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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冷氏子兴     红楼大官人txt下载     红楼大官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我的千里眼,瞎了!

    就在扬州城内,二女同游,引得满城才子直呼林岚好福气时,处在“和尚庙”中的林岚这些日子可就没有这么风流快活了。

    虽然侯浩淼和年荣的分牌可以暂时借用,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林岚也不好意思拿他们的分牌大吃大喝,和庞宗耀两人整日白粥馒头的,肠子里的油都快刮干净了。

    “十九啊,你说咱们这分牌还有指望嘛?最近,这孟宗跟李隆二人也没什么反常的。要是没了这二百多的分牌,等到年末绩考,拿着张两位数的成绩单子,估计我这年关都要挨不过去了。”

    林岚躺在后山草坡上,捣鼓着手里的竹筒,喃喃道:“你家还吃分牌啊?”

    “去你的。都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庞宗耀肚皮朝天,仰躺着,“能进文德书院的,哪一个不是有家世背景的?每年走亲访友,这年头谁还比其他的,不都拿后辈的学业说话。去年我爹拿着那文德书院的成绩单子,能从年初一吹到年十五!”

    “……”

    林岚有些哭笑不得,看来吹嘘孩子的成绩,古往今来,都是父母们桌上的谈资啊。

    庞宗耀有些舒服地回忆道:“那时候,拜个年,随随便便就能有几十两银子的收入,真是爽翻了,今年回去……”

    他又开始愁眉苦脸起来,“去年还有一百五,今年有没有五十还是个未知数,恐怕正月里出家门都是个难事了。”

    林岚不断地摆弄着被掏空竹节的筒子,两块凸透镜以及挡板,在插销内来回挪动,嘴里无聊地回应道:“那你就努努力,再吃仨月的白粥馒头,这样多少能攒下些分牌,绩考的时候也不至于这么难看。”

    他挪动了一下目镜,终于透过镜筒,看到了放大清晰的物象。在后山的一处隐秘之地,来回试验着。

    胖九翻了翻白眼,道:“十九,你现在这样子,就跟猪鼻子插葱,装什么大象?这破竹筒有什么好捣鼓的。这分牌还搞不搞得来?”

    林岚挪动着竹筒,一只眼睛眯起来,呢喃道:“该来的,自然会来。咱们在书院里晃悠,那下手之人定然不敢有所异动,这里僻静,监视那蠢蠢欲动的贼人正好。”

    “好什么呀?这儿离书院这么远,你真当自己是千里眼啊。”

    林岚嘴角一笑,忽然将挪过去的镜筒又给挪了回来。他皱着眉头,看到了一个意外的身影。

    “这个时候,他竟然会去王子安的君子楼?”

    庞宗耀翻了个身子,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趴着睡,这道理就跟孕妇不喜欢趴着睡一样,总有一种脑充血的感觉,“谁啊?”

    庞宗耀眯缝着眼,本来就有些近视眼,这又离得远,看过去啥都没看着。

    “孟宗。”

    庞宗耀一下子机灵起来,瞪着眼低声道:“哪呢哪呢?”

    林岚不搭理庞宗耀,镜头一直跟随着孟宗缓缓挪入到君子楼。见到那小楼上题匾的竟然是王子安自己的表字,林岚心里暗道一声真特么不要脸。

    人进入了小独楼,这个视线已经见不到什么东西了。林岚起身,朝西边跑了一小段路,这个角度,刚刚能够从君子楼的侧窗看到屋内发生的一切。

    孟宗和王子安两人对坐着。

    庞宗耀蹭过来,有些气喘地道:“不对啊,今儿个大清早,我可是听说李隆他们几个要去王屋村一趟,这个时候忽然出现在王子安的住处,一定有古怪。”

    “恩,反正老七和十四跟踪着,应该会洞悉他们的一举一动。”这李隆和孟宗是林岚几人重点怀疑的对象,自然不可能让他们在视野活动范围外独处。

    林岚视线一直停留在镜筒之中,洞悉着屋内两人的一举一动。

    王子安的住处本来就相对较为僻静。可能纯粹是为了自命清高,从他的住处往对面,也就是林岚所在的这个小丘陵下方望去,便是白浩然的那两间农舍了。

    这白浩然,那才叫君子之风,单单一个月几面相处,都让林岚觉着他确实不适合当官,适合当和尚或者道人。

    稍微开了个小差,当林岚将目光在转回到王子安的独楼时,屋内两人已经站起来了。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林岚觉得自己的大脑被什么东西嘣了一枪,一片空白。

    只见孟宗和王子安两人越走越近,然后……然后抱在了一起,居然亲上了!

    我勒个去!古代还有搞基啊!

    林岚手中的望远镜瞬间落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一旁的胖九早就对林岚手中的玩意儿好奇了,一把接住,道:“十九,你咋类?”

    “别看,辣眼睛。”

    林岚这么一说,庞宗耀更加好奇了,“什么呀,搞得神神叨叨的。哟!十九,你这新鲜玩意儿还真好使!居然真的能当千里眼呐!”

    胖九将那竹筒来回扫了几圈,“好家伙,居然有这样神奇的玩意儿,十九,你丫的是天上的神仙吧?”

    他饶有兴致地朝那君子楼中偷窥过去,一边看还一边做着现场解说。

    “喂,十九,他俩怎么扭打在一起了?我去,还用嘴巴子啃,这是多大仇多大怨啊!十九,你说会不会是因为分赃不均,起了口角?这个时候咱们去杀他个措手不及怎么样?”

    林岚一只手遮着眼睛,被刚刚那一幕深深地闪瞎了眼,叹道:“捉贼拿赃,捉奸……连分牌都不知道在哪里,你拿什么抓他?”

    “喂喂,十九,他们打得还真激烈啊,都滚在床上了,这样子下去,非得打得鼻青脸肿不可。”

    林岚白眼一翻,白日滚床单,谁要是再跟他说古人都很保守,他立马上去给他一耳光子。林岚担心待会儿滚床单的两位再做出什么不可描述的事儿来,立马夺过了望远镜。

    正看得热闹的庞宗耀一愣,道:“十九,咋啦?快让我看看谁啃得过谁?这家伙,没想到都跟狗似的,打架还兴这招。”

    林岚眼皮直跳,他从开放的年代过来,这样满满的基情也是见怪不怪了,就怕毁了庞宗耀的三观,说道:“年关还想喝酒吃肉的话,就跟我回去。”

    庞宗耀拍了拍身上的杂草,道:“十九,你有法子了?”

    “快了。”林岚敷衍道,“还有,刚刚的事情,你什么也没看见,别到处瞎说,免得打草惊蛇!听到没?”

    庞宗耀点点头,“刚刚就看到两只狗打架了。”

    林岚拍着额头,今天算是目睹了一对好基友的酣战。看来古代有好男风,也不是假的啊。

    这刚刚制作出来的“千里眼”,被满满的基情闪瞎了……

第四十七章 伏手待诛心

    即将入冬,这一年的书院学习,也快到了尾声。

    学生请假的越来越多,夫子请假的也不少。

    比如说秦夫子说是湿寒犯了,要去金陵城找大夫,可却被同是戏园票友的茅十八在同一场子里见到,看来看戏有助于祛风湿……

    再比如陈之策城南狩猎,王川举办算学大赛,也只有老学究章本添,本着一如既往的善良,年前俩月送分牌,让学生们开开心心过大年。

    “十九,昨儿个跟踪李隆去了王屋村,发现了几个可以的地方。”侯浩淼将一张粗糙的地图递给林岚。

    林岚看了眼鬼画符一样的地图,道:“这画的是什么,我是看不懂,待会儿你带路,咱们过去一趟。”

    “今儿个老王的算学咋办?”

    林岚翻了翻白眼,道:“不正好,老王那里好说话。都他喵的给他干了一月多活儿了,整日跟个老太爷似的,就会在底下拍手说好、跟个老年痴呆一样。”

    如今的算学课,林岚俨然就是先生,其余的,那都是学生。

    光是小学奥数的一些基本公式,就够林岚教上几个月了。尤其是推行符号运算,被王川认为是算学界一次史诗性的壮举。

    算学的作用是什么,那就是将复杂的生活问题简单化,既然要简单化,再用一大堆的文字描述,实在不能看。

    为了扩大影响力,他还召集了江南不少的算学精通者,将这套成文的符号运算给推广开来,引起了强烈的反响。林岚如今瞧王川那嘚瑟样儿,真想上去给他揪下一撮胡子来,好处名声全让他捞着了,自己还得在书院当牛做马!

    临冬的小山丘,已经寒气逼人了。林岚和侯浩淼二人借口下山买衣物,登记了一番,便匆匆下山去了。

    王屋村也就是林岚之前进山前的那个小村庄。

    “十九,怎么不把老九和十四叫来?多些人手干活利索点。”

    “老九那块头,带过来就是个拖油瓶,至于十四,人老实厚道,叫他偷摸着干点事儿,难为人家。”

    侯浩淼包袱一怂,撇嘴道:“那我就不老实厚道了?”

    林岚道:“你,对不起老实厚道这四个字。”

    “……”

    侯浩淼看了看也就自己看得懂的地图,道:“前边的小凉亭,就是第一个可疑的地方。他们在那里喝过茶。”

    “走,去看看。”林岚之所以第二日就急着带侯浩淼过来,就是趁记忆还没失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两人在凉亭之中上蹿下跳。

    “敲一敲地砖。”

    毕竟是古装剧看多了,这地砖下藏东西的剧情,林岚自然不会忘记。两人敲得手都痛了,就差将凉亭的顶给掀了,还是毛都没见着。

    林岚直起身来,问道:“李隆有没有独处过?”

    侯浩淼回忆了片刻,道:“似乎……在这里并没有。”

    林岚掸了掸身子,道:“你说了,过来的人不只他一个是吧?”林尔摩斯开始推敲起来。

    “对,老八、十一他们都跟着过来的,正好要将田里的秸秆烧一烧,所以过来赚点分牌。”这快到年关,能多点分牌,在绩考卷子上也好看一些,他们可不是缺这些银子花。

    “田里?李隆有跟着去吗?”

    侯浩淼点点头,道:“去了。不过他烧完一堆很快就走了,我也就跟着他回了书院。”

    “去田里看看。”

    ......

    ......

    正值农闲,村里头闲居在家的人有不少。王屋村可不是金陵王氏的产业,村里边自给自足,小生活千篇一律,和葛家村无二。

    见到是山上的读书人下来了,一位村里的老婆婆恰巧遇见了,便问道:“两位小官人可有什么事?”

    侯浩淼指了指李隆曾经待过的旱田,问道:“老婆婆,这块田是谁家的?”

    “哦,这个呀。那块田是王麻子的,有什么事吗?”

    林岚笑道:“是这样,昨日不是刚刚烧完秸秆吗?不巧我丢了一块玉佩,想着能不能进田里找找。”

    “哦,这样啊,去吧。这田里也没种什么东西,你直接进去找就好,我路过王麻子家的时候给他说一声就好。”

    林岚笑道:“那就多谢婆婆了,老七,咱们过去。”

    毕竟是人家的农田,若是一声不吭地闯进去挖,难免被人怀疑,这样一说,即便有人见到了,也不会刻意过来查看。

    田里刚刚烧完秸秆,一堆堆黑乎乎的堆放着。已是深秋,田里自然不会再有什么农活,若是将赃物藏在这里,比藏在书院里应该会安全地许多。

    “老七,铲子给我。”

    “哦,好。”侯浩淼将一把小铲子递给林岚。

    “这里一共有四个堆灰烬的地方,两个靠近田垄,如果我是李隆,那么就不会去选会引起人注意的那两个。”林岚直接往里侧的那俩个堆着灰烬的坑走去。

    一铲子下去,林岚看了眼土层下边,并没有黑灰。

    “在这下边?”

    林岚摇了摇头,道:“土层下边并没有翻动过的痕迹,去另一处看看。”

    侯浩淼跟着林岚又往遍西侧的灰烬堆赶去。

    “被人翻动过!”

    两人一眼便看出,泥土和灰烬有混合的痕迹。林岚用小铲子朝下挖了几下,终于一铲子落下去,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

    “有了!”

    两人互视一眼,有些激动地将土里的一个布包裹拽了出来,里边的分牌哗啦一下,掉出来了不少。

    侯浩淼松了一口气,道:“终于是找着了!”

    两人在田间蹲着。林岚朝四周看了眼,并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俩。

    “老七,让你准备的那东西带了没有?”

    “你让我准备的,怎么可能不带。”侯浩淼将一个小瓷瓶递到林岚手中。

    林岚将瓷瓶中的灰白色粉末,小心翼翼地洒在了木制的分牌之上,用手不断地翻动着分牌,直到那粉末看不出来为止。

    他又将布裹重新包好,迅速地埋入到了坑中,用铲子将土重新盖上,为了小心行事,又往上边撒了些灰。

    做完这一切之后,林岚才站起来,道:“咱们走吧。”

    “啊?这……这分牌不拿走了?”

    林岚笑道:“现在拿走,岂不是便宜了那些人?”

    “这事情……”

    林岚笑了笑,说道:“放心,埋不过这个冬天。”

    侯浩淼感觉背后凉飕飕的,问道:“十九,你不会下了什么毒吧?”

    林岚手上沾了些灰白色的粉末,一把拍在侯浩淼的嘴唇上,“是啊,先拿你试试毒!”

