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红楼大官人TXT下载红楼大官人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红楼大官人全文阅读

作者:冷氏子兴     红楼大官人txt下载     红楼大官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4章 开春第一仗

    古时立学,必祭孔子。

    大京朝的孔子,则是让林岚有些咋舌。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将春秋孔仲尼演化成了神明。事到如今,大京朝的三岁孩童都张口就来,孔圣播四书五经,传儒道,笔开春秋。

    这便是大京朝读书子弟宛若神明一般的孔子形象。不过在古代人心目中,万世师表的孔夫子,孔家店还没被打倒前,确实是神明一般的存在。

    夫子庙前庙后学,东侧乃是江南贡院,用以科考取仕。原本江南士子不必远赴帝都,只因明德五年出了大面积的贿赂案,先帝震怒,从此江南贡院便取消了会试资格,所有参加会试的士子,都要进京赶考。

    望族居于江畔,一眼望去,府邸鳞次栉比,黑瓦白墙,红柱石狮,气派十足。

    舟行至一处江南豪门大户,宁宏跨上岸,拐进小巷。

    笃笃笃!

    抬手的瞬间,背后的伤让这个彪形大汉脸上肌肉一颤。

    大户人家一般有侧门、后门,尤其是江南豪门,全族百余口,什么身份走什么门,那都是有规矩的。

    单扇的木门被打开。

    府里的仆人上下扫了眼宁宏,问道:“什么人?”

    “蘇州府城防营宁宏。”他将一块腰牌递上。

    仆人点点头,道:“稍等。”

    宁宏站在墙边,怔怔地出神。门外的芭蕉抽出新叶,看来这几日暖春的日光,将它们复苏了。

    木门再一次被打开时,宁宏被请进了屋内。

    “大老爷不在,二老爷在书房里等着宁副把总了。”仆人将腰牌递还给宁宏,将他请了进来。不走正门之人,要么是身份不够,要么就是不方便。可想而知,宁宏属于后者。

    “多谢。”宁副把总抱拳一礼。

    宁宏跟着仆人进了书房。江南望族,书香门第,谁家没个书房,那都不好意思请客人进门。

    二爷神情严肃地说道:“宁副把总,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李登云一案,要重审了!”

    二老爷一惊,茶盏落在桌上,“谭知府没有办妥?”

    “本来已经办妥了,人证物证俱在,结果直隶大理寺杀了出来,上头难道没有摆平?”

    二老爷闭目,“这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说其他的已经没用了。郭有正素来铁面无私,倒也是桩好事,尾巴都收拾利落了吧?”

    “那边有汤千户和钱把总处理,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只怕郭公那里……”

    二老爷手一按,道:“既然要闹大,就别畏首畏尾的了。你回去,给汤千户吃颗定心丸,就说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宁宏听到这句话,终于是喘了口大气,立马告辞离去。

    宁宏还没走多久,中年男子便来到了书房,“二爷,别来无恙。”

    “倪先生,这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中年男子坐在客座上,将长袖一抖,平静地说道:“有人借势,想搞点大动静。这些死老头子,动不动就想着搞点大动静,不过那位说了,这事情不必前怕狼后怕虎的,万不得已的时候弃掉些棋子就行了。”

    二爷点点头,道:“既然这样,该打点的地方,就交由我便是。大哥在余杭谈生意,估计是赶不回来了。”

    “那就麻烦二爷了。”

    “倪先生言重了,咱们合作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

    ……

    早春与暮冬的差别,或许就是一场雨、一阵风。

    雨冷不冷,风寒不寒?

    若是不那么寒冷了,那就是春天到了。

    林如海站在亭中,气色差得离谱。一边的王氏让他坐着歇息会儿,却执拗地站着。

    泥泞的道上驶来一驾马车。蓑衣马夫见到离亭内的林如海,将马车缓缓勒住。

    跨!

    林岚下了车,顺溜跟四叔也跟着下了马车。

    “岚儿拜见爹娘。”林岚看了眼王氏的脸色,这次真是闹大了,也不敢嬉皮笑脸,严肃地说道,“爹,岚儿生性顽劣,却无害人之心,这件事真和我无关。”

    林如海放开手杖,走过去,拍了拍林岚的肩,叹道:“阿岚啊,你也老大不小了,爹相信你的为人,但是恐怕今后还得收敛些脾气。这一回即便是赢了官司,记住爹的话,赢官司不赢势。”

    “知道了,爹。”大树上的螳螂,斩了片叶子,不会因为如此,就以为自己征服了整个大树。

    春雨贵如油,远处的田间,蓑衣、耕牛、斜雨、炊烟,构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林如海抖了抖肩上的披风,道:“这是爹,最后一次替你擦屁股了。”单凭林家二伯,三个失势闲居在家的老头子,如何能将诉状送到郭有正手上,就算送到,也不一定会受理,可见林如海是耗了多少精力。

    因为不受理,林岚就有危险了。

    “爹、娘,你们要回揚州了?”

    “不然呢?你娘要料理这么大一家子,我又有公务在身,为了你的事,忙碌奔波了几天,不回去还看戏吗?秀儿,你先回马车,有些话我单独和这臭小子谈。”

    王秀儿走出离亭,林岚缓缓说道:“爹就这么相信孩儿能打赢官司?”

    “你第一时间不是让我救你,而是怕主审官受贿,爹就明白了。郭老为人刚正不阿,这一点你放心。只是.......阿岚,葛家村一案爹一直没提,如今这个小小的隐患终于酿成了大祸,你要记住,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林岚笑道:“缸已经赔了。”

    “哈哈,好好好。”林如海在老仆搀扶下上了马车。

    王氏还是不放心地走过来,“金陵虎踞龙盘,切记莫要再惹是非。你爹身子这些天都累出病来了,有什么问题你就与你二伯和四叔说就是,你能进国子监入学,将来高中,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林岚看向车内张望的林如海。看到自己老爹摇头,明白他吃官司的事情被林如海瞒了下来。王秀儿以为林岚到金陵是来进学的。

    “哦,岚儿知道了。”

    “那娘走了。揚州不远,记得常来信。”

    离亭之中,林岚看着远去的马车,缓缓道:“这开春第一仗,必须得赢啊。”

第105章 故人对簿

    大理寺直隶衙门,光门口的石狮子,就显得威严庄重,器宇轩昂。

    林岚今日换了一身白色的长衫,头发梳得整齐,披在身后。虽说蘇州府的案子已经被推翻,身为原告的林岚,乃状告蘇州城防营私用火器谋杀朝廷命官。这案子若是坐实了,蘇州城防营恐怕所有牵连的人员都要严惩,不仅如此,恐怕江南直隶总督都要问责。

    在大理寺审理的案件,一般都是重案要案,所以不得百姓旁听,当然为了审理的公正严明,会请一些勋贵坐堂。

    金陵四大望族,都派人过来听堂。

    王家来的,是族里的一位长辈。穿着一件黑色的绸缎,喝着茶。堂上主审还未到,也讲些闲话。

    “这事情,真是荒唐。城防营的炮,怎么可能打到县衙里?”

    王家与薛家交情甚好,薛府的这位中年男子薛劲笑道:“四舅爷说得对,郭公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等案子居然真的开堂审理了。我听说那个林岚,本来因为这次谋杀一案,差点被谭知府判了死刑,结果……呵呵,我倒要看看郭公如何收场。”

    王家老者下巴没几根毛,蜷曲着,还用那发黄的指甲捋着,“唉?贾冕老弟,貌似这个林岚还跟你们贾府沾亲带故?”

    对坐的贾府老头眯缝着眼,连连摇头道:“远了去,京师那两房外戚的子嗣,见都未见过,可别胡说。”

    老头一副我只是个吃瓜群众的模样,将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当林岚跨入衙门的时候,还在闲谈的勋贵们将目光投向这个小有才气的年轻人。

    “也不知道城防营来了什么人?都是些粗人,难免在口舌之上落得下风啊。听说那宁宏副把总,就因为这林岚的毒舌,被打了八十大板,啧啧,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呀。”

    “听说好像是请了个状师,还是从揚州请来的。”

    几人交头接耳,从衙门外又走来一人。

    林岚回头望去,嘴角的笑意减弱了。

    “林公子,别来无恙。”

    “宋状师?”

    宋明渊前几日临危受命,然而这一次,不是来替林岚诉讼的,而是站在林岚的对面,这一招,何等的歹毒。林岚渐渐产生了兴趣,到底是哪位大仙,这么想要自己死。

    无疑,宋明渊和林岚对簿公堂,一来宋大状名震两淮,二来这样更能让林岚心虚,因为当初林岚翻案,在那些人眼里,就是宋明渊的功劳。

    “林公子,很抱歉,这一次不能站在你的这边了。”

    “无妨。状师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规矩坏不得,交情又值几个钱,是吧?”林岚丝毫没有将两边葛优躺的勋贵们放在眼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都是躺在祖宗功劳簿享福的蛀虫。

    说话间,郭有正已经登入正堂了。

    朝底下扫了一眼,缓缓入座。

    “今日大理寺开堂审案,是前任三尚书牵头作保,林岚诉讼城防营炮轰pj县衙门一案。林岚无功名在身,但作为举报人,加上本案审理时间应该较长,就不必下跪了。”郭有正一生光明磊落,但是作为后生的林如海多少与其有些交情,案子上铁面无私,但是这样的小细节上,郭有正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算了。

    “郭大人,宋某人觉得,这案子,林岚得证明自己无罪,之后才能有诉讼资格。按照大京律,有罪之身,不得讼案。”宋明渊先声夺人,林岚还没有说话,就被这么逼到了墙角。

    郭有正点点头,道:“确实,听闻李县令一案,蘇州知府谭千秋审理,已经定罪。林岚,既然你状告城防营,这人证物证作何解释?”

    林岚道:“请大人将仵作、张师爷以及刘典史带上堂来,哦,对了,还有宁宏宁副把总。”这些人都是当初案子的重要证人,也都在大理寺后院的班房等待传唤。

    林岚从一边站着的顺溜手中拿过木盒,微笑着等待证人的传唤。

    一边的勋贵只有等到主审官允许质疑的时间段内,才有资格说话,在审案过程中如果擅自插话,轻则呵斥,重则直接赶出衙门,所有这些吃瓜群众纷纷盯着林岚手里的那盒子,很好奇林岚如何推翻之前的那些铁证。

    仵作、张师爷、刘典史、宁宏,一一带来,跪在堂下。

    林岚朝郭有正一礼,准备开始他的辩护。

    郭有正示意他继续。

    林岚才缓缓道:“仵作黄浒何在?”

    “小的在……”

    “我再问你一遍,之前在府衙上所作证供可有假?”

    “不曾有假。”

    “好!”林岚打开木盒,取出一张纸,道:“这是案发当日,验尸仵作齐八亲手所书,还有画押签字,上边明确断定,李县令死于后脑炸伤,失血过多而亡。刘典史,为何当夜验尸的仵作忽然就偷梁换柱,成了黄浒,你能解释一下吗?”

    第一个耳光啪的打在了刘三的脸上。自作聪明地换了个仵作,以为可以偷梁换柱,没想到林岚早就留了一手,在当晚就取得了齐八的证词。

    刘典史心里咯噔一下,背后惊出一声冷汗。

    郭有正看着林岚递上来的证词,眉头一皱,道:“刘典史,能解释一下吗?”

    “大人,宋某有疑议,这仵作证词来路不明,当不得真。”宋明渊一语中的,那晚到底谁是亲自验尸地仵作,恐怕都没人去在意,就算在意,如今也是各自站队,不敢多嘴半句了。宋明渊这手拦截,做得也是极其果断漂亮。

    两人唇枪舌剑,互不相让。让堂下葛优躺的几位坐直了身体,看来这场命案,有不少的疑点啊。

    林岚又拿出一张尸检,说道:“那这一张,乃大理寺刑狱司亲自验尸的证词,敢问宋状师,能否算数?”

