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由热心读者“相对性下的世界”所撰写,私以为很适合作序,故转载于此。
“贝雅特丽齐,天主之颂扬者。你为何不去帮助那爱你并为你而超凡绝俗的人哪?”——《神曲·地狱》
在我们年轻的时候,在那个情窦初开的年龄,我们每个人都会遇到一位能够让自己印象深刻的那个“她”。在那一刻,潜藏在内心深处的生命精灵开始为之颤抖。没错,你爱上了她,纵使后来你又接触过千千万万,但在你的内心深处依然难以忘记这段最初的情感,而这段经历也会让你终生难忘。
小说中的男主角与女主角,从一开始的一个狂热追求与另一个疯狂逃避,到后来能够彼此相爱。从起初的被迫走到一起,到后来真心去爱对方,这是一个漫长又奇妙的过程。而作者用“共生”这种超自然现象,来为男女主角的爱情提供了一个不一样的因缘。他们能彼此分享着彼此的快乐,也能彼此分担彼此的痛苦。无论是贫穷亦或富有,疾病亦或健康,他们都能够共同面对。然而,“共生”的同时,他们也要去面对痛苦与烦恼,以及接踵而来的各类麻烦。在这一段漫长的过程中,他们共同成长,携手走完剩余的人生。也许,“共生”本应是一个剥夺了他人自由的诅咒,但是这更像是一种神圣的祝福。这是源自于神的恩赐,绝非恶毒者的诅咒。
就我个人而言,其实我也很同情男主的遭遇,其实我也有过与之相似的经历。我也曾经疯狂地爱上一个女孩子,为之狂热为之痴迷,但换来的却是对方的冷漠与逃避。就像是在诗人奥维德的《变形记》中,日神阿波罗与水仙达芙妮的那段美好的爱情悲剧。她承载着我所有的快乐与美好在我心中令我永远无法忘记。在离开她之后,我便是如同失了魂一样,日渐消沉。如同一个可怕的梦魇。令我完全无法解脱。也许,故事中男主对女主的思恋,也同样如此吧!
以前的我也曾幻想过“共生”,想象着能将彼此的灵魂进行融合,而这部作品某种意义上也恰恰满足了我的遐想。爱情,是那么的美好并令人向往,但也同时有着太多的遗憾。一方面来看,爱情是一种极度不理智的情感,就像故事中生在大城市拥有较好家庭背景的周嵩却对一个从偏远乡村来的乡野村姑进行着疯狂地追求。真正的爱情是永远不可能以数量和价格来衡量的,这本身就是一个完全感性的情感。我们无法得知男孩爱慕并追求女孩的具体原因,因为这种原因本身就是不可言说的。爱情让人变得不理智甚至不可理喻,无法让自身清醒地看清局势并进行分析。但另一方面,爱情也给人类带来无数美好的记忆。从身为天神的阿波罗对达芙妮的追求,到身为人类的诗人但丁对贝雅特丽齐的爱慕,爱情的故事为后世流传了无数佳话。爱不再是仅仅为了种族繁衍生育,还有着更深层的超越性内涵。这既是一种欲望,同时也是一种恩赐,使得我们人类与众不同。
随着我们的成长,岁月已经抹去了年轻时的鲁莽与冲动,也淡化了当初的固执与执着。也许,在你我的内心中,我们不愿意再去回忆当初的往事,不愿意再记起那时的那个“她”。但是,我们对爱与美的追求却从未停止,也不应当停止。时间也许可以淡化感情与记忆,但真正的爱必将能够超越时间,化作永恒。
序章 请将我的女友逮捕归案!
“姓名?”
“周嵩。”
“年龄?”
“20岁。”
“职业?”
“学生。”
“哪个学校的?”
“T大的。”周嵩不安地挪了挪屁股。
“你刚才说你来报什么案,我应该是听错了?”民警扶了扶眼镜。
“我被人侵犯了——弓虽暴,明白吧?”周嵩的声音越说越小。
民警不禁菊花一疼,与同事交换了一个同情的眼神:“施暴者是你认识的人吗?”
“是我的同班同学。”周嵩点点头。
“现在的年轻人啊……”旁边的民警摇了摇头,嘀咕了一声。
“说说案发的详细经过吧。”民警继续做着笔录。
“那是6月24日的晚上,那天我帮她过生日,没想到她在自己的……在我饮料里下了药,后来我就没有意识了。醒过来以后,我发现自己被绑在床上,她用四个手铐固定住了我的手腕和脚腕……”
旁边报案手机被偷的女学生惊异地朝这边看了一眼,周嵩说不下去了。
两位民警交换了一下眼神,站起身来,把周嵩带到了里面的房间。
“这里没有人,你可以放心地说了。”
“这是审讯室吧我说……”周嵩说。
“不重要,你继续说吧。”眼镜摇了摇头,另一位小平头民警则为周嵩接来一杯水。
“刚说到哪了?”
“四个手铐,手铐是哪里来的,是警用的吗?”
“这我哪知道啊,反正挺结实的。”周嵩举起双拳,给民警看他手腕上的红印子:“这是我挣扎的时候留下的,脚腕上伤得更重。”
“你继续说,他的具体施暴过程。”眼镜说。
周嵩露出了难为情的表情:“这……”
民警鼓励了他好半天,周嵩才期期艾艾开口了:“她那天故意换上了网上买的魔都高中生校服校裤……”
警察:“????”
小平头正在喝水,没忍住一口喷了出来,咳嗽老半天,眼镜赶紧拍他的背:“咳,周同学,你不需要讲那么多无关的细节,他的作案工具是什么?”
周嵩迷惑地说:“作案工具?没有啊。”
眼镜:“????????????????????”
平头把嘴角的水渍擦干:“周同学,你和施暴者除了同学以外,还有没有别的关系?”
眼镜插道:“还有,你有什么证据吗?”
周嵩犹豫地说道:“我们是……情侣关系。证据的话,你们可以去调夕缘旅店的走道监控,体液证据的话,当时她把血弄在了我的肚子上,但是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哦,对了,还有……”
两位警察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等会,你说的这个施暴人,是男是女?”
周嵩瞪大了眼睛:“女生呀!”
现场安静了三秒。
眼镜斟酌了一下措辞,慢慢开口了:“小兄弟,其实大学城这边的警力也一直挺繁忙的,如果每对情侣闹纠纷都要来我们这报案,其实是一种严重的……”
“警察叔叔,你们可不能随便和稀泥。”周嵩认真地说:“这严重违背了我的意志,玷污了我的贞洁。我们两个说好要等到结婚的,她却一直等不及要诱惑我,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平头用手机搜了一下,对着屏幕念道:“按照华夏的刑法规定,弓虽J罪只能是违背妇女意志……”
“我知道,我来之前做过功课了。”周嵩说:“但我可以告她强制猥亵或者故意伤害罪。”
“故意伤害你哪了?你丧失性功能了?”眼镜没好气道。
“没有。”
“被染上病了?”
“怎么可能!她以前又没和别人……过。”周嵩说。
平头忍不住道:“小兄弟,你就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我没有在闹,请你们把她抓捕归案。她的行为符合强制猥亵罪,并且我受了轻伤,同时,她还有投食违禁药品、非法持有警用器械等等嫌疑……”
这小子是有备而来啊,两位警察想。
“行吧,她叫什么名字?”眼镜无可奈何道。
“袁月苓。”周嵩说。
“袁月苓?是那个袁月苓吗?”平头眼睛一亮:“上次大学城联合文艺汇报演出的那个女主持?他们说她是你们T大的校花。”
“是有这种说法。”周嵩点头道。
“不是,你怎么这都知道啊老徐……”眼镜调笑着平头。
“害,那天我正好在现场维持秩序。”平头咳嗽了一声,上下打量着周嵩:“袁月苓是你的女朋友?真的吗?我不信。”
“您随便去我们学校扫听扫听就知道了。”周嵩道:“而且这重要吗,重要的是她的违法犯罪事实……”
“你们俩在一起多久了?”平头忍不住问了一个与案情无关的问题。
“半年吧,去年十二月在一起的。”周嵩说。
“行吧,要不老徐你就跑一趟,把姑娘带回来问问吧。”眼镜伸了个懒腰:“她住哪栋宿舍?”
周嵩道:“她已经不在学校里了,这一个星期都没有人看到她,也没去上课,也没回寝室,发微信不回,打电话关机。”
平头火了,一拍桌子:“如果你是想报案说女朋友失踪了,我们会查的,不需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我们警察很闲吗?”
“不行。”周嵩说:“失踪的话,必须是直系亲属、法定配偶,或者是学校来报案。她的父母远在古纳额尔,我们辅导员又不肯来报案,非说应该只是逃课出去玩了,过两天再说。但是我觉得,她应该是遇到危险了,每拖一分钟,就会更加危险。”
眼镜点了点头:“行啊,小伙子,挺机智啊。”
周嵩诚恳地说:“请你们救救她,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我担心我……可能也活不了了。”
眼镜钦佩地点点头:“小兄弟,看得出你是个长情的人,我们一定全力以赴。不过,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坚强地活下去。”
周嵩苦笑道:“我说的我也活不了,是物理意义上的。”
第一章 学生会亦修罗场
一切都从半年前,周嵩去医院做检查的那个下午开始。
因为持续将近一周的不明小腹坠痛,这天周嵩和罗教授请了病假。拿了血液检查报告和X光片,他忐忑地推开了挂着“泌尿(1)”牌子的房门。
一进门他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刚才明明只有一位和蔼的老先生坐诊;现在诊室里男男女女的实习医生站了半屋子,站在看片灯上挂着的几张X光片前,聚精会神的听刚才的老医生讲着什么。
周嵩想趁着他们没有注意自己,退出去,他担心自己是不是走错门了。
“老师我没来晚吧?”诊室的门忽然又被猛然推开,一个体格魁梧的男医生半堵墙一样拦住了周嵩的退路。
“看报告吗?给我吧。”他不由分说的从周嵩手里拿走了那叠材料,径直上前递给了老医生。
……
“是他吗?”
……
“片子给我看一眼”
……
“小声点,人家人还在这里呢。”
……
就像往平静的湖水里丢了一块巨石,诊室里一下子就开了锅。那几张A4纸在人群中传阅着,没拿到材料的人就盯着周嵩打量,兴致盎然。
实在不想在人群愉快炽热的目光注视下逃走,周嵩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撑起了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腰背挺得笔直,直视这些意味不祥的热切目光。就在周嵩几乎要感觉自己已经真的无所畏惧之前,小腹的坠痛再一次重拳袭来,把他打回了原型:一只蜷缩在椅子上的熟虾。
过了片刻,诊室里依然喧闹,但气氛已经从兴奋转为失落,实习医生三三两两地离开了诊室,终于,屋里又只剩下老医生和周嵩两个人。
“小伙子,你的这个情况啊,非常,非常的特殊。”
周嵩忍痛坐正了身子,准备迎接这个用自己的名字来命名一种疾病的神圣时刻。
“你听我说啊,有些人就是天生有两套生殖系统……”
周嵩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他压了九九八十一道大题,依然考了0分。
“哎哎,你别激动,你并不是这种情况,所以我才说你的情况非常特殊。”
到吃晚饭的时间,周嵩提着两盒痛经宝一瓶止痛片和一包膏药,回到了学校,神色木然。
——分割线——
当晚,袁月苓出席了学生会生活部的聚餐。
最近一周来,她都不怎么好:痛经是一贯的,可莫名其妙的是,不仅晚上整宿睡不着觉,今天又开始平地崴脚了。
整个下午她都在寝室补觉,面容恢复了一丝血色。取下黑色的罩帽,随手将齐脖的短发梳在脑后,漂亮精致得如同洋娃娃一般的五官就露在外面。
她未施任何粉黛妆容,一双眼睛淡漠,瞳孔却是带着玄墨般的色泽,粉色的薄唇微微抿起来,在白如凝脂的脸上勾勒出一条细线。她的胸部并不大,形状却很完美,尽管穿着平淡无奇,一双包裹在黑色长裤中的大长腿却在来时的路上频频引来注目礼——对此,她早已经见怪不怪。
今晚的聚餐,不仅仅是年度总结团建,还是现部长杜鹏飞的告别宴。来年他就要出国深造了,生活部长将由自己接任,最近一直在做工作交接。
数日前,杜鹏飞毫无征兆地向她示好,袁月苓虽然与他交情不错,但知他情史众多,便一直未作明确答复。
“初恋这件小事……还是要略微审慎一些才行。”袁月苓想着,在桌子的最里面坐下,习惯性地与黑色的窗帘化为一体。
“来来来,大家伙都满上。”
杜鹏飞开始张罗大家了。袁月苓知道人其实没到齐,而且她还知道杜鹏飞也知道。但是她觉得没来的人不来自己会轻松得多,便乐得顺其自然。
觥筹交错之间,一个瘦子端着杯子站了起来,此人绰号唤为“老毒物”,人称拍马屁国家二级运动员。他先是顾自代表全体干事对杜部长多年来的英明领导和无私付出表达赞扬与感谢,接着又预祝即将走马上任的袁部长带领全部门取得更为优异的成就,本以为只是一些陈词滥调,不想他最后话锋一转,祝福新旧两任部长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引起全场一阵哄笑和窃窃私语。
袁月苓猝不及防,被臊了一个大红脸。虽然杜鹏飞仿佛义正辞严地罚了老毒物三杯酒,但袁月苓相信这种劝进未必是自发的。“姓杜的这算指使部员逼宫?”袁月苓心想,自己再不说话,就要有人端起杯子给大嫂敬酒凑份子了,可是她站了起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不想和杜鹏飞翻脸,遂端着一杯茶僵在了那里。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一个风衣墨镜短胡茬的男人推门而入,居然还有一点跛脚。有那么一瞬间,袁月苓还以为是小马哥脚踏七彩祥云来救场了。可惜,这个人摘下墨镜露出的一双浮肿无神的熬夜眼,瞬间击碎她所有的美好幻想。
“周嵩,买药去啦?头孢的话记得先喝酒再吃。”老毒物这个家伙从来不会错过揶揄别人的机会。
“给你买的,保重身体。”周嵩拍出一盒痛经宝,针锋相对。
“呵,这兄弟我可消受不起,我替大嫂收着。”老毒物滑不溜手,把盒子推向了站着的袁月苓。
“大嫂?什么时候的事?”周嵩茫然四顾:“怎么好像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
举杯站在那里的袁月苓似乎已经告诉他疑问的答案。
她看着周嵩的表情变化,一时有些胆颤,想要矢口否认,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药是我托周嵩给月苓买的,”杜鹏飞忽然站了出来:“周嵩,我跟你一起给大家陪三个。”
周嵩死死地盯着杜鹏飞的眼睛。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看到周嵩慢腾腾地绕过桌子走过来,袁月苓心跳都快停了,她最讨厌杜鹏飞的就是他不分场合不分对象地抖机灵。
直到看着周嵩把那袋药放到杜鹏飞面前,袁月苓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他不敢当着这么多人……”袁月苓坐下来,准备赶紧编一个借口告辞,突然看到周嵩手中多了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然后就听到一声闷响。
杜鹏飞的眉心多出一个小洞,一声没吭地趴在了桌子上。
周嵩拿起刚才那包药,单膝跪在已经魂飞魄散瘫在椅子里的袁月苓面前,深情告白:“月苓,那个人是骗你的,他根本没让我替你买药,他根本就不关心你,现在他再也不能烦扰你了。”
为什么没有人报警?袁月苓惊恐地望向周围,只看到一张张写满“事不关己”的脸孔。
“月苓,我一直在你身边,我知道你这几天痛经,这是我给你买的痛经宝,你要按时吃,多喝热水。”周嵩还在喋喋不休:“月苓,只有我才是最关心你的人,只有我才是能给你幸福的人,所以,请你答应做我的女朋友吧,让我一辈子保护你吧。”
周围原本写满“事不关己”的脸孔忽然复活了一样开始起哄:“答应他!答应他!”