    呸呸呸!

    “十九,你死定了!”

    两人你追我赶地朝山上跑去……

    用毒的伎俩,恐怕林岚最后还会落得下手狠辣的臭名,这样的事情他自然不会做,这一伏手,乃是诛心!

    待到腊月寒冬时,必然沁凉人心……

第四十八章 一场雪

    数九寒冬,真正的寒季来临时,入夜之后的秦淮河便会结上一层薄薄的冰,然而还没等日头高升,勤快的妇人便已经破冰捣衣了。

    金陵的第一场雪,来得比往年早了些。洋洋洒洒,将整座金陵古都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白雪并没有阻挡得住出行的步伐。

    阅江楼位于金陵城西北,濒临长江,望过去别是一番豪迈。

    四老围坐八仙桌,麻将声错落有声。

    屋内烧着炭盆,暖和不少。

    “言公,这……”

    “麻将。”

    “对,这麻将言公是哪里弄来的,竟然如此有趣?”文德书院的三位山长饶有兴致地摸牌打牌,似乎找到了麻将的乐趣。

    王言捋须笑道:“最后送上书院的臭小子捣鼓出来的。”

    “呵呵,难怪了。”

    “也是。”

    见到三人并没有露出很震惊的样子,王言眉头一挑,道:“那臭小子莫不是在书院捅娄子了?”

    “言公看一看,这是陈之策最近写的一些文章。”

    王言拿过独眼龙递过来的十几页稿纸,粗粗翻阅着,时不时轻咦短叹,惊问道:“这真是陈之策写的?”

    “没错。陈之策那三板斧,言公与他同朝共事数载,想必也清楚得很,能够改变一个迂腐之人思维,这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不过不巧的是,被您送上书院的那位办到了。”

    王言呲了一声,本想着让林岚长长世面,不要被那些迂腐的经史给闭塞住了,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见到王言也是一副惊讶的模样,笑面虎手上摸着麻将,眼观六路,顺手藏了一只麻将牌,道:“看言公这吃惊的模样,莫不成连您都不知晓此子的本事?”

    “除了会写几首臭诗,他能有什么本事?”

    刀疤郎笑了两声,道:“确实,诗臭得连秦夫子都赞不绝口。不过言公可知最近算学王夫子为何如此活跃?”

    “唔,这个倒是有耳闻。王川最近的算学研究倒是挺热闹的,听说还在金陵开了个大讲堂?而且新编的那本算法书更是传得沸沸扬扬,他当户部尚书的时候,也没见他脑子这么好使过。”

    独眼龙沉默了片刻,幽幽地说道:“如今,算学王川已经是您带上书院那位的学生,这已经是书院公开的秘密,而且王川还不亦乐乎。”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出了张牌。

    “乎……呼呼呼……胡了!”笑面虎眼皮上翻,“地胡,不好意思您嘞,给钱给钱。”

    王言瞥了眼的独眼龙,鼻孔喘着粗气,这家伙是不是另一只眼也瞎了!

    “这事情怎么会闹成这样?”

    王言靠在椅背上,似乎炭盆烧得有些热了,让他感觉一阵闷热。他缓缓起身,站在床边,面朝远处的大江,似乎在想着什么。

    “这就得问您嘞,从哪里弄来的妖孽。如今文德书院的夫子成了学生,学生倒成了夫子,这笑话闹得,估计让……得知了,都会哭笑不得吧。”

    王言站了片刻,似乎又感觉太冷,将纸窗虚掩起来,“章本添呢?他怎么评价林岚?”

    “嘿,妖孽就是妖孽。别人不会的他样样精通,别人信手拈来的东西,他反倒捉襟见肘了。史学一塌糊涂,如今已经算是小有所得,勉勉强强凑活,不会再胡说八道了。至于经学,章本添说破题立意总能独树一帜,就是这文章嘛……平平。”

    “恩,那就好。”

    “啊?”刀疤郎有些纳闷。

    “人无完人,金无赤足。若是他什么都精通,这样的妖孽,诸位不觉得太可怕了吗?”王言拿过一边沏好的茶,缓缓品起来。

    “其他人呢?如何了?”

    独眼龙说道:“住进独楼的六个,年前要拜入言公门下恐怕困难。”

    “肄业。”

    “啊?”刀疤郎再一次惊呼道。

    王言放下手中的茶盏,抬头道:“没记错,他们六个明年都要参加春闱了,以他们几个的本事,登科及第不难,既然如此,这一次绩考不妨当做他们未完成书院毕业的结尾。”

    “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太唐突了?”

    “想要拜入我门下,镀上帝师门生,再一步登天,这样的想法很好,不过他们的能力跟不上美好的想法。”

    笑面虎呵呵一笑,道:“那里头可是有您的血亲。”

    “子安是吗?他为人过于伪善,生怕别人不知他是君子。这样的苗子,或许逢场作戏很是了得,但要打入官场,站稳脚跟,还是少了一份踏实和智慧。”

    “言公一语中的。”

    王言眯缝着眼,看着茶盏上新添的茶水热气氤氲,道:“就这么决定了,启程出发吧。”

    雪大起来,路上行人稀少,多添了两道簇新的车辙。

    ……

    ……

    哈。

    庞宗耀对着那望远镜哈了一口气,用袖口小心翼翼地擦拭完,又朝窗外瞎看。

    “十九啊,我说咱们在最穷的时候,租下这小楼,究竟是为啥?”

    林岚看着山间静谧的雪,如同时空静止了一般,说道:“绩考将至,这个时候要想鱼儿上钩,那就必须得给他足够的活动机会,你说咱们老是在厢房晃悠,他们能活动得开,去咬饵料嘛?”

    “行啊,十九。欲擒故纵,你将来要是当了提刑官,估计从你眼皮子底下,没有一个江洋大盗可以溜得走!”

    林岚一件黑色带棕的大披风裹着,看上去就像一只收敛了羽翅的猎鹰,伺机而动。

    年十四在楼上读书,侯浩淼用一支短笛,吹着悠悠的曲儿,衬托着雪景,十分的怡然。一曲小调吹罢,侯浩淼问道:“十九,咱们这楼叫啥?”

    “就叫……四合院吧。”林岚这样说道。

    侯浩淼点点头,道:“合四人之力,四合院,挺好。”

    ……

    ……

    君子楼内,王子安亲昵地抱着孟宗,将身前之人肩上的浮雪掸落,一只手环着孟宗的腰上。

    “子安,别这样。”孟宗羞涩地撇过头。

    王子安抓着孟宗的下巴,邪笑道:“怎么?害羞了?”说话间,已经将身体贴得更加近了。

    君子楼内,发生着不可描述之事。雪茫茫,遮住了视线,却遮不住一声声低沉的呼吸声,若是林岚这个时候见到了,估计又得辣眼睛。

    当!

    当!

    当!

    三声清脆的金铃声响起。

    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事情。

    四合院前开出了四朵雪地黄花,几人匆忙撑着油纸伞,朝着书院的正堂缓缓过去。

    君子楼内,两个伪君子衣衫不整地分了开来,不满地整着衣裳,直呼扫兴。

    对边的翠竹居,蓑衣斗笠,缓缓而行。风雪之中,男子抬头,风雪遮掩,他轻声呢喃道:“三十而立。三十了啊……”

第四十九章 火锅论英雄

    就像学生时代每学期的期末考试一样,书院的绩考,同样是校验一年所学所得的收尾。绩考完了,书院也就放假了,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就像期末考语文一样,章本添的经史学自然是最先考的科目。都是身经百战的儒生了,对于这样的绩考,除了林岚,其他人都显得很轻松。

    虽然前世乃是中文系毕业,原以为大才子一枚的林岚,却没想到,这写八股文还真是写不过这些经验老道之人。他终于明白,那些什么一穿回古代就连中六元的,都特么是个笑话。和古人去比古人最牛逼的东西,还能次次得第一,拿个小三元就不是易事,更何况连中六元,这么低概率的事儿。

    从古至今,读书之人千千万,能够连中六元的屈指可数,这样低概率的事情,林岚可没抱有过幻想。

    “今年经史科目绩考的方式,与往年依旧,一篇文章。”

    章本添是最没新意的老学究,从来都是一成不变。

    发完卷子,他便坐在前头,独自喝茶看书。

    八股文,在林岚看来,就是议论文的一种特殊格式,要求句式对仗,却最忌讳沾染词章气。等于说,林岚在八股文上,完全没有优势。

    林岚看了眼题目。

    百姓足,孰与不足。

    他稍稍松了口气,这章本添终究还是老好人一个,没有出什么刁钻的题目来让学生过不好这个年。

    林岚思忖片刻,开始破题。以这题目作的文他似乎读到过,不过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了。

    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

    一句话揭示了题旨,这就是破题。接下去自然就是承题,顾名思义,承接着上边的题意开始讲下去。

    盖君之富,藏于民者也,民既富矣,君岂有独贫之理哉?有若深言君民一体之意,以告哀公。

    这便承接了题意。藏富于民,这便是林岚这篇文章所要讲的主旨。点明了中心之后,自然就到了下一个步骤,开始***了。也就是围绕这个论点翻过来倒过去的论述这个观点。

    “公之加赋,以用之不足也;欲足其用,盍先足其民乎?诚能百亩而彻,恒存节用爱人之心,什一而征,不为厉民自养之计,则民力所出,不困于征求;民财所有,不尽于聚敛……”林岚有条理地写了下来。

    堂上之人对于这样得心应手的题目也是极有把握,少有人抓耳挠腮写不出什么来。

    林岚写完之时,便已经有好几个学生写好上交了。

    等林岚走出大堂时,正听到年十四几个正讨论着吃什么。

    “吃火锅。”

    庞宗耀拍手惊呼道:“吼啊吼啊!”

    “……”

    侯浩淼缓缓道:“十九,文作得如何?”

    林岚反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知道这侯浩淼也就能在经学上偶尔虐虐自己,找找存在感,便笑道:“难道你不知道考完讨论答案是一件很蠢的事吗?”

    “切,不说拉倒。吃火锅就吃火锅。”

    雪小了一些,临近学期结束,膳堂的一些囤积的食材也在处理,买到一些能够涮着吃的食材,也很容易。

    在吃的上边,文德书院的资金,仿佛源源不断一般,上好的牛羊肉、冬日菜贵,却每日都有供应,这背后的财主,则是让林岚好奇了好一阵。

    林岚将十几枚分牌给了年十四和庞宗耀,道:“今儿个这顿我请。你们想吃什么自己买点回来,记得给灶间的火叔说,要鸳鸯锅。”

    “得令,大王!”庞宗耀眯缝着眼,笑道。有吃的,什么都好说。

    林岚和侯浩淼撑伞欲回,却听到背后有人叫住了他们。

    “林兄可否带上我一个?”

    “白师兄?”林岚眉头一挑,看着蓑衣斗笠,有些格格不入的白浩然,迟疑片刻,点点头,道:“当然可以,只不过今日白师兄怎么破天荒地想和我们几个吃火锅?”

    白浩然眉目不染烟尘,让林岚总感觉有一种世外高人的风度。他缓缓道:“一直想和林兄推心置腹,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今日倒是个不错的黄道吉日。”

    林岚尴尬地笑了笑,心中暗道:推心置腹……不会和王子安一样……若是今日是王子安这么说,林岚就算饿死,也不会吃任何的东西。

    又一想,黄道吉日,不由眉头一挑,惊问道:“白师兄以前出门上课,是不是都挑适宜出行的日子?”书院中流传这么一个说法,白浩然出门要占卦。

    白浩然走入风雪之中,笑了笑,“也不全是,反正不宜出行的日子,尽量不出去就是了。”

    “……”

    “……”

    林岚二人一阵无语。这白浩然真该拖出去当道士。

    没多久,年荣和庞宗耀便把火锅弄来了。一蒸屉上都是菜、肉。

    “火叔说了,食材吃不完,这马上绩考一完就没人吃了,放着浪费了怪可惜,就便宜点都给了我,这回真是赚大了!”庞宗耀喜滋滋地说道。

    “哟,白大仙也食人间烟火啊。”

    白浩然酣然一笑,道:“原来我也有绰号啊。”

    很快,火锅便咕嘟开了。林岚几人围坐在桌边,不停地夹着菜在锅里涮着吃。天灰蒙蒙的,白浩然夹着菜发愣,忽然说道:“这雪估计再有两日就停了。”

    “恩。”林岚喝了一口稻花香,将一片涮好的羊肉捞出来吹了吹塞进嘴里,“听闻白师兄明年要赴京春闱,小弟在这里预祝白师兄金榜题名。”

    “哈哈,那就多谢林师弟吉言了。”

    “咱们几个,十四、老七和我,得等到后年才能参加乡试,估计在两年书院混下来,多少能攒个六七百分,要拜入王言太傅的门下看来是难了。”

    白浩然微笑道:“你们有林岚,已经轻松许多了,当年咱们入书院的时候,算学、兵策,那都是从来没碰过的东西,有些人一两年分牌没赚到,倒贴的不少。”

    “唉,对了。书院每年都排名,去年张苍拿了第一,白师兄,你诗学不曾来考,不会就是因为……”

    白浩然微微一笑,“那日命犯煞星,出门必遭横祸,所以不值当。”

    噗!