    宋明渊眼皮一跳,他就知道这林岚不是个善茬。这不是一个算数不算数的问题了,而是林岚对他正式地挑衅。

    所以,不等宋明渊回答,堂上的主审官郭有正便点点头,道:“自然算数。”大理寺审案,大理寺刑狱司的验尸证明若是还不算数,不就是自己打自己脸嘛。

    林岚举着证词,交到郭有正案前,说道:“根据刑狱司验尸结果,尸体胸口的匕首伤口并未有大量出血。按照蘇州府呈堂证供,李县令死于致命的匕首伤,而且与在下当日所穿血衣互为铁证,但是!试问刺伤致命,为何伤口没有大量出血!”

    “刘典史,你当日口口声声所说的,是我杀了李县令,你解释一下,这伤口为何没有大量出血!啊?!”

第106章 开始发威

    古代的刑狱案子,大多没有什么疑难点,只要人赃并获,那么甭管错案冤案,凶手就是你了。正因为如此,一柄带血的匕首,就能够将林岚定罪。

    蘇州府衙上审理案子时,全程都是由刘三推理,谭千秋以及众人,皆跟着他的思维来走,所以当人证物证被罗列出来,众人以为水落石出的时候,林岚只是笑笑,这案子的漏洞太多,多得他都不想跟这些狼狈为奸之人细数,等到大理寺开审,他才开始发威。

    “这个……这个……”刘典史支支吾吾半天,鬼晓得为什么伤口出血不多。

    林岚笑道:“那么宋大状,你知道为何吗?”

    宋明渊眉头一挑,道:“莫要装神弄鬼,这一些不足以证明你不是凶手。”

    “呵呵,唯一的可能,那就是这匕首伤,是在李县令死后再刺入的!因为人死后血液会慢慢凝固,身体僵硬,这匕首的伤口才会没有大面积出血!也就是说,这是有人栽赃嫁祸!而栽赃之人,就是主张搜查林家老宅的刘三刘典史,以及前往搜查凶器的宁宏,宁副把总!”

    林岚高声大喝,手指指着跪在地上的两人,道:“还有何话可说?”

    刘典史已经吓得肝胆俱裂,虚汗直冒。

    郭有正放下齐八、黄浒以及最后递上来的那张大理寺刑狱司成茂的尸检,神情严肃地说道:“请成押司上堂。”

    片刻之后,成茂上堂。郭有正问道:“报告上所言真是如此?”

    “没有错大人,这匕首伤口乃是死后刺伤去的,倒是李县令死亡的乃是后脑被炸伤,失血过多而亡。”

    郭有正正气凛然,终于拍响了惊堂木,喝道:“大胆刘三!还不速速招来!”

    刘典史胆战心惊,五体投地,刚想说话,却被宋明渊打断。

    “回郭大人的话,刘典史、宁副把总这样做实在是事出有因,迫不得已。”

    “丁是丁,卯是卯。栽赃嫁祸,颠倒是非,按大京律法流放两千里,发配充军!”

    郭有正哪管你有什么苦衷,栽赃嫁祸,尤其是这样的杀人命案,就是该流放两千里,发配充军。

    宋明渊拱手道:“大人,这件事刘典史之所以要这样,是因为这样的作案手法,已经有了前车之鉴。葛家村一案,凶手逍遥法外,刘典史担心再次重现,才会栽赃嫁祸,想要将凶手绳之以法的!”

    “荒唐!”

    林岚同样笑道:“宋状师,照您这么说,难道找不出凶手作案手法,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故意破坏案发现场,对死者肆意动刀,作伪证,污蔑清白之人了?那要是真按您套理论来办事,大京朝估计要乱套了。”

    “林岚,你血口喷人!李县令按照规矩不让你进考场,你就怀恨在心,趁李县令不注意,故技重施,将葛家村一案的作案手法重现,郭大人,明鉴!凶手真的是林岚!”刘典史开始慌了,他不停地磕头,以此来缓解身体的颤抖。

    林岚喝道:“死到临头,还不悔改是吗?”

    刘三身子猛烈一颤,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晚了,若是和盘托出,估计自己这条性命都要丢了,高呼道:“郭大人明鉴,林岚真的是凶手啊!”

    宋明渊眼皮跳着,拱手道:“数月前,葛家村一案,乃宋某诉讼,当中对于爆炸一事,避重就轻,后来结案之后,宋某也后悔不已,没能让真相公诸于众,恳请大人两案并与一道,同审之。”

    林岚笑了笑,说道:“宋状师,你当了这么多年的状师,难道连谁是原告谁是被告都分不清吗?既然刘典史的证供推翻了,那么在下便是无罪之身,敢问大人,草民状告城防营炮轰pj县县衙一案,是否可能开始了?”

    宋明渊脸色蜡黄,被林岚一句句地呛声着,好像他才是两淮名状一般。自己完全输了原有的气势。

    郭有正点点头,有些赞赏地看了眼林岚,能够把握住案件的要点,就像是大蛇打七寸一样,一打一个准,让宋明渊极其难受。

    郭有正刚刚要准许林岚正式进入诉讼案子的时候,侧堂内忽然跑出一位大理寺的官员,在郭有正耳边说了几句。

    “怎么回事?”

    “又生变故了?”

    底下的勋贵们窸窸窣窣,交头接耳。

    郭有正惊堂木一拍,道:“暂歇一炷香,退堂。”

    林岚嘴角划过一道微笑,看样子是某些大人物坐不住了。这一把,他是铁赢的局,所以不管是谁,都无法打乱他的阵脚。

    趁着休息时间,宋明渊喝了一口门子递过来的茶水,缓缓道:“当日宋某人果真没看错。以林公子的本事,若是做状师,恐怕两淮无人能敌了。”输人不输阵,宋明渊还能云淡风轻地和林岚攀谈,也算是心够宽的了。

    “宋状师才是能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实在佩服。在下只不过实话实说而已。”

    底下的勋贵们也是窸窸窣窣,指指点点。有的说宋明渊也是林岚买通的,两人在堂上不过是唱双簧罢了。

    案情错综复杂,人心各怀鬼胎。

    林岚站在衙门口,顺溜扯了扯他的衣袂,小声问道:“少爷啊,能行嘛!咱们胳膊拧不过大腿啊,见好就收行了。”

    “顺溜啊,我问你,一根独木桥上两个人面对面走到中央,要么你掉下河,要么是他,你怎么选?”

    顺溜咬着手指,嘀咕道:“就不能回头吗?”

    林岚眯缝着眼,叹道:“你一回头,那边的刀子就捅到你的后背了。所以,这桩命案,总要有人来偿命的。”他摸了摸顺溜那松软的头发,在阳光还有是有发黄,呢喃自语道:“怎么吃这么好,头发还是黄不拉几的?”

    一炷香燃尽,郭有正还未上堂。直到差不多又是一炷香的时间之后,郭有正才扯着官服坐上堂,说道:“此案……”

    所有人屏住呼吸,不知道这两炷香的时间,又改变了什么东西。

    “此案金陵刑部同样接到诉讼,葛家村葛芳状告林岚谋害其父葛夜年,蘇州知府提交案宗至都察院,状告林岚谋杀pj县县令李登云。

    所以经三法司长官商议,明日辰时,三堂会审!”

    没有想到,一桩命案,竟然惊动了金陵留都最高的三法司,竟然要启动三堂会审!林岚可想而知,这背后有多少幕后黑手推波助澜。

第107章 这缸,我赔了。

    翌日,刑部的公署大堂内,罕见地设置了三张桌案。

    金陵刑部侍郎刘仲平面南而坐,乃是此次三堂会审的主审官。大理寺少卿黄良永、都察院左御史陈庭逊分坐东西相对的两张桌案上。

    然而看上去,三个堂官的脸色并不是很好,三法司的长官都很有默契,这一回派来升堂的,都是各自公署的二把手,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这一回,连金陵城的勋贵们都不必听审了。三堂会审,这已经是最高规格的审案了,足以见此次案子,对某些人来说,是多重要了。

    刘仲平的脸色之所以难看,是因为这个案子他昨日连夜才看起来,上头给的压力又大,身为留都的六部,本来和闲职就没什么区别,结果竟然来这么一出,这审案,他多少年没审过了。

    涉案人员,从昨日的那些个人之外,还多了跪了一人,便是葛芳。虽说秀才功名保住了,但秀才的功名也只能让他见到县太爷不用跪,堂上那些人都是他这辈子都见不到的大人物,一入公堂,便规规矩矩地跪在了一边。

    “那个三位大人,下官怎么办?”谭千秋双手互搓着,这跪着肯定是不可能的,和林岚两人站着吧,又失了身份,有些尴尬地问道。

    “哦,给谭知府搬条椅子。”刘仲平很随意地说道。

    人员都到齐了,刘仲平便放下案宗,缓缓说道:“既然都齐了,本官就开始审案了。此案涉及人员之多,案情之复杂,乃是本官平生仅见。”

    林岚暗暗一笑,那是你见识少,离奇的案子多了去了。

    “事有先后,既然葛家村一案在前,如今葛芳再次提审,那就先来审理葛家村一案。”

    一边大理寺的少卿却说道:“刘侍郎,老朽倒是认为,案子有轻重缓急,李县令尸骨尚在蘇州义庄,这案子来得比较重要吧?葛夜年一案,不过就是年事已高的葛太爷中风了,又有什么要紧的。”

    哪一件案子先审理,对于他们来说,显然是很重要。葛家村一案若是审理顺利,能将林岚的罪给定了,那么之后那件案子,就有的可以掰扯了。

    刘仲平看了眼陈庭逊,问道:“陈御史,你认为呢?”

    “哦,自然是先简后繁了。这葛家村一案,涉及的人少,还是先葛家村一案。”

    刘仲平点点头,道:“那就先审葛家村一案。”

    “哼!”黄良永显然看出了一丝猫腻,有些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葛家村一案,根据葛芳重新提供的证人供词,这林岚在案发之前,确实与葛夜年发生过口角,林岚,可有此事?”

    林岚见到这些人还不死心,便道:“没有错。葛夜年为老不尊,欺辱我娘亲,这样的老淫棍,路过不骂他两句,怎么能解气?”

    葛芳听着林岚如此说葛夜年,身子都想筛子般抖起来。

    “咳咳,林岚,死者为大,这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刘仲平咳嗽了两声。

    “不说这个,还说什么?刘侍郎,这案子早已经水落石出,能有什么疑点?”

    刘仲平眉头一皱,道:“本官就不相信有这么巧的事,那葛夜年上厕时,就爆炸了?”

    “那大人想怎样?”林岚明白这些人根本就没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自己犯罪,所以也不急。

    刘仲平有些恼火,这案子若是那不下来,估计自己头上的乌纱难保,喝道:“再不从实道来,休要怪本官无情了!”

    “刘侍郎,老朽提醒一句,屈打成招的话,也就不需要三堂会审了,这案子谭知府都会审。”黄良永冷哼道。

    “呵呵。”谭千秋擦了擦额头的汗。他也只能尴尬地笑笑,黄良永都嘲讽得这么明显了,自己还嘴纯属找骂了。

    刘仲平惊堂木一拍,眼睛一瞪,道:“本官就不相信事情会有这么巧,两桩案子的作案手法会如此惊人相似!”

    啪啪啪!

    林岚拍着手,笑道:“刘侍郎终于是说到点子上了。大人您试想一下,哪一个人会如此蠢,用如此张扬的手法,在短短几个月内犯案两次?是您,您会这么做吗?而且为了一个小小县试,对一方县令痛下杀手,您觉得划算吗?”

    宋明渊一听,林岚想跳过葛家村一案,立马打断道:“怎么不会,也许你与李县令口角之争激烈,一怒之下痛下杀手呢?”

    “试问宋状师,咱们又回到了原点,自然李县令死于炸伤,在下有什么时间,能够在李县令的目光下放置炸药?于情于理,皆不可能是在下所谓。”

    一边的葛芳心里这叫一个凄惨。自己父亲死得冤,死后本来也就埋了了事,结果还被这些官老爷当成一块垫脚石,用来挡道,几乎从开始到现在,没有人在乎葛夜年死得冤不冤。

    两方继续唇枪舌剑,堂上的刘仲平和陈庭逊二人仿佛也是铁了心一样,葛家村一案悬着,就不审pj县一案,意思很明确,只要如何在无人情况下爆炸的不搞明白,这第二个案子就不审。

    几方来回互辩,都是些没营养,站不住脚跟的证据。宋明渊一直死咬着葛夜年和林岚交恶的关系不放,林岚则是一直想说李登云的死,结果每每说到关键时刻,刘仲平就出言阻断,来来回回一个时辰,到最后林岚都快要疯了。

    “打住!”