该来的还是来了,自从两年前拒绝了周嵩的告白后,他就总是如影随形地出现在袁月苓的身边左右,甩也甩不开。
袁月苓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拒绝不够明确,但是两年来眼见周嵩看自己的眼神从热切到乞求,从乞求到愤怒,从愤怒到空洞,之后袁月苓就再也不敢直视周嵩的眼睛了。
她只想逃,逃到国外去,远离令人窒息的周嵩,远离麻木疯狂的吃瓜群众,远离这个孤独寒冷的故乡……
袁月苓看了看眼前的那盒痛经宝,又看了看黑洞洞的枪口,痛苦地闭上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
……
……
……
“嘿,嘿,嘿,发什么呆呢?”杜鹏飞用胳膊肘捅了捅袁月苓,将她唤回现实。
“哦,哦。”袁月苓回过神来,战战兢兢看了周嵩一眼,伸出自己的高脚杯去接杜鹏飞倒给她的香槟。
刚才的幻觉也未免太真实了一点,袁月苓呷了一口香槟,考虑着是否要把拜访心理老师提上议事日程。
周嵩并不知道电视剧看多的袁月苓,脑海中刚刚上映的那台精彩大戏,只是坐在那边喝着闷酒。
“我应该在桌底,不应该在这里。”周嵩仰着脖子干下了一大杯。虽然知道袁月苓和杜鹏飞一直关系很不错,可是袁月苓拒绝自己的时候,信誓旦旦大学期间不准备谈恋爱的……从来没想过他们会真的……
“我居然一直拿姓杜的当兄弟。”周嵩想着。这两年在学生会的鞍前马后,谁不知道他对袁月苓的一片痴心?
心悸和紧张缠绕着周嵩,是那种童年时参加重要考试,只剩十分钟时间,却还有一半题目没有写的紧张。喉头一阵干燥,想要吞下唾沫,却怎么也分泌不出来,只得反复咬紧自己的牙根,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用力提肛,强忍着眼泪夺眶而出的欲望。
酒入愁肠,周嵩今天醉的很早,忽觉喉头一堵,放下酒杯,落荒奔去了厕所。
吐尽了胃袋里所有的东西,周嵩坐在马桶上喘着气。
这时,他听到隔间门外有人交谈。
“我说鹏哥,手脚够快的,我看嫂子刚才去吐了。”这个声音有点熟悉,但周嵩想不起来是谁。
“别扯淡,她还没答应我呢,再说大姨妈都还没走。”一阵耳鸣恰巧传来,周嵩没有听清杜鹏飞的这句话。
“以鹏哥的手段,一定搞得定。”那男声发出一阵淫邪的笑声:“大姨妈咋了,反正横竖都是碧血染银枪——”
“滚!”
那男声笑道:“这学校里啊就没有咱鹏哥弄不到手的妞儿。这把我可是梭哈在你身上了,别让兄弟失望。”
杜鹏飞道:“你们自己的赌约关我P事,再跟你们玩真心话大冒险我是猪,出的这馊主意……你是没看到周嵩刚刚看我的眼神,我真怕他当场捅了我!”
杜鹏飞的脑回路倒是和袁月苓挺一致。
男声道:“怕什么,鹏哥功夫那么好。”
周嵩反应过来,按下了手机app里的录音键。
“……罢了。也算歪打正着吧,早点定下来也好,我本来也挺喜欢月苓的,就是太矜持。我时间不多了,反正她也想出国的,跟我一块出去也是个贴心人,到了外头谁知道当地都是啥来路啊。”
“加油,摸摸哒。有烟不?”
“这盒连打火机,给。”
“怎么着,戒了?”
“月苓不喜欢。”
“鹏哥有魄力!”
——分割线——
“别是今天吃的药不能喝茶?”袁月苓现在晕晕乎乎的,需要集中注意力才能思考,刚在洗手间干呕了一阵,现在不扶着墙路都走不直了。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初三省了很久早饭钱去买习题册的那段日子,中午下课回家路上也是这样扶着墙走走停停的。
这种状态让她没有注意到迎面向她大步走来的男生,等到她反应过来想要闪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我大E了啊。”袁月苓心想。周嵩已经把自己堵到了墙角,看这架势下一秒就该是壁咚。
在这学校里,她袁月苓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周嵩。方才自己脑补的恐怖幻象还历历在目,没等她考虑好是飞起一脚踹这货的胯下还是发出110分贝的尖叫声,周嵩已经用沙哑的嗓音开口了,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杜腾飞他在骗你,他接近你只是他们恶趣味的赌局,是他们玩真心话大冒险……”
袁月苓大着舌头道:“让……走开!”
她的目光越过周嵩的肩膀,看到杜鹏飞正在急急忙忙朝自己跑来,稍稍松了一口气。
“月苓你相信我,我有证据,我有录音,刚才录的。”周嵩见她明显不信,掏出手机。
嗯?是错觉吗?月苓想,杜鹏飞这货刚才是不是脸色变了变?虽然很快又恢复如常。
“……早点定下来也好,我本来也挺喜欢月苓的,就是太矜持。我时间不多了,反正她也想出国的,跟我一块出去也是个贴心人,到了外头谁知道当地都是啥来路啊。”手机里传来杜鹏飞的话语。
走廊里一时鸦雀无声,只看到周嵩手忙脚乱地翻查手机。
“明明有说的,不是这样的……”周嵩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
“周嵩,你喝多了!”杜鹏飞一面说着,一面走上前来,勾住周嵩的肩膀转过身去,硬拽了几步,一只手去夺他的手机。
周嵩情急,一咬牙,手机就往杜鹏飞的头上砸去,杜鹏飞吃痛,闷哼了一声,下意识地使出一个擒拿将周嵩摁倒在地,只听“咔吧”一声,就把后者的肩膀卸掉了。
本来还在作壁上观的袁月苓,忽然感到右肩一阵剧痛,顿时昏了过去,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第二章 夙愿成真
周嵩在寝室瘫痪了三天,没去上课。
每天日出的时候入睡,日落的时候醒来,倒也规律得很。
同寝的胖哥每天负责带饭回来,陪他喝了几顿大酒,吃了几餐烧烤,见他仍作天作地,也只能建议他去拜访心理老师。
阵阵撕裂的痛,和苍白闪烁的泪……过去从不抽烟的他,每一夜都会抽掉整包红双喜。在黑暗中,他望着忽明忽暗闪烁的烟头,觉得好像黯境中的一盏明灯。
失恋的意义被伟大地升华了:他凝望着自己的烟头,觉得自己是个沉思的哲学家。
周五的晚上,周嵩照例在黄昏时醒来,一向很宅的胖哥没有回来,他只得离开巢穴外出觅食。在食堂随便吃了点什么,周嵩没有回到冰冷的寝室,而是拐到学校一角的松林来。
这片松林成林已有百年,几经沧桑而未倒,如今是松涛阵阵、黛色凌云。石板铺就的小径穿林而过,辅以长椅与凉亭,娴静雅致,平日里颇受本校男女青睐,可每到周末假日,就被象牙塔外五光十色的大都会夺去了头筹,只余眼前的晚风低吟,倦鸟浅唱。
几年来,周嵩经常会来到这个地方,怀着憧憬,憧憬着在这个两人初遇的地方,再遇到她,也许可以让一切都回到最初。
但遗憾的是,这片松林也早在周嵩无数次黯然而归后,证明是袁月苓最不可能出现的地方。
苍茫的暮霭下,松林空无一人,只有周嵩自己的脚步发出沙沙的声响。
一盏孤灯被绑在树枝上,惨白的光照亮了月光下的城,城下的灯,灯下的人——
是她吗?眼前的这个女孩谦退地独坐在长椅的一角,黑发齐肩,服饰素白,左腿搭在右腿上,白色短袜的蕾丝花边从裙摆与雪白的运动鞋中间显露出来。
“月苓。”周嵩轻轻唤了一声。
那姑娘抬起头来,好看的脸庞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周嵩?”
“啊啊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周嵩连连摆手:“我认错——”
“还在想她啊。”那姑娘撇撇嘴,站起身来:“真是个痴情种子。”
这妹子名叫唐小洁,是大一动漫设计系的学妹,一双眼睛大得出奇,好像从动漫里走出来一般,又像浸在水中的水晶一样澄澈,眼角却因微微上扬而稍显妩媚。纯净的瞳孔和妖媚的眼型奇妙的融合成一种极美的风情,薄薄的唇,色淡如水。
即使是周嵩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姑娘的颜值并不逊色于袁月苓。如果说袁月苓是一泓照亮漫漫归路的的幽月,那唐小洁就是一道撕开沉沉暮色的烈阳。
“呃……”周嵩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唐小洁你在这干嘛呢?”
“我们汉服社在这拍照呢,刚结束。”看到周嵩四处张望,唐小洁朝远处努了努嘴:“他们刚走呢,小洁累了,在这歇会。”
周嵩这才看清,唐小洁身穿的是一身淡色的汉服。
“你们家汉服就配运动鞋啊。”周嵩揶揄道。
“哎呀,反正今天的摄影主题又拍不到脚。”唐小洁撅起了嘴巴:“哦,我懂了,你是看这里风水好,想气走我,然后悄悄吊死在这里对吧?——你的事小洁都可听说了呢。”
“什么风水啊?”周嵩没好气地走到溪旁,蹲下,用手掰起一片水面上薄薄的冰片来玩。
“哎,我现在订个加急外卖的粽子来得及吗?你猜这溪水里的鱼喜欢甜的还是咸的?”
“这点水蝌蚪都养不活还鱼……你用不用这么迫不及待啊?我没有遗产给你!”周嵩把手里的冰片丢了过去。
唐小洁咯咯地笑着躲开:“你这负心汉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那小洁以后可要靠什么生活呢?”
谈笑间,唐小洁一脚踩进溪流,薄薄的冰面应声而破,瞬间吞没了她的鞋袜,连曲裾的下摆都濡湿了一圈。
“小心!”周嵩慌忙站起身,把唐小洁往后拉了一步,俩人一起坐倒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周嵩心疼地望着她那双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运动鞋,心里盘算着如果唐小洁说让赔的话应该给多少。
唐小洁却不以为然地轻抚湿透的白袜:“慌什么,这么浅能有什么危险。”
“大冬天的,赶紧回去把鞋子换了,一会儿脚冻僵了。我妈说,女人不能泡冷水。”
“哎,”猝不及防地,唐小洁把脸凑了过来,距离近到周嵩以为她下一秒就要吻上来。
气若幽兰的呼吸吹到他的脸颊上,热热的,痒痒的。
“你还挺关心小洁的呢。”唐小洁的声音宛若梦呓。
周嵩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动弹不得。
唐小洁又咯咯地笑了起来,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儿,退回了安全距离:“说正经的,你还好吧。”
沉吟了一会儿,周嵩决定实话实说:“不怎么好。”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唐小洁一本正经地按住他的肩膀:“小洁理解你。”
“……谢谢。”
“可不是小洁背后嚼人舌根子。”唐小洁道:“袁月苓这是不识好人心那,如果换了是小洁,明天就拽着你扯证去。”
“……谢谢。虽然我们俩都没到年龄。”
唐小洁站起身来,走了几步。灌满溪水的运动鞋里发出汩汩的声响。
“有一个问题小洁一直想问你,如果你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
“没事,你问吧。”
“你,到底喜欢袁月苓什么?”
好像灵魂拷问般,周嵩竟怔住了。
该怎么说呢?形象好?气质佳?成绩优异?志趣相投?
一时半会,竟想不出啥上台面的理由来。
唐小洁见周嵩沉默不语,温婉说道:“那,小洁就回寝室了,你也早点回去,外面冷。”
“那时也是在这里,我看到袁月苓的那一刻,我才亲身体会到,书里写的‘我爱上了一个人,一心想要和她在一起’是怎样的心情。”周嵩用手拨动着刚被唐小洁踏碎的浮冰。
唐小洁停住了脚步,又走了回来,轻轻地跺了两下脚,咧了一下嘴。
周嵩的眼睛望着溪面,没有注意到,只是自顾说道:“《一千零一夜》里的青年,只是因为见到地毯绘像上的美丽公主,就茶不思饭不想,舍身犯险漂洋过海去追寻,最终修成正果。你看这条溪流,它会通到海里吗?”
