用的。乐观得活着,总比愁眉苦脸地活着要好。
两人包了一些之后,将手上沾着的粉洗去。林岚擦干了手,问道:“这几日在那边吃饭,可有什么不适?”
“大母和几房姨娘都很亲和。”
“那便多加亲近,她们也都是上了年纪,多多陪伴才是。我即将去金陵,之前你一直呆在西厢,如今也算是缓和了当初紧张的关系,所以多多走动才是。”
黛玉点头称是。
厨子端着两碗汤过来,说道:“少爷,小姐,炖好的鸡汤。”
“呃……”
林岚暗笑道,这碗鸡汤,还真得干了。
处理好家中琐事,林岚抽空去了趟竹林小筑。云小凡看着忙成狗一样的顺溜,暗自偷笑,还好他不识字,不然定是要累惨了。
“少爷,累死顺溜了。”
林岚将竹篮放在桌上,道:“带了些蒸好的青明饺和清明团子,记得洗了手再吃。”
顺溜眼睛弯成月牙儿,蹦下长凳,去屋外的水缸边洗手了。
云小凡坐在边上的长台,用磨石打磨着一些金属零件。
“小凡,你也过来吃吧,待会儿冷了不好吃。”
云小凡笑道:“少爷您要的零件都齐活了。那些工匠做得粗糙,尺寸不太对,我给磨磨。”
“都好了吗?”
“您过来看看。”云小凡朝林岚招了招手。
看着桌上摆着的一件件零件,林岚的眼睛眯缝起来,笑道:“不错。”
“少爷,这些都是干什么用的?”
林岚为了防止被有心人看出什么来,所有零件都是分开请工匠铸造。他拿起一枚枚黄铜铸成的子弹,呢喃道:“也不知道这玩意儿行不行。”
第145章 放“炮仗”?
黑夜之中,小雨落在灌木的叶片上,发出噗噗的轻声。
偶尔传来几声虫鸣,一双靴踩在灌木上,虫鸣声立马消失了,紧接着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全凭声音跟那仅有的一些感知。火折子划过,琉璃罩子内的火油棉被点燃,才掩映出肥大的身子,以及身后那瘦小的身板。
“快点上来。”肥大的身子一把将身后那人拉上坡。
两人坐在铺好了石板的坟头歇息着。雨落在蓑衣上,凝重的呼吸,带动着蓑衣一起一伏。深夜上坟,这样的大孝子,估计也找不出第三个了。
“老钱,确定了是这儿?”
肥大的身影点点头,道:“不会错的。只要咱们取了那个臭小子的项上人头,大人一定会重用我们的!”
“该怎么做?听说那小子手段很是厉害。”
肥大的身影从怀里掏出干粮,啃了两口,冷笑道:“你还真以为那小子有隔空取人首级的本事?笑话!不过是些小把戏。明日我们都做快点,手脚麻利些。林府应该没有好身手的人物。”
身板瘦削的刘三披头散发,足以见这些日子有多狼狈了,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说道:“就怕上头那位卸磨杀驴。”
钱把总脸色一变,也沉默了。汤天昊、宁宏都死得不能再死了,自己能活下来,不过是给这个案子留一个不审下去的理由。
“你说得也不无道理。不过这个小子坏我等好事,必须死!至于去不去投奔那位,再从长计议。”
刘三阴沉着脸,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更加可怕,“来年清明就是他的祭日,也好,省得林家人多来一趟了,哈哈。”
......
......
可能是这几日雨下得够久了,清明上坟,天公作美,天放晴了。虽然是个严肃悲伤的日子,但实话实说,放晴了山路确实好走许多。
林如海昨夜咳血,吓得林府上上下下都没睡好觉。所幸请来大夫,喝了一剂药后,病情稍稳定下来。
清晨天刚亮,几房姨娘和王氏便去栖灵寺上香拜佛。人一无助,就想着求人求佛。林岚自然也被早早地催醒,带上纸钱,准备上坟。
马车自然是血徒做车夫,出城之后,难免会遇到麻烦,带个高手更加稳当。
“血徒,名字就叫血徒吗?”