    庞宗耀一口酒喷在地上,这也行……

    白浩然嘴角扯了扯,道:“不过这几日都是好日子,所以这一回应该不会缺考了。”

    “……白师兄,你不去当道士真是可惜了。”

    白浩然点点头,道:“不才正是苍松观暮云真人门下的记名弟子。”

    “……”

    “……”

    林岚纳闷道:“道士还能参加科举?”

    白浩然道:“并未入道籍,也未操贱业,有何不可。不过平日里听暮云真人说道说道罢了。”

    “道长你好。”庞宗耀故意起身拱手鞠躬。

    白浩然杏眼一挑,道:“你好。”

    侯浩淼感觉这样的聊天无聊至极,便道:“咱们来打个赌,怎样?”

    “说,赌什么?”

    “赌这次谁拿第一。”侯浩淼笑道,“我赌十九拿第一。”

    庞宗耀鸡骨头一甩,敲在碗里,道:“这不是大伙儿都知道的事儿。你脑子秀逗了,谁会给你赌?”

    年十四抬头,道:“我和你赌。”

    “你看,你看,这不十四就和我赌了。十四,你压谁?”

    年荣不动声色地说道:“我压白师兄拿第一,咱们小赌怡情,就拿五十分牌作为赌注可好?”

    “好!”侯浩淼嘴巴一抹,“两位冠军候选人也都在桌上,权当做个见证,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啊!”

    年十四拿起筷子,道:“我从不赖账。”

    林岚赞赏地看了一眼年荣,拿起酒杯,道:“白师兄,咱喝一个。”

    “请。”

    两人干了杯中的酒。

    雪还在下。

第五十章 兵战之帝国时代

    到了第二日晌午时分,雪终于停了。

    雪后初霁,四合院前,林岚把玩着手头的望远镜,看着从学堂怒气冲冲出来,朝四合院走来侯浩淼,嘴角划过一道笑意。

    人还未至,侯浩淼的怒吼已经到了。

    “好你个林岚,竟然联合老实的年十四骗我钱!”

    林岚一脸无辜地笑道:“我骗你什么了?”

    侯浩淼说话间走入四合院,袖子已经撸起来,一脸怒意道:“算学的题目,先生都说了,是你出的!为了避嫌,你弃考了。这不是让我赔钱嘛!昨儿个才打的赌,你今儿个就给我设套,不是骗是什么?”

    林岚矫健地躲过了飞来的雪球,笑道:“是我骗的你?赌是你提的,收钱的是十四,你找我干什么?我骗你一分钱了?”

    林岚不甘示弱,雪球在手中一团,飞快地扔了出去。

    侯浩淼也不傻,怒道:“十四平日里那么老实厚道,我说昨日怎么变了性子,和我想赌上一把,感情是你走漏了风声,他才敢和我赌,你丫的也不提醒我!”

    啪!

    从一侧飞来了雪球,砸中了侯浩淼的臀部。

    侯浩淼看过去,怒道:“十四,你赢了我的钱,还帮着这家伙砸我!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俩个!”

    四合院前雪球飞梭,笑骂声荡漾开来。

    ……

    ……

    吃过了晌午饭,书院的学生又回到正堂,准备着兵策的考试。

    陈之策坐在前边,看着下边之人一个个紧张的神情,道:“这一回,为了让同学们能够过好年,就不准备纸面上的考试了。”

    “什么?”还在拼命背着兵法、律学的学生忽然一愣,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吧?不用考试了?

    今日的算学,已经让他们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林岚出的题目,清一色的都是数字符号,题目量还惊人的多。

    读不懂符号的人一脸懵逼,看不懂题意的人两脸懵逼,虽然几个平日上课神游混分,下课不懂请教的人抓耳挠心,恨透了林岚,却没有一个敢上去破口大骂。

    因为林岚为了避嫌,放弃了考试。也就是说,不管他们考的再差,在算学上,也都比林岚的成绩好,这简直就是*赤条条的互相伤害……

    然而当他们还在心痛的时候,陈之策似乎给了他们一个心灵上的抚慰。

    不用考试,就没有伤害。

    陈之策见到欣喜若狂的同学们,缓缓道:“同学们莫要高兴得太早,虽然书面上的考试取消了,但是我们准备来一次实战操练。”

    他将一方巨大的类似棋盘的东西放在桌上,缓缓道:“今日沙盘演练,胜三局者,为甲等,胜两局者,为乙等,胜一局者丙等。就按如此来评分。”

    “先生,这东西怎么玩?”

    陈之策说道:“很简单。双方分坐在挡板两侧,老夫会将红黑两方分在沙盘某一处,谁若是能先消灭对方,就是胜利。”

    “可是先生,这纸上谈兵的,两方兵力又如何区分?”

    陈之策摇头道:“兵者诡道也。谁能率先确认出对方的位置,即是胜利。多说无益,林岚,你就先当个示例。底下可有谁敢于林岚一战的?”

    一听到要和林岚当对手,底下立马就没了声音。兵策课堂上的妖孽,除了齐飞白、关天明之外,如今还有一个林岚,这样的送死机会,自然没有想接。

    “在下想试试,不知可否?”

    林岚抬头看去,说话的正是关天明,便微微一笑,示意了一下,“关师兄要讨教一番,自然可以。”

    两人分坐沙盘两侧,等待着沙场模拟的开始。林岚看过沙盘之后,便不由笑出声,这没有边疆的实战复杂,四周若是有条框的,不就是玩帝国时代嘛。

    “开始吧。”陈之策将两面小旗子插在了沙盘的不同两处,双方都不知道自己的兵马如今在何方。

    林岚在纸上写下战令,递给陈之策。他要做的第一步很简单,那就是确定出自己的坐标。玩过帝国时代亦或是类似战争类游戏的都明白,要知道敌人在哪,首先得知道自己在哪。

    四个哨兵分别朝东南西北派出去,这样,只要回来其中的两个,林岚就能够知道自己的坐标了。之前的规则中说得很明确,沙盘纵横一百里,哨兵行进速度为一个时辰四十里,这样通过时间的判断,就可以得到坐标了。

    陈之策拿到林岚的战令,便嘴角一抽,暗道这小子真是狡猾,居然抓住了沙盘的漏洞。不过这也无伤大雅。

    很快林岚通过简单的计算,便得到了自己的具体位置,比照手上的地图,确定出自己的大军就在标有松林的地方。

    知道自己位置之后,一切就好办了,接下去就是探查敌人的位置。

    林岚直接将五十名哨兵以散射的形式朝四周分散,探查敌人的范围。

    另一边的关天明则没有坐标的概念,大军左右前后地乱转。

    终于,在林岚的哨兵天网下,有一个哨兵阵亡,让林岚大致确定了关天明大致的位子。接下去林岚这边的战令不断传出,让陈之策都有些应接不暇。

    两队骑兵两翼包抄,大军佯攻,小股精兵直入敌方后部。这样的坐标极大地减少了林岚凭空想象的难度,以致在他的地图上,每一道战令,都是有明确的坐标移动,就像是在玩帝国时代一般。

    反观关天明,开始极为的自负。杀了林岚不少的哨兵和一小支林岚用来做诱饵的小兵分队之后,便陷入了林岚的包围圈。

    沙盘之上,林岚的战旗不断移动、增加,然而等到关天明想要大军分兵撤退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陈之策神情严肃地捋须,道:“林岚,胜!”

    关天明一愣,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呢?”他居然不知不觉就被林岚给包围了!

    “关师兄承让了。”

    “恩。”关天明脸色苍白,仿佛输了什么似的。他一直对自己的兵策很自信,认为将来能够做得比陈之策还要厉害,没想到今日的沙盘演练输得这么惨。

第五十一章 吊起来打

    庐州关氏,一门三将。当年开国功臣关长青乃是太祖麾下第一悍将。关氏子弟,自幼研习兵法,如今都还有不少的关氏子弟在军中效力。

    大京朝历经一百余载,文臣武将,如今早已没了特定的划分。带兵,也并非武将大包大揽,文臣一样可带兵,只要有这本事。文韬武略之辈,多半不输于草莽之辈。关天明如此迅速地落败,让人觉着有些不可思议。

    只觉得林岚的旗帜就这样一步步地将关天明包围了,仿佛很有目的性一样。

    关天明抬头,问道:“你对我的动向了如指掌,是如何做到的?”

    “这是军事机密。”

    关天明冷笑了一声,拱手道:“佩服佩服。”

    “陈夫子不会是厚此薄彼,偏袒林岚吧?不然关二爷怎么会落败得这么快?”

    “很有这个可能。陈夫子素来赏识林岚,定是绩考之时,有意照顾照顾。”

    底下传来窸窸窣窣的讨论声,陈之策冷哼一声,道:“老朽纵横沙场,明人不说暗话。今日也不必胜三局了。刚刚那场战斗,老朽现在就点评一番。遭遇战,林岚之所以能如此迅速地克敌制胜,乃先谋定,而后思动。关天明布阵灵敏、应对迅速,只是缺少了那么一丝先机。所以关天明得甲等下。”

    “下一个,茅秋涵。”

    “啊?”还在底下的茅十八一惊。

    “今日索性就摆个擂台,看谁能够笑傲沙场。”

    林岚直翻白眼,这不是坑爹啊,自己本来战个三场就完事了,非要老子战十八场?不行,等到十四上场,找个机会故意送人头……

    陈之策捋须笑道:“林岚若是输一局,就评个丙等,谁赢了林岚,就评个甲等上。这样也可以激励激励你们。”

    “……”

    林岚满头黑线,你大爷的,你想激励你自己掏腰包啊,便道:“先生这就有些不厚道了。”

    “哼哼。刚刚不是说老夫厚此薄彼吗?这样的安排,老夫觉得挺好。茅十八,还等什么?”

    茅秋涵战战兢兢地坐在沙盘的一侧,两面的挡牌再次遮起来。

    林岚起手三板斧,依旧先定位,后地毯式搜索。

    然而这一回,貌似有一些巧。只有三个哨兵回来,也就是说,敌兵就是在那个方位。林岚也不磨叽,直接快速行进,同时哨兵不断朝北方派出。

    同样有哨兵自对边过来,不过林岚并不在意。沙盘之所以能够模拟战场,主要是有时间的概念。比如说林岚派出哨兵,自南回来的花了一个时辰,那么若是在三个时辰内北边的哨兵未回来,也就是说遇敌了。

    这样的好处也就是林岚大军一旦出动,中途杀了敌对的哨兵之后,以更快地速度北上时,根本无需顾及是否被对方发现的问题,因为他的速度足以打得对面措手不及。

    结果不出所料,面对林岚摆开阵势的大军突袭,茅十八的应对比关天明还不如,没三两下就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林岚胜!茅十八,乙下,下一位。”

    ……

    ……

    林岚开启了疯狂的游戏模式,屡试不爽的哨兵坐标模式,让他好像一个明图玩家吊打一个连自己处在地图哪一边都不清楚的新手玩家,这样的虐心虐心,极大程度地挫伤了这群文人子弟想要从军的胆魄。

    “我认输。”

    “承让。”

    ……

    “十九,轻点虐啊!”

    “尽量。”

    ……

    “说好让我一半人马的。”

    “是啊,骑兵都改步兵了,一半的马让你了,胖九,你还是乖乖认输吧。”

    “呜呜……你欺负人!”

    林岚就这样痛快地虐杀着新手玩家,一副吊打一切的昂扬姿态,除了最开始的定位、派哨不变,陈之策发现林岚针对远近、地形的不同,战法、布阵上同样变幻莫测,有时候连他都啧啧惊叹。

    用兵如神!

    绝对是日后大京朝的军神啊!

    陈之策手中的小军旗都颤抖着。兵者,诡道也。林岚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兵法莫测。

    李隆、孟宗、王子安之流,根本就是专攻律学骗分,一点都不懂排兵布阵的混子,这样的人,林岚已找到范围,根据高低攻势,那就是一个欢快的屠杀。

    王子安被杀得片甲不留,得了个丙中,气得脸颊发白,好在李隆、孟宗两个丙下垫底,不然真的要找地缝钻了!

    “五哥好。”面对洁癖男赵光,林岚一直很好奇,这样一个寡言少语,又不懂得人情世故的公子哥,到底是如何在书院生存下来的。

    “我弃权。”赵光很干脆地说道。

    陈之策眉头一皱,战场上最恨的就是逃兵,“你想好了,弃权没有成绩的。”

    “明白。”赵光头也不回地离去了。他已经得到了他最想要的东西,至于其他的,都不是他需要做的。

    就这样,林岚轻松地连赢十五场,杀得整个大堂内都是愁云惨淡的。

    齐飞白坐在林岚的对面,神情肃然地说道:“十九,不要放水,放马过来就是。”

    “四哥豪气!”林岚眯缝着眼笑道。真不知道这齐飞白是独眼龙还是刀疤郎的种,反正一定不是笑面虎的种……

    大战一触即发。林岚这一回的定位后,却让他犯了难。

    齐飞白的大军居然龟缩在了一处易守难攻的山岗上,看来是想固守,伺机而动。林岚看了看地势山形,战令直接一出。

    陈之策看完之后,一下子不动了。

    “咦,夫子怎么不动了?莫不是林岚这道军令有问题?”

    “不可能吧。”侯浩淼叹道,“以十九的这本事,估计十个齐飞白都打不过他。”

    陈之策缓缓道:“飞白,你输了。”

    “啊?”还在山岗上写着兵策屯田当山大王的齐飞白一愣。

    众人同样一阵唏嘘,这还没交战,怎么就输了?