但凡你当年还看过安徒生《海的女儿》,也不至如此,唐小洁暗想。
沉默了片刻,唐小洁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很浪漫,很美好,我小的时候也喜欢看《一千零一夜》。可你知道这本书的另一个名字吗?”
“《天方夜谭》。”周嵩点点头。
是啊,这些都是天方夜谭。那些书和学校、老师、家长一样,从来不会教人应该怎么跟异性相处,怎么正确看待爱情,反而给人塞了满脑子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眼前的这个人就好像堂吉诃德一样,执拗地向着风车发起冲锋,一次又一次。
自从一入学起,唐小洁就听到了这个T大的校园传说。男主角感动天,感动地,感动自己,唯独感动不了女主角。她还从高年级的学姐那里打听到,袁月苓开始与他处的不错,被告白后却立刻与他绝交——这深深刺激了周嵩。他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行为已经接近骚扰,只以为自己用情至深,而袁月苓也在无休止的纠缠下越发厌恶他,如此恶性循环,直到今日。
一个奇怪的念头冒上唐小洁的脑海,如果当初,他在这里遇到的人不是袁月苓而是自己,故事会走向哪里?热恋,争吵,成长,和解,然后告别,就像所有世俗的爱情一样?
“等你真正长大就会明白,你现在所爱的,并不是哪一个人,而是那时的心情。”唐小洁轻轻叹了口气。
“哪怕只是做回朋友也好啊,为什么非要这么极端呢?”周嵩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自言自语道。
“你们俩,牛角对牛角,都是执念,都是加害者,也都是受害人。”唐小洁大声宣布了她的判决。
一道流星划过天际。
“快,许愿!”唐小洁跳了起来。
周嵩本不信这一套,但看着默默祝祷的唐小洁,便也合起掌来。
天主,上帝,真主,如来佛祖,阿弥陀佛,阿肋路亚,太上老君,关二爷……随便哪个神,求求你们了,让我能跟袁月苓……哪怕只是做回朋友也行啊,我愿意为此……牺牲一半寿命!
流星消逝,如昙花般。
“谢谢你,小洁。”周嵩转向了身边的女孩:“我心里好受多了,至少我身边还有像你这样的朋友。”
唐小洁嘻嘻笑着:“忽然深情,人家好不适应呢。你许什么愿望了?”
“和月苓做朋友呗。”周嵩淡淡地笑。
“连许愿你都不敢大胆一些?”唐小洁夸张地翻着白眼。
“你许的愿望是什么?”
“接任外联部部长。”
“果然够大胆,还从来没有大一的人当上过部长呢。”
唐小洁刚要反驳,周嵩的手机忽然振动了起来,是一个有些眼熟的号码。
“喂?”
“是我,”听筒里传来一个疲惫的女声:“有时间吗,我们见一面吧。”
“你谁啊?”周嵩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
“……”对方有些无语:“袁月苓。”
他把手机拿到跟前,确认了一遍号码,接着是全身的颤栗。
老天爷!你这回复祈祷的速度可以打五星好评了!!
目睹这一切的唐小洁转向了流星消逝的方向,再次合起了掌:“请问,我现在换个愿望还来得及吗?”
第三章 交锋
马迭尔咖啡馆,是一家颇有历史的老店,就在小镇的古街上,但是向来鲜有学生党光顾。倒不都是因为跟不上时代的单品和高一截的价格,而是这家店那种oldmoney式的倨傲,华洋互兑的仪式感,实在不合现在年轻人的口味。
袁月苓约自己在这里见面,周嵩心里有些五味杂陈。他推门望向窗口的位置,只见到一个专心在笔记本电脑前玩手机的女生,一身银白色羽绒服戴着帽子和口罩,看身形应该不是袁月苓。放任这种只点一杯水的客人霸占最好的座位一坐一天,难怪这里生意越来越差。周嵩摇摇头,然后才在一个偏僻的位置找到了埋头划拉手机的袁月苓,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嵩。
周嵩又望了一眼坐在窗口座位的女生,她倒是没在玩手机了,但还是没有要走得意思。犹记得大一刚开学的时候,自己和袁月苓经常来这里,就坐在那个位置,如今竟恍若隔世。
周嵩在袁月苓面前坐了下来。
袁月苓也收起了手机,面无表情地打量周嵩,这让他很不自在。
她将打颤的手放在桌底下,不愿让周嵩捕捉到她的恐惧。
很难说两个人的紧张谁更胜一筹,好在服务员的到来打破了尴尬。
“您的冰美式,您的巧克力。”
服务员没有拿来菜单,而是直接给两个人端上了饮料。周嵩对咖啡因有些过敏,在这家守旧到连奶茶都不卖咖啡厅里,巧克力大概是除了白水之外他唯一可以喝的饮料。周嵩伸手想接,却被烫得一缩手,袁月苓手里捧着杯子,皱了皱眉。
“没话跟我说吗?”发现周嵩只看着那杯巧克力出神,袁月苓抿了抿嘴。
你约我出来,然后问我有什么话说吗?
“原来你还记得我的口味……”周嵩说。
“没有,这个便宜。”
谎言,但是周嵩的情商还没有低到非要去戳破。
“内天晚上我没有喝醉也没有说谎,杜鹏飞真的是......”
“你对着我,脑子里就只有想着杜鹏飞吗?”
“......”周嵩端起饮料想要掩饰一下尴尬,然后毫无意外地被巧克力烫了嘴。
袁月苓也呷了几口咖啡,神色愈发阴沉:“周嵩,你对我做了什么你自己最清楚。所以,你到底想怎么样吧?”
“不是,什么叫我对你做了什么……”周嵩望了望四周:“别人听到了还以为我把你给……”
“你不想吗?”袁月苓冷笑道:“还不如给我一个痛快呢。”
两年来周嵩曾无数次幻想,幻想有一天,月苓可以冷静下来,好好听自己说话。但是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又是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讲起。
“我......希望.......你可以解释一下.......”
“该做出解释的人是你自己才对吧?”袁月苓打断了周嵩的期期艾艾。
“我,我那不是因为你不听我说话.....”
“我在听了,你有什么说吧。”
又回到了原点,周嵩有些泄气,一时说不出话来。
袁月苓看着他的样子,叹了口气,说了一声就站起来往洗手间走去。
只剩自己一个人,周嵩缺氧的大脑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看来月苓是想通了打算坐下来吧事情聊开,说明自己这两年来的苦心孤诣没有白费。她暂时不能认清杜鹏飞的真面目,也没关系。无论怎么样,杜鹏飞没剩多少日子了,眼下自己不如先以退为进,到时候杜鹏飞出国走人,或者阴谋败露……总之,此番优势在我!………
周嵩心猿意马的捧着巧克力,把杯子贴在脸上,有些享受这种好似温暖拥抱的感觉。
突然大腿一下刺痛,手里的杯子差点打翻。
椅子上没有钉子,周嵩以为是进来了什么厉害的虫,没有理睬窗口那个女生好奇的张望,连忙蹲下身去找。要是一会咬到月苓就不好了,周嵩满头大汗,但是一无所获,不想又有人重重拍了一下自己受伤的肩膀。
“你找什么呢?”周嵩吃痛正要开口骂人,听到袁月苓轻灵欢快的声音,便又不觉得痛了。
“没啥,没啥。”
“你刚才想我解释什么?”
周嵩有些纳闷,为什么上个厕所回来,她的态度一下子缓和了很多?
“你能不能告诉我……两年前为什么拒绝我?”
“拒绝必须得有理由吗?”袁月苓回答地不假思索。
“可是,这两年你有必要一直躲我吗?”这答案显然不能让周嵩的灵魂得到平静。
“……”
“我只是喜欢你而已,又不是瘟疫……”
“那你把自己搞的瘟神上身一样?”
“……”周嵩在袁月苓闪亮的眸子里看见了一个人。这个人满眼血丝脸色青白,半长不短的头发连着稀疏的胡须乱蓬蓬的,身上裹着一件应该不便宜但是不仅不合身而且好像从来没有洗过的风衣,气急败坏不成样子。遗憾的是这个人周嵩不仅认识,而且朝夕相处非常熟悉。如此他便失了辩白的锐气,颓然低下了头。
“那你也不应该和杜鹏飞在一起,你知道他的外号是什么吗?”沉默了半晌,周嵩还是忍不住提到了那个名字。
“知道,情圣。”袁月苓淡淡地说:“谁说我和他在一起了?而且我和谁在一起不需要你来——”
“真的?”周嵩喜上眉梢:“你真的没和别人在一起?”
“我和谁在一起,没在一起,那都是我的事吧?”袁月苓露出厌倦的表情:“打开天窗说亮话,当初我真的完全没给过你机会吗?我和你做朋友,你却当着全校人的面让我那么难堪……”
“……”周嵩这次真的张口结舌了。
“好了,既然你没有问题了,就来回答我的问题吧。”袁月苓再一次缓和了口气:“你花了两年时间,把自己搞成了这幅样子,把我的生活搞成了这幅样子。你,到底想要什么?我的命吗?”
袁月苓靠回椅背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不再作声了。
“我只是希望我们还能回到做朋友的时候,一开始的时候,一切都还没有变的这么糟糕的时候.....”最不能聊的话题也已经聊过了,周嵩知道,必须直面自己的幼稚和愚蠢了。
“做朋友?你知道这两年我都不敢报晚上的选修课么?你知道这两年周末我都不敢去图书馆么?你知道这两年我不管去哪儿都不敢一个人吗?你是成年人了,你知道你的这种行为我可以报警抓你的么?在国外,我可以申请禁止令,在这里,我可以请学校处分你,可是我没有!”袁月苓声音有些颤抖,她在尽力地掩饰着自己的愤怒。
“……不是,等会。”
警察才不会因为她的杯弓蛇影和受害妄想就出警抓人,周嵩不服气地想。其实自己并没有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袁月苓为何被无端的恐惧情绪支配至此?如果她肯早一些跟自己沟通,根本就不会……
“朋友,你告诉我'朋友'是什么意思?”周嵩还没有整理好语言,袁月苓又再次开口。
“朋友,就是感情很好,有共同语言而经常交流,相处起来很舒服......”周嵩俨然在背诵课文。
“我还以为做你的朋友得偷了户口本去民政局登记呢。”袁月苓难得地笑了笑,然后又恢复了严肃:“如果你能恪守‘朋友关系’的分寸,我尽量和你做朋友。”
周嵩看着手中已经冷掉的半杯巧克力,抬头猛的一饮而尽,慢慢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跟断了电一样盯着空杯子发呆了。
“周嵩,你要知道,”袁月苓抽出一张纸巾,伸手温柔地搌去周嵩嘴角的残渍,仿佛在自言自语:“男人要是都不能善待他自己,又怎么可以托付终身呢?——我只能说到这里了,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周嵩猛地抬起头来,用力地点了点头。
看着周嵩小心翼翼伸出来的手,袁月苓犹豫了一下,轻轻握了握他的手指。
第四章 备胎的自我修养
一小时后。
袁月苓的身边,坐着那个之前坐在窗口位置守着笔记本电脑玩手机的白衣服女孩,她是袁月苓的室友兼闺蜜,何思蓉。
何思蓉这时已经摘掉了用来掩人耳目的帽子和口罩,露出了茶色的卷发和肉肉的脸蛋。
“月苓姐,你说的那个,真的有感觉?我都拍下来了,没看出啥啊?”
“我也希望是幻觉啊,可是,他烫到手,我能感觉到;他喝东西烫到嘴,我也会痛;我拍到他受伤的肩膀,我自己肩膀差点又脱臼了。我去洗手间的时候他一惊一乍你不是拍下来了吗?那是我在洗手间用针扎了一下大腿,错不了。”
“你还真下得去手啊......那会不会就是他搞的鬼?这家伙这两年净给你作妖了。”
“我看这傻瓜不但不知道,甚至连一点察觉都没有,迟钝的要命。”
“你怎么这么确定?”
“如果是他搞鬼,他在我面前要么隐瞒咬牙忍,要么挑明提条件逼我就范,可是他两样都没做。”
“你没告诉他吧?”
“我哪敢啊,让他知道了,还不得现在就刀架自己脖子上逼我偷户口本跟他领证去,我太知道这个人了。”
“那你们这聊这么久说什么了?”
“先稳着他呗,他跟我说什么想做朋友而已,我同意了,现在这样报警都没用了,咱们再另想办法。我还暗示他好好生活好好表现,还有可能进一步发展。”
“啊?那杜鹏飞怎么办?你要拒绝他了吗?”
“凉拌呗。”袁月苓抱住了自己的头:“这件事情不解决,我怎么跟别人处对象啊?”
“也是。不过你这样吊着两个人,好似一壶好茶。”何思蓉笑道。
“去你的吧。”袁月苓委屈地瘪了瘪嘴:“我现在能怎么办啊,不都是被逼的吗?”
“找个恰当的时机和杜鹏飞说清楚吧。”
“行的。”袁月苓忧郁地捧住自己的脸。
——分割线——
周嵩当然不知道以上的这一切。最初,因为太过突然和不真实,他感到很麻木。
等到麻木期过后,他快乐地好像一只猴子。
“是的我看到到处是阳光,快乐在城市上空飘扬,新世界来得像梦一样,让我暖洋洋……”
水雾蒸腾的浴室里,周嵩享用着包场服务,一边冲澡一边跳舞。
悲剧骤然袭来,歌声夏然而至。
“哎——西!”
他跳开喷头的范围,战战兢兢地用手去试探水温。
开,关,开,关,开,关。
三分钟后,水依然是冰凉的。
他抱着衣服和塑料盆冲上楼,一脚踹开寝室的门,阳光直射过来,使他本能地抬手挡住眼睛。
“这么高兴啊,我怎么觉着你唱歌比以前好听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牛油香气,电磁炉上的小火锅正咕嘟咕嘟冒着泡。
看着周嵩困惑的样子,胖哥摊开手:“整栋楼都能听见。”
周嵩哆哆嗦嗦地穿着衣服:“你疯了吧,违规使用电器,要是给李阿姨抓到——给我把窗关上!”