“我没有名字。”
和这样的人聊天实在无聊,林岚拎着竹篮上山。坟山上今日人头攒动,血徒走在前边,替林岚开道,这让身后的林岚轻松了不少。
“林司业,别来无恙啊。”正当林岚两人拐过一处陡坡时,从一边的丛中忽然钻出一个身影?
“钱把总?”林岚眉头一挑,看着摘下斗笠后的那张脸,有些惊讶地说道。
这条必经之路有些窄,血徒挡在林岚身前,朝后边的树干喝道:“还有一个也出来吧。”
“呵呵,眼神倒是挺好。”刘三手中拿着长刀,冷笑着走来。
“刘典史看来没吃够苦头啊,如今朝廷通缉你们二人,赏银都加到二百两了,还敢来找林某人的麻烦?”
刘三的脸变得狰狞起来,喝道:“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拿命来偿还吧!”
钱把总的刀抽出鞘,笑道:“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日了。清明送你上路,明年这个时候,林家也可以替你上坟了!只是不知道林公受不受得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林岚笑了两声,道:“罪有应得,搬起石头砸自己家,还要反咬一口?”
血徒很淡定地站着,说道:“不必和他们废话。”
钱把总眼睛一瞪,喝道:“杀!”
血徒的身影如同一阵风,瞬间朝钱把总奔去,手中的剃刀咔嚓一声,一道精光在林荫间犹如寒芒。
“跟着我走!”血徒声音低沉,犹如手上那朴实无华的剃刀一般。林岚朝后望去,刘三握着长刀,朝他们夹击而来。
“去死吧!阎王爷会收了你的,到时候问你怎么死的,就说是作死的!”刘三冷冷地笑道,脚下的步伐加快了。
钱把总一刀挥下去,才落下一半,便被那小上许多的剃刀给弹开了。
林岚很淡定地看着奔上来的刘三,从腰间掏出那把刚刚装好的左轮枪。
刘三瞳孔一缩,脚下的步子稍有迟疑,有些忌惮地看着林岚手中,散发着金属光泽的玩意儿。这是什么?感觉好像有些厉害的样子。
林岚嘴角划过一丝弧度,他丝毫不担心血徒会敌不过钱把总,王言手下的高手,如果连一个小小把总都招架不住,那也没什么脸了。
“就拿你来试试手。”林岚有些激动地将转轮对准了枪管。
不论是刘三还是身后看到这一幕的钱把总,有心头一紧,这神秘的杀器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对于未知,人总是充满了恐惧和好奇。
扳机被林岚拉开,只要撞针准确无误地触碰到弹夹的尾部,靠着瞬间产生的火星和冲撞,就能让子弹顺利出膛。
砰!
一声巨响,除了血徒,其余三人都一阵恍惚。
血徒的剃刀瞬间抹过钱把总的脖子,在同一瞬间,才听到那砰的一声。他顺速回过头。
“你搞什么玩意儿?”
刘三回过神,手中的刀一抬。
林岚已经丢了那左轮枪,捂着手疼得嗷嗷叫,“炸……炸膛了!”他的手被火药爆炸的作用力震得已经麻木了,好在工匠都是足斤足两地锻造了这枪膛,火药的威力也不是很大,不然林岚这手恐怕是保不住了。
“又他娘的诈老子!”刘三看到林岚又是甩手,又是喊疼的模样,便知道自己再一次被戏耍了,气得咬牙切齿,举着刀杀过来。
血徒手中剃刀咔嚓一响,在指尖十分有艺术性地转了一圈,眼花缭乱地卡在了那柄刺过来的刀背上,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他的整个身体都贴着刀的一侧,滑至刘三面前。
剃刀再一次转动,在刘三面前闪过一抹光之后,血徒很自信地退开来。
“唔……”
两个脖子上鲜血狂喷地滚刀肉从互相的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为什么,明明没有什么感觉,为什么……
噗!
噗!
两人倒在了地上。血徒瞥了眼还在嗷嗷叫的林岚,很淡定地说道:“以后少给我搞事情。”
林岚捡起那把左轮枪,想着回去之后还得好好改良一番,嘀咕道:“知道你的刀快,但再快,快得过子弹吗?”
