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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熙雍光明之山     我和校花共享血条txt下载     我和校花共享血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七章 海上花

    “袁月苓。”周嵩的表情严肃起来,按住她的肩膀:“你看着我的眼睛,我有一些很严肃的话跟你说。”

    “你说。”袁月苓的眼神有些躲闪。

    “首先,我认为这是一场悲剧,无论我对这个男生的行为是怎么理解的,都改变不了他大错特错的结论。”周嵩认真地说:“暴行必须被谴责,发生这种惨案我非常痛心。我祈祷逝者的灵魂可以安息,希望凶手可以被制裁,也希望他可以忏悔,我真的希望世界上永远不要再发生这种事。”

    “……嗯。”袁月苓的神色略微缓和了一些,轻轻点点头。

    店家好奇地向这边张望了一眼。

    “其次,我们两个人,走到今天这一步,很不容易。我们……都互相,我,伤害过你,很深地伤害过你,而这个过程中,我也收到过你不经意的伤害。”

    周嵩本想说“互相伤害很深”,又怕袁月苓生气,再起祸端,便用了这种委婉的表达方式。

    “所幸,那一切都过去了。我们现在能在一起,很不容易,我希望你可以和我一起,呵护这段感情。

    “不是说我们不能吵架,吵架有时候也是一种沟通的方式……而是尽量少作,尽量少无理取闹……我也不是说你无理取闹,我理解你现在的感受和心情……哎呀,你懂我意思吧?”

    袁月苓沉默了一会,勉强点点头说:“我懂。”

    周嵩心下稍微松了一口气,又补充道:“尤其是眼下这个时间段,魔鬼还在不断搅扰我们,我们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我们尤其应该互相信赖,要团结,不要分裂。魔鬼就希望我们分裂……

    “我不知道你当时还有没有意识,昨天的驱魔仪式里,那个魔鬼就像一个检控官一样,牠指控我,赵神父,郁盼望……指控我们在场的每一个人。牠巧舌如簧,能抓住任何莫须有的蛛丝马迹进行挑拨,进行揭露。”

    “我当时,脑子昏昏沉沉的,有记忆,但是很模糊。”袁月苓面带忧虑,轻轻拥着周嵩:“狗子,你能不能告诉我,牠指控了你什么?”

    “我……月苓,我希望你允许我暂时不回答这个问题,可以吗?”周嵩移开眼睛。

    “狗子,你不说我也知道。牠应该是说,如果没有共生,你将来可能会杀掉我,就像报纸上的那个新闻一样,对不对?”袁月苓把周嵩抱得更紧了。

    周嵩深吸了一口气:“我不会允许自己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而且,虚构一个前提,然后在这个前提下推演,最后用这个空中楼阁去指责甚至审判他人,是一件非常荒诞而且没有逻辑的事情。万恶论迹不论心,论心世间无好人。那个魔鬼偷换概念,以思想罪指控他人,这恰恰暴露了牠的外强中干,我们只要彼此信任,团结一心,就不会被它有可乘之机。”

    袁月苓轻笑:“狗子,你在这做政治报告呢?”

    她把面碗往一旁推了推:“快吃吧,都凉了。”

    ——分割线——

    郁盼望的父母认为没必要住院,想带她回家,郁盼望却又犯了小孩脾气,非要在医院休息。

    老许和郁母商议了一番,嘱咐了范熙几句,便和赵神父一起坐着奔驰V5回去了。

    三人离开后,单人VIP病房就只剩下郁盼望和范熙两个人了。

    “哥哥。”盼望又扯了扯范熙的袖子。

    “我在。”范熙如小爱同学般答道。

    “关于上次我们见面,你跟我商量的事情,我后来回去跟父母探了一下口风,其实是可以商量的。”郁盼望冷着脸说。

    “什么事情啊?”范熙有些茫然。

    “……”郁盼望的脸涨得通红,左手锤了一下床边:“忘记了就算了!”

    “你说的该不会是……”范熙迟疑道:“有一个孩子跟丈夫姓吧。”

    “哥哥。”郁盼望把头转到右边去,不看他:“虽然但是,你得努力才行。你得证明自己的价值……”

    “?”范熙摸了摸微曲的短发。

    “别误会,我是无所谓啦,这都是我爸妈的意思。而且,就算不论这件事,单就入赘而言……你也是要体现足够的价值的。”

    郁盼望脸上的红晕消退了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在说别人家的事情。

    “你,你可不可以说得更具体一点?”范熙说。

    “郁家招胥,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撒种工具人而已。”郁盼望忍不住用被子蒙住脸,然后又把头伸出来:“他们还需要一个能够帮忙打理家族生意的人。”

    “我知道,我会努力的。”范熙说。

    “我说这话可不是在劝退你啊,”郁盼望把脸转过来说:“我觉得你就不是一个……努力的人。可是哥哥,人在这个世界上,不管要得到什么,都是要去‘抓’的。”

    “你总是在说‘抓’这个字。”范熙注意道。

    “以色列人的祖先,雅各伯,他的名字就是‘抓’的意思。”郁盼望说:“雅各伯出生的时候,就抓着他哥哥厄撒乌的脚跟,后来又与天主摔跤,死死拉着祂,不让祂离开,请祂祝福自己……因此,天主给他改名为‘以色列’。”

    范熙似懂非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一个人要靠着自己的力量,去抓住自己想要的东西,从而实现目标。当然,天主的力量要远胜过人类的力量,因此人们要去依仗和仰望天主,可是哥哥,你永远记住,天助自助者。一个人如果自己放弃了,就算是天主也救不了你……”

    “我懂了!”范熙志气满满地抓住了郁盼望的胳膊:“我也要这样抓着你,就算有一天你不要哥哥了,我也要抓着你,像……像周嵩抓着袁月苓那样。”

    “噗。”郁盼望笑道:“也不要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啦。”

    “你应该挺欣赏周嵩的吧,否则为什么会那么帮他?”范熙说。

    “我是挺欣赏他这股劲儿的,但不是支持他的做法。”郁盼望解释说:“我帮他是因为……哥哥,我推介一本小说给你吧。显克微支《你往何处去》,我最喜欢的爱情小说,没有之一。”

    “是起航的还是舒克的?男频还是女频?”范熙拿出手机,准备搜索。

    “什么起航舒克,男频女频?”郁盼望莫名其妙道:“下次见面我带给你就是了,看完你就知道我为什么会帮周嵩了。”

    “好的!”范熙重重地点头。

    “总之呢,哥哥,你千万不要有什么压力,你还有很多时间……毕竟他们,那么喜欢你。”

    “可我希望的是,你能喜欢我……”范熙在冲动下脱口而出这句话,立马后悔了。

    “至少,我现在已经不反感你了。”郁盼望认真地说。

    “那就好,那就好。”范熙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哥哥,你要知道,这不是你的问题。你还要知道,这在我这里,评价已经算很高了。”郁盼望安慰他说:“比你的室友高。”

    “哈哈,我知道。”范熙伸手去拉她的手,想了想又缩回来了。

    “我先前不是给你讲了吗……我从来没喜欢过任何男生。”郁盼望说:“按理来说,我都快16岁了,班上的同学都……但我就是没感觉,一点感觉也没有,对谁都是。可能我心思不在这上面吧。”

    “也可能是你妈逼……”范熙揣测道。

    “不许讲脏话!”

    “我是说,也可能是你的母亲,逼你逼得太紧了,所以产生逆反情绪了。”范熙连连摆手。

    “或许吧……其实也不太可能,应该不是这个原因。”郁盼望闭上眼睛,露出一丝痛苦和害怕的神色来。

    “盼望……”范熙终于拉住了她的手。

    她没有动。

    “我呢,”范熙转移了话题:“从前总是对什么都无所谓,别人都说我洒脱,我自己知道,我是对自己不负责任,不求上进。

    “我本来觉得,我就这样一生平庸下去挺好的,直到我遇见了你,我才知道,从前我不想努力,是因为我还没有遇到值得让我努力的东西。”

    “你才是东西!”郁盼望嗔道:“哥哥,你这人看着老实,嘴巴还挺甜的,很会啊。”

    “唉,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范熙说。

    “嗯,看出来了,是实话。”郁盼望轻声说:“那你就……抓住你要的东西吧。不早了,睡吧。”

    郁盼望说着,合上了眼睛。

    “盼望,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来着。”

    “你问。”

    “我觉得我初试的时候表现很差,为什么会进入复试啊?”

    “初试的那些刁难,其实是为了激怒你的。”郁盼望轻轻笑了笑:“一方面来说,这是个服从性测试,脾气不好的人转头就走了。另一方面来说,也是为了测试面试者在心情不太好的情况下,还愿不愿意对路人伸出援手。反正据我所知,他们就是这么一个套路。”

    “对路人伸出援手?”

    “比如,帮人家买地铁票什么的。”

    范熙总算想起来了。

    那天在地铁站,那个低声细语和工作人员商量能不能进站的男子,那个戴副眼镜,文质彬彬的,其实有点像骗子的男子。

    “我就觉得他像骗子!没想到是你们的托儿!”范熙一拍大腿,笑着摊开手掌:“二十块钱还给我!”

    “不还。”郁盼望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等你抓不住,要放弃的时候,我再还你。”

    “切。”范熙故意扭过头去,抱住胸。

    “嘻。”郁盼望摇了摇他的手,却牵动了右臂的伤口,疼得“嘶”了一下。

    “盼望,你还好吧。很疼吗?”

    “多大点事儿,骨折而已。”郁盼望笑道。

    “你怎么也开始说‘多大点事儿’了?”范熙说:“对了,你这次被人打断手,有没有又哭鼻子啊?”

    “惹,人家才没有。”郁盼望心虚地说。

    “我不信。”范熙摇摇头。

    “哥哥,我渴了!”郁盼望叫道。

    范熙站起身来,准备去倒开水。

    “不要水,我要喝香芋牛奶!还要吃棒棒糖!”郁盼望用左手敲着床:“范熙哥快去给我买!”

    范熙笑笑,拿起皮夹子起身,走的时候带上了门。

    在前往便利店的路上,范熙不禁又想起,出海那天后来发生的事。

    那天,范熙把郁盼望从船舷下面拽上来时,着实被那血淋淋的伤口吓了一大跳。

    “船长,郁小姐受伤了!”范熙把盼望抱回船舱,又去喊来了船长。

    游艇上备有全套急救药品,船长在客舱里剪开了郁盼望的左裤腿,对伤口进行了简单包扎。

    “你给她把救生衣解开,潜水服脱掉,身上水擦干,裹条毯子。

    “一会醒了的话,有葡萄糖水,给她喝一点。风暴就快到了,我得回上面去。”

    船长给盼望打了一针破伤风,嘱咐范熙道。

    “Yes,!”

    “现在是冬天,湿衣服在身上人受不了,你一会把衣服也换换,舱里有我的衣服。”

    船长拍了拍范熙的肩膀,就离开了船舱。

    范熙扭过头去,试着解开郁盼望的潜水服。

    可是不看的话,又无法正常操作,无奈,只得又转回头来,眯起眼睛。

    脱下她的潜水服,范熙松了一口气,暗暗嘲笑自己想太多。

    因为,现在又不是夏天,里面还是有衣服的,而且在潜水服的保护下,基本上是干的。

    郁盼望的一只脚光着,一只脚还穿着湿袜子,范熙帮她脱了下来,又用毛巾给她把脚擦干。

    湿头发就没办法了,这也没有电吹风机,范熙帮她简单擦了擦,又去卫生间换上了几件船长的衣服。

    船长也是个粗壮的汉子,可是他的衣服穿在范熙身上,就突出一个滑稽。

    又一声震雷,紧接着,船突然开始大幅度转向,整个船舱忽然大角度倾斜了过来。

    范熙被甩在船舱的右壁上,桌上的器皿乒乒乓乓落了一地。

    发动机的轰鸣声产生了一道变调,船舱里的灯闪了闪,熄灭了,随后亮起了绿色的应急照明。

    不好,盼望!

    范熙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赶回主船舱,找到了已经被从床上甩到了墙角的郁盼望。

    范熙很想上去问问船长眼下的情况,可是又不放心留郁盼望自己在这里,只好关紧门窗,在墙角找个地方,把她护在自己身旁。

    船似乎在进行了一个180度大掉头后,以一个头低尾高的姿势停了下来。

    发动机没了动静,耳畔除了风哨声,就只有船骨受到压力时,那种嘎嘎吱吱的声响,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我渴了……”郁盼望终于恢复了意识。

    范熙忘记在哪里看到的,“我渴了”是基督在十字架上的7句临终遗言之一。

    他连忙拿出一瓶葡萄糖递了过去。

    “咱们的船是不是没在走?”郁盼望喝了两口葡萄糖,恢复了一点力气,坐起身问道。

    “发动机好像坏了,船长刚才去上面还没下来。”范熙如实回答道。

    郁盼望观察四周,打开了墙上的一个盒子,里面是一部电话。

    “喂,船长,你在吗?这里是郁盼望。”原来这是一个船内通讯用的电话机。

    “……”没有任何回应。

    郁盼望又呼叫了几次,还是无人回应。

    她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应该没事,你现在腿上还痛吗?没事的话,要不然我上去看看?”范熙决定自告奋勇。

    “……”盼望没有说话,愣愣地看着窗外。

    过了好一会,她才点了点头。

    范熙披上一件雨衣,走到了舱门口,回头望了望。

    郁盼望还是坐在原地,眼睛看着窗外的风雨。

    刚走出舱门,范熙就被侧面袭来的强风骤雨打了个趔趄。

    他赶快抓紧护栏压低身子,这才找回了平衡。

    观察了一下船的情况,原来现在船头朝着的是风来的方向,但又被什么东西从船头固定着,没有顺着风浪移动,才形成了这么一个船头低船尾高的姿势。

    虽然风大浪大,但是船体似乎没有受到什么损害,这让范熙的心里稍安。

    他正准备到驾驶室去看看船长在不在那里,忽然从身后的船舱里,传来女孩子凄厉的哭声。

    范熙吓了一大跳,然后才反应过来应该是盼望,赶紧又回了船舱。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电光照亮昏暗的船舱,范熙看到郁盼望还在刚才那个角落里,抱着腿哭成了一团。

    “没事,没事,不哭了,不哭了。”范熙一边安慰着盼望,一边搜索观察了一下周围,没发现什么。

    他不知所措了,完全想不出,她因为什么在哭,简直像一个不可理喻的孩子……

    是啊,范熙这才意识到,她真的只是个孩子而已。

    虽然长得高高大大,虽然总是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可她终究只是一个只有十五岁,被爸爸妈妈捧在手心里的孩子而已啊。

    范熙没有想太多,伸手把郁盼望搂在怀里,想要尽量给她安全感与温暖。

    然后,被对方狠狠地推开了。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不是说了结婚以前不可以碰我嘛!”郁盼望哭得更凶了。

    “……对不起,我只是想……”

    一切解释都是多余的,范熙只能蹲在边上,看着郁盼望抱着她自己哭。

    过了好一会,她哭累了,这才渐渐转为了低声啜泣。

    “我腿上好疼。”郁盼望哽咽着说。

    是啊,那样的伤怎么会不疼呢?

    范熙感到深深的自责。

    郁盼望一直以来的勇气和活力,让范熙忽略了,她只是一个小女孩的事实,忽略了那并不致命的伤势,给她带来的痛苦。

    “本来我想,今天打着和你约会的幌子,出海把鱼抓了,然后晚上回家。

    “你和船长只要保守秘密,谁也不会知道。现在全完了,半夜回不去,爸爸妈妈肯定急疯了。现在还受了伤,回去肯定会被妈妈狂骂了。”

    郁盼望又哭了起来。

    “没事,我就说,是我拉着你去看通宵电影了,电话没电了,这事我替你扛。”范熙拍着胸脯说。

    “那样妈妈肯定不会再让我见你了,你不会后悔吗?”郁盼望抬起头来。

    你不会后悔吗?

    不会后悔吗?

    会后悔吗?

    后悔吗?

    悔吗?

    吗?

    啊……

    我当然会后悔了!!!

    “欢迎光临全佳,面包三件八折。”店员的声音和自动门打开时的音乐声,将范熙从回忆中唤醒。

    范熙转了两圈,找到香芋牛奶,来柜台结账:“有棒棒糖吗?”

    “喏。”店员朝旁边努了努嘴。

    忘记问她要什么口味的了,算了,每种口味来一样吧。

    说出来,赵神父真是他的再造恩人。

    那天后来,如果不是赵神父站出来,替他俩兜了底,自己这准女婿的身份呀,恐怕已经被剥夺了。

    范熙抱着两盒香芋牛奶,踏出了便利店的大门。

    夜凉如水。

第六十八章 叉出去!

    袁月苓的室友,“学霸”张雅琴坐在自己的电脑桌前,翻看着桌上的一本《建筑学概论》。

    手上翻着,眼睛看着,却没有一个字进脑子里。

    “学霸”当然也是有姓名的,只是张雅琴这个名字,就如同她的相貌和性格一样,使人过目即忘。

    久而久之,张雅琴自己也乐意别人用“学霸”这个并非完全名副其实的绰号来称呼自己。

    虽然缺少了一些女人味,但也总好过“袁月苓同宿舍的那个眼镜”。

    她一般都会去图书馆,但是今天“小朋友”特意嘱咐过她,要留在寝室里,一起把袁月苓赶出去。

    同寝三年,说没有感情,那一定是假的。

    就像智力90的沮授总是给人智力高的印象,而智力91的曹操却往往被认为智力略低。张雅琴虽然得到了“学霸”这个称号,但就算纯以课业成绩论,她比袁月苓还是略逊一筹。

    为这种事情妒忌是不存在的,毕竟又不是中学生。

    一个寝室既然能有两个“学霸”,那她俩走得近一些也是理所当然的。

    虽然袁月苓最好的闺蜜始终是何思蓉,但张雅琴则是袁月苓最好的学习伙伴。

    因为这个缘故,张雅琴的心里其实不是很赞成“小朋友”劝退袁月苓的主意。

    但最终,“小朋友”还是拿大量武疯子伤人的案例震慑了张雅琴。

    就算袁月苓不会伤人,她发起病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们都是要负责任滴。小朋友如是说。

    张雅琴旋即提出,临近期末回家时间,这个点袁月苓找房子会很尴尬,因此,舍友应该一起补贴她头两个月的房租。

    小朋友同意了。

    本来昨天早上袁月苓出院回来,小朋友就要和她提的,但是看她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她俩还是决定,等袁月苓起来再说。

    她们没有等到袁月苓——下午出门上课的时候,她还在睡,等到下午回来时,袁月苓已经与何思蓉出门逛街去了。

    何思蓉……会是个大麻烦。

    她一定会为了维护袁月苓,和自己撕起来。

    届时,形成二比二的态势,滚的到底是哪两个人,可就不好说了。

    结果当晚袁月苓又没回来,和那个痴汉一样的周嵩出去开房过夜了。

    “真是个不自爱的女人!”

    当天晚上,张雅琴站在阳台上,和她的男朋友打电话聊天时,说到了这件事。

    “哎呀,人家和男朋友开房,怎么就不自爱了。那咱俩不也……”雅琴男友说。

    “不是这个问题,他俩才谈几天呀?”张雅琴道:“而且,怎么能和那种痴汉……”

    “哎呀……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是好事呀。”

    “好个屁,简直就是坏榜样。就她那个龟毛性格,呵,你看着吧,周嵩心愿已了,等草腻她了,准找理由甩了她。”

    ”不至于,不至于。”

    张雅琴没好气地说:“你知道吗,自从他俩成了以后,学校里的风气都被带坏了。”

    “怎么说?”雅琴男友一怔。

    “以前我们学校男生追女生,被拒绝了也就算了,现在一下子冒出来好几个死缠烂打的,”张雅琴说:“美其名曰,又相信爱情了,连周嵩都能追到袁月苓,我还怂什么。”

    “啊这……”雅琴男友哈哈大笑起来:“为什么那么想笑。”

    “还有喔,我跟你说,她那个痴汉男友,周嵩,他那个室友,平时看着人模狗样了,原来也是个痴汉!痴汉一窝!”

    “又怎么了?”雅琴男友对她的校园八卦明显不感兴趣,但也只能耐着性子问道。

    “他那个室友,范熙,找了一个15岁的女朋友!比他小6岁,6岁!”

    “你比我小12岁。”雅琴男友提醒道。

    张雅琴的男友和她同一个属相,是一家外资企业的中管。

    为这事,大一的时候,张雅琴没少受到同学们当面背后,明里暗里的嘲笑和指指点点。

    “那能一样吗?我成年了,她没成年!而且那个女的家里超级超级有钱!”

    “人往高处走,也无可厚非。能泡到也是实力。”

    “你今天几个意思?我说一句你怼一句?成心气我是不是?”张雅琴提高了嗓门。

    “没有,我就是觉得吧,既然咱们也被别人非议过,就别去非议人家,人家两个人过得好就行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我要睡觉了,挂了。”

    “哎,等等——”

    “嘟——”

    昨天好像是任性了一点,张雅琴惆怅地想。

    她合上了面前的《建筑学概论》。

    手机里,男友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半条信息,显然是生气了。

    为了人家的事情,自家闹别扭,未免也太傻逼了。

    该不该主动认怂认错呢?

    可是又好不甘心!

    也许再等等,再等等,对方的电话信息就会过来了……

    雅琴,沉住气……一定要沉住气……

    袁月苓的磨牙声又从自己头顶右上方的床铺传来。

    寝室里没开灯,只有她们两个人,在一片寂静中,那声音让张雅琴有些毛骨悚然。

    袁月苓以前从来不磨牙,或许小朋友真的是对的。

    张雅琴有点烦,把自己的右脚摆到了左腿上,拨弄着自己的脚底。

    这丝袜的质量真的很差,才穿一下午,出门也没走多少路,就已经起球了。

    大腿处还有一小块勾丝。

    而且还掉档!

    25块钱一双,就这?

    张雅琴愤怒地拿起手机,准备向马云投诉。

    一声清脆欢快的微信铃声响起,男朋友来信息了!

    这一局,自己赢了。

    张雅琴喜上眉梢。

    “你们那个校花室友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雅琴男友问。

    “等会她起床,小朋友回来,我们就和她提。”

    “依我看,要不就算了吧……同窗同门之谊,到了社会上就很难得有这么纯粹的交情了。人家身体不好,你就多帮着照顾照顾……”

    “等等,我先不跟你说了,校花的声音有点不对劲,我去看看。”

    张雅琴放下手机,蹑手蹑脚地往袁月苓的床边走去。

    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

    这声音……

    分不清是在打鼾还是磨牙,还是在……说梦话?怪笑?

    张雅琴害怕了起来。

    这种声音激发了她刻在基因深处的原始恐惧。

    就好像小时候……柜子里的老鼠,永远躲在阴暗的,看不见的角落里,嘲笑着自己。

    “老袁。”张雅琴用颤抖着的声音呼唤着。

    没有反应。

    张雅琴攀上扶梯,站在扶梯中间一格,伸手拍了拍袁月苓。

    刚接触到袁月苓的身体,她便感到一阵惊心。

    指尖传来的那股冰凉和僵硬……如同触到一块坚硬的石头。

    “老袁!袁月苓!”张雅琴大叫了两声。

    “袁月苓!袁月苓!你别吓唬我好吗???”

    那不知道是鼾声还是磨牙声的怪异声响停住了,张雅琴硬着头皮又摇了她两下。

    她……她该不会是死了吧。

    张雅琴深吸了一口气,心里狂念着阿弥陀佛,把袁月苓的脸转了过来。

    她的心脏如同被重压碾过,骤然停止了跳动。

    袁月苓的脸上……

    根本就没有脸啊!