    林岚擦了擦汗,才是早春,这样唧唧歪歪一个时辰,也是吃不消了。

    “大人,葛家村一案,即便我承认是在下所为,那又如何?”

    “哦?你承认了?”刘仲平忽然眼睛发亮,终于是问到点子上了。

    在一边打瞌睡的黄少卿同样身体一抽,摸了摸嘴角的口水,惊讶地看向林岚,这是要干什么?

    林岚笑道:“我说的是即便。当时不过就是缸炸裂了一小块,葛夜年身上连炸伤的痕迹都没有。按照大京律,损坏财物,致人惊吓,赔钱就是。”

    “这缸,我赔了!还不行吗?”

第108章 恐吓恐吓您

    听到林岚说是赔个缸,葛芳气得眼前一抹白,有些要晕倒的冲动。堂上的三个堂官也是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好像……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在古代,只要没出人命,打伤了人,多半就是赔些钱,挨些板子。如果一次纠纷不是十两银子能够解决的,那么就是一百两、一千两能够解决了的。

    葛家村一案,往大了说,捅破天就是把人惊吓至中风,缸后边放了炸药还是鞭炮,性质都差不多。因为在大京朝,可没有谋杀未遂这一法令。

    宋明渊立马反驳道:“大人,这葛家老太爷中风,就是因为受到惊吓所致,之后更是一蹶不振,病死在床榻之上,所以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葛老太爷的死,林岚应该负责。”

    林岚眉头一挑,立马反驳道:“宋状师,如果依照您的逻辑,该负责的人,应该是你吧。你想想,葛家村一案,若是当时牛县令断定在下有罪,顶多罚些钱,可宋状师你扭曲了真相,才导致了葛太爷郁郁而终,所以这缸我赔了,若是宋状师要人偿命,在下认为,葛太爷的死,是因为被你巧舌如簧的讼案而气死的,这命,该您来偿。”

    反正葛老太爷不是死在林岚的手上,大京律法之中,谁都没有说过,气死人得偿命这一说法。人家葛夜年死得时候也没说是因为林岚而气死的,所以这时候,现在怎么都可以说。

    不过宋明渊则是气得浑身直哆嗦。

    三位堂官一听,又回到了原来的起点,这案子再怎么审,只要林岚一日不说出如何使缸自己炸裂的法子,那么这案子就审不下去。

    只是这葛夜年一案事小,但是李登云被炸死的事,那可是要上报京师的,这可不是搪塞一下就能过去的。

    刘仲平听着底下宋明渊和林岚两人泼妇骂街一般的对话,惊堂木连拍三下,喝道:葛夜年一案,确实没有什么可以争议的地方,林岚,本官将话撂下了。你赔缸也好,不赔也罢,这葛夜年的死与你的确无关。”

    听到这话,葛芳终于是明白过来,这些大人物们,根本就不是为了替他老爹翻案的。谁又会去在乎一个乡野老匹夫?更何况还是一个德行败坏的老匹夫。

    “但是!审案归审案,当中的细节不可忽视。若是这缸为何会无缘无故爆炸不弄清楚,这案子就一天不能结案!”

    林岚道:“既然大人都说我无罪了。李登云一案,匕首凶杀又是刘典史与宁副把总栽赃嫁祸,在下已是无罪之身,是不是可以告退了?”

    “……”

    噗!

    在喝茶的陈庭逊一口茶水喷出来。

    感情审到底,从林岚口中什么都没套着。这林岚无罪了,李登云一案爆炸时,林岚又有不在场证明,既然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林岚何必瞎操心,也就不费口舌了

    “不……不行!”刘仲平心里这叫一个无语。

    林岚笑道:“既然不行,那么就恳请大人开始审理城防营炮轰县衙一案。”

    刘仲平脸色一变,喝道:“不行!”

    大理寺的这位少卿算是明白了些什么。这刘仲平就想着一案套一案,葛家村一案若是林岚说出这缸是如何爆炸的,那么接下去的李县令被炸死一案,就这么审。

    他看得出来,林岚自然看得出来,这事情,他定然是只字不提的。

    黄少卿清了清嗓子,说道:“刘侍郎,今日是刑部主审,按理来说我们两个陪审官是协助你审好案子的,但是老朽怎么看,都觉得你有些不在状态。李县令一案,若是在拖拖踏踏,不肯审理,你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刘仲平这叫一个气,没有证据,普通人也就算了,但这巡盐御史的公子,他还真不能在这公堂之上拿林岚怎么样,“那就审理李县令一案。林岚,既然你说这李县令被火炮轰死的,可有什么证据?”

    “请大人看一看桌上的尸检,死者后背大面积烧伤,还有滚烫的铁砂嵌入林县令背后的肉中,在大京朝,能够造成这样效果的,也只有火炮了。”

    宋明渊冷笑道:“为何不可能是炸药?”

    “宋状师,从现在开始,已经不是你的主场了,所以请听我说好吗?”

    黄良永道:“继续,宋状师,你不要打岔。”

    “蘇州府内,能够动用火炮的,也只有城防营了。”

    “大人,我反对!”

    林岚笑道:“反对?城防营的备用弹药,按照大京律,每年都有报备,数量都有规定,若是城防营光明磊落,大不了开仓验货便是,几位大人,你们说呢?”

    大京朝为了防止地方叛乱,便在建国之初,就设有城防营,但是后来成祖登基,迁都燕地,担心这些太祖旧部在江南势力过大,将这些弹药统统进行严格的控制,不得私自使用。

    时至今日,即便是掌管江南兵马大权的直隶总督,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都不会去用那些火炮,又要报备,又要查验的,太过繁琐。

    林岚见到三位堂官犹豫不决的样子,笑道:“在下明白,这一些不足以动摇某些人的决心。”

    他将木盒里沉寂已经的三个信封递给一边的差人,说道:“这信中的内容,乃是李县令出事前那晚,写给家中夫人的书信,林岚当时折返查看情况时,李县令抓着林某的衣襟,口中反反复复念道着书信,可能这就是李县令想要说的意思。”

    “那为何会有三封?”

    林岚自然不会傻到将这把柄交给可能是那位亲信的官员手上,道:“三位看后便知晓为何了。”

    堂上的三位堂官,扫了眼信中内容,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黄良永更是将书信拍在桌案上,“真迹在何处!”

    刘仲平眉头一挑,说道:“今日审案到此为止吧。”

    陈庭逊折起书信,缓缓道:“本官觉得也是。”

    林岚拱手一礼,道:“那草民可以回去了?”

    “嗯。”

    “不用问罪了?”

    刘仲平深吸一口气,道:“无罪。来人,将刘三、宁宏押入刑部大牢!退堂!”

    宋明渊已经震惊地不敢说话了,到底是什么恐吓信,竟然能够让三个大人物都吓得不轻。此案一过,林岚之名,恐怕要传遍两淮了。

第109章 弃卒保帅

    很多事,往往没有结果。

    譬如这三堂会审,审到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黄良永匆匆赶回大理寺,将那封书信递给了郭有正,这事情,已经不是他能够掌控的了。公署之内的郭公看完之后,将这眷抄的书信直接放入了炭盆。

    “字倒是蛮有风骨的。”说完,便不再提信的事情。郭有正秉公断案,但不代表他不懂变通,什么事情自己改变不了的,那就不放在大理寺的公堂上,就如同这次三堂会审,老子不去还不行吗?

    黄良永觉得既然郭公将会审交给自己,那么就得有个交代,便道:“郭公,那这案子……”

    郭有正拿起一边的公文,继续审阅起来,心不在焉地说道:“等着吧,会有结果的。”

    只是这个结果,是不是正经的结果,那就不好说了。

    ……

    ……

    金陵虎踞龙盘,那是六朝古都的底蕴,江南望族,商贸繁盛。

    某个大族的轿子,匆匆赶往刑部的公署之中。匆忙之下,二爷连衣裳都没有换,一件家里穿的素色长衫,就这么赶来了。

    “郑尚书呢?”

    “在密室等着呢。”

    “其他人都来了吧?”

    公署的这位幕僚点点头,道:“倪先生和陈御史都到了,就等二爷你了。”

    “好。”他整理了下被坐皱的衣衫,然后匆匆往里头走去。就在入侧门前,一阵风吹来,他忽然瞥了眼一旁抽出嫩芽的老柳树,那淡淡的新绿,让他稍稍一愣。

    “春来了呀。”

    倪先生将书信放下,听到一旁传来脚步,便抬头望去,见到二爷来了,便道:“二爷,坐。”

    “怎么样?那位会不会有影响,我听小厮说,这书信提及了倪先生和那位。”

    倪先生喝了口茶,说道:“凭一封信就像撼动那位,倒是有些说笑了。”

    “那封信到底是真是假?”郑尚书虽然官居尚书位,然而金陵的尚书郎,可能还不及京师的府尹来得想让人巴结。他们不过是徒有一个空壳罢了。

    倪先生点点头,说道:“问过了pj县的师爷,那晚李登云确实写了家信,而且死之前好像是有那小子说的这一出。”

    二爷有些气急败坏地捶了下桌案,道:“这个好死不死的李登云,还留一手!这下如何是好,赶紧将那小子抓起来呀!”

    密室里气氛有些凝重,倪先生缓缓道:“抓?那什么抓?下黑手吗?既然他敢将这信拿出来,就不怕下黑手。没见到这次是三个老不死的牵的头吗?这信件,若是在他们手上,或许弹劾大人不至于,但或多或少在圣上心目中减分,所以决计不能如此。”

    “依倪先生的意思……”

    “一封死人的信,终究还是少了些威力。”倪先生缓缓道,“我担心的是,这小子还能挖出些什么来。”

    二爷有些忌惮地说道:“看来言公这次选的人倒不是个善茬啊。”

    “是不是言公的人,现在倒还难说,就凭他这一手,将来若是登科及第,确实了得。李登云一案,已经在处理了,郑公稍等时日便是,不会令您为难的。”

    郑里南拱手道:“哪里哪里。”

    ……

    ……

    林岚回到客栈,得知他安然无事之后,林家的二伯和四叔这悬着的心也就放下来了。

    林封拍着胸脯,说道:“阿岚啊,以后你还是别来姑苏了,我真是被你吓怕了。这才呆了多少时间,糟心事一件接一件,真是吃不消了。”

    “这几日多亏几位堂叔伯了,等安定下来,小侄亲自去姑苏赔礼谢罪。”林岚拱手笑了笑。

    “得,你还是忙你的吧。像你父亲那样,每年送些银子来,修缮修缮祖屋,把私塾办下去,这就是最大的感谢了。”林封说得很实在。因为千言万语,银子最实在。

    人的记忆,是会随着时间慢慢消退的。姑苏城内,前几日人人还将李县令的事挂在嘴边,到了今天,却不是这个了。

    义庄起火、千户汤天昊上吊自杀、钱把总畏罪潜逃,仿佛一夜之间,姑苏城变了天似的。失踪的还不止这几个,齐八、打更的,都不见了。

    黑夜,仿佛一个吞噬着生命的巨坑。

    有些人消失了,有些人随着一场大火,与尸体成了灰烬。

    消息自然还没有传到金陵,但是近在咫尺的王言老贼,却看得通透。

    “看样子,又是那小子赢了。”他眯缝着眼,爽朗地笑道。

    血徒站在一旁,眼睛如同深邃的黑洞,道:“太傅,您不出面,估计他们也猜得出来,林岚已经是您的门生。”

    “哈哈,猜出来又何妨?这样的棋子,他们一定以为,能为我作用,也能为他们所用,这样,才有破绽可寻,不是吗?”

    血徒看着遥远的城内,已经是万家灯火,叹道:“太傅,为何不上禀圣上?”