原本想装把逼,结果这研制的左轮枪竟然炸膛了!这就让林岚很无语了……
一场偷袭,来得猝不及防,结束的也快。
这俩好死不死的二货,自然交由血徒来处理掉。林岚可不会傻到将这两货再交到衙门去,麻烦不说,还惹得一身腥。
庆幸的是林家的仆人没有跟来,都被林岚打发到了王氏的身边,去了栖灵寺。
林岚烧着准备好的纸钱,将供奉的祭品换上。山林大了,鸟兽多,这祭品多半成了它们腹中之物。
“处理干净了。”血徒来到林家的祖坟前,看着林岚点着香烛。
林岚将头上的灰烬掸去,问道:“山上人这么多,你怎么处理的?”
“坟多,处理尸体还不好办吗?找了个年久无后的,埋了进去。”
林岚眼皮一跳,好在没有死在林家祖坟里,不然要是被他爹知道了,估计得气死。
“你这样搞,就不怕坟包里的主儿半夜来找你?”
“呵,我是向来不信邪的。”
林岚将竹篮拎起来,说道:“走吧,咱们回府。”
血徒问道:“方才那玩意儿是什么?”
“呃......放了个鞭炮吓唬下他。”
“您觉得我会信吗?”
“......”
第146章 可怕的阿兹海默
清明过了之后,林岚在家小住了几日,林如海的病情终于稳定下来。在栖灵寺求佛吃斋数日的王氏和几房姨娘都松了一口气。林如海若是倒了,无疑跟天塌了没区别。
黛玉这几日也陪在林如海左右,虽然话不多,但是那份心尽到了,自然让林如海倍感欣慰。家中安好,林岚也准备会金陵去了,学宫那里,既然自己身为司业,自然要干出点什么来。
这一回,林岚可以说是带足了家当。小凡、顺溜以及在林府服侍林岚起居的萍儿,都带去了金陵。
暮春时分,道上已是一片盛绿,林岚喝着小酒,惬意地看着顺溜做出来的统计报告。
“不错,那帮小子几个月没白忙活。”林岚满意地将那报告收起来,准备另作他用。
顺溜噘着嘴,说道:“少爷,顺溜也忙活了十多天,难道没功劳吗?”
林岚甩过一包炒货,“有点事做就吆喝着讨功劳,到底还是你顺溜长本事了,你看看人家小凡,有你这么贫嘴吗?”
林岚的一通话,惹得车上的萍儿和小凡咯咯直笑。也就是林岚脾气好给惯的,不然那家的小书童敢如此放肆。顺溜闷闷不乐地吃着炒货,以此来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
马车驶入乌衣巷,却看到了两个熟人。
“你们怎么来了?”看着甄英莲父女,林岚有些纳闷,这才刚刚团聚,不应该在姑苏城里头好好过日子,怎么又跑了回来。
林岚看到甄士隐憔悴的面容,更加纳闷了。
甄士隐见到马车刚刚到了门口,便说道:“英莲,你帮恩公将东西拿进去。”虽说甄家以前是小康之家,但如今早就败落地连普通之家都不如了。
支开了英莲,甄士隐才朝林岚一礼,说道:“恩公可否借一步说话?”
“你若有什么难处,尽管说便是,钱不是问题。”看到甄士隐一副愁容的样子,林岚觉着应该是有事相求。
两人站在巷口的一角。乌衣巷的改造已经完毕,多了些字画、桌椅板凳之类的东西,由于不知道林岚要将乌衣巷挪作何用,姚祭酒也没有要来管这烂摊子的意思。
甄士隐看着英莲的背影,悄悄地抹泪,道:“我求恩公收留英莲,虽然这个请求有些过分,但是给您做妾也好,做丫鬟也罢,公子宅心仁厚,相信不会亏待了英莲。”
甄士隐说着就要跪下来。
林岚搀起甄士隐,问道:“是你的岳丈为难你们?”