    ……

    “啊!!!!!!!!!!!!!!!!”张雅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然后被一个人从身后扶起。

    张雅琴语无伦次地指着上铺的无脸人,想说些什么,嘴巴里发出来的却都是无意义的吱吱呀呀。

    “你在找什么?”袁月苓亲切地说:“你为什么要在死人中找活人呢?”

    ”你…你…你…”

    张雅琴慢慢地转过头去。

    ”凡人呀,你们就这么喜欢嚼别人的舌根子吗?有趣。”

    袁月苓的尖牙利齿咬上张雅琴肩膀的瞬间,张雅琴自我保护式地晕了过去。

    ……

    ……

    ……

    宿舍里,寂静无声。

    虽是白天,室内却因为窗帘拉着而显得阴沉。

    虽然只有四个女生在,气氛却肃杀如战场。

    小朋友皱着眉头,抱胸看着袁月苓。

    何思蓉在学霸的肩上做了一个简单的包扎。

    袁月苓蜷缩在椅子上,表情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细看她的眼睛,还有些恍惚。

    小朋友叹了一口气:“苓儿……”

    袁月苓发出轻微的声音:“我知道了,我搬出去就是了……”

    何思蓉欲言又止,想要出言反对,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不是搬出去不搬出去的问题,”小朋友说:“你把学霸吓得半死,还把人咬伤了,你安的是什么心那?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我……我不知道……”袁月苓像是要哭出来了,她把赤裸的双足放在椅子上,抱住自己的膝盖,把头埋了进去:“我真的不知道……”

    “小朋友,你别逼她了。”何思蓉急道。

    “这都好几年的室友了,我们也不报警或者报告学校了,医药费你总得出吧?”小朋友说。

    “算了,不要了。”学霸抚摸着被包扎好的肩膀:“不是很严重,用不着去医院。”

    “唉,学霸也是个好心人。”小朋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袁月苓,你得的不是狂犬病吧?”

    “怎么说话呢!”何思蓉怒道。

    “不是……真的不是……”袁月苓抬起头,满脸都是泪痕。

    “不是就好,”小朋友解释说:“我没那个意思,我就是帮学霸确认一下,要不要打疫苗。毕竟,我们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病对不对……你又不肯说……”

    “我说,我说,我是精神病。”袁月苓哽咽道:“我走,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学霸你尽管去医院看,医药费我会赔给你的……”

    “老袁……”学霸虽然被咬伤,却还是感到一丝歉意。

    袁月苓已经走到自己的床位前,打开柜子开始收拾东西了。

    小朋友感到很满意,本来以为会很难办的一件事儿,轻轻松松就解决了,还免去了出头两个月的房租钱,于是也假惺惺地上前来,要帮着一起收拾。

    “不用了。”何思蓉冷冷地拒绝了小朋友:“还有,苓儿就算要搬,也不是今天——总得等她把房子找好吧?”

    “啊这……”

    “这什么这,你要她去睡大街么?”

    “小蓉……”袁月苓的哽咽现在还有一部分,来自这最后的感动。

    “今天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不走,我们今天晚上可是不敢睡觉的,万一晚上给我们全咬死呢?要钱是吧?给你。”小朋友掏出两百块钱拍在桌上。

    “谁要你的臭钱?”何思蓉铁了心要和小朋友翻脸了:“等会房子我和你一起去找,咱们俩呀一块住,房租我帮你分摊掉一半。不,都我出也行……”

    “小蓉……你别这样。”袁月苓轻声说。

    “哦,你要和狗子住是吧?当我没说。”何思蓉好像想起了什么。

    “才不是!我是说,房租不要你全出……”袁月苓一呆。

    “哇,雪,雪!!!”一旁的学霸却忽然鬼叫起来,打断了俩人的谈话。

    血?袁月苓一惊。学霸肩膀又出血了?

    随后她听到阳台玻璃门被移开的声音。

    转头一看,她惊呆了。

    刚才窗帘拉着,谁也没有注意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

    没有风,胖乎乎的雪孩子,一个一个张开素白的翅膀,在寒日下悠哉悠哉地荡着,不紧不慢地游着,在魂归大地之前,尽情地享受着旅途的最后一程。

    学霸和小朋友已经靠在阳台的栏杆上,雀跃着挥舞双手,试图邀请那些懵懂的旅客,亲手提前结束他们的旅程。

    雪……真的好大。

    虽然袁月苓在家乡看惯了雪,但她来魔都的这三个年头,却从来没有见过魔都的雪——如果那些落地即化的雨夹雪不算的话。

    不过这点怪事跟自己最近的经历相比,实在不值一提,如果事态的古怪程度以这个趋势发展,那可是善莫大焉了。

    “明天,明天就是平安夜了哎!好浪漫!”学霸拍着手,拿起手机拍照发给她的男朋友看。

    袁月苓的手机也收到了一连串的消息,她知道是谁发来的,可她就是不想点开。

    眯着眼睛欣赏了几分钟雪景,袁月苓在内心默默地感叹,雪是好雪,只可惜不是六月。

第六十九章 五百,只要五百喔!

    没有心思再去关心天气,袁月苓扭头回到床边,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

    “苓儿。”何思蓉跟了回来,抬头看着袁月苓的屁股:“你先别收拾了,咱们呀先用手机app看房子,等选好了,雪也停了,我们再一起出去看房。”

    袁月苓正好在把枕头往下拿,她一跃落在地上,手捧着枕头发了三秒呆,这才答道:“好的。”

    “哎呀,你振作一点,苓儿,”何思蓉压低了声音:“别理她们俩,你还有我,还有狗子……”

    “你别和我提他。”袁月苓一边瓮声瓮气,一边拉开了枕头上的拉链。

    “咋了嘛,又吵架了?哎呀你俩吵得也是够频繁的。”

    何思蓉帮着袁月苓一起,把枕头芯子从枕套中往外拖:“不过也没啥,很正常,我和秦老师昨天晚上也小吵了一架。”

    “都秦老师了?”袁月苓揶揄道。

    “你别打岔,你和狗子又吵什么?”

    “真没吵,是我自己在作。”袁月苓硬邦邦地说。

    “你出来一下。”何思蓉从袁月苓手中将枕头抱过来,摆在她的笔记本上。

    “干嘛呀。”袁月苓被何思蓉扯到了走廊上。

    “你和周嵩,到底怎么回事?你俩说到底是绑在一块的,以为跟别人那样,上午去领个红的,下午换个绿的,第二天早上再换回红的?民政局不行还可以起诉上法院,法院也不行咱把那没良心的宰了。你这情况,鬼不答应,你没得选啊。听你说驱魔那个情况,我怀疑你就算心一横找根绳吊上去,都解脱不了。苓儿,长点心吧,咱别作了,日子还长呢。”何思蓉苦口婆心。

    “唉……”袁月苓想了一会,把昨天夜里在报纸上看到新闻,然后和周嵩的对话简单说了一遍。

    “然后呢?因为这吵架?替古人担忧?”何思蓉说:“有毒吧,为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影响自己的事情,你之前劝我不是挺明白?现在怎么跟学霸一样了?”

    “学霸又怎么了?”

    “学霸没怎么,这不重要,接着说你俩的事情。”何思蓉急得一跺脚。

    “我俩没怎么,我就是忽然觉得,我不怎么喜欢他了。”袁月苓故作云淡风轻地说。

    “你别闹!”何思蓉又跺了一次脚:“你不是那种拿恋爱当儿戏的人。”

    “我的确不是,所以这几年来,那么多人追我,我都没有答应。结果呢?”袁月苓怆然起来:

    “结果我的初恋给了一个,曾经想要杀了我的人。我的初恋,我的初吻,我还允许他在我身上做那种事……我……甚至还对他动感情了。”

    “你到底在作什么啊,那只是报纸上的新闻啊,不是他啊!”何思蓉扶住额头,顾不上问她周嵩在她身上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两人相处,想要好就得糊涂点,不能总翻旧账。你这不但翻旧账,还变本加厉翻不认识的人的旧账?也太离谱了。”

    “何思蓉,你到底是我的闺蜜还是周嵩的闺蜜,周嵩许给你多少好处?还是你根本就是喜欢他?!”袁月苓有些口不择言,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对不起,小蓉,我撤回,我有点乱说话了。”

    何思蓉瞪了她好几秒种,长出了一口气:“没事,苓儿,我不怪你。”

    “谢谢你,小蓉……”袁月苓拉住了何思蓉的手:“小蓉,我现在感觉,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走了一段好长好长的路,然后……我还做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

    “苓儿……”

    “然后,我现在好像醒过来了一样。”袁月苓说:“不,也许是陷入一个更深的梦魇中……”

    “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啊?”何思蓉也开始害怕起来了。

    “没什么……”袁月苓摇摇头:“我只是想,稍微冷静一下。”

    “嗯,你自己理理自己的情绪吧,千万不要轻易去下什么决定。虽然以前发生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但是我不相信他会伤害你,你们俩之间是有真感情的。”

    “我知道了……”

    袁月苓与何思蓉回到寝室,周嵩又一条微信发了过来:“?”

    何思蓉拿起月苓的手机,递给她:“回他消息。”

    袁月苓点点头,接过手机,首先夸奖周嵩雪景拍得很漂亮,然后说自己不回信息只是因为特别累,刚起床,没有什么事情。

    至于周嵩约她晚上见面,她只是回了一句“再说吧。”就把手机放下了。

    袁月苓拿起枕头,继续将枕头芯子往外拉。

    “啪嗒。”

    一个物件从枕头套里掉了出来。

    “这是什么?”袁月苓困惑地将那东西捡起。

    乍一看上去是个毛线团,仔细一看,有胳膊有腿,毛线团算是脑袋的话,就是白衣黑裤黑眼镜的一个小人的模样,倒有几分憨态可掬,小人手里还举着一个金色的五角星。

    “这,这是什么啊?”袁月苓反复翻看着这个东西。

    “这应该是……巫毒娃娃。”何思蓉接了过去,皱起了眉头。

    “什么叫巫毒娃娃?”袁月苓从未听说过这种东西。

    “巫毒娃娃,”何思蓉解释说:“巫毒教源起于非洲南部,他们施法时需要通过一种媒介,就是巫毒娃娃……巫毒术中有许多法术……”

    袁月苓脑袋轰了一下。

    难道……自己这段时间遭遇的一切,都来自这个巫术?

    共生,魔鬼附身,镜中人,浑浑噩噩的自己……

    小朋友和学霸也围了上来:“这东西,以前见何思蓉玩过啊。思蓉,这是你织的吗?”

    “可能是。”何思蓉翻看着手里的这个东西:“我大一大二研究voodoo的时候,织过几个这东西。可它为什么会在苓儿的枕头套里?”

    袁月苓抬起头来。

    何思蓉发现,寝室里的其他三个人,都看着自己。

    “苓儿,你不会以为……”何思蓉有点方了。

    “当然不会。”袁月苓淡淡地说:“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是我们寝室的人做的?这宿舍平时人来人往,门也不是天天关着,基本上是无头案了。”

    何思蓉悄悄松了一口气。

    “小蓉,那就还给你了。”袁月苓转身打开自己的衣橱。

    “害,我要它干嘛,我改玩塔罗很久了。”何思蓉嘻嘻笑道。

    袁月苓想了想,把它装进自己的衣兜,又从衣柜里拿出一双雪地靴。

    “苓儿,你要出去啊?”何思蓉问。

    “嗯,周嵩叫我去堆雪人,打雪仗。”袁月苓强颜欢笑。

    说着又把雪地靴放了回去,在衣柜中翻找着。

    她看到了那双白色的,印着好多小草莓的袜子。

    她把它拿出来,随手抛进纸篓中,随后拿了一双纯黑的棉袜和运动鞋出来,往脚上套着。

    何思蓉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再见。”袁月苓笑笑,拿起自己那把黑伞,与三位室友客气地打了个招呼,走出了门外。

    众所周知,“再见”唯一不能表达的意思是:再见。

    走到宿舍楼门口,门外是漫天雪舞,袁月苓深吸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撑起伞。

    雪已经堆起来了,并不算特别厚,袁月苓却觉得自己深一脚浅一脚的。

    她想到了家乡古纳额尔的冬天,还想到了那天在医院,梦见的那场大雪,还有通体发黑的红眼巨牛……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像铺天盖地的雪一样像她袭来。

    也许,自己就该是一个人,单单就一个人,一直是一个人。

    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直到她死掉的那一刻为止,皆该如此。

    她一脚踩进一个覆着白雪和薄冰的小水坑,水坑不深,但冰凉的雪水还是渗进了她的鞋子,浸湿了她的袜底。

    袁月苓却好像没有丝毫感觉,只是麻木地走着,走着。

    虽然中介和房东都讶异于这种天气还有人出来要看房,但一位中介小伙还是本着下雪天反正也没生意,给这个学院派美女张罗张罗,谈成血赚谈不成不亏的心态,热情地帮她联络。可惜袁月苓看了三间房,都不满意。

    第一间相对便宜的,是群租房。

    五六户人家合用一个客厅一个卫生间,自己看的那间房是隔断出来的,隔音很差,只有十个平方不到。

    合租室友多为男性,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第二间房也与此相仿,只是面积稍大一些,房租也更贵了一些。

    第三间房倒是让她挺满意的,面积又大,又干净,设施一应俱全,而且离学校又特别近——就在大学城里,出门右拐就是勤奋街。

    只是……这个两室户是不单租的,如果租下来的话,还要做二房东,否则可承担不起。

    袁月苓已经没什么钱了。

    本身,她一个月的生活费只有600元,靠着奖学金和勤工俭学才能勉强维持的了生活这样子。

    接连两次住院,用完了低保,周嵩虽然贴了自己不少,但终究自己还是用了一些。

    谈恋爱也很花钱,袁月苓想。

    虽然周嵩总是不愿意让袁月苓花钱,但是袁月苓不喜欢躺在男人身上的感觉,那跟一般意义的不劳而获完全不同,那给她的感觉就是一张张堆积但又看不到金额和利息的账单,压在心头,难以呼吸。因此平日里大大小小也没少买单,还反过来帮周嵩买了不少衣服。

    所以,她真的没钱了。

    这间房子,如果找周嵩合租的话……

    不行,还是租不起。

    况且,引狼入室的事情不能做。

    就算说好了只是合租,以周嵩的尿性,夜里赖在自己房间不走,却又能如何?

    不出多日,女儿清白之身不保,暂且不说,既然自己能把学霸莫名其妙咬了,若是哪天夜里咬断了周嵩的脖子,岂不呜呼哀哉?

    一边想着,一边登上了去看第四家房子的公共汽车。

    这间房子离学校有点远,更偏郊区方向了,因此价格也比较亲民。

    从图片和数据上看,袁月苓也相当满意。

    就是每天去上课要辛苦一点了,不过也没什么,路上背背单词也不算浪费。

    在路上,袁月苓打了个瞌睡。

    湿袜子在运动鞋里已经重新结冰,不久后就将她冻醒。

    袁月苓感到一阵轻微的呼吸困难,她猛然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幸好,此时公交车刚好到站,袁月苓逃一般地下了车,打开手机导航,往学校的方向跑去。

    跑出大约一公里左右,确定自己身体异常的症状消失以后,她才喘着气停了下来。

    看来,那家房子是暂时看不了了,除非带着周嵩一起来看。

    袁月苓给中介打了个电话,向对方致歉,取消了约定。

    不知不觉间,她拐进了一条有些破败的街道。

    一眼望去,这条街道上的店铺大多数卷帘门都是关着的,或是拉到很下面,只留出很窄的小缝。

    夕阳西沉,那些留出缝隙的卷帘门中,透出蓝色或是粉红色的灯光来。

    此时雪已经停了,被大雪覆盖的人行道上,三三两两,稀稀拉拉站着一些浓妆艳抹的女人。

    她们大都倚着墙或电杆站着,其中的几位抽着细长的女士烟,上身穿得鼓鼓囊囊,戴着毛帽和围巾,高高的皮靴拉到膝盖上面,短裙和皮靴中间露出一小截包裹在裤袜中的大腿。靠近一些就不难发现,她们或许比袁月苓还要年轻一些。

    该往何处去?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袁月苓摸了摸湿漉漉的头发,把自己的围巾裹好。

    她轻轻跺了跺脚冻得有些僵硬的脚,往手心哈了几口气,拿出手机查询着回学校的路线。

    虽然很不想回到那个宿舍,在总不能在这一直站着喝西北风。

    “喂,你!”一个声音从马路对面传来。

    袁月苓定位好了现在的位置,输入T大的定位,按下搜索。

    “喂,小姑娘!”

    叫我吗?

    袁月苓抬起头,看到一个忠厚的阿伯向自己走来。

    “啊?怎,怎么了?”袁月苓收起了手机。

    是要问路吗?

    “走。”那阿伯警觉地打量了一下路的两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啊?哦。”如果是平时,袁月苓一定不会理他,至少也要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今天,浑浑噩噩懵懵逼逼的袁月苓,仿佛智商彻底下线了一般,莫名其妙地跟在阿伯后面。

    自己是做错什么事情了吗?

    被什么黑恶势力盯上了吗?

    眼前的阿伯是要保护自己吗?

    “你……要带我去哪?”袁月苓忍不住问。

    “小姑娘,看你这样子,应该是新来的吧?以前在这一片没见到过你。”阿伯说。

    “新来的?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袁月苓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放心,今天下雪天,我会给小费的。平时300,今天400够不够?”阿伯憨厚地笑着,满脸都是慈祥。

    ???

    袁月苓好像明白了什么,停下了脚步,手心发麻:“我……我要走了。我不是……”

    阿伯急了:“别走啊,前面拐弯就到我家了。你们店里那个环境我不喜欢……”

    袁月苓撒腿就跑,身后还传来了阿伯的喊声:“500!不少了!”

第七十章 周公子,周老爷

    袁月苓从那人身边挣脱,一边跑,一边哭。

    她觉得,自己此生第一次遭受这样的羞辱。

    袁月苓有一个很喜欢的微信表情,是一个卡通形象拖着一包巨大的行李,一边走一边哭。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落到这地步。

    她转过脸去,生怕那老东西追上来。

    但是并没有。

    那人脸朝下,一动不动地趴在雪地上。

    碰瓷?

    袁月苓心里嘀咕着,想要假装没看见走开,却硬是迈不出脚步。

    假如见死不救的话,会不会更进一步把灵魂卖给魔鬼呢?

    她把手揣进裤兜里,紧紧攥着那枚冰冷的十字架,鼓起勇气,一步一步走了回去。

    “老头?老伯?”

    袁月苓叹了一口气,没敢扶他,打了急救电话。

    在送阿伯去医院的路上,袁月苓把围巾盖过了鼻子,只露出眼睛。

    在解决这个醋坛子鬼之前,千万不能再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脸了。

    既然有魔鬼,说不定也有鬼魂,冤死了的找上门来,这日子就更没法过了。

    袁月苓跟车到了医院,申明自己只是路人,拒绝了垫付医药费的要求。

    幸好,那阿伯醒了过来,也并没有碰瓷,只是打电话让儿子把医保卡送来。

    经过检查,阿伯没有大碍,只是路上太滑摔了一跤。

    “谢谢你啊,女娃子。上帝保佑你,上帝保佑你。”

    阿伯说这话时没有看着袁月苓,而是死死盯着她右手攥着的玫瑰经念珠:“岁数大了腿脚不利索,幸亏有你路过……”

    自然,绝口不提开价500元的龌龊事。

    “您没事就好。”袁月苓朝阿伯露出一个淑女的微笑。

    一老一少,尴尬地保持距离,心照不宣。

    电话又一次响了起来,袁月苓觉得这次再不接不行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一天不接我电话?”周嵩的声音听起来多少沾点气急败坏。

    “你什么态度啊?让我接电话你给我开工资了吗?”袁月苓没好气地说。

    “你……你你你一天不接电话不回信息,你还怪我态度不好?”周嵩的声音有些颤抖:“你还把APP定位也给关了?”

    “有事说事,没事我挂了,手机没电。”袁月苓冷冰冰地说。

    “有事!”

    “说。”

    “空调的事情,校长已经点头了,明天的审议学生会长……”周嵩尽量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了不起,这都让你办成了,你是想找我邀功吗?”袁月苓打断了周嵩的话。

    我的男朋友丢下我去给他们谋福利,他们却把我从宿舍撵出来,现在我在冰天雪地里无处栖身,还得给我这个亲亲宝贝男朋友加油打气吗?

    哈,可惜这空调呀,唯独我吹不上。

    “话剧要开始了,我在大礼堂门口,你再不来我们就要迟到了。”

    “我不去。”

    “你啥意思啊你。”

    “字面意思,我又不是你的陪玩,你想干什么我就要干什么,你想玩什么我就陪你玩什么,告诉你,我不看话剧,也不看小说,我就不欣赏你们有两个臭钱就矫情白赖的所谓艺术!”

    “你在哪,我过来接你。”

    “我不会告诉你的,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袁月苓!你有完没完?”

    “又想杀我了,对吗?”袁月苓冷笑着挂断了电话。

    周嵩把电话打了回来,袁月苓想也没想就按掉了。

    ——分割线——

    此时此刻,周嵩正站在大礼堂门口。

    他暴跳如雷。

    字面意思的暴跳如雷。

    握紧双拳,举过头顶,大腿紧实的肌肉收缩,双脚起跳。

    一下,两下,三下。

    双脚振得发疼。

    手机从裤袋里飞出来,帅帅地落在地上。

    曹操曹操曹操曹操曹操。

    周嵩连忙把手机捡起来,淦你娘,花屏了。

    双脚的麻劲还没过去,脸上虚空挨了一耳光。

    行啊,你,开始家暴了是吧?

    周嵩朝自己左脸挥去一巴掌,没有用劲,但比刚刚挨的那一下要重。

    过了三秒,一记更重的耳光虚空落到周嵩脸上。

    “疯女人!”周嵩骂道。

    他一把掏出两张话剧票,想要撕掉。

    转念一想。

    小了,格局小了。

    难道我周嵩一辈子就做她袁月苓的提线木偶?

    高兴了就狗子亲亲抱抱,不高兴了就肆无忌惮地作?

    然后我整个人的情绪就,跟着她的指挥棒走?

    我看你作到什么时候!

    你不看,我自己看!

    “周公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唐小洁今天穿着一身休闲装,整个人散发着青春的光彩。

    她的身后呼啦啦跟着一大群人,都是外联部的学生干部。

    “小洁。胖哥,你怎么也来了?”周嵩有点惊讶。

    唐小洁笑道:“小洁请的,怎么,不可以么?怎么说也是老部长。”

    “可以,可以。”周嵩讪笑道。

    这时,周嵩才看见,胖哥的身后站着一个戴鸭舌帽,长发披肩,右手打着石膏绑带的姑娘。

    她看周嵩的目光躲闪了一下,没有和他打招呼,周嵩本想和她打招呼,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声音。

    “愣着干嘛呀,进去吧。”唐小洁热情地招呼道:“噢,你要等袁部长吧?”