    王言老贼呵呵一笑,捋须道:“圣上已不是当年的圣上,所以不可拿着仅有的情份去挥霍,不然就像姑苏城这几日消失的人一样,当成废物随手扔了。”

    血徒眉头一皱,道:“您担心圣上……”

    “不是担心,为人臣者,应心存敬畏。”王言同样,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王言,他喝了口茶,呢喃自语道:“那些老贼们自求多福吧。”

    血徒继续问道:“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不然呢?幕后指使是汤天昊,杀人的已经跑了,涉案的那些傀儡,想必这个时候也已经消失在人世间了。倪焕的手段,向来都是那么毒辣的。”

    听到倪焕二字的时候,血徒的瞳孔不由一缩,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做的?”

    王言点点头,那封信,他是最先收到的,自然看到了。“所以我说啊,这些老窃贼们,尝到了第一次的甜头,就会想着第二次。然而老夫一点都不慌。”

    曾几何时,血徒倪焕,一文一武,左膀右臂。

    如今,再次出现时,已然是对立阵营。

    山上风大,王言眯缝着眼,将披风盖上,如同一尊雕像,在露台之上饮酒远眺。虽然面色如常,但心头何尝不是在滴血落泪?

第110章 龙与鳅

    窸窸窣窣的小雨,落在秦淮河内,溅起圈圈涟漪。

    两岸望族,黑瓦白墙,上边镂空的石雕,寓意各不相同。镇兽飞檐,象征着家宅安宁,出入平安。更有钱的,就连屋与屋之间的巷弄里,都会精心设计一番。

    这场春雨,很快就会敲响春耕的鸣锣声。到了那个时候,种庄稼的汉子,哪里还会去碎语什么三堂会审。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春种秋收,保佑风调雨顺,这才是正经事。

    林岚好端端地活着,刑部的公文也没有明确说李县令就是被炸死的,只是一句真凶仍在缉拿,便敷衍了事了。所有的锅,都甩给了逃亡的钱把总,到底真的是逃了,还是消失在这世上,又是另一说了。

    总之,在上报朝廷的时候,一定是参蘇州城防营玩忽职守,擦枪走火。汤天昊一死,万事休矣。

    林岚自然明白,这件事件大概八成可能也许就这样子了结了。他登上画舫的时候,便看到一件青衣背对他而坐。

    画舫之中的下人伸手弯腰,很有礼貌地请林岚进去。

    “倪先生。”

    “林公子。”

    倪焕拂袖请林岚入座,将几案上洗好的茶具放在林岚身前。

    真正懂茶道之人,喝一杯茶,往往要很多步骤。洗茶、冲泡、封壶等等,反正林岚这样过惯了快餐生活的人,自然感觉不出这样泡出来的茶和直接冲泡有什么区别。

    “本以为林公子会请陈之策将军过来。”

    林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倪先生请的是我,又没说请他,在下带着老将军过来,岂不是太不识抬举了?”

    “哈哈,有意思。”倪焕闻了闻杯中的茶,忽然话锋一转,“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倪先生想杀我,那昨日刑部的公文,就不是这样写了。”觉着这茶索然无味,也只是比白开水多点了些苦涩和回甘,林岚便一饮而尽。

    倪焕嘴角一扬,“好像有些道理。《大京律》看样子学得不错。”

    “呵呵,法律不过是弱者的武器罢了。有权势,谁去讲这个?在下在那位眼中不过就是一蝼蚁,所以只能用法律来武装自己了。”

    倪焕点点头,道:“信带了吗?”

    “我说烧了,倪先生信吗?”

    “哈哈哈哈!”

    倪焕长笑不止。

    林岚这个回答,是他想到的回答之中,最为巧妙的一个。他缓缓站起身,面河而望,说道:“十里秦淮,两岸名门望族,每隔三世,就要换去大半的姓氏,你可知为何?”

    “大概秦淮河水向东流,他们不会随大势吧。”

    倪焕有些赞赏地看了眼林岚,道:“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不知道这个道理。既然知道,那你为何还要逆流而上呢?”

    林岚见到端上来一盘精致的小点心,是盘绿豆糕,便拿起一块细细嚼着。豆沙磨得很细,甜而不腻,配着茶喝,很舒服。

    “倪先生给过我机会吗?”

    倪焕眼皮一合一抬,笑而不语,同样拿起一块绿豆糕,直接塞入嘴里嚼着。他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推到林岚面前,道:“机会现在来了。”

    “绿豆糕挺好吃的。”林岚喝了一口茶。

    倪焕瞥了眼桌上的绿豆糕,缓缓道:“当然,你可以不用急着答应。我明白,年纪轻的时候,总要逆流而上,闯出些什么来,但是闯着闯着,你就会发现,原来顺流而下,是一件多么正确的事。”

    “关键我这条小泥鳅,还在阴沟里摸爬滚打,连河堤在哪里都没摸到,怕是一入河,就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呵呵,那你就先收着。哪一天摸到河堤了,再来找我就是。”

    林岚瞥了眼斜雨交织在窗口,又将一块绿豆糕塞入嘴中,从他这里望出去,两岸望族名门,不知有多少淹没在了江南烟雨之中。

    ……

    ……

    再过几日,林岚就要正式入国子监进学了。

    大京朝有规定,凡在京文官四品以上、外官三品以上,武官二品以上的,准许送一子入监读书。凡内外三品以上官,任满三年者,死后一子可以入监读书,地方布政等司长官及州县佐贰殉于国难的,准其嗣子入监读书。

    显然,林岚并不符合上边任意一条,然而江南国子监,有别于京师的国子监,林如海官居四品,花上些银子,同样能够取得进学的资格。等于说,林岚直接跳过了童子试、乡试,直接可以参加三年之后的会试了。

    对于林岚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金陵虽已不是皇城,但样貌依旧雄壮。

    从东门大街一路往西,宽阔的大道,犹如一条长龙,中间四方的鼓楼,便是枢纽。

    二月春风似剪刀,林岚站在这个车水马龙,贩夫走卒来往的大街上,感觉这个人都显得渺小起来。

    顺溜吃着从画舫带出来的绿豆糕,嘴里头嘀咕道:“少爷啊,咱们不回揚州了?”

    “这里的绿豆糕不好吃吗?”

    顺溜摇摇头,说道:“不如梅嫂家的豆腐脑、苏嫂家的烧饼。”

    “瞧把你给笨的,这东西能比?等带你吃遍整个金陵城,你就知道什么才叫做好吃。”

    顺溜摸了摸干瘪的钱袋子,里头剩下的几十文钱,还是当初买蜜饯留下的,小声说道:“少爷啊,老爷回去的时候可没给钱呐。”

    林岚笑道:“少爷我很有钱。”

    杨信永留下的一大箱银子,直接被林岚掏了个空,换成了银票,揣在兜里也方便。林岚从姑苏城回来的时候,特地将银票带了回来,如今是他们的身家性命,自然不会交由他人保管,所以,现在的林岚,真的很有钱。

    如果将金陵比作水晶宫,那么四大家族,就是四条巨龙了。要在金陵城活下去,这些银票的确够了,但是要活明白,活舒坦,那就不是单单钱能解决的了,就像李登云一案,就不是钱能解决的。

    龙过阴沟,猛不及鳅。

    虽然伤不到猛龙,但林岚这条混水泥鳅依旧安然无恙。

    春风细雨,林岚打着伞,心情格外舒畅,甚至有些得意。

    “少爷,咱们去哪儿?”

    “夫子庙。”

    顺溜一听,顿时没了兴致。

    夫子庙,一听,就不是个吃东西的地方……

    (本卷终)

第111章 厉害了,我的穿越者

    虽然顺溜不是很情愿来这种要吃没吃,要喝没喝的地方,但是也得跟着林岚走。比之扬州的府学,这金陵学宫简直可以用富丽堂皇来形容。

    前庙后宫的设计,让读书显得是高人一等的事情。确实,林岚从每个身着学服,进出学宫的学子脸上,也看出了一丝自傲的神色。

    夫子庙的照壁,位于秦淮河岸,两条黄龙张牙舞爪,气势冲霄。顺溜看着那两条大龙,眼睛都亮起来,这精美的石壁,在扬州城自然看不到。

    庙前泮池是一段河道改造而成,这样利用河道作为泮池的,还是极为少见。两边东有奎光阁,西有聚星亭,象征文风昌盛。

    一些学子、金陵才子,在边上的亭中吟诗作对,亦或讨论文章,这样的学习氛围,若放在前世,都是重点高中才有的学习氛围吧。

    庙前广场东西两侧立石柱,上书“文武大臣至此下马”,以示对孔圣人的崇敬之意。其实也没有人敢骑马乘轿至此,一般都是在泮池处便自觉地下马下轿了。

    庙门前有“天下文枢”柏木牌坊一座,牌坊后面为“棂星门”,系丈余高石牌坊。这样的底蕴,恐怕也只有在南雍才有吧。三门之间嵌有牡丹砖刻浮雕,柱头皆有云雕,形即华表。

    初春,学宫即将开学,在文庙拜夫子的学生络绎不绝。礼,作为孔老夫子统治思想的一个重要核心,在大京朝自然也是根深蒂固。为人,不可无礼。看到学子们虔诚的样子,林岚也是会心一笑,这“进口”的孔儒思想,看来也很有效用。

    林岚之所以想看看这孔庙,倒不是瞻仰先贤,就是像看看这“进口”的孔老夫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林岚的脑海里,一提到孔子,便联想到春秋时期,随后才是历朝历代对于孔子的那些表彰。有些王朝对于孔老夫子前边的名号,一口气读下来都有些困难,但从没有一个王朝是说孔夫子是天上来的神仙。

    然而在大京朝,孔夫子他喵的就是神仙。这就让林岚有些匪夷所思了,很想探究一下这孔夫子究竟是怎么忽的从天而降的。这就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了,林岚看过大京朝之前的史书,压根就没有春秋战国这一段历史,那么也就没有仲尼这个人物,只是在儒学之中,找到了孔老夫子的身影——那就是文圣,天上的神仙……

    林岚也去过南京夫子庙,与这里大致无二,布局也极其相似。后边就是金陵第一学宫了。

    顺溜有些不情愿地跟在林岚屁股后边,道:“少爷啊,几块绿豆糕填不饱肚子,要不咱们先去吃点什么?”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还有喝!”

    林岚拧了拧顺溜那肥嘟嘟的脸,道:“瞧把你喂肥的,怎么就光长肉不长个呢?”

    顺溜嘟囔着嘴,一副日了狗的样子。

    林岚走进文成殿,孔夫子的巨像巍立在殿内,不少学宫的学生穿着统一制式的衣衫,磕头膜拜。

    林岚绕了一圈,感觉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这孔夫子手执《春秋》、大笔,脚踩祥云,看上去比广场上双手搭在身前的石像更加神圣一些。若是将那支大笔举在头顶,那造型,简直就是自由女神像了。

    孔门七十二贤,更是被神化成了七十二个文曲星,跟一堆罗汉似的,造型各异,手执各式各样的礼乐之器,也难为这引进的人,当初是如何想象出来的。

    “这丫的,是谁这么有才,编这样一个弥天大谎,就不怕孔夫子泉下有知,来灭他满门吗?”林岚笑骂道。

    “这位公子,老朽看你在这文成殿转悠许久了,不知道是在找什么?”

    林岚一看,应该是这里的庙祝,拱手一礼,说道:“倒是没什么。在下想看看,这文庙内有没有孔圣人留下的痕迹。”

    “那公子找错地方了。这文成殿乃是后世之人感沐圣人之恩,心生敬仰而立,金陵夫子庙之内,传说和夫子有些关系的,可能就是那块圣人碑了,不过当中所写天书,无人可知其意,只能瞻仰,却不能领会圣人之言了。”

    “哦?”林岚没想到还有这等玩意儿,连声拜谢之后,赶紧拉着顺溜离去。因为顺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琳琅满目的祭品,再不拖走难保会做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

    林岚在文成殿转了一圈,重出棂星门。

    这东西两侧各有持敬门,中间为大成门,又称戟门。

    每逢朔、望朝圣和春秋祭典,府县官员、教谕、训导学教官由大成门进,士子走持敬门,祭孔拜孔。

    下阶为丹墀,便是圣人碑的地方。两边高大的松柏掩映下,饱经风霜的石碑上,刻着不少的字。

    “少爷,这上边画的是什么呀?”