“可能是我老了,越来越不记事。这最近的好几次,去街上之后连回家的路都记不得了。还经常出现幻影,总是想起上元佳节,抱着英莲看花灯的时候。很多的故人过来拜访,明明很脸熟,我竟记不得他们的名字了。”
“可能是甄伯您离乡时间久了,才会有这样的情况,不要急,会好的。”林岚安慰道。
甄士隐摇头说道:“大夫说了,这是呆症,无药可治,越到往后会越严重,六亲不认,最后连自食其力的本事都没有。”
他脸色惨白地看着院中的英莲,眼泪不住地流下来:“我的英莲……我若是糊涂了,这个家里能做主的,就是我那心怀不轨的岳丈了。如今我们这家境,虽然英莲长得好看,但是也没有那个平常人家看得上,给富贵人家当小妾,又怕英莲她被欺负,思来想去,还是趁我没糊涂之前,将英莲托付给恩公您,求您一定要收留这个可怜的娃儿。”
林岚想到前世的外婆,阿兹海默症,确实是一种可怕的病症,连医疗发达的二十一世纪,都无药可治愈,更别提医疗条件如此落后的古代了。
这对于甄士隐来说,或许是最大的残忍吧。
林岚沉默地倚在墙边,静静地听着。
“我可怜的英莲,我要是糊涂了,那婆娘也做不了主,岳丈又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恩公刚从拐子手里把英莲搭救出来,怎能忍心看着她再堕入厄境?”
林岚闭目,沉默了片刻,说道:“英莲呢,她知道这事吗?”
“我与她说了,定是不忍心抛父弃母,跟随恩公您的。如今小老儿无权无钱,找到了英莲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准备出家做道士,免得最后连英莲都忘记,徒添悲伤。”
林岚长叹一口气,说道:“我若是答应了,岂不是让英莲更加难受?”
“您行个好,这白脸我来唱。”他哆哆嗦嗦地拿出一张卖身契,“画押已经画好了,您收了它,今后英莲就是您的人了,为奴为婢,任凭恩公处置,只求让她不要再受苦了。”
甄士隐不待林岚答应与否,瞥了眼院中的英莲,颤颤巍巍地离去了。林岚不知道,这个时候该如何做。或许目送甄士隐,是维护这个父亲最后尊严的方式。
可怕的阿兹海默,到了最后不要说六亲不认,就连起居吃住都是一个问题,一个不愿意在自己女儿面前留下如此一面的父亲,林岚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巷中忽然想起金铃声。一声声吆喝由远及近,在巷中飘荡着。
……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
林岚循声走出巷子,站在巷口,一盏孤灯挂在石柱上。远处的跛脚道人带着甄士隐,忽然回头,朝林岚躬身一礼。
一切恍若梦境,虚无缥缈之间,该走的都走了。林岚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转身回到包家宅院时,见到英莲刚好出门,正东张西望着。
“恩公,我爹呢?”
林岚内心此事五味杂陈,话到嘴边,终究还是难说出来。然而看到那双纯净的眼,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
“你爹他……出家了。”
说话间,藏在袖子之中的那张卖身契被捏得粉碎。
第147章 名与利
暮春一夜雨,晨儿起来,院内都是落下的花瓣,贴在青石砖上,失去了原有的芳色。
英莲坐在廊前发呆,见到林岚进了屋,才回过神,有些紧张地站起来,道:“恩公,可有我爹的消息?”对于林岚,可以说比之她的爹娘,更加让英莲感到心安,因为是他将自己从火坑里救了出来。
人情冷暖,小丫头心思玲珑,心里头早就有个度量。甄父寻女心切,她自然能感受到那股亲情,其母封氏虽然怜爱她,但是怕自己的大父,不敢出声。
林岚摇了摇头,该走的人,怎么能留得住,便道:“你爹早就有出家的念头,你们父女团聚,了了他最后的一桩心愿,这世上也就没他牵挂的东西了。”
英莲泪流下来,哭诉道:“娘和大父弃父而走,如今英莲又不能长伴爹爹左右,爹年老力衰,如何能照顾自己?”