    “不等她,等她干嘛。”周嵩笑笑:“走吧,进去吧。”

    这是T大话剧社的公开演出,虽然是学生社团,但历史悠久底蕴深厚,有专业的老师指导,水准不下于专业话剧团,最关键的是票价亲民。

    不只是T大,整个汇南大学城的学生都想来看。

    可惜就是场次不多,因此,永远座无虚席。

    听说袁月苓不来,唐小洁很高兴地没收了他的一张票,给了外联部新进的一位组员。

    落座以前,周嵩碰到几个在话剧社认识的同僚给他打招呼。

    大一刚开学的时候,话剧社也是周嵩参加的主力社团之一,职位是编剧。

    后来因为心思都放在袁月苓身上,也就渐渐淡出了所有的社团活动。

    要是自己有好好跟话剧社活动到现在,话剧社也不至于连一个拿得出手的作品也没有。

    周嵩之所以判断话剧社没有好的作品,是因为他们选择演出的剧本是:《雷雨》。

    早知如此,当初话剧社何必招编剧职位呢。

    周嵩一边吐槽着,一边按着票号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然后,唐小洁一脸顺理成章地坐在了他旁边。

    ???

    唐小洁朝一脸懵逼的周嵩晃了晃手中的票——她把自己那张票给了新部员,留下了袁月苓那张票。

    “不欢迎?”唐小洁扬了扬眉毛。

    “没有,没有啦……”周嵩赔笑着。

    他不安地看了看胖哥的位置,发现他坐在前面。

    郁盼望只要不回头,就不会看到他们……

    到底是在心虚什么啊。

    “为啥事吵架了?”唐小洁压低声音问。

    “没吵,她不舒服。”周嵩敷衍道。

    “心里不舒服吧?”唐小洁饶有兴味地说:“你现在跟小洁也开始不老实了哈?”

    周嵩沉吟了一下,从今天凌晨在沙县,袁月苓是怎么看到报纸上的凶杀案新闻开始,如何向他发难,自己是如何回答和劝慰的,讲到袁月苓今天一天如何对他爱答不理,最终对自己在电话里发难,原原本本讲了一通。

    “你犯了个错误。”听完周嵩的讲述,唐小洁直截了当地指出:“女孩子最需要的就是安全感,而这也是袁月苓对你最缺乏的,过去这两年的事情,就像一根刺,要彻底拔掉是不容易的。”

    “我知道。”周嵩干巴巴地说。

    “你正确的思路,是竭力和报纸上的那个杀人犯撇清关系,切断她的一切联想。”唐小洁继续分析道:“但是你居然承认了你有过这个想法,这就很讨厌了。”

    “我不是,我没有……”周嵩惊道。

    “你给她讲的那些大道理,都是对的。”唐小洁继续分析道:“但是没有用,女孩子是听不进去的,女孩子要的是爱,是安全感……

    “而你,不能给她安全感,反而是压迫感……”

    一个微信提示音打断了唐小洁的说教。

    是袁月苓发来的。

    “狗子,对不起,我今天有点过分了。”

    周嵩喜上眉梢,心里憋着的一块气通畅了。

    然后,他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不回吗?”唐小洁笑道。

    “不回。”周嵩淡淡地说:“看完话剧再回。”

    “行啊,小伙子,”唐小洁后仰:“PUA长进很快啊。”

    “我不想P什么UA。”周嵩解释说:“我只是不想一辈子就这么被她牵着鼻子走。”

    “嘘,开始了。”唐小洁把食指放到唇上。

    周嵩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眼前的戏剧上。

    杂念,玩蛋去吧!

    ——分割线——

    袁月苓没有在医院陪那位阿伯太久。

    约莫半小时左右,阿伯的老伴和儿子就赶到了。

    阿伯的老伴对袁月苓千恩万谢,颤巍巍地从一个针织小布包里,拿出五张红票子,想要感谢袁月苓。

    袁月苓犹疑了一下。

    老伴又问袁月苓,是怎么发现并搭救自己的老伴的。

    阿伯对袁月苓投来一个哀求的神色:“小姑娘,你一定要收下我们的感谢,千万不要客气。”

    袁月苓从医院出来以后,久违的饥饿感袭上心头,找了一家干净的小店,点了两荤两素。

    店家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身材姣好的小姑娘,吃下足足四大碗米饭,随后把筷子放在碟子上,长长出了一口气。

    店家疼爱地把电饭煲搬了过去:“小姑娘,慢慢吃,这里还有,不收钱。”

    吃完晚餐,袁月苓还想看看房,可是时间太晚了。

    她坐在洗手间里,想着今晚的去处。

    房子没租到,去开宾馆的话,眼下虽然不差钱,但出门的时候没带身份证。

    去网吧过夜?经历过一次就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最理智的选择当然是趁着宿舍还没锁门赶紧回去。

    小贱人还敢把我锁在门外不成?

    把我逼急了,我就放周嵩咬她。

    只是……实在不想看到那两个人。

    巫毒娃娃的事,说实话,仔细想想,何思蓉的嫌疑比较小。

    何思蓉这几年对自己怎么样,袁月苓心里也有数。

    何思蓉这么干,作案动机何在?

    但若说100%排除她的嫌疑,袁月苓倒也没有那个信心。

    无论怎么说,因为不想看见某些人,就让自己睡在桥洞下面,那也太蠢了,无非是亲者痛仇者快。

    周嵩……

    他怎么还不回自己信息?

    翅膀硬了?

    自己好不容易克服心理障碍和自尊心,放下面子去主动道歉服软,他居然……不回?

    打电话过去,居然还关机了?

    袁月苓猛地从马桶上站起来,一阵头晕目眩袭来,她赶紧扶住了卫生间的墙。

    眼前一黑一亮,自己已经坐在了学校的大礼堂中。

    ???

    就像那天周嵩在宾馆,看到袁月苓和杜鹏飞在前台说话一样,袁月苓同样花了几分钟,才搞明白眼前是个什么状况。

    原来那天,周嵩就是这么看到自己和杜鹏飞说话的。

    先前周嵩说是因为共生,自己还不信,只以为他在一旁偷听。

    这台话剧叫什么来着……哦,对,《雷雨》。

    舞台上,一个戴圆框眼镜,留胡子的老爷凶巴巴地对他的妻子说:“为你的儿女们做一个服从的表率!”

    袁月苓中学的时候读过《雷雨》剧本,记得这老爷名唤“周朴园”。

    周嵩轻声叫了一句:“好!”

    ……

    那满脸忧苦的妻子喝下那碗苦药,直奔上楼。

    周朴园却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对身旁的儿女和下人们说道:“有病就要吃药,这有什么不对?”

    “说得对啊。”周嵩说。

    “周公子,想不到你还挺大男子主义的。”坐在一旁的少女笑道。

    大男子主义可不太好,袁月苓想。

    “这不是大男子主义……”周嵩解释道。

    等等,坐在一旁的少女???

    袁月苓没有注意周嵩具体说了什么,只听唐小洁娇笑道:“周公子真的是很有思想深度的,与随大流的常人不同,和周公子聊天很长见识。”

    周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也没有啦,就是从小喜欢看书,然后喜欢胡思乱想。然后最近认识郁盼望以后,和她聊天的时候,她给我输出了很多新观点……”

    “新观点?”唐小洁笑道:“来自中世纪的新观点?”

    “对我来说是新观点。”周嵩认真地说:“不管我认可不认可她说的,她都给了我很多新的思考和启发……”

    好啊,周公子,你很好,大哲学家,思想有深度。

    我在外面流浪,你一点也不着急。

    台上周老爷逞威风,台下周公子话剧么看看,唐小老婆郁小老婆左拥右抱……

    此间乐,不思苓也!

    袁月苓在内心口不择言地一通乱骂,好像全然想不起,是自己不搭理人家,只怨恨这姓周的是渣男。

    短时间内情绪波动太大,她被断开了联结,又回到了冰冷的卫生间。

    她听到没有关紧的水龙头,滴下的水滴,所发出的声响。

    “小姑娘,你怎么进去就不出来啦?我们要打烊了咧!”

    卫生间外传来饭店老板的声音。

    “来了来了,马上好!”

番外二 无处安放的青春(2) (免费)

    今天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毕竟明晚才是平安夜。

    但是,今天晚上的校外小馆格外热闹。

    老板乐呵呵地忙进忙出,招呼着包下了整个小店的,这一大群来自旁边T大的少男少女,一点都没有嫌他们为什么快半夜了还不走。

    反正明晚是圣诞夜,没生意的。

    曹文龙自己提了一瓶啤酒,坐在店门外的小板凳上,望着夜幕中纷飞的雪花,好像在发呆。

    “他们在玩谁是内鬼,你在这不冷吗?”有人伸手从背后把曹文龙手里的酒瓶轻轻抽走,但是曹文龙并没有回头看是谁。

    “方老师,今天让你破费了,本来我就是想元旦请今天这些人聚一聚的,等我这个月的工资结了,尽快还你。”

    那方老师笑道:

    “大家从昨天晚上忙到快今天晚上,把各个楼的空调改造方案赶出来了,你就好意思让大家吃碗泡面回去睡觉啊?你可是发起人啊。

    “话说回来,曹文龙,你就这么放心把大家的心血,就这么给了那个周嵩,你和他很熟吗?据我所知,他连同那天和他一起来的那个瘦子,在学生会也都是跑龙套的。”

    “把我的方案给周嵩看的,不是方老师你吗?”曹文龙轻笑道。

    “曹文龙,这又没别人,能不能不要总老师老师的,你我同岁的,你比我还大半年呢。”

    “知道了,方老师。”

    “我拿你的方案给周嵩,是因为我了解你。但是这次,你发动了这么多同学,想想看,如果周嵩这次像他说的,能办成,当然皆大欢喜。但如果他办不成,甚至把大家的心血出卖了,糟蹋了,大家会怎么看你?你要如何自处?他们会相信你的清白吗?你以后还怎么在这个圈子里混?”

    “所以您今天张罗请客,让大家伙儿吃顿好的,是想趁热打铁,提前替我向大家请罪了?”

    “起码到时候,大家的怨气会少一点,也许,也就过去了。

    “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么莽撞的性格,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对这个周嵩特别信任?”

    “你的理想,就是当老师吗,方敏老师?”

    方敏先是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又摇了摇头。

    “我每次听到别人喊方老师,总是觉得是在说我的父亲。”她回答道。

    曹文龙从方敏手中取回啤酒,远处一座工地上的塔吊被淹没在大雪中,看不清了:“我小的时候,在家乡,最喜欢的事就是看村里的瓦匠盖房子,看着一砖一瓦拔地而起,吊梁上瓦,变成一个家,特别有满足感。

    “看得多了,自己也就有了一些想法,然后我就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那些大人,但是他们都觉得我是瞎扯。

    “那时候起我就立志,要给自己盖一栋实践我自己想法的房子,让那些只会重复几十年前的经验的大人们看看。

    “可惜,我并不是特别擅长读书,高考考了三次,才勉强扒上重点大学的边,分数还不够建筑学,被调剂到了机电系。”

    “其实机电系平均就业和期望薪资都比建筑系要好,建筑系只是名头响、上限高而已,其实大部分毕业都改行了。”方敏说。

    “我明白的。这年头,我这样的家庭,连拥有一个自己的家,都已经近乎奢望了,还为自己造一个,还自己的理念,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连我现在学的这些,设计的这些,能用得起的地方,你我怕是连门都进不去的。”

    “所以你……”

    曹文龙深吸了一口气:“所以这次这个周嵩,出来争取的这个宿舍空调改造,不管他究竟安的是什么心,有多大本事,这可能都是我离梦想最近的一次机会了。喜欢的,就要尽全力去争取,这样到了失败的时候……”

    “失败的时候……就可以尽情地埋怨时代……”方敏好像是在喃喃自语。

    “而不必恼恨自己。”

    初冬的寒夜里,两个年轻人微笑着,将彼此的酒瓶轻轻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天地一片苍茫。

    一剪寒梅傲立雪中,只为伊人飘香。

第七十一章 女配为何全都不对劲?

    话剧大约三个小时,中间有十五分钟休息时间。

    中场休息的时候,周嵩觉得装逼也要适可而止,掏出手机打算给袁月苓回消息。

    ?

    擦。

    先前摔花屏了,刚刚收袁月苓消息的时候又好了,现在却自动关机了。

    不管怎么摁,它都不再亮了。

    “怎么惹?”唐小洁把头伸过来,一股芳香涌进周嵩的口鼻:“手机坏了?”

    “嗯……手滑摔了一下。”周嵩尴尬地说。

    “你给我吧,我表哥是开手机维修店的,让他那边免费给你修。”

    “那敢情好,我就不客气了。”周嵩没有多想,把手机递给了唐小洁。

    “小洁,你手机借我一下,我给月苓打个电话。”周嵩说。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确定要用我的打?”唐小洁提醒道。

    周嵩一怔:“……还好吧,身正不怕影子斜。”

    他接过唐小洁的手机,又还给了她:“想想还是算了。”

    下半场话剧结束后,周嵩跟着外联部的众人往外走。

    郁盼望从洗手间出来,迎面撞上周嵩,眼神本能地躲闪了一下,把半个身子藏到胖哥身后。

    周嵩觉得那眼神有些熟悉……

    那是共生出现以前,袁月苓看他的眼神。

    “盼望。”站在大礼堂外的台阶上,周嵩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郁盼望。”少女似笑非笑着,把牵着胖哥的手别在了背后,后退了半步。

    ???

    “咳……郁盼望,对不起。”周嵩充满歉意地说。

    “那不是你的错。”

    留着齐长发的少女今天穿着淡色风衣,倒是和周嵩身上的风衣相得益彰。

    衣服、鞋子、帽子都是素色,身上没有任何装扮的赘饰,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好像……回到了第一天见面的时候,好像,这段时间以来的友谊都是周嵩的幻觉。

    周嵩有些烦躁,当着胖哥的面又不好意思问:“你对我怎么这种态度?”

    “你的手……还疼吗?”周嵩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勺。

    “托你的福,还好。”没有表情的少女道。

    一辆黑色奔驰V5停在大礼堂的台阶下面,郁盼望放开胖哥的手,锤了一下他的胸膛以示告别,又和唐小洁亲昵地耳语了几句,没有理周嵩,上车就走了。

    外联部的众人陆陆续续散去,最后就剩下周嵩、唐小洁与胖哥三人。

    “别想了,盼望现在看到你会害怕,也是人之常情吧?”胖哥拍了拍周嵩的肩膀:“回头我再帮你劝劝她。”

    周嵩干笑了两声,心里有些不爽:明明是我先的,她也是我为你牵线的,现在倒要你来做好人了。

    雪已经停了好几个小时,地上的积雪却没有丝毫融化的痕迹。

    “周公子,”唐小洁发出了邀请:“小洁来的路上,看到操场上有人在玩雪,一起去吗?”

    “好啊好啊,一起去吧。”胖哥拍手道。

    唐小洁在内心翻了个白眼,心想范大部长以前可没这么缺乏眼力劲儿啊。

    于是,就这样,三个人悠哉悠哉地向着学校操场走去。

    “怎么样?今天的戏,什么感觉?”唐小洁今天穿着一双UGG雪地靴,颜色、款式都和周嵩买的那双很像。

    “怎么说呢……有点一言难尽。”周嵩沉吟着:“其实我觉得四凤妈妈的选择挺好的,有些时候,有些事情,让它成为一辈子的秘密,对大家都好。”

    唐小洁赞同地点点头:“附议。”

    “可是……纸是包不住火的。”胖哥插道:“有些事情,如果拖着会造成更大的伤害,倒不如……”

    “说实话,我那时候都以为,他们俩要私奔成功了。”周嵩叹道:“谁知道,又被那继母给搅了。说实话,这部剧里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继母,再次是那个四凤的哥哥——简直就是个流氓无产阶级代表,然后,那个继母,真的是作天作地作空气。我甚至可以说,全剧都是她一个人的作,在推动剧情发展,最后作得全家家破人亡,这下满意了吧?”

    周嵩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些咬牙切齿。

    唐小洁与胖哥面面相觑。

    本身,唐小洁问周嵩“什么感觉”,是想问话剧社同学演得怎么样,不想周嵩以前没看过《雷雨》,竟一本正经点评起剧情来——观点还有些,不够主流。

    唐小洁叹道:“其实继母也是个苦心人。”

    胖哥接道:“其实周朴园这个家庭是有问题的,继母也是长期生活在其中,像个笼中之鸟,才会这样的。你看她反反复复说,这屋里越来越喘不过气来了,这其实是她的家庭生活的真实写照。这都是周朴园给她的……”

    周嵩反驳道:“这就是和继子通奸的理由么?”

    “当然不是……”

    “周公子——周大公子,虽然犯了和继母通奸的错误,但是人家知道这是不对的,后来也躲着继母。结果那不知廉耻的继母还对周公子死缠烂打,最后……”周嵩愤愤不平道。

    “嵩子,”胖哥叹道:“虽然盼望今天一直在跟我说,幸福是要抓的,可我还是觉得,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抓得太紧,是会适得其反的。就好像用手抓沙子……”

    “胖哥,”唐小洁打断了胖哥:“今天演二公子那个同学,是大一新社员,挺有灵性的吧。”

    “不错不错,着实不错。”胖哥点点头。

    见此二人无意于再和自己讨论剧情,周嵩也沉默了。

    他安静地走着,专注感受着白雪在脚下发出的沙沙声。

    身为一个魔都人,每次积雪的时候,周嵩都会像一个孩子般快乐。

    今年的这场雪更是来得及时——明天就是平安夜,自己又追到了心仪的女生,此时此刻,我本该与她在一起堆雪人,打雪仗才对。

    可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呢?

    还有,那个像天使一般灵动的盼望,她为什么……

    三人路过了11幢宿舍门口。

    周嵩驻足,望向袁月苓的阳台。

    玻璃门里,黑魆魆的。

    “胖哥,手机借我一下。”

    周嵩给袁月苓打了过去。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Thenumberyoudialedispoweroff.”

    ……搞什么鬼?周嵩烦躁地想。

    想给何思蓉打电话,却发现……

    自己根本背不出何思蓉的电话号码啊。

    “你们谁有何思蓉的电话号码?”

    “我有。”唐小洁拿出手机,翻看着通讯录。

    电话响了几下,何思蓉接了。

    “苓儿?没和你在一起吗?”何思蓉的口气很吃惊。

    “……”

    “她下午的时候就出去了,说要和你堆雪人打雪仗啊!”

    “……”

    “是啊,到现在也没回来!”

    “……”

    “你别急啊,我穿个衣服,马上就下来了。”

    周嵩放下电话,把手机还给胖哥:“你俩去堆雪人吧,我不能和你们一起了。”

    “怎么肥四?”唐小洁和胖哥异口同声地关切询问。

    “袁月苓不知道去哪了,我得去找。”周嵩言简意赅地答道。

    胖哥和唐小洁陪周嵩站在11幢门口等何思蓉,一边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

    七八分钟后,一个穿白羽绒服,戴毛线帽子和红围巾的少女出现在楼道口:“狗子,我们出发吧。”

    “说了多少次,你不可以叫!”周嵩抗议道。

    目送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胖哥扭过脸来道:“我们……还去吗?”

    “去哪儿?”唐小洁心不在焉地说。

    “不是说要去操场玩雪吗?”

    “小洁忽然累了。”

    ——分割线——

    何思蓉带着周嵩走了四、五个袁月苓可能出现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她。

    他们又去了“自由人网咖”,没有见到她。

    “夕缘宾馆”的前台也说今天没有一个姓袁的女孩子来开房。

    所有他俩能想到的地方,全都跑了一圈。

    最后,他俩还去了一下派出所,可是警察不以为意。

    除非学校出面报案,不然一个成年人下午出门晚上没回来,根本算不了什么事。

    深夜两点多,周嵩与何思蓉坐在一家麦当劳里,精疲力竭。

    周嵩趴在靠窗的桌子上,呆呆地看着又飘起的大雪,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随后,他又被何思蓉推醒了:“你还有心思睡得着啊!”

    “别闹,”周嵩瞪着迷离的双眼说:“我是在想,也许月苓现在睡着了,我有可能在梦里和她联系上。”

    “别鬼扯。”何思蓉不太清楚共享梦境的事情,抢白道:“累了就说累了,你要在这睡,我可回去了啊。”

    “累也是真的累,”周嵩坦诚道:“我都快记不起来,我上次正常时间好好睡觉是几天以前了。”

    何思蓉没有再说什么,任凭周嵩睡了。

    随后,她给袁月苓又打了一个电话。

    因为袁月苓一直关机,本来她也没有抱什么指望。

    没想到提示语音从“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变成了“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何思蓉一喜,又接连打了几个,都是“正在通话中”。

    她休息了两分钟,再次打过去。

    草。

    又关机了。

    何思蓉心头升腾起一股无名邪火。

    她想一把拍醒周嵩,然后和他说,走,咱回学校,不找了。

    但是看到周嵩憔悴的睡颜,她又不忍心叫醒他了。

    这样也好,何思蓉想。

    她起身,问工作人员借了一块小毯子,轻轻披在了周嵩的身上。

    接着,她就这么坐在一旁,静静地欣赏周嵩的睡颜。

    大风,大雪,润物,无声。

    孤男,寡女,空室,静处。

    好啊,好得很。

    见周嵩睡得很沉,何思蓉大着胆子,摸了摸周嵩的头发。

    “狗子呀……”何思蓉低吟着。

    不想,周嵩一下子醒了过来,瞪大眼睛望着她。

    何思蓉尴尬至极,光速缩回手,假装若无其事地拍着自己的脸:“她手机开机了,但是通话中,过了一会又关机了。

    “我看呀,人家就是故意躲着咱,咱俩还巴巴地不睡觉,大半夜在这抽风。”

    是时,周嵩还处在大梦初醒的半懵逼状态,摸着自己的头,没有言语。

    何思蓉越说越气,眼眶红了起来:“这个世界上,有些人,真是不值得!这袁月苓就是个白眼狼,对她多好都没用!你对她那么好,如果没有共生,到现在她也不会和你说话的。

    “我这几年,对她怎么样,她心里没点逼数的吗?我靠,我这种华夏好闺蜜级别的,这么低级的栽赃陷害离间计,她居然也能上当?”

    “消消气,消消气。”周嵩终于缓过来一点了:“她估计也就是给你们那两个室友给气到了。那个小朋友,还有那个张学霸,我记住了,我周朴园有债必偿!”

    “你得了吧你,就你还周朴园。你以为你是网文龙傲天男主吗?”

    “哈哈,也是,应该不会有我这种类型的网文男主。”

    “再者说了,你们家月苓把人咬了在先,到哪说去也不占理啊。”

    “……这话倒也有理。”

    “袁月苓,你王八蛋!”何思蓉叫了起来。

    “其实我就很纳闷,为什么每次关系稍微好一点了,感觉她喜欢上我一点了,就要来个这一出。”

    “袁月苓,你没有心!”何思蓉继续叫骂,麦当劳工作人员投来了倪视的目光。

    “差不多得了啊,”周嵩指着何思蓉说:“当着男朋友的面骂他女朋友,我不要面子的啊。”

    “舔狗,还舔!”何思蓉骂道:“你给我骂她!”

    “我……”周嵩张了张嘴。

    “骂!”

    “袁月苓,你讨厌!”周嵩叫道。

    何思蓉无语:“你是娘娘腔么?”

    “跟你谈恋爱真的很气人!”周嵩开始进入状态了:“说话真的感觉很气人,有啥事咱俩人摆开了交心谈谈,非得含沙射影阴阳怪气的!”

    “她这人从来就这样!那小朋友学霸她们为啥心底不待见她啊,自己真的从来不反省吗?”何思蓉接道。

    “简直不可理喻!看个报纸都能闹别扭!我都已经和她说成那样了,我还当她听进去了,结果白天就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夜里关机,离家出走!”