    林岚呢喃道:“小篆?”他没想到,大京朝竟然有人会写小篆。林岚学过一些古汉字,大致的文字还是认得的。然而大京朝的文字演变,历朝历代,都没有篆书这一说,仿佛天生就是写楷书、行草的繁体字。

    ……

    当你看到这些文字的时候,能够懂它的意思,那么恭喜你,有一个来自大明朝的故人。我是大明嘉靖年间的进士,洪文德,没想到阴阳差错,来到了一个没有孔儒的世道。

    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这个世道上没有秦汉三国,没有唐宋元明吧?我也好奇得很,但是我创造了孔圣人,这大概就是我对这个世界最大的贡献吧。

    祝你好远,我的后辈,真希望有一天,能重回大明啊。对了,我的小篆写得不错吧。

    ……

    这碑文自然不是如此直白,但是翻译过来,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林岚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在他之前,竟然还有穿越者,从大明朝穿越过来,这也就好解释,为什么在这个世界上,孔子为何只是一个传说,科举从一开始就是八股文了。

    林岚该庆幸的一点就是,就是这位先人,没有做个文抄公,将唐宋诗词搜罗个遍,可能本身就热衷于仕途,只想做个儒门传道者吧。

    林岚又看了看碑尾的篆文。

    “天宝?这是哪朝哪代的年号?”

    “天宝乃是光朝平宗的年号,距今也有两千余年了吧。”老者显然精通史学,以至于一听到年号,便能迅速地从脑海里反应出来。

    “两千余年?”林岚掐指这么一算,感情这孔夫子极有可能因为穿越者的原因,从而胎死腹中了……

    老者缓缓走来,眯缝着眼,看向林岚,“为何看着这块圣人碑,会想起天宝这个年号?”他很好奇,圣人碑虽然来历不凡,但是历经这么多年,也无人知晓上边的文字,早就被人忽视了,今日居然听庙祝说有人过来看了,这才过来瞧瞧。

    “额……这个随口说说,老先生莫要见怪。”

    老者捋着白须,说道:“这碑啊,无人可解,真的是有些可惜。”

    林岚只能呵呵一笑,要是被人解出来,估计要震惊整个大京朝,动摇所有读书人的信仰了吧。

    事情搞明白了,林岚也是松了一口气。这八股取仕,感情就是个大明儒生搞的鬼,估计两千年前,这个有些文化知识的大明人士,可能也是个老神棍,教化百姓,如同传播一个宗教一般,将儒学宣扬开来。

    也唯有宗教与信仰,比所谓的学术学派更容易被人接受吧。也正因为如此,大京朝的文圣神明,也是香火不断,参拜之人众多。

    老者见林岚愣得出神,又继续问道:“怎么了?”

    “哦,我很喜欢这里。”

    老者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老朽也最喜欢这块清净地。对了,你是学宫的学生?”

    “可以说是。”

    “什么叫可以说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来的这么多可以。”

    林岚笑道:“晚辈即将进学宫,所以只能说算是。”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

    “晚生林岚,姑苏人士。”

    老者眉头一挑,有些咋舌地说道:“厉害了!”

    “啊?”林岚不知道老头这厉害指的是什么。

    老者拿出一枚四方的小铜牌,说道:“明日凭这铜牌过来,应该能省去不少的气力。”

    “您是……”

    老者眯缝着眼笑道:“到时候就知道了。”

第112章 我这人,就是这么无礼

    第二日清晨,春雨绵绵,这样的天气是最难受的,衣服总感觉潮哒哒的,不通透。这个人都像是泡在了水缸里,哪哪不舒服。

    天阴沉沉的,小雨时不时从东窗飘进来。林岚坐在椅子上,让顺溜梳着头发,满脸阴沉之色。

    “嘶!”

    这已经是林岚发出的第三次抽气声了。

    “少爷对不起。”顺溜尴尬地笑道,间或调皮地吐吐舌头。

    林岚翻了翻白眼,怒道:“真应该把萍儿带来,梳个头发有这么难吗?”

    “少爷要不您自己来?萍儿姐姐梳头当然比顺溜厉害了。”

    “行了,让你梳个头,你倒拍起马屁来了。你说说,除了吃,你还会什么?”

    顺溜乖乖地将木梳交到林岚手中,嘀咕道:“喝。”

    “那你和云小凡养的那头猪,除了两只脚走路以外,还有什么区别!”

    听到林岚骂他是猪,顺溜有些不高兴了,嘟囔着嘴,将双手背在腰后,低头看着鞋尖不说话了。

    林岚拿过黄纸伞,瞥了眼看上去像是在反思的顺溜,感觉自己话有些重了,语气稍稍缓和地说道:“交待你个任务。在秦淮河附近,找个廉价的落脚处。你知道的,我是不习惯睡通铺的。”

    “唔,少爷。咱们住客栈不是挺好的嘛?”

    林岚眯缝着眼,说道:“你是多蠢?咱们住客栈一个月五两银子,一年就是六十两,你少爷如今有钱,但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买个房以后好歹在金陵也算是有一席之地了,这银子不能让客栈赚走了。”

    “少爷说的是,那您有什么要求吗?”

    “离学宫要近,价格便宜,宽敞点最好,最后就是五百两银子是底线了。”

    顺溜磨着脚尖,喃喃道:“少爷,您还是杀了我吧?”

    金陵城寸土寸金,这五百两银子还想在秦淮河附近弄套房,即便是顺溜都觉得这是个天大的笑话。

    “嘻,你这是当少爷我的话是放屁?”林岚一把拍在顺溜的后脑勺上,“慢慢找,总会有合适的。这现实和理想有差距,这样才有奋斗的乐趣。少爷我准备一万两银子,那还要你何用?”

    “哦。”顺溜有些丧气地轻声应道,“五百两,租还差不多。”

    “要是租,也可以。至少得两室一厅,月供二两银子,不能再多了!”林岚喝了一口晨儿小二端来的米粥,撒了些芹菜片儿,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顺溜眼里含着泪花,他很想说,少爷,你怎么不去抢……

    ……

    ……

    林岚撑着黄纸伞,缓缓步入雨中,今日,是入学宫的日子,自然马虎不得。

    当他穿过棂星门的时候,已经有七八百学生穿着统一制式的学服,列在文成殿前,不时交头接耳,有些激动地等候着祭孔的开始。

    身为金陵第一学宫,西侧又是江南贡院,加上江宁、上元县学的并入,这里的学生数量极多,一度曾达到七八千人。在古代文盲数量庞大,目不识丁之人占多数的情况下,这样浩大规模的办学,已经是极为少见的。

    林岚昨日去信给姑苏的王言老贼,又抽空和陈之策三老聚了一聚,如今要入江南国子监了,这文德书院恐怕就难去了,对此,几位夫子也并无意义。

    文德书院办学的目的,本就是教不寻常之学,既然林岚算学、兵策、诗学出众,那也就没必要在文德书院干耗时光了,索性入国子监进学,也省去了不少考试的步骤。

    “唉?你怎么没穿学服,待会儿祭孔,学宫规定,所有新生要穿学服,还有这伞……你看看这里谁撑伞了?祭孔这么庄重的意识,这点毛毛雨又淋不死人!”

    虽然毛毛雨是淋不死人,但是身上湿哒哒的,总感觉不是那么舒服。林岚并没有收起伞,而是微笑地问道:“这位兄台,冒昧问一句,学服哪里领?”

    刚刚那位斥责林岚不懂规矩的学生像看白痴似的看了一眼林岚,说道:“真是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难道学宫的回函里没写明白日子吗?昨日新生就要在文成殿边上的供台领取学服。”

    林岚张望了几眼,见到前边有十来个没穿学服的年轻人站着,便问道:“是去他们那几个地方领吗?”

    “什么他们那几个!这是学宫师兄,说话放规矩点!”这人还没入学宫,俨然一副生是学宫人,死是学宫鬼的样子。

    林岚撑伞往前走去。

    文成殿之前,几个学服明显要高上一级的子弟,负手而立在台阶之上,有说有笑,等待着祭孔的开始。

    忽然见到侧道上一柄黄纸伞缓缓挪动而来,一位入学宫已经满一年的弟子有些狐疑地看过来。

    “这是什么人?既然我金陵学宫祭孔,不是已经吩咐了门房,不要让闲杂人等进来嘛!”

    一个身材魁梧,目光炯炯的学生走下台阶,“我去赶走他。”

    林岚觉得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所以很低调地选择从一边的小道上走过去,免得被人盯着不好意思。

    “站住!”

    林岚黄纸伞一抬,道:“我是……”

    “我不管你是谁,祭孔要开始了,请你先出去好吗?”

    “那个我……”

    学宫弟子眉头一皱,道:“再敢无礼,休怪我叫人把你轰出去!”

    小雨纷纷,林岚本来就是个不喜欢雨的人,嘴角礼貌性的微笑渐渐淡下来,“那根鸡毛当令箭,这孔庙是你家开的?”

    在那人错愕的眼神下,林岚缓缓走上台阶。

    “怎么回事?丰年怎么没让这个人离开?”

    见到林岚继续踱步上来,几个学宫的弟子纷纷走过来。

    “喂,你到底是谁?”

    “新来的。”

    那人眉头一皱,说道:“既然是新生,为何不穿学服?”

    “我不正要上来领,你们这么大阵仗阻拦,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林岚轻轻旋了下黄纸伞,离心的雨水甩了诸生一脸。

    “你!”

    “你这厮怎如此无礼!”

    林岚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我这人,就是这么无礼。”

第113章 凭什么

    一群人围这林岚,寸步不让,若不是还以读书人自居,都是斯文人,就差动起手来了。

    “学服要求在昨日就领取的,现在要祭孔了,你才想起来,还如此无理取闹,休怪我将你逐出学宫!”看上去是个领头的学宫弟子冷冷说道。

    林岚本来无心与这些狗仗人势的小人计较,然而我不犯人,人皆犯之,他前边尝过李登云一案,自然不会就此让步,抬头望着台阶上的学宫弟子,问道:“你是祭酒吗?”

    “不是。”

    林岚微笑道:“我以为你是呢,这么大口气。”

    “你!”

    “怎么回事?马上就要祭孔大典了,还在这里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老者的声音从后边传来。

    诸位已经入学的弟子恭敬一礼,道:“吕监丞,这新生不穿学服,冒冒失失地要上来,我等出言阻止,他还不服气,请监丞取消他进学的资格。”

    穿着礼服的吕监丞扭头望了过来,“是否如亚飞所说?”

    林岚拱手一礼,道:“学生昨日耽误了,所以想上来拿件学服参加祭孔大典,不料几位师兄恶语相向,这才有所争执,还望监丞雅量。”

    “祭孔大典如此郑重,岂是你一句耽误就可以随意上来的?你回去吧。”

    林岚眉头一皱,这丫的蛇鼠一窝是吧,拿件衣服磨磨唧唧了半天,真是小鬼难缠。他忽然想起昨日圣人碑前老者给的铜牌,从胸口掏出来,递到监丞面前,道:“还请监丞开个方便之门。”

    “哼!你当国子监是什么地方?”一边的士子也不看林岚递上去的是何物,以为是林岚要贿赂监丞。

    吕监丞眉头一挑,接过那枚铜令,眯缝着眼,说道:“上去吧,衣服准备好了。”他将铜令递还给林岚,说道:“铜牌等会儿给庙祝就是了。”

    周围义愤填膺的学生忽然一愣,怎么刚刚气势强硬的吕监丞忽然语气缓和下来。

    林岚有些莫名其妙地走上文成殿,一边的庙祝郑重地接过铜令,道:“您随我来。”

    林岚跟着庙祝从偏殿进入。

    庙祝端着木盘,缓缓走过来,道:“祭酒为您准备的衣服。”他的眼中直到现在,还不太敢相信,这么年轻的人,如何担当得起重任。

    “祭酒准备的?”林岚看了眼木盘上的华服,“似乎和外边新生的学服不一样啊!”