    陈之策将林岚的军令直接交给齐飞白,道:“你看看,这还有多少胜算?”

    林岚的这道军令,已经不是在打地形战了,而是战略打击。围山打援,火烧连营。计谋千万,只要是合适的,一道就够了。

    管你山上是不是固若金汤,我把你围起来,没了粮草辎重,你拿什么屯兵?这都逼不出你来,那就放火烧山,看你如何处理?

    齐飞白脸色惨白,技不如人,确实得甘拜下风。

    两边军力相等之下,林岚一旦放火烧山,骑兵必然成了废物,山地作战,本就不是骑兵的强项。火光之中,弓箭手、火炮营也成了瞎子。

    齐飞白自认十分聪明地兵分三路,两只精锐埋伏在两边,没想到林岚来了个围山打援,直接逐个击破,将所有的可能都算无遗策。

    他苦笑一声,道:“以前嘲笑陈夫子只有那三板斧,如今亲自体验,只怕我这沾染江湖儿郎气的混子,连兵都带不好。受教了。”

    “四哥,承让了。”

    林岚嘴角的一抹微笑,在众人看来,简直就是大魔王降临时得意的邪笑!

第五十二章 大雪满弓刀(上)

    酣战十八场,林岚最终已全盛的姿态,登顶兵策之冠。

    黄昏的夕阳照在雪上,有些刺眼。陈之策独自一人坐在堂上,整理着所有人的战令。林岚一人的,比其余十八人加起来的,都要多上一倍!

    “若是年纪这么轻,真还以为是个身经百战的老将呢。”陈之策欣赏着林岚一道道军令,虽说是沙盘演练,与实际还是有差距,真实战场上,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两兵交战,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场面。

    但是地形、阵法、兵策上的决断,已经看出来高低优劣。

    雪道早早地被人扫清,自从前年秦夫子雪地滑到之后,这条通往学堂的宽道便再也没有一丝积雪。

    别看书院连夫子加学生只有二十来人,负责保卫、起居的仆人守卫同样有几十人。老者缓缓走来,神情琢磨不透,朝堂上瞥了一眼。

    与此同时,陈之策抬眼看去,不知是因为刺眼的夕阳还是许久未见的老友,眼睛忽然眯缝起来。

    “三年不见,别来无恙啊。”缓缓走入正堂的老者撩起裘袍,一脚跨入了门槛之中。

    “言公当初将老朽请来,一封书函,连被薄酒都未置办,足足让陈某人白白干了三年,这笔账,怎么算?”

    王言坐定,身边自有人上茶,他缓缓道:“我们几个老家伙,发挥发挥余热,为圣上分忧解难,选拔贤才,也是理所应当,陈公何必斤斤计较?”

    “哼。说得倒是轻巧,你怎不教书?”

    王言笑道:“比起教书,王某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当初朝堂之上,陈老将军仗义执言,得罪人无数,能够在书院换得如此惬意的日子,难道不是件美事?”

    陈之策嗤之以鼻,说道:“言公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尽管说吧。”

    “哈哈,真是反客为主。陈之策,你可别忘了,我是文德书院的名誉山长。论资排辈,你还得归我管。不说这个了,绩考安排得如何了?”

    “就差诗学一门了。刚刚结束的兵策演练,书院出了个妖孽,连赢十八场,就连齐飞白和庐州关氏将门的那个小子,都成了他手下败将。他日定是将帅之才。”

    王言眉头一挑,问道:“林岚?”

    “你知道?”陈之策反问道。

    “老朽亲自送上书院的兔崽子,怎会不知。”王言接过一道道沙盘军令,看得心惊肉跳,“这……这都是你教的?”

    陈之策虽然很想在王言面前装把逼,却有些底气不足,还是叹了一口气,道:“老夫仅仅是教会了他们一些排兵布阵的常识,免得他日真的踏足疆场,还和阮慈文那个蠢蛋一样,将一万儿郎的性命白白葬送玉门关!”

    王言神情黯淡,道:“这件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耿耿于怀?”

    “你让老夫如何释怀?如何有脸面对西北十万悍卒!”

    王言放下林岚的“军令”,起身道:“算了。阮慈文虽说是你的门生,但是那时你处京师,西北战局也不是你能掌控得了的,这件事说到底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当初弹劾你的那些莫须有罪名,圣上也没采纳。不过你这一辞官,如今朝廷求和派多于主战派,圣上很为难呐。”

    “求和?让我堂堂大京与西北蛮子求和?荒唐!”陈之策动怒道。

    “你我离庙堂之远良久,不知晓朝廷的困境啊。大京朝还是当初那个大京朝吗?”王言坐在椅子上,叹道:“财政年年积弱亏空,圣上宽仁,不忍加赋,无疑西北的军饷就要大打折扣,求和的声音也渐渐呼高。”

    “都是群软骨无能的庸才!”

    王言微微一笑,“所以才有了文德书院。如今绩考结束,第一届的六个后辈也可以任用了,朝堂没了我们这群老臣,每年仍有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注入。若还是让这群后辈们天真的以为,活在一个万事无忧的繁华盛世,这样的日子,不长久了。”

    陈之策点点头,道:“这个林岚,我想明年百叟宴上举荐给圣上,好好打磨,将来定是国之梁柱。”

    “不可。”

    陈之策眉头一皱,问道:“为何?”

    “老伙计,知道你思量国计,一直想把西北失地收复,可如今大京朝风雨飘摇,攘外必先安内。财政课税一日悬而未决,这战事如何打的起?拿什么打?”

    “你的意思……”

    王言将头瞥向远处融化的雪景,呢喃道:“雪融并非暖春将至,也许是迎接更加寒冷的凛冬。放一放再说吧……”

    “知道老夫最讨厌你什么吗?”

    “但说无妨。”

    陈之策捋须喝道:“卖关子,弯弯绕!”

    王言笑而不语。

    ……

    ……

    秦青的诗学从来不再大堂内,按照惯例,最后的诗学考核,依然在后山。山雪经历了一些的寒风,已然结成了冰晶,失去了原来的绵软,踩在上边清脆有声。

    秦青一身长衫依旧,只是套了一件兽皮背心,相比较裹得严严实实的林岚几个,仿佛他才是小伙子一般。

    “同学们,时间过得真快。一年又要过去了。”

    “是啊,先生。等到今日毕,书院差不多要放假了。”

    秦青笑道:“最后一门安排诗学,就是让你们莫要紧张,游山玩水,有时候同样是一种学习。这一年,诸位同学也妙句层出。诸如浩然的静水流深远,沧笙踏歌笑,林岚的万里悲秋常作客、霜叶红于二月花,皆是难得的佳句。今日就以雪为题,各位自由发挥,希望能再出佳句。”

    诸生缓缓散开,各自找寻灵感。

    庞宗耀拉过林岚,低声问道:“十九,明日就要统计分牌了,咱们那丢了的分牌还有戏没戏?”

    “有戏。”林岚露出深有意味的微笑,“而且绝对是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

    庞宗耀一脸愁容,说道:“我不爱看戏。分牌拿回来就谢天谢地了。”

    一边的侯浩淼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如果让庞宗耀知道,十九把挖到的分牌又给埋了回去,估计这个时候胖九想掐死林岚的心都有……

第五十三章 大雪满弓刀(下)

    秦青坐在后山雪亭内,不断有学生将自己的作品递上,然后退到亭外,等候着秦青的品评。

    以雪为题,很普通的一个题材,这里的人都又才华横溢,这样的咏雪诗,还不早就有珍藏的佳句?

    所以没几个时辰,差不多所有人都将诗稿递上了。

    显然到了年关,秦夫子也不想刻意刁难人。

    这样的绩考,是要记录在成绩单上的。兵策、算学也就罢了,那些官宦之家,尤为注重着经学、诗学,名利之争,也在所难免。

    拿到自己诗稿成绩的学生们一个个也都笑逐颜开,这秦夫子的批红,差不多是有史以来相对于他们个人来说,最高的成绩好评了。

    “我这里有一纸诗稿,是当中某位高才所作。只不过老朽才疏学浅,读之数遍,总领会不到诗句妙处,请诸位一道品鉴品鉴。”

    诸生左顾右盼,看有谁还没拿到诗稿。

    “十九,夫子手中的诗稿莫非是你的吧!”侯浩淼拿个了甲下,也算是回去有些交代,自然十分欣喜,见到林岚还没有诗稿再手,便小声问道。

    “恩。”

    “原来是咱们书院魔王的诗稿啊。让夫子都难以评价,倒是要听听了。”孟宗酸溜溜地说道。

    林岚看了眼这个……让他颠覆古代观的孟宗,懒得和他争辩。

    秦青看了一眼林岚,缓缓念道:“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诸位评价评价。”

    张苍听完,沉思片刻,朝秦青一礼,道:“学生斗胆,想品鉴品鉴林师弟的此诗。”

    “但说无妨。”

    张苍缓缓说道:“这诗作得锋芒毕露。诸位听听最后一句,大雪满弓刀,哪里有这等浮夸之事。这拿弓刀的将士都是死的?马上将士,如何能让大雪盖满弓刀?读之确实有那么点气势,可是仔细推敲起来,尽是漏洞。”

    “对啊,经张苍师兄这么一说,还真是。”有人附和道。

    王子安继续挑刺道:“第一句也有毛病,月黑雁飞高,这月黑风高,怎知晓有飞雁?再退一万步说,写的是虚景,这黑夜大雁理应归巢栖息,飞往高处也不符常理,可见荒唐至极!呵呵,当然,这不过是在下浅见,若是有不对之处,请林岚师弟多多指正。”

    林岚笑眯眯地说道:“谁说雪不可盖满弓刀,你去过西北吗?你见过北国的雪吗?”

    “呵呵,在下确实没去过。不过也不会凭空臆想,做些荒唐的诗词。”王子安话里有话,依旧微笑示人。

    秦青捋须道:“飞白啊,你跑一趟,请陈夫子过来一趟。咱们书院,也只有陈夫子去过西北,这首诗又是与军伍有关,让他做一做评价正好。”

    “是,夫子。”

    侯浩淼凑近了林岚问道:“十九啊,你真是够能闹的,写什么不好,以你诗文才华,随随便便一首咏雪诗就行,何必写这样的擦边咏雪诗呢?”

    “随便想到,就写了。”林岚倒也不是嘴上说的那么简单,昨日沙盘演练,加上今日观雪,让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边塞雄浑壮丽的诗歌,才写下这首塞下曲。

    等了片刻,陈之策缓缓走来。

    “是什么诗,竟然难倒了秦夫子,还让老夫来做评判?”

    “一首边塞从军诗。”秦青将诗递给陈之策,“由老将军来评判,最合适不过了。”

    陈之策口中缓缓默诵,短短二十字的绝句,却让陈之策沉思良久,脸色也分外凝重。

    过了良久,他终于抬起头来,扫视了一周,问道:“这诗谁写的?”

    见到陈之策脸色如此难看,孟宗有些落井下石地说道:“此诗乃是先生的得意门生,林岚所作。方才我等还在讨论,此诗写得属实荒唐,先生是不是也如此认为?”

    陈之策看了一眼林岚,嘴角微微有一丝笑意。

    一边的张苍察觉到了这次微笑,不由眉头一挑。

    陈之策将诗稿递给秦青,说道:“我认为这首诗……给一个甲上一点都不过分。”

    “呼!”

    “啊?”

    原本以为陈之策会对这诗嗤之以鼻,怎么忽然之间,有如此之高的评价,让众人错愕不已。

    张苍眼神一凛,这林岚兵策拿了甲上,算学虽说弃考,但就连卷子都是他所出,评个甲上都不在话下,若是连诗学都让他出了风头,这还了得?

    “难道陈夫子不觉得最后一句诗荒唐至极吗?”

    “大雪满弓刀怎么了?老夫之见,此诗意境高远,岂可是常人之手笔?比起你们所作的那些无病呻吟的软骨诗好上千倍万倍。”陈之策说起话来唾沫四溅,中气十足,“这首边塞诗,写得意境,岂可是你们这等庸才看得透的,还荒唐至极,我看你们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

    陈之策一点都不给张苍留面子。

    孟宗昨日就不爽陈之策的做法,林岚还从中作梗,让他得了一个丙下的丢脸成绩,眼神不善地说道:“先生莫要刻意包庇。这样的诗。漏洞百出,怎么能评个甲上?若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恐怕难以服众!”

    “你懂个屁!”陈之策一句粗口,直接让孟宗脸羞得通红。

    “唉,老将军何必动怒。我等皆未去过西北,所以才请老将军来品鉴一二,何必大动肝火?”秦青显然想打个圆场。

    “既然你们都想知晓,好。”陈之策鼻孔出气,刮了一样屡次出言不逊的孟宗,冷哼一声,道:“月黑雁飞高,此乃林中有动静,惊雁高飞,你说这是荒唐?这是敌军在林中!寥寥五字,既交待时间,又烘托了战斗前的紧张气氛,直接逼出颔联来。”

    张苍眉头一挑,他自然是没有军伍经历,一听陈之策解释,有些不甘心地道:“那颔联的单于呢?学生才疏学浅,但也知道,此诗题头为《大京塞下曲》,可这单于早就在大京开国之前就被北蛮所灭。”

    “借指,借指懂吗?以一被灭之国的首领借指敌军,暗示大战必胜的信念,读诗至此,顿觉一股豪迈之情扑面而来。

    敌人夜间行动,并非率兵来袭,而是借夜色的掩护仓惶逃遁。诗句语气肯定,判断明确,充满了对敌人的蔑视和我军必胜的信念,足令人为之振奋,于上句造成的神秘气氛中,惊艳绝伦,何来荒唐?