    “先生,请勿大吵大嚷!”麦当劳服务员终于忍不住了。

    周嵩与何思蓉俩人对望着笑了起来,越笑越厉害,笑得直不起腰,笑得眼里都是泪。

    明明都没有喝酒,却好像两个喝醉的人。

    借着这股“酒”劲,何思蓉上了头:“周嵩,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周嵩豪气干云地一挥手:“你说。”

    “我喜欢你。”

    ???

    周嵩打了一个哆嗦,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下来。

    麦当劳服务员伸着头往这边看来。

    “你别紧张,”半分钟沉默后,何思蓉说:“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我只是忽然觉得,得让你知道一下。你只用跟我说,你知道了,就可以了。”

    周嵩沉默了一会:“你以前怎么从来没说?”

    “我是女孩子耶!而且,我怎么说啊?你眼里除了苓儿,还有别人吗?……”

    “……何思蓉,谢谢你。”周嵩真诚地说:“我不是在说客套话,我是真的没有想到,我这样的人,也会有女孩子喜欢……”

    “不客气。”何思蓉大度地扬了扬手。

    “但是……别的不说,老毒物也算是我的好朋友了,所以……”周嵩斟酌着词句。

    “打住打住。”何思蓉说:“用不着你给我发卡,我就是想让你知道一下,仅此而已。”

    “好,我知道了。”周嵩站起身来,深深地给何思蓉鞠了一躬。

    何思蓉坐着没动,泰然自若地收下这一礼:“我和老毒物说好了,明晚我就是他的人了,刚才我忽然觉得,要是再不跟你说,就晚了。”

    “你……想好了?”周嵩迟疑着说:“你俩认识有一礼拜吗?有吗?”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你就阻止我,我听你的。”何思蓉的眼神有些躲闪。

    “你别……别这样。”周嵩有些慌了。

    “周嵩,你知道吗?”何思蓉怆然道:“你这两年……我一直在帮你跟袁月玲面前说好话,劝她给你机会,为这事,我俩都吵过好几次。”

    “……我……知道……月苓跟我提过。何思蓉,从今以后,咱俩就是兄弟了。”

    何思蓉挥出粉拳,锤在周嵩的肩膀上:“今天的事儿,说完了,就完了。走吧,兄弟。”

    “去哪儿啊?”周嵩抬起头。

    “歇也歇了,骂也骂了,该说不该说的话也都说了,继续去找苓儿呗。”何思蓉站起身来:“谁让咱俩爱她呢?”

    “走吧。”周嵩也戴上自己的帽子。

    何思蓉的电话响起,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接起来,听了几句,把手机递给周嵩:“找你的。”

    “谁啊?”周嵩嘀咕着,接过了电话。

    “是我,郁盼望。”少女的清音在电话那边响起。

    “啊……盼……呃,郁盼望,你好你好。”周嵩忙不迭地应道:“怎么啦?”

    “我打你电话,是唐小洁接的,我才问她要来这个号码。”郁盼望的声音有些迟疑。

    “噢噢,对,我手机坏了,给她修去了。”周嵩嘴里应着。

    “明天……不,今天中午你有时间吗?”郁盼望的声音有些软闷,完全没了往日的从容与自信。

    “怎么啦?”

    “请,请和我约会吧!”

    “what?!”

第七十二章 麦路人

    放下郁盼望的电话,周嵩陷入了一种沉思。

    “怎么了?”何思蓉拽了拽他的胳膊。

    “我想到一个方法……可能……有效。”周嵩一边说着,一边回身往卫生间走去。

    郁盼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先不去想,还是先想正宫……不是,先想正经事!

    小周嵩,不要急,好好想一想,上次你是怎么连接到袁月苓的视觉的?

    首先,坐上马桶。

    嗯……嗯……

    没感觉!

    那也得坐满十分钟吧……还是要二十分钟?总之一定要让站起来的那一瞬间,产生眩晕感?

    在那之前……刷会手机吧。

    等一等,我的手机在唐小洁那里。

    周嵩摆出一个“思考者”的姿势。

    何思蓉这个女人,她到底在想什么?

    她不是周嵩喜欢的类型,但是作为人生当中第一次收到女孩子的告白,周嵩对她充满感激。

    也许应该反对她明天晚上出去和老毒物做违反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事情,替她的父母约束一下她。

    但是这样会不会有背刺老毒物的嫌疑?

    而且这样何思蓉就会认为,自己对她有意,拿她当备胎了吧。

    一旦让她产生这种错觉,将来她就有可能在袁月苓面前背刺自己了。

    永远不要小觑女人的妒忌心。

    并且,永远不要得罪女朋友的闺蜜。

    不过,自己对她的告白无动于衷的话,会不会也引起她的怨恨?

    应该不会吧,都说好了,好兄弟一辈子。

    老毒物,你可要替兄弟照顾好她。

    比起这个……郁盼望又吃错了什么药?

    背叛胖哥是不可能背叛胖哥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背叛胖哥的。

    大一入学的时候,就是胖哥来接自己的。

    别人都想着接妹子,只有胖哥是真心实意接新生。

    自己和之前寝室人闹僵搬出来的时候,也是胖哥顶着王聪明的反对,主动邀请他入住的。

    在无数个失意的夜里,是胖哥一次又一次陪他吃烧烤喝啤酒,谈心,才能维持的了生活这样子。

    就是因为胖哥的存在,回宿舍感觉像回家一样,在宿舍的感觉比家里感觉好多了!

    胖哥就是个人才,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他的!

    再说了,就算月苓毛病很多,就算月苓还不够喜欢自己,就算月苓有点作,就算自己和月苓还在闹别扭……

    但这些都不应该成为自己三心二意的理由。

    我周嵩绝不是那种,得手以前拼命舔,得手以后就当渣男的乐色。

    当然,和盼望的友谊也很珍贵。

    盼望会打电话约自己,确实也让他阴霾的心情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

    胖哥,盼望,你们都是我的翅膀。

    老毒物还有何思蓉也是。

    人生除了爱情,还应该有友情。

    那样才是坠吼的。

    想一想,等到自己30岁生日那天。

    如果只有老母亲和月苓两个人陪在左右。

    就算蛋糕很大,很香,很甜。

    也难免会觉得落寞吧。

    话说回来,坐了这么久,也应该差不多了吧。

    周嵩一边想着,一边深吸了一口气,大喝一声,站起身来。

    ……

    ……

    何思蓉手捧着咖啡纸杯,轻轻缀饮了一口。

    狗子这是掉进马桶里了?

    话说回来,刚刚贸然告白果然还是太鲁莽了吧。

    以后要怎么相处啊。

    正胡思乱想间,忽然听到卫生间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

    ???

    她站起身,走到那个画着烟斗的门前,轻轻敲了敲。

    “狗子,你还好吧?”

    鸦雀无声。

    何思蓉的心里犯起了嘀咕。

    她思考了一会是进去康康,还是找个男的进去康康。

    还没等她想好的时候,周嵩已经单脚跳着出来了。

    “我知道苓儿在哪里了。”周嵩有些兴奋地说。

    “你脚怎么了?”何思蓉问。

    “没事,麻了。”

    这种积雪的场面,又是凌晨三四点,自然是叫不到车的。

    周嵩拉着何思蓉一路狂奔,两个人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周嵩生怕去晚了,袁月苓又转移了阵地。

    从麦当劳出发,冰天雪地里跑了两三公里,他们终于抵达了……

    另一个麦当劳。

    ——分割线——

    袁月苓最后还是没有回宿舍。

    毕竟小朋友都已经把话说成那个样子了。

    辞别了房产中介,袁月玲去了自由人网咖,躺在那天和周嵩一起过夜的情侣卡座沙发上。

    因为没带身份证,不能开宾馆,要回去拿的话也晚了。

    手机没电了,她也懒得管。

    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迷迷糊糊间,过去了几个小时。

    也说不清是被尿憋醒还是被冻醒,反正就是醒了。

    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恰巧看到周嵩与何思蓉进了网咖,伸着头找人。

    鬼使神差地,袁月玲躲进了厕所隔间。

    待了大约二十分钟,她才轻手轻脚地出来。

    确认周何已经走了,她生怕他俩杀个回马枪,也离开了网咖。

    最后,就兜兜转转到了这家麦当劳。

    如今已开遍全球的M记快餐连锁,据说是在100年前由一个华国青年在大洋对岸创立的餐饮品牌,经过多年的发展演变和在各国市场的本地化,其创始人的来龙去脉以及原本的口味特色已经几乎不可考。

    唯一100年间都没有改变的,是其24小时营业的经营模式。

    每天晚上11点至次日早晨6点,M记快餐的餐品会变更成为更简单却更贵的夜间餐单,并且不再接受优惠券。

    袁月苓很长时间一来都不太理解,这个经营时段这样的菜单,其预设的顾客群体究竟是谁。

    直到今天,她自己也咬着牙买了这样一份夜间快餐。

    一个汉堡,一包薯条,一杯牛奶,价钱够在学校食堂吃三顿,没有一样东西是袁月苓爱吃的。

    但是可以让她坐下来的时候挺直脊梁,不会被店员误认为她和角落里的几个流浪汉是同类。

    不过既然付了大价钱,也就可以理直气壮要求服务,袁月苓向营业员借了充电器,虽然并不想心疼周嵩,但是总不能让何思蓉也跟着着急,报个平安吧。

    端着餐盘,来到店内东边的角落坐下,虽然这边不如柜台附近暖和,但是店员从柜台也看不到这里,离店里那几个总是悄悄看自己的男人也最远。

    接通电源,手机很快就能开机了,然后就跳出许多未接来电提醒,却都是何思蓉。

    袁月苓有些恼怒,抓过手机拨出了周嵩的号码。

    “喂?”是一个软软的女声,还带着困意。

    袁月苓有些懵,慌忙挂掉了电话。她以为自己拨错了号码,连忙重新检查了一下,好像也并没有错。

    “喂?哪位啊?”还是那个女声。

    “小蓉,是你吗?”虽然声音一点都不像,但是袁月苓还是试着问了一下。

    “你打错了。”接着嘟嘟嘟切断了听筒里哈欠声的尾巴。

    这个女人是谁?

    为什么电话会打到她那?

    周嵩手机丢了?

    那捡到手机的人要么关机私藏。要么听电话提条件或者归还,现在这算什么?

    周嵩身边睡着别的女人?

    他不是在跟何思蓉一起找我的么?

    难道是我想错了,他们根本不是在找我?

    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念头决堤一般涌入袁月苓的脑海,让她拿着手机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无声无息间,手机自己锁屏然后息屏,黑色的屏幕镜面上倒映出一张美丽但有些失魂落魄的脸。

    恍惚间,那美丽的倒影眼波流转,露出了一个有些矫揉造作的笑容。

    又来?

    回过神来的袁月苓毫不犹豫的把手机扣在了桌子上,然后从口袋里摸出郁盼望给的十字架开始念诵经文。

    Abinsidiisdiaboli,liberanos,Domine

    UtEcclesiamtuamsecuratibifacias

    libertateservire,terogamus,audinos

    UtinimictaeEcclesiaehumiliaredigneris,

    terogamus,audinos

    UtinimictaeEcclesiae

    terogamus,audinos.TerribilisDeusdesanctuariosuo

    DeusIsrahelipsetruderitvirtutem

    etfortitudinemplebiSuae

    BeusDeus.GloriaPatri

    ……

    五分钟后,定下神来的袁月苓再次拨通了周嵩的号码,她觉得自己还是了解周嵩,或者说她觉得自己了解男人。

    一个曾经一亲自己芳泽的男人,怎么可能轻易放下身段去跟何思蓉那样的鬼混?

    “喂?找周公子的是吗?你是哪位啊?”电话里的女声变得精神洪亮了许多,更加悦耳了,只是传到袁月苓耳朵里就被过滤成了噪音。

    “周嵩在干嘛?”袁月苓质问道。

    “你哪位啊?我明天……”电话里的女声也变得没好气起来。

    “你是谁?”

    袁月苓厉声打断,听到“周公子”这个肉麻的称呼,她对自己的问题已经隐隐的有了一个答案,但是她有点不想面对这个答案,所以怀着一点侥幸心理,希望得到一个不同的答案。

    “我唐小洁啊,周嵩这电话……”

    听到“唐小洁”这个名字,袁月苓挂电话关机拔线一气呵成,趴在了桌子上,把脸埋进臂弯里。

    唐小洁这个人,是她袁月苓在这个学校最不想打交道的一个,因为在这个女人面前,袁月苓无时无刻不感受到深深的自卑。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是大二的时候,无论姿容学业还是校内风评,她袁月苓是学院引以为傲的高岭之花。

    但是随着今年夏天新生入学,事情悄悄的发生了变化。先是开学典礼上滴水不漏的致辞,然后是闪电般组建了T大第一个COSPLAY社团自领社长并一人担数角献上一场颇具水准的秀。

    唐小洁这个名字开始被校内外熟知。

    她成绩一般,但是家资巨富出手阔绰,完全不屑于奖学金甚至根本不需要考虑工作和收入。

    她浓妆艳抹,但女生不瞎都知道,她的素颜和袁月苓有8分像,加上高档保养,很少有同龄女性可以望其项背。

    她交游广泛,但又长袖善舞,少有花边绯闻,仿佛她身边的男人都是有固定轨道的卫星,不近不远稳定可靠。

    与唐小洁相比,只能在学业和学生会工作中倾注大量精力以获取奖学金来交学费和维持生活的袁月苓,因为不会用也用不起化妆品和保养品,只能硬着头皮一瓶大宝走天下的袁月苓,整天钻研那些高大上的建筑学理念,却难有片瓦遮头只能孤独的在快餐店过夜的袁月苓,连一个周嵩都搞不定,最后还落得被魔鬼缠身的袁月苓,有魔鬼的诅咒捆绑,还能被唐小洁撬走周嵩的袁月苓。

    校花,实际上只是个笑话。

    高岭之花也已经是高阁之花。

    唐小洁的人生是袁月苓梦寐以求的,但是她居然还有心思取代自己,有时候真的要说人比人得死啊。

    不知不觉间,袁月苓好像睡着了,但又好像没有,她觉得脚很冷,可能是袜子有点潮,也可能是周嵩在搞事……

    她决定什么都不做,你有本事就把脚塞到干冰里去。

    “姐姐,你这样睡觉会丢东西的。”

    一个声音把袁月苓叫醒了,她从臂弯里抬起头来,眼前是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样貌很清秀,穿着校服运动外套,里面不知道套了几层,鼓鼓囊囊的,背着一个沉甸甸的书包。

    “姐姐,你的电话就这么放在这,被人拿了你都不知道。”这男孩看袁月苓醒了,就指着她的手机跟她说。他说话有点慢,一字一句的。

    袁月苓看了一下周围,也不知道几点了,店里的灯大部分熄了,只有柜台和门口还比较明亮。柜台附近的座位上,几个人影或坐或卧,还能听到一些轻微的鼾声。

    “谢谢你,小弟弟。”她把手机装回了衣服的内兜,向这这个男孩道了声谢。

    “你喝牛奶吗?”袁月苓把牛奶杯递给他,奶已经凉透了,但是袁月苓觉得,这孩子来提醒自己,应该还是有所期待的。

    “不用,我不饿。”男孩摆了摆手,退开了半步。

    “我没动的。”袁月苓又解释着把杯子往前推。

    男孩还是摇头,腼腆地笑了一下,踩着自己的鞋跟,啪嗒啪嗒地回到远处的座位上,趴在桌子上。

    袁月苓看了他一会,也闭上自己的眼睛。

    虽然很疲倦,但是,却一直睡不着。

    再次睁眼的时候,那小男孩也没在睡觉。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右手支棱在桌上,托着右脸,安静又忧郁地望着窗外阴霾的天空。

第七十三章 离家出走三小时

    不需要很多的阅历就能看出来,这孩子跟那些流浪者不同。

    他是离家出走跑出来的。

    现在令袁月苓不解的是,他想要什么。

    “姐姐,你也是离家出走的吗?”男孩发现袁月苓在看自己,就又啪嗒啪嗒地走了过来。

    袁月苓的困惑也得到了解答:他是来找认同的。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是离家出走?”

    袁月苓并不想顺着他的话头编瞎话。

    离家出走是不理智,没有生存能力的小孩子,赌一时之气,大冬天夜里跑出来,更是大错特错。

    她不能不负责任地给这个孩子提供虚假的自信。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你买了吃的又不吃,如果你也是离家出走,我有经验,可以带带你。”

    男孩傻傻地挠了一下后脑勺,笑了一下。

    “你才多大?还是老司机了?”

    突然的转折让袁月苓没憋住笑出了声。

    “那不打搅了。”男孩有些沮丧,转身又要走。

    “哎,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啊?跟姐姐说说呗。”

    袁月苓起身拉住男孩,让他坐在了桌子对面。

    “那,是不是我告诉你了,你就让我带你?”

    男孩又高兴了起来,笑容有一点没心没肺。

    “那就要看你说不说真话了。”袁月苓循循善诱。

    “我就是每次闯大祸,都会出来避避风头,只要撑几天别被找到,再回去,编一段挨饿受冻的凄惨经历,大人十有八九就不会再追究了。”男孩认真地说。

    “看来你经常闯祸啊。”袁月苓适时地引导着话题。

    “哎,我也不是喜欢惹祸,但是考试题太难,同学嘴太贱,老师事儿太多,这些我也左右不了。但他们不管是谁的错,总是我的屁股受罚。”

    “不要总是找客观理由,多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袁月苓模仿着中年人的样子,语重心长地表演了一句经典台词。

    “对,对,对,他们总是这么说,好像所有的问题都源于我的屁股还不够痛。”小男孩一副得遇知音的激动。

    “不过你是女生,又这么漂亮,你爸妈肯定不会从你的屁股上找原因,那你为什么还要跑出来呢?自己父母说点难听话,听着就听着呗,总比这天寒地冻的,一个人没地方落脚强。”

    霍,你把我的台词说了,那我说什么?

    莫名被抢了台词,袁月苓一时接不上话,只得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

    “但是,既然是出来了,就一定要坚持,至少三天,不然适得其反。

    “我第一次晚上跑出去,还是初二,对外面哪能过夜也不了解,在过街地下通道对付了半宿,差点被蚊子吃了,后半夜就被人发现找回去了,回了家那可好,超级加倍。”

    “……”

    “那你就开始专门研究离家出走了?”

    “那当然了,吃一堑要长一智啊。离家出走是手段不是目的,本质上是一种自我流放,自我惩罚,回去的时候,我们要让大人相信,我们在这个自我惩罚的过程中受到教训了,这样才能避免进一步的惩罚。

    “所以离家出走的关键是,一,照顾好自己,并且开头的几天不能被找到。

    “二,过了头几天,要和家里人联络,报平安,缓解家人的焦虑。

    “三,一定要拿钱,除了能让家人知道你是真的离家出走,而不是没回家吃饭,也是在外面能有钱应急。像你这样,随手花钱,回去就算你爸妈不心疼钱,也会觉得你在外面没遭罪,九九八十一难少哪难都得给你安排上。”

    “对不起啊,我刚才还以为你是饿了呢。”袁月苓道了个歉。

    “我带着钱呢,但是我不能随便花,多少钱拿出来我就争取多少钱带回去,我妈打工挣钱也挺不容易的。”

    男孩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卷皱皱巴巴的钞票,很自尊地给袁月苓展示了一下,又小心地收了起来。

    看来这孩子还是挺知道心疼父母的。

    袁月苓正打算从这个角度劝劝,男孩好像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对了,我最近还总结出了第四条,就是千万别走太远,最好能经常溜回家看看。”

    “经常回去看看是为什么?难道不容易被发现吗?”袁月苓也只好顺着他的话问。

    “这可是经验之谈,你看到那边那个穿西装的没有。”男孩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顺着他指的方向,柜台附近的长座位上,睡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大约三四十的模样,手里还握着旁边一个行李箱的提把。

    “那人看起来挺体面的,也不像流浪汉啊,这么大男人了还能离家出走啊?”刚来的时候,由于紧张和抗拒情绪,袁月苓并没有注意观察这些睡在快餐店里的流浪者。

    现在仔细观察之下,的确与她想象中的那种不同。

    窗边座位趴在桌子上睡觉的老人,头发已经全白了,梳得整整齐齐,衣着虽然普通,但也很干净。

    “他的事,我也是昨天才听说的。”男孩跟袁月苓小声解释着。

    “这个人啊,听说是搞什么金融投资的,之前给父母买楼买车,挺风光的,但是后来赔了,欠了好多钱,离了婚,自己的房车都卖了,还是没还清。躲到父母家里,追债的也追过来,他爸妈就让他拿点钱去国外避避,欠的钱他们想办法。”

    “这种时候,也只能指望父母了吧。可是他这不是还在国内吗?”袁月苓叹了一口气。

    “这是半年前的事了,他这刚从国外回来。”

    “债没清,不敢回家?没钱只能躲在这里?”

    “不是的,你肯定猜不着。”男孩摇了摇头。

    “那你别说,让我猜猜看……

    “别是脑子坏了?找不到家了?”袁月苓琢磨了一会,忽然一拍大腿。

    “是找不着家了,但他脑子没坏,是他爸妈,卖房搬家消失找不着了。”

    ……

    听了男孩给的答案,袁月苓沉默了好一会,才幽幽地说了一句:“谁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呢……”

    “所以我才加了第四条,不要走太远,尽量常回家看看。”男孩干巴巴地说。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这是出来第几天了?回家看过吗?”