    “自然的,您是要站在最前边的,自然是锦衣华裳。”

    林岚将长衫解下,换上酒红色的华赏,外边还穿了一件无袖的纱衣,在将那条玉带系上。

    “有必要这样?”林岚嘀咕道,“不就是祭个孔,拜几拜的事情,怎么搞得自己要登基似的。”

    “自然了。”庙祝帮着林岚整了整衣衫,“就是这头发梳得难看了些。”

    林岚尴尬地笑了笑,“出门晚了,没好好打理。”

    咚!

    鸡鸣寺上的钟声响起,外边的吕监丞说道:“待会儿您就站在最前方就是了。”

    “额......左边还是右边?”林岚感觉这衣服貌似不是新制的,除了样式老旧外,似乎还散发着一股常年放在檀香木中的气味。

    “站在大道中央。”吕监丞这样说道。

    从偏殿这个角度看去,文庙广场上的人渐渐增多,中央大道两侧,除了很早就到了的新生们,听到钟声的学宫老生,也纷纷聚拢而来,参加祭孔大典。

    四五千人,却没有一个人站在孔圣石像的身前,而监丞却让林岚站在大道中央,这不是赤果果地遭人白眼嘛。

    “有些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

    林岚看着自己这一身大红大紫的,比起新郎官都不遑多让。林岚走出侧殿的时候,小雨已经停了,这让那些已经在细雨下站了不少时间的新生们稍微松了口气。

    “喂,你们看,那人是谁?”

    “没见过啊,穿这么隆重,莫不是祭酒吧?”

    有见过国子监祭酒的学生翻了翻白眼,说道:“祭酒七十有八了,你看他像吗?”

    被吐槽的那人吐了吐舌头,问道:“那他是谁?”

    也只有之间负责接待新生,安排新生位置的几人,心里清楚,这位从文成殿偏殿出来的,是一位还没入学的新生。

    林岚下了台阶,绕过了中央巨大的孔圣石像,扫了眼所有注视着他的学宫子弟们,忽然转了个身,背对着四五千人,就这样旁若无人的站在了孔圣的面前。

    “我的天,他怎么能站在那个位置!”

    “他是疯了吧?”

    当初嘲笑过林岚的那个新生,从林岚上台阶,入偏殿,一直盯着特立独行的林岚,看到他穿着不同于新生学服的华裳,站在显眼的位置,眼里满是妒忌,难道国子监的先生们都喜欢这样的刺头?

    “喂,你凭什么站在这儿?”

    终于有看不惯林岚,高姿态的样子,走过来训斥的老生了。

    他从一些人口中得知,这人还是个未入学宫的新生,这才敢出言呵斥。

    林岚缓缓转过身,笑问道:“我凭什么不能站在这儿?”

    “这里是祭酒的位置!”

    “那老朽让他站这里呢?”孔圣石像后边传来一声悠悠的轻语。

    同穿华裳的老者缓缓走来,比起林岚这身红袍,老者的那身大红色的袖袍显然更加尊贵。古代可没有酒红色更加潮这一说。

    “祭酒……”那个刚刚还气焰嚣张的老生一瞬间脸色尴尬起来,朝老者拱手一礼。

    老者面色如常,挥了挥手,道:“回自己的位置上去,祭孔大典马上就要开始了。”

    “是,是。”

    老者笑眯眯地看着林岚,像是看着久别重逢的老友,说道:“你来啦。”

    “祭酒您好。”

    “这个问候很特别。”

    “是吗?那祭酒幸会幸会。”

    两人面对着站着,林岚拱手,微微弯腰,以示对长者的尊敬。

    “还是您好来得亲切,不过很少有人知道这个问候语。”

    “额……”林岚一头雾水。

    咚!

    咚!

    咚!

    这一次,不是鸡鸣寺上传来的钟声,而是文成殿内传出来的击磬之声。

    三声以示庄重的磬声落定,乐生奏起雅乐,柷、敔、琴、瑟、埙、箫、鼓、笙、钟、磬等多种乐器合奏;舞生则左手执龠,右手执翟,排列整齐地跳起了释奠礼专用的“六佾舞”。

    礼乐礼乐,孔圣人的这套礼乐,没想到也被大明来的那人搬到了祭孔仪式上。林岚只能感叹:这神棍做得,确实挺尽心尽责,原汁原味的。

第114章 拜

    佾舞毕,便是祭孔最重要的议程,俗称三献礼。

    老祭酒整了整衣冠,在一边的铜盆之中洗了洗手,朝孔圣石像鞠躬作揖,拿起一边的帛爵,供奉在了香案上。

    一边的吕监丞开始宣读祭文。

    “洙泗流带,沃野万垄。尼峄滴翠,回峰千重。白云舒卧,紫霞纵横。红缠杏坛,绿掩碑亭。古城墉堞,圣庙龙腾。诞圣吉日,鼓乐奏鸣……”

    身后的学宫弟子朝孔圣石像五鞠躬,齐诵《孔子赞》。

    初献礼毕,老祭酒缓缓回到原位,对着林岚说道:“亚献就由你来。”

    “我?”林岚一愣,这是闹哪样?

    “去吧,别耽误时间。”

    林岚走上前,在铜盆上洗了洗手。见到亚献是林岚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就连在读祭文的吕监丞,都差点咬到舌头。

    紧跟在林岚身后的,是终献,乃是国子监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博士,见到老祭酒竟然让一个年轻人负责亚献,脸上除了一丝意外,更多的则是惊喜。

    年轻人,总比他们这样的糟老头要有朝气和活力。

    林岚执香,放入香案之中,身后数千学子虽不服气,但祭孔大典谁也不敢放肆,继续五鞠躬。

    终献则是由那位老博士献酒。

    礼毕之后,林岚回到原位,依旧面朝孔圣石像。

    吕监丞庄重地喝道:“礼毕,拜师!”

    站在学宫子弟最前边的几十位教习,转过身子,面朝诸生,准备得到他们的礼遇。尊师重教,在国子监,教习们还是既有地位的,哪怕你家世如何显赫,在国子监,辱骂不尊重教习,随随便便一封上奏,就可以剥夺了你今后的仕途。

    最尴尬的其实要数林岚了。

    拜师,这教习在身后,前边的祭酒、监丞、博士又面对着他,自己该往哪里拜,这是个问题。

    他眼皮一抬,见到三位国子监的老者微笑地看着他,也不好意思转过身,背对他们,按照地位尊卑,林岚也应该拜祭酒,再说那些教习如今也是背对着他,并没看见林岚的样子。

    “一叩首!”

    林岚左手在前,右手贴于后,举到额头的位置,刚要作揖,却被前边的祭酒扶住了。

    林岚满脸地问号,这是闹哪样?

    “转过去。”

    林岚尴尬地笑了笑,要转过去拜您老早点说啊,合着看我出洋相呢。他转过身,欲拜下去,然而又被老祭酒阻止了。

    “你是国子监司业,受学子叩拜就行了。”

    “啊?”

    林岚一脸懵逼,合着自己来国子监闹了半天,不是当学生,而是当老师来的?有些不科学啊!

    底下叩首起身的学子朝最前边望过来,脸色皆变。

    不少人铁青着脸,忿忿不平地看着林岚。这该死的家伙,竟然占他们便宜!

    同时学宫弟子,怎么能站在祭酒身边,好意思接受他们的叩拜呢!

    “二叩首!”

    站在第一排看得最清晰的学宫弟子也是看得最清楚的,见到林岚还这么熟视无睹地站着,眼神都要冒火,然而又不得不叩拜。在大典上捣乱,那简直是作死中的作死,不但会认为是对教习的不敬,更加是对孔圣的不敬,所以再不情愿,都要咬着牙叩拜下去。

    “三叩首!”

    国子监的学生腰杆像是拧了发条的机器,弯下去都是僵硬的,看得站在前边的教习们一个个皱眉。

    “这些学生拜得好像很不情愿啊?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我这边也是,好像很不服气似的!看来课业布置得还不够重啊……”

    吕监丞铜锣一敲,喝道:“礼毕!入学宫!”

    祭孔大典结束,林岚这才问道:“姚祭酒,这是什么情况?我是来读书的,不是来教书的呃……”

    两边新生在教习和老生的带领下,从两侧的连廊往后边的学宫走去。

    姚祭酒缓缓道:“自然不是来让你教书的,前些日子言公来函,文德书院的体制已经完善,可以在国子监推行开来了,你来当这个国子监的司业,希望能够继往开来。”

    林岚尴尬地笑了笑,这丫的,又要当免费劳动力了,“姚祭酒,这国子监若是晚辈记得不错,祭酒、司业等都是有官职品阶的,任免似乎是朝廷的事吧?”

    姚祭酒摇头笑道:“大京朝国子监分南北,金陵国子监俗称南雍,早在千年之前便已存立,比北雍的底蕴足足多了千年,太祖开国定都之时立下祖制,南雍为学,不受朝廷掣肘。”

    “哦?有这一说?”林岚眉头一挑,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样的封建制下,居然有统治者能够将国家最高的学府排除在自己的统治之外,这样的远见卓识,定然不是朱元璋的手笔。

    姚祭酒道:“成祖迁都燕地之后,南雍因为有祖制庇佑,安然无恙,如今南北两雍并立,但从这底蕴、制度来看,高低立判。”

    “那这国子监司业算官阶吗?”

    姚祭酒摇摇头,说道:“不算。”

    林岚白高兴一场,又问道:“俸禄呢?”

    “本来有月钱,不过言公来函之中说明,林小友还属于文德书院的学生,未能毕业,这国子监也算是对您毕业的一个考察,所以……不要钱。”

    林岚再一次折戟在王言老贼的手上。

    他饱含着热泪,看着文成殿后边的学宫,哽咽道:“福利房总有吧?”

    姚祭酒像只老狐狸一样眯缝着眼,说道:“学宫原本是有几间,不过最近都在维新,若是林小友没有落脚之处,老朽可以自掏腰包,替你找个落脚之处。”

    “别了。”林岚再一次怀疑,这个姚祭酒同样是个心机婊,若是说在学宫整理一间屋子单独给林岚食住,林岚自然好意思接受,这让老姚掏钱,他怎么好意思收呢。

    “林司业,你去哪里?”

    “吃饭。”

    “待会儿开学典礼,你不说两句?”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林岚进偏殿换下了这身酒红色的华裳,穿上自己的长衫,甩着收拢的黄纸伞,朝孔庙之外走去。

    姚祭酒抚须笑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倒是朗朗上口,不错。”

    一边的吕监丞也附和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好好学习,承达此义。天天向上,催人奋进,读之上口,言简意赅,老朽认为,可以为南雍之新训。”

    “也好。”姚祭酒像只老狐狸一般,眯缝着眼。

第115章 租客

    人逢喜事精神爽,林岚一回到客栈,便从顺溜口中听到了一个连他都不敢置信的结果。

    “你说的是真的?”

    顺溜跟着林岚出了客栈,说道:“错不了。租房的中介都说了,一个月一两银子,前提是得租满两年。顺溜一合计,两年二十四两银子,这在金陵城,离秦淮河又这么近,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呀。”

    林岚点点头,说道:“这倒是实话,那中介就这么着急,非要今天就看房子?”

    “他说主人家着急出租,过了这两日,就不租了。”顺溜有些小激动地说道,生怕这辛辛苦苦找了的租房,又泡了汤。

    买家还是卖家,哪边沉得住气,哪边有得利,这是林岚在商场摸爬滚打几年的经验,他回过神来,说道:“卖房租房的都这个德行,呆会儿我说就行了,你别急得跟猴似的,知道没?”

    顺溜点点头,这一天天的,又被当猪骂,又被当猴骂,好在顺溜明白,林岚心底里还是很照顾他的,也就不说啥了。

    文德桥南岸,林岚眯缝着眼,呢喃道:“乌衣巷,这家伙,金陵城不会都是他建的吧……”最近几日,林岚忽然觉得,整座金陵城,都是按照明代的格局建造的,看来这位穿越者,很是怀念自己的家乡啊。

    一个佝偻着背的小老头小跑着过来,道:“是公子您要租房吗?”

    “嗯。”

    小老头眼睛一亮,双手互搓着,道:“来,我带您看看房子。”

    林岚点点头,与中介走入了乌衣巷之中。

    “这里都没人住吗?”