一边的萍儿安慰着,拍着英莲的肩,也是抹泪。她何尝不是被亲生父母卖身给了林家。穷苦人家,哪里养得起这么多人口,留下儿子续香火,女儿卖身的卖身,嫁出去的嫁出去,留在家中被视为赔钱货。
林岚叹气道:“事已至此,你也莫要伤心了。这对你爹或许是个最好的结果吧。他将你托付给我,就安心住在此处。”
如今林岚让出来了主厢,给萍儿和英莲住,这侧厢顺溜和小凡睡着,昨夜林岚还是住的客栈。至于血徒,林岚自然不必去管,这位神龙见尾不见首的神人,估计在哪边剃头看血管,画糖练耐心呢。
“林司业,别来无恙啊!”薛贵的声音从院外传来。林岚扫了一眼,这薛贵身后带着一堆的仆人,比起原来,多了七八个,看来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免得再遇害了。
若是说薛蟠这回折戟在秦淮河上,得益最大的是谁,自然非薛贵莫属。薛家年轻一辈,三个子嗣,如今薛蟠一死,薛蝌又不是经商之料,这挑起重担的大任,自然是落到了薛贵身上。
薛老太爷如今放手,这薛家生意在薛云手上越做越差,自然是让老太爷有所不满,准备培养这个庶出的孙子来提早接班。
乌衣巷的学府,老太爷交由薛贵来负责,自然是想考验考验这个本来就是由他捅出来的篓子,看看薛家唯一的希望有没有经商的头脑。一个成功的商人,在哪里都能嗅到商机。
“有何贵干?”
薛贵呵呵一笑,道:“林司业前些日子出城的时候才驳了在下的面子,如今还是冷面相对,这今后咱们要在这乌衣巷还如何能愉快地合作?”
林岚让萍儿、英莲回屋,然后缓缓道:“姚祭酒只不过答应了薛家一个监院的位子,至于乌衣巷如何运作,你不需要知道。”
“我需要知道!”薛贵冷笑了两声。
他缓缓走上前,伸了伸懒腰,“你以为这乌衣巷我薛家就会凭三块牌匾就让与学宫?未免也太小看我薛家的眼界了吧?”
林岚眉头一挑,并不接话。
“本来此地要建酒楼,在林司业未至金陵之时,姚祭酒已经和薛家洽谈过,要以学宫名义建一处私塾。南雍陷于规矩,自然不能接纳府学以及官宦子弟之外的学子,这样的私塾,皆南雍之名,用来招纳两淮学子,可以赚取银钱,不失为一条财路。”
“按薛公子的意思,这里即将开业了?”这他娘的,感情自己折腾了半天,在乌衣巷办了个野鸡大学,迎合了那些人的意思,来骗银子用的?
“正是。”薛贵笑道,“虽然没开酒楼稳当,但既然木已成舟,咱家老太爷便顺水推舟了,林司业,你就好好打理薛家的产业吧。”
薛贵呵呵笑着,带着大帮人走出了包家老宅。
顺溜见薛家的人走了,便与小凡跑出来。
“少爷,这坏家伙来干什么?”
“顺溜啊……你少爷我终日打雁,没想到被雁啄了眼睛啊……”林岚出门,朝学宫方向走去。
林岚当初就没有想过,三块匾额能够将整个乌衣巷给搞下来,至少让薛家明面上不敢动包家老宅,结果却出奇的顺利。
学宫和薛家出奇得配合,竟然真的将乌衣巷的事情给谈妥了,当时林岚就感觉有些蹊跷,以为是薛家拉不下脸面来,就将这事给抛到脑后,没想到……自己穿针引线地,恰好成了两边跑腿的狗腿子了?
林岚风风火火赶到学宫,姚祭酒与吕监丞正好在公事房喝茶。
“林司业回来了?”
林岚坐在椅子上,笑道:“姚祭酒真是老谋深算,合着学宫与薛家穿同一条裤裆,让林某人给你们系根腰带啊。”
姚祭酒一口茶入喉,将茶盏放在桌上,道:“看来林司业知道了些什么。”
“应该要问姚祭酒还瞒着我什么吧?如果今后还要共事,最好能讲清楚。”
姚祭酒慢条斯理地说道:“既然林小友都这么问了,那老朽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这乌衣巷一事,学宫当初是和薛家交涉过,不过薛老太爷拒绝了,所以也就没有后话了。不过林司业阴差阳错之下,又将事情挑了起来,最后撮合了这桩买卖罢了。”
“买卖这个字眼,从祭酒嘴中说出来,怎么就像馊了的酒,变味了呢?”