    袁月苓打量着他,身上穿的衣服都还算整洁,精神也不错的样子。

    但是,这孩子显然在回避自己离家出走的真实原因。

    “没有回去过,我不敢。”

    “这样吧,天亮了,我替你回去看看,你家里人不认识我,很安全。”

    “真的?太好了,姐姐你对我真好。”

    “别爱上姐姐哦,咱们不合适。”

    “我有数,我就是想,要是韩莲杰也能对我这么温柔,就好了。”男孩红着脸低下了头。

    “韩莲杰是你妈妈吗?”袁月苓心里就是想逗他。

    “我妈叫刘定君,跟个武将似的,韩莲杰是我同学。”

    “你喜欢韩莲杰?”袁月苓明知故问。

    “可是她讨厌我,她对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滚开。明明她还没有姐姐你一半好看,脾气却大你好几倍。”男孩噘着嘴,一脸的不忿。

    “你可别给姐姐戴高帽,姐姐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好脾气。”袁月苓赶紧往外摘,她可不想再来一个精通离家出走的迷弟。

    “好脾气的人都这么说。”男孩笑嘻嘻的、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回家吗?”袁月苓赶紧换了一个话题,作势望着窗外的夜色。

    “你说说看。”男孩骑在椅子上,意趣盎然。

    “我是逃婚出来的。”

    “姐姐你有那么大吗?我还以为你只比我大一两岁。不过你这么漂亮,想找个般配的也不容易呢。”男孩认真的评论道。

    “那男人我从来没见过。

    “盲婚哑嫁,什么年代了还搞这种封建遗毒?好歹来点资本主义吧,你爸妈也欠钱还不上了?”男孩好像骑木马一样在椅子上前后摇晃。

    “是冥婚。”

    咣当!男孩从椅子上掉了下去,地滑站不起来,只得坐在地上向后倒退。

    “你、你、你别是鬼吧?!”男孩颤抖的声音透着彻骨的寒气。

    “姐姐逗你玩的,这点胆量,还老司机带我呢?”袁月苓笑的花枝乱颤,起身把这傻小子扶回桌边坐下。

    “姐姐你大半夜的不带这么吓唬人的。那你是不是得和我说点实话,安慰一下我受伤的幼小心灵啊?”男孩虽然一时惊魂未定,但终究小孩心性,很快就不计较了。

    “姐姐就是跟男朋友吵架了,出来散散心,跟你的故事比起来,就是简单枯燥且乏味。

    “我就说嘛,我就从来没听过有年轻女生自己跑这来过夜的。毕竟这地方的半夜对一个单身女孩来说,还是挺危险的。不过店里来过一个逃婚女鬼的故事,一定会有很多人信的!”男孩托着下巴总结陈词。然后马上转向了新的兴趣点。

    “那你这个老司机今天晚上可得把眼睛擦亮点了,又有女鬼来啦,还是怀孕的。”袁月苓望着店门口,跟男孩打趣。

    只见一个女子瑟缩着推门进了店,约么25岁年纪,上身穿着一件羽绒服,下面漏出来的却是睡袍下摆和大半截光着的小腿,脚上一双湿了一半的棉拖鞋,看身形体态,应该怀了孕而且月份不小了。

    她进门也没往柜台去,往店里四周看了看,在与袁月苓和那些睡觉的人距离都比较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先开始只是苦着脸呆坐,后来又伏在了桌子上,又过了一会,便传来嘤嘤的哭泣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姐姐,你,能,看见她对吧?”男孩一脸紧张的问袁月苓。

    “那鬼就那么好见那?小屁孩别胡思乱想了。”袁月苓没来由的有些烦躁。

    怀孕女人的哭声越来越大,惊醒了那些睡觉的流浪者,但也许是碍于自身难保的尴尬处境,他们都只是观望,没有人上前宽慰。柜台里的店员闻声也出来了,但是女人根本不理他,只顾自己越哭越伤心。这个最多不过20岁的小伙子面对这个情况也是毫无办法。

    “老司机不去指指路吗?”袁月苓有些不合时宜的揶揄男孩。

    “这大人的事哪轮得着我说话啊?姐姐你去问问呗。”男孩一缩脖子,吐了吐舌头。

    很明显,这个女人是在家里受了委屈出来的,袁月苓并不是很想去掺和别人的家务事。于是她摇摇头,抱起肩膀闭目养神。

    “姐姐,我这两天看到一句话: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好久没去学校了,你能帮我解释一下这是说的什么意思吗?男孩的话有些没头没脑,但是袁月苓听懂了。

    她睁开眼睛,起身走向那一群束手无策的男人和那一个哭泣的女人。

    原来女人和丈夫住在附近的小区,丈夫上班,女人照顾家,一直还算恩爱。今天上半年,女人怀孕了,本来是好事,但她丈夫竟然以自己不育为由指责妻子出轨,并且开始明目张胆的勾三搭四。妻子无奈之下想通过亲子鉴定自证清白,丈夫还拒绝配合。随着女人身子月份越来越大,家里的矛盾日益尖锐。终于在这天夜里,一场争吵之后,男人把女人撵出了家门。

    袁月苓口才好,脑子灵,家务事虽然谁来也断不清,但至少能帮助孕妇控制情绪,了解情况。

    终于女人止住悲声,同意了袁月苓的建议,诉诸法律维护自身权益,店员打电话报了警。警察来了以后明确指出,丈夫抛弃怀孕的妻子,视情节严重程度可以追究刑事责任的。

    怀孕的女人坐上警车去了警察局,店里又恢复了一小时前的寂静。借住的人们又回到了自己的地方抓紧时间休息,店员小伙也回到了柜台里玩手机。

    袁月苓觉得很累,有点喘不上气,就也打算睡一会,才忽然发现,之前聊了半个晚上的小男孩不见了踪影。

    “那个小男孩呢?”袁月苓问。

    “什么小男孩?”麦当劳服务员莫名其妙地说。

    “就那个,刚刚还一直在跟我聊天的啊。你没看到吗,大概长这么高——”

    还没等服务员说话,店门再次卷着雪花被人推开。

    然后出现在袁月苓面前的是风尘仆仆的周嵩与何思蓉,这让她一时心中有些慌。

    一时间,她好像被父母老师在网吧逮个正着的中小学生,堵住的鼻子都通了气。

    离家出走,三天内不能被抓到,她想起了小男孩的叮咛。

    这才三小时吧?

第七十四章 唐小老婆还是郁小老婆?

    由于袁月苓说什么也不肯回宿舍,周嵩与何思蓉带她在夕缘旅店开了个小单间休息。

    “小蓉,你别走了……”袁月苓拉着何思蓉的手。

    何思蓉扭头看向周嵩,后者没有说话,但是她在他的眼神里读出那个请求:

    “小蓉,你走吧。”

    啊……真是太让人为难了。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何思蓉还是选择了重色轻友,推说早上有翘必死的课,离开了旅店。

    何思蓉走后,一开始,袁月苓还是希望周嵩也回去,给她一点个人空间。

    她坐在房间的角落里,双手抱着膝盖,无论周嵩如何劝说,都一言不发。

    周嵩不敢把她一个人丢下,硬把她抱到了床上,身上还被狠狠踢了几脚。

    如果不是因为她自己觉得疼,可能还会再踢几脚。

    周嵩把她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

    她也不脱衣服,就这么全副武装和衣躺着。

    周嵩不敢再刺激她,没有上床,也和衣躺在了沙发上。

    房间小,沙发就小,周嵩蜷着腿,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究竟是疲惫战胜了满腹的心事和不舒适的姿势,周嵩还是迷迷糊糊睡着了。

    没有做什么梦,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光已有些亮堂。

    不知名的鸟儿们在窗外叽叽喳喳地啼着。

    袁月苓站在自己的身前,一言不发。

    “哎哟我的妈啊!”周嵩被吓了一大跳,叫了起来。

    他警觉起来,捏住拳头,虽然不一定有胜算,但至少应该体面一些。

    后者却没有说话,也没有袭击他。

    看眼睛的颜色,应该是正常的,周嵩稍微放款了心。

    袁月苓转身回到了床上,拍了拍自己的边上。

    周嵩会意,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跑着跳上了床。

    他在袁月苓身边躺下,后者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正在周嵩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一只柔软但冰凉的小手拉过了他的手。

    袁月苓把周嵩的一只手臂放在自己的腰上,又抬起头,把周嵩的另一只手臂压在脖子下面。

    就这样,周嵩从背后抱着她,一动不动。

    “周嵩,睡吧。”袁月苓说。

    周嵩觉得这可不太睡得着。

    他努力地将身体蜷起,让自己的屁股往床边上靠,免得前面顶到袁月苓的后面。

    生命如此短暂,脆弱,美丽。

    他周嵩还不想死。

    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周嵩再次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嵩感到有一个人压在自己身上。

    柔软的唇与自己的唇相接。

    周嵩想要睁开眼睛,却是不能。

    他的头紧紧靠在柔软的枕头上,整个人不断下沉,下沉,好像凹陷了下去。

    缓慢的……坠落。

    下午1时许,电话机响了起来,周嵩接起,是前台打来的,问他们要不要续房。

    身边的床铺已经空了,周嵩心里一惊,却听到卫生间里传来一阵风吹机的声音。

    袁月苓光着脚,裹着白色的大毛巾走出来,见到周嵩便说:“醒了?”

    周嵩抚摸着自己的嘴唇,怔怔地说:“上午睡觉的时候,你是不是偷偷亲我来着?”

    “没有,你在做梦。”袁月苓板着脸说。

    “说谎。”周嵩察言观色着说。

    袁月苓没憋住,笑了出来。

    “咋,恢复正常了?”周嵩高兴地说。

    “我一直很正常。”袁月苓收起了笑容:“来,帮我吹头发。”

    “帮你吹头发可以,但你以后可别再这样了。你知道你这一作,作者掉多少追订么?”周嵩嘻嘻笑道。

    “又在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了。”袁月苓把手里的鼓风机递给周嵩。

    周嵩拨动着鼓风机上的开关,开大,关小,关掉,又打开。

    好像一个拿到新玩具的儿童。

    毕竟,他几乎没怎么用过这玩意儿。

    “别对着一个地方吹,烫!……后面!……近一点儿!……再远一点……!”

    过了二十分钟,周嵩手都酸了,还没吹完。

    而且这东西声音很响,根本没法和月苓聊天,就很烦。

    “算了,我自己来吧。”袁月苓接过吹风机,自己又吹了快十分钟,那阵噪音才停了下来。

    “好麻烦啊,”周嵩说:“我洗完头都是等它自己干的。”

    “我就是嫌麻烦,才把长头发剪掉的,现在你又非要我留长头发,以后你就要学怎么吹。”袁月苓说:“转过去,我穿衣服。”

    “哦……”

    “别委屈巴巴的,咱们多活两天好么。”

    周嵩扭过去趴在床上:“知道了。”

    “你后来是怎么找到我的?”袁月苓把手别到背后,系着胸衣后面的拉扣。

    “我去厕所间蹲了半个小时,然后……”

    周嵩把当时的情形描述了一通:“刚好我去过那家麦当劳几次,有点印象,就赶紧过来了。”

    “我知道了。”袁月苓摸了摸上午刚洗的胖次,好像还没有完全干,又拿过吹风机。

    “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周嵩注意到。

    “嗯,昨天晚上我也不小心触发了,”袁月苓解释道:“我看到你和唐小洁在约会。”

    “约哪门子会啊!”周嵩叫了起来,后背发凉:“所以你后来生气关机是因为这个?”

    “……”袁月苓专注地吹着那条胖次。

    “你听我解释!”

    “我不想听解释,你现在当着我面,把唐小洁拉黑了……”

    周嵩一怔,心想月苓怎的这般无理?且不说自己欠唐小洁这么多人情,就算是之后在学生会,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要不就先拉黑给她看,回头再偷偷恢复吧。

    “……不,删好友。”袁月苓好像也想到这一层。

    “我的手机还在她那呢,怎么拉黑啊!”周嵩忽然灵机一动。

    “我还在等你解释,为什么我打你的电话会是唐小洁接的?她还骂我。”袁月苓淡淡地说着,拿过一条纯黑的棉裤袜,提起它的上摆,将手臂伸进长长的袜筒,从臀边往脚尖处卷。

    周嵩简单地解释了手机在唐小洁那里的原因,然后又解释了自己为什么和唐小洁在一起看话剧的经过。

    “这样。”周嵩撑起身来,爬到袁月苓边上:“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和唐小洁单独见面了,如果我要见她,一定带上你。”

    “行叭。”袁月苓没有多想,轻轻点了点头。

    她将手掌插进裤袜撑开一个空间,抬起左腿,伸进卷好的裤袜里,将它顺着光滑的皮肤提到大腿处。

    然后是右腿。

    她从床上站起身,站在地面上,两手提着裤袜的边,将它提到小腹处。

    然后弯下腰,处理着腿上的几处褶皱。

    周嵩看傻了,咽了一口口水。

    穿好了袜子,袁月苓转过身,重新跪坐在床上,看着周嵩:“喜欢吗?”

    “还……还好,呃,喜欢。”

    “你喜欢的那些Lolita啊JK啊花边袜子啊我实在是接受不了,最多也只能这样了。”袁月苓抿着嘴唇说:“你知道我的,我从小到大基本上都只穿裤子。”

    “没,没事。”周嵩揽住了被裤袜包裹着的腰:“只要是你,穿什么我都喜欢。”

    “周嵩,你真的……绝非良人。”袁月苓叹着气说:“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我当初拒绝你,并没有错——你有家暴倾向。”

    ???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周嵩大惊失色。

    “你昨天对我动手了。”袁月苓的语气好像在讲一件别人的事情。

    “什么呀?”周嵩想,她说的只能是大礼堂前面的隔空对扇了:“那不是你先的吗?而且……我们这不是闹着玩吗?”

    袁月苓又下床站了起来,一件一件往身上穿着衣服:“我爸也经常对我妈动手……你最好……你看着办。”

    “哎呀,月苓……”周嵩的话被前台打来的电话打断了,后者催促他们尽快办理退房,否则就要扣押金。

    “知道了。”周嵩有些烦,粗声粗气地撂下了电话。

    “周嵩。”袁月苓已经穿好了衣服,把自己的头发扎成一左一右两个很小的辫子。

    “卧槽!”周嵩说。

    “喜欢吧?”

    “喜欢喜欢!”周嵩扑上去抱住袁月苓。

    袁月苓没有动,也没有回抱他:“周嵩,我呢……其实是一个非常怕死的人。”

    “嗯?”

    “我才二十岁不到,还没有看够这个世界,还有许多要做的事情没有做……我想好好活下去。我就是这么一个贪生怕死的人,我不想死。”

    袁月苓把头搁在周嵩的肩膀上。

    “傻妞。”周嵩拍着她的背说:“怎么忽然没头没尾说这些。”

    “刚共生的那会儿,我被你弄得,也产生过和你同归于尽算了的念头。”袁月苓回忆道:“可是我不敢,我不舍得。我想活下去。”

    同归于尽?周嵩有些后怕,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以后呢,我尽量少作,尽量和你好好相处,尽量对你好一点。”袁月苓说:“我希望你和我保证,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会……不会伤害我的生命安全。”

    “傻妞……我保证。”

    “你对天发……对天主发誓。”

    “除非你给我戴绿帽子。”周嵩逗她说。

    袁月苓有些喘不过气来,那种熟悉的窒息感又回到了心田。

    “可以,你发吧。”但袁月苓只是这么说。

    “我发誓。”

    周嵩举起右手,心里一阵纳罕。

    人家情侣发誓,都是海誓山盟,咱俩这是什么玩意儿?

    “行了,就这样吧。”袁月苓淡淡地说。

    “昨天的事,你是不是也应该给我道歉?”周嵩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

    “我已经道过歉了,昨天晚上发信息给你的。”袁月苓说:“等我帮你把手机拿回来,你自己看。”

    “我次——奥!”周嵩忽然想起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嚷了起来。

    “又怎么了?”

    “我答应了别人,中午一起吃中饭,我全给忘了,现在都快2点了!”

    “跟谁约了啊?”袁月苓随口问道。

    周嵩张嘴欲说“老毒物”,转念一想,现在视觉都可以共享了,撒谎实在是给自己挖坑。

    “唐小老婆还是郁小老婆?”袁月苓似笑非笑地问。

    “郁小老……”周嵩脱口而出。

    “不是,不要打,疼!钓鱼执法不可取!”周嵩在床上滚来滚去,闪躲着拖鞋底。

    ——分割线——

    郁盼望觉得非常生气。

    约好了11点半,现在已经快2点了。

    面前的这壶茶,早就凉透了。

    周嵩还没有来。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怠慢郁大小姐。

    从来没有。

    就因为他周嵩有移动距离上的限制,为了安全起见,自己才大老远又一次跑到这偏远的地方。

    而且这个“校内小馆”怎么看都不是太干净……

    他周嵩只不过是一个区区……

    等一等。

    自己似乎同时受到了“忿怒”和“傲慢”的影响。

    郁盼望,不要限于诱惑。

    深呼吸,吸,呼。吸,呼。

    “没关系。”郁盼望的脸上浮现出淑女的微笑。

    “校内小馆”的服务员想要走进包间,为郁盼望续一壶茶。

    却被站在门口的两个,戴着墨镜穿着西服的男子拦住。

    保镖接过那壶茶,走过来为郁盼望沏上,然后倒了一杯出来,先行喝了下去。

    “嗯!”保镖对郁盼望点点头,又退回门口。

    真的是有够夸张,郁盼望想。

    有一种犯人被全天24小时监视的赶脚。

    不过,考虑到自己差点送了命,父母有些紧张过度也是可以理解的。

    死亡……再一次离自己那么近。

    对于基督徒来说,死亡不是结束,而是永恒生命的开始,郁盼望想。

    如果自己真的死于“周嵩”的手下……郁盼望有自信获得天国门票一张。

    可是……

    当那根棒球棍对自己举起来的时候,当自己的手臂折断的一瞬间,当“周嵩”露出他的尖牙利齿朝自己的脖颈处咬下来的时候,郁盼望还是害怕了。

    那种恐惧,根本不受理智的支配。

    我不想死,我不能死。

    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我来这个世界一趟,我的使命还没有完成。

    我不能让父母伤心……

    也不想让哥哥难过。

    我的恐惧是正当的,郁盼望拼命说服着自己。

    但是这种恐惧实在是太强烈了,以至于在看话剧的大礼堂再见到周嵩的时候,自己完全不想搭理他。

    在扭头离开,坐上奔驰V5之前,她瞥见了周嵩受伤的眼神。

    是那么悲伤,那么无助的眼神……

    “爱,就是能够体会到别人的痛苦。”赵神父总是这么说。

    “能够直面并且克服自己的恐惧,才成称为勇者。”老许则这么教育自己的独生女。

    “我们每个人,天生本该都是良善的。”李修女在课上的循循善诱又传进她的脑海:“是因为我们不断地受到他人的伤害……我们害怕再受伤,为了保护自己,因为恐惧,我们把自己封闭起来,然后又无意识地去伤害别人……”

    是啊,那不是周嵩的错。

    如果自己因为自己的恐惧就让周嵩受到伤害。

    那我与那袁月苓何异?

    郁盼望拿出蓝封皮口袋版的《圣母小日课》,翻到“午后经”。

    手机响了一下,是范熙发来的信息。

第七十五章 你喜欢我?你喜欢她?

    周嵩赶到校外小馆的时候,在外面看见了那辆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黑色保姆车。

    他进了店门,径直冲向唯一的包厢,然后被两个墨镜西装男截住,一左一右架着丢到了大厅里。

    “让他进来吧。”包房里,郁盼望若无其事的命令姗姗来迟。

    “整这俩门神出门,得不少挑费吧……”周嵩揉着酸痛的身体,在郁盼望的对面坐下,嘴里嘟嘟囔囔抱怨着。

    “你打断了我的胳膊,我小惩大诫,算扯平了。”郁盼望似笑非笑着,望着周嵩说。

    郁盼望的右手被绑带固定为一个奇怪的姿势,坐在窗前的样子,要是再批一件呢子大衣,那就活脱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军事独裁者的模样。

    郁盼望的伤,虽然周嵩自己完全没有印象,但是大家都说这是他亲手造成的,也由不得他不信。

    再次见到少女这强撑着的模样,周嵩有些心疼,同时心里又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扯不平,扯不平,还差远了呢。”周嵩赔笑道:“再多丢两次。”

    “经上说,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手还手,以脚还脚。”郁盼望站起身来,用没受伤的那只胳膊抽出她的棒球棍,轻轻地在周嵩的胳膊上一下一下敲着。

    虽然球棍并不是刀斧,但周嵩还是不由得想起了老妈在厨房剁骨头之前的预备动作。

    周嵩一动也不敢动,心里判断着对方开玩笑和来真的几率各占几成,嘴上却满不在乎地说:“经上还说,爱你的仇敌。”

    “最近圣经读得挺熟啊。”郁盼望笑了一下,把棒球棍又收起来了。

    周嵩擦了擦额头的汗:“那是,每天都在学习——这顿我请。”

    “请什么请,这地方也没什么可吃的,你这个点才来,应该也吃过了吧。”郁盼望板着脸说:“就陪你聊半个小时,我就要走了。”

    “啊这……好吧。”周嵩有点郁闷,但也没话可说。

    两个人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对坐了三分钟,谁也没说话,只有周嵩自己尴尬地吃着桌子上赠送的花生米。

    这间包厢的窗户关着,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雪已经停了。

    一抹天光斜照进来,郁盼望的侧颜恰好笼罩在其中。

    最近的事情把郁盼望折腾得够呛,平日里红润的脸色竟然透出一丝苍白。

    她漫不经心地嚼着泡泡糖,腮帮子上的彭彭肌一动一动的,也显得格外饱满。

    那满溢到好像要撑破皮肤的胶原蛋白……简直让人想要咬一口。

    说起来,月苓也比她大四岁而已,为什么感觉……已经比她黯淡了不少?

    红颜易老,周嵩想到这四个字。

    从前他单单知道这四个字,却没想过会这么残酷。

    想得有些出神。

    “你在看什么?”郁盼望的声音把他从胡思乱想中惊醒。

    “呃……先是在看你,然后就开始胡思乱想了。”在郁盼望面前,他只能选择说实话。

    “嗯。”郁盼望笑了笑。

    周嵩垂下头去,不再看她:“所以……你为什么会忽然要我和你……约……约会?”

    “朋友之间不定时聚聚,这还有为什么?”郁盼望不解地说。

    “呃……你不是说约会?”

    “约会,约见会面啊。”郁盼望有点茫然。

    “……行叭。”周嵩说,他说不出是松了一口气还是……

    “你喜欢我?”郁盼望好像反应过来什么,又是一道剑气直逼周嵩的脑门。

    ???

    这小姑娘是真的没情商还是故意的啊?

    “我拒绝回答。”周嵩昂起头说。

    郁盼望露出一个凛冽的笑容:“拒绝回答往往也是一种答案。”

    “喜欢,非常喜欢。”周嵩索性说:“是那种对妹妹的喜欢,是对非常在乎的朋友的喜欢……和喜欢月苓那种男女之间的喜欢不同。”

    郁盼望看了他一会:“不完全是实话。”

    ???

    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郁盼望轻笑了一声道:“男人嘛,正常的。”便轻飘飘地转移了话题。

    ……

    可恶,胖哥到底是怎么受得了这个家伙的。

    想曹操,曹操就到。

    郁盼望的手机响了一下,她低头按着自己的屏幕:“稍等……我回条消息。”

    “你今天晚上……要带胖哥出去吗?”周嵩转着手里的一根筷子。

    “嗯,带他去堂里参与弥撒,和我爸妈一起。”郁盼望说:“我正在和他说呢。”

    “哦……”

    “对了,我刚才已经给月苓姐姐发过消息了,不知道她跟你说了没有。晚上你带月苓姐姐到汇南教堂来,教堂有活动,早点来。到时候,我和赵叔叔准备看下时间,再试一次。”

    “啊?哦,哦,哦,好的。你爸妈能同意吗……?”

    郁盼望把手机举到唇边:“我先不跟你说了,我陪周嵩再坐会儿,晚上见。”

    “哎?”周嵩有点惊讶:“你和我出来,胖哥知道啊?”

    “?”郁盼望露出天真无邪的表情:“为什么不让他知道?”

    周嵩讪笑道:“没事,没事。”

    你真的不是来破坏我和胖哥的关系的吗?

    俩人聊了会儿《雷雨》,郁盼望又给周嵩讲了一些她们学校里的事情。

    刚开始的时候,郁盼望面对周嵩还有点紧张和不自在,聊到后来,俩人之间的气氛融洽了许多。

    “我刚出生的时候,差点就死掉了。”郁盼望说。

    “真的假的!”周嵩叹道。

    “后来我爸妈急了,赶紧找赵叔叔来给我施洗,我就活过来了。”

    “……卧槽,真的假的!”周嵩半信半疑,嘴上就只剩下重复这四个字了。

    “嗯……反正大人都是这么说的。”郁盼望翘起了腿,撑起了头:“后来,我小时候,就有点自闭,跟同学也不太合群……爸妈带我看了好多专家,吃了很多药。”

    “你?自闭症?真的假的?”周嵩咋舌。

    就她这风风火火的性格……

    “你除了真的假的还会说别的吗?”郁盼望有点好笑。

    “假的真的啊!”周嵩笑道,郁盼望作势要打,周嵩偏头闪过。

    “后来,是李修女长期给我做心理辅导,慢慢才好起来的。”郁盼望说:“关于怎么克服与生俱来的恐惧,她教会了我很多。”

    “可是你现在还是有点愣,有时候说话做事的时候。”周嵩这话刚一出口,便自觉冒昧唐突。

    还好,郁盼望没有生气:“嗯,都这么说,不过现在这样,对我已经够用了。”

    是啊……就算你再不会说话,也不会遭受社会的毒打……

    “对了,这个给你,”周嵩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在月苓枕头里发现的巫毒娃娃,递了过去。

    “巫毒娃娃。”郁盼望没有接,一下子认了出来。

    “这就是我刚才说的,有人放在月苓枕头里的,她让我带过来给你看看……”

    郁盼望朝门口站着的保镖招招手,那人大踏步走过来,盼望跟他要了一个打火机。

    然后提溜这娃娃的线头,把它从脚底点着了。

    “别烧啊!”周嵩大惊失色:“不得先研究一下么。”

    “不需要。”郁盼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一股难闻的焦味扑面而来,周嵩掩着鼻子,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玩偶在地上化为灰烬。

    “这种东西如果是外行搞的,谁研究也没用,如果是内行搞的,现在被你们找到了娃娃,也就没什么好研究的了。你们回去再测试一下,如果真的是巫毒引起的,现在应该已经解决了。”郁盼望伸了个懒腰:“陪我出去走走。”

    “校外小馆”的老板在心里骂娘。

    包厢里坐了几个小时,一个菜都不点,喝了两壶茶,吃了两盘花生米,还在地板上烧东西,就这么走了?