    中介笑道:“这里很久没有住了,倒也清净,您说是不?”

    看到里边没有住,这一两银子低廉的租金,林岚倒也能够接受。他向来是不喜闹哄哄的,东家杀鸡,西家骂娘的,若是住在这样的地儿,脑壳疼。

    “到了,就是这。”

    林岚抬头一看。

    屋子有三间,恰好围成一个院子,倒也赶紧。中介拿着钥匙一间间的打开来,给林岚瞧。

    “公子您看,这里是灶间,收拾的干净吧,锅碗瓢盆都有,柴火都给您码好了。”

    林岚笑了笑,装作很淡定的样子,说道:“我不会做饭,我这小童也不会做。”

    中介老头手中钥匙一抖,热情地说道:“没关系,没关系。小老儿贱内手艺还算可以,公子每日给些肉菜钱,包您满意。”

    “额……”林岚真心佩服这老头的嘴,说得让他不忍心拒绝。

    见到林岚还有些犹豫的样子,老头赶紧说道:“公子您再去主卧看看。”

    林岚点点头,跟着老头朝对门的那件屋子走去。这套小院没有厅堂,不过林岚也没什么客人要请,没厅堂也无关紧要。

    不过走进主室的那一刻,还是让林岚眼前一亮。家具一应俱全不说,然而都是上好的木料,林岚用手一摸,就知道这家具不同凡响。

    三间宽的主室,竟然还被用屏风隔成了三小间。中间的小客厅三张抱椅,向北面一张泼墨山水画,让原本有些局促的客厅一下子显得开阔起来。

    左边是主卧,一张雕花镂空的木窗,几个放花的几案,也算是不错了。

    “您再看看那书房,虽然小了点,但是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一看您就是个读书人,这地儿遥想当年,可出了不少的文豪大家呢。我再带您到另外一间卧室看看,那里就一小单间,正好可以让你这小仆住下。”

    “不用看了。”林岚说道。

    来回蹦跶的中介老头脸色微微一僵,问道:“您不满意?”

    “倒不是。”

    “那是……”中介老头连忙问道。

    林岚看了一圈,说道:“这里的家具都留着不拿走?”

    “不光不拿走,等您住进来还送你花。”

    “……”

    这样的条件,还能有拒绝的理由吗?

    “有什么条件吗?”

    中介老头从袖口之中拿出契约来,说道:“您看一看就是。租两年是最少的,要求一次性付清。”

    “没其他要求?”

    “您还有什么要求?”

    林岚狐疑地在四周走了两圈,看看这屋子是不是死过人,有没有藏了什么尸体要栽赃嫁祸,或者说,是什么凶宅之类的。

    中介看着林岚绕来绕去的,有些仓促地说道:“钥匙我都给您拿来了,只要交了租金,这房子就是您的了。”

    “顺溜,给钱。这房子咱们租了。”林岚倒也干脆,左看右看没什么问题之后,索性就直接租了下来,有便宜不占,那啥龟儿子王八蛋。

    收了钱,给了钥匙,中介老头笑盈盈地道:“那您就在这里安心住着,明儿个贱内就会过来,菜钱什么的,您就给她商量着办好了。”

    老头走后,林岚还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对经,喃喃道:“顺溜啊,咱们租下来吃亏吗?”

    “捡便宜,捡了天大的便宜啊,少爷!”一想到今后做饭有老妈子,睡觉瞎逛没有管,这小日子过得,可以和竹林小筑内有的一拼。

    “一两银子一个月,这便宜已经不是天上掉馅饼了,咱们连天上的厨子都给拽下来了。”林岚看了眼手中的契约,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陷阱啊,怎么就没有租呢?

    他摇了摇头,终于是不想在这事上浪费时间了。什么都有,也省得他瞎操心了。反正也就二十四两银子,真的出事了,大不了算投资失败好了。

    想到这里,林岚往外走起。

    “少爷您去哪里?”

    “把门锁了,咱们出去吃顿好的。”

    顺溜一瞬间心情大好,嬉皮笑脸地说道:“少爷,顺溜这回办得还算漂亮吧?”

    “嗯,像是人办得事。”

    顺溜心里一阵无语,像是人办的,这是不是说他还算是人?额,有些烧脑,少爷这是夸他,还是骂他呢?

    ……

    ……

    在巷口的中介老头如释重负地擦了擦汗,将那契约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喃喃道:“这一回的主儿不知道能撑下几天啊……”

    他掂量了下手中的银子,呢喃道:“乌衣巷啊乌衣巷,除了主人家的那间房,都是薛家的地盘咯!”

    天上,还真没有白掉下来的馅饼。

第116章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骤雨忽然而至。不似暴雨如瀑,而是娟娟如流水,慢慢的,慢慢的,在屋檐上汇聚成一股细流,然后滴落下来。小雨没有嘀嗒声,然而聚在一起,落在半满的水缸里,自然就有了清脆的嘀嗒声了。

    林岚跟顺溜从外边吃喝回来,恰好淋成了俩落汤鸡。推开庭院的大门时,林岚忽然眉头一挑,责问道:“你没锁门?”

    顺溜翻了翻白眼,说道:“少爷啊,大门是您自个儿锁的,还赖我?”

    两人推门而进,被蹲在屋檐下吃面的中年男子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进来的?”顺溜结巴地问道。

    那人喝了口面汤,呷了一口,将筷子按在碗上,摇了摇腰间用一个大铜环串在一起的钥匙,道:“自然开门进来的。”

    顺溜忽然想到了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扯了扯林岚的衣袂,说道:“少爷啊,那该死的中介是不是租给了许多人啊,不然他怎么会有钥匙咧?”

    “都说了天下没有掉馅饼的事情,你还不信。”

    顺溜有些委屈地说道:“拿主意的是少爷您啊。”

    “行了,别跟我扯皮条,进屋给我那件干衣裳。”

    “哦。”

    雨丝如雾,林岚站在中年男子的边上,问道:“兄台贵姓?”

    “免贵姓包。包成。”

    “包兄莫不是也租了这院子?”林岚试探着问道。

    中年男子说道:“我只有外边庭院的钥匙,进来就是想看看,给你送些花花草草什么的。”

    林岚这才注意到,庭院里确实多了些盆栽。

    “哦,来的时候没吃饭,这灶间没锁门,所以就进去做了碗面条,可惜少了些葱花。”包成笑了笑,将眼睛扫向角落的那个破瓦缸,上边栽了几个葱头,“不过下次过来,应该就能撒上葱花了。”

    “那您是这屋子的东家?”

    包成眯缝着眼,点点头,说道:“没有错。我过来就是想看看,这吓跑了三十一个租客的宅院,到底被哪位有胆魄的公子哥给租下来了。”

    “这屋闹鬼吗?”

    包成一愣,说道:“闹鬼倒是没听说过,可能到了夏日刮大风的时候,穿堂风飕飕响。”

    “那这屋经常入贼?”

    “哪里的话,秦淮两岸,那是金陵城治安最好的地方。”

    林岚接过顺溜递来的长衫,说道:“您进屋稍等片刻,我换件衣裳。”

    “不进去了,蹲这儿挺好。”

    “随您。”

    林岚进屋麻利地擦干了身子,将长衫换上,总算是感觉舒服了不少,走出屋子的时候,见到包成双手负背,站在门口看雨。

    “既然没鬼没贼的,价钱还这么公道,我没道理不租啊。”林岚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包东家笑了笑,说道:“宅院确实没毛病,只是出了这宅院,整条乌衣巷,都是归一户人家的。”

    林岚接过顺溜递来的姜茶,抿了一口,退回去,道:“加糖。”

    “哦,您刚刚说什么,归一户人家的是吧,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户人家姓薛,是皇商。”

    林岚笑道:“皇商又不是皇上,我租您的宅院,又不是薛家的。”

    “您能这么想我还是很高兴的,不过我还是要提醒您,原先这里有很多户人家的,现在您也看到了,除了您肯租我这宅院,其他人都搬走了,不管愿不愿意,都卖给了薛家。”

    “这么说,这儿就您独此一家,是钉子户咯?”

    “钉子户?这说法倒是有趣。”

    林岚接过顺溜重新递来的姜茶,只喝了一小口,又退了回来,道:“你存心的是吧?想齁死少爷我吗?掺水!”

    “……”

    包成瞥了眼那红到发浓的姜茶,笑骂道:“你这小仆怎这么笨?”

    顺溜转过身,心里暗骂道:你才笨嘞!

    “我还是要提醒您一句,薛家要这块地皮很久了。”

    “他们想干什么?”

    包成看着夜空中间或闪过的雨丝,呢喃道:“推光了造大宅。”

    “那您这是在待价而沽?”

    “我压根就不想卖!”包成叹了口气,“但是不想卖总得有不想卖的理由,所以才想租出去,这样子说到哪里都是占理,您是知道的,衙门从来都是认钱不认人,要认人,也顶多认那些有钱人。”

    林岚笑道:“看您也不像是个缺钱的主儿。”

    “呵呵,谁会嫌钱多。”

    林岚点点头,道:“那倒是。”

    “说了这么多,您拿定注意了没有?”

    “租金都交了,契约也签了,您还要我怎样?”林岚翻了翻白眼。

    包成嘴角露出笑意,道:“就喜欢您这样痛快的人!就凭这一点,包某一定让您进出乌衣巷畅通无阻。”

    林岚一愣,说道:“怎么的?”

    “虽然那些杂碎不敢在民宅里头撒野,但难保做出些那石头堵路,泼泔水这样子的无赖事。”

    “呵,还真是古月照今尘,拆迁旧如故啊。”

    包成一愣,“您也遇到过这样的事儿?”

    “听说过吧。”

    “那您安心住好。”

    林岚忽然想到一件事,道:“向您打听件事儿。”

    “什么事您说。”包成这会儿心情好极了。

    “金陵城是不是新来了个府尹,叫贾雨村的?”

    “公子您消息还真灵通,才走马上任三天就打听这么清楚了。”

    林岚道:“那麻烦您在帮我打听打听一个叫冯渊的人,好像是个地主家的子弟。”

    “好嘞,包我身上包成的!”

    “恩,听您名字就一定包成的!”

    宅院的门被关上,顺溜端来了新煮好的姜茶,林岚喝了一口,说道:“顺溜啊,等明儿起,又有你要忙的了。”

    “忙啥,少爷您吩咐就是了。”

    “给你新做的小千里眼带了没有?”

    顺溜点点头,说道:“带了呢,虽然比那个大筒子看得不清楚,但带着方便不少。”

    “那就好。”林岚喝着姜茶,看着被烟雨弥漫的巷景,喃喃道,“姓薛的,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是租客,租的是包成的宅院,和薛家八竿子打不着,还能拿他怎样?

    他笑了笑,又喝了口姜茶,忽然眉头一皱,声音低沉地说道:“顺溜啊……”

    “怎么了,少爷?”

    “姜茶里放大料是什么鬼!”

    “呃……天黑瞎摸,摸错了……”

第117章 找事

    林岚始终认为,越强大的朝代,对于文化、经济越是开放。科举仅仅是考经史一科,而且考纲的范围愈加狭窄,这样的开科取仕,完全是为统治者服务,对于文明的发展和进步显然是无益的。

    林岚入学宫的第一天,便提出分科取仕。

    文德书院的发展,显然是一个试验,也是一种进步,不过对于历史发展来讲,却是在退步。

    姚祭酒听完林岚的建议,缓缓说道:“分明经、明法、明字、明算,这倒是能够人尽其才,可是有违祖制,即便你说服了我,你能说服这些学子吗?科举会试,能分科考试吗?”

    姚祭酒的忧虑也不是没有道理。来这里进学的学子都是想金榜题名,一旦分科,科举依旧是只考经史,岂不是断了人前程。

    “姚祭酒,我想问您一句,做学问就是为了做官吗?”