“不用李阿姨,你就能抓我,生活部大干事。”胖哥一抬脚合上的阳台的玻璃门:“你最近可不对劲啊,大中午洗澡,这也是书里教你的?”
胖哥指了指周嵩桌上的那两本《指男针》和《谜男方法》。
“什么呀?那是唐小洁送我的,还没来得及看呢。”周嵩穿好衣服,毫不客气地拉过椅子:“味儿还挺正的,蒜泥呢?”
“袋子里呢。”胖哥努了努嘴:“不是我说,至于这么高兴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袁月苓答应跟你好了呢。”
周嵩笑嘻嘻地在塑料碗里依次加入香油、葱花和耗油:“从朋友做起嘛。你看她这两年可是话都不和我说一句的啊,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求你了,我叫你哥。”胖哥拿起手机划拉着:“给你转二十块钱,别舔了。”
周嵩往胖哥杯里倒二锅头,不说话了。
嘴里嚼着肉,心里琢磨着事,袁月苓这毫无征兆地主动约自己,提出同意做朋友,这事儿确实有些蹊跷,想了好几天了,却寻不到眉目。
三杯酒下肚,胖哥道:“咱哥俩这饭啊,也是吃一顿少一顿,过阵子我找到实习没准就要搬出去了,到时候这寝室,你就一个人可劲造吧。”
周嵩抬起头来,举起酒杯:“胖哥,我……”话说了一半,眼神越过胖哥的肩膀看去,又不对劲了起来。
胖哥回头看去,只见一个欣长优雅的男生手里提着酒顾自走了进来。他拥有仿佛精雕细琢般的脸庞,英挺、秀美的鼻子和樱花般的唇色,嘴唇的弧角相当完美,似乎随时都带着笑容。这种微笑,似乎能让阳光猛地从云层里拨开阴暗,一下子就照射进来,温和而又自若。
“唉哟,这不是咱们院的院草吗?”胖哥一拍大腿:“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说着便站起来给来者找板凳,一面偷眼观察周嵩的表情。
“说笑了,什么院草不院草的。”
周嵩冷着脸,没有说话,又烫了一只皮皮虾。
板凳找着了,那“院草”谦和地坐下,拧开自己带来的那瓶酒,给周嵩满上:“嵩哥,以前的事情是我不对。”
“别介,王智,当不起。”周嵩抬了抬眼皮。
“怪我不好,那时候老挤兑你。”王智没有计较周嵩的态度:“因为喜欢袁月苓,看你老缠着人家,我就不是太看得惯。”一面说着,一面瞥向一张堆满杂物的床。
“没事儿,你搬出去了,我和胖哥还多一张床放东西。”周嵩笑了笑。
“都是过去的事儿了,都过去了,”胖哥打着圆场:“哥几个走一个,都在酒里了。”
“是啊,都过去了。”王智叹道:“我那时真以为,她拒绝我是因为想专心学习。结果呢?跟杜鹏飞跑了。想到咱俩还为她闹过矛盾,真是不值当。”
周嵩反驳道:“那是谣言,袁月苓根本没答应杜鹏飞。”
“你就继续把头埋在沙子里吧。”王智嘲笑说。
“……”
“围城……看过吧?”酒过三巡,王智大着舌头说:“方鸿渐和赵辛楣就是这么成为朋友的,他们说,这叫,叫,同情兄……”
“同道中人吧?”胖哥说。
见二人犀利的目光一起射向他,胖哥咂了咂舌:“好像也不对,你俩也没,没……”
周嵩刚要说话,手机振动了起来,胖哥眼瞥见屏幕上“月苓”两个字,按住了周嵩的手:“等。”
王智诧异地看看胖哥,又看看周嵩。
“干嘛呢?”周嵩一会儿看看屏幕,一会儿看看胖哥,眼神中有些焦急。手机振了五下后,胖哥伸手按下了免提键。
周嵩大惊,伸手就要关免提,却被胖哥死死摁住了。
“喂?听得到吗?说话。”袁月苓清了清嗓子。
“听,听得到呢。”
“你……在干嘛呢?怎么这么久才接我电话?”袁月苓迟疑地问道。
“没干嘛呀,跟胖哥他们一起吃火锅呢。”
“哦~~~辣的呀?”
“月苓,你喝酒了?”周嵩觉得袁月苓的声音听着有些微醺。
“没呢,我从来不喝酒。”袁月苓的语气就好像在说“我没醉,我还能喝。”
王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火锅可能确实是太辣了,他想。
袁月苓话锋一转,语气神秘兮兮起来:“你昨天晚上……洗澡没?”
“噗——”胖哥把嘴里的酒喷了出去。
“什么声音?”袁月苓道:“你开的是免提?”
“没有没有!”周嵩慌忙道:“我自己喝水呛到了。”
“骗人,你才没有。”袁月苓冷冷地说。
“不是,我……”周嵩有些哭笑不得。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啊,昨天晚上洗澡了,今天中午也洗了,晚上过十一点熄灯就睡觉。”周嵩试着转移话题:“表现还不错吧?”
“还不错,送你一朵小红花。”袁月苓道。周嵩余光瞥见王智的脸都绿了,不禁有些为他心疼……才怪。
“我跟你说啊,你以后尽量少吃点辣的东西,特别是这种重辣的东西,对身体不好。”袁月苓说。
周嵩有些犹疑,不让他吃辣的,人生岂不是缺少了一半乐趣。
“这个……”
“你听我的,你要是脸上长痘痘了呢,就不好看了。”袁月苓循循善诱。
“……哦,哦。”
王智终于意识到小丑只有他自己,用口型比了一个“你们聊”,蹑手蹑脚地向外走去,胖哥伸手想拉他,没拉住。
“还有,酒也少喝,最好不喝。”袁月苓说:“酒这东西呀,误事儿,而且还会影响男生的,男生的……”她说不下去了。
王智走到门口,绝望地回了一下头,义无反顾地离开了。
“知道了知道了,”周嵩说:“我先不跟你说了啊,锅底都要烧干了。”
“行,听话啊,明晚见。”袁月苓挂断了电话。
周嵩拿着手机,好像还舍不得放下:“胖哥,我这态度您可还满意?”
胖哥道:“还行吧,算有进步。你俩明晚又有约?”
周嵩挠挠头:“想什么呢,明晚学生会年终总结大会。”想到学生会,周嵩的肩膀又有点隐隐作痛。
“哦对,你不说我都忘了,”胖哥一拍脑袋:“毕竟革命就是请客吃饭。”
“吃你妹啊,是开会。”
“没饭吃的会可真没意思。”
“胖哥,你说,她会不会,”周嵩一脸幸福地憧憬道:“真的在把我当后备男友培养了呀?”
胖哥用深邃的眼神鄙视了周嵩七秒钟,站起身来:“被人当备胎还这么开心的,老子真的是第一次见到。你下午去上课不?”
第五章 大郎,起来吃药
思忖良久,周嵩还是决定劳逸结合,翘了下午的课。
他打了一个下午游戏,不知不觉间已是暮色苍茫。
音箱里发出迅雷下载完毕的清脆音效。
…………
钥匙孔里传来了声音,紧接着胖哥推门而入:“......你在屋里啊?黑灯瞎火的,想吓死爹啊?”
忽然亮起的灯光刺痛了周嵩的双眼:“我......刚才睡觉来的。”
“睡毛线,你明明坐在电脑前面,看啥呢?咋我一进来你就切桌面了……”
“……”
“吃面筋不?”胖哥把一个餐盒放在周嵩的鼠标垫上:“你电话。”
周嵩嘀咕着拿过手机,心中暗暗纳罕它什么时候变成静音无振动的。
“喂,月苓。”
“周嵩!你刚才在干什么!?”对面传来袁月苓带着哭腔的声音。
“啥?你怎么了?我没干什么呀。”周嵩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我……不好意思,我刚刚没看到……”
“你这人太恶心了!”袁月苓说完就摔断了电话。
“不是,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啊?”周嵩拿电话的手无力地滑了下来。
“备胎还没转正就吵架了?”胖哥吃了一筷子炒面。
“不就几分钟没接到电话吗?这人怎么莫名其妙的啊。”周嵩嘀咕着,给袁月苓打回去了。
与此同时,袁月苓正坐在厕所的隔间里,两行清泪顺着脸颊划过。
那种异样的,难以用言语描述的舒适,是她这19年来从未经验过的。
袁月苓很清楚刚才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一开始,打周嵩电话他不接,袁月苓恨得就想抓把刀去把周嵩捅几十个对穿,大不了同归于尽算了。可是现在,她又觉得有些舍不得.....
不行!到底在舍不得什么啊!她甩甩头,阻止自己再去乱想,站起身来。
走出厕所的时候,杜鹏飞正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手里转着一串车钥匙。
“对不起,等久了吧?”袁月苓看着自己的鞋尖。
“走,带你吃好吃的去。”杜鹏飞道。
“我……就改天吧,我到现在都还晕晕的,想早点回寝休息。”袁月苓嗫嚅道。
杜鹏飞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坚持。二人并肩走出教学楼,袁月苓接起了一个电话。
“喂?”
“部长,他们说可能会在一周内派人来修。”是一个女声。
“最迟明天,必须解决这个问题。”袁月苓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啊?可是部长……”
“现在是12月,”袁月苓道:“8幢男寝的澡堂一会儿出开水一会儿出凉水,学生感冒了谁来负责?”
“是,我再去和后勤沟通。”女声无奈地说。
放下电话,袁月苓抿了抿嘴唇:“干嘛这么看我?”
杜鹏飞笑道:“看来你很能适应部长的新角色。”
袁月苓把一缕头发拨到耳后,欲言又止。二人走过一个岔路口,她停住了脚步:“我先回去了。”
“那你晚上吃什么呀?”
“不吃了。”袁月苓道:“我这个月胖了快八斤……”
“没事儿,你胖一点更好看,之前跟柴骨似的。”杜鹏飞笑道:“对了,你不说今晚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吗?”
袁月苓朝杜鹏飞摆摆手:“下次再说吧。”便向着11号女寝的方向走去。
杜鹏飞困惑地目送着她远去的身影。
袁月苓用肩膀倚开了虚掩的门,把鞋子从脚上踢了出去,转了两圈没找到拖鞋,穿着袜子走到寝室最里面,打开衣橱换裤子。
“哎哟,少奶奶,怎么了这是?”何思蓉迎了上来:“上课到一半忽然脸色铁青地冲出去,我们都很担心你呢。”
“……”袁月苓没有说话。
“怎么啦嘛。”何思蓉推了推那幅大到夸张的眼镜:“哟哟哟怎么哭起来了,不哭不哭……”
“何思蓉,是谁又动了我的拖鞋?”袁月苓哽咽着问道。
“啊?就为这事哭成这样?”
“当然不是……我被周嵩给玷污了……”
“什么?在哪里?他终于对你下手了?你不是和杜鹏飞在一起吗?”何思蓉的脑袋嗡了一下,一边发出连珠炮的问题,一边拿起手机就要报警。
袁月苓按住了何思蓉的手,抽抽搭搭地描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这也会共感?”何思蓉人都听傻了,将月苓抱进怀里,轻抚着她的头:“好啦好啦,不哭不哭,又没真的发生什么。”
袁月苓扯过一张纸巾,省着鼻子:“怎么让他别再做这种事了?”
“……这事儿确实有些不太好去说。你就督促他多做锻炼呗,每天去晨跑,夜跑,消耗掉他的精力,然后你再查查有什么清火降欲的食材,给他做点爱心便当送过去……”
“爱心便当,你给我在寝室里变一个厨房出来。”袁月苓垂着头,用手摘着白棉袜底起的球。
“别摘了,一会又破个洞。”何思蓉劝道。
“我都快成他妈了,一天八个电话,叮嘱这啊那啊。大白天喝酒,我也是醉了——对啊,我是真的被他灌醉了,还有,吃那么辣的东西,我现在都觉得肚子里火辣辣的。还有还有还有,我上个月92斤,现在都快100斤了,我严重怀疑是他吃出来的……你这是什么表情?”
何思蓉笑眯眯地托着自己的腮帮子:“等你发牢骚呀,什么时候发完,什么时候想解决办法。”
“解决办法。”袁月苓道:“就你那师姐,两手一摊,让咱们跑图书馆——这两天咱们把整个大学城的图书馆都差不多跑遍了吧,一点头绪都没有。”
“也许我们的方向错了,应该找寺庙啊,道观啊什么的藏书库。”何思蓉抬起头,用手摸着自己的下巴。
“越听越不靠谱了。”袁月苓重重地弹了一下何思蓉:“你那个该死的师姐,有能耐对我下咒,没能耐解除?”
“痛痛痛!”何思蓉捂住自己的脑门:“都和你说了,她也只是照着一本古书依葫芦画瓢,其余的一概不知。再说,她不是也一直在帮我们想办法嘛。”
袁月苓哀鸣了一声,抱住了头:“我不如死了算了。”
“……有了!”何思蓉一拍大腿:“我想到了!”
“干什么呀?”袁月苓被何思蓉拖了起来,接着就往门外走:“去哪儿啊?鞋,鞋,你让我穿一下鞋!”
下了两层楼,何思蓉敲开了一道门,前来开门的是一个披头散发,敷着面膜的女孩:“唷,袁部长,稀客呀。”
袁月苓一头雾水地跟着何思蓉走了进去:“唐小洁,就你一个人在啊?”
唐小洁点了点头。
何思蓉道:“唐小洁,你那个……短效避孕药还有吗?”
唐小洁警觉地扭过来:“小洁为什么会有这种药?”她眯起了眼睛:“呐,何思蓉,你学坏了?”
“不是我啦。”
“袁月苓,”唐小洁的面膜都要崩开来了:“你跟杜鹏飞才几天啊?”