    老板有些敢怒不敢言。

    直到那保镖掏出皮夹子,递过去几张大钞以后,老板这才眉开眼笑,点头哈腰地送走了四人。

    二人在未化尽的积雪里走着。

    郁盼望今天也穿了一双雪地靴,把左手插在裤袋里,好像也很享受这种踩雪的感觉。

    “你今天好像心情很好。”周嵩与盼望并肩走着,时不时还会撞到她的肩膀。

    “圣诞节了嘛,我心情总是很好。”郁盼望说:“特别是这种,有雪的圣诞节,第一次见呢。”

    “被你这么一说,我的心情也好起来了。”

    周嵩不小心又撞到了盼望的肩膀。

    “你能不能别老挤我,撞得我胳膊疼!”郁盼望抱怨道。

    “不好意思……”

    “月苓姐的住处问题,你不要担心。”盼望好像忽然想起什么:“我们家在这一带应该有酒店什么的,我回去打个招呼,给她安排间房。”

    “你们家的酒店,应该挺贵吧,我怕我们付不起。”周嵩笑道。

    “我说跟你收钱了吗?这附近本来就没有淡旺季,酒店住不满,房间空着也是空着。”盼望满不在乎地说。

    “以月苓的自尊心,她可能不会接受。”周嵩踌躇地说。

    “真是麻烦。”郁盼望撇撇嘴说:“那我给她找间走廊尽头常年卖不出去的,让她住进去以毒攻毒,冲冲煞气抵房费吧。”

    “盼望……”周嵩感动地说:“你为什么对我……对我们这么好?”

    郁盼望刚要说话,却见到老毒物与何思蓉俩人,打着悠儿从前面就过来了。

    ——分割线——

    老毒物今天一天都很激动。

    实际上,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很激动。

    古人云,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此乃人生四大幸事。

    当然,在婚前性行为泛滥的今天,洞房花烛夜可能主要用来清点红包了。

    但,至少今晚,是老毒物个人的,货真价实的洞房花烛夜。

    今天夜里,他即将告别近二十年的处男之身。

    当然,他之前就有这个机会,只是自己放弃了。

    打仗还要讲究一个出师有名,名不正则言不顺。

    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上床更是如此。

    虽然,恋爱了也不一定能结婚,但至少不能,在恋爱的时候就没准备结婚。

    经过这段时间的约会,何思蓉已经步步退让,将俩人的关系从“互不干涉的py”转变为“具有忠实义务的情侣”,对于俩人未来的展望,何思蓉也从“毕业即分手”让步到了“走一步看一步”。

    考虑到他俩认识也就一周左右,这已经是相当恐怖的攻略速度了,老毒物想。

    虽然何思蓉依旧态度可疑,但是自己欺骗自己可是男人的天赋。

    老毒物准备好迎接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了。

    话说回来……

    这件事对于老毒物来说,还挺神秘。

    中学期间,老毒物没有上过生理卫生课。

    上大学以后,当舍友们在11点熄灯后,聚众看动作片时,老毒物强忍着好奇,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没有参与。

    在老毒物的心中,这应该是一件神圣而又神奇的事情。

    首先,关于那种非凡的滋味到底在身体上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老毒物充满了好奇心。

    比这更重要的是,老毒物想象不出来,如果有一天,自己和一位女性,发生了这种……超越灵魂肉体的特殊关系时,他想象不出那样的两个人会变成什么样。

    当他们再见到彼此的时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异样感觉呢?

    一旦两个人的关系到达了这一步,他们感受彼此的方式,是否会发生升华?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是不是会像二维世界升级到三维世界那样……

    带着这些纯情小处男的浪漫幻想,老毒物打了个哆嗦,把手里的纸巾丢进纸篓。

    从昨晚到今天,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没办法,一想起这件事就忍不住激动。

    老毒物看了看时间,虽然还早一点,但也差不多了。

    好,出发!

    老毒物从床上一跃而起,披上羽绒服,往11号寝室跑去。

    “这才几点啊。”何思蓉刚出宿舍门口,就开始抱怨了。

    “不早了不早了。”老毒物嘻嘻笑道。

    二人牵着手去一食堂吃了一顿饭。

    “看把你猴急的?”吃饭的时候,何思蓉用筷子点了一下老毒物的头。

    “?那之前不都是你在急吗?”老毒物不以为然地说。

    往勤奋街走去的时候,两个人的心里都有着小小的不满。

    老毒物觉得何思蓉不太重视。

    他幻想了一天,何思蓉会打扮成什么样来见她,结果她的打扮随意得好像是出门打瓶酱油一样。

    何思蓉想的是,这人居然猴急到,都不能带我先好好吃一顿圣诞大餐?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忽然老毒物看到一个气质出众的高挑美少女带着一个周嵩迎面走了过来。

    这少女虽然好像一只手受了伤还吊着绑带,但是反而为她摄人的美貌增添了两分平易近人,把好像出门打酱油的何思蓉照成了灰姑娘的姐姐们的形状。

    老毒物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没错啊是周嵩,这小子烧成灰我都认得。

    但他身边的那个姑娘,明显不是袁月苓部长。

    部长个子没有这么高。

    这少女确实是一个美人坯子,等成年长开以后,也许不会输袁部长多少,老毒物想。

    只是……好你个周嵩,臭小子,不老实。

    “盼望!”何思蓉踮起脚尖,放开了老毒物的手,张开双臂欢呼着,跑向那个少女。

    “别别别别,”少女害怕地向后躲闪:“膀子膀子,膀子疼。你是谁呀?”

    少女身后不远不近的两个墨镜西装男冲刺了过来,架住了何思蓉的胳膊,把她推开了几步。

    ……这就相当尴尬了。

    “不认得我了?我是何思蓉啊,袁月苓的舍友啊,你们……”

    “何思蓉。”老毒物有点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她:“你有没有发现,你说的话,跟你和王聪明,杜鹏飞说的话一模一样……你不要每次都……”

    “啊,我想起来了。”郁盼望淡淡地说:“刚认识周嵩的时候,我们六个人就在食堂吃过一次饭。”

    虽然称不上特别熟,何思蓉还是跟郁盼望攀谈了起来。

    女人真是这么自来熟的动物。

    “对了,空调的事情,”老毒物把周嵩拉到了一边。

    “先不说这个,你俩这是干嘛去?”周嵩问。

    “嘿嘿,我俩说好了,今天晚上第一次办事。”老毒物高兴地说。

    周嵩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何思蓉,正好与后者的目光撞上。

    “我和老毒物说好了,明晚我就是他的人了,刚才我忽然觉得,要是再不跟你说,就晚了。”周嵩想起了何思蓉昨天的话。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你就阻止我,我听你的。”何思蓉是这么说的吧?

    周嵩的脑袋一时有点嗡。

    郁盼望忽然转过头来对周嵩说:“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你们先聊吧。”

    老毒物忙说:“不用不用不用,你们聊吧,我们也赶时间。”

    说着拉起何思蓉的手就走了。

    周嵩忍不住冲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又瞅了一眼,何思蓉回头向他招了招手,便再没有回头了。

    “你喜欢她?”周嵩的身边,传来了郁盼望难以置信的声音。

    “没有这回事。”周嵩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侵入人间,好好看!

    为大家推荐一本同类型校园恋爱+对抗邪灵的《侵入人间》。

    可能很多人已经看过了,作者与我一样是nga老哥,文笔极好,令我难望其向背,是我读过的网文中文笔最好的,有种读实体文学的感觉。

    高中题材,双女主系统,xp也和咱有所接近,更新和咱一样拉胯,节奏进入比较慢……emm,想不到了。

第七十六章 大小姐的生死抉择

    通常,每年的圣诞夜,郁家都会去HK圣心堂过。

    今年却移到了汇南堂,原因是子夜弥撒后,赵神父要在那里执行一次驱魔仪式。

    郁家和吴主教交情一直不错,在郁母的游说下,吴主教破格秘密批准了这次驱魔仪式。

    这种危险的事情,郁家当然不想让盼望参与。

    但是架不住女儿在家打滚,老许还是心软了,向妻子提出堵不如疏。

    遂,全家一起前往。

    现在是下午3点,子夜弥撒会在夜里10点举行。

    郁盼望却要从汇南赶回市七女中取一个包裹,然后再赶回汇南。

    这个包裹是从埃塞俄比亚寄来的,为某人准备的圣诞礼物。

    没错,她是一个非常注重仪式感的人。

    虽然有车,可因为是圣诞前夜,加上难得下雪,路上车多人多,车也走得很慢。

    如果华夏可以放开航空管制就好了,郁盼望惆怅地想。

    还有这烦人的保镖。

    长那么大只,一本正经地坐在车里,仿佛他俩的圣诞心愿就是把这车的窗子外面焊上铁栏杆。

    抵达市七女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三人向着学校的门房间走去。

    “大爷,您值班呢?”郁盼望甜甜笑着,像门卫大爷打了个招呼。

    门房秦大爷抬起头来,把老花镜拨到鼻子上,瞪着她:“郁盼望?你的手怎么了?”

    郁盼望满不在乎地拨了一下长发:“挨打了呗,没大事。”

    秦大爷把眼镜推上去,从抽屉里摸出一大串叮当作响的铁钥匙,拄着一根拐杖,一瘸一拐地来给郁盼望开门。

    “哎,现在这些年轻的爸妈不讲武德,下手真是没轻没重……今天礼拜天,你不歇着,这么大雪,专门跑来啥事啊?”秦大爷问。

    “哦,有个我的包裹,在您这儿吗?”

    “你去你们班信箱找找吧。”秦大爷说着,打开了门:“这两个人是谁,非本校师生不可以进的。”

    一个保镖二话没说,从兜里掏出两包“软华夏”递了过去。

    “可不敢收,可不敢收。”秦大爷连连摆手:“周五的时候,我刚被校长叫去批了一顿,说再有下次就……”

    “你们就在门口等着吧,学校里又没人,我拿了东西就回来。”郁盼望朝保镖们弯了弯手:“平时上课你们也不可能跟进学校里来啊。”

    两位保镖彼此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

    “对了,大爷,”郁盼望随口问道:“您的腿怎么了?前两天不还好好的?”

    “没事,”秦大爷有些尴尬地说:“昨天我去汇南我儿子家,下午没事出来遛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还好有个……路过的女娃子好心,帮我叫了救护车……”

    “这样啊。”郁盼望说:“那您以后可要多当心一点了,特别这种天不好的时候。”

    “对了,那个女娃子好像也是你们的教友,手里拿着一串带十字架的那种珠子……”

    “是嘛?这么巧。”盼望说。

    “你今天不去教堂吗,今天不是那个什么什么……平安夜?”

    “我拿了包裹就去。”郁盼望觉得寒暄已经够了,钻进窄门,朝秦大爷点点头,便向着自己的班级走去。

    从校门口到教学楼,大约要走七、八分钟的距离。

    一路上都是连绵不绝的常绿树木,顶着白雪在夜色中随风摇曳着身姿,发出沙沙的声响。

    好像……还是第一次晚上来自己学校呢。

    隔着铁栅栏可以看见流淌的酥州河,此时好像也停止了流动,不知道是不是也结了冰。

    花坛栽种的白玉兰依然盛放着,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室内游泳馆的门锁了,只得绕过去。

    一个黑影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啊——!”

    “别叫,是我。”那黑影把手指放在嘴唇上:“你怎么也来了?”

    “我……我……”郁盼望用力摇着头,想从少女的身边绕过去。

    那少女却一把揽过了郁盼望的腰,把她半抱在怀里:“郁盼望。”

    “黄思佳,你,你……放开我。你弄疼我的手了。”郁盼望扭动着自己的腰,挣脱了黄思佳,连连后退几步。

    “盼望,你还要躲我躲到几时呢?”黄思佳忧郁地说:“你知道我来七中上学都是因为你吗?”

    “我……我……”郁盼望感觉呼吸有点困难:“对不起……你想让我怎么补偿你都行,只是不要再缠着我了。”

    “我想跟你和好。”黄思佳温柔地说。

    “可是……”

    “你不是标榜有爱心吗?对那些纠缠你的男人,你都那么耐心……为什么对同为女人的我如此冷漠?”

    黄思佳说话虽然幽怨谦退,举止表情却咄咄逼人。

    “我……好,我可以和你再做回朋友。”郁盼望把“朋友”两个字咬得很重。

    “我不缺朋友,我也不需要你做和那些人一样的朋友。”黄思佳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了几步,再次揽住了盼望的腰:“我们明明爱着彼此,你为什么要……”

    “那都是初中的时候不懂事,都过去了……你知道这是不对的,去找你们牧师聊聊吧。圣诞节快乐。”郁盼望甩开黄思佳的手,快步走开努力让自己的呼吸频率正常。

    黄思佳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把拽住郁盼望,扳过她的脸,不容置疑地吻了下来。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郁盼望用左手用力地推开黄思佳,全速向教学楼里跑去。

    ……

    她停了下来,用一只手撑住膝盖,大口大口喘着气。

    心脏,狂跳。

    腿上的伤口是不是扯到了?好疼……

    幸好,黄思佳没有追上来。

    对了,走廊里的自动感应灯怎么都没在亮了?

    这也……太黑了吧。

    郁盼望一脚踢到一个硬物,疼得“嘶——”了一声。

    一阵穿堂风吹过,走廊的尽头,有一扇没有关好的门“砰”地砸了一下。

    北风在窗外发出凄厉的嘶鸣,接着又是一扇没关好的窗“砰”了一下。

    郁盼望摸着墙,一步一步走着。

    对了,手电筒……手电筒。

    郁盼望摸出手机,却发现屏幕一片漆黑,怎么都按不亮。

    空气里传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怪怪的味道。

    郁盼望一路小跑了起来。

    摸到自己班级的教室,打开了公用的邮箱,自己的包裹就好好地躺在里面。

    她一把拿过这个包裹,转身向着出口方向快步走去。

    ……

    ???

    楼梯呢?

    这走廊也太长了吧,怎么一直走不完?

    “圣母在上……”郁盼望喃喃地说。

    一个地上的人影……从前方的教室门口,一点一点渗了出来。

    “天军之统帅,总领天神圣弥额尔,请保佑我们战胜专横的强权与黑暗的统治者……”郁盼望颤抖着说。

    那地上的人影不见了。

    她推门进了女厕,奔到厕所的窗前。

    从这里可以俯瞰到学校的门房,那一抹亮着的灯光。

    “秦大爷!秦大爷!!!秦大爷!!!”

    叫得声嘶力竭,却没有丝毫反应。

    Ok,郁盼望,冷静,镇定。

    你早该想到会有这一天的。

    常在河边走,难免会湿鞋。

    比起这个……虽然都这种时候了……

    有些突如其来的感觉,还是不得不应对。

    她拉开一扇厕所隔间门,从里面锁好,用左手褪下了裤子,坐在了马桶上。

    郁盼望陷入了思考。

    鬼是不可能打墙的,既然自己一直在走廊打转,找不到楼梯,一定是在视觉和空间感上出现了问题。

    就好像蒙住双眼走直线,最后一定会走成一个圆。

    一边紧张地思考,一边她的嘴里也没有停下:

    “我们的天主实在是拯救人的天主,

    上主天主使我们摆脱死亡的关口。

    天主必要把他敌人的头颅击穿,

    必要把固执于恶者的脑袋打烂。

    我主说:“纵使他们逃至巴商,我也要把他们捉回来,

    纵使他们躲在海底,我也要把他们逮回来,

    为使你在鲜血中洗涤你的脚,

    你的狗以舌头舔食敌人的血。”

    ……

    有了,这个方法应该可行!

    郁盼望听到了呲呲的声音,感到自己的膀胱一阵轻松。

    接着,一滴温热的水就落到了自己的额头上。

    紧接着又是一滴。

    两滴。

    她用手接住这淅淅沥沥的水……

    怎么有股……骚味儿?

    她抬头向上看去,那水流却忽然大了起来,带着一股冲击力呲在了自己脸上,顺着脖颈流进衣领里。

    那带着骚气的液体流进衣领后,好像有生命一般,向着她的下半身涌去。

    郁盼望本能地紧紧闭上嘴巴,避免液体流进嘴里。

    等到水流停住以后,她抹了一把眼睛,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徐捷的头正在厕所隔间门的上方,笑嘻嘻地看着她。

    郁盼望叫出声来:“徐捷!你这个变态!你想干什么?”

    她羞愤交加,手忙脚乱地把裤子往上提,然后一把推开了厕所隔间的门。

    外面并没有人。

    随着隔间的门被推开,失去了支撑力的少年头颅落到了地上,还一跳一跳的。

    一跳一跳的,是吗……?

    郁盼望冷笑着擦了擦眼睛,再看过去,果然只是一颗排球。

    小把戏。

    郁盼望推门,离开了洗手间。

    不要被眼前的幻象所迷惑,郁盼望。

    按照计算的轨迹,找到离开这里的路吧。

    她伸手推开一扇教室的门。

    果不其然,教室的后门朝着另一个方向。

    沿着后门出去,她到了一座新的走廊。

    虽然一模一样,但她就是知道,这是新的。

    身上的衣服,包括里面的衣服,都湿了一半,还散发出一股刺鼻的骚味,让她有点恶心。

    左,上,左,上。

    那些液体流进了她的雪地靴里,浸透了短袜,使她走路的时候都发出“噗呲噗呲”的声响,留下浅浅的脚印。

    右,下,右,下。

    更糟糕的是,在这样的气温下,进了水的衣物都在夺取她的热量。

    她的体温开始下降。

    必须尽快找到出口。

    拉斐尔……以你的翅翼,引导我的方向,让我走出这座迷宫吧。

    在这扭曲的回廊和不规则的教室之间穿行了大约十五分钟,再次走进一间教室时,她看到了不堪入目的一幕。

    徐捷和黄思佳两个人,在书桌上……

    徐捷的上身还披着松垮的校服,黄思佳面色潮红,头发散乱,全身只穿着两只有些受潮的黄色短袜。

    明明在做这种事情,为什么自己推门进来以前,听不到一点声音?

    徐捷和黄思佳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郁盼望,依然全心投入地挥洒着汗水与青春,教室里充满了尴尬的气味。

    郁盼望强忍住尖叫的冲动,一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你们……继续。”

    说着便快步往教室另一侧的后门走去,一面嘴里念叨着:“路过……”

    虽然遮住了眼睛,她却听到了俩人跳下书桌的声响,还有袭来的风声。

    三步冲刺到后门,郁盼望伸手去拉门。

    锁上了,纹丝不动。

    来不及多想,郁盼望使出全身的力气往后门撞去。

    还没有撞上,郁盼望就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人揪住,然后那人拖着自己的头发往回走。

    郁盼望再也忍不住了,发出了高达100分贝的尖叫。

    然后,徐捷的手便捂上了她的嘴巴。

    郁盼望张嘴便咬。

    徐捷吃痛,松开了手,郁盼望大叫道:“你不是徐捷,你不是黄思佳!”

    那“徐捷”邪魅一笑,已经将她拦腰抱起。

    “天主,求你快来救我,

    上主,求你速来助我。

    愿那些图谋杀害我的人,受辱退去,

    愿那些喜欢我遭难的人,含羞出走!

    愿那些向我呵呵的人,

    个个满面羞惭而退去无影。

    愿那些寻求你的人……”

    “天主不在这里。”那“徐捷”用可怖的声音开口了。

    “阿斯摩太,我因父,及子……唔!”

    “徐捷”用不知道哪里取出来的一卷胶带,封住了郁盼望的嘴。

    “真是个吵闹的女人啊。”那“黄思佳”捂着嘴笑了,她的声音又嘶哑,又声若洪钟:“初中我俩谈的时候,她可不这样。”

    “唔唔唔唔唔——”郁盼望左手挥过一拳,直奔“徐捷”的太阳穴而去。

    “徐捷”轻轻偏头,闪了过去,随后抓住郁盼望受伤的那只右臂,用力扭动。

    郁盼望疼得快要晕过去了,却因为嘴巴被胶带贴住,无法喊叫。

    随后,“黄思佳”一记直拳,用力打在她的小腹上。

    郁盼望的意识有些模糊了。

    “别让她晕过去!”徐捷一边喝道,一边将郁盼望重重地摔在书桌上。

    “徐捷”卡住了郁盼望的喉咙,“黄思佳”则用力按住了郁盼望的一只胳膊和一条大腿。

    郁盼望用没被压住的另一只腿踢向“徐捷”,徐捷没有闪避,硬吃了这一脚,随后卡紧了盼望的脖子,又给她脸上来了重重一拳。

    “吾辈名为阿斯摩太,意为毁灭者。”阿斯摩太两手掐紧了郁盼望的脖子,“黄思佳”则去把郁盼望的裤子往下拽。

    “你既已知晓吾辈之真名与能力,竟一次又一次地碍事。”

    黄思佳已经将郁盼望的几层右裤腿都撕了下来,右脚的雪地靴也被丢到一旁。

    雪白的大腿,暴露在寒冷而干燥的空气中。

    大腿外侧的伤口崩裂,留出的汩汩鲜血,淌到了已经半湿的白袜上。

    “不要那么粗鲁,月亮的女儿。”阿斯摩太微笑着朝“黄思佳”摇了摇头。

    “吾辈本可将尔立毙于此,但你们那虚伪软弱的主,似乎总是喜欢标榜自己愿意给凡人选择的权利。”阿斯摩太继续哈哈笑道:“吾辈……亦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唔唔唔——”

    “如若你顺从吾辈,吾辈便留你性命并许你安享余生。反正你这肉体终有一日会属于一个男人或者女人,眼前的这一男一女都是钟爱你之人,不妨任你以自由意志挑选一位,作为……善意的回馈。”

    那“黄思佳”咯咯地笑了起来:“选我,选我!”

    “唔唔——”

    “当然,你也可以效法你那些……可怜的小圣女们,为了守护那愚蠢而又不值一提的贞洁,放弃自己……如蝼蚁般的生命。

    “吾辈给你一分钟的时间进行选择。”

    阿斯摩太的右手化作利刃,抵在郁盼望的咽喉上。

    郁盼望唔唔唔的,似乎想说些什么。

    阿斯摩太犹疑了一下,撕开了盼望嘴上的胶带:“如若你继续呼唤天堂之名,吾辈便将你的喉咙撕碎。”

    “我怎么知道,”郁盼望喘着气说:“我如果顺从你,你就会让我活着离开?”