    姚祭酒沉默了片刻,他很想说,读书乃修身养性,知书达礼,然而最后还是沉默地点了点头。读书不做官,那还读什么书?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林岚自然不会愚蠢到反驳这个观点。读书,就他妈是为了当官,其他的一切都是瞎扯淡。

    “那很好。既然读书是为了做官,靠读些经义当得好管吗?负责刑案的官员,连大京律都不熟悉,还如何断案?工部督造火器的官员,连基本的格物学都不明白,造出一些没有实用价值的火器,不是浪费国帑是什么?”

    林岚这次的历史倒车确实得开,中华民族的算学、科学发展,在唐宋之前处于世界领先地位,然后得不到很好的发展,才慢慢落后,这科举归于单一的趋势,同样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姚祭酒说道:“我看还是这样,先和文德书院的方法一样,学经史的同时穿插各类学问,至于分科取仕,还得让圣上定夺。”

    林岚点点头,道:“那就按祭酒说的做吧。”他谈了口气,自己若是统治阶级,那便直接做决定了,很可惜,他不是,而且还得按照他们的规矩走仕途。

    “你,就这么走了?”姚祭酒见到林岚要走,有些怀疑地问道。

    林岚道:“不然呢?还跟您老喝杯茶?刚找了住处,等安定下来,再说学宫的事情吧。”

    “也好,不知道林小友住何处?万一有事,也方便找。”

    “乌衣巷。”

    姚祭酒抚须一愣,然后微微一笑,“果然是艺高人胆大。”

    等到林岚走入乌衣巷的时候,两个大汉从一旁走出来,眼神不善地看着林岚。

    “什么事?”

    “是你租了包家的宅院?”

    晌午的巷口,暖阳还能照得见光,林岚想着难得的好太阳,一定要晒一晒被子,这样晚上睡起来一定很舒服,便不耐烦道:“没错,怎么?不让租?”

    “你知道这里是谁家的地盘吗?”左边这个大汉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林岚扭了扭脖子,说道:“我租的是包成的宅子,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现在我便告诉你,除了你租的,其余都是薛家的地盘,你懂什么意思吗?”

    “那我租的是包成的还是薛家的?”

    “包家的。”

    林岚直接绕开两人,说道:“那你们不是有病吗?有过节你们找包成去,别来烦本公子。”他又想到应该从杂货铺弄几根麻绳来,不然这被子晒在哪里。

    他转身的时候,又见到两大汉同样转过来跟着他,道:“别找不自在!”

    两个大汉一愣,冷笑道:“好大的口气啊,公子您别自个儿找不自在!”大手搭在了林岚的肩上。

    “呵,这是要动手吗?”林岚的脚步停住了。

    中年汉子拍了拍林岚的肩,说道:“哪能啊,公子在哪里蹭了些灰,小的帮你掸去而已,今后公子走路可要小心点了。”

    “胡老七,将你这狗爪子拿开!”巷口忽然冲进来四五个人,眼神不善地看着俩彪形大汉。

    “唷,包斩,你家包爷能耐了啊,终于找来了个替死鬼,租下了这凶宅啊。”站在林岚边上的大汉双手互搓着。

    赶过来的领头小伙子眉头一皱,喝道:“胡说八道什么!好好的宅院,到了你们薛府人的口中,都成了凶宅了?”

    林岚随两帮人掰扯,自己径自朝杂货铺走去。好好的天气和心情,被某些不长眼的东西弄得阴沉沉的,实在是晦气。

    等到林岚拿着卷绳子,顺便提溜了只荷叶鸡回来的时候,那俩大汉已经离去,几个包家的下人等在巷口。

    “公子,您可别听那俩个薛家的人胡说八道。”

    “还有其他什么事吗?”

    包斩有些纠结地搓着手,道:“您放心,今后不会再出现类似的情况了。我们哥几个,就算不吃不喝,也会保护您的安全。”

    “不必了,替我告诉你们东家,既然租下了,这宅院就暂时归我了,谁要是不开眼,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林岚的声音虽然很平静,但还是让包斩背后一凛,昨夜摸查了一番此人的底细,已经让自己东家大吃一惊,这才派这么多人过来保护,没想到林岚胆子大到不需要人来保护。

    “听说公子您缺个伙房,这位婶子是咱东家请来给您做饭的,拿手菜不少,您有什么吩咐?”

    林岚看了眼胖得有两个包斩的大婶,说道:“以后这个点过来做顿晚饭就行,银钱什么的,等明日再商量着来吧。”

    “好的,小官人。”胖婶一听有钱,笑得合不拢嘴。

    林岚挥挥手,道:“就不留你们吃饭了,回去吧。”他转身往宅院里走去。顺溜忽然从一个阴暗的角落窜出来,吓了林岚一大跳。

    要不是林岚手里拎着的是荷叶鸡,估计得往顺溜头上抡去了,“干什么?毛毛躁躁的。”

    “少爷,今儿个顺溜打听过了,这宅子被金陵皇商的薛家瞧上了,咱们截了薛家的胡,会不会有事?”

    林岚缓缓道:“顺溜啊,你要是之前打听清楚,咱们就不租了。”

    “现在也不迟啊。顶多这银子咱不要了。”

    “呵,你倒是阔气。”

    “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

    林岚嘴角抹过一丝微笑,道:“这巷子我很喜欢。”

    “少爷啊,可这些都是薛家的。”

    “那就让它变成我的,怎么样?”林岚将荷叶鸡递给顺溜,“拿去热热,真是,这被子都没晒成,只能明儿了。”

    顺溜愣愣地站在那里,还回味着前半句话,“那得花多少银子呐……”

第118章 猫与宅

    帝都的春,时而风和日丽,春光明媚,时而冷风习习,单衣生寒。

    “媚娘!媚娘!”赵雅芳提着宫裙,在庭院之中追逐着。

    “公主小心。”一群宫人追在赵雅芳的身后,生怕赵雅芳摔着。

    雪媚娘到了暖春,似乎变得活跃起来,除了吃喝拉撒还爱四处乱窜,显然是到了求偶交配的季节。这只大肥猫,如今是嘉和苑的宠儿,除了赵雅芳,就属它最大了。一干奴才,都是它的铲屎官,宫女们都是它的梳毛女。

    “喵呜!”雪媚娘臃肿的身子却不缺灵动,一跃便翻过了墙,跑到了景明宫之中。

    赵雅芳气得直跺脚,咬着银牙道:“这该死的媚娘,这些日子真是太顽皮了,小菡,走。跟我去景明宫。”

    “公主去不得啊,二皇子最不喜人打扰了。”

    赵雅芳黛眉一皱,嗔怒道:“难不成还不让我找媚娘了?”

    回宫将近两个月了,除了刚回宫的那日,圣上带了太医来询问了病情,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赵雅芳也没太多言语,终日在嘉和苑日逗猫作乐,倒也不失乐趣。

    林岚之前将雪媚娘送给赵雅芳,也是这个原因,注意力转移到喜爱的事物上,自然能忘记心中的愁闷。

    她带着两个宫女悄悄进入到景明宫之中,找寻着雪媚娘的踪迹。

    “媚娘?”

    “媚娘……”

    赵雅芳小手轻掩着嘴,呼唤着。

    “你是在找这个小家伙吗?”

    景明宫内不是什么时候步出一人,站在半蹲的赵雅芳身后。

    “二……二皇兄……”赵雅芳看着二皇子手中的雪媚娘,有些害怕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雅芳知道二哥您爱干净,实在是这猫太顽皮,等雅芳回去,就将它关起来。”

    二皇子白皙的脸上挂着笑意,“没关系。芳妹的这只猫,不知道从哪里得来?”

    赵雅芳如同做错事的小孩,她不怕身材魁梧的大皇子,对于自己的父皇也是毫无惧色,唯独对这二皇子,有些抵触。这是从她幼年时就留下的烙印,这位哥哥,从来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

    “哦……是从扬州带来的。”

    赵光捋着猫毛,笑意更加浓了,问道:“谁送的?”

    “一个好朋友。”

    “是个姓林的小子吧?”

    赵雅芳一愣,“二……二皇兄怎么知道?”

    赵光将猫递给了雅芳,说道:“走吧。”他友善地朝赵雅芳招了招手。

    “哦……”然而赵雅芳觉得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并非那么友善,相反的,有些心惊。

    赵光看着雅芳离去,叹了一口气,呢喃自语道:“所托非良人呐……”

    ……

    ……

    金陵薛府,靠秦淮上游。

    高墙环护,绿柳周垂。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好不气派!

    从院中朝庭内走去,甬路相衔,山石点缀,院落富丽堂皇,雍容华贵。一般人家,岂可有此气派。

    小厮匆匆入府,见到亭中喝酒的中年男子,赶紧跑过去,“二爷,那个租了包家宅院的人打听清楚了。”

    “哦?谁啊?胆子倒是不小。”年轻男子将一些鱼饵投入到亭下的湖中,立马就有锦鲤从四面八方游来抢食。

    “前几日闹得满城皆知的林岚。”

    “林岚?”年轻男子眯缝着眼,“似乎听大伯提起过。”

    “而且据说,前些日子,还被姚祭酒提携为了国子监司业,这就有些难下狠手了。”

    年轻男子眉头一皱,道:“乌衣巷已经盘得差不多了,就差包家这一户了,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咱们薛家与他林岚无冤无仇,谁会和权钱过不去,你说是吧?”

    “二爷的意思……”

    “收买。”他投下去手中所有的饵料,这一下,底下的锦鲤疯狂地蹿在了一起,削尖了脑袋抢着饵料,把原本平静的湖面搅动得浪花四溅。

    “而且是我亲自过去。”

    薛家第三代,薛蟠霸道、薛蝌忠厚至于庶子薛贵,谁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癖性,老辣的时候,就连薛家大掌柜都要敬佩地叫他一声大官人。

    ……

    ……

    黄昏下,包家的宅子里,东家和租客蹲在台阶上吃着刚煮好的鸡蛋面,撒了新鲜的葱花确实好看了不少。

    “啧啧,这新鲜的葱花,配上一勺猪油,这面,没得说啊。”包成大口地吃着面。

    林岚面上的荷包蛋,是他教胖婶做的。偌大的一个大京朝,竟然没人知道什么是煎蛋!不过林岚后来想想也是,古代粮食紧张,能吃上点猪油就不错了,鸡蛋更是拿来补身体的,煮着吃显然是最能保留鸡蛋营养的方法了。

    “冯渊呢?有他消息了没有?”

    包成吃了口煎蛋,味道确实不错,说道:“查到了,金陵一个小乡绅之子。自幼父母双亡,又无兄弟,只他一个人守着些薄产度日。人品风流,酷爱男风,最厌女子。不过最近看上了个女子后,一改素日作风,执意要从拐子手中买下那女子来,并立誓再不交结男子,也不再娶第二个女子,也是可笑。”

    林岚喝了一口面汤,眼睛看着低垂的夕阳,“他人呢?”

    包成叹了口气,道:“死了。”

    “嗯。”林岚吃了口完整的荷包蛋,他总喜欢把最好的留着慢慢享用。

    “你不想问怎么死的?”

    林岚直起腰,说道:“不死的话还能拉他一把,看来阎王爷签的生死薄,怎么都拉不住,包东家,帮我找找那个拐子,最好快些。”

    “我能有什么好处?”包成将面汤饮尽。他是个落寞的商人,商人的秉性,从来不会因为贫富而改变。什么事都得讲利益。

    林岚眉头一皱,“你怎么总讲条件?”

    包成搓了搓手,笑眯眯地说道:“习惯了,多少给点好处吧。”

    “你的这间宅子,我替你保住。”

    “成交了!”

    两人爽快地达成了交易。

    夕阳下,春风穿堂而过,包成拿起面碗,敲打着儿时的歌谣,轻轻叹道:“多好的宅子呀。”

    林岚的眼,却看着最后一丝光晕笼罩下的巷子,附和着喃喃道:“是啊,多好的宅子。是自己的就更好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2277/ 第一时间欣赏红楼大官人最新章节! 作者:冷氏子兴所写的《红楼大官人》为转载作品,红楼大官人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红楼大官人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红楼大官人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红楼大官人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红楼大官人介绍:
卿在红楼美如画,吾处朝堂扶宇厦。金钗虽美,染指滴血。盐道无常,一入深似海。我打花间过,只听得一声声:大官人呐!红楼大官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大官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大官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