    敌酋遁去,我军纵兵追擒,此为自然的发展。‘欲将轻骑逐’,乃追兵将发而未发。

    大军仅派‘轻骑’,不仅因为快捷,也彰显我西北军高度的自信,仿佛敌人已是瓮中之鳖,只须少量‘轻骑’追剿,便可手到擒来。”

    陈之策越说越激动,甚至手舞足蹈起来。

    “至于刚刚被你们贬得一文不值的尾联,更是又发惊采,将全诗意境推向**。

    朔方的寒冬大雪,你真以为就跟这江南细雪一般,那是能将人马冻死的鹅毛大雪!

    大雪满弓刀,何等惊艳卓绝,还荒唐至极?呵呵,可笑你们这些人呐,慧眼不识金镶玉。”

    诸生听陈之策如此分析,顿时脸色苍白,不知道说什么好……

    陈之策笑道:“西北苦寒,大京文人不愿涉足,今日得此好诗,实属难得。言公已至书舍,林岚你与我一道前去参见吧。”

    林岚脸色古怪,道:“他……来干什么?”

    “自然是明日主持绩考落幕了。”

    林岚暗松一口气,终于不是冲自己来的……

    “秦夫子稍后也过来,一齐用餐。”

    在一群人羡慕的眼神中,林岚跟着陈之策缓缓离去。

    本来都不想装什么逼了,结果还找个托来强行让自己装把逼,林岚心里这叫一个无语啊……

第五十四章 春风不度玉门关

    八个老头,都够凑成两桌麻将了。屋内的大锅里,羊骨汤被煮得咕嘟响,带上林岚九个人,夹着片好的羊肉涮着吃。

    林岚见独眼龙眼神不善的样子,便明白王言老贼显然没有把他和自己的关系说出来,觉着自己这样和众老平起平坐成何体统,对此,他也只能默默地吃肉,免得被老头们一顿喷。

    “陈之策,老夫让你将秦先生请来,可没说将这臭小子也带来,你不觉得这样的氛围,让一个小辈平起平坐,有些不妥当吗?”王言瞥了眼林岚,仿佛林岚敢把两人关系捅破,立马就要用眼神杀死他似的。

    陈之策笑道:“言公刚来书院,怎能不见见我们书院的妖孽呢?秦夫子,今日林岚做的诗呢,给言公看看。”

    王言眯缝着眼,冷冷笑道:“哪里都有你出头?是不是今年书院太闲得慌,那样子明年浪费国库里边的银子,让陈夫子您自己掏腰包算了。”显然,对于陈之策自说自话地将林岚请来,王言有些不满意。

    若是林岚这个时候有点眼力劲,那就应该随便找个借口离开。这样子都有台阶下,偏生林岚就想看着王言和陈之策互掐,故意闷声不响地吃着羊肉。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你们吵你们的,我吃我的。

    王言看了眼那首《大京塞下曲》,眉头一皱,道:“就这样的还给个甲上?秦夫子,是不是这老家伙威胁你?”

    秦青笑道:“林岚的诗一直不错,这一首塞下曲,由陈将军一解读,也是不错之作,给一个甲上也不过分,回家能过年。若是平日,也有甲中的水准了。”

    林岚吃得欢,几位山长同样闷头吃肉。诗文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对牛弹琴,管他写得多好还是多烂,两边一文一武都得罪不起,干脆自己顾自己吃。

    王言捻须,瞥了眼林岚,道:“大雪满弓刀,终究没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来得有场面。《大京塞下曲》确实精彩卓绝,然而放到塞北,这样的边塞诗赋,并不讨喜。悍卒们拿来当裹脚布都嫌脏的玩意儿罢了。这样的诗,就像用名贵的香料烧出来的彘肉,即使鲜美十分,到了士人眼中,都是难登大雅之食。”

    林岚筷子一抖,翻了翻白眼,这自家人何苦为难自家人。读书人的愿望是什么?必然是官至宰辅,钟鸣鼎食。生能入金銮,死可谥文正。那些投笔从戎,督军边塞的,则是想建功立业,封侯拜将,两者路子不同而已。

    陈之策瞥了瞥嘴,他是文人出身,不过经历沙场洗礼,早已脱去了那份腐儒的味道,笑道:“可怜我西北悍卒大雪满弓刀,吴越儿郎还笑小雪难以盖弓刀。”

    与那两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一比,这塞下曲的尾联气势被比了下去,这才让陈之策有些愠怒。然而自己诗词捉襟见肘,难以写出比王言口中那两句更为壮丽的诗词来。

    “喂,林岚。诗赋还有现成的不?若是写得好,老夫替你作诗序,好叫这江南江北的那些无知之徒晓得,我大京塞北的戍卒,是如何守国门的。”

    林岚目露为难地说道:“真要我作?”

    陈之策大马金刀地坐着,道:“当然,你的诗词在言公口中成了腌臜的彘肉,难道你甘心?”

    林岚很想说,那两句从王言老贼口中出来的诗句,同样是自己写出来的。不过看到王言那双吃人的眼神,想想还是算了。

    他低声吟道:“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哪个肉也吃了,诗也作了,晚辈先行告辞了。”林岚从王言那脸色之中,想得出一种隐隐的杀意。

    几老怔怔地坐在锅边,被一首《凉州词》惊艳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陈之策手捋着胡须,呢喃有词,道:“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好!好啊!”这一回,他是打心眼里佩服林岚。这首诗,想必传到西北老卒口中,也会勾起一番思愁别绪吧!

    王言喝了一口羊汤,轻轻吹去碗中的白沫,喃喃道:“臭小子是鬼附身了吗?”

    ……

    ……

    苍烟室灯火阑珊,张苍看着码好的分牌,喝了一口手捧的清茶:“才识过人又如何?最终,还是我张苍最先临门一脚啊!”

    他的眼中充满了狂热。明日晨起之时,他将是最耀眼之人!他将分牌一堆一堆的捧入到木匣之中,三年的心血,若是能换得帝师门生,也算是值了!

    他环顾了一眼苍烟室,如释重负一般地躺在床榻上,连衣服都未脱,这样等到明日,能够更快地站在王言面前,称一声老师。

    他眼神狂热地呢喃道:“一切都是值得的。”

    ......

    ......

    四合院之中,原本在“斗地主”的三人,等到林岚归来加入后,成了“火拼双扣”。

    宣纸的透明度过于高,制作扑克牌的纸张,还是林岚特地制成的硬板纸。这样的纸牌游戏,开始除了侯浩淼有兴趣外,专注于读书的年十四以及专注于吃的庞宗耀都没太大的兴趣。然而强拉硬拽着玩了几局后,就连平日一丝不苟的年十四都觉得绩考结束了,确实可以放松一下了。

    “十九啊,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这玩意儿我还从没玩过,真有意思。”

    “对二!丫的,还有谁!还有谁!”庞宗耀信了林岚的鬼话,说是头上系根绳抽牌的运气会好,于是乎将裤腰带解下来系在额头,整一个**的样子。

    年十四跟林岚是对家。面对庞宗耀的一对小二,也是摇了摇头,将希望寄托在林岚身上。

    见到庞宗耀气焰嚣张,风头大盛的对家老七哈哈大笑:“十四啊,今日老子一定要让你把赢回来的分牌给吐出来!过过过!”

    林岚嘴角微笑,道:“话别说得太满。四个九,有木有?”

    一见林岚压住了他的牌,庞宗耀立马就跟懈了气的皮球一般。

    “不好意思,侥幸争得上游。”林岚,摊了摊手,表示已经出完了牌。

    “过。”

    “过。”年十四不动声色地说道。

    侯浩淼瞄了眼年荣的牌,感觉这个时候压一手还得被扣住一人,决定先缓一手,争个平扣,便道:“让你出!还能出光咋滴!”

    年十四沉默片刻,手中牌一摊:“不好意思,顺子。”

    “哇!老七,你龙王放大水啊!”

    “我去,我哪里能想到这么大一把顺子啊!”

    林岚微笑道:“双扣,每人五个分牌,概不拖欠呐。”

    庞宗耀这点赌品还是在的,生气归生气,给了分牌后哭丧着脸:“十九啊,明儿个找不回那分牌,估计我这个年关是熬不过了,呜呜......”

    林岚洗着牌,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道:“说了明儿个请你看戏,绝对包你满意!”

    “老子不爱看戏!老子要分牌!”四合院里的人精,一个个跟着林岚好的不学,一堆口头禅倒是都学会了......

    林岚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笑道:“好戏会搭台,分牌会有的。”

第五十五章 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说

    今日一过,书院也正是放假了。

    书院所有的学生都拿着自己努力一年的果实,准备接受最后的绩考。

    长廊上,所有学生的目光,都望向最前边的那位老者,太傅王言,天子的老师,那是何等尊贵的身份?

    他们来文德书院的目的,就是希望有幸拜入他的门下。如今闲居在野,但依旧是儒门表率。

    林岚打着哈欠,四合院里的几位都是精神欠佳,个个都是熊猫眼,哈欠连天。

    昨晚挑灯夜战,斗地主、火拼双扣,困得不行,到最后,都是沾床就睡,庞宗耀个懒猪更是一觉睡到大天亮,要不是林岚拿竹板一下将他抽醒,估计连最后的绩考都要迟到了。

    “咳咳。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老朽就先说几句。诸位在书院有的已经呆了三年,最短的,也已经三个月了,对于文德书院的几位夫子,也应该多少了解他们所教授于你的知识,是多么宝贵的一笔财产……”

    林岚打着哈欠,王言老贼的话如同催眠符一样,让他更加想睡觉。原来古代的领导也爱讲大话、套话。

    叽里呱啦讲了足足一盏茶的工夫,听得林岚前脚尖着地,后脚跟悬空,差点栽倒在长廊上,好在三位凶神恶煞的山长不善言辞,寥寥几句话就切入了正题。

    “下面,将是考察你们在书院成果的时刻,在几日前,我们几位山长商量了一下,入学三年的老生,不管分牌到没到规定,都予以肄业,全心准备来年的春闱!”

    站在前边的六位有些吃惊。这……这是要赶他们走?

    赵光的脸色倒还好,只是略微惊讶之后,便恢复了,甚至还有些释然。

    齐飞白和关天明二人,本就准备投笔从戎,这入不入言公门下也无太大寄托,只是有些疑问,为何突然宣布这件事。

    白浩然倒是十分符合他那随遇而安的个性,脸色如常,出门前算了一卦,倒是大吉,静等命运安排。

    张苍脸色一变,却立马松了一口气。只有王子安,变得有些焦躁起来,问道:“叔祖,这样是不是太仓促了?子安还有不少学问要想书院的夫子请教。”

    王言捋须,缓缓道:“春闱之事已定,凭你们几个的才华,定然能够登科及第。学识其次,才能品性才是今后为官之道上的本钱,之所以如此仓促的让你们肄业,就是不想让你们还有所羁绊。天道酬勤,不要总是想着走捷径。”

    王言的话说得冠冕堂皇,但明眼人都听得出来,帝师门生,不是那么好当的。

    “好了!开箱吧。”

    白浩然启箱,静静地等在原地。

    王言缓缓走过去,箱子很好计算,满则为一千,白浩然的箱中七百有余,也算是一个不错的交代了。

    “不错。”

    “言公谬赞。”白浩然不温不火地回道。

    王言赞赏地看了一眼,道:“汝父白石,乃当朝一股清流。没想到你也如此脾性,好,好啊!”王言在白浩然肩上拍了两下,继续往后走去。

    关天明的箱中分牌不多,但也有五百余之多,填满了一半。

    “不错,代我向你祖父问一声好。”

    关天明拱手一礼,道:“多谢言公。”

    王言还未走至,张苍便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箱子。

    “哗!”

    “这……他难道……”

    张苍还没等王言说话,便拱手一礼,道:“学生幸不辱命,取得一千分牌。”他的眼中充满了笑意,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一次有多么幸运,居然能够成为唯一的帝师门生,仕途定然能够一帆风顺!

    “不错。”王言依旧两个字,便从张苍身边擦肩而过。张氏没有什么值得他要问候的人,所以就这样离开了。

    后边的夫子将分牌数记录在一张纸上,然后交给了张苍,笑道:“恭喜你,从书院毕业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赞美之词了,仿佛比较关天明和白浩然,似乎还少几句。张苍的脸变得僵硬了,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有些小失落地接过那张毕业证。

    他是六个人之中,唯一拿到的毕业证,而不是肄业的证明,然而他却一点也没有感受到王者的待遇,难道不该是赞不绝口吗?

    然而这样的自我良好的感觉并没有发生,一切都像是张苍个人揣测,白白激动了一晚上。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场面?他听到的依旧是不错,很好,多多努力,似乎他这个分牌最多之人也没有得到过多的赏赐。

    心情同样糟糕的王子安,也只能叹气,只希望今年过年之时,能够通过家族关系来拜入自己族叔门下了。

    王言几人来到庞宗耀的身前,前边诸生,虽然有些差强人意,但总体尚可,也让王言脸色缓和不少。

    “这个……那个……”庞宗耀不断朝着林岚挤眉弄眼,搞得王言眉头一皱。

    “还不打开?难道让老夫亲自替你开箱?”