    “吾辈所言,即为契约,契约乃吾辈力量之本,契约乃深渊秩序之源。立约而无信者,终将为深渊之主所弃。”阿斯摩太信誓旦旦地说。

    “……”

    “一分钟到了,makeyourygirl.”阿斯摩太温柔地抚摸着郁盼望的长发:“Live?Ordie?”

    “选我吧,选我。”那“黄思佳”嘻嘻笑道:“这样你将来仍然可以和丈夫说,你从未认识过男人。”

    两行清泪顺着郁盼望的脸颊滑了下来。

    她浑身颤抖着。

    阿斯摩太皱眉道:“吾辈虽然有着无限的时间,你可没有。”

    “我,我选择……”

第七十七章 门房秦大爷

    “我选择……”郁盼望用蚊子一样地声音说。

    她瑟缩着身子,眼神在眼前的两个“人”的影子之间游移。

    “你让那个女人出去。”郁盼望似乎是艰难地作出了决定,然后态度也变得强硬起来。

    “黄思佳”轻笑一声:“到底还是……选择了……”

    她干脆地从桌子上跳了下来,丝毫不在意自己全身上下只有那一双黄色短袜,径直走到教室的后门口,一把拉开了门。

    而“徐捷”则意得志满地附身上来。

    就是现在!

    郁盼望深吸一口气,使出了全身的力量,踢向了“徐捷”的胯下。

    “哼。”阿斯摩太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手,敏捷地侧身闪过,这力道十足的一踢只贴着大腿飞过。

    郁盼望觉得喉头一凉,似乎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脖颈流下。

    但她没有时间担心这个。

    郁盼望一个打滚,从桌子上翻到地上,然后掀起桌子朝阿斯摩太砸去。

    趁“黄思佳”还没反应过来,郁盼望一个箭步冲向了打开的后门!

    一头将“黄思佳”撞出了门外,郁盼望转身把门关上,撒腿就要跑。

    “黄思佳”如同蜘蛛一般爬了过来,抱住了她的小腿。

    瞬息间,无暇思考,郁盼望用穿着雪地靴的那只脚,往“黄思佳”的头颅踏去。

    “黄思佳”比她更快,先一步咬住了郁盼望另一只被剥掉靴子,只余白袜的脚。

    剧痛。

    郁盼望眼前一黑,还是踩在了“黄思佳”的头上。

    “黄思佳”松开了口,身体瘫软到了一边。

    “我要把仇恨放在你和女人,你的后裔和她的后裔之间,她的后裔要踏碎你的头颅,你要伤害他的脚跟。”

    《创世纪》三章十五节,郁盼望想。

    不及多想,此时“徐捷”已经撞破了教室的后门,走了出来。

    郁盼望撒开丫子在走廊上狂奔。

    说是撒开丫子……

    受伤的右臂被紧缚在胸前,使她无法摆动双臂。

    每跑一步都牵扯着大腿上伤口。

    被“黄思佳”咬过的地方开始发麻。

    鲜血,已经把洁白的短袜染成红色的,又被脚上流出来的黑血再次渲染。

    喉头的鲜血似乎怎么也止不住……

    郁盼望的眼前开始出现重影。

    就这样一高一低,一瘸一拐地跑着,阿斯摩太应该早就追上她了才对。

    但牠只是笑眯眯地背着手,慢条斯理地跟在后面,不远也不近,好像逗弄猎物的猫。

    “前方只有死路互通。”阿斯摩太说:“现在回头,答应顺服,你还有这个机会。你的伤口,吾辈将为你治愈。”

    “休想……”

    跑过一个拐角,郁盼望的视野亮堂了起来。

    封闭式的走廊通向了半露天的户外走廊,月色照耀在仿佛嬉闹追逐着的少男少女身上。

    郁盼望翻身,攀上了走廊的金属栏杆,坐在上面。

    她感觉到胯下一股彻底的冰凉。

    “哦?终于还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吗?”阿斯摩太饶有兴味地说:“自杀可是直接坠入地狱的重罪,这值得吗?”

    郁盼望的教室在三楼,按理说距离地面只有10米距离。

    但是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失血,盼望看着楼下盖着雪的灌木还是一阵眩晕。

    虽然是相对柔软的泥土……

    虽然有植物和雪地的缓冲……

    “勇敢地跳下去吧,没什么好怕的。”阿斯摩太笑道:“祂为你吩咐了自己的天使保护你,他们要用手托着你,免得你的脚碰在石头上——圣咏,91章。”

    “拜托,2000多年了,来点新鲜的吧。”郁盼望深吸一口气,把另一条腿也搬到了栏杆外面,调整了一下姿势,一跃而下。

    ……

    阿斯摩太走到栏杆前,向下张望。

    那“黄思佳”也慢慢走了过来,揉捏着自己变型的头脸让它们恢复正常:“我早就和你说过,这只小羊羔是不会屈服的。”

    “当然,吾辈一点也不意外。”阿斯摩太道:“不过,这场游戏还没有结束。”

    ……

    ……

    郁盼望睁开眼睛。

    她感受着自己的四肢。

    虽然浑身痛得好像散了架,但是自己非但没死,而且好像也没有受任何重伤。

    身上和脖子上的血好像也都止住了,开始结痂。

    难道……真的是拉斐尔天使又来救我了吗?

    接着,郁盼望就发现自己靠着一个结实的肉垫。

    “哥哥!”郁盼望惊呼:“你怎么来了?”

    “我……”

    范熙剧烈地喘着气,坐起身来:“我想给你一个惊喜来着……就想说到学校来接你。”

    “你是怎么进来的?”郁盼望有些狐疑,到了眼前这一步,她已经彻底没法分清眼前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假了。

    “就这么进来的啊,门口没人,大门开着。我走到这里,刚好看到你坐在铁栏杆上,我叫你,你也不理我,然后就看到你跳下来了。”范熙回忆着。

    “你的手怎么了?”郁盼望发现范熙的双臂都耷拉着。

    “不知道,完全使不上力气,可能是接住你的时候脱臼了。”范熙苦笑道。

    郁盼望还是不确定眼前的范熙是不是真的范熙,毕竟这一切也太巧了一些。

    何况,他怎么知道我回学校了?我又没和他说,今天可是周末……

    疑点太多。

    啪,啪,啪。

    顾不得多想,郁盼望转身朝身后望去。

    “徐捷”和“黄思佳”已经穿戴整齐,鼓着掌从花园拐角处走了过来:“真是感天动地的爱情啊。不顾自身的安危,奋不顾身地接住了自己的小女友,为此付出了双臂全废的代价,真是可歌可泣。”

    “他们是……?”范熙疑惑地问道。

    “感谢吾辈吧,不忍心让你就这样死去,小盼望。”那“徐捷”抚掌笑道:“是吾辈以冥冥之音引导你的夫君来到这里,救下了你。”

    “一直妨碍你们的人是我!”郁盼望怒道:“哥哥对整件事情一无所知,你们为什么要把他也连累进来?”

    “哦?恐怕未必吧。”阿斯摩太道:“捉那条该死的鱼不是也有他的一份吗?”

    “那也只是我在利用他,他什么都不知道的,你们放他走,要杀要剐冲我来。”郁盼望冷冷地说。

    “你在教吾辈做事?”阿斯摩太笑眯眯地蹲了起来,捏住了郁盼望的下巴。

    “你别碰她!”胖哥虽然双手不能动弹,仍然试图撞开阿斯摩太,并怒喝道。

    “啊,你也想教吾辈做事。不过没关系,吾辈欣赏你的勇气。”阿斯摩太站起身来:“我会实现你的一个愿望。”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范熙气急,看来人一步步逼近而且言语不善,虽然双臂动不了,但还是抬腿踹了过去。

    阿斯摩太轻松地闪开,使了一个背摔,庞大的身体被重重地仰面摔在地上,大地仿佛都震动了一下。

    击倒了范熙,阿斯摩太重新踱向郁盼望:“在贞洁与生命之中,你选择了前者。凡人的世界已经堕落到今天的地步,居然还有你这样的人,吾辈果然没有看错你。

    “吾辈现在好奇的是,这一次的新题目,你又会如何抉择呢?”

    ???

    “又是两个只能活一个的把戏吗?不用废话了,杀了我,放哥哥走。”郁盼望怒喝。

    “瞧瞧,这孩子被上面的家伙洗脑到这个地步。”阿斯摩太身后,“黄思佳“一边用锋利的指尖在胖哥的胸口刻画着什么,一面大声地感叹。

    “早就知道在他们的宣传中,吾辈与吾辈的故乡是什么样的面目。但是小盼望,你应该明白,造谣者口中的混乱与毁灭,往往参照于他们自己的经历和本心。

    “其实吾辈最是通情达理,不会出你想的那种两难问题。不如这样吧,”阿斯摩太再次在俩人的身前蹲下:“你这么拼命守护的贞洁,也不过是为了他而已……”

    “我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自己。”郁盼望反驳道。

    “随你怎么说吧。”阿斯摩太笑道:“吾辈大发慈悲地决定,不让你在我们这两具皮囊中选择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郁盼望觉得自己的四肢在冰天雪地下开始渐渐失去知觉。

    “黄思佳”吟唱起郁盼望听不懂的语言,随后她就觉得周身一片温暖。

    虽然在户外的雪地中,却如坐在壁炉前一样。

    “我再次给你一个选择,这个选择对你来说,应该更容易一些。”阿斯摩太竖起食指道:“或者,你现在就可以走了,当然,只有你自己。这个胖子的血肉将成为吾辈的晚餐。”

    “你知道我不会选这个的。”郁盼望毫不犹豫地打断了魔鬼。

    阿斯摩太微笑着伸出第二根手指:“又或者,你在这里,同你的夫君完婚,吾辈就放你们两个一起走。这个胖子是成为你真正的夫君还是成为吾辈的盘中餐,就看你的选择咯,小盼望。”

    “完婚,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噢,阿斯摩太,你那腐烂的大脑是被驴踢了一脚吧。”

    “黄思佳”咯咯笑道:“她本来就不喜欢这个所谓的未婚夫,你替她除掉他,岂不是正中下怀?

    “你有什么理由觉得,她会为了一个还不怎么熟的,不相干的人,牺牲自己的身体呢?”

    “我不是律师,不喜欢问知道答案的问题。”阿斯摩太摇头道:“我们的小盼望如果能接受别人因为自己的选择而死去……那也算是一个有趣的实验结果。”

    “下三滥!”郁盼望忍不住破口大骂。

    “清理掉不理想的对象,还是提前接纳他……makeyourygirl.”

    阿斯摩太站起身来:“别考虑太久,一小时后,如若吾辈所要求之事尚未完成,便会取其性命。”

    “我已经在那胖子身上种下了我的宝贝,如果到时间,他不能得到你的心,我的宝贝就会立刻吃掉他的心哦。”“黄思佳”开心地补充道。

    说完这话,“徐捷”便勾着“黄思佳”的肩膀,消失在夜色中了:“吾辈就不打扰你们的……私人空间了。”

    “无耻!!!”郁盼望跺着自己的脚。

    ——分割线——

    秦大爷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在女中看门这20年,练就了这位阿伯牧羊犬一般的敏锐嗅觉。

    秦大爷自知不是什么私德毫无瑕疵之人。

    但凡手里有点闲钱,他总爱去寻欢作乐。

    男人至死是少年,喜爱温暖的少女有什么错?在内心,秦大爷总是如此为自己辩驳。

    作为门卫的职业道德,秦大爷亦非无可指摘。

    那一抽屉“软华夏”就是铁的罪证。

    但至少……只要我在岗一天,就不能放一头豺狼进这个学校。

    这是我的领地,我的羊群。

    秦大爷因此而充满了使命感和自豪感。

    他小心地锁好了学校的门,拄着自己的拐杖,一瘸一拐往校园中走去。

    郁盼望进去也太久了,不得不进去康康。

    三楼的走廊感应灯还是坏的。

    这帮家伙,说好今天来修的,结果又拖到明天。

    秦大爷走到高一(4)班的教室。

    那是郁盼望的班级。

    秦大爷皱起了眉头,事情果然不太对劲。

    桌椅有被移动过,现场有打斗的痕迹……

    秦大爷捻起桌上的一根长发。

    接着,他看到了一只倒在某张课桌下面的雪地靴。

    秦大爷捡起这只雪地靴,努力回忆着。

    郁盼望今天来的时候,穿的就是这只吧?

    不好。

    秦大爷拿出手机,想要报警。

    就像所有惊悚片的烂俗套路一样,没有信号。

    秦大爷的目光投向了教室被撞坏的后门。

    这扇门已经变形,门窗玻璃碎了一地。

    门外的走廊上,有淡淡的脚印,是暗红色的。

    秦大爷的心砰砰狂跳起来。

    既然电话打不通,那就先回门房室,把那两个大小姐的保镖领进来吧。

    这也是事从权宜,秦大爷想。

    在返回门卫室的路上,秦大爷听到了远处传来少女的哭声。

    盼望……

    秦大爷攥紧了拳头。

    如果到校门口叫人再回来,最起码一刻钟过去了。

    分秒必争。

    秦大爷捏紧了手里的拐杖,朝着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似乎……是在钟楼的后方,小花园这里。

    秦大爷绕过了楼的拐角,

    眼前出现的一幕让他的血液都凝固了。

    地铁,大爷,手机.jpg

    竟有人在这般冰天雪地中行此苟且之事?

    你们就不冷吗?

    顾不得多想,秦大爷蹑手蹑脚走向那个背对着他的彪形状汉。

    “对不起,盼望,我想活下去。”

    “……”

    “盼望,你别哭,等我们出去,我就立刻入赘到你家,好不好?”

    “……”

    女孩却只用手臂捂着脸啜泣,不说话,也不反抗,任由他摆布。

    恶心!就是一句话!恶心!

    秦大爷在心里怒骂。

    近了,更近了。

    “哥哥。”女孩子开口了。

    “怎么了?”壮汉貌似温柔地停了下来。

    “我……我还是做不到。你可不可以……先打晕我?我……”

    “打晕你?我,我又怎么做得到……”

    “呀——嘿!”秦大爷一身巨喝。

    你做不到,大爷我做得到啊!

    拐杖随着一道风声,劈到了那彪形大汉的后脑勺上。

    没有想象中的打击感,拐杖仿佛砸在了一团棉花上。

    那壮汉也并未如想象般倒下,只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缓缓转过脸来。

    秦大爷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张脸虽然也有如人类般的五官,却已经完全混乱了位置,好像刚刚被搅烂的生日蛋糕。

    郁盼望听到声音,睁开了眼睛。

    秦大爷见她身上的衣物尚且还算完整,不仅暗暗松了一口气。

    总算,没有来迟。

    “秦大爷,您别打他……他是我……”郁盼望叫道。

    那五官扭曲的壮汉低吼一声,朝着秦大爷扑来。

    “哥哥,你也别动手呀!”郁盼望只看得到他的背影,急道。

    壮汉拳风刚劲,根本不待秦大爷反应,一记重拳砸在他的软肋上。

    秦大爷听到了骨骼碎裂的声音,闷哼了一声,被打翻在地。,

    壮汉不依不饶,继续飞身扑上来,一拳直击秦大爷的面门。

    秦大爷已经无力招架,但是他无意中尖端向上的拐棍,居然无声无息地刺入了壮汉的胸膛,又仿佛刺进一团棉花般毫无阻力。

    “哥哥!大爷!”郁盼望站起身,一瘸一拐跑了过来。

    秦大爷看到这壮汉瘫软了下来。

    他的身体在解体。

    他的衣服一点一点瘪了下去。

    一只蝗虫……从壮汉的衣袖中飞了出来。

    天知道为什么下过雪会有蝗虫……

    紧接着,更多的蝗虫从壮汉的领口,袖口中飞了出来。

    如果这也能叫蝗虫的话。

    这些蝗虫的形状仿佛准备上阵的战马,它们的头上好似有像黄金的荣冠,面貌有如人的面貌;它们的头发好似女人的头发,牙好似狮子的牙;它们的胸甲有如铁甲,它们翅膀的响声,有如许多马车奔驰上阵的响声;它们有相似蝎子的尾和刺。

    郁盼望大张着嘴巴,看着“胖哥”的躯体在自己眼前被解构,最后只剩下一堆衣服。

    “女娃子,你不用管我,你快跑!”秦大爷倒在地上,还在用力地挥舞着拐杖,驱赶着奔向自己的蝗群。

第七十八章 集结号

    汇南镇,极乐汤。

    洗澡是为了清洁身体,泡澡是为了享受。

    现在还有多少年轻人,愿意花几个小时去享受泡澡?

    这里就有一对。

    周嵩和袁月苓各自泡完了澡,又一起做了汗蒸,此时正躺在二楼休息区里。

    他们穿着浴袍,一人靠着一个巨大熊本熊布偶,慵懒地躺坐在榻榻米上。

    当然,这两个熊本熊也紧紧挨在一起。

    空气中回响着“平安夜”的旋律,听着就让人很平安。

    泡澡真是一种奢侈的享受呀,周嵩舒服地眯缝眼睛,挂在袁月苓身上,抚摸着她白嫩如莲藕的手臂。

    虽然价格对两个学生来说不算特别便宜,但是物有所值。

    这种时候,真想来根烟……可惜身上没有,这里也不让抽。

    周嵩伸手拿过冰镇雪碧的易拉罐,摇了摇,里面已经空了。

    “怎么就喝完了。”周嵩抱怨道。

    “谁喝不都一样。”袁月苓淡淡地说,继续玩着她的手机。

    “你今天怎么忽然这么舍得花钱了?”周嵩捧着月苓的胳膊,伸出舌头舔了两下。

    “马上也要过年了,我爸爸总是说,年前洗个澡,冲冲身上的晦气——别舔了,像个痴汉一样。”

    “不舒服吗?”周嵩抬起头。

    “倒也不是不舒服……有人。”

    “哪有人。”

    袁月苓看看四周,确实没什么人,也就眯缝起眼睛,任凭周嵩舔自己了。

    ……

    “怎么停了?”

    “你也舔我。”周嵩嘻嘻笑着。

    “我拒绝。”

    ……

    袁月苓捧起了周嵩的一只胳膊,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尖,飞快地舔舐了两下,然后迅速地放下了。

    “好了,舔过了。”

    “好好舔嘛。”

    “有人来了。”

    周嵩只得懒洋洋地坐好。

    “这个送给你。”袁月苓取出之前与何思蓉一起逛“蛇之梦”的时候,买的白色小奶狗模型。

    “这是?”

    “圣诞礼物。你看,是不是长得很像你?”

    “哪里像了!”周嵩发出那种动漫风格的夸张咆哮。

    “很像啊,你看,蠢萌蠢萌的,你怀疑我的眼光?”袁月苓眯起眼睛。

    这个小奶狗模型是坐姿的,仰着头。

    “不能说像,只能说是一模一样……”周嵩连忙点头。

    “阴阳怪气,不喜欢的话就还给我。”袁月苓不高兴了。

    “喜欢喜欢,喜欢……”周嵩赶紧把它抱进怀里,生怕袁月苓真的抢回去似的。

    “所以,我的圣诞礼物呢?”袁月苓对周嵩伸出右手,摊开手掌。

    周嵩脑袋嗡了一下。

    第一次谈恋爱,没经验,最近又焦头烂额的,竟把这事给忘记了。

    “哎呀,这圣诞礼物嘛,当然是得明天早上你睡一觉起来,在袜子里找了。”周嵩急中生智。

    “呵。”袁月苓看破不说破。

    男人。

    周嵩有些尴尬,连忙转移了话题:“对了,郁盼望说提供住处的事情,你真的要拒绝啊?”

    “当然,我不受那个寄人篱下的气。”袁月苓继续眯缝着眼睛划拉手机:“周嵩你永远记住,朋友不是你亲爹亲妈,就算是亲爹妈也……总之人情债最难还,少欠为妙。”

    “哦……”

    “我自己有多少能耐就吃多少饭,有什么能耐就住什么房,心里有数睡得踏实。”袁月苓说:“在医院的时候,你不是跟我说,想要在学校外面租个小房子吗,什么蓝色的墙壁乳白色的灯光……明天咱们俩就一起去找吧。”

    “好叭……”周嵩忽然意识到华点:“你同意和我一起住了?!”

    “谁同意了!”袁月苓脸一红,自觉失言:“让你帮我一起找我住的地方而已!”

    切,真没劲。

    “不早了,该去教堂了。”袁月苓提醒道。

    “弥撒不是十点才开始吗?”周嵩不想动。

    “盼望不是说叫我们早点去吗,路上不还得要时间……?”

    “打个车不就完了?”

    “这雪都没化干净,圣诞节晚上打车,你有没有一点生活常识啊?”袁月苓好气又好笑。

    “好叭……对了,那你路上陪我玩会雪嘛,不然明天全化了怎么办?”

    “……真是的,等放假去了我家,玩到你晕雪。”

    ——分割线——

    范熙当然完全不知道女中那边正在发生的事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就要被牛头人了。

    他不知道那里有一个伪装成自己模样的蝗虫聚合体,刚被秦大爷干碎。

    所以,他只是全心全意地发愁要为盼望准备什么圣诞礼物。

    他实在不知道郁盼望缺什么。

    事实上,她什么也不缺乏。

    范熙之前旁敲侧击问过她几次,她都叫他什么也别买。

    女孩子说这种话,真信你就输了。

    前面拐弯,就到汇南教堂了。

    可是这边零零散散的商铺并不能给他带来新的灵感。

    范熙觉得很愁。

    要不要,再转两圈?

    或者先去教堂圣物组看看也行,投其所好嘛。

    范熙信步向教堂走去,随后接起了一个电话。

    “喂,妈?……”

    “……”

    “嗯,吃过了,自己一个人吃的。”

    “……”

    “没,没分,我们约着晚上去教堂呢,我正往那走呢。”

    “……”

    “不是,不是什么小年轻过洋节凑热闹,她就是信这个的。”

    “……”

    “对,她们全家都信。”

    “……”

    “应该,是要入的吧。”

    “……”

    “您别激动,别激动。什么年代了,您怎么跟意和团似的呀?”

    “……”

    “得了吧,说得跟真的似的。就您供的那观音菩萨和关二爷,本来人家也不是一个体系的。”

    ……

    “佛教的教义您知道多少啊,每天就知道插三炷香……”

    “……”

    “妈,我不是要和您吵……您看,这大过节的。”

    “……”

    “哎呀,正规的,正规的,不是地下的。”

    “……”

    “知道了,妈您也多当心身体,我下个月就回来了。”

    “……”

    “暧,我回头再打给您。”

    范熙放下电话,抬头仰望着这座建筑上方“天主堂”三个大字。

    唉,烦得慌。

    话说回来,没有想象中那么多人。

    也许是因为教堂的台阶下面不远处,停着警车。

    穿着反光背心的警察站在马路斜对面,一边彼此交谈,一边盯着这边。

    他们腰间的对讲机时不时发出一声怪叫,然后是杂乱的人声。

    一个高挑俊朗的神父站在教堂门口,和到来的信徒寒暄,打招呼。

    “赵神父,盼望没说今天你也在这里。”范熙上前搭话。

    “小范,我今天是临时来帮忙的,你上里面先去坐吧,等会郁盼望来了我让人叫你。”赵神父很热情地招呼范熙。

    “好的,赵神父。”

    “赵神父!”一个个子高高的,大学生模样的男生挤开人群走了过来:“沈斌请假了,何神父也不知道哪去了,现在少一个招待,怎么办?”

    “嗯?”