袁月苓不知所措地站着:“我不是,我没有……”
“嗨呀,”何思蓉连连摆手:“这不是马上要各种考试了吗?她又快要来了,我让她推迟一下经期,免得影响状态。”
“至于嘛,不就个期末考试,你成绩那么好……”唐小洁喵信喵疑,拉开了一个抽屉:“自己拿,吃法盒子上有。”
谢过了唐小洁,二人回到寝室。
“你真要我去给他下药?我又不是潘金莲。”袁月苓翻来覆去看着这盒“妈富隆”的包装盒。
“唷,你这是承认他是你家大郎了?”何思蓉笑嘻嘻地闪开了袁月苓的直拳:“不是让你喂他吃药,你自己吃就行,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可以降低他的欲望。”
“这药,对女生副作用很大吧?”袁月苓面露担忧。
“短效没什么事的,又不是72小时紧急。”
“那他呢?会不会对身体有什么永久的,不可逆的伤害?”袁月苓还是不放心。
“还说你不关心你家大郎?”
“人道主义而已!”袁月苓气急败坏地掰出一粒药,放进嘴里。
何思蓉为她接来一杯水:“没事的,控制好剂量,停药以后他会慢慢恢复的。”
第六章 校花要帮我洗衣服?
天方蒙蒙亮的时候,周嵩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胖哥翻了一个身,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周嵩接起来,袁月苓那清冷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起。”
“早啊,早上好。”周嵩半晌没有听到回音,再一看手机,袁月苓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挂了。
周嵩哆哆嗦嗦地穿好衣服,疲惫地爬下床,离开的时候轻手轻脚地关上了寝室的门。
刚一走出寝室楼,寒冷就把他逼得倒退了三步。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周嵩咬咬牙,带着一腔决心走出了楼门。
身上有些痒,周嵩一边走一边挠着自己,一天洗两次澡还能痒,那只能是皮肤过敏了。昨天晚上袁月苓不知道抽的什么风,周嵩拿胖哥的手机追在屁股后面哄了一个晚上,好说歹说她才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条件是周嵩答应独自去晨跑。
“难道,这就是谈恋爱的过程吗?”昨晚,周嵩这么问胖哥。
“你问我?我又没谈过恋爱。”胖哥说:“等等,你管这叫作谈恋爱?”
一面胡思乱想,一面走进操场,周嵩揉着惺忪的睡眼,给袁月苓发去了操场的照片和定位,随后沿着操场最内圈的跑道走着。
袁月苓发来微信:“不要用走的,要跑。”
周嵩困惑地望向四周,晨跑的人稀稀拉拉的,那里面并没有袁月苓的身影。她到底在哪里偷窥他?他下意识地望向11号宿舍楼的方向,却只能看到其它建筑物的遮挡。显然,袁月苓不可能站在阳台上用穿透望远镜看他,那么……
得,跑吧。
——分割线——
周嵩一屁股坐在地上,粗粗地喘着气。
周嵩拿出手机,给袁月苓发微信:“十圈,我跑完了。”
“表现不错。”袁月苓的消息罕见地加了一个表情符号。
“有没有奖励啊?”
“你今天……身上有没有什么不舒服?”袁月苓问道。
周嵩当然不知道,袁月苓此时正在挠着身上,却怎么也止不了痒。
“没有吧……就是有点痒,可能过敏了。”
她为什么会忽然这么问?周嵩来不及细想,袁月苓的消息又来了:“最近洗过衣服没有?”
“啥?!”
“你等会把所有脏衣服给我拿过来,十点半吧,宿舍楼下。”袁月苓发完这条信息,放下手机,叹了一口气。每天洗澡还能痒,只可能是衣服或者被单出了问题了。
周嵩怀着激动的心情去二食堂买了两个牛肉煎包啃着,走回宿舍睡了一个回笼觉。十点左右的时候他起床,把所有的脏衣服装了两个盆,向着11号女生宿舍楼走去。
已经有一个男生等在那里了,他伸着脖子,走来走去,应该是在等女朋友。那男生看了看周嵩手里的脏衣服说:“哥们,可以啊,有福气。”
周嵩嘿嘿咧嘴一笑。
等了约莫十分钟,那男生已经和他女友离开了,月苓还没有下来。周嵩正在考虑要不要打个电话的时候,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楼道口,那不是袁月苓,而是一个中等身材,穿着白色上衣和淡色的牛仔裤的圆脸女生。
“何思蓉?怎么是你?”
“衣服给我吧。”何思蓉没有搭他的茬,伸手就要来接。
“不是,你知道月苓她到底要干嘛么?”
何思蓉翻翻白眼:“帮你洗衣服呀,少爷。”
周嵩把手伸进袖口挠痒:“不是,她怎么会忽然想……”
“无可奉告。”何思蓉递过来一包东西。
“这什么?”
“运动服,月苓特地去给你买的。”何思蓉认真地说:“你要珍惜,月苓平时给自己买双新袜子都舍不得的。”
我知道她家条件不好,没想到竟然困难到这个地步。
周嵩挠挠头:“衣服多少钱,我还是给她吧。”
“不用了。”何思蓉说:“你好好听她的话比什么都强。对了,可别往外说啊。”
“喔……”周嵩抱着那套运动服,心里感到难以言述的甜蜜。
“行了,别傻笑了,回去吧。”何思蓉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对了,这个。”
“这是什么啊。”
“药啊,你上午不是和她说你痒吗?”
“月苓……”
看着周嵩的星星眼,何思蓉皱起眉头:“就这样,我走了。”
第七章 小洁和雪地靴
周嵩兴冲冲地回宿舍换上新装,然后乐呵呵地去食堂犒劳了自己一顿四菜一汤,连习惯性帕金森的打饭阿姨,看起来都没那么可恶了。
胖哥中午回到寝室,见周嵩大冬天在宿舍穿着运动服玩电脑,自然又是一阵吐槽,待得知袁月苓竟然主动送礼物给他,还帮他洗衣服,不禁咂舌。
“看来,这次你真的是有机会了。”胖哥道:“可这没道理啊……”
周嵩哼着小曲玩魔兽世界,玩到一半觉得脚冷,便打开衣橱取了一双厚羊毛袜换上,继续玩游戏。
这时,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灵机一现,接着内心戏就丰富起来。
那何思蓉对周嵩说“月苓平时给自己买双新袜子都舍不得”本是口胡,为的是向周嵩卖好,月苓送他运动服,也是为了叫他自觉每天去晨跑。其实经济条件再困难,又岂有买不起袜子之理?谁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周嵩就给当真了。
一边打着副本,一些情景就轮番往周嵩脑子里爬。
整个冬天见到月苓的时候,她都是穿着她那双白色运动鞋,好像从来没有换过。有时候穿白袜子,有时候穿黑袜子,至于是夏天的薄棉还是冬天的厚袜,周嵩自是从来没有注意过,只记得有一回,见袁月苓站着路上,一直轻轻跺脚,如此想来,该是脚冷了。
接着他又脑补出如下的场景:袁月苓回到寝室,脱下自己的运动鞋,露出一双夏日的薄棉袜,竟破了一个大洞,她脱下袜子,一双小脚冻得是青一块,紫一块。
女孩拿出针线盒,就着从破窗棂间漏进来的些许月光,开始穿针引线,不小心扎到了手指,全身一怵,一粒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她慌忙张开小口含住,灵巧的舌头缠绕在……
不对不对,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周嵩摇了摇头,驱走了幻象,嘲笑自己的荒唐脑洞。不过,一想到袁月苓受冻的可能性存在,他的心就疼得好像被什么东西撰住了一般。他宁愿在下雪天出去裸奔,也不愿意袁月苓受一丝一毫的苦。
这么想着,便打开了淘宝,搜起女袜来。
“深藏不露啊,周嵩,”胖哥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屏幕:“你也好这一口?”
“不是,月苓不是送了我礼物嘛,我想给她回礼。”周嵩慌忙解释道:“等等,也字是几个意思?”
“咳咳。”胖哥尴尬地咳了两声:“你脑子进水了吧,你怎么不送内衣内裤给她当礼物呢?”
“那哪儿成啊。”周嵩害羞:“她不得把我当变态啊。”
“她还没把你当变态啊?”胖哥气笑:“袜子也是女孩儿的贴身衣物啊。”
“那怎么办嘛,何思蓉跟我说她脚冷。”人和人传话,一定会就这么传走样。
“那……你给她买个雪地靴?”胖哥出主意:“不行不行,太贵了。”
“哎可以啊!”周嵩眼睛一亮,在淘宝输入UGG三个字母。
“你中彩票了?什么时候报答一下你哥我的养育之恩?”
无视胖哥的揶揄,周嵩查了一下自己的余额。这个月的1300元生活费昨天才刚到账,加上从前用剩下的,竟然还有2000多。
周嵩的生活费虽然不多,但学校里吃饭便宜,除了吃饭、手机话费和网游月卡他也没多少硬性开销,钱花不出去,偶尔还能找找游戏代练工作室。周嵩盘算着要买就买个好的,开始精挑细选起来。
“这么贵的东西,我觉得她不会收。”胖哥评论道。
“真的吗?我不信。”周嵩其实很信。
考虑到淘宝到货还要几天时间,周嵩硬拉着胖哥去镇上的商场,被后者无情地拒绝,最终只能自行前往。
路过马迭尔咖啡馆的时候,周嵩下意识地朝里面望了望,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走过两条街,打了三个转,就到了镇上唯一的购物中心。
他精挑细选了一双雪地靴,付完款,喜滋滋地抱在手里,吃了一顿金拱门,就准备启程回学校。
下电动扶梯的时候,周嵩看到一个身穿日常风Lolita长裙的妹子,扎着双马尾,踩着绵阳泡芙的梅露露和一双蕾丝花边短袜,脚步轻盈。这打扮让周嵩忍不住多撇了几眼,那妹子却刚好回过头来,与周嵩的目光撞个正着:“埃?周嵩?”
“啊,唐小洁,怎么又是你?”周嵩尴尬地应道,话音刚落就后悔了,自己这说的是什么话?
果然,唐小洁嘟起了嘴:“原来你这么不想见到小洁啊。”
“没有没有,害,我不会说话。”周嵩诚恳地说。
唐小洁没有和他计较,捏起裙边转了一个圈:“好看吗?”
“好看,真的好看。”周嵩真诚地说,脑子里想着如果袁月苓穿这身衣服会是什么样子。
唐小洁嘻嘻一笑,走上前来,挽住周嵩的胳膊:“你这个头发理过以后精神好多,整个人都变帅了。”
“真的吗?”周嵩挠挠头。
“真的,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唐小洁认真地说:“年终总结大会你去不去?”
“去,要去的……”周嵩虽然不知道唐小洁为什么忽然对自己这么热情,但被美女挽着还是很受用,二人一起走出商场,朝学校的方向走去。
“你这双雪地靴,是给小洁买的吗?”
“呃……”原来她看到了啊,周嵩有些尴尬的捏紧了手里的纸袋。
“小洁跟你开玩笑呢,看把你紧张的。”唐小洁乐出了声:“看你和袁月苓的关系缓和了不少,我是由衷地替你高兴。”
嗯?她刚刚说了“我”吗?
“不过,小洁心里还是有些妒忌袁月苓。”唐小洁又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
“怎么了?”
“你看,你都给袁月苓买雪地靴,可是小洁的鞋里都结冰了,你都不让小洁回去,拉着人家一直说啊说的。”唐小洁瘪了瘪嘴。
“啊?”周嵩花了三秒才意识到唐小洁在说什么:“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停下脚步,给唐小洁鞠了一个躬。
“哈哈哈,小洁很大度的。”唐小洁踮起脚尖,摸了摸周嵩的头:“送你的两本书要好好看,以后和月苓相处的时候别犯这种错误就行。”
“嗯!!”
“对了,有件事情,我想问你一下。”唐小洁忽然想到了那盒短效避孕药,表情也严肃起来:“假如,我是说假如,袁月苓和杜鹏飞,或者和别的男生,那个过了,你还想要她吗?”
周嵩摇了摇头:“不会的,我知道她是个很有原则的女孩。”
“都说假如了!”唐小洁撅起了嘴。
“没有假如,袁月苓不是那种不自爱的女人。”周嵩坚决地说。
听到“不自爱的女人”六个字,唐小洁脸色一变。愠意一闪而过,她又换上了笑脸,轻飘飘地转移了话题。
一路聊着,已经走出了小镇,路的两旁也从各类建筑物变成一片又一片的农田,周嵩的心境也随之开阔了起来。
他俩聊到最近看过的书,唐小洁忽然话锋一转:“我说你啊,是不是很久都没有写小说了啊。”
“是啊,哪有心情。”周嵩说。
“你啊,永远都不要放弃自己的梦想和坚持,懂吗?”唐小洁伸出手,在周嵩的脑门上点了一下:“管她袁月苓还是范冰冰,你要让你自己,成为一个更有内容的人,别人才有可能被你吸引啊。像你前阵子那么颓的话……”
周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还有啊,”唐小洁说:“小洁可是你的忠实读者啊,可喜欢看你写的东西了。就算是为了小洁这个朋友,你也要继续写啊。”
“你说的,是真的吗?”周嵩的眼睛亮了起来。
唐小洁举起三根手指:“千真万确。”
第八章 隔靴搔痒
袁月苓站在行政楼的门口,和老毒物交流着生活部下半年的工作计划,远远地瞥见周嵩和唐小洁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神态亲密,心中没来由地不忿,黑着脸就走了进去。
老毒物转头望见周嵩,只道是部长不想看到周嵩,便对周嵩做了个鬼脸,跟着袁月苓进去了。
到底是在不爽些什么啊!袁月苓漫不经心地和学生会同僚们点头作为回应,一面走进大会议室,按自己的习惯走到角落坐下,扭头看到老毒物朝自己一路小跑过来,不禁微微蹙眉:这怎么又换了一个跟屁虫?
年终总结会有些无聊,学生会会长讲话,随后是各部门部长讲话。袁月苓的目光投在周嵩和唐小洁的身上——上面开大会,下面开小会,真不知道他们哪儿来的这么多话说。
唐小洁,靠你了,帮我收了他,我一定请你吃大餐。
对,我就是这个心态才会关注他们俩。
“下面,有请生活部部长袁月苓上台发言。”
袁月苓站起身,自信地朝着台上走去。
她拍了拍话筒:“喂?”