    “不敢不敢。”庞宗耀心里将林岚咒骂了一万遍,说好的分牌呢?说好的唱戏呢?这回真的要挨不过年关了。他心里欲哭无泪。

    箱子一开,寥寥数十枚分牌贴在箱底,王言冷笑一声,道:“原来是囊中羞涩,揭不开锅啊。孺子不可教也。”

    “不……不是的……”

    王言眉头一挑,问道:“你还想说什么?”

    庞宗耀将目光转向林岚,见到林岚慢慢地摇了摇头,将话憋到了肚子里,低头翻白眼,反正都被整死了,还差再被批评吗?

    “没有,晚生一定好好努力。”依照庞宗耀的本事,不说那个第一,在后边几个才呆了一年的学生中,几乎稳占鳌头,若不是平时吃得多了些,关键时刻被偷了些,这会儿腰杆子肯定倍儿挺。

    王言摇头叹气,道:“汝父当年也是老夫看着一步步过来的,怎么生了你这样好吃懒做之徒?家门不幸呐。”

    几个夫子有些狐疑道:“言公,这宗耀平日里才学尚佳,虽然好吃,但不懒惰。”

    “你们别告诉老夫,他这个分牌都是被吃完的?”

    噗嗤!

    底下人纷纷笑出声来。

    庞宗耀更加委屈了,看到林岚摇头晃脑的样子,话到嘴边说不出口,只能在心里默默承受着。

    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说……

第五十六章 这货有诈?

    庞宗耀被劈头盖脸地数落了一顿,后边之人的压力都轻了不少,大抵都是一些勉励之语,书院的夫子们也寥寥点评几句,将写有评语的“成绩报告单”交到诸生手中。

    当然最惨的,要数孟宗、李隆二人了,兵策、算学上的两门丙下,让这张成绩单显得十分难看,估计这次回家,自家老爹也不会轻饶他们。

    孟宗捏着单子,忿恨地瞥了一眼林岚,却见到站在对边的林岚正微笑地看着自己,顿时心脏漏跳了一拍,干净低下头来。

    “别笑了,再笑脸都抽风了!”说话间,王言已经站在了林岚的面前。

    “言公好。”

    “你好。”

    爷孙俩演对手戏的水平不遑多让,只不过这对话略显生硬了。

    林岚递来一个眼神,将箱子缓缓打开。

    “空的?”

    一边的茅十八一愣,叹道:“怎么是空的?”

    他们通铺内昨儿个还在猜,这一次最大的一匹黑马是谁,结果清一色地认为是林岚大魔王。光一个算学悬赏令就已经让林岚赚足了某些人一年的分牌。

    王言递来一个眼神,貌似在问什么个意思,呢喃道:“不会你的分牌也都吃完了吧?”

    身后的几个夫子也一同探头上来。

    “不对啊,林岚。光从算学一门上,老夫就已经支付了你三百余分牌,这才三个月,加上其余三门,就算天天大鱼大肉,你也总剩个百来枚分牌吧?”

    林岚笑了笑,道:“真的是很不巧,学生和刚刚庞宗耀的分牌,被偷了。”

    “哦?”

    “被偷了?”

    一时间,底下人议论纷纷。

    王言也是眉头一皱,这分牌被偷,偷这东西之人一定就是书院内之人了,不然有谁还会偷这不值钱的玩意儿。虽然不值钱,但是偷窃的性质恶劣。“会不会是你丢了?”

    “晚辈和庞宗耀的分牌是同一天丢的,然而数目合起来有四百余,这么多分牌,能怎么丢?”

    几个山长和夫子口中呢喃有词,这在书院之中从来没有发生过。

    “不过几位山长、夫子不必担心。”

    王言甩来一个飘忽的白眼,谁是担心你了,这是性质恶劣的问题。

    林岚微微一笑,道:“我有办法,让分牌自己说话。”

    长廊之上,众人一愣,让分牌自己说话?没听错吧?

    林岚眯缝着眼,继续道:“我敢断定,那个窃贼就在这里!”

    “分牌都一模一样,如何能分辨地出到底是不是被偷的?”

    “所以我说,让分牌自己说话嘛。”林岚微笑道,“几位山长、夫子,不知道能不能够给学生一炷香的时间布置?”

    王言眉头一皱,不知道这妖孽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便道:“你确信贼人就在这当中?”

    林岚走到长廊中间,好戏开罗,自然需要敲下开堂锣,免得到时候避重就轻,难以惩戒恶人,“咳咳。诸位都是同窗,此事发生已经两月有余。秉着以诚待人,友善相处的态度,再被偷了分牌之后,并没有声张出去,只希望那人能够有点良心,将分牌还回来。”

    林岚讲得声色俱到,听着就像一个老实憨厚的小生,再赴京赶考的路上丢了盘缠一样,“后来,我们弟兄几人认为,一定是通铺人多眼杂,那人不好意思还回来,便用那仅剩的分牌租了那件大独楼。”

    他走到庞宗耀身边,一把搂住那肥脖子,“诸位看看,以前这么爱吃肉的宗耀,都饿成什么样儿了?那人竟然如此的心狠,一点分牌都不留!”

    看热闹地诸生瞥了眼庞宗耀,丫的,哪里看出这死胖子瘦了,吃得更肥了好吗?

    庞宗耀很配合地眨巴着小眼睛,努力挤出泪花,道:“呜呜,我好饿,我好苦啊!”

    看着庞宗耀拙劣的演技,林岚将头撇过去,一把拍在庞宗耀的肚子上,本来想着叫他滚蛋,结果夸张的庞宗耀以为这是在暗示什么。

    小眼睛眨巴着,立马“心领神会”,捂住肚子,“哎唷,我的胃……我的胃都饿疼了……”

    王言看得又好气又好笑,摇头看着林岚如何收场。

    林岚脸色立马恢复,严肃道:“是谁?让我们兄弟二人陷入惨境,这样的道德沦丧,这样的世风日下,身为一个读书人,竟然窃取他人的知识成果,这比偷一个馒头,偷一个包子的性质都要恶劣一千倍!”

    “分牌是什么?那是钱吗?那是宗耀的命啊!”说话间,林岚的手拼命地在庞宗耀肚子上猛拍了几下,这一回,庞宗耀叫得更加痛苦逼真了。

    原因是,他真的很疼……

    “现在,我给那人最后一个机会,站出来。我既往不咎,若是还执迷不悟,休怪我施展**,叫分牌自己说话!”

    林岚的眼睛如同鹰隼似的扫向孟宗、李隆,当然还飘过了王子安、张苍,这些都是他怀疑的对象,甚至他怀疑,凭孟宗、李隆还不足以胆大到偷分牌来报复,因为他们的分牌并没有明显的增加,然而王子安、张苍两人的分牌,明显地多了不少。当然,这仅仅是林岚个人揣测。

    时至隆冬,然而孟宗背后犹如针扎般热疼,他将余光瞥向王子安,发现好基友的头微微地摇动着。

    “没人站出来是吗?”林岚嘴角划过一丝笑意。这时候站出来,反而不能严惩。这分牌说到底,也只是在书院流通,一出书院,就是一堆烂木头而已。按照《大京律》,偷些木头也没有听说过判刑的,林岚只能用道德品行上的恶劣来惩罚这群无耻小人了。

    王言道:“既然没有站出来,林岚你就让分牌自己说话吧,老夫也想看看,这分牌究竟是如何说话的。”

    “既然没有人承认,那么我要开坛啦!”林岚装神弄鬼地虎跳一步,喝道:“瘦猴,布阵!”

    看戏都快要看得入迷的侯浩淼回过神来,差点忘记了林岚的吩咐,点点头,道:“好嘞。”

    ……

    ……

    瘦猴老七关门又关窗的,在小屋内倒腾了片刻,出来之后拱手一礼,阴阳怪气地说道:“天师,青天白日阵已布好,请天师开坛!”

    做戏做全套,林岚发现哥们几个除了年十四呆板老实,其余两个浑身都是“艺术细菌”,还在原地打滚的庞宗耀也直起腰来,眨巴着小眼睛,心中暗道:看来十九是有备而来啊!

    他万万没想到,今日林岚真的给唱了一场好戏。

    “什么青天白日阵,装神弄鬼!”王子安自然不信鬼神一说,见到林岚在那里装神弄鬼,便冷哼一声。

    他死都不相信,这分牌真的能说话。这一声冷喝,不过是为两个胆小如鼠之人壮壮胆。

    林岚嘿嘿一笑,将手中的一只信封交到王言手中,道:“为了防止待会儿分牌说话的时候有人赖账,这咒语口诀学生现在就交给言公,让言公亲自施咒,来证明那贼人真面目!”

    “您老进去之后再看。”林岚轻声道。

    “好,老夫倒是要看看,你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一边的老学生王川那手肘捅了捅林岚,“有把握?”

    “本天师施法,岂可被凡夫俗子蒙蔽双眼?”

    “去你的。”几个山长、夫子哭笑不得,同样跟着入了小屋之中,站成了一排。

    王言看完林岚给的信,眉头一挑,暗道:这小子鬼点子还真是多,唬人蒙骗都不带重样的。他又想起三元楼外的江湖棋局,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好了,诸位收拾好你们的分牌,放入到巷子内,排好队,一次进入阵法之中吧。”

    林岚看着朝阳晒在长廊上,眯缝着眼笑道:“今日天儿真不错,青天白日,应该没瞎眼。”

    趁着人头攒动,两位好基友碰到了一起。孟宗颤抖着手,有些害怕地看了一眼王子安。

    抱着箱子的王子安压低了声,轻轻说道:“莫要怕,他在诈你,越是这样,越不能承认,分牌都一样,死都不会说话!”

    孟宗点点头,咽了口唾沫排在了队伍之后。

    前边幽幽地传来一句话,“万一真败露了,你懂的。”

    孟宗手一抖,那分牌箱差点掉落在地,眼中划过一道惧色。

    林岚站在门口,见到白浩然第一个欲要进去,便道:“白师兄为人正直,就免……”

    “林师弟,这可不能免。一码归一码,身正不怕影子斜!”

    林岚笑了笑,道:“好。”

    白浩然进去,门被缓缓关上,才过了片刻,他便出来了,朝林岚笑了笑,道:“我是清白的。”

    关天明、齐飞白等人,陆陆续续进去,片刻就出来了,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眼林岚,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林岚站在门口,见到张苍过来,便有意无意地说道:“张苍师兄怎么看起来有些紧张?”

    “林岚师弟,如果你也抱着一个装满了分牌,足足有十几斤重的箱子,你也会手抖的。”张苍刮了眼林岚,缓缓说道。

    林岚拱手一礼,道:“那就劳烦师兄了。”

    张苍一步踏入,门再次被关起来。年十四和瘦猴俩人站在一边,他们也是最先几个进去,出来后一个劲地问着林岚,到底什么法术。

    林岚笑着道:“保密。”

    这样的神秘感,让最后站着的几个瑟瑟发抖,惶惶不安。

    “唉,张苍师兄进去这么久了,这么还不出来?”

    只听得里边一声大喝:“孽障!”

    咚的一声,分牌箱落地。

    外边之人一阵唏嘘。

    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张苍师兄就是那贼人?

    都在交头接耳,王子安自然趁势转头,道:“他在诈我们。只要记住,分牌是不会说话的!”

    最后的李隆、孟宗二人早已经吓得脸色剧变。满头大汗地看着那恐怖的小黑屋,张苍已经折戟,他们……还会幸免吗?

    “擦擦汗,不要慌!张苍没事的,你们切记,不要被诈到!我先进去,看我眼色行事。”

    王子安缓缓上前。

    大门被打开,张苍跪在一边。王子安瞥了眼林岚。

    “小心台阶。”林岚温和地提醒道。

    王子安瞳孔一缩,还是走了进去。

    大门再次被关上,过了半响,门被打开,并没有刚刚言公的大喝,这让孟宗、李隆二人大松了一口气。看来有道理,这货确实有诈!这让他们又壮了一分胆气。

    林岚抱胸靠在廊柱上,瞥了一眼孟宗、李隆二人,道:最后两个了,你们一道进去吧。”

    他稍稍有点意外,那就是王子安竟然一点事儿都没有,这一点,确实很出乎他的意料。分赃难道没有王子安的份?不应该啊。

    王言此刻的脸色早已经快要滴出血来。最后两人颤巍巍走进来,身在屋外的林岚将门一关,侯浩淼布置的墨黑布罩立马将屋子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将箱子打开。”

    “哦。”漆黑之中,两人颤巍巍地应道。

    当两人一齐将地上的箱子打开时,箱内散发着无数幽绿色的荧光,如同那乱葬岗上的鬼火,吓得屋内两人亡魂皆冒。怎么会……怎么会……

    王言的声音再一次如同夺命判官一般响起来。

    “你们两个……孽障东西!”

    屋外之人听到这一声惊天咆哮,无不目露骇色,纷纷在底下揣测着。同时,又有些忌惮地看了眼林岚,这会施法术的妖孽,他们发誓,一辈子都不会去惹林岚了。

    王子安瞳孔一缩,什么都已经晚了。

    这是什么诈术?

    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一个局面?