    他们两个这是什么眼神?不要这样看着我啊。

    ……

    五分钟后,范熙笑容可掬地站在了教堂的门口。

    他的身上斜披着一根红色的绶带,活脱脱像个礼仪小姐。

    那红色的绶带上面,有八个烫金的汉字。

    “天主是爱阿肋路亚”

    这他Nia的还能再土一点吗!!!

    啊,这,我得找个借口脱身才行,不然简直是大型社死现场……我的小呀小盼望,你为啥还不来?

    ——分割线——

    唐小洁讨厌圣诞节。

    事实上,她讨厌圣诞节,元旦,春节,情人节,等等一切热热闹闹的节日。

    “飘雪的黑夜,是寂寞的人的天堂。

    独自在街上,躲避着节日里欢乐的地方。

    远方的城市里,是否有个人和我一样?

    站在窗前,幻想对方的世界。”

    唐小洁松开了手指,将刚才录的歌上传到“唱吧”。

    今年圣诞到底要怎么过呢?

    要不躲在寝室睡一觉拉倒了。

    ……果然还是办不到啊。

    张小雨她们几个约她去黑马会所,还说新到了几个小鲜肉男模。

    ……还是算了吧,假装没看到。

    有几个学校里的男生约自己出去吃饭,可是自己对他们一个也不感兴趣。

    要不,随机挑一个?

    还是算了吧。

    看看学校里有没有什么有点意思的活动?

    ……

    话说回来,这个圣诞节lolita茶会还行,就是有点远,在嵩江,要不要约小盼望一起去?

    等等,她们家信教的,应该要去教堂吧。

    ……

    说起这教堂,好像还从来没有见过圣诞夜的教堂呢。

    ——分割线——

    老嬷嬷把杜鹏飞送到了“彼利日大之家”的门口。

    “您留步,您留步。”杜鹏飞温良谦逊地朝老嬷嬷鞠躬。

    “小杜啊……你每个月都能来这里看望孩子们,真是太好了。”老嬷嬷感慨地说:“孩子们都很喜欢你呢。”

    因为我每次来,都会给大家带很多礼物吧,杜鹏飞心想。

    “对了,差点忘记。”杜鹏飞从怀里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递了过去:“圣诞节到了,给孩子们买点新衣服吧。”

    老嬷嬷摆摆手,拒收了:“现在都支持扫码奉献了,现金还要去银行存。”

    杜鹏飞一怔:“啊,好,知道了,我回头直接转您微信。”

    “今天没开车?”

    “中午跟人喝了几杯。您回去吧,外面凉。”

    “真的不留下来和孩子们一起吃晚饭,参与完子夜弥撒再走?”老嬷嬷说。

    “不了,我和一个发小约了汇南堂的弥撒。”杜鹏飞解释说。

    杜家和郁家一样,都是传承了几十代的天主教家族。

    但是,和郁家不同的是,杜家传承到杜鹏飞这一代,已经没有多少信仰了。

    对杜鹏飞来说,教会只是一个文化圈子,一个固化的阶层,一个人脉场和一种生活方式。

    都21世纪了,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还会沉迷于那套东西,杜鹏飞想。

    当然,他也无意于公开宣布背教,这并不符合他的利益。

    几年前,当父亲提出,出于商业目的考虑,要和郁家联姻的时候,杜鹏飞是不以为然的。

    毕竟在他看来,那个仿佛还活在中世纪的家族,思维江化,赔光底裤也只是早晚的事。

    但是,当他见到郁家小女儿的容颜时,想法就动摇了。

    哪知,那小呢子对自己进行了背景调查,发现了他是花花公子以后,就态度强硬地拒掉了订婚的提议。

    毕竟21世纪了,她的父母也不好强迫她。

    杜鹏飞叹了一口气。

    算了,还想她干嘛。

    就算王斯聪当了舔狗,我杜鹏飞都绝不当舔狗。

    通常,教友们称呼杜鹏飞这种人为“冷淡教友”,或者“四大瞻礼教友”。

    所谓的“四大瞻礼”其实是一个华夏教会独有的概念,即“圣诞节”、“复活节”、“圣神降临节”和“圣母升天节”,被视为四个最重要的节日。

    作为四大瞻礼教友,一年就去这四次教堂,今晚就是其中的一次。

    就当是打卡签到流吧,杜鹏飞想。

    走出小巷,坐上提前预约好的神州豪华型专车,车子汇入雪夜的车流里,缓缓前行。

    ——分割线——

    “秦江尧,你他妈的是不是故意的!”何思蓉怒道。

    “天地良心,绝对不是!”秦江尧可怜兮兮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要不,我还是去找别人吧。”何思蓉还是气鼓鼓的。

    “你敢!”秦江尧一把搂住了何思蓉:“你是我的!”

    “那就重振雄风啊!”何思蓉锤着身边的枕头。

    秦江尧真的很懊悔自己的愚蠢。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因为激动,一天之内连续三次……

    然后办正事的时候就……???

    原来这真的会有影响的啊。

    何思蓉更是一肚子火。

    先前,在她的强烈要求下,秦江尧还是带她先去吃圣诞大餐。

    结果,因为没有提前预订,所有像点样子,有些档次的饭店餐厅都被订满了。

    无奈,只好带着肚子里那些食堂的食物去开房。

    然后,所有的宾馆也都满了。

    夭寿啊……

    最后,他们终于开到了一间房。

    还他娘的是间卖不出去的标间,连窗户也没有。

    两个人的衣服堆在一张单人床上,然后挤在另一张单人床上。

    最后,秦江尧拉稀摆带了。

    当听到秦江尧交代了他干了些什么以后,何思蓉跳起来就要穿衣服走人。

    “别走,再给我一次机会。”秦江尧哄着她:“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马上的。你先休息一会儿。

    “今天我一定给学姐办踏实咯!”秦江尧信誓旦旦地说。

    秦江尧隐约记得附近有一家成人用品商店。

    蓝色小药丸什么的,应该买得到吧?

    秦江尧坐电梯下了楼,一路上充满了不自信。

    要是成人用品商店今天因为圣诞夜打烊了怎么办?

    奇怪,前台跑哪儿去了?

    秦江尧推开了宾馆的门,一阵扑面而来的寒风让他打了个哆嗦。

    雪,又大了起来。

    秦江尧站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有点懵逼。

    这条路上刚才不说是车水马龙吧,也算人来人往,现在怎么……?

    秦江尧嘀咕着,寻着印象沿着来路走过了几个路口。

    店铺都关了,路上也没有人。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秦江尧望向了钟声传来的方向。

    半条街外,钟声传来的方向,借着月色可以看到教堂高大的钟楼。

    镇上的这座教堂,最近翻修过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大威猛了?

    “秦江尧!你干什么呢?!”

    有人用力拍了一下秦江尧的后背,加上突然的一声喝,吓得秦江尧一缩脖子差点坐在地上。

    “你怎么回事?我一个人在那没窗户的屋子里等得心慌,合着你跑出来在这听钟啊?现在想撞钟当和尚,晚了知道吗!”

    原来是何思蓉。

    “姑奶奶,人吓人吓死人啊……”

    “这还没怎么着呢,你就开始怕我了?再过十年,你是不是得在厕所里搭床了?”

    “你终于开始考虑我们两个人的未来了……”秦江尧感动地说。

    何思蓉没接这个话茬:

    “喜欢听钟是吧,走走走,咱们去跟前听个够,要不我再把你放钟里头,我敲给你听,听完好好想想,自己现在应该想什么。”

    “呃……应该……想你的夜?”

第七十九章 平安夜,圣善夜(1)

    周嵩和袁月苓手挽着手,并肩而行,踏雪漫步。

    一路闲谈,一路玩雪,不知不觉间,路上的行人变得稀少,远处张灯结彩的尖顶教堂也映入眼帘。

    他们不禁加快了脚步。

    “你们这是要去哪?”路边的警车旁,站着一个警察,看到他们经过,便开口询问。

    “我们去前面教堂。”

    周嵩老实地回答。

    由于周嵩同学行事一向问心无愧,所以面对警察很少会有所顾虑。

    “是在册的教徒吗?”这警察模样周正,身材高大,制服笔挺,但说话口气却透着蛮横。

    “不是。”袁月苓接了话。

    “身份证。”警察不容质疑地伸出一只手。

    “我们干什么了?为什么要查我们身份证?”袁月苓不服气地辩白。

    “宗教事务条例第二十九条:宗教活动场所应当防范本场所内发生重大事故或者发生违犯宗教禁忌等伤害信教公民宗教感情、破坏民族团结、影响社会稳定的事件。”

    “警察法第十七条:县级以上人民政府公安机关,经上级公安机关和同级人民政府批准,对严重危害社会治安秩序的突发事件,可以根据情况实行现场管制。”

    “居民身份证法第十五条第二款:依法实施现场管制时,需要查明有关人员身份的,有权查验居民身份证。”

    ……

    “身份证。”警察甩出一大堆法条,摊开的手却没有动。

    “没带。”袁月苓翻了个白眼。

    “我带了。”周嵩连忙掏出自己的身份证,想交到警察手里,却被扒拉到了一边。

    “姓名,身份证号。”警察转向袁月苓,掏出一个小仪器。

    人畜无害的周嵩同学果然是永远不会被查问的。

    ……

    袁月苓被这警察找了一番晦气,气哼哼地告诉他,自己和男友是被郁盼望邀请才来教堂的。

    郁盼望是谁?警察当然不知道。

    不过,这警察倒是没再追问,还亲自领他们到了教堂门口。

    刚好,遇到一位矮矮胖胖的神父走出教堂大门。

    这神父看起来五十多岁年纪,笑容可掬,和蔼可亲,西服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可爱中又透着一丝喜感,活像一个胖员外。

    “老何,这两个学生说是你们教友的朋友,今天来玩的。郁盼望你认识吗?”警察大大咧咧地跟这位神父吆喝着。

    “哦,呵呵,知道知道。郁姐妹的确说有几位朋友今天要来,陈警官辛苦了。”

    何神父一边答应着,一边迎了过来。

    双手递过一支烟。

    “不辛苦,我借下厕所。”陈警官摆摆手,没接烟,径直进了教堂。

    “我们是郁盼望的……朋友,她让我来了以后,找教堂的负责人。”袁月苓跟胖神父说。

    “是我是我是我,我姓何。”何神父还是笑眯眯的。

    “你好,我叫袁月苓,他是周嵩。”袁月苓大方地伸出右手。

    “喔——你好你好你好,郁姐妹和我说过你。”胖神父握住了袁月苓的手:“好好好,年轻人好。我这有点事,你们先进去吧,外面冷。”

    暂别何神父,踏进教堂的拱门,袁月苓一抬头,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是你!”周嵩脱口而出。

    “叔叔,我们见过吗?”小男孩天真烂漫地说。

    周嵩一时语塞。

    叔叔你个头啊!

    “叫大哥哥!”

    “好的,叔叔。”

    那日在麦当劳的厕所,周嵩运用远程共享视力的能力,探查袁月苓的位置时,就看到袁月苓在和这个小男孩说话,不想在这里又碰见他。

    “哎……?那个谁,你怎么在这啊?你昨天晚上跑哪去了?”袁月苓接过了话头。

    “姐姐,你也来蹭吃的啊?”

    好球,她是姐姐,我是叔叔,没毛病。

    “蹭吃的?”袁月苓不解。

    那天晚上在麦当劳,和袁月苓就离家出走深入交流经验的小男孩,竖起一根手指向上指了指:

    “今天晚上这里二楼有冷餐会,自助的,管饱。”

    “哦……你怎么还没回家啊?”袁月苓弯腰问道。

    “我呀,我的时间还没有到。”小男孩说着,就准备走开,突然双脚就离了地。

    原来是刚才的警察,从他背后拎起了他的脖领子。

    “你们,认识这小鬼头啊?”这个警察说话的口气,总让人想起'当警察的小时候多半是混混'这样的传言。

    “哎哎哎,你干嘛啊?”小男孩挣扎着,还不忘冲袁月苓和周嵩边摇头边挤眉弄眼。

    小男孩其实并不算矮,但架不住这个警察真的挺高,拎他跟拎小猫一样。

    “就见过一面,不算认识。”袁月苓不想再跟这个警察扯上什么麻烦事,干脆实话实说。

    “这小子鬼鬼祟祟的,来到这就划拉吃的。我问他什么都不说,还编瞎话说什么来体验生活搞社会实践的。我估计他是离家出走的,老何那个老好人……”

    “你才是离家出走的!我就是出来玩的!你放下我!”小男孩又开始奋力挣扎。

    警察无奈松开手,脚刚一着地,他就一溜烟跑掉了,路上还不忘冲着警察做了个鬼脸。

    “你怎么就知道他是离家出走的?”周嵩问道。

    “我就吃这碗饭的,见多了。你们要是知道他家里的联系方式就告诉我,谁家的孩子不是父母的心头肉啊。”警察望着小男孩跑开的背影,难得地露出一丝温柔。

    “不能联系总部查一下吗?现在不是都联网了?”周嵩接着当好奇宝宝,然后感觉有人在裤兜里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联系了,没有相关的失踪报案,而且今天到处过这洋节,人都派出来盯现场了,分局都没人。反正老何这里冻不着也饿不着,有什么明天再说不晚。”

    “我们有线索一定及时上报。”袁月苓赶紧接话。

    警察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转身走开了。

    “你似乎很讨厌警察?”周嵩觉察到袁月苓是有意要结束对话。

    “周嵩……”

    “叫狗子。”周嵩摸了摸袁月苓圆鼓鼓的后脑勺。

    “周嵩……我不是讨厌警察,只是这个人,让我很不舒服。”袁月苓抿着嘴,脸色有些发白,抱住了周嵩的胳膊。

    “为什么啊?”

    “……我,我不知道,我总觉得在哪见过这个人,但是又记不起。而且,他看我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

    “这么大个子的,见过不会不记得吧?你脑子那么好使,除非是小时候。而且人家也不是坏人。”

    “不说他了,你觉不觉得,这里面有一种阴森森,很压抑的感觉?让我觉得有点喘不过来气来。

    “那天,对,你考英语四级那天,我和小蓉来过这个教堂,虽然没有进来。我总觉得,这个教堂好像没有这么高,也没有这么气派……”

    “会不会是因为……”周嵩托着自己的下巴:“因为你被附身,所以对神圣事物会有本能的恐惧?”

    “也,也有可能……”袁月苓迟疑地说:“但我不太确定……”

    “姐姐!”那小男孩又从远处的墙角探出头来:“你上来,拿几个蛋糕神父不会发现的。”

    这座教堂共有三层,此时二人位于不大的前厅中,往前就是被称为“圣堂”的所在,弥撒便是在其中举行。

    二层和三层则是神父的办公室、会客室、客房卧室、信徒的活动室、藏书室、天主教知识分子协会的办公室,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袁月苓对踏进圣堂有所抵触,便跟着小男孩上了楼,周嵩决定自己进去转转。

    “不会有问题吧。”周嵩有点不放心她。

    “能有什么问题,这可是教堂。”袁月苓莞尔:“下午你去和郁小老婆约会,把我一个人丢在旅店里,你倒没怕出问题。”

    周嵩有些语塞,和袁月苓挥了挥手,自己踏进了圣堂。

    学着别的信徒的样子,周嵩蘸了一些圣水,有模有样地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左膝单膝下跪,一脸肃穆地进了圣堂。

    随后,他背起手,绕着圣堂的四周走了一圈,好奇地四处张望打量。

    周嵩是第一次来教堂,但是他觉得,这里与他想象的不一样。

    袁月苓说得没错,圣堂里有一种阴森森的压抑感。

    明明光线很充足……

    袁月苓说,她觉得自己来过这里很多次,周嵩也有这种感觉……

    草。

    醍醐灌顶。

    这不就是梦里那个教堂吗?

    共生刚开始出现的时候……自己刚开始姨妈痛的时候……这个梦做过N次。

    就在这里,自己和月苓举行着婚礼……

    由于梦境的共享,月苓显然也做过很多次这个梦。

    这绝对不是什么巧合。

    共生……梦中的教堂……现实中的教堂……梦中的婚礼……

    周嵩苦思冥想着。

    不对,很不对。

    梦里的教堂不大,天花板也不高。

    这里的天花板也不高。

    但是进来之前,我们明明看到的是一座高耸的仿哥特式建筑。

    外部空间和内部空间严重不统一,作为建筑设计系的学生,周嵩竟然现在才发觉。

    ……嗯。

    应该是上面几层的空间被挪作他用了吧。

    但……这种设计也太屌怪了。

    周嵩坐进了一排长椅中,以指尖轻击着前排长椅的椅背。

    信徒的人数比他想象的少,可能是来得早了。

    不过,还是有一些老太太,坐满了前几排,手持玫瑰经念珠,一唱一和地用一种……周嵩觉得不大好听的调子唱起了玫瑰经。

    那是魔都话+文言文,用一种像佛经一样的调子唱出来,哀怨如泣如诉。

    “亚物玛利亚,满被圣宠者,主与尔偕焉。

    女中尔为赞美,尔胎子耶稣,并为赞美。”

    左排的老太太唱完这两句,右排的老太太便接道:

    “天主圣母玛利亚,为我等罪人,今祈天主,及我等死候。亚孟。”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宗教本土化吧,周嵩嘴里跟着乌里嘛里,脑子里胡思乱想。

    周嵩不知道,这其实是明末利玛窦那帮人搞出来的。

    这些自称“西儒”的耶稣会士,为了打破东西方文化的壁垒,发明了这种所谓的“恭敬调”。

    他个人的话,还是更喜欢赵神父和郁盼望的拉丁文,还有他们的拉丁圣咏。

    比起这个……

    周嵩又想到了自己在松林的时候,和唐小洁一起对流星许的愿望。

    天主,上帝,真主,如来佛祖,阿弥陀佛,阿肋路亚,太上老君,关二爷……随便哪个神,求求你们了,让我能跟袁月苓……哪怕只是做回朋友也行啊,我愿意为此……牺牲一半寿命!

    许这个愿望到今天也并没有太多时日,回想起来却恍若隔世。

    而且,有一种强烈的羞耻感。

    郁盼望所侍奉的这位神,被称为天主的……会不会就是因为祂垂允了我的祈祷,我和月苓的关系才能发展到今天这一步的呢?

    倘若是的话,那么那个“牺牲一半寿命”的赌咒是否也会被应验?

    周嵩有些心慌,想到自己在三四十岁就英年早逝的危险,不禁产生了一种恐惧。

    当然……我并不后悔,但……

    不,垂允我的祈祷的,很可能不是神,而是魔鬼。

    毕竟是这么邪门的事情……

    周嵩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那个许愿,很有可能无意中和哪个魔鬼签订了灵魂的契约。

    如果是那样的话,可就糟糕得紧了。

    假设地狱果然存在,他周嵩并不想去此一游。

    自己的灵魂即使并不高贵,也不能卖给魔鬼。

    ……

    说起来,我到底在胡思乱想杞人忧天些什么啊。

    周嵩忽然又哑然失笑,嘲笑起了自己。

    眼前更应该关心的是,等会的驱魔仪式会不会成功吧。

    假如共生真的被成功解除的话,袁月苓真的会履行她的诺言吗?

    不知道。

    但,眼前已是骑虎难下之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只能赌。

    周嵩将面前的跪凳翻了下来,学着别人的样子合起了掌,嘴唇翕动着,默默祈祷起来。

    ……

    “唷,周嵩,你这是……大彻大悟,皈依我佛了?”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老毒物?”周嵩下意识地站起来,有些尴尬地抓着自己的裤子。

    竟然被认识的人看见了……好羞耻。

    “你们两个……不是那啥去了吗,怎么跑这儿来了?”周嵩咳嗽了一声,找到一个突破口。

    何思蓉翻了个白眼,耸耸肩。

    老毒物露出不自在地神色,央求何思蓉道:“千万别说……”

    “哎?小蓉?秦江尧?”袁月苓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楼上下来的,小男孩也跟在后面,手里还拿着一个小蛋糕。

    嗯?月苓不是不肯进圣堂吗,周松乡。

    老毒物看到袁月苓,也不禁呆了呆。

    袁月苓今天穿着一身过膝的黑色连衣裙,黑长袜黑皮鞋,整个人透着一种古典雍容的感觉。

    好一个正装出席。

    这种美丽……老毒物觉得她好像从哪里走出来的仙子。

    “呃,袁部长你也在啊,来得正好,我正好有情况跟你汇报。”老毒物清了清喉咙,压低了嗓门。

    “什么事,你说吧。”

    “周嵩真的是应该好好地拜拜菩萨,这运气来了谁也挡不住。今天上午,你们都没回学校不知道,咱们宿舍空调的事落听了。”

    听到“好好地拜拜菩萨”,旁边几个老太太投来了电影里英勇的华夏战士看日寇的眼神。

    “好事儿啊,可跟菩萨有什么关系啊?”

    “你是不知道,今天上午那审议会可热闹了。”老毒物打开了话匣子。

    “学校项目预算审议会,学生会每次都要派代表列席的,你知道吧?”

    “那不就吉祥物吗?那地方哪有咱们学生会说话的份。”袁月苓摇摇头。

    “秦江尧别卖关子,有话快说。”何思蓉有些不耐烦。

    “你别着急啊。”老毒拉着大伙找地方坐了下来:“这次不一样,这次是学生会长亲自去了,而且听到安装空调的预算被取消以后,当着校长就跟基建处拍桌子了,这你敢信?”

    “啊?”袁月苓和何思蓉异口同声。

    “你跟着啊什么?你认识会长吗?”老毒物揶揄何思蓉。

    “我,怎么不认识啊,不就是那个小个子南方人说话软软的,我上次帮你们贴海报的时候……”何思蓉不服气。

    “你可拉倒吧,你贴海报能认识全世界人,唯独没见过我是吧?”老毒物气笑了。

    “小蓉,你让你们家老秦把话说完。”袁月苓赶紧打圆场:“他平时不闻不问,这时候去那拍桌子有什么用?校长还能依他的?”

    “要不怎么说跟菩……”老毒物畏缩地看了一眼那几位老太太:“跟上帝还愿呢,校长还真给面子了。

    “具体的,我不在现场就不添油加醋了,总之就是会长自己带了一份改造的方案,把基建处的人一顿卷,怼得那边接不上话。

    “后来校长看了方案,说很好,当场指示,不仅重新安排预算,而且还依据新方案的标准追加了50%。”老毒说得眉飞色舞。

    “这里头也没周嵩什么事啊?”何思蓉挠挠后脑勺。

    “这事儿,杜鹏飞张罗好久,到他走也没办成,王智那小子拿这个事做文章篡权,说老实话,搁我是真没那个底气拍胸脯顶这个雷的。”老毒佩服地拍了拍周嵩的肩膀:“你再看咱嵩哥,啥都不想,就立军令状,抓了王智的小辫子咱也不撤,就硬上。这才几天功夫?啥也没干,这事儿就成了,漂漂亮亮,这运气谁有?”

    “就是啊,谁说我们苓儿克夫的?100%的旺夫嘛。”何思蓉一拍手,高兴起来。

    听到“克夫”二字,袁月苓打了何思蓉一下,嫌她说话不分场合:“都小点声,教堂呢。”

    周嵩听那老毒物一口一个“周嵩运气好”“周嵩啥也没干”,心里有些不舒服,张了张嘴却只说:“解决了就好,解决了就好。”

    他们谁也没注意到,先前那大个子警察,站在角落的阴影里,又一次对袁月苓投来了凛冽的目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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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嵩追了两年多的女神,一觉醒来居然与他共生了!曾经对他不理不睬,如今却每天追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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