稀稀拉拉的掌声再次强调了,这种形式主义完全是在浪费时间,但是还是有一通特别热烈的掌声被一道同样热烈的目光推到了袁月苓面前。
她不满地看了台下的周嵩一眼,对方立刻把乖乖地把手放在了膝盖上。
袁月苓伸手入裤袋,摸了一个空,心里不禁一凉。左边裤袋,没有,上衣口袋,都没有……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丢三落四了?
她定了定神,大脑飞速旋转,述职报告是之前就写好的,本身不是很复杂的内容,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烦心事太多,竟然已经模糊想不起来了。
掌声过后的会场一片寂静,虽然承认忘了带稿然后应付几句也不是没人这么干过,但是袁月苓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沦为校园传说级的笑话谈资,细密的汗珠从额头上沁了出来。
忽然之间,一个语气铿锵、挥舞着手臂的演讲者从袁月苓的脑海里闪过,一段陌生的记忆涌了出来。
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袁月苓的周嵩,当然发现了袁月苓的窘迫,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看到她的神情已经恢复了镇定。
袁月苓矗立在讲台后,俯瞰着场下的人群,一言不发。直到会场的寂静被叽叽喳喳的窃窃私语所取代,她才终于开口。起初语气轻柔平缓,但很快就澎湃激昂起来。
周嵩好像听到她提到生活部、学生会、同学、学校、社会、尊严、自信……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只看到她踮起脚尖、大幅摆动手臂,语速越来越快,连平常偶尔会带出的乡音都不见了。在场的人群也不再是惯常的昏昏欲睡,情绪变得昂扬起来……
袁月苓结束发言的时候,全场掌声雷动,直到她鞠躬下场,才渐渐平息。
“呼。”回到角落坐下的时候,袁月苓松了一口气。
说了一些空话效果还真行,不知不觉自己的口才越来越好了,袁月苓有些自鸣得意。
周嵩那种令她不太舒服的目光又投射了过来,袁月苓下意识地别过脸去。
大一的时候,就是自己和周嵩一起代表建筑设计去参加演讲比赛的,也就是在那次比赛上,他让自己在全校面前出尽了丑。
区区两年,周嵩是怎么从那个伶牙俐齿的少年,变成现在这个说话都吞吞吐吐磕磕巴巴唯唯诺诺的人的?
“下面,有请外联部部长唐小洁上台发言。”
又一阵窃窃私语在会场响起,大一的学生当上部长,这可是T大学生会的第一次。
“唐小洁?”袁月苓与老毒物窃窃私语:“外联部部长不是周嵩寝室那个大胖子范熙吗?”
“范熙大四了,退役了,你刚才没听范熙的述职报告吗?”老毒物和袁月苓咬着耳朵。
袁月苓的第六感提醒她,周嵩又在看这边。
算了,为了老毒物的生命安全着想,还是不要用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姿势讲话为妙。
“小洁没什么想说的。”唐小洁穿着一身(在袁月苓看来的)奇装异服,兴冲冲地说:“该报告的,胖——呃,范熙学长都已经报告过了,反正外联部,就是拉赞助,不管用什么方法,唐小洁保证带领外联部把钱给大家弄来!”
如果弄不来,就让她爸或者她妈的公司赞助就完事了,唐小洁想。
台下的掌声比刚才给袁月苓的还要热烈,甚至还有人吹口哨,袁月苓不悦地皱了皱眉。
会议结束后,行政楼洗手间。
袁月苓细细地用肥皂打着手。
“袁部长,你的报告做的真不错!”
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
“你是全场唯一一个脱稿报告的,小洁以前都不知道袁部长的口才这么棒!”
袁月苓淡淡地看了唐小洁一眼:“唐部长不也是脱稿的吗?”
“害,我那一共没讲几句话!”唐小洁笑嘻嘻道:“袁部长有没有兴趣参加我们的辩论社呀?”
“我在这学校都没多少日子了,还跟你们大一学妹一起玩社团啊?不了不了。”
唐小洁本来也就是随口一说,洗完了手就出去了。袁月苓刚要跟着出去,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
“小洁,我想了一下,还是要请你帮这个忙。”是周嵩的声音。
“直说呗,咱俩还这么客气。”唐小洁欢快地说。
“内双雪地靴,我想让你帮我送给她,你别说是我送的,就以你的名义送。”
“那这人情可落我头上了,”唐小洁道:“你图个啥?”
“啥也不图,我就是看她冬天脚冷心疼。”周嵩道:“只要她能暖和,我就开心了。”
……这个傻瓜!白痴!天底下头字号的傻子!
“干嘛呀,我脸上有虫子么。”过了几秒,周嵩的声音又传来了。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却无情,可惜,可惜……”接着是一声叹气。
“……”
“你这个忙我帮了。不过我和她的关系也没好到送这种贵重礼物的程度……我想想怎么说吧,反正马上圣诞节也要到了。”
“嗯,拜托了。”
接着是那个熟悉的脚步离开的声音。那个脚步声,两年来都曾是她的噩梦,如今听在耳里,恐怖的程度竟微微减轻了一丢丢。
真的只是一丢丢。
“还不出来?”唐小洁欢快地说道。
袁月苓走出洗手间,脸上阴晴不定。
“都听见了吧?”唐小洁道。
“听见了。”
“周嵩对你是真心的,”唐小洁把一只手放在唇边:“如果是我,就给他一个机会。”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觉得感动不能替代爱情。”袁月苓道:“他的行为只会让我感到困扰。”
“真是的,”唐小洁笑嘻嘻地说:“你确定不要的话,我可把周嵩收了啊。”
“等你这句话呢。”袁月苓一拍巴掌:“帮我摆脱了他,我请你吃大餐。”
“你这女人,真是没有心。”唐小洁嘟起嘴,双手抱胸:“那这个雪地靴怎么办?你收不收?”
“你收的,你负责还给他吧。”袁月苓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哎,哎,”唐小洁在后面喊:“你不要我可自己穿了啊!”
第九章 痛打杜鹏飞!
周嵩眼看着胖哥被一群人围着,不知道还要多久,便打了个招呼,独自朝宿舍走去。
路过一个自行车棚门口的时候,一个人影忽然从斜刺里出来,猛力一把将他推了进去,他一个趔趄靠倒了几辆自行车。
“干什么!”周嵩诧异地叫出了声。
“蹬鼻子上脸是吧?”不等周嵩找回平衡,面前的黑影反手一抽,周嵩反应不及,倒退几步跌倒,右脸火辣辣的痛。
“你他妈的,杜鹏飞,你有病啊?”周嵩扶着自行车站起身来,大骂了起来。
“你才有病!你还在纠缠月苓!当我不存在是吧?我杜鹏飞的女人,买不起鞋是吧?”杜鹏飞又上手连三推搡。
“你偷听?”周嵩有些讶异。
“我,用偷——听?!”在杜鹏飞又抽出手奔自己左脸打来时,周嵩伸手去挡。不想杜鹏飞的手蛇一般绕过了迎击的手臂,在周嵩的左脸上不轻不重地抹了一下。
“你再动我一下试试?”周嵩低吼。
“试试就试试。”杜鹏飞故技重施,周嵩后退了两步。“上次聚餐,你把月苓的肩膀扭伤了!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
“放屁,我一指头都没动过她。”
“对,你没动,袁月苓好好的自己会脱臼!”杜鹏飞说着,提膝盖一脚正踹向周嵩小腹。
“我曰你妈!”周嵩抢步上前接住了杜鹏飞的脚腕,把他整个人掀倒在地。
“还敢还手啦?”杜鹏飞连忙起身,有些难以置信。
周嵩也怔住了,刚才自己的身体仿佛没听使唤,自己使出了这一招。
不及多想,杜鹏飞已经握直拳猛击周嵩面门,但是这一次周嵩感觉自己能看见他的拳路了。他在杜鹏飞已经无法收势时才侧了个身,避开锋芒,然后仿佛身体带着某种记忆,周嵩擒住杜鹏飞的肩膀,脚下一勾一绊,把他掀翻在地。
“你他妈的。”周嵩红着眼睛,跨坐在杜鹏飞身上,左一拳右一拳招呼下去:“我把你当成我的好朋友!你却对我唯一喜欢的女人下手!”
“别打了,嵩哥,我错了。”杜鹏飞吃了两拳后举起双臂封住正脸,嘴里开始求饶。
“你错了?你哪儿错了?”周嵩狞笑着:“你有一整片森林,你有那么多美女围着你,你还不知足,我有多喜欢袁月苓你不知道吗?你非要对她……!”雨点一样的拳头落在杜鹏飞的双臂和脑袋上,周嵩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
“……”杜鹏飞已经只能哼哼了。
“你不就是想睡她吗?”周嵩吼了起来:“你夜里良心都不会痛的吗?我把你当兄弟啊!”就在周嵩想要把全身的力气用在这一拳上,打碎杜鹏飞整日自负的帅脸时,本被他压在身下的杜鹏飞突然挺起腰,把周嵩整个从自己头顶推翻了过去,仰面摔倒。
没等周嵩反应过来,脸上已经吃了杜鹏飞重重一击……
“快住手!别打了!”一个人影从车棚外面冲进来,推开了杜鹏飞,居然是袁月苓:“你们别打了!”
她捂着自己的脸颊在抽泣,周嵩看见月苓在拼命地阻拦,不知道从哪抄出一根木棍暴跳如雷的杜鹏飞,勉强地爬了起来,脑子里嗡嗡的。
“月苓,报警。”在袁月苓的拼命阻拦下,杜鹏飞终于平静了一些,擦着嘴角的血迹,用木棍指着周嵩吼道:“周嵩我跟你说,你完了,你等着被开除吧。”
“够了!”袁月苓一跺脚,双手抱住自己的头,忽然叫了起来。二人皆是一惊。
“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好吗?”袁月苓平复了一下情绪,走到周嵩身边,把他拽了起来,塞过去一包纸巾。
周嵩犹疑地伸手去接,却与袁月苓的手指不小心接触,一阵温热的电流淌过他的全身,纸巾就掉在了地上,连忙蹲下身去捡。
袁月苓没有再理他,面对杜鹏飞,浑身颤抖:“杜鹏飞,道歉。”
“我道歉?”杜鹏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两个男人都不明白,袁月苓这会儿为什么这么向着周嵩,也不明白她在哭什么。他们哪里想得到,袁月苓其实是被杜鹏飞打哭的?
从小到大,袁月苓都没怎么挨过打,遑论这么毒的打。她一向讨厌杜鹏飞一言不合撸袖开干的习惯,而当杜鹏飞的铁拳间接落到她的身上的时候,整个人的理智都只能为愤怒和恐惧的情绪让道了。
“是你主动惹事的,不是吗?”袁月苓咬紧了牙齿,声音还有点哽咽:“周嵩买鞋给我怎么了,我不能收朋友送的礼物吗?周嵩你就直接送给我,不要让唐小洁转交。”
“啊……好。”
“我和他每天都打电话,电话还都是我主动打给他的,你有什么意见吗?”袁月苓接着说。
“袁月苓你什么意思?”
“我脱臼不是周嵩伤的,是自己掉下来的,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你就是不信!”
“好啊……你选他了是吗?”杜鹏飞确认道。
“我选我选我选,你给我选了吗?”袁月苓狂暴了:“我说你让我考虑考虑,考虑考虑,给我点时间,你嘴上说尊重我,背地里舆论造势让全院都觉得我已经是你的女朋友了,你觉得这样我就会从了你吗?你觉得我一直不说话是因为我很喜欢这样是吗?你是不是觉得因为你有两个臭钱所以只要你垂青哪个女人,她就得主动往你床上爬,否则就是不识抬举?”
“过了,过了。”周嵩拉拉袁月苓的袖子,接着心里纳闷自己在这劝的是哪门子架。
其实袁月苓说出这些话以后也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说得有点过分,却已是覆水难收。
“好,行,可以,verywell,muybien!”杜鹏飞气急反笑,爬起身来,向车棚外走去:“周嵩,恭喜你,你俩好好过吧。”
她长叹了一口气,转向了周嵩:“你还好吧,我送你回去吧。”
“我没事。”周嵩轻声说:“谢谢你,月苓。”
“下次你的重心一定不能太往前,否则很容易被挣脱。”袁月苓道。
“你,你在说什么啊?”周嵩茫然地说。
“没什么,我随便说说。”月苓轻轻摇了摇头。
第十章 来自我心
月色清冷,周嵩和袁月苓并肩走在小路上。
“何思蓉说我没钱买袜子穿?”袁月苓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怒。
“她就是这么说的。”周嵩信誓旦旦。
“你也真信她,怎么那么傻?”袁月苓忽然笑出声来,牵动了身上的疼痛:“哎哟。”
“你怎么了?”周嵩紧张地说。
“没事儿。”袁月苓苦笑道。她的全身上下连带右手的手背,没有一处不疼。
杜鹏飞下手可真够重的。
“好啦,我就送你到这儿。”站在暗处,袁月苓决定在这里和他告别。
“嗯。”
“去问唐小洁把鞋要回来退了吧,你也没什么钱。”袁月苓柔声道:“我真的不冷。”
“月苓……你一定要收下。”周嵩坚持。
“早点回去休息吧,早上你还要起来晨跑呢,你答应我的。”
回到寝室的时候,尚未到熄灯时间。周嵩全身都疼得像散了架,心里却快活雀跃,遂抱着木吉他上了楼顶,自弹自唱起来。
“有没有听到那个声音,就像是我忽远忽近,告诉你,它来自我的心。”
环顾四周,诺大的校园,从林立的宿舍楼到图书馆再到教学楼,可谓是“万家灯火”,人们像蚂蚁一般来来去去,各自忙碌,各有各的行径轨道。
“带来一首苍老的歌,对着你轻轻地说,我不在乎春夏秋冬花开花落。”
犹记得大一初入学的时候,自己是多么意气风发。军训文娱晚会的时候,周嵩就是凭这一首老狼的《来自我心》,赢得了满堂红。
周嵩不会忘记,那天袁月苓就席地坐在人群的第一排,穿着一条洗褪色的中裤,双手抱着膝盖冲着他笑。周嵩也不会忘记,自己憧憬的大学生活都有些什么:乐队,社团,学生会,甜甜的校园恋爱,最好还能出版一本小说,排名不分先后。
“任凭这夜越来越深,你在我心中越来越沉,压得我,不能翻身做自己的主人。”
清冷的半月在云间穿行,看不到半颗星辰。从什么时候起,学校的生活变成了宿舍、食堂、网吧,从什么时候起,自己成了一根老油条?乐队解散,社团活动了几次就纷纷没了下文,学生会只有无尽的开会和打杂,连写作的动力也不再有……
曾经无比憧憬的大学城,竟然成了一座心中的监狱,令人窒息,看不到一点希望。
“任凭这灯越来越昏,你在我眼中越来越真,看得清你满脸的风尘。”
一切都是从他对袁月苓说出那四个字后开始的。
“我喜欢你。”
认识半年以后,他贸然向她告白了。袁月苓直接哭了起来,就像今天在车棚那样。
随后,她就再也没有和他好好说过话,直到前些日子。
周嵩不理解,自己究竟怎么得罪了她,以至于连像从前那样当好朋友都是不能?