    分牌真的说话了?不可能!王子安的情绪有些波动,然而终究还是镇静地站在原地。

    庞宗耀拍了拍身上的土,哈哈大笑,“真是解气啊!”这句口头禅,也是从酒醉后的林岚口中学来的。

    他一把抱起林岚,就差亲两口了,“十九,我简直佩服死你了。你真他娘的是天下下来的神仙啊!”

    这一场戏唱得,有些人至今还莫名其妙。阵法是什么?分牌说话了?

    一切的谜底,都在林岚的局中,他眯缝着眼,看了下王子安,心中暗道:只可惜,漏了一条鱼啊……

第五十七章 解密

    ps:书友说第五十六章章节传错了,我仔细校检了一边,还真是。word里居然有两个五十五章,鬼晓得当初我是怎么把那一章漏掉的。可能是快月底了,时时刻刻想着为祖国母亲庆生吧。*-*现在的五十六章成了四千字大章,大家可以往前翻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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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堂之内,气氛有些凝重。

    这件事,若是几个蠢贼在林岚“开坛”前承认错误,承认一时鬼迷心窍,说上一堆悔过的话,相信事情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问题就在于反反复复地给机会,就是死不承认,直到事情败露了,才方知悔过。

    王言冷喝道:“你们几个,好大的本事,如今偷同窗的分牌,将来呢?将来同朝为官,是不是还要偷国帑,还要偷百姓的钱!”

    “不!”张苍眼中充满了恐惧,道:“不可能!言公,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想要陷害我!请言公明鉴呐!”

    王言摇摇头,这张苍的品行如何,他不知晓,但是其父的为人……他只能笑笑不说话,若不是深得圣上宠信,估计文德书院的门槛,都不会让姓张的踏进一人。

    王子安觉得之前没有抓住他,这个时候可以以旁观者的姿态说话了,出言道:“叔祖,此事都是林岚布下的阵法,难免有不公之处,若是没有确实的证据,恐怕单凭分牌开口这样荒唐的妖法,难以服众。”

    王言像看白痴一样看了眼王子安,笑道:“子安,你真以为这是妖法作祟吗?可笑!林岚,你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来,看看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又到了“名侦探”装十三时间,林岚微微一笑,道:“你们三个熟读《大京律》,看来明白一堆烂木头没法扭送去见官,所以现在还不知罪,是吗?”

    林岚这话说得很诛心,仿佛是刻意告诉他们几个,这件事再怎么闹都不会闹到官府,因为官府压根不会因为你偷了一堆烂木头而升堂,县老爷哪里来这么多闲工夫,若是升堂,那是不是以后地上一块石头,河边一把野菜都要来升堂?绝对不会开这个先例。

    三人既不认罪,也不开脱自己无错,依旧认为林岚有诈,还要诈一诈他们。

    王言的脸色难看,道:“林岚,你就直说吧,他们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那好。李隆,我先问你,上上月初七,你与同窗下山去了王屋村,可有此事?”

    “恩。”李隆点了点头。这事情都有其余人见证,他也做不得抵赖。

    林岚笑道:“是不是在王屋村助村民王麻子焚烧秸秆之余,将一包东西埋在了灰烬之下!”

    “没!没有!你血口喷人!”李隆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心里默念着,他在诈我,他在诈我……

    “哼,还不知悔改是吗?那****在你埋下的分牌之中,抹上了萤石的粉末,而且料定你不能用这些见不得光的分牌到处乱用,定然是为了今日绩考时能够一鸣惊人,结果今日阳光明媚,光线照射到萤石的粉末之后,能够在黑暗的屋子内散发荧光,这就是为什么,在所谓的青天白日阵下,你们的分牌会有鬼火之光的原因,还有何话可说!”

    李、孟二人皆露出骇然之色,他们没想到,这林岚会把挖到的分牌再给埋回去,设了这么大一个局。在场之人皆目露惊色,倒不是震惊李、孟二人胆大妄为,而是佩服林岚的智谋。

    分牌虽然在外边不值几个钱,但是在书院,那是换取毕业,有幸拜入帝师门下的东西,在他们看来,那可是比银子更加珍贵的东西!

    而林岚竟然能够在失窃这么多日子,处事不惊,找到失物,还能放长线钓大鱼,这样的布局,这样的隐忍手段,足以令堂上的几位也目露赞色。

    “我……我知罪!学生利令智昏,罪该万死!”

    林岚没给孟宗直接认罪的机会,继续道:“至于你,孟宗。那日李隆下山,本与同窗约好,也要去王屋村,可半道折返,你又去了哪里?”

    孟宗早已经亡魂皆冒,但又想起王子安那吃人的眼神,忽然一怔,道:“我,我回了厢房。”

    林岚刚刚想说话,后边就传来耿直的庞宗耀那破锣嗓子,“你撒谎!那****和十九用千里眼明明见到你在王子安的君子楼里,跟他两人撕咬,定是因为分赃不均,打起来了!”

    “嗯?这事还牵连了王师兄?”

    “不会吧,王师兄平日为人正直,乃谦谦君子,怎么会做出如此勾当。”

    底下人窃窃私语,林岚翻了翻白眼,这猪一样的队友真是情商欠费了,说这么具体干什么,这不是让这对好基友知道那日咱们偷窥……呸,不小心看到那苟且之事吗?

    果然,庞宗耀此话一出,王子安立马就面如死灰一般,孟宗更是身子如同筛子一般抖起来。

    王言眉头一挑,看来这书院出了几根毒草,是时候要除一除毒草了。

    “子安,你可有话说?”

    王子安不愧是犯案心理素质极强,看来小时候在偌大的王府中,没少说过假话,都成了精了。

    他清晰地抓住了庞宗耀话里的意思,脸色稍稍缓下来,看来这死猪并不知道苟合之事,以为那是在打架,便道:“叔祖,那日子安在君子楼读书,孟宗过来说有分牌相赠。我说无功不受禄。他言道只是请一些吃喝罢了,我还是断不接受,结果起了口角,就……打起来了。”

    林岚眼皮子一跳,心中暗道:这货不去当编剧这是可惜了这编谎话张口既来的本事。

    “没想到这两人竟然去找了张兄。张苍师兄因为分牌一事夜不能寐,一心想要拜入言公门下,能够学习先贤之德才,在下猜测,这才收了李、孟二人的分牌。”

    林岚哭笑不得,这货替自己洗脱完罪责,还顺带着帮张苍说说好话,将罪名都安到了李、孟二人身上,看来是准备弃卒保帅了。

    张苍原本听到王子安这般虚伪的一推二五六,准备咬出他来,结果听这么一编,自己也成了受害者,倒也乐得,便沉默不语。

    王言冷笑一声,问道:“孟宗,子安说得可是真话?”

    孟宗本来就是靠着王子安的关系,才得以进入文德书院,如今事情败露,自然不能供出王子安来,双眼无神地喃喃道:“句句属实。”

第五十八章 弃子与坑货

    堂上一阵唏嘘。

    虽然分牌放在外边确实不值几个钱,也构不成罪名,但是在这些人眼中,李、孟二人的品行早已经沦丧了。

    “没想到平日里衣冠楚楚,却干出这样的事来。”祁十一嘀咕道。他虽然才学不及他人,但是每个分牌都是省吃俭用,下山帮忙劳作所得,没有一个是昧着良心得来的。

    “这种人若是走上仕途,简直就是一颗毒瘤!”

    王言摇头叹道:“子安、张苍,汝等起来吧。老夫刚刚讲过,分牌不是为了让你们攀比,而是利用这种量化的手段,督促你们奋进上学,你们收受这些,岂不是与老夫的意念背道而驰?这次回家,好好反省,若是反省不透,明年春闱的事就搁一搁。”

    “晚生受教。”

    “谢言公宽恕。”张苍拱手一礼,脸色稍稍平缓下来。

    “至于你们两个。品行恶劣,死不悔改!回去之后,再好好想想,这人字的一撇一捺,到底如何去书写!走仕途,只会让你们的家族抹黑!”王言甩袖离去。

    三位山长见事已至此,也只能出面收尾了。

    独眼龙缓缓道:“文德书院,文德并重,我们三位山长,虽说才识不及汝等,但也知晓义字当先,光明磊落。你们的这些编号,别看无用,好汉论资排辈,兄弟义气为重。都说书生忘恩负义,在书院之中相互扶持,是希望你们将来仕途之上也能肝胆相照,而不是狼狈为奸!”

    “元旦在即,不足余月,各自回府,好生做人。”

    “谢山长提点。”

    诸生拱手一礼,有的彻底结束了书院生涯,明年即将进京赶考,有的,暂时告别书院,等待来年开春,过了童生试,再上书院,反正各奔东西。

    李、孟二人狼狈下山,没有一个人与其道别,亦或是寒暄几句。

    年十四背着包袱,见到两个狼狈之人,喃喃道:“十九,咱们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山中雪景迷人,在阳光下恍若镀上了一层金光。林岚嘴角一扬,平静道:“我给过他们机会,而且不止一次。”

    收拾好行李的侯浩淼与庞宗耀两人笑着走出来。

    “十九说得对。十四啊,你就是太宅心仁厚,这坏人有什么好同情的?谁叫他们俩做贼呢,这叫罪有应得!”

    林岚看着红光满面的庞宗耀,缓缓道:“今年恰好岁试,等清明前后再归书院的时候,记得带些余杭上好的龙井茶来。”

    庞宗耀乃余杭人士,一听林岚说起茶叶,眼睛都发亮,说道:“十九,你真他娘的有眼光。明年一定给你带两斤上好的明前老龙井过来!”

    林岚笑了笑,这乾隆爷说好喝的茶,错不到哪里去,古代的饮料也就喝喝茶,自己怎么也得犒劳犒劳自己。

    “行吧,那咱们就此别过,来年相聚时,各个吃嘛嘛香!”

    “哈哈,十九,你这作文绩考才得了个乙中,小心童子试都过不了,那就尴尬了!再会再会!”侯浩淼拱手告辞,临走前还不忘记讽刺林岚一下。

    林岚心里暗笑:看吧,王鏊大文豪的文章,到了大京朝,也只不过得了个乙中,这想要连中六元,做梦倒是挺好实现的。

    他忽然有些怀念地看了看手上的成绩单,没想到毕业这么多年,还能够再一次收到这……不对,他喵的,他忽然见到分数栏里竟然写了一个大大的零,这群该死的老畜生,这是让自己过不好这个年啊!

    山间传来庞宗耀的喊声,道:“十九啊,刚刚陈夫子来咱们四合院了,说是要看看千里眼,我就给他了,你不会怪我吧!”

    林岚瞳孔一缩,难怪刚刚答应龙井这么爽快,感情先把老子卖了!

    “明年老子扒了你的皮!”

    身后忽然传来几声轻笑。林岚转身看去,却是一个最神秘的人。

    “赵光师兄可还有什么事?”

    从头白到脚的赵光似乎极度的洁癖,即便是如此晴日,都生怕屋檐上的融雪滴在衣服上,单手撑着伞,笑道:“原以为林师弟不过是诗才惊艳卓绝,今日看来,智谋也是让赵某人佩服。倒是没什么大事,只是在下即将回京,这只雪媚娘陪了在下一年有余了,如今不便带回京师,所以想找个可以托付之人代为饲养,不知道林岚师弟愿意不愿意?”

    “这……我怕它挠人。”

    赵光笑道:“这个林师弟放心,雪媚娘不认生,也正因为此,才怕所托非人。”他将白如温玉的猫递给林岚。

    林岚抱在怀里,还真是一点都不认生,在林岚怀中慵懒地蹭了蹭。

    赵光凤眼微眯,笑道:“看来雪媚娘和林师弟极其投缘,那就多谢师弟照看了。有缘,咱们京师再聚。”

    林岚笑了笑,这都什么人,自说自话,老子都还没答应,就这么将猫丢过来了,真是。

    与林岚寒暄几句后,赵光便径直下山。林岚逗弄着雪媚娘,笑道:“还媚娘?你这小胖猫叫肥猫好了,成不?”

    雪媚娘那双灵动的眼睛忽然露出怜悯之色,那细小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十分傲娇地将头撇了过去,似乎在看自己原主人的背影。

    “还是叫雪媚娘吧。”

    “喵。”

    粘人的小妖精再一次蜷缩在林岚的怀抱中。

    ……

    ……

    “哈哈,快哉,快哉!”陈之策在马车上大口喝着酒。

    王川瞥了眼老匹夫,不屑道:“拿着根讨饭棍,你这是要作甚?”

    “今日得见两桩大快人心之事,岂不快哉!”

    “有话快说!”王川真后悔和这老匹夫同乘,早知道就宁可和秦青、章本添三人挤一挤了。

    “其一,老夫真想看看,那个妖孽拿到成绩单上的大零蛋时脸上的表情;其二,得此无上至宝,我西北大军,如虎添翼啊!”

    陈之策极其风骚地举起那竹筒。

    王川倚在马车边,摇头笑道:“老疯子!”

    前车之中,章本添两颊微熏,缓缓道:“那篇文章其实挺好。”

    “好你还只给人乙中?”

    章本添严肃道:“你不懂。文不同诗,我这是在捶打他,真要是四门甲上,他日再聚文德,还拿什么教他?”

    秦青微微一笑,“也是。”

    ……

    ……

    小巷的马车,停住了。

    车便只剩下两人。孟宗有些狼狈地看着眼前这人,就在今晨,无情地被当成他的弃子,担下了所有的罪名,很快,他就会被孟家逐出家门。

    “子安,我完了。”

    王子安将孟宗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眯缝着眼,说道:“跟我回王府吧。虽然不能让你顶戴乌纱,但锦衣玉食少不了你,愿意吗?”