“呵呵。林司业,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偌大的一个学宫,朝廷每年拨下款,少之又少。南雍又有祖制,圣上既然插不了手,自然这放下的款也少得可怜。教习、下人、管事等等,哪一样不要花销?而且朝廷今年又要削尖拨款,你叫学宫里的人怎么活?”
“薛家要名要利,学宫有名气也缺利,所以一拍即合?”
姚祭酒微微一笑,道:“言公的那套革新,说实在的,老朽并不是很赞同,所以等私塾建成,林司业执教私塾,想来压力要比执教学宫来得轻松。”
林岚呵呵一笑,说道:“果然还是姚祭酒老谋深算,受教了。”
“过奖,林司业即日起就是金陵学宫静安分院的主事了,您爱怎么折腾是您的事了。”
林岚拱手一礼,道:“告辞了。”
林岚走后,吕监丞抿了一口茶,说道:“祭酒此举,一石二鸟,真是妙啊。”
“言公派来的人,太年轻。”姚祭酒呵呵一笑,“想要插手南雍,他王言也不看看有几斤几两。”
“您就不怕乌衣巷那边生乱?”
姚祭酒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说道:“有本事之家,又岂会去那不入流的私塾?薛家要钱,咱们也要钱,这生钱的鸡,披着仁义的衣裳,他林岚敢做戳脊梁骨的事儿?”
“还是祭酒想得周到。”吕监丞恭维道。
第148章 古人啊,他不简单
秦淮河畔,林岚眯缝着眼,想着事。
暮春时分,柳絮纷飞,落得河面都是毛茸茸的。他渐渐捋清了整件事的思路。不论是建酒楼还是办私塾,其实薛家都没有什么所谓,能赚钱,就是开青楼都不是问题。
南雍与薛家合办的私塾,就有些像某某大学附属中学的感脚了,至于是圈钱还是真的培养精英,那就不得而知了。江南富庶,这样打着南雍旗号的私塾,自然会有人争破头想进来。乌衣巷一条街,加起来四十余间房,足足可容下千人有余。
每年三两银子,抛去微弱的成本,足足有两千多两收入,自然是笔不赔钱的买卖。千万别小瞧了两千两银子,在大京朝,当朝一品大员,若是光按俸禄来看,每年也不过几百两银子。
马车停在畔池边,血徒将一壶白干递上,这酒是小凡用林岚说得方法,将白酒蒸馏浓缩得到的,白酒蒸干,简称便是白干了。
“喝点吧,看你脸色很难看的样子。”
林岚接过酒,说道:“这玩心计,确实没有给他一刀来得痛快。”
“这些老家伙,个个都活成了人精,您要跟他们打交道,自然是吃点亏。他们又不是傻子。”
林岚一口酒入腹,有些烧喉咙,他眯缝着眼,说道:“是不简单啊。走吧。”
“您去哪儿?”
“薛府。”
血徒一滞,说道:“您若是要动手,我可护不住您。”
“放心,我只动口。”
……
……
薛府的灯笼依旧是挂着治丧时用的白绸,灵堂依旧撤去,但堂前的白烛依旧还点着。今日是薛蟠死的五七。
大京朝不管是有钱人家还是贫苦百姓,人死后,便于“头七”起即设立灵座,供木主,每日哭拜,早晚供祭,每隔七日作一次佛事,设斋祭奠,依次至“七七”四十九日除灵止。
林岚坐在车内,呢喃道:“真是晦气。”
血徒偷摸着喝了口白干,“有什么好晦气的,人死在我手上,又不是死在您手上。”
秦淮河上的谋杀案,至今都没什么下文,这让薛家人很是悲愤,毕竟他们在明,对方在暗。
薛府的管事匆匆跑来,站在马车边,道:“林司业,里边请。”
林岚起身下马车,说道:“不必等了,晚些我自行回去。”
血徒迟疑了片刻,“还是等您吧。”
管事瞥了眼马夫,心里暗道这仆人好生不懂事。
“那便随你。”林岚朝薛府走去。
堂上坐着的中年男子,自然不是薛老太爷。林岚这个后辈,自然不需薛老太爷亲自相迎,而是薛家的二爷,薛劲。
“林司业光临薛府,不知有何贵干?”