他想要寻求答案,他想要告诉袁月苓,只要能和她当回朋友,他就能心满意足。
两年来,袁月苓从来没有给他过一次正面沟通的机会。
一曲终了,周嵩把吉他放在身边的地上。
“你啊,永远都不要放弃自己的梦想和坚持,懂吗?”唐小洁是这么说的吧?“管她袁月苓还是范冰冰,你要让你自己,成为一个更有内容的人,别人才有可能被你吸引啊。”
周嵩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唐小洁身上总是这么朝气蓬勃,充满活力,让他想到大一的自己。
“我不能只为你一个人活着了,袁月苓。”周嵩一面自言自语,一边站起身来。
“我可是你的忠实读者啊,我可喜欢看你写的东西了。就算是为了我这个朋友,你也要继续写啊。”唐小洁的笑脸真的很有感染力。
周嵩握紧了拳头:“从明天起,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他提起自己的吉他,向着顶楼的出口走去:“周嵩,复活了。”
“喂?怎么了?”那清冷的声音从周嵩的裤兜里传了出来,周嵩拿出手机,发现自己似乎是不小心碰到了。
“怎么了,不说话我挂了。”袁月苓说。
“袁月苓。”周嵩深吸了一口气。
“说。”
“我爱你。”周嵩的心狂跳了起来。
死寂的沉默。
“喂?”周嵩想确认一下电话没断。
“我知道的。”袁月苓说。
她拿电话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自言自语道:“认倒霉吧。”
第十一章 怪力乱神的大冒险
数日之后,大学城七公里开外的白云观。
“你是认真的吗,何思蓉?”袁月苓瞪大了双眼。
眼前的牛鼻子老道嘴里念念有词着什么,将一道符点燃,烧成灰,洒进水里,端给袁月苓。
喝这种东西……会拉肚子的吧?她看着何思蓉,后者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这可真不像新世纪的大学生该干的事儿,袁月苓苦笑着,心一横,眼一闭,一饮而尽。
味道……好极了。
袁月苓拉着脸跨出了白云观的大门,胃里不住地翻腾。
“月苓你走慢点,等等我!”何思蓉一路小跑。
“你再给我弄这种事,小心我翻脸。说好了来查藏书,结果都是跳大神画符!”袁月苓道。
“我们先试试看,有没有起效果。”何思蓉道:“快给周嵩打个电话,验证一下。”
“我不打。”袁月苓说:“要打你打。”
“我打就我打。”何思蓉拨出了周嵩的电话。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Thesubscriberyoudialedispoweredoff……
“这周嵩,干嘛呢。”何思蓉嘀咕着:“哎你怎么又走了啊!”
上了公交车,袁月苓找了一个角落坐下,何思蓉坐在面对她的位置上:“你好几天没吃那个药了吧。”
“你真要我把他吃废了?又不是一点副作用也没有,是药三分毒。”袁月苓的眸子探向了窗外。
“还有,我觉得这也没什么用,昨天晚上,他又来了一次。”月苓的表情淡然地补了一句。
何思蓉轻轻踢着袁月苓的雪地靴:“是嘛?这也适应了,鞋也穿上了,干脆和姓周的试试看了。你这是什么眼神?”
“我看你又皮痒啦。”袁月苓作势要掐。
“别拧,别拧,疼,我没逗你。你听我说,在日本,有些女生就是这么对付难缠的追求者的,先答应交往,然后让他看到性格和生活习惯方方面面的不合适。周嵩这样的人,无非就是个执念,执念没有了,也就容易摆脱了。”
袁月苓不置可否地沉吟了一会儿,轻轻说:“肉身伺虎,你这也叫办法?要不是你,他才想不起来买鞋。又钝又莽.......”
“别拿谁都跟杜鹏飞比啊,这不公平。”何思蓉笑嘻嘻地说。
“你别跟我提他!”袁月苓脸色一沉。
“是,少奶奶。”何思蓉把“是”字拉得很长。
“你说这男人的心眼都这么小吗?”袁月苓看向了窗外:“我自己也是,拦住别让周嵩挨打连累我就行了,说太多了。”
将来可得好好管管自己这意气用事的毛病,否则怎么成大事?袁月苓想。
“你啊,早晚死在自己的傲气上。”何思蓉吐槽着,一边站起身来,看了看公交车上的线路图:“再过三站我们下。”
“下去干嘛呀?不回学校吗?”袁月苓不解。
“换8104,去大桃清真寺。”
“神经病吧,去清真寺干嘛呀!”袁月苓无语。
“啊寺庙和道观都去过了,那不就剩下清真寺和教堂了啊。”
“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袁月苓很头痛。
“那要不你就和周嵩在一起绑一辈子,我没意见。”何思蓉道。
“那个什么大桃……在哪里啊?”袁月苓无奈。
“呐,你看。”何思蓉拿出高德地图划拉给她看。
“来回要4个小时啊,我还有好多书没有看。”袁月苓很焦虑。
“好像是太远了。”何思蓉嘀咕道:“要不先去镇上的教堂吧。”
袁月苓的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容我先上个厕所。”
——分割线——
与此同时,周嵩正端坐在英语4级的考场上,将手上的一整盒全新的2B铅笔一支支排在桌子上。这些铅笔是他为这场考试做的全部准备,哦不,其实还有一把裁纸刀。按理说,周嵩并没有必要参加这场考试,因为不及格的成绩,再多次也没有用,本来或许可以赌一下买答案,可钱已经变成了UCC。现在的周嵩已经开始决定改变自己,认真地参加每一场考试,自然也是重要的改变之一。
考卷发下来,周嵩写了名字便放在了一边,开始专心致志地削铅笔。削铅笔是一项需要细腻手法和充分耐心的精巧工作,先用重刀锋将厚实的木质外皮剥去一层,然后再浅刃斜推,慢慢把藏在剩下外皮里的黑色铅芯露出一小节,只能是一小节,铅芯对比外皮既软且脆,过长的话稍微用力不当便会折断而前功尽弃。接下来,就应该将铅笔尖朝下大角度立起,刀刃顺着角度向下刮,从两边将原本圆柱形的笔芯刮成适合填涂答题卡的鸭嘴形状。
众所周知,全国大学四级英语考试的考试时间是125分钟,一盒铅笔是24支,周嵩每5分钟可以削好一支,然后用5分钟涂答题卡,都选C,完美的计划。他有时候还会慷慨地同意将自己的造物提供给那些,在考场上忘了带铅笔或者铅笔不好用的马虎同学,而监考老师也会惯例看过他的无暇考卷之后,大度地批准。削铅笔这个技艺经过周嵩这几年,这么多次考试,十数个小时的专注锤炼,早已是炉火纯青。
在完美地创造出两支削好的铅笔之后,周嵩感觉到了一些异样,并非来自监考老师的哀其不争,而是他发现自己能听懂广播里的英语了?难道是今年的考题特别简单,简单到高中水平也可以?
周嵩并不是一个会坐看机会擦肩而过的人,他丢开铅笔,摊开考卷,迅速地找到了目前的听力题进度,像一个终于捕捉到敌台信号的情报人员那样,专注而高效地行动起来。
一小时之后,周嵩提交了答完的考卷,匆匆奔向厕所。
——分割线——
袁月苓抬起头,看这座建筑上方的“天主堂”三个大字。
作为建筑设计专业的学生,她很早以前就专程来看过这座教堂。
它不大也不小,坐落于毗邻大学城的小镇上,在这曲径通幽处被周围的楼房淹没。
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袁月苓就很失望。它不仅规模与资料里看到的欧洲大教堂不可同日而语,审美也十分牵强——事实上,是很丑。
与其说是教堂,它看起来更像一个中国式的祠堂。
临近圣诞,堂门口挂着普天同庆什么什么的横幅,还有一些圣诞树啊常青藤之类的小装饰。
何思蓉敲了大门三分钟,正要放弃的时候,旁边的小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凶巴巴的老头走出来:“你们找谁?!”
好家伙,这一声质问,二人的气势直接矮了三分。
何思蓉迟疑地说:“我们……想参观一下!”
“是教友吗?”那老头的眼镜耷拉在鼻梁上,半边眼球露在外面,粗声粗气地问道。
“什么……酵友?”
老头甩了甩手,转过身去,半驮着背走进窄门,就要关门。
“哎我这暴脾气!”何思蓉一个箭步上前,抵住了门:“你什么态度啊?”
“算了算了,小蓉,咱们回学校吧。”袁月苓劝道。
第十二章 在教室的角落呼唤爱
从四级考场出来,周嵩打算回宿舍换运动服去晚跑。
每天早上十圈,黄昏十圈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不再需要任何人督促。
“不过,她不督促我,就不会主动联系我。”周嵩一边迎着夕阳走去,一边思忖着。或许偶尔也该偷偷懒才对?
刚进宿舍楼,迎面就看到老毒物一脸气哼哼地走了过来,周嵩给他打了个招呼,随口问他上哪去。
“去修电脑啊,校园公益电影的播放设备又出故障了。”老毒物道:“部长人在镇上,给别人打电话都说在上课,就我傻逼呵呵地说在打游戏,这苦差事就落在我头上了。”
“哦,加油,好好干。”周嵩说着,就要走人。
“等会,周嵩。”老毒物追了过来:“你替我去吧,我队友还在等我呢,回头我请你吃饭。”
“不去不去。”周嵩摆摆手。校园公益电影那是什么?那就是个校园情侣约会的地方。这三年来,周嵩可一次也没去过,去被塞一嘴狗粮的滋味可不好受。
“三食堂,楼上的精品小炒,随便点。”老毒物伸出一根手指。
周嵩走远了。
“两顿!”老毒物喊道。
——分割线——
“是这里吧?”周嵩嘀咕着走进C幢的301室。窗帘布拉得很严实,室内一片昏暗,还有几对小鸳鸯没有走,坐得稀稀拉拉的,正在窃窃私语。
电影放不出就放不出呗,有谁在乎?周嵩想着,打开电脑开始调试。
没过几分钟,放映机就运转了起来,一道七彩的光照射在教室前方的幕布上。
“行定勋监督作品”
呼啸的暴雨,摇曳的树梢。男主角的声音响起:“越来越近了。”
女主说:“什么越来越近?”
男主道:“台风。”
周嵩抱着手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直到片名《世界の中心で、愛をさけぶ》出现在荧幕上,他觉得应该不会再有问题了,才挪动脚步准备回寝室。
袁月苓就在这个时候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看到电影已经在正常放映了,松了一口气:“秦江——怎么是你?”
“老毒物有事儿,我替他来的。”周嵩的心扑通扑通地增加了跳动频率。
“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袁月苓说着就要向外走。
“等等——”看到月苓脚上穿着那双雪地靴,周嵩高兴地想高唱哈利路亚:“设备还不太稳定,还是看着比较好。”
“那,你看着就好啦。”袁月苓道。
“我……不是要晚跑吗?”周嵩道。
“那我看着吧。”袁月苓想了想,走到教室最后排坐下了。
走出C栋没多远,周嵩就又折了回去。上面没有其他工作人员,月苓应该不会走。
果然,她坐在阶梯教室最后一排中间的位置。周嵩从后门进去在这一排最边上的座位轻手轻脚地坐了下来。袁月苓很放松地坐着,两只手臂舒展开搭在两边的椅背上,抬头望直着银幕的方向一动不动,银幕的反光把她的脸庞映成阴郁的青白。
周嵩望着月苓,思绪飞到了大一刚开学的那个午后,也是在这么一间教室里,当时,他不经意间转头,袁月苓就在他身侧不远,也是这么专注地望着前面。湖底般清澈的眸子映满星辰,唇明饱满,齿角娇翘,透着活力与自信,整个人在清冷的日光灯下散发着明媚温暖的光芒。周嵩忽然意识到,这光芒,自己已经许久没能在月苓身上看到了。
“花底相看无一语……朱颜辞镜花辞树……”
什么声音闪过周嵩的脑海,让他决定立刻行动起来,坐到袁月苓身边去。
行至离她还隔一个座位的地方,周嵩本想就在这里坐下,但他看到袁月苓的眼神闪了闪,把搭在椅背上的手收了回去,换了个姿势,没有说话。于是周嵩又往近走了两步,在她刚让出来的位置上坐下,也没有说话。
“我在和月苓一起看电影。”这个事实让周嵩感到欢欣。
这部电影周嵩看过,现在剧情已经过半,男主将会在这间落满灰尘的旧教室里与死去女主的幻影阴阳相望。周嵩正襟危坐,摆出了一副认真观影的样子,但是他对银幕上的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正在用全部的感知力去体味这个与心上人约会的珍贵时刻。
忽然捕捉到一声若有若无的抽泣。周嵩循声望去,见到一颗清泪划过,照亮了袁月苓脸颊上几处浅浅的痘痕,落入嘴角的浅湾。紧接着是两颗三颗更多,泪水汇成涓流,扑簌簌的,最终隐没进她的臂弯。
周嵩忙乱地翻找自己的衣袋,希望找到从快餐店带回来的纸巾,然后才想起,衣服最近都给袁月苓洗过,而且也有日子没去过快餐店了。
“即使被讨厌,这时候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虽然摸不准月苓是为何事而哭,周嵩还是毅然伸出手紧紧握住了月苓的手,希望能借此给她带去些许宽慰。
那只手刚被周嵩握进掌中时,光滑微凉,柔若无骨,但只是转瞬,感觉就变成一只烧红的烙铁,炽热而坚硬,周嵩稍稍坚持了一下,没舍得再继续用力。那只手被一点点地抽了出去,在周嵩的手里留下一个空。
袁月苓摸出自己的纸巾擦了擦泪水,对周嵩做了一个“我没事”,也有可能是“别管我”的手势,坐姿又调整回了一开始时的样子。
周嵩见状往远处挪了半个屁股,没敢再有什么举动。
片尾的字幕打出來的時候,袁月苓好像无事发生般站了起来,打开了灯。情侣们鱼贯而出,很快教室里就剩下他们两个。
袁月苓走到教室的角落里,拿起一根扫帚和一个畚箕。周嵩走上前去想从她手里接过来,拽了几下扫帚柄,却纹丝不动。
她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讲台里面还有一根。”袁月苓说。
清扫完教室,锁上门,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C幢。
看电影的时候好像下过雨,地面湿漉漉的,空气中有泥土的气味。袁月苓没有上桥,一步一晃地走到水泥河堤上,步履缓慢,周嵩跟在她半人间隔的身后方,亦步亦趋。
袁月苓回头看了他一眼,板起脸:“你现在又开始要跟着我了?”