    “子安……”

    他的嘴被什么温热的东西堵住了。

    要是林岚有千里眼,顺风耳,这个时候,又得好几天吃不下饭……

    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各有归处。

    只是恰好,在那同学少年时,有人花开,有人花落。

    (本卷终)

第五十九章 小别胜新欢

    扬州又小雪。

    美如画的瘦西湖畔,不少爱美的少男少女,撑伞同游。当然这样景象也只有南国的雪天才能感受得到。

    竹林小筑的花草已然枯败,几棵芦荟,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变得软塌塌的。

    大门外的锁,已经不必在外锁了。雅芳开着一小页窗子,屋内的小火炉上,火苗舔|舐着燥冷的空气,索性不是雨雪交加,不然那种湿冷,想想都难受。

    雅芳搓了搓手,听到屋外有敲门的声音,想来要不是顺溜,要不就是林家的丫头了。

    忽然又想到黛玉妹妹好几天未曾来过了,心里难免生出埋怨之意,“黛玉妹妹,姐姐还以为你将我忘了呢。”

    庭院的门一开,雅芳眼波一动,玉手轻掩在嘴上,倒抽了一口冷气,“回……回来了……”

    林岚身体裹在黑袍下,忽然伸出手,将一团毛茸茸,热乎乎的东西递到雅芳的手中,笑道:“送给你,暖手正好。”

    好在雪媚娘的脾性温顺,不惧生人,然而短短的几天,就被新主人抛弃,那双灵动的眼睛中同样闪过一丝生无可恋。

    宝宝这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都不要宝宝。

    雅芳被突然的惊喜吓了一跳,结巴道:“它……不挠人吧?”

    “雪媚娘很乖,我刚从金陵回来,不过我娘不太喜欢猫,所以就带来送给你了。”可怜的王氏,若是见到这样一只雪白如玉的猫,定然是喜爱的不得了。

    雅芳抚摸着暖暖的雪媚娘,捧在那傲人的身材之前,雪媚娘似乎找到了比林岚胸膛更温暖,更松软的地方,使劲地蹭着,发出喵呜喵呜地舒服声。

    林岚笑眯眯地说道:“看吧,雪媚娘很喜欢你……”他在心里补上了两个字——的胸。

    雅芳笑靥如花,道:“谢谢你,外边雪大,进屋坐吧。”

    “好。”林岚直接拿过雅芳手中的伞,一同缓缓走入厢房。

    小筑并无厅堂,林岚跨入小厢,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胭脂水粉的气味。雅芳摸着雪媚娘的头,问道:“你过来就是为了给我送它吗?”

    “啊?”林岚一愣,回过神来,“当然是来看看你,病情如何了?”

    小火炉上架起茶壶,雅芳的脸有些红扑扑的,微笑道:“很少有梦游了。”

    “那就好。”

    雅芳将雪媚娘放在桌上,拍了拍那毛茸茸的背,道:“你走之后,你那妹妹来了好多次。”

    “妹妹?你说黛玉?”

    “是啊。也不知道她如何找到这里的,进来就是一顿劈头盖脸地骂你。”雅芳掩嘴轻笑道。

    “骂我?我又哪里惹到她了?”林岚有些纳闷了,自己出门在外,难道还惹这小祖宗什么不顺心了。

    雅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告知林岚,说道:“如今她也不抵触你了。不过她也有些日子没来了,倒是对你不那么有隔阂了。你回去便知晓了。”

    说话间似乎感觉到冷的雪媚娘又钻回到了雅芝的怀抱里,舒服地叫着。

    林岚一阵无语,这又不是春天,叫得这么酥骨,真是媚娘啊。

    “它一直都这么粘人吗?”雅芳似乎对雪媚娘很喜欢。

    林岚喝了一口热茶,笑了笑道:“它就是一个粘人的小妖精。好了,改日再来看你吧。这小妖精就交给你了。”

    “恩,雪天走慢点。”

    林岚钻入雪幕中,挥挥手道:“进去吧,屋外冷。”

    “哎。”雅芳忽然叫住了林岚。

    “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雅芳的脸色稍稍有些不自然,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我姓赵,名雅芳。”

    “哈哈,我姓林,名岚。”

    雪幕在院中静止,红衣女如同一朵盛开在雪地之中的玫瑰,如此绚丽多彩。女子抱着雪媚娘静立了很久。

    直到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落下,才让她回过神来,眼神稍显黯淡。

    “小主,病好了,该回宫了。”

    赵雅芳的眼神彻底暗下来,声音仿佛失去了一丝生气:“曹貂寺,能再停留几日吗?”

    小别胜新欢,她还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对林岚说,包括……

    身后斗牛服的老太监摇头道:“小主子,您知道您现在像什么吗?”

    “啊?”

    “像极了刚入宫的嫔妃。”

    赵雅芳的脸更加红了,似乎有些扭捏,又或者是怀中的雪媚娘蹭到了她的敏感之处……

    “曹貂寺,哪有……”

    老太监摇头叹道:“小主子,您可是肩负和亲重任呐。来此养病,已经是圣上格外开恩,若不是那日老奴去了趟鸡鸣山,让他救了您,会由他胡闹?”

    “哪里是他胡闹?我的病不还是他治好的!”赵雅芳出言维护道。都说恋爱中的女子智商为零,这句话恐怕有些问题,应该是负数。

    “不能够了。小主您和他终究是两路人,随老奴回去吧。”

    赵雅芳眼波依依,脸上彻底没了喜色,只是抱着雪媚娘不停地抚摸着,有些哀伤地说道:“难道在父皇眼中,雅芳终究只是一件和亲的牺牲品吗?”

    “话可不能这么说,小主。这北蛮也并非虎狼之地,德唛皇子听闻也是魁梧英俊之人,只有那样的男人,才配得上您不是?”

    “不要!”赵雅芳变得有些小女孩子气来。

    老太监眉头一皱,道:“小主不要为难老奴了。圣上来口谕了,说是元日前回不了京师,老奴性命不保……”

    赵雅芳咬着红唇,怒骂道:“天底下怎会有如此狠心的父亲!”

    “小主别这样说,圣上日理万机,心中都是大京朝的子民,您身为圣上的亲生骨肉,理应分担忧虑。”

    赵雅芳转身进屋。

    风雪如故。

    “小主子,马车已经备好了,要即刻启程了。”外边韩貂寺的声音传来。

    屋内笔墨飞舞,赵雅芳口中呢喃有词:“都欺负我这没有娘亲疼爱的可怜人儿!”

    只有那**上躺着的雪媚娘,傲娇地用爪子敛了敛嘴边的猫须,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灵动地朝四处望了望。

    一封道别信,没想到在小别之后,又是长别。可这一别,或许此生再也难见了。

    赵雅芳眼神怔怔,喃喃道:“你教我的都记着呢。今后我再也不是那个好欺负的赵雅芳了!”

第六十章 跑了,都跑了

    林府后院,坐在石亭内的林岚托着下巴,看着洒洒的落雪,缓缓道:“顺溜啊,你说说,这京师有什么好的?咋就这么多人削尖了脑袋往京师钻呢?”

    才到林府不到半个时辰,林岚便知道了一件令他很不愉快的事情,那就是黛玉妹妹居然被接走了!这贾府各怀鬼胎的,哪有这么好呆下去?尤其是那个不顺眼的贾二宝,若是真的按《红楼梦》发展,那不真就成了悲剧,林岚可不愿意自己的妹妹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自从林岚回来了,顺溜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剥好了橘子,将一大半递了过来,剩下几瓣塞进了嘴里。他知道林岚的脾性,这点吃喝上,林岚从没亏待过他。以前该是怎么待他的,回来之后依旧怎么样。

    “不知道啊,少爷。可能是小姐这段时间闷了,想去京师玩玩呢。听二房奶奶说,好像是什么老祖宗挂念小姐,让小姐上京的。”顺溜这样说道。

    “死老婆子自己不来探望,搞得跟皇帝老子似的,要人进京‘面圣’,也是没谁了。”林岚吃了一口橘子,又道:“对了,那竹林小筑的事儿你不打算向我解释解释?”

    顺溜嘴里的橘子核如同金鱼吐泡一样,一粒粒落下来,有些难为情地扭捏着,道:“雪雁姐姐强迫我的,我才说的……”

    “你这小叛徒,一点骨气都没有。你就说是少爷吩咐的,她还能拿你怎么滴?”

    顺溜吐了吐舌头,道:“我怕。”

    林岚也不和一个小孩子怄气,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对了,西厢的青莲丫头有没有跟着小姐上京?”

    他去过西厢,如今早已经人去楼空。

    “青莲?林府里有叫青莲的姐姐吗?”顺溜塞了一瓣橘子入口,两只大眼睛往上翻着,似乎在脑袋里搜索着。

    林岚眉头一皱,道:“雪雁我知道,就是那个有些胖乎乎、肉嘟嘟的丫头,我说的是那个一直在西厢负责小姐起居的,一个瘦弱的丫鬟,有印象吗?”

    “没有。哎呀,少爷,小姐就一个丫鬟,叫雪雁,再说林府上就没有叫青莲的丫鬟,不信你问老管家去。”

    林岚摸着下巴,喃喃自语道:“不会吧。你的意思是……少爷我和女鬼在讲话?”

    “唔,少爷,你……你可别吓我呀。顺溜胆子小。”一听西厢有女鬼,顺溜一下子紧张起来了。

    林岚拍了下顺溜的脑袋,这个世界谁都可以相信鬼,唯独林岚不会去信。他眯缝着眼,喃喃道:“你的意思是说……西厢除了雪雁,就只有小姐了?”

    “是啊!”顺溜点点头道。这貌似是府里都知道的事。

    林岚瞳孔一缩,继续问道:“小姐今年几岁了?”

    “小姐年芳十岁,比顺溜大两岁吧。”

    林岚瞬间石化,感情自己认为美若天仙的林妹妹,如今还是个小萌妹啊!等等,青莲?

    林岚的眼睛开始眯缝起来,冷笑两声。原以为自己套路到了一个小丫鬟,感情自己也走在了那丫头片子的套路之上。

    “少爷,你别这样笑。顺溜害怕……”

    “这个小丫头片子,连自己老哥都敢戏耍!看我怎么收拾她!”

    林岚终于明白过来,这个调戏了半天的小丫头,竟然就是黛玉!没有青莲这个人,那么无疑,在西厢的不是雪雁就是黛玉了!

    自己也是蠢,干什么在自己家搞那些弯弯绕,结果倒好,被套路得懵逼了。

    老管家缓缓走来,佝偻着身子,走入石亭之中,道:“府外刚刚有人送信,说是给少爷您的。”

    “我的?”林岚有些好奇。自己这才刚到扬州,就有人来信了?

    他打开信封,一把钥匙掉了出来。

    然而当他看到信的一刹那,似乎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书呈恩公:见字如晤,家中急事,已赴京师。媚娘之恩,小筑回报。此生有缘再报救命之恩。赵雅芳拜上。”

    寥寥几字,写得很仓促,像是有急事的样子,但也不用这么着急吧。林岚心里有些烦躁,叹道:“京师房子那么贵,一个个都去京师,都去京师……无聊啊!”

    妹子跑得一个都不剩,林岚这心里,别提是什么滋味了。

    ……

    ……

    手头的分牌一撩下,银子又被王言老贼给搜了个精光,林岚又成了一个穷光蛋。在自家老娘那里软磨硬泡,终于是要来了一两银子。还是三房姨娘给力,每人给了二两银子。林岚闲在家无聊,带着顺溜在扬州城里到处瞎逛。

    逛街什么的,顺溜最喜欢了。不费力不费脑,带上嘴巴,就能愉快地消磨日子。在这扬州城里,林岚估计是最谦和的少爷了,能够和自家仆人同桌吃饭,在别人看来,那都是掉面子的事情。

    不过顺溜一个小不点,在加上前些月因为一首水调歌头名声大操,与林岚同桌吃饭,也没人鄙视,甚至还有不少人过来问候。

    顺溜吃着生煎包,笑道:“少爷,您不在扬州,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呐。”

    “羡慕我什么?”林岚现在都感觉自己有些好笑。这一来扬州,原本想着与妹子同游,结果倒好,雅芳见了一面就闪人了,这自家的丫头片子骗了自己,还跑去贾府找小郎君玩去了,这……人生败家啊!

    “黛玉小姐和雅芳姐姐同游扬州城,那些公子哥都羡慕您佳人伴左右呢。”

    林岚酸溜溜地道:“雅芳姐姐,叫得倒是挺亲热啊。你跟她这么熟?”

    顺溜腼腆着脸,这样漂亮的大姐姐,人又这么和善,自然让他顿生好感,“雅芳姐姐很好的。少爷您不去看看她吗?”

    林岚夹着生煎包,吹着热气,道:“你的雅芳姐姐,带着一只大肥猫跑了。”

    “啊?不会吧。顺溜昨天才去见过她呢,还吃了豆腐。”顺溜天真地说道。

    林岚眼睛一白,吃豆腐这个词这么用,总感觉有些别扭。

    年关将至,听几房姨娘说,林家那些不长走动的堂兄伯也要过来。这东拉西扯的,又是头痛的亲戚来往。

    不过最可惜的,还是妹子都跑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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