林岚被请入客座,瞥了眼薛劲,道:“倒是没别的事,今日上府,就是想问问,乌衣巷薛家与南雍合作的学院,薛家准备如何办?”
“如何办?这好像是林司业您该考虑的事吧。”薛劲干笑两声,摇头晃脑地吹着杯中的茶叶。
薛家如今大笔的生意,都是由薛云把持着,他是庶子,自然没资格与薛云争夺什么。可如今薛蟠一死,薛云无后为继,薛蝌之父,又已经早逝,薛蝌又不是经商的料子。薛老太爷不得不考虑将接力棒转交给这个庶出的薛二老爷手上,算是替薛贵铺平道路。
薛二爷如今春风得意,自然说话都是硬气的,扫了眼林岚,又不住地笑起来。
“你们薛家不蠢,在下也不傻,替你们薛家当掌柜,没那么好的事,而且……”林岚眯缝着眼,当初以为是吞了薛家的宅院,如今这么一看,倒是包家的宅院变相地被黑了进去,“包家的宅院,可没说租用给南雍当书院。”
“林司业,您可是国子监司业,此等大事,岂可被一些蝇头小利而干扰?”
“呵呵,干扰什么?干扰到薛府的生意吗?”林岚笑了笑,替薛家做嫁衣,这事情,他脑壳烧坏了才干。
薛劲衣袖搭在膝盖上,缓缓道:“林司业若是不愿意,相信姚祭酒随时可以换个人,您是明白人,希望不要误了前程。”若是一月之前,他自然不敢如此说话,但如今薛家一半的产业落入到了他的手中,所谓父凭子贵,如今薛老太爷有让二房起势的意思,自然让他格外得意。
“赔本赚吆喝,姚祭酒要让林某人当头驴,您觉得在下会愿意吗?这司业不当也罢。”
“那就随您了。”
林岚笑道:“当初令郎干得那一套,不排除林某人不会施展。包家的宅院,如今还是租给在下的,既然薛二老爷不肯拔毛,那么到时候伤筋动骨了,就别怪在下无情了。”
林岚起身告辞之后,侧堂之中的薛老太爷才拄杖出来。
薛劲赶紧从主座上起身,将自己老父扶至主位上,“父亲,咱们下一步如何做?”
“老二啊,着什么急。咱们有里头握着一把好牌,就得捂好了,等下的注大了,再摊牌,岂不是更妙?”
“父亲说的是。”薛劲笑道。
“乌衣巷的事情交给阿贵就是。从小就看他面有凶相,有当年老祖宗的一丝神韵。”薛老太爷满意地眯着眼。薛家在金陵的几房,虽然不如京中王腾一脉显赫,但也是金玉满堂,岂会是一群酒囊饭袋。
薛劲眼珠子一转,说道:“几日前,儿子去布庄接手生意,刘掌柜很不待见儿子,还说只听大哥的,父亲您看……”
“嗯,知道了。”薛太公起身。
“刘掌柜经营金陵布庄,那是一把手,儿子自然礼让三分,只是不敢违了您的意思,也是硬着头皮接手,似乎大哥那里也不是很高兴。”
“你先让一让,兄弟俩个争家业,这事情传出去也不好听,这事情我会与老大说清楚,等到年底,江南诸外派掌柜来盘账了,我会做出决定的。”薛太公在下人的搀扶下,拄杖离去。
薛劲长舒了一口气。薛蟠一死,薛家就变了天,无疑他这一房,是得利最大的,从这个角度来看,他还是很感谢秦淮河上刺杀薛蟠大侄子的那个高手。
薛府之人各怀鬼胎,这古人呐,他还真就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