“没有没有,你要不想让我跟着,你说一声,我就走了。”周嵩连连摆手。
袁月苓没有说话,找了一处看起来干净的地方坐下了,伸出脚尖去点浮着一层薄冰的水面。
周嵩紧张地拽住她的袖子。
“嗯?”
“危,危险。”周嵩涨红了脸。
袁月苓轻轻把自己的袖角从周嵩手里抽出来,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鞋,还合脚吧?”周嵩也坐了下来。
“嗯。”
“刚刚的电影,挺不错的。”周嵩搓着自己的双手,放到嘴上哈了一口气。
“嗯。”袁月苓点了点头。
“可惜那个男的最后还是娶了别人。”周嵩搜刮肚肠找话。
“……”这次连嗯都懒得嗯了。
“今天晚上的月色真美。”周嵩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到底在说什么玩意儿?
“要是我死了,你会怎么办?”袁月苓念出了电影中女主的台词,眼睛却没有看周嵩。
周嵩说:“不会发生那样的事的。”
“都不是小孩子了,早就该认识到,真实的世界里,灾祸不会因为你不上线就不登门的。”袁月苓像一个过来人。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周嵩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嵩不才,未敢言居君之剑,但愿以身作盾,护君周全。”
“这又是从哪看来的中二宣言?”袁月苓勉强忍住没有笑出声,但是这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忠犬人设……吗?若是拥有这份心意的另有其人,那该多好,袁月苓想着。
“杜鹏飞追我,也真的是因为什么真心话大冒险……吧?”话说出口,袁月苓自己也不知道这还算不算是个疑问。
“我发誓绝没有说谎。”周嵩斩钉截铁。
所以说,这终究还是一个玩笑,两全其美,也只能是谵妄?十九年来……也许我注定是要服务他人的工具人吧,只是妄想成为女主角罢了。月苓苦涩地笑了。
“月苓?”
眼前这个人对我所谓的“爱”,到底又有几分是真实的呢?
“袁月苓?”
“你刚才没去晚跑吧?”袁月苓抬起头来。
“还没。”
“时间不早了,你早去早回吧。”袁月苓说着,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屁股。
“你在看哪里?”
“啊,没有没有。”周嵩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刚爬上河堤,一阵嘈杂的欢声笑语就从远方传来。几位少年和少女脚踩着滑板,从桥上俯冲而下,其中一人在经过袁月苓身边时,一脚踩地急刹停下。
袁月苓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这个人,这个人也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走啊杜鹏飞,发什么呆呢?”另外几个人回头招呼他,看到袁月苓,便互相做个鬼脸,夹着滑板回桥上去了。
袁月苓咬了咬嘴唇,扭头离开。
“月苓!”杜鹏飞在她身后唤道。
袁月苓停住脚步。
“月苓!”周嵩跟了过来:“我们不是还要去图书馆吗?”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拉了拉月苓的胳膊。
袁月苓像一尊雕塑一样纹丝不动。
“滚一边去。”杜鹏飞轻声咬牙切齿道:“放开你的咸猪手。”
“对啊,该去图书馆了。”袁月苓冷冷地瞥了一眼杜鹏飞,任凭周嵩拉着自己的胳膊:“走咯。”
周嵩听到身后传来拳头捏的嘎啦嘎啦的声响,机警地提防随时可能到来的武力袭击,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走到桥上的时候,俩人不约而同地回头张望,已经看不到杜鹏飞的身影了。
第十三章 草长莺飞
周嵩身处的这个教堂不大,有着明显中式的风格。在木质的三角屋顶下,宾客稀稀拉拉,看不清面容。和煦的阳光透过彩色玻璃洒下,面前新娘的脸却深埋在头纱的覆盖下,丝毫没有被照亮。
“周嵩同学,你是否愿意以自己的灵魂起誓,接受袁月苓同学作为你的合法妻子,从今往后爱她,尊敬她,安慰她,关爱她并且在你的有生之年不另作他想,忠诚对待她,直至死亡?”罗神父手中托着厚厚的祭典,示意周嵩回答他的问题。
望着眼前被他缠了两年的女孩,周嵩思绪奔涌。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不对,我特么就是在做梦啊,而且这个梦之前就做过吧?
“我愿意!”就算是做梦,你问我多少次也是我愿意。
罗神父满意地点点头,转向了我们的女主角。
“袁月苓同学,你是否……”
“我……”女孩无声地开口,嘴撅起来,形成一个“不”字的开口。
即使在梦里面,你也不能答应我一次吗?
站在新娘身边的伴娘何思蓉戳了她一下,她又把“不”字给硬吞了下去。
宾客们开始起哄:“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袁月苓的眼神从疑惑到询问,再到恼火,最终定格在了嫌恶。原本洁白的无垢也在一片黑雾的浸染下陷入无光。
“好,我答应你。”袁月苓一跺脚,好像做这个决定耗费了她毕生的勇气:“答应你相处着试试看,但是底线还是在那,还有,你不许到处说我是你女朋友。”
“行!没问题!”周嵩爽快答应道。
“处不来就痛快分手,不许纠缠!”看出周嵩眼里的疑惑,袁月苓补充道:“我不会作的,你放心。我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成年人,我不耍下三滥手段逼你离开我,如果真的处不来你也不可以再纠缠。”
“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罗神父胜利地宣布道。
“打住打住打住!”袁月苓捂住了周嵩的嘴巴:“我这人很慢热,特别特别特别慢的那种慢,你不要吓到我。”
二人并肩走出了教堂的门,门后面是教学楼的走廊。布告栏前面人头攒动,都在查询自己这次英语四六级的成绩。
“月苓,我和你说过没,”周嵩得意地说:“我这次英语四级考了635分。”
“你终于……”袁月苓冷冷道:“考试作弊了。这是品格问题!”
梦中的的女孩扭头就走,周嵩伸手拉住她,对方却化作一阵青烟不见了。围在布告栏前的人们也一起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周嵩,使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周嵩就这么被吓醒了过来。
这个梦……也未免太一言难尽了。周嵩伸手摸到枕头旁边的手机,给袁月苓打了过去。
“我在图书馆。”对方很快就接了,压低嗓子道。
“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又梦见我跟你的婚礼了。”周嵩道。
原本预估的反应是,对方不悦地说:“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袁月苓顿了三秒道:“你等我一下。”
接着袁月苓站起身,走到了图书馆的走廊上:“你把梦的具体细节跟我说一遍?”
听着周嵩绘声绘色的描述,袁月苓是越听越心惊。周嵩所描述的这个梦境,和她昨夜的梦境可谓是一模一样。难道,这个恶毒的巫术连两个人的梦境都能相连吗?
“你英语四级考分出来没有?”袁月苓打断了他。
“出来了,我还没顾得上跟你说呢,我考了……”
“635分?”袁月苓回忆了一下那个数字。
“对啊,你怎么知道的?”
袁月苓觉得手掌心发麻:“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分割线——
今天一天都没课,周嵩起床去食堂用了膳,回寝玩魔兽世界。
他快活地坐在自己的电脑前抖腿,圣骑士手中的愤怒之锤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将眼前的亡灵战士斩杀在地,屏幕上方蹦出“荣誉击杀:中将”的字样。
“正义必须被伸张!”周嵩自言自语道。
“打游戏就打游戏,能别中二不?”胖哥从床上探出头来。
“我说你啊,一年到头窝在床上,做月子呢?”周嵩笑嘻嘻说。
“瞧你那得意忘形的劲儿,”胖哥道:“小心乐极生悲。”
周嵩笑笑,刚要说话,微信提示音响了一下。他ALT+TAB切换出去,是唐小洁发来的消息。
“看完了!非常不错!”唐小洁道。
“真的假的?哄我开心呢吧?”周嵩的手指在键盘在飞舞。
“真的!”唐小洁发来一个文件:“不过一些句子有点……我给你改了一点。”
周嵩点开那个WORD文档,10000字的小说,上面做了十几个批注。
“唐小洁,你太够意思了!”周嵩道。
“那必须的呀。”唐小洁发了一个猫猫跳舞的表情。
右下角的QQ闪了起来,他把新对话点了出来,是《科幻皇帝》杂志的编辑。
“没什么太大问题,下期刊发。”编辑说。
“啊,等等,我还要做一些小小的修改,明天发给您。”周嵩不能让唐小洁的批注白费。
“这周内给我就行,发邮箱。下班了。”
原来已经到下班时间了吗?周嵩想着,给袁月苓发了一个“1”。
五分钟后。
“2”。
“月苓,你就不能偶尔也主动给我发发信息吗?”
“。”
“猫猫叹气,我又想你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周嵩哼着小曲套上外裤,伸手拿过自己的电动剃须刀。
“胖哥,借你的照妖镜一用。”
“自己拿。”
“胖哥,”周嵩对着镜子刮胡子:“你有没有发现,我现在胡子都长的很慢,稀稀拉拉的。”
“没有吧,是因为你最近刮得勤了。”
“是吗?”周嵩把剃须刀随手放下:“我出去吃饭了,要给你带饭吗?”
“蛋炒面,加八块钱的绿双喜。”
——分割线——
袁月苓把手里的书合上,装进书包里,信步走出图书馆外。她没有朝食堂方向走去,而是从边门离开了学校。
汇南大学城坐落着十几二十座院校,T大位于其中的东南角。袁月苓穿过一所院校,又走过大学城中央的生活园区,她的目的地是西北角的外国语学院。
等她走到外国语学院的食堂门口时,周嵩已经在门口左顾右盼了,他看到月苓,眼前顿时一亮。
和以往不同,袁月苓今天罕见地穿了一条浅色的中裙,纯黑不透的厚裤袜勾勒出弧度堪称完美的小腿曲线。
周嵩觉得身上某处一热,有些东西好像要喷薄而出。
袁月苓顺着周嵩的目光朝自己身下看了看,露出嫌弃的表情,转身向食堂走去。
“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你不穿裤子。”周嵩道。
袁月苓用恐怖的眼神剜了他一眼。
“呃,我是说,穿裙子。”周嵩道:“你这个妆也化的不……我是说,你不化妆的样子更好看,天生素颜丽质……”
周嵩终于意识到,今天气压有点低,闭上了嘴。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周嵩的手指最终落在了一块大排上。
“吃不死你,晚上少吃点。”袁月苓阻止了他,对阿姨说:“就要这两荤一素。”
“哦……”
接着袁月苓又给自己点了一些看起来像草一样的东西。
周嵩拿出饭卡:“一起……”
袁月苓也拿出饭卡:“分开。”
吃饭的时候,袁月苓一直在玩手机。
“不要一直玩手机嘛,陪我说说话。”周嵩抗议道。
“你说呀。”月苓没有抬头,又吃了一口草。
“我新写的小说,你看了没有?”周嵩道。
“看了。”袁月苓随口答道,想了想又如实答道:“没看。”
“……科幻皇帝的杂志编辑今天跟我说了,下个月刊登。”
“挺好的。”袁月苓道。
“……”周嵩有点扫兴,欲言又止。他换了几个话题,袁月苓却一直心不在焉,敷衍了事。
“我又哪里得罪你了?”周嵩终于忍不住了,语气里带着一丝恼怒。
“你没怎么。”袁月苓翻翻眼皮。
“沟通,沟通。”周嵩痛心疾首地敲了敲桌子。
“你是不是跟人家说,我和你处对象了。”袁月苓想了想,把筷子往餐盘上一放。
“绝对没有!”周嵩保证道:“你听到什么了?”
“会不会是你那个室友范熙说出去的?”
“不可能,胖哥口风可严了,我可是反复关照他,我和你在一起的事情,不足为外人道也。”
“谁和你在一起了?朋友而已!”袁月苓想要打电话,手机屏幕却毫无征兆地灭了,她一怔,才想起今天一天没充电。
“手机借我一下。”
“哦。”周嵩把手机放在她伸出的手心上,又取了回来:“我也没电了。”
袁月苓一把又将他的手机夺了过来,周嵩触到她冰凉的小手,本能地松开了。
袁月苓看着锁屏上自己的照片,撇了撇嘴:“不就这点事嘛,密码多少?”
“……”周嵩露出坚毅神情,咬紧了牙关。
袁月苓灵光一闪,输入了自己的生日,手机应声而解。
周嵩抱住自己的头趴在桌上。
“这背景是……”袁月苓眯了眯眼睛:“我初中时候的照片吧?你从哪里弄来的?我自己都没有了。”
周嵩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噜声。
顾不上审问他,袁月苓划拉着手机屏幕:“屏幕裂成这样也不知道换,不会划伤手吗?”
“不会啊……”
袁月苓站起身来,走到门外打了一个电话,返回来端起托盘:“你吃完没有,吃完就去图书